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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天白云飘     君子有匪txt下载     君子有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十一】桃花落(2)

    慕容姝总能找了空半夜溜出去,小花小红两个随侍用了心却也磨不过慕容姝。除此之外,慕容姝对喝药换药这些事又很配合,两人几次想要去找慕容湛,都被慕容姝拦住了,只盼着过两天,慕容姝能自己想清楚。

    时光一晃而过,十日转瞬即逝,慕容姝背上的伤口也结了疤,再修养半月也就能行动自如,脸色却越发的苍白,每日都需要用脂粉演示一番看上去才会无异。

    晨起不久,慕容姝又到花架下看棋谱,心想算着时间王兰也该来了,却久久不见王兰的身影,慕容姝心底生疑,不由得向一旁的小红问道:“可是王府发生了什么事,王姐姐怎么还不来。”

    “许是府里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说不准,不如小姐回房休息吧!”小红在一旁劝到,说话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被慕容姝察觉。

    “真是如此?”慕容姝复问,心底存疑。小红支支吾吾的回了‘是’。

    “那你去把阿兄找来,我有事找他。”慕容姝心中有了猜测,遂吩咐道。

    小红没有下去请慕容湛,只站在原处意图再次劝说慕容姝道:“公子他近日公务繁忙,一早就出去了。”

    “今日,是阿远和周婉成亲的日子吧!”慕容姝见小红说话的样子,虽是问句,却带着确信的语气,心里想,也应该是了,宁王想办一场婚事,十日的时间也够了。

    “小姐。”小红欲要在说几句,对上慕容姝微红的眼眶在也说不下去,看着慕容姝进了房间。

    取出上月新制好的缠金枝的绯色锦衣换上,将妆容尽数褪去,复又当窗重理云鬓,对镜贴花黄,金玉朱钗满头,雍容绮丽,容色无双。

    缓缓将口脂放下,慕容姝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像极了新嫁娘的颜色,那年她说过的:“阿远,若有一日你娶了妻,我一定着了红裳来大闹一场,让整个邺城都知晓,谁家的女儿也比不得我慕容姝!”

    “阿姝自不是能叫人随意比了去的,即是如此,那我便在婚宴上等你,然后当面告诉众宾,宁远此生,只娶你一个。”说话时,宁远眼中满是宠溺的笑,那时他们都以为,一时就可以是一世。

    “备轿,宁府。”慕容姝开口吩咐道,小红不敢违逆,忙备了车马。

    一路上,红绸铺了满街,邺城一派喜色,宁周两家这场婚事,果真好大的排场,慕容姝心想。临近宁王府,丝竹喜乐的声响越发清晰,远远地听着,倒有几分良辰美景的意味。

    吉时将近,新嫁娘早已在青庐等候,迎亲的新郎却还未换上喜服,宁远向着门口处望了一遍又一遍,任众宾来来往往尽展欢颜,目光依旧只凝在门口处。

    “世子,吉时已经过了一半了。”身旁的小厮拿了喜服还欲劝慰,宁王神色未动,心中笃定,今日,慕容姝一定会来,他们说好了的,哪怕慕容姝现在和他不复从前。

    “端敏郡主到!”‘端敏’正是慕容姝的封号。门外响起侍卫通报的声响,宁远才松了神色,换上了喜服,走出庭外。

    一如昔年之约,慕容姝果真着了绯色的衣裳来赴宴,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连着身后不知何时想起的“新娘到”三字也未叫众人移开了眼。

    姿容姣好者,可称美人,加之眉目身形间的几分风度,可称绝色,慕容姝走来,不禁叫人生出此女真乃人间国色的想法。

    身后的周婉变了脸色,不见新嫁娘的娇羞之态,握扇的指节泛白,目光里透着浓浓恨意,同是繁妆绯衣,周婉看着宁远的眼神,就晓得自己再一次输了彻底。今日,本是她周婉与宁远的良辰吉日,却再一次,被慕容姝夺了光华,周婉眼中恨意沉沉,只恨不能讲眼前的慕容姝吞吃入腹,连扶着周婉走的喜娘,看到周婉渐渐扭曲的神色,不禁也生出畏惧之意,步子几近不稳。

    “我就知道,你会来!”宁远走近,看着慕容姝说道,眼中满是情深。可惜,他却不能依约当着众宾的面向世人宣布,宁远之妻只会是慕容姝一人。

    “慕容姝既承诺了,就不会不来。”慕容姝看着宁远,眸中带笑,她知道,此刻的两人像极了婚宴的一对新人,可也仅仅只是像极了,他真正的新嫁娘就在自己身后,等着与他在这良辰吉日,结两姓之好。

    “慕容姝恭贺世子大喜,愿世子与世子妃永结同心,匹配同称。”唇间扬起笑意,慕容姝恭贺道,眸中泛起水光却没有落下,更添几分伤感。

    “宁远心系大周,儿女情长之事自不在意,婚事了后,我只愿亲赴边关,为我大周守下这一片山河。”宁远看着慕容姝回道。‘阿姝,你我所愿的盛世河山,我会去守候,我愿以我血肉之躯,护我大周一片安宁’。眸光里诉着对山河的热忱还有情意。

    慕容姝读懂了,向着宁远拜了一礼,低低呢喃:“我亦如是。”才缓步走开,寻一席位落座。

    于王兰旁边坐下,即见自家兄长他们就在自己对面坐着,看来他们是一早就一同约好了,且打定主意只瞒着慕容姝一个人。心底也不觉得有多气恼,慕容姝理解他们是怕自己见了人伤心,而且大部分原因还可能是因为自己近日的一反常态,只是,慕容姝理解归理解,心底总有几分别扭消不下去,坐下去了,也没有和王兰说话,只等着婚宴开始。

    喜乐声不绝于耳,众宾觥筹交错,宴席极尽奢华,这场婚事,比之当年大周朝帝后的那一场婚宴,似乎还要繁华几分,只是未等新郎出去迎亲,新娘子就自己出来了,配上这浩大的声势,不禁令人莞尔。

    “阿姝?”身旁的王兰轻轻叫了一声,慕容姝转过身,就见王兰剥了个橘子递过来,想缓和一下气氛。慕容姝想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也算是不在意王兰瞒着自己过来的事了,只是自家兄长,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慕容姝心想。

    接了橘子,继续讲目光放在婚宴上,今日的宁远,吉服加身,少了分淡泊添一抹风月,比起往日的月白衣衫,红色,似乎更适合他,慕容姝想,比起这几年京中盛传的出尘无双,慕容姝一直觉得,红尘笑傲才是他应有的姿态 ,只可惜,她看不到了,宁远与她,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一如月前的梦境所述,她等的良人着了喜服与另外一个人拜了堂,慕容姝已不再是那个能和他比肩并行的人,执起桌上的一杯酒,酒入惆怅,眼角滑下一滴泪,不知可否能称为相思。

    这场婚宴的礼数极尽繁杂,一步一步,慕容姝看着两人走过大婚的过场,宁远带着周婉进婚房,未觉得时光难耐,只叹韶华不复。

    宁远送了周婉进婚房,复又回到宴席敬宾客,慕容姝记得,以前的宁远,并不善酒量,偶尔也只会浅饮几杯,只是今日,一白一白的酒饮下去,未见节制,似乎浑不在意到时醉了酒,婚房中的新嫁娘会如何。

    一杯杯下来,宁远走至慕容姝席前,斟了满满一杯酒道:“阿姝,我敬你,祝你此后觅得良人,欢喜一生。”莫不要如我这般,不知今夕何夕。

    慕容姝亦把自己桌前的酒杯斟满,回敬道:“我也祝阿远,寻得佳人,共度余生。”她不知宁远的佳人可会是周婉,她只愿,宁远能好,哪怕以后与他共度余生的人不叫慕容姝,她也愿他能好。

    饮了酒,宁远又转向别的宾客继续敬酒,慕容姝对于这场婚宴也再无心思,只想离开。

    宁心作为宁远亲妹,也在这场婚宴上。慕容姝正想要离开,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宁心在一旁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遂又坐了下来,想看看宁心准备找自己做什么。

    席至一半,就见宁心不知道找了什么借口出了院子,然后她的贴身侍婢又绕到自己身后说宁心邀自己到桃园一叙。慕容姝心底存疑,与王兰说了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三月芳菲渐歇,落红铺了满园,慕容姝随着宁心派来的侍婢一路走至桃园,就见到不远处宁心的身影。

    今天是宁远的大婚之日,宁府内外皆裹满了红绸,只这片桃园不染分毫,显得格外的不同。

    “这片桃园是三年前阿兄亲手种下的,今年刚开了花,没想到,这花一开。你也回来了。”宁心立在桃园之中,不知是再看花还是看慕容姝:“慕容姝,你不该回邺城的。”

    “不回来,我去哪里看桃花呢!”慕容姝浅笑,没停了步伐,继续走近,看到宁心眼中对自己的厌恶之意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自小便与她不和。

    “慕容姝,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宁远突然说道,慕容姝点了点头,没打断她的话,表明自己已经知晓,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看着繁花深处,宁心续续说着:“慕容姝,你知不知道,从小我就讨厌你,凭什么你可以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听夫子的话,也不用像我一样整日整日的学着女则女训,我自认我才貌并不输你,还比你懂事得体许多,可是若有些什么事,阿兄他们护着的一直都是你,就连夫子,也是更喜欢你一些,慕容姝,你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些的喜欢,你凭什么?”宁心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不甘,语气越见激烈,却突然又软了下去。

    “你每天都活得那么恣意,恣意得让我生厌,我想了许久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到最近我才想明白,因为嫉妒,我嫉妒你每日可以不带那么多包袱的活下去,我嫉妒你总有那么多人关心你照顾你,嫉妒你一切的不合时宜,慕容姝,你可知你那副样子,究竟有多让人生厌。。”宁心说着,隐隐望着远方道:“所以,为了别让我再嫉妒下去,慕容姝,席散后,你就回江北吧!”

【三十二】桃花落3

    宁心的最后一句话让慕容姝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单纯的想让自己离开邺城,她话中几次让自己回江北,再联想到方才她说自己不该回邺城的眼神,除了厌恶,好像还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

    “为何?”慕容姝问道,心底觉得今日的宁心,透着几丝不对劲,想要问清缘由。

    “呵!还是被你察觉了,好在我本也没打算瞒着你。”轻笑一声,宁心转过身看着慕容姝一字一句的说道:“父亲与周家商量好了,等阿兄走后,就会对你下手,慕容姝,邺城容不得你了。”

    慕容姝心底一惊,京都邺城,却连生死也要看宁家的意愿,不觉心寒,对于宁心这次的提醒,心底更是有些不解,记忆里,宁心也应如周婉一般,恨不她死在江北的。

    “那你,又为何要提醒我?”慕容姝反问。

    眼中漫上几丝伤感,四周弥漫着桃花香,连着宁心说话的声色也染上了几分沙哑。

    “我也不想的,冒着被父亲厌弃的风险救你,应是我此生做过的最违心的事了吧!”带着几分自嘲,宁心话语一顿,在开口却又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有一天我可会后悔,可我知道,现在,你若是死了,阿兄定也不会苟活,而若是阿兄死了,那我在这世间,就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至此,语中几度凝噎,顿了顿,宁心才又恢复了清冷的声色说道:“我会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不舍得阿兄,于你个人并无关系,慕容姝,今生今世,我都讨厌你。”说着恨意,眼眶微红,反而显出几分脆弱。

    此刻的宁心除却往日的盛气凌人,与记忆里的样子格格不入。慕容姝第一次觉得,其实宁心亦只是一个渴望兄长疼爱的女子,而今,却因为自己的存在,她唯一的兄长也将远赴边关,让她尝受生离之苦,同样的事情,纵是换了自己,也会恨吧!

    “谢了,阿远的事,我只能,说抱歉。”慕容姝看着宁心,想说的关于劝慰的话有很多,都生生卡在了喉间说不出口,沉默良久,慕容姝也只说出了‘抱歉’。

    “我宁心从不稀罕你的歉意。”宁心没有承下慕容姝的歉意,开口道:“既然现在你知道始末了,就离开这里吧,走得越远越好,离阿兄,也越远越好。”说完不再看慕容姝,只看着园中的桃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慕容姝也无意多留,再看一眼满园春色,起身沿着原路离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可惜,这满园桃花,她与宁远,可能都见不到了。

    “明日阿兄就会离京!”慕容姝一走,看着慕容姝步步走远,纠结许久,宁心突然道。

    听到宁心的声音,慕容姝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明日,可回去送他?”宁心复问,语中带了一丝哭腔,还有一丝希冀。

    “会。”慕容姝答,声音带着几分清绝,透过桃花传至宁心耳中。慕容姝没再停顿,离开了桃园。

    “阿兄,明日她答应了会去送你,不知你可欢喜,应该是欢喜的吧!”倚着桃枝,宁心低低呢喃,不禁哭出声来,泪水将胭脂粉黛晕开,更添几分凄楚。

    桃花飘落,一如总角年华,一去不返,她所敬爱的兄长,亦将远去。

    离开桃园后,慕容姝没有回宴席,径自回了府,洗净铅华,换回了平常的衣衫,对镜轻揽面容,镜中映照的容颜,美则美矣,却略显苍白,低低一笑,离开了妆台。在婢子的侍候下饮了药,又到院子里散了散步,一时只觉得困意沉沉,遂回了房中休息。

    再醒时,已经是第二日天明,一觉醒来,慕容姝感觉精神比起往日好了许多,唤来婢子为自己梳洗打扮。挽上桃花鬓,簪上桃花簪,桃粉色的胭脂掩去眼下的青黑,画上近来时兴的桃花妆。慕容姝整个人霎时添上了一抹丽色又不显得浮华,小红看着自己的手笔不禁满意点头。

    慕容姝愿意好好休息,连着一直侍候慕容姝的小花和小红,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故而慕容姝一提出打扮得鲜亮一点,小红就拿出了绝活给慕容姝梳妆。

    梳洗罢,慕容姝命人去来自己的琴,吩咐人备好车马,向慕容湛问了一声,即向邺城中的驿站进发。

    因着宁心昨日所言,慕容湛担心宁王会在路上设伏,而又拗不过慕容姝要去送宁远的心思,加派了一大批护卫沿途守候,确保慕容姝安。

    大婚第二日,宁远奉命离京,慕容姝道的时候,驿站只有宁远和宁心两个人,不知是什么原因,周婉并未出现。见到慕容姝,宁心就退开了,给两人留出空间。

    驿站之外,柳枝抽了新芽,在风中摇曳,还有几枝垂落到亭边,柳叶儿间发出沙沙的声响,宁远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桌上摆的两杯清酒,闻着,有桃花的味道。

    今日的宁远,着了一袭戎装,铁甲透着几丝冰冷,眉目间也多了几分英气,颇有画像上宁王少年时的风采,慕容姝小时听父亲说过,年轻的宁王随着灵安帝征战,亦是人中龙凤,只不知为何,少年意气还是输给了王权富贵,慕容姝心底不禁有些叹惋。

    “你来了。”见到慕容姝,宁远没有意外的说道,眼中夹着不舍,还有几丝决然。

    慕容姝走进亭中,执起桌上的桃花酒递了一杯给宁远道:“可是我们以前埋下的那一坛?”还记得总角年华,两人折了桃花酿了酒埋在树下,相约十年后取出,今年,恰好就是第十年了。

    “嗯!”宁远点了点头,接过慕容姝递过来的酒杯,相互一敬,于唇间浅饮而下。

    桃花酒的滋味并不太好,当时年少,又哪里酿得出什么好酒,不过是学着大人的做派有样学样。酒中带着桃花的清苦之味,酒色也不清冽,一杯饮下,像极了别离之苦。

    “好苦!”慕容姝道。一杯饮尽,尤觉意犹未尽,复问:“这酒,还有吗?”

    “只此一杯。”宁远将酒杯放下,遥望边关的方向说道:“听闻边关的风沙苦人,剩下的,就让我带到边关去喝吧,这坛酒,阿姝你不会和我抢的对吗?”说话时,宁远挽唇一笑,这约是进邺城以来,慕容姝见到的属于宁远的第一抹笑。

    “阿远,以后到了边关多笑笑吧,到那里不会有那么多姑娘追着你惹你烦了,到时你怎么笑,也没人当你是祸害。”慕容姝眸中含泪又带了几分笑意道。

    听着,宁远也笑了,笑着笑着,竟笑出了泪多年前慕容姝曾戏言宁远就是个祸害,每次一笑,总要惹来一些莺莺燕燕绕在身边,黏得两人好不烦躁,害的慕容姝在贵女的圈子里总不受待见,自然那时的慕容姝也不屑于和她们一起。

    年少时一起的日子有太多,慕容姝记得好多好多,看着此时的宁远,却有些说不出话来。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指尖的细茧与杯壁摩挲,不禁想起当年。

    “阿姝,我今日听说书的说,自古侠士舞剑,还需有人抚琴相配才算得风流,今日我刚从师傅那儿学了套剑法,阿娘在病中也说了好看,改日我请了‘音阁’的姑娘来抚琴,我舞给你看好不好!”年少的宁远执了剑来找她,带了几分得意之色的说道,眼里含着希冀。

    “何需那‘音阁’的姑娘,我明日就去寻夫子学琴,到时候我抚琴,你舞剑岂不是更好!”慕容姝带了几分矜傲之色道,此前从未学琴的她只单纯地觉得能为宁远抚琴的,只应是她慕容姝一人。

    “好,那就说定了,阿姝你就学那曲‘战台风’吧,阿娘说,那曲子很配我的剑。”宁远在一旁建议到,暗暗瞒下了此前,他听说书的那人还说了:‘英雄舞剑,美人抚琴,自是如花美眷,良缘永结。’不知道那具体是何意,只听着美人与英雄,就觉得心中欢喜。

    将酒杯放下,望一眼放在一旁的琴,是当年的那一把。指间的旧茧,慕容姝养了许多年,却还有微微的印子,这是慕容姝当年学琴时留下的。

    那年宁远学了新的剑术,为了给它配曲,慕容姝第一次求着先生教她弹了“战台风”

    战台风指法虽不繁复,却让慕容姝吃尽了苦头。

    慕容姝连着练了几日,指尖便又红又肿,到后来一碰就泛疼。

    一向娇气的慕容姝因着那一句承诺,却出乎意料的学了下去,任旁人怎么劝也没听,后来还是宁远夜里偷了先生的琴,慕容姝才停了下来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一下学,宁远就拉了慕容姝到后山给她上药。

    “阿姝,学琴什么的,是那些大家闺秀做的事,你以后就别弹了吧!”宁远细细的给慕容姝指尖上了药,边裹着纱布劝到,语中满是心疼之意。

    “我说了要学,就一定会继续下去,我虽不是闺秀,也是大家出生,怎就弹不得琴了,而且,我如果这样突然不学,师父会怎么看我,那些贵女们准又要在背地里说我了,还有王家阿兄,也肯定会训我不能持之以恒的!”慕容姝细数了一堆不能放弃的的理由,又在心底默默加了一句:‘最重要的是,我说了要给你配曲,就一定不会食言。’说着,慕容姝看着宁远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出神,忽的指尖一疼,叫道:“嘶!阿远,你轻点,你弄疼我了。”

    “哦,那我轻点。”说着,宁远放缓了力气,小心的吹了口气,暗恼自己怎么出了神,竟弄疼了阿姝。

    伤好没两天,慕容姝又继续练起了琴,再过了几日,也能把战台风弹得像模像样的了,连着向来严厉的先生,也夸了一句好。

【三十三】桃花落4

    可惜当慕容姝能把战台风弹得像样的时候,宁远的母亲却去了,两人再没了心思舞剑弹琴。那几日,宁远一心守在宁夫人的堂前哪儿也不去,慕容姝从未见过那样的宁远,双目无神,宛如生活也失去了亮色。

    宁远戴孝的那些时日,慕容姝难得的没有再各处跑,只日日陪着宁远守灵,逼着他吃饭睡觉,同样的,慕容姝也成了宁远眼中唯一的色彩,喜怒哀乐皆寄与了她一身,两人的感情,或许,就是在那段时间升华的。

    之后发生的种种,慕容姝回了江北,一直没有机会把战台风弹了给宁远听,而后数年,慕容姝也没有再学新曲,只时时练习着旧曲,故而十几年来,慕容姝会的,只有一曲“战台风。”

    “阿远,当年的那剑法,你今日,可还记得。”记忆与眼前重叠,慕容姝突然问道。

    “记得的,这几年一直没忘。”宁远答,拿了剑走出亭外道:“阿姝,我等了那么多年的“战台风”你可会了?”

    “这是自然!”慕容姝道,取了一旁的琴摆上,指尖抚上琴弦,柳花飘落在裙边,划过裙摆。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鸟雀之声自远处传来,浮堤杨柳醉轻烟,美景良辰,即将远行的少年舞起了剑,伴着芳菲红絮,身姿翩然,泠泠的琴声随之响起。

    琴音转急,少年挥剑的身影亦越来越急,琴随身动,身亦随琴舞,一曲终了,慕容姝意犹未尽的收了琴。

    舞完一曲,宁远收了剑却并未走回亭中,只在庭外朝慕容姝重重的拜了一拜,比出的口形是‘保重’二字。慕容姝了然,起身回敬一拜。经年一别,各自安好,足矣!

    抬头时,只见宁远已侧身上了马,身后行进的不过是一二随从,慕容姝甚至不知,此去山高路远,宁远一人,能否安然到沙场,只愿宁王还能顾及最后的情面,保他一世安然。

    骏马扬起一地的尘沙,驿边杨柳纷纷扬扬,映照着华光,着了铁甲的少年将军策马扬鞭,洒下一片光辉。

    慕容姝站在驿口看着前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前,才转身离去。

    杨柳青青江水平,不闻岸上踏歌声,东边日出风华好,道是无情却有情。

    别了宁远,慕容姝也不敢在外久留,匆匆回了府,来来回回都是不小的动静。风声微响,伏在驿口的人见到慕容姝身后跟着的许多人,只能暗暗咬咬牙,回了府,心中叹,回去有得受一番责罚了,心里疑惑,是何人走漏了风声,往日,慕容姝也不是这般铺张的,莫非是上次埋伏受了伤,慕容府的人因此加强了戒备。

    慕容姝回到慕容府的时候,大致的行囊皆已经准备妥当,昨日慕容姝刚把消息带回来,慕容湛就命人替慕容姝收拾行囊,只等着寻个时机出来,让慕容姝借病离京。

    慕容姝看着收好的行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并不打算就此回江北,才进京一月多就会了江北,这等作风并不符合慕容姝的风格,就是要离京,也得去有意思的地方才行。

    书架上还挂着月前自家兄长画的的墨兰图,‘芷兰生幽谷’,不禁让慕容姝想起了曾书意,即将离开邺城,曾书意也是需要见上一见的,慕容姝想。

    心里做了决定,慕容姝即刻唤来婢子吩咐备下车马,放出来自己将前往中正官府的风声。

    府里的动作很快,不过半柱香便备好了车马,慕容姝临到出行,就要踏上车马,就想到书架上打算送给曾书意的墨兰图还没带上,又重新返回去拿。

    来回反折一番,等慕容姝到中正官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只见中正官府门口已停了两辆车马,慕容姝一问。门口的侍卫只说是周家和宁家的马车,只说今日宁心送别宁远后,约了周婉在府上谈书,心有疑惑又一时寻不到夫子,听闻南先生之名,想向曾书意请教一二,所以就来了,还随同了不少随侍。

    慕容姝听了,心想,不知,这可算得上是宁王对曾书意的拉拢之举,未出阁的女子公然到未婚官员府上做客,竟是连宁心的名声也不要了吗?慕容姝不信,单单是为了对付自己,宁王就会舍得配上宁心的名声,此举若不是拉拢,那就只能是宁心对曾书意有意了。只是再细想想,便觉得这一猜测有些不可能,依宁心的性子,以前宁心就常常以宁远来比作自己未来的夫君,说的也是“定要寻一个如我家阿兄这样的,才配得上我宁心。”这样的宁心,又怎么会喜欢上曾书意。

    慕容姝没在府门口耽搁,向门口的侍卫说了一声后,慕容姝就进了府。

    中正官的府邸,使用了以前的旧宅子稍微修葺整理出来的,一切的布局也是最近才布置上的,一路走来,府中的布置新旧形成对比,看不出多少意境出来,看得出,曾书意在这栋宅子上,并没有下太多的功夫。

    慕容姝在小厮的指引下都到了曾书意所在的亭子,远远地,慕容姝就见到周婉和宁心也在那儿,众人似乎指着一本诗集在说些什么,从慕容姝的角度看过去,确实有几分正在讨论学问的样子。

    曾书意见到慕容姝的身影,即刻放下了书起身相迎,几人又相互见了礼才坐下,围坐在亭子里,也没有闹起来。

    “这是家兄送给先生的贺礼,上次家兄冠礼,有招待不周之处,慕容姝特来向先生致歉。”慕容书说着,将手里的画递过去,曾书意顺势接过,展开。

    只见一副墨兰图徐徐展开,一笔一划皆可看出作画人深厚的功底,旁边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这是一幅可以细细品味的画作。

    “子渊兄有心,阿姝亦有心了。”曾书意仔细看了一遍,把画收回,带了几分真意道。半月前在慕容湛冠礼上感受到的一点不快,收到慕容姝的画,一家就消了个干净。曾书意看得出,画是慕容湛画的不假,可墨兰旁边的小字不出意外应是出自于慕容姝之手,‘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身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得了慕容姝这样的赞誉,曾书意自然是欢喜的。

    “慕容姐姐这字可是越来越好了。”曾书意尚未名言,周婉就先开口道,直说出了画上的字出自慕容姝之手。周婉几次在宁远的桌上见到属于慕容姝的东西,于周婉而言,凡事宁远喜欢,她都会事先捉琢磨一番,故而慕容姝的字迹,宁远认得,周婉自然也认得,她甚至为了宁远,抛弃了自己想来最喜欢的华妆艳服,只因为宁远说了,他喜欢温婉的东西,就如池中的莲花,为此,她日日着芙蓉妆,戴芙蓉钗,哪怕那钗子,是慕容姝不要的。

    “世子妃细致!”慕容姝不咸不淡的道,不想与周婉多说,也不想去关心周婉何故会出现在曾书意处,只期待自己的事,不要连累了宁心才好。

    “我与慕容姐姐的情分,莫不要因为我是世子妃就生分了,以前的诸多事,是婉婉做的不好,我现在想明白了,婉婉这就以茶代酒,敬姐姐一杯。”周婉对于慕容姝冷淡的态度浑不在意,径自给自己和慕容姝斟了一杯茶,然后递过来做出赔罪状道。

    宁心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不出有什么想法,曾书意心有疑惑,可对于周婉向慕容姝示好,他也是乐见其成的,故此只在旁观。

    慕容姝看着周婉的一番动作并无异处,两杯茶确实是从同一壶器皿中倒出,只是周婉的演技与说辞,未免也太牵强了些,慕容姝想,周婉若是能把眼底的恨意稍微收上一收,自己还真有几分可能会信了她。

    “却之不恭。”慕容姝接过茶盏,看着周婉将茶水一点点饮下,自己也拿起身旁的茶盏。

    见慕容姝放下的杯盏少了一部分的茶水,周婉眼中显出一些得意之色,心里也有些许安定,心想,多年之恨,终于也能让慕容姝常常受苦的滋味了。

    “慕容姐姐饮了此茶,就是愿与我冰释前嫌了。”周婉说道,语气中倒有几分真的欢喜的意味,继续出言道:“我听说南先生府上有一池莲花,算得上是今年邺城开得最早的莲花了,婉婉还从未见过春日的莲花呢,慕容姐姐就陪我过去见见如何。”周婉建议道。

    莲花池,水,慕容姝听到周婉的这一番言论,想,周婉的计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拙劣,教人轻易看穿,慕容姝正好差一个离京的借口,周婉却正好自己将这个机会送了上来。

    “春日盛景,自然不能随意辜负,慕容姝愿意同世子妃走这一遭!”慕容姝起身说道,已是愿意了同周婉一起去后院看莲花。

    周婉没料到慕容姝会这样爽脆的答应了自己,原以为定要再费一番口舌的,心底生疑,可内心的雀跃还是让周婉迫不及待的起了身拉着慕容姝去曾书意府上的后院。临走了怕人太多她计划的事情生变,又对亭中的曾书意和宁心说道:“我和慕容姐姐去后院赏莲,先生就与宁家妹妹继续在这里讨论诗集吧,宁家妹妹可是早就对先生倾慕已久了,婉婉可不敢扰了先生与妹妹。”

    听着周婉口中的‘倾慕已久’四字,连慕容姝都吃了一惊,周婉这样当众说宁心对曾书意倾慕已久,是真的不顾及宁心的名声了吗?再看宁心,含笑的眸子似乎带了几分冷意。

    “周姑娘莫要胡言,要看莲花带了阿姝去后院看就行了曾某定不会干涉,只是关及宁姑娘的名声,还希望周姑娘能慎重一些,别让曾某以为,周姑娘礼教欠缺才好。”曾书意一本正经的纠正道,直接否了周婉的颜面。

    周婉心中有气想要反驳,心想这一次,本就是宁王授意有意让宁心来拉拢曾书意,自己说的话本就是真的,要不是顾及到自己的计划还有待实施,她定要与曾书意再争上几句,最后白了曾书意一眼,生生忍了怒气带着慕容姝去了曾书意府上的后花园。

    别时慕容姝看了眼宁心的神色,她只在一旁看着诗集,也没什么言语,对于周婉说的话,除却眸色微冷之外,倒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三十四】落水

    周婉带着慕容姝一路走到了曾书意府上的后花园,周婉所言却也不是都是假的,现在只是春末,曾书意府上却确如周婉所言,有一池盛开的莲花。

    莲池约有三亩大小,水面清漪,莲花盛开,青莲绽放于池水之上,颇有几分禅意在其中,碧色的荷叶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带来一片清新之意,慕容姝看着一池莲花,暗想,这古来的君子是不是都对于莲花有一种执着,曾书意是,还有宁远亦如是,只是,宁远所爱的,不是青莲,是粉莲,单看现在的周婉还着了一身淡粉色的芙蓉裳就可知,宁远是喜欢莲花的,故而周婉才会日日投其所好,日日化了芙蓉妆,着了芙蓉裳出门。

    “姐姐,我听说莲花得到近处看才有韵味,不如我们走近一点吧!”到了后花园,周婉的神色已经不再遮遮掩掩的,若是往日,慕容姝有武艺在身,周婉还惧她几分,可今日她亲眼看着周婉饮下了自己下了药的酒,她曾亲眼见过那药的厉害,纵是绝世的高手饮了它,恐怕也难恢复,更不说慕容姝,只十几年的功力,怎会耐得住那药,若不是宁王吩咐了不能下毒,免得牵扯太深,周婉恨不得在那酒中加上鸠毒,就此绝了慕容姝的命。

    慕容姝早在周婉下毒的时候就得了消息,也知道周婉在酒中放了什么,也适时的表现出些许不适,任周婉半哄半拖的把自己带到莲池边。

    到了池边,周婉显得更加肆意了,见四周无人,直直把慕容姝推了下去,心想慕容姝这时候身上没力气,在水里也扑腾不出什么,到时候自己看准时机,再叫人,大不了见人来了自己也跳下去,如此这般,慕容家也不好去找周家的麻烦。

    未想周婉推慕容姝下水时,慕容姝忽然身子一偏压向周婉,带了几分巧劲连带着周婉也落了水,周婉不明所以的跟着慕容姝落入了莲池中,想要大声呼救,无奈被慕容姝压着,呛了几口水,周婉只在水里不住的扑腾。

    没过一会儿,许是两人的动静太大,即刻来了人,见到两人掉入了莲花池,及时的跳入水中将两人救上了岸,周婉在池中呛了水,昏了过去,慕容姝也一直是落水昏迷的状态,两人的动静惊动了曾书意,宁心也跟着过来了。

    单看两人都昏迷的样子,宁心就知道周婉的算盘算是落了空,只是不知道这件事里,在场的每个人在其中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眼中不禁带上几分嘲讽。“慕容姝,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行!”宁心看着慕容姝心想。

    见此情景,曾书意忙吩咐了人去请大夫又吩咐小厮分别到慕容府和周家禀明情况,为了方便就医,慕容姝与周婉两个人都留在了曾书意的府上以待来了大夫再做诊断。

    一番动作下来,到了傍晚,慕容府和周家的人也都到了曾书意府上,甚至连宁王也亲自到场,就是宫里的‘安献帝’也下了诏书以表慰问,慕容姝和周婉这一次在莲池落水的事,在邺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宫里来了御医还在内厅给慕容姝和周婉诊断,厅外的众人却是气氛凝重。

    “你慕容府欺人太甚,都晓得慕容姝自幼习得武功,这次落水,定是慕容姝害了我家婉婉。”见到慕容湛,周婉的父亲周毅开口发难道,似是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慕容姝身上。

    慕容湛又怎会不知道周毅的意图,更显出怒容道:“中正官大人都已经名言,此事是你家周婉要带着我家阿姝去赏莲,你说阿姝会武,我倒是想问一句,阿姝有武功在身,又怎会轻易落水,是不是有人使了什么手段,想要暗害我家阿姝!”这一次,很明显,慕容家是有礼据的一方,慕容湛话一出,反而将事情牵扯得更深。

    周毅听到慕容湛说话,脸色一变,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周婉之后有没有将痕迹收拾干净,一时气势反而弱了下来,只说:“我不管,不论如何,你慕容府都得给我周家一个交代。”

    “好,我要求彻查此事,到时,真真假假自有定论,我慕容家,也不是什么破落户都能小瞧了去的。”慕容湛气势不减,再向一旁的曾书意问道:“阿姝来府上,可曾吃过或碰过什么东西,还请文定兄据实相告。”

    周毅听到慕容湛口中的‘破落户’,心里有气,在听到彻查,更是心虚,面色越发的不好起来。

    曾书意略一思考,只答:“郡主来到府上,只在亭子里用过一杯世子妃递上的茶水,那些东西应还在原处,子渊兄自然可以查证一番。”

    此话一出,堂上众人的脸色皆为一变,其中周毅为甚,生怕慕容湛从中查出一些什么,就连一直只做旁观的宁王,也面有微异。

    几人跟着曾书意一路到了曾书意提到的亭子,果真见亭子中央还留着茶点瓜果。得了命令,两位御医分别上前将瓜果一一验过,又商讨了一番,才上前禀报道:“小人检查过了,亭中的茶水瓜果都是正常的,并不存在异样。”

    “什么?”御医的话一出,几人都觉得有几分不可信,虽与预料之中的有所差别,慕容湛还是很快镇静下来复问:“只检查了茶水糕点?所用的器皿可都有检查过,尤其是我家阿姝用的茶盏。”做出真要彻查到底的样子,周毅刚松下来的神色又提了上来,反观宁王这时候却有些淡定,也不说话,只在旁边看着。

    闻言,两位御医又跟着曾书意去检查亭中的器皿,由曾书意指认几人用过的茶具再由御医一一验查是否有所问题。

    曾书意指出了慕容姝在亭中引用过得茶盏,两位御医正待拿起茶盏来仔细查验,却不料这时从不远处的林子里越出一只花色斑驳的猫来,直扑向两位御医,拿着杯子的御医被猫冲撞,手上被划出一道划痕,御医一时手中一滑,杯盏落下,碎在了地下,顺势桌上所有的器皿都受了牵连,也一并碎了,一堆碎片混杂,一时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至此,再也无法继续查验下去。杯盏被撞碎,即刻就有人上前制住了那只猫,不待慕容湛再问,周毅这时候知道证据已无,又得了气势道:“证据被毁,慕容湛你怎么说,你今日可要给我周家一个交代才行。”

    “也不知这证据被毁之事,周家主你知道几分,我家阿姝若有闪失,我定不干休。”慕容湛也不让,虽只是及冠之年,面对积威甚久的宁王与周毅,也没短了气势。且从到曾书意府上再到落水,积极的一方一直都是周婉,争下去,周家也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就在两家人越争越急的时候,宁王径自挥剑斩了方才冲撞御医的猫,猫血溅了亭子一地,抱着男的小厮也退了几步瘫坐在亭中。

    动静过后,四周寂静,昏昏暗暗的光线,一地的血痕莫名的有些渗人。斩了猫,宁王也为擦剑,就着血迹收了剑道:“都是这孽畜扰了几家的清净,而今这孽畜已死,也算是为两位侄女儿解了恨,世侄与周兄切莫为了这孽畜伤了和气,现下还是两位侄女儿的情况要紧。”

    宁王的话一出,和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多了几分震慑效果,慕容湛心中有气,顾念到实际情境,也只能忍下,本来想着要借着这事发作一番,只能就此淡了想法,好在,慕容姝也并未真遭了这群人算计。

    众人又回到了大厅,只等着内厅会诊的其他几位御医出来说明慕容姝和周婉两个人的状况。几人又等了一会儿,几位御医才陆陆续续的走出内厅,给几人见了礼。

    一位年纪稍长的御医这才开口说道:“世子妃只是呛了水,整体并无大碍,受的惊吓好好将养几月也就好了,只是切记这几日不要再吹风受了寒,这次落水虽无大碍,也受了寒,若是在吹了风可能会引得寒症。”周毅听了,还想发作质问几声,却被宁王的眼神制止,只得暗暗心疼,周婉要白白受了几月的苦楚。

    “那我家阿姝呢?”慕容湛作焦急状态的问道,脸上尽是担忧之色。

    “至于端敏郡主......”御医在回答慕容湛话时,面上显示出几分为难之色,让众人一颗心也不禁跟着悬起来。回话的御医继续道:“记得郡主殿下在幼时曾就落过一次水,其实那次落水就已经落了寒症,这几年仔细调养才未发作,这次落水,竟是,竟是将多年前的寒症也一并引了出来,且郡主在水中又再次受了寒,更是引起了风寒,下官,下官也不能保证郡主这次能够痊愈,只能用药养着,我看郡主吉人自有天象,相信,定能长久。”御医说完,便不敢在多言。

    慕容湛听着回答,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看着周家人的眼神,更是不善,似乎并不会就此干休。曾书意在一旁看着慕容湛的神色,不禁也跟着有了几分担忧,欲要走进内厅看个明白,最后出于礼教又只能生生止住。

    就连御医最后也说起了‘吉人自有天相’,众人纷纷猜测,看来这一次,慕容姝是不大好了,也许就是就保下一条命来,也不能再恢复往日光彩了。众人都清楚,御医尚未名言,慕容姝月前才受了重伤,怕是也没那么快能痊愈,现在又落了水,御医所说的情况,应也是真的。

【三十五】落水2

    “子渊,你先冷静一点。”曾书意见慕容湛的神色,出言劝导道。似是真的担心慕容湛会因此与周宁两家闹开,心中微有忐忑,对于内厅里的情形,虽然猜到了大半,心底还是漫上些许不安。

    “敢问周家主,我家阿姝今日受此大难,周府要如何给我一个交代?”慕容湛一字一句似乎都夹杂了悲痛,看着慕容湛此时的情景,只像是一个一心关心自家亲妹,为亲妹病情痛心的兄长。

    周毅开始听到周婉的伤情时,心中还有气,只盼着慕容姝伤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行了,听到御医说慕容姝受伤极重,想到慕容家一家的日子都要难过一大阵了,心中不觉畅快许多,虽然还心疼周婉的伤势,不过比起慕容姝,也算值得,现下只担心慕容湛会因为这件事,与周家闹了起来。不过又方才所有的证据都被毁了,慕容湛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时,只要自己抵死不认就好。

    “我家婉婉也受了伤,你问我作甚,看在慕容姝伤得如此重的情况,这交代,我周家也不要你慕容家给了,这事,就,就此作罢吧!”周毅硬着头皮向慕容湛回道,看着慕容湛不肯罢休的样子,周毅有些心虚,想自己做了数十年的家主积威甚久,今日却在一个后辈年前被压了下去,心里有些气不过。

    “哈,哈,哈!”慕容湛似被周毅无所谓的语气气到,带着几分讽刺和恨意笑到,一身气势全开,厅堂之上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样子,几方人马都有了隐隐动作的意思。

    “莫非周家自诩周氏是前朝士族门庭之首,以为到了今时今日的大周,还能像以往一样只手遮天,让我慕容家平白受此委屈不成?”慕容湛一开口,就把周家和前朝扯到了一处,此时若是言语有任何不当的地方,传出去无疑让长期以来饱受周家欺压的士族得到了一个打击周家的名声。

    若是此刻再有慕容家做头,引起诸世家联手反抗,那么宁周两家对邺城世家数年来的苦心经营很有可能就此被打破。一想到自己说好来苦心经营的局面可能会因此事而有所改变,一直以来只看着两家争论的宁王一时也有些忍不住。

    或许周毅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他整个人此时都被慕容湛压了一头,若是再任凭两人争论下去,只怕周毅什么时候被慕容湛牵着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还不自知,极有可能铸成一些更加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宁王想到。心里有些恼周毅竟是如此无能,只可惜自己现在还不到对周家动手的时候。

    “世侄这话就严重了,如今是大周的天下,不论是宁家周家还是你慕容家,现下都是大周的子民,自然也就扯不到前朝的事上去。”周毅刚想接话,就被宁王抢了话说道,沉沉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话一出来威慑力十足。

    慕容湛面有不甘。毕竟这次落水一事,任谁听到慕容姝会平白落水,都会有些不可置信。都知道慕容姝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无人暗害却突然落水,而且情况还如此严重,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纵使是常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大都也会觉得是有些某些人暗害他人反受牵连的样子,不怪乎慕容湛此刻是这样的情形。

    加上先前几家在问情况时,曾书意也是说了的,今日是周婉主动搭的话,慕容姝在曾书意府上只有用过一杯茶水还是周婉亲手敬的,后来也是周婉拉了慕容姝到后院的莲池,然后两人一起落了水,怎么看来,都是周婉的问题要大一些。

    想到这些,宁王对周婉也不禁有了些意见,自己只说让周婉看准时机对慕容姝下手,尽量做得隐晦一些,为此还分配了不少人手给她。未想她却把事情做得如此明目张胆,最后被人抓住了把柄不放,还要自己还收尾,怪不得宁远会不愿意娶她,宁王想。

    想到宁远,宁王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时辰,想必现在,宁远应该已经出了邺城吧。可惜,他一生看重的儿子却不能与自己同心,一想到这一切,大多都是拜了慕容家两兄妹所赐,宁王就止不住的气恼,当年,就不应该对慕容家还抱有期待让宁远同慕容姝亲近,才会酿成今日的局面。

    将暗恨忍下,宁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此事,是周婉有所不对,也是我们两家对不起慕容家,回去后,我定让周兄好好惩训周婉,再赔给世侄白银万两,周家城东的地,我做主也一并让给慕容家,世侄看这样以为如何?”

    城东的地,上接慕容家的地界,下邻王家,不可谓不重要。宁王此刻愿意把它让出来,也是费了一定的代价的。周毅听到要让地时就有明显的不愿,只是不敢上前打断宁王的话。

    慕容湛对于让地一事还算满意,可一想到宁王这样做,竟是觉得一家阿姝的命是银钱可以代过的?心里又有些气愤,还欲再开口理论,就被宁王沉声打断:“莫非世侄还欲要周婉赔命不成?”语气中带了几分威胁。

    曾书意这时也在一旁附和的劝到:“而今阿姝也不是彻底没了痊愈希望,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子渊兄就答应了吧,想必这件事周家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

    听到曾书意劝慰的话,慕容湛心中气恼,又生生忍住,外露出几分情绪,心里也知自己再闹下去只会彻底惹恼了宁王,到时更是不讨好。只得“哼!”了一声道:“让我作罢也可以,不过,我要周婉醒来后,亲自到我府上磕头谢罪!”说着,慕容湛命人将慕容姝带出来拂袖离去,似乎对于曾书意,也有了几分意见。

    “你!”周毅听到慕容湛的话,想要追上去,却被宁王拦住道:“磕头谢罪,总是比丢了命要好的,周兄莫要再争!”

    “我,我只是气恼,慕容湛这小子,着实,太过狂妄!”周毅不敢违背宁王的意思,在一旁气红了脸说道。

    宁王听到,也觉得今日的慕容湛确实是有些猖狂了,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动了动神色,也未接上周毅的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慕容湛走后,宁王向着曾书意微微一颔首,又再细细的问了一遍慕容姝的情况,虽说慕容姝的样子他也见了,确实病得不轻的样子,宁王还是想再确认一遍。

    “今日你们所说,若有半句虚言,本王定不会轻饶了你们,到时祸及妻儿,可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们。”宁王看着地下跪着的一众御医威胁道。

    一众御医额上不觉冒出些许些许冷汗,还是齐齐回道:“臣等所言,不敢有半分虚言!”

    听到回答,宁王才带着一众人离去。

    见宁王走远,一众御医才松了松神色,曾书意向一众御医温声说道:“诸位辛苦了,快快请起。”

    “不敢不敢,臣等也只是尽了身为臣子的本分,以后,还望中正官大人对臣等多多照拂才是。”御医们缓缓起身,为首的一位抱拳朝着曾书意道。

    “这是自然!”曾书意答,再将一众御医送走,曾书意知道今晚的事,到现在,也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看一眼凄清的月色,想到方才看到慕容姝是她苍白的神色,心中不觉有几分担心,进了内厅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药瓶,唤来小厮吩咐道:“你去慕容府上把这些东西送过去,然后再问一句慕容小姐可还安好!”

    “诺!”小厮得了吩咐就要走,临了,曾书意又想起了什么,叫住小厮补充道:“去完慕容府,再去宁府走一趟,再拿上药房里一些治寒病的药给宁府送过去一些!”

    小厮心里对曾书意的吩咐有疑问,却也没有多问,得了吩咐就下去了。

    小厮走后,满堂满室又只剩下了曾书意一个人。

    做完一切,心里的石头才微微落地,曾书意走出客厅来到后院的莲池。

    月色洒下一地的清晖,悠悠的水声轻响,莲池边掌了灯,水中映着灯光,晚间清风徐徐,一池的莲花随风微微浮动,趁着光辉,曾书意隐隐也能够看得清莲花的形状。扶着栏杆绕了池边走了一圈又一圈,曾书意走到今日慕容姝落水的地方停下。

    想到,今日,便是在这里,慕容姝落了水。自己到时见到她那惨白的脸色,心里是真的惊了一惊,确像是不大好的样子。也不知这些时日,慕容姝都做了些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神色,担忧的神色再次漫上面庞。

    上次慕容湛冠礼回来后,曾书意觉得不对劲,暗中命了人去查探慕容姝的近况,连连派了几波人,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稍稍查到的一点,确实与灵安帝有关。

    曾书意心想,邺城的天,果真是要变了,天子脚下,却还有那么多的阴私在其中。终结于底,还是皇权式微的缘故。皇权式微的结果便是这般,君不为君,臣不为臣,父不父,子不子,还只愿自己所求之事,终能换来一场太平。

    这一次慕容姝落水,曾书意看似两面都没讨了好,却也是两面都得了面子,宁王积势已久,慕容家与王家也是当仁不让,天子在其中的夹缝中勉力维持,威仪不复,曾书意书生意气,自然是要匡扶这皇权,这盛世的,邺城之争,只是第一步,只希望到了最后,他与慕容姝,不会到了敌对的局面。

    曾书意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莲池,走时不忘再吩咐人把晚间宁王挥剑杀了猫的亭子再仔细清洗上几遍。宁王如此猖狂,带剑入府不说,径自在自己府上便处置了那猫,又将皇权置于何地,曾书意想着,心头便不大舒服。

【三十六】落水3

    慕容湛带着慕容姝回了府,又禀退了一众下人,只留了自己一个人在房中看顾慕容姝。等到周围人都退下了,慕容姝才缓缓挣开双眼。

    在曾书意府上了莲花池落了水,慕容姝着了的脂粉也退下了大半,往日来需要脂粉才能遮住的憔悴之色一下显露无疑,慕容湛看着慕容姝脸上的憔悴之色,心里有些心疼道:“阿姝,你何苦!”

    “其实也没什么的,要不是我卸了妆容是这副样子,宁王见了我也不会相信我真的生了大病,这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慕容姝浑不在意的开口,自己这大半月的折腾,倒也恰好给自己离京做了一番铺垫,冥冥之中,也算是因为宁远而起。

    因为宁远,自己逃过了一劫,趁此机会走出邺城。

    “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阿远去了边疆,你与他也算是有了一个了断,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了。你就是与阿兄说了,阿兄也不会怪你,再难过,也比看着你一个人受苦的强。”慕容湛认真的说道。

    大半月来慕容姝可劲的折腾自己,都在一个府上,慕容湛有所察觉确拦不住她,跟着好几夜没有睡好。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真的!”慕容姝慎重其事的保证道,见慕容湛安心了才又提出:“阿兄,你也是,我的事情我可以去自己承担后果,以后的许多路,我终究是要自己走的,你不要事事都担心我会么样,你也为自己想一些,每次我出事,我总要担心你会怎么想,看着你为我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慕容姝说着,带了真意,希望慕容湛也能给自己一个承诺。她知道自家兄长为大周,为自己承担和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她心疼这样的兄长,她希望,慕容湛也能稍稍为自己而活。

    “你能好,慕容家好,大周能好,就是我活出的,最好的自己。”慕容湛看到慕容姝眼中的关切之意,心有触动,还是开口言道:“阿姝都这样说了,我又怎会不应,所以,为了阿姝能够开心一些,我答应你,会掌握好这个度,会照顾好自己的。”慕容湛承诺道。

    两人互相承诺了一番,才都各自心安的有空谈论起了之后的事情。

    “对了,阿兄,我还不知你作起戏来竟也是这么的出彩,我光在内厅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可以想象我家阿兄这戏演得有多么的好,改日,可要向你讨教一二呢!”慕容姝想起慕容湛一声声饱含痛心的质问声,心里就佩服不已。

    “还好还好,平日看阿姝示范得多了,深有体会自然也就会了。”言外之意是慕容姝自己平时就作戏太多,他是看着慕容姝学的。

    慕容姝本来还想着暗讽自家兄长,未想方才还关心自己唠唠叨叨的兄长竟是一点也不让着自己。

    烛火摇曳,窗间人影微晃。

    前一秒还在讽刺自己,慕容湛下一刻就转了画风凝重的说道:“阿姝,这次出了邺城,你确定不要回江北?”

    “嗯!若是回了江北,那我此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要去江阳。”慕容姝认真说道,心中下了决定,眼里闪着无可更改的决心。

    慕容湛知道自己劝阻无望,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会是如此,正好,我给你找了个人,到时候陪你一起去江阳,在路上也有个伴。”

    慕容姝想到自己若是再次拒绝,兄长心里不免担心,而且路上有个人也未尝不可。何况前几日王兰同自己说了,王奕新接了朝廷的任命要去泾阳,故而兄长找的人,应该不会是王奕,遂答应道:“可以啊,到时可要吩咐他好好照顾我,我若在路上有什么不快,都算他的。”

    慕容湛不觉好笑,带着笑意道:“我一定把你的意思都给他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好生照顾你的。”

    慕容姝听着兄长的语气,心底起疑,到底是何人让兄长如此信赖,不过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王奕就好了。

    自从昨日宁心同自己说了宁王要对付自己后,慕容姝就回了慕容府与慕容湛商议。商议的结果是,慕容姝决定借着时机称病离京,恰好在周婉身边的探子也递了消息过来说周婉决定对付自己,所以慕容姝就将计就计策划了今天这一出落水。

    计划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除却那凉亭的杯子被打碎得太过蹊跷外,几乎一切都是照着计划走的,只是可惜,那杯子被打碎了,否则宁周两家想要息事宁人,付出的代价就不止是现在这些东西了。

    兄妹两人就着邺城说了一会话,估计到慕容姝现在需要休息,慕容湛便道:“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准备一下,然后后天我安排好一切,就送你出城。

    “为何不是明日出城?”慕容姝问道心又不接她觉得,江阳之行,自然是越早越好的,何况在府里带着,自己是病得连冷风都不能吹上一吹的一人,自然就只能闷在屋里修养,慕容姝自是不愿。

    “我为你安排的人明日还有事情要处理,要等到后日才行,再者多一日的时间准备,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才能准备得更充分一些,到时宁王查起来,才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宁愿解释道。

    慕容姝‘哦’的应了一声,心里猜测,兄长为自己找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竟然要如此大费周折。

    慕容湛说完话,就又装作一副哀切的样子走出院外,恢复了一位一心担忧亲妹的好兄长的形象。

    慕容湛走出院子不久,曾书意派出来送药的小厮也到了慕容府,慕容湛接了药瓶,看得出这些也都是曾书意的一些心意,并未推辞。

    接了药,慕容湛走回书房,心想,曾书意意欲何为,自己是越发看不真切了。

    晚间,慕容府一派冷冷清清的样子,显出几分宁静。几里外的宁王府,却是灯火通明,府里内内外外皆闹了开来。

    周婉落水本无大碍,到了府上不久就醒了,醒来又发作了一番。只见宁周两家的人围了一地,下人们诚惶诚恐的,周家的人一直在闹个不停。至于宁王,回了府上就径自往书房去了,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来找,也没有人敢去吵宁王。

    “婉婉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那宁王作为婉婉的公公,竟也不来慰问一番。”周家的现任主母刘氏不满的对着周毅说道,语气中带了几分刻薄之意。

    只见得刘氏绫罗珠翠戴了满身,厚重的妆容使得整个人平白添了几分戾气,对于宁王不来看望周婉,宁氏显然心中带了气。

    周毅拉了刘氏欲要出去找宁阳的动作,小心道:“夫人啊,你也不看看这宁王是何许人也,好在我们婉婉也没什么大事,就别去打扰宁王了吧!还有,我让你带的城东的地契有没有带来?”

    “带了!”刘氏从袖中拿出地契问:“这城东的地契你要来做什么?”

    “这不,慕容家那姑娘被婉婉推下水,可能这辈子也不能出门了,慕容家要婉婉赔命,好在宁王帮忙说了话,只要了我们城东的地。”周毅解释说,隐下了白银万两的事。

    “什么?”刘氏尖锐的语气划破大厅:“那慕容姝可是宁王让婉婉做的,现在婉婉还落了水,宁王不赔我们这周家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我们周家把地拿出来?”拿出手的地契又被刘氏收了回来,周毅想要制止又畏惧刘氏不敢开口,任着刘氏在宁府让嚷嚷。

    “夫人呐!我们就只有婉婉这一个女儿,现在婉婉是宁家的媳妇,我们替宁家把城东的地拿出来赔给慕容家,不就等于是在帮婉婉吗?我们现在先忍一忍,等日后宁王成了大业,我们有多少的地还怕那不回来吗。”等得刘氏在亭内闹完,周毅才小声劝道。

    “这城东的地可是我娘家给我陪嫁的,也是给婉婉作嫁妆的,反正我不给。”刘氏听了,仍旧咬死了地契不放手。

    周毅无奈又只能继续劝说,两人就着地契吵了起来。

    周婉醒来心中有气,将底下的下人都打骂了一番后,发现自家父母还在吵闹不休,绕来绕去却只为了那一纸地契,心中越加烦躁,朝着吵闹的两人吼了一声:“都别吵了!”

    还在吵闹的两人被周婉一生喝住,刘氏见周婉醒了,见周婉脸色苍白的样子,眼中漫出几颗泪,‘心肝’的叫着就一把把周婉抱住说道:“人是宁王让你推的,出了事也得是宁王去收拾,那地,可是你外祖特意留了给我们娘俩的,凭什么宁王说一声就得给出去啊,你爹还一直帮着他说话。”

    刘氏对着周婉不住地抱怨,周婉听了,也没跟着闹,反而劝着刘氏:“娘,你也知道宁王府好了宁哥哥才会好,婉婉如今已经是宁哥哥的妻子,也就是宁王府的人了,你既说了那地是留给我的,那我也想让娘把它给了宁家,娘就答应了吧!”

    刘氏听了周婉的话,心里有几分被说服,还有几分犹豫,周婉见到刘氏似乎有答应的意向,忙扯了刘氏的袖子娇声说道:“娘,你就答应了,答应了好不好嘛!”

    看着女儿惨白着小脸冲自己撒娇,刘氏的心也跟着软了。心想,罢了罢了,既然女儿都不在意这块地,自己守着又能干嘛呢,还不如痛快一点,免得宁王对自家女儿生了嫌隙。

    刘氏白了一旁站着的周毅一眼,才拿了地契递过去,周毅忙把地契收了。心想,还是女儿好,能说动得了家里的这位,打算明儿一早,就把地契给宁王送过去。

    塘外雀鸟的声响叽叽喳喳的作响,吵吵闹闹了大晚上的宁王府,至此动静才缓缓的歇了下去。

【三十七】离京

    宁王此刻并未就寝,只是嫌前厅周婉的动静闹得太大而在书房养神,命了人在前厅守着动静就没再关心了。

    等周家一行人渐渐歇下,探子才到了书房把方才前厅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与宁王说了一遍,当听到探子禀报说刘氏对自己多有不满时,宁王变了变神色,刘氏,似乎并不把自己这个宁王放在眼中,眸色顿时微沉。

    刘氏出身江阳刘氏,亦是上等的士族门庭,然而刘氏却一直都与兰陵萧氏交好,也看不出什么立场来。

    江阳地处险要,与泾阳接壤,宁王现在欲取江阳,而要得到江阳,就得先收服江阳的刘家,眼前的这位刘氏,就是宁府与刘家的突破口。罢了,就让她闹腾着吧,只是周婉,还是得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宁王想。

    突然忆起几个时辰前在中正官府上那御医所说的,周婉得了寒症,需格外注意,稍有不慎就会落下病根,宁王心中突然有了计较,想明日还需在寻来御医细细诊问一番再作打算。

    第二日天才破晓不久,宁王就到了周婉的院子里等着以表慰问,周家夫妇得了消息也一早就到前厅拜见宁王。周毅对着宁王满是恭敬的模样,刘氏想起昨日之事,心有微词,倒显得没有太热情。

    宁王将一切看在眼中,冲着刘氏歉声道:“昨日婉婉落水,我也甚是担心,本来昨夜也想等着婉婉醒了再走的,只是本王想到府里似乎还有一株灵芝,用来给婉婉补身是最好不过的,就着急去找了,等本王找到的时候,却都说亲家你们都睡了,这不一早就给婉婉送来了,还望亲家笑纳。”

    听得出宁王说的找人参是假,刘氏看一眼宁王送来的山参,确是极品,面色上也才好看了些,也无心去研究宁王昨夜究竟因为什么没来,现在宁王放了姿态过来,刘氏也不能抓着不放,缓了些语气命人接过山参道:“宁王有心了。我替我们家婉婉谢谢王爷!”

    “周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婉婉既然嫁到了我宁家,自然也就同宁心一样,都是我的女儿,我作为父亲,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道理。”宁王在刘氏说出‘我们家婉婉’时,意识到不对,忙对着刘氏说道。

    “自是自是,婉婉如今是宁家的女儿,我也相信,宁王定会疼惜我家婉婉。”不等刘氏在说话,周毅就在一边讨好道。

    刘氏听周毅这么说,白了周毅一眼显出些许不悦,周毅接收到刘氏的眼神,灿灿然的闭了嘴。

    宁王看了眼两人之间的动静,抿了抿唇,没有说些什么,问了问周婉的境况后就出去了。

    宁王走后,两夫妻又开始小声的争论起来,周毅体现出些许无奈:“夫人啊,这宁王说的也没错,我们婉婉现在是宁家的儿媳,你又何必拦着我不让我说呢?”

    “这话宁王说得,你却说不得,宁王说婉婉是宁家的人可以,可你说了,就代表着婉婉和我们周家刘家都没有什么关系了,到时候婉婉身上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事我们都不好过问,你难道没明白吗?”刘氏反问,看着丈夫一心向着宁王说话的样子,刘氏就生气,也不知这次两家结盟是对是错。

    “婉婉在宁府能出什么事啊,夫人你多虑了!”周毅继续劝说,意图改变刘氏的想法。

    “这次还不算有事吗?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婉婉哪天真的出了不可挽回的大事了,你才觉得婉婉受委屈了啊?”刘氏气不顺,一时又大声嚷嚷起来,周毅顿时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

    “夫人啊!我们这是在宁府,你小声些。”周毅觉得失了颜面,只想劝刘氏冷静下来。

    谁知刘氏听到这一句心中气意更甚,直接破口骂出来:“你这就嫌弃我丢了你周家的颜面了?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周家是怎么求我们刘家帮忙的,你周毅,又是怎么跪在我刘家门口的。”此话一出,竟是半点面子也没有给周毅留,周毅听了这话,心中再没血气还是有些气恼,不禁甩了衣袖径自一个人回了周府,也不打算再劝刘氏了。

    刘氏一个人在宁府闹了好一会儿,直到周婉被吵醒,母女两人再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宁府。

    宁王回了书房,接到探子的密信,看了一番后,一时也无心再去理会后院发生的事情,忙命人匆匆准备了朝服,乘着车马进了皇宫。

    马蹄声越响越急,宁王终是在午时之前赶到了皇宫。午日的阳光刺眼,洒在青瓦红墙上,此时已是晚春,繁花渐渐凋谢,绮丽的宫墙之内显出几许凋零之色。

    安献帝刚刚封好命王奕到泾阳任命的诏书,就有宫人禀报说是宁王来见,只得放下手中的诏书匆匆出门相迎。宁王依着礼制一丝不苟对着安献帝行了礼,这几年宁王行事虽然越发猖狂,在于礼数一事上却向来是守规矩得紧,也不知心里是如何做想。

    “不知宁王前来是所谓何事啊?”安献帝问道。

    “臣日前请奏让陛下派了王奕去泾阳镇守,今日才意识到不妥,故此向陛下进言,臣以为王奕还是应到江阳才是。”

    安献帝闻言,有几分诧异:“宁王几日前才向朕请旨命了王奕去泾阳镇守,何故今日又改了主意?”

    被安献帝一问,宁王来时匆忙,自然不愿意把事情相告,对于自己变了主意之事一时找不到什么借口,所幸说道:“陛下只要知晓,本王所做的一切,皆是在为我大周做考量就是,陛下就不要多问了。”

    安献帝闻言,也不敢再多问,左右的侍从面面相觑,现下宁王请旨,竟也不需要拿出什么理由了,不禁令人心忧。

    “即使如此,那朕改诏书就是。”安献帝无奈回道。宁王得了应允,知道自己来的还算及时,就回府去了。

    安献帝走回案旁,又将才封好的诏书拿出,拿了御笔在诏书上写下了‘江阳’两个字,眼中有恨意闪过,心想,宁王算计了这么久,恐怕一定想不到,这来来回回,竟是被人给绕着走了一圈,他可真是期待,宁王最后知道真相的样子。

    再次将诏书封好,安献帝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快马加急,将这一封诏书送到王府,务必确保及时送达。”

    “诺!”侍卫得了命令,快步走出大殿。

    王府内已经准备妥当,王兰看着自家阿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气恼:“阿兄,陛下派你去泾阳,可这几日,我见你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如此悠闲,你就真的不担心吗?”

    王奕看了看时辰,再看看王兰一副比自己还要急上几分的神情,缓言道:“应该差不多了!”

    王兰不理解王奕话中的‘差不多’是何意,还欲再问,厅外就传来宣旨的声音,只能先跪下来接旨。来人宣读了旨意,又命王奕接了旨后,就忙赶会皇宫复命去了。

    “怎么又成江阳?”王兰不解,王奕只一副不足为人道也的样子,王兰不得已又旁敲侧击的好一会儿才从王奕口中得知,王奕来来回回的散布了好几个假消息出去,这才让宁王周周转转的决定了让他去江阳视察。

    原来日前泾阳和江阳两处地方都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动乱,王奕向安献帝上了诏书说自己自请去江阳视察处理,安献帝欲要允准却被宁王拦住。同时王奕先故意透露出昔年灵安帝宝藏就在江阳的消息,宁王费劲心思得了消息自然要劝阻,安献帝又只能做了改诏书的决定。

    王奕得知自己要去泾阳的消息是预料之中,又借机漏出了破绽让宁王怀疑他是中了自己的计,真真假假的,王奕将自己去泾阳的意图藏到了今早才故意让宁王知晓,一番周转下来,最终到手里的,正是王奕一开始所求的旨意,让王奕到江阳调停内乱,视察民情。

    知道原委了王兰听着自家兄长讲了许多后,心里不禁轻叹,自家兄长还真是人中龙凤,这么绕的东西也能想出来,连宁王这样老谋深算之人也着了他的道,只是,难道他就不担心自己最后差了一点,前功尽弃吗?开口问道:“阿兄,若是朝廷最后下来的旨意还是让你去泾阳,你会如何?”

    “我清楚我所安排的每一步,所以,不存在这种可能。”王奕胸有成竹的答道,复又补充:“再者,泾阳与江阳差得并不远,最后找个由头去江阳也不难,只是要更费周折一些。”王奕没说出口的是,慕容姝要去江阳,那他,又怎会愿意让她一个人独往。

    听着王奕的回答,王兰出了叹服还是叹服,没再问什么问题,出去给王奕准备出行的行囊去了。

    日暮渐渐西斜,一日的光阴悄然而逝,水声潺潺,落花无言,满堂的花树显出生机。

    慕容姝一个人在闺房中无聊的看这棋谱,把棋盘上的棋子换了好几种摆法,总算是将大半日的时间打发了过去。

    慕容姝此时对于外界的环境较为封闭,还不知道邺城又新发生了什么,心里把慕容湛说的要陪着自己去江阳的一众人选都筛选了个干净,还是没有猜出个所以然来,心理期待,最好是个长得好看的人,相貌和王奕一般,也就可了。

    紫藤花架上的花大都落了,藤上漫出青葱的绿意,春花的芳菲渐歇,池中的素荷已经有了隐隐要开的趋势。光阴流转,次日悄然来临,金鳞又怎会只是池中之物,慕容姝想,这邺城,终有一日,她定会以慕容姝的身份再次归来,只希望那时,能回来的,除却自己,宁远,也能一并回来。

【一】杨柳青青

    人间四月芳菲尽,杨柳依依随风摇曳,驿道之上,一行人马结了长队,在道上前行,为首策马的公子风月无端,后面紧跟着十几驾车马,浩浩荡荡。

    城中都道王家的公子王奕即将到江阳任命,看着长长的车队,只叹百年世家果然讲究,单是出行便随带了那么多行李。

    慕容姝坐在其中一驾马车中,听着众人纷纷的议论声,哪还不知道自家兄长所谓的找来陪着自己一起去江阳的人是谁,正是她避之不及的王家大公子王奕,身后那一堆行李,少说有一大半都是慕容家为慕容姝准备的,要不依王奕那清雅讲究的性子,怎会如此铺张。

    离开邺城后,一队人马不自觉就随性了很多,慕容姝也不用跟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待在马车里了,偶尔也可以带着帷帽出来透透气。

    转至泾阳的时候,王奕和慕容姝两人更是趁夜里与车队分开而行,泾阳以后,就进入了兰陵萧氏和江阳刘氏的范略,宁家的势力范围至这一节尚不如慕容与王氏两家,连带着两人做些什么也多了几分方便,做起事来也多了几分胆色。

    白日里慕容姝就与王奕约好了晚间见面,趁着夜色一起转道。打开车窗,慕容姝轻轻一跃就落到到车旁的草地上,只有一声轻响,没有惊动了旁人。

    等慕容姝到与王奕约好的地方后,就见王奕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那里,改了一身装束,皎皎月光洒在他身上,少了平日里的严肃,更多了几分柔和。分明只是普通百姓家公子的装束,穿在王奕身上,却不是怎的,格外的好看。

    慕容姝想,俗语里说的人靠衣裳也不尽然,人好看的话,不论穿再普通的衣裳也依然好看。

    慕容姝走近了几步,心里有些微微的抗拒,对于王奕瞒着自己就和慕容湛策划了这场江阳之行,她心里还是有气的。

    故而说起话来也没了什么好声好气,语气有些不自然说道:“今夜以后,我们也分行而走吧,到了江阳,我会找一个去处,到时互相知会一声就好。”摆明了自己不愿意和王奕一道儿的立场,不知怎么,这时候,慕容姝反而不怕惹王奕生气了。

    “阿姝这是在怨我吗?”王奕说话时语气仿佛带上了几分幽怨,与平日慕容姝记忆里一板一眼的作风倒是有所不同。

    慕容姝还是第一次听到王奕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下有些被愣住,似乎这一次进了邺城以后,王奕待自己的画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

    慕容姝后知后觉的想,或许是自己一直拿着小时候记忆里的样子去对待王奕,才会没有发现,王奕其实和自己记忆里的祥子已经不一样了。就像以前,慕容姝也从未想过,王奕会亲手为女儿家挽发之类的,不禁又想起月前两人的南山之行,不禁有些微微的脸红。

    虽然刚来时的气势已经不在,慕容姝还是颇为理直气壮地回道:“是,我就是怨你了。”

    “阿姝怨我什么?”王奕紧接着问,像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样子。

    “我......”慕容姝想说,脑中却一度空白,一个‘我’字之后,就不知在说些什么。她怨他什么,是怨王奕喜欢她吗?还是怨王奕擅作主张。慕容姝语塞,最后才转了语气道:“我一时也说不上来。”语气慢慢的弱了下来,心底却有一股气,慕容姝感觉得到,自己心里是堵着什么的,只是自己从未认真思考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阿姝怨我什么!”王奕替慕容姝说道,一双眸子里含着了然,语中带着几分笃定:“阿姝怨我没有从你的角度想问题,怨我自作主张的对着宁远说了那么多话,断了你与他最后的念想,还怨我私自与阿湛商量,与你一道儿去江阳。”

    王奕口中的一句句怨听到慕容姝心底,慕容姝有惊愕,却不觉得意外,想想,自己对于王奕最大的怨,大约也就是宁远的事了。

    慕容姝一直都知道自己与宁远并不合适,在王奕说了那番话后,自己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了,心里想的也是不在意这件事,可同时她也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与王奕也不可能,这份‘不可能’里,夹杂的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宁远。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也,忽略了内心真正的情感。慕容姝心底突然漫出这个想法来,想到时,把自己也惊了一下,然而想法一旦漫上来,即刻就乱了心绪,慕容姝一颗心再也静不下来。

    看着慕容姝带着纠结的神色,王奕就知道,自己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前的慕容姝被重重顾虑锁住了心扉,宁远走后,慕容姝心中的锁就减了一层,之后的她,才会有时间与精力去重新审视自己。

    这番同样的对话若是放在宁远走之前,达到的效果是远不如此时此刻的要来的好的,这也是王奕为何到这时,才说出这些话的最大原因。

    “阿姝,去江阳的路上指不定还有什么差错,我们一道而行吧,这样要安稳些,”王奕趁机劝声说道。

    这时候慕容姝心绪正乱得慌,对于王奕的建议说不出‘不’字,心里也知道两人结伴而行的话,确实可以避免很多意外,毕竟王奕几年前曾在江阳游学过,比起自己这个真正是初至江阳的江北人来说,有王奕相陪显然要可靠许多。

    “嗯。”慕容姝最后小声的应了一声,没有拒绝王奕的提议,也不敢对上王奕的眼神,有些心虚。

    “王家在不远处有一处宅子,阿姝若是不嫌弃,就随我再走几里路到那里休息如何?”王奕虽是再问慕容姝,却已经伸了手牵着慕容姝往前走。慕容姝这时候心里乱,一时也忘了挣开,任着王奕牵着她走了好大一截才反应过来。

    想要挣开,然而王奕牵得紧,并不能如愿,慕容姝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些什么,只好作罢。心想,自己来的时候还打算着要与王奕分开走,这时候却与他牵了手,这进度,似乎有些快了。

    两人这一路上很是顺畅,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王奕口中安排好的宅子。

    人间四月,按说这时候桃花大都应该谢了才是,出乎意料的,慕容姝竟在宅子里见到了几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晚间的月色很好,霜华撒了一地,花枝摇曳,鼻尖萦绕着轻轻浅浅的桃花香。慕容姝感觉一下子,心情也随着花香开朗了许多。

    “阿姝可还喜欢?”慕容姝正看着桃花,王奕问道。

    “喜欢!”慕容姝不假思索的回道,能在这个时节看到桃花,自然也算得上惊喜。

    “喜欢就好。”王奕看着慕容姝的样子,心境也跟着开朗了起来,心想也不枉自己花费了心思培育出的新品桃花。

    慕容姝看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看够了,遂出声问:“兄长这是从哪里寻来的桃花?”晚开的桃树并不常见,慕容姝问了,打算等以后回到江北,也找一些这样的桃树种在自己的院子里。

    “阿兰最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这都是她准备的,改日我帮你问问阿兰。”王奕没有说出这桃花的来历,把它推到了王兰的身上,慕容姝听了也没怀疑有假。确实,王兰一直都很喜欢花草,这新品桃花出自于王兰之手,慕容姝还是信的。

    此刻夜色渐深,慕容姝也有些倦了,想着问一下王奕为自己安排的住处后就可以休息了,才后知后觉这一路上王奕好像都没开紧牵着自己的手,顿时有些脸红,还是强装镇定的出声道:“兄长,是时候歇息了,不知哪一处我的卧房?”边说边想要挣开王奕牵着自己的手。

    感受到慕容姝的动作,王奕虽然心有遗憾,还是松开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楼道:“就在那儿,可要我领你过去?”

    慕容姝顺着王奕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处小楼虽然不大,布置却很是精巧,挂了几盏烟纱制的灯笼,楼外同样的种着开着桃花的桃树,感觉到时只要开窗就可以够到桃花枝,格外的合慕容姝的心意。

    “如此,阿姝就先行歇息了,兄长也早点休息。”王奕一放开手,慕容姝就径自往王奕说的那处小楼的方向走。右手被王奕牵了一路,掌心已经有些微微湿润,慕容揉了揉被王奕握了许久的右手,感觉有些酸麻,心想被握了一路,也不知道红了没有,只是出奇的,慕容姝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王奕目送慕容姝一路走回小楼,直到看着慕容姝进去,才转身进了另一侧的小楼,步履轻快,感受得出他此刻的心情应也是不错的。

    不久,两处的楼中灯火渐熄,只余了一地月光,园中的随之晚风吹过,簌簌桃花飘落,只见皎月在云间将隐未隐,霜华皎皎,花好月圆夜,约是如此。

【二】江阳行

    月儿渐渐隐下,晚春的融融日光洒在窗户上,伴着一室的桃花香,慕容姝慢慢醒来。多日来的舟车劳顿,在一夜好眠中消下来不少。

    马车里固然准备得周全,可再好也比不得床榻要来得舒服,在马车里一连赶了将近十天的路,慕容姝一趟到床榻上,就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自然一夜无梦。

    意犹未尽的伸了个懒腰,慕容姝才缓缓起身。随意打理了一下自己,就下了阁楼。慕容姝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不算早,这时候王奕应该也早早的起了,不知道此刻,他在做些什么,心中不禁猜想。

    才出来,慕容姝就被眼前的景象微微惊住,只见得一袭白衫的王奕此刻正在院中练剑。

    容颜如玉,身姿如松,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慕容姝想,这诗约莫就是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王奕的了。

    晨间的阳光并不刺眼,暖融融的,容颜如玉的公子在枝影间舞剑,起承转合间,或还有几多桃花飘落,很是赏心悦目,慕容姝不觉看呆了。

    见到慕容姝下来,王奕遂收了剑,朝着慕容姝的方向走过来:“阿姝早啊!”打开手掌向慕容姝递过去,是一株桃花枝。慕容姝有些惊喜,她竟不知王奕是何时折下的这一株桃花。

    “谢谢!”慕容姝面色微红,心中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接过了桃花。

    见慕容姝接过了桃花,王奕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阿姝,我煮了些粥,我们先去用点吧,之后再起程去江阳。

    “嗯,好。”早上起来,慕容姝也确实有些饿了,晨间会主动醒来,不得不说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她饿了。

    这一次,慕容姝谨慎了许多,当王奕想要再次伸手牵住她时,装作无意间的侧了侧身子避了过去。王奕见此也不恼,眼中笑意反而愈盛。慕容姝这有些刻意的动作,王奕反而觉得有些可爱,微微一笑,领着慕容姝往前走。

    王奕准备的早餐只是清粥,煮得却极为香甜,慕容姝陪着酱菜吃了两碗才作罢。

    “兄长,你这酱菜是从哪儿弄来的啊?”许久没有这样清爽的吃一顿早餐,慕容姝放下碗筷问道。

    “隔壁院子住着一对夫妻,从他们那儿要来的。”王奕见慕容姝还有一副茫然的样子,继续说道:“三年前我游学至泾阳,看中了这栋宅子就买下了。这个地方环境清幽,只在隔壁住着一对老夫妻,我不在的时候,就拖他们替我照看打理院子,一来二去间就熟悉了,他们二老做的酱菜很是可口。”

    “哦!原来如此。”说着,慕容姝动了心思,还想到隔壁去看看他们二老,顺便要两坛酱菜带着走啊。

    看着慕容姝那副样子,王奕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遂开口道:“月前我就派人送了口信过来,我在江阳安排的住处里已经放好了两大坛酱菜了,放心,够你吃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宠溺。

    慕容姝听着,顿时有点期待起到江阳以后的日子里。

    “所以,到了江阳后,阿姝也愿意与我在一处了?”王奕趁着慕容姝对酱菜心动开口说道。

    “额......”慕容姝听着王奕说的话,心里有些别扭,只感觉说住在一处有点怪怪的,可是,对于王奕所说了两大坛酱菜,真的很心动啊。

    “嗯!”最后,出于对酱菜的心动,慕容姝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了。

    见慕容姝点头,王奕一颗心才算是真正放下。边收拾碗筷边说“阿姝,你去收拾一下吧,之后我们就朝着江阳赶,尽量比车队要快上几天。”

    “好的。”慕容姝应了就往阁楼走,打算给自己换一身行头就走。再看一眼一副贤惠状的正在收拾碗筷的王奕,慕容姝想了想,并没有上去帮忙的打算,带着一丝丝的愧疚,利落的离开了。

    王奕看着慕容姝没有一点儿停顿的步伐,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心想,都不过来一起帮忙的吗?自己还期待了一下两人会一起洗碗呢。不过,她也乐意宠着慕容姝这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

    等慕容姝走远,王奕也放了碗筷走了出去,想,等会他们收拾院子的时候,应当也是会一并处理了的。

    慕容姝回到房间,准备给自己上一道妆悄悄乔装一下。妆台上王奕准备的东西都很妥当,勉强能遮掩一下慕容姝本来的样貌,慕容姝很是满意。

    虽说都到了泾阳,宁家的势力不必邺城,可这样不做遮掩的与王奕一起明晃晃的走,慕容姝怎么都觉得不大妥当,所以,决定还是要小心一些。

    等慕容姝再下来的时候,与往日的样衣已经大不一样了,一双灵动的杏眸被脂粉遮了大半,面部各处都有了些调整,肤色也暗沉了许多,一开嗓,连声音都变了。这样看上去,虽然还是好看,虽不比以前那样给人太惊艳的感觉。

    王奕自己也稍稍规整了些,改变得也不是很突然,五官上只做了轻微的调整,变化最大的在于他把原本一身清贵的气质敛了下去,看上去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却不会太引人注目。两人站到一出去,平凡中透着说不出的般配。

    “准备好了吗?”王奕很满意慕容姝这副打扮,出声想慕容姝确认。

    “好了,可以走了。”慕容姝回答,示意王奕可以走了。

    两人走出门外,入目便是两匹骏马。慕容姝有些诧异的看向王奕:“兄长,你这是?”她以为,王奕会准备一辆马车的,结果竟是两匹马。

    “策马同游啊!”王奕答,他记得慕容姝以前也是骑过马的,这才准备了两匹马。王奕觉得策马同游肯定要比单单坐在马车里有意思的多了,而且骑马的话,会比马车要快上许多。

    可是,这样骑马,晒啊!慕容姝想说,不过转眼一想,王奕说的策马同游,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畅畅快快的骑马了,唯一担心的是,只希望等到了江阳,自己不会太劳累。

    “那好。”慕容姝看了眼身前的骏马,挑了匹离自己较近的侧身骑了上去。王奕也紧跟着慕容姝追了上来,递给慕容姝一张图纸,看得出来上面是王奕为此行规划的路线。

    慕容姝盯着图纸看了好一会儿,皱了皱眉,没能看懂。只把图纸递回去道:“兄长,这路线我看不大明白,到时我跟着你走就好。”

    王奕无奈,只得收了图纸,心里叹,慕容姝还和以前一样,看不懂地图上那些弯弯绕绕的路线,还好自己没有答应让慕容姝一个人去江阳。

    王奕规划的路线不是什么官道,都是些山路小路,慕容姝随王奕骑了一路,看着一路的花花草草,倒也有几分惬意悠然。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有些不适应,半个时辰下来,慕容姝对于骑马这件事就有些得心应手了。两个人的进程不算慢,走的又是近道,比起走官道的一行人来说慕容姝想,他们应该是能提前五六天到江阳的。

    慕容姝提前问了王奕这早到的五六天要做些什么,王奕说是品味风土人情,换个说法也就是四处走走逛逛。慕容姝想,这样没有什么负担压力的吃吃喝喝的事情,她自然是乐意之至的,一路上多了不少的激情。

    慕容姝的马术不算差,一路上骑着骏马奔驰,颇有几分江湖儿女意气江湖的意味。王奕看着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了自己前面的慕容姝不禁哑然失笑。刚才还让自己带路,这下却又不怕迷了路的样子。眼看着到了前方的拐角慕容姝就要想着一条错误的小路走过去,王奕忙追了上去:“阿姝,前面左拐,慢些走,路上小心着些。”

    “好。”慕容姝嘴上应着好,速度也没慢下来。自己虽然不认路,可每到临近拐角的地方,王奕都能够适时的出声提醒,倒也不会出现走走停停的局面,使得慕容姝在骑马的时候就可以肆意许多。

    到了中午,两人才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一处小凉亭。两人牵了马任马儿在一旁吃些草料,就到凉亭里休息。

    由于是轻装进发,两人的午餐也很是简单,只是一些简单的饼子。

    慕容姝喜爱美食却也不挑食,对于这一路上的吃食也没有多在意,匆匆吃了午饭就到亭子外面踩水玩,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和王奕出游,慕容姝明显的少了许多忌讳,在王奕面前说话也随性了很多,慕容姝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仗着他喜欢自己吧。

    想到这儿,慕容姝感觉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这样,其实也不错。

    “阿姝,走了。”看着慕容姝踩了会儿水,王奕估计时间差不多了,遂出声唤道。慕容姝听到声音,动作利落的穿上鞋袜提着衣裙就起身向王奕走过去。

    这一路上王奕把路的进程都把控得很好,每到一处都可以找到休息的地方,慕容姝看得出来,这一路上应该都是王奕安排好了的。

    对于一路上的安排,慕容姝除却对王奕一路上的周密的敬佩之外,心底也漫上几丝暖意,融融的,王奕是第二个,除却家人以外对她这般好的人,因为这,慕容姝感觉自己越发的不能辜负了这份好。

    “兄长,是不是明日,我们就可以到江阳了啊?”

【三】江阳行(2)

    王奕正在一旁替慕容姝烤鱼,听到声音也没忘了翻动鱼身:“对,明日午时就能到了,届时我们先在府上休息一下午,再去游访江阳也不迟。”

    “哦!”慕容姝点点头,就在一旁看着王奕烤鱼,鱼的香气杂着炭火的味道,火星在夜里一闪一闪的,慕容姝看着,只觉得自己好像更饿了。鱼的香味儿越来越浓,勾得慕容姝有些耐不住,就要再次出声问王奕有没有把鱼烤好了。

    慕容姝等啊等,终于,眼巴巴的看着王奕把鱼递给了自己。慕容姝也没客气,往常慕容姝也不是多爱吃鱼的人,只可怜这十几天一直在赶路,吃的都是些干粮,能再次闻到肉的香味,慕容姝着实是难耐。

    王奕见慕容姝接过了烤鱼,又接着烤下一条鱼。慕容姝看着王奕那娴熟的动作,感受着口中香甜的烤鱼,只感叹王奕果真是出家旅行必备的人物,一路上无需自己做什么,只要跟着走就好。

    轻叹一口气,慕容姝继续吃鱼。王奕烤鱼的功夫很到家,慕容姝连连吃了两条才罢休,吃饱喝足了,就顺着休息的亭子旁边的小溪散步。

    月光给水面渡上了一层暖色,慕容姝手提着王奕给自己做的灯笼在溪边走走停停。耳畔划过几声虫鸣鸟叫,伴着流水的声音,惬意悠然。时不时看看不远处还在火堆边的王奕,这时候他已经没在烤鱼了,拿了卷书借着火光在看。晕黄的火光照得他素白的衣裳似乎也跟着多了几丝暖色,这时的王奕周身哪怕没有华服傍身,也已经乔装过一番,却也依然是非寻常人可比的。

    慕容姝心有触动,看着王奕的眼神也渐渐有些复杂,白日里和王奕相处,慕容姝都不敢盯着王奕看太久,生怕看到自己不敢辜负的情意。今夜趁着夜色的掩映,走远了才敢把目光转到王奕身上。这样相处了半月,慕容姝不敢想象,此行若是没有王奕,她这一路会走多少的弯道,连吃穿用度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一应俱全。

    所行的路上哪里有人家,哪里有客栈,王奕似乎都算好了,这般周全,说没有触动,连慕容姝自己也是不信的。只可惜,这份触动里掺杂的感情太杂,太难分得清谁是谁了。

    慕容姝绕着溪畔走了一圈,觉得有些冷,又坐回了王奕旁边,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慕容姝困了就去旁边的草席上躺着,庆幸现在只是晚春,蚊虫鼠蚁不会太多。

    等第二天一早慕容姝醒来的时候,王奕已经起来了,慕容姝是闻着烤鱼的香味醒的。

    “阿姝,你先应付一下,等到了江阳就好了。”慕容姝睡眼惺忪的起来,脑子里还有些懵懵的,王奕就把烤好的鱼递了过来。

    “嗯,兄长你也吃。”慕容姝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些烤好的鱼,这才心安理得的接过来。

    鱼是溪水里捕上来的,跟慕容姝平常在府中吃得滋味有些不同,要更加清甜一些,王奕火候掌握得也很好,外焦里嫩的。明明是在荒郊野外,却也能找到香料撒上去,说是色香味俱全也不为过。

    慕容姝吃着烤鱼,心里美滋滋的。几下解决了早餐问题,两人匆匆踏上了江阳之行。

    江阳是大周闻名已久的酒城,酿酒的历史都可以追溯到前朝去,慕容姝早就心动了好多年了,直到现在才有了机会去访一访这座千古名城,一路上只盼着马儿跑得再快一些,好让她能够早一点尝尝江阳的荔枝春。

    慕容姝记得,前年自家兄长丛江阳游学回来,可是把‘荔枝春’夸了一遍又一遍,让慕容姝馋了好久。现在慕容姝总算是自己也来江阳了,怎么也得好好喝上几大坛才行。

    慕容姝心里想着,又是一扬马鞭,一下跑出去好远。

    王奕看着前方神采奕奕的慕容姝,不禁哑然失笑。想起她昨天还是恹恹的样子,今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精神势头一下子又窜上去了。

    “阿姝,你慢点!”王奕在身后喊道,也是一扬马鞭,紧紧地跟了上去。马蹄声声,扬起一地尘沙。

    两人这一路上赶得都有些急,故而不过是小半日的光景,就到了江阳城。

    才到江阳城门口,就有人早早的候在了那里等着,慕容姝想,应该是王奕一早安排好的。

    两人下了马,即有侍从将马匹牵过,王奕只出示了一张令牌,守城的人见了就自动让开了。不仅让慕容姝有些好奇起来。按理说,他们这次脱离大部队提前到江阳是悄悄进行的,王奕应该是不会拿出圣谕来给这些人看的,所以这令牌反倒成了一个谜。

    慕容姝有心想问,王奕却故意卖起了了关子但笑不语。慕容姝一气之下,索性就没有再问。心想,反正该知道的东西,迟早都会知道的。

    进了江阳城,慕容姝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城中四处漫着酒香,比起邺城那附庸风雅的清酒,要醇洌了不少,慕容姝闻着就心动。

    江阳城里此处酒旗飘扬,繁华程度比起邺城也是不让的。走了一路,王奕看着慕容姝那一脸新奇的模样,就知道下午应该是不用休整了,慕容姝的精气神比他意料的要好上许多。

    尽管如此,王奕还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阿姝,我们赶了那么多天的路,你应该也累了。要不要先回府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一点儿也不累。”慕容姝忙摆摆手回绝道。这几天虽然在赶路,可一路上的吃住也并不算差,慕容姝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不用在休息了。

    听到慕容姝说出自己意料之中的回答,王奕也只是笑笑:“正好,我也不累,不如就让侍从把马匹先迁回去,我陪着阿姝先在这城中逛逛吧!”

    “好呀好呀!”有王奕作陪,慕容姝乐意之极,连声应道。眉眼间带上了几分真诚的笑意,看的王奕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了。

    “那阿姝,现在想去哪儿看看?”王奕询问道。看着慕容姝那副雀跃的模样,王奕想,慕容姝,因该是有想去了地方的。

    “兄长,你可知道,泾阳的名酒‘荔枝春’在哪儿有啊?”慕容姝直接问道。她倒是要看看这荔枝春,是否真如自家兄长所说的那么好喝。

    “几年前游学的时候喝过一回,怎么,阿姝想要去尝尝?”听到慕容姝发问,王奕有些微微诧异,记忆里,慕容姝的酒量似乎只是一般,这回怎么却想喝‘荔枝春’这样的烈酒了。

    “阿兄前年从江阳回来,一直在我耳边念叨,说这荔枝春是怎么好喝了,听得我总想来江阳尝尝。”慕容姝带着点不满抱怨道,不觉之间,音色也跟着娇弱了几分,突然有些小女儿家的样子。

    “哦!”王奕了然,也没有和慕容姝好好介绍一下‘荔枝春’的想法,听到慕容姝想去,朗声应道:“‘荔枝春’就只在城西的酒楼有卖,既然阿姝想去,就走吧!”说着,王奕自觉的走到前方引起了路。

    慕容姝开心的跟着王奕身后走,只等着好好地喝上一坛酒,回去好和自家兄长说道,自己也是喝过名酒的人了。

    慕容姝跟着王奕穿过一路的大街小巷,一路上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景象,走走停停,等慕容姝到王奕所说的酒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慕容姝看着王奕所说的酒楼,铺面不大,只有小小的两层,牌面上写着“荔枝春”三个字,果然是简单易懂,慕容姝想。

    跟着王奕一路走上楼去,酒楼的主人应该是认识王奕的。两人才上去,还没有吩咐什么,就把两人引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阁里。

    慕容姝没想到,看着只是这样一间酒楼,到了上面却别有洞天。

    雅阁不大,却够两人活动了,中间布了一张小桌,四面墙上画着梅兰竹菊,很是清雅。在离小桌不远处的墙角角还有一张不大的软榻,将将够一个人休息,榻前还有一层不透光的纱帘,在客人休息的时候可以拉下来将空间阻隔。

    两人进去后,就有小厮递上楼中菜品的菜单,王奕点了几样较为温和的菜品,最后在慕容姝眼巴巴的注目下点了两坛慕容姝心心念念的“荔枝春。”

    慕容姝这才眉开眼笑。

    上菜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王奕点的菜品就都上来了。江阳地处近西南地区,饮食皆以辛辣为主。王奕知道慕容姝在江北待得久了,不一定能够适应这种辛辣的口味,故而点的都是一些温和的菜品,如果除却那两坛‘荔枝春’的话。

    荔枝春酒楼的方位很好,在慕容姝所处的雅阁里,沿着窗口向外望去,可以看到江阳城外的长河。

    这时候天色已经不太早,只见得日暮渐渐西斜,染红周围的一片霞光,河面波光粼粼,透着柔和的暖金色,还有过往的船只在河边上游行。远方酒旗在风中前往,慕容姝觉得,这时候的江阳,就像是一个卖酒的美人般,真应了诗文中所说的“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景象。

【四】荔枝春

    走了那么大半日的时光,慕容姝早就有些饿了。菜品一上来,慕容姝就迫不及待的开了酒,给自己和王奕都斟了满满的一大杯。拿起筷子就夹了菜准备下酒。

    这应该是慕容姝赶路以来好好吃的第一顿饭,久违的饭菜香勾的心里的馋虫跳动不已,慕容姝发出满足的感叹声。之后才执起面前的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

    ‘荔枝春’果然不负它的美名,酒味醇洌,酒香里透着荔枝的甘甜,酒味也适中,是慕容姝能承受的范围。不似一般的烈酒,饮下去会烧得难受。

    配着眼前的佳肴,慕容姝更觉得美酒可口,直接把一整杯都喝了下去,顿时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好菜就应该配好酒。

    “阿姝,你……”王奕见到慕容姝喝得这样急,想要说些什么,转而一想,又做了罢。

    已经给自己又斟了慢慢一大杯的慕容姝有些疑惑的看向王奕,就看到王奕欲言又止的样子。慕容姝心里也没有想其他,直接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你喝得太急,让你慢一些。”王奕语中带着一点关切,与平常说话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

    慕容姝听了,也没有想其他,只当做普通的关心,点了点头,继续我行我素的饮酒。心想先前赶路的时候,王奕也经常让自己慢一点,自己不也照着自己的节奏赶的路,最后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慕容姝一杯杯的饮下去,越饮越觉得杯中的酒好喝,连着酒味也越发的清甜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色也渐渐模糊,直到整个人都有些昏昏的,只想把眼睛闭上。

    “兄长,你怎么,一直在晃啊!”慕容姝这时候已经看不清王奕了,声音也跟着有些飘飘然。

    “是阿姝你……”喝醉了,王奕还来不及说完,慕容姝就倒了下去。

    王奕看着不过半个时辰,慕容姝就整个人趴在了小桌上。又叫了两声却不见慕容姝有什么动静,心想慕容姝是真的醉了。

    无奈的笑笑,王奕抱着慕容姝走到墙角的小榻上,慕容姝到了榻上舒服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去,饮了酒的面庞红红的。王奕看了好一会儿,才拉下榻前的纱帘刚好把慕容姝遮住。把慕容姝安置好,王奕这才回到了小桌上。

    此时已接近傍晚,斜阳已暮,一轮皎月缓缓从河畔升起,皎白的月光倾泻下来,四周寂静无声。

    王奕唤来小厮将菜品都撤了下去,只留了两坛荔枝春。又把慕容姝用的酒盏都换了一套,把自己换到了邻到窗边的位置静静的等着。

    等安置完一切不到一会儿,雅阁的门再次被打开。

    “子阳兄让我好等!”等到声响,王奕也不看来人,只斟了一杯酒递到对面,等来人落座。

    “我见崇之佳人在怀,自是不好打扰。”来人从容的到王奕跟前入座,将手中折扇一合放在桌旁。一双凤眸带着几分轻挑,向王奕打趣道。

    只见来人一身绯红的衣衫,一双凤眸颜色无双,容色堪称绝色,教人不禁感叹,竟有美如斯。这时纵是有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在前,在此人年前,想必也会被比了下去。

    王奕也不接谢子阳的话,只把酒杯执起,与其一敬:“三年未见,子阳兄容华依旧,崇之佩服!”

    被夸容貌,谢子阳也不见恼色,饮了了王奕敬的酒,再打量了一番雅阁的环境,见布局尚可,才满意道:“崇之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不知,这次崇之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自然是为了江阳。”

    “哦?”听到江阳,谢子阳一双凤眸才带上了几分兴致,显然刚把这次见面放在了心上。

    “江阳如何?莫非崇之这次来江阳不是为了调停内乱吗?”谢子阳明知故问。

    “圣上让我,把江阳交给谢家,不知子阳兄可喜欢?”王奕不紧不慢说道,在‘可喜欢’三个字时王奕说话的语气渐渐上挑,一句话说下来也跟着多了几分玩味的意思。习惯了谢子阳说话的方式,王奕也能从容应对。

    “自是喜欢的,只是不知崇之兄打算如何帮我?”谢子阳听到这话,眼中闪起了兴味的光,连对王奕的称呼也从崇之变成崇之兄。

    “我打算与子阳兄,一起把刘氏定罪,好让谢氏名正言顺的执掌江阳,子阳兄以为如何?”王奕说着,仿佛把刘氏定罪只是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般。

    听到王奕这句话,谢子阳一身的兴致顿时消了大半。刘氏在执掌江阳已久,背后又有兰陵萧氏为其周转,将其定罪谈何容易。

    “圣上既然有这个心,何不先找了由头打发了刘氏再把江阳交给我?”对于王奕的回答,谢子阳显然是很不满意的。

    王奕嘴角勾起几丝不浅不淡的笑意,缓缓开口:“若是如此,你以为圣上还愿意把江阳给你?”

    谢子阳被顶回来也不见有什么羞愧之色,转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走至窗边临窗而立。扇面上画着牡丹花,窗外月色怡人,越发显得谢子阳夭灼起来。

    谢子阳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道:“我还以为陛下知道我姿容绝世,想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未想,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奕看着谢子阳嘴上说着自己自作多情,面上却依然是一副‘世间唯我貌美’的样子,一杯酒酿差点被打翻。只是一瞬,王奕又恢复了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不料还是被谢子阳给察觉到。方才还临窗而立,只一个转身,谢子阳就坐到了王奕身旁,凑近了王奕开口道:“崇之方才,可是心动了。”轻轻的气息打在王奕面庞,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女儿家才会用的牡丹花香,确是美艳无双。

    “如果子阳兄不介意谢家子嗣问题的话,崇之不妨帮一帮子阳兄,让子阳兄成为真正的美人。”对于谢子阳刻意的亲近,王奕只感觉周身都弥漫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连着话语中也带了几分威胁。

    “真是不解风情!”谢子阳抱怨了几句,终究还是重新做回了王奕对面的位置。他也知晓王奕的性子,看得出方才王奕显然是动了真怒的,谢子阳虽然不怕他。却也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

    坐到王奕对面处,谢子阳这才收了他那把画着艳艳的牡丹花的折扇,整个人渐渐有了几分正经的模样。

    “崇之兄不妨与我说说,我们要如何拿下江阳,心里有个准备,我也好配合不是。”谢子阳径自拿了酒盏将两人的酒杯都斟满。执起杯盏,向王奕敬道。

    王奕这时候也配合的拿起了杯盏回敬了谢子阳,一杯酒饮下,也算两人正式达成的约定。

    之后的谈话就没有了太多的弯弯绕绕,两人依着大致的方向细细长谈,直到月儿高高升起,长夜正浓,两人才收了话题。

    一番谈话下来,两人都是有才之人。谈论到激动处,不免要饮上几杯,杯酒转换间,不知不觉,两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尤其是谢子阳,一坛‘荔枝春’下去,已经面有润色,透着醉酒的晕红。一袭红衣衬得他肤如凝脂,唇角微扬间,比那烟柳女子还要艳上几分。

    王奕看着却不为所动,心中只想,谢子阳此人心中也是有沟壑的,与聪明人谈话确是一件令人舒服的事。王奕心中除却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外,倒是别无想法。

    再说慕容姝在帘帐内睡得迷迷糊糊的,正做着美梦,却感觉一直有人在周围吵吵闹闹的,听得出其中一道声音是自己往日熟悉的,可另一道确是为陌生男子的。两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吵,吵的梦里的美人都要走了。

    慕容姝梦里梦到了位美人,正朝着她笑,心里正期待着呢,可转瞬间美人要走了,急得慕容姝整个人都难过起来,不禁暗恨外面是谁在吵着自己。

    “别吵!”慕容姝突然出声,想让外面的人别吵了。

    突然间,雅阁的空气安静起来。谢子阳清清楚楚的听到,这明明是女子的声音,眼中揶揄之色愈浓。

    都道王家大公子王奕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不近男女之情。谢子阳这几年从未听说过王奕和哪家的姑娘亲近。这时候在雅阁之中听到女子的声音,不禁好奇探出头来朝着帘子的方向望了又望。无奈帘子遮得严实,谢子阳什么也没能看到。

    心底正遗憾,帘内的人却突然把帘子掀了开,入目既是一位尽态极妍的美人。

    美人应该醉了酒,一双眸子透着醉意,显得有些迷离,两靥微红,樱唇娇咛:“别吵了,都把我的美人吓跑了!”媚色中还夹着几丝独属于少女的娇憨之态。

    绕是见多了美人且常常以美人自比的谢子阳,一时也有些看呆了。

    等他回过神来看王奕,之见方才还一脸端正看着自己的王奕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宠溺之情。

    感受到谢子阳的注目,王奕带着点威胁之意扫向谢子阳,谢子阳灿灿然的把目光一转。

    这美人是美人,不过美人既然已经名花有主,那他谢子阳也不是个不识趣的人。

【五】荔枝春(2)

    “美人你别走!”慕容姝朦胧间睁开双眼,只看见昏黄的灯光映着一身红衣的美人,突然觉得灯下的谢子阳像极了她梦中的美人,不由得出声唤道。

    谢子阳本不欲再看慕容姝,可慕容姝的一声美人着实是喊到了他心坎里。谢子阳本身对于美好的事物就是极具好感的,此刻看着语出惊人的慕容姝,心中更是喜爱,也不顾旁边还面有不善的王奕了。

    “我不吵也不走,不过你告诉哥哥,你觉得哥哥像哪位美人好不好。”谢子阳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

    看在王奕眼里,此刻的谢子阳只像是一个诱惑着良家少女说话的浪荡公子,可怜阿姝醉酒的姿态,竟被他看了去,心中更是气恼。想着,王奕就要上前把帘子再次拉上,把慕容姝严严实实的遮住。

    “像,龙阳君!”然而,不等王奕动作,慕容姝就先开了口。难为她醉了酒,也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谢子阳是男儿身,竟把谢子阳比作了龙阳君。

    “噗嗤!”谢子阳听到回答不禁失笑,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龙阳君来与他相比。反过来想想,用龙阳君来比他,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龙阳君是前朝有名的剑客,一身姿容举世无双,见宠于前朝的宣威帝,替宣威帝平了不少的内乱,外能治世,内又能侍君。故而龙阳君虽为前朝宣威帝的男宠,却也深的前朝百姓爱戴,也算是百年难遇的一代人杰。

    今日慕容姝拿了龙阳君来比谢子阳,谢子阳也没有多大的恼怒,面色上越加欢喜。

    王奕才走上前,就听到慕容姝这样一番壮语,转过头来盯着谢子阳看了又看,见他并没有生气与恼怒的样子,这才放心。

    慕容姝这时酒还没有醒,昏沉沉的,见到王奕向自己走过来,脑子里有一瞬间的惊慌,感觉王奕这时候好像生气了。慕容姝顿时换了眼神,怯生生的看着王奕,整个人乖了不少:“我,我这就好好睡觉。”说完,自己把帘子一拉又躺下了。

    周围一时没了声响,仿若慕容姝先前起来弄出来的一番动静,只是夜里的一个小插曲。

    王奕无奈,看着慕容姝乖乖躺下的样子又发不出气来,只能叹了口气,把帘子又拉得更紧了些。这才走回桌边坐下。

    被慕容姝这样一打岔,两人方才还欲要进行的高谈阔论一时间没了说下去的**。王奕此刻心里想的除了慕容姝还是慕容姝。

    两人相对无言的坐了一会儿,终于,谢子阳觉得在王奕的眼神注目下又不能说话,着实是有些尴尬,这才开口:“崇之兄,时候也不早了,子阳就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聊。”朝着王奕做了别礼,谢子阳就准备离开。

    “子阳兄慢走,崇之就不送了。”王奕也回了一个别礼。夜里这场谈话,也算是就这样结束了。

    想起方才慕容姝那样子,谢子阳一身烦躁之意消散了不少,折扇轻摇,带着几丝笑意,缓步走下楼阶,到了荔枝春酒楼的一楼。

    酒楼的一楼不似二楼的设置精巧。堂下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谢子阳正想要踏出酒楼的大门,就被一个姑娘轻轻一撞。

    “对不起,对不起!”那姑娘连声道歉。谢子阳不耐,皱了皱眉,也不欲计较,正要转身离开。一抬头,就见那姑娘姿容清丽,让谢子阳不禁想起来绽放于山野中的雏菊,带着天然的清美。再看姑娘手中还提着一个花篮,篮中放着几株百合。只是这姑娘双目间的神采不比旁人,谢子阳暗叹,可惜了这样一个气质如此干净的姑娘,竟然是个盲女。

    女子感受到眼前撞到的人并没有离开,也似乎没有要发作的意思,语中带着试探的问道:“这位公子,你要买朵花?”

    谢子阳心中本就对眼前的女子有几分惋惜之情,听到询问,轻轻一笑:“好,我要一支百合。”

    “好的,一文钱一支!”女子带着浅浅笑意,从篮中抽出一支百合花递出给谢子阳,谢子阳接过,随意拿了块碎银递给女子。转手把花枝一折,将百合花插向卖花女的发髻。女子的发间,似乎也带着,一股百合的清香,谢子阳闻着,更觉得心情舒朗,启唇轻言:“其实,雏菊要更衬你!”

    说完,不顾姑娘羞红的双颊,谢子阳摇着他的折扇走出了荔枝春酒楼。

    “公子,还没找零!”等谢子阳走远,卖花女才突然反应过来,茫然走出楼外,此时,哪里还找得到谢子身影。

    卖花女只把手中的碎银攥得更紧了些,良久,才把银子放到花篮底部的用蓝布遮好,再次走进酒楼。

    “卖花喽!卖花喽!公子,可要买枝花?”

    王奕从雅阁的窗口向外望去,入目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楼外的少女还在卖着花,谢子阳却已经走出了好远。

    王奕走回榻前,心想夜色已深,既然谢子阳都走了,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

    拉开遮住慕容姝的帘布,只见慕容姝此刻还在酣睡中。王奕想了想,现在虽然已经是春末,可回去的路上也不免风吹得走着冷,便退下自己的外衫把慕容姝再裹了一道儿,缓缓将慕容姝扶起来。

    感受到动静,慕容姝睡得正香甜,不满的嘟囔了几声。王奕只得低声哄道:“阿姝乖,我们回府上休息!”边说边把慕容姝往肩上放。

    慕容姝听了,虽然迷迷糊糊的,也知道配合王奕的动作,哼唧了几声后,两手自然的搂住王奕的肩颈处,紧靠着王奕的肩头继续睡去。

    不过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又在身后响起。王奕这才背着慕容姝下了酒楼。

    楼中小厮见到此景,本想帮两人叫一辆马车,可王奕想马车上不免有些颠簸,慕容姝可能会睡得不安稳,遂拒绝了,只自己一个人背着慕容姝往江阳的府上走。

    夜里的江阳城繁华不减,瓜糖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几家酒栈也正是客满的时候,商客游人挤得满满的,嘈杂声不绝,生活的气息迎面而来。

    因为已经入夜,家家户户的门前也都挂上了灯笼照明,一路走来,灯笼的光柔柔的照在路面上,还带着几丝暖意。

    远处是环着江阳城的长河,皓月当空,映得水面是浮光跃金,静影成壁。长河中央还有几艘游船画舫,船头亦挂着长长的两串灯笼,照的船坊周围的河面亮堂堂的,隐隐还有声声丝竹的声响,身后太过嘈杂,王奕并不能听得太真切。

    王奕看着此情此情,心想,改日,一定也要带着慕容姝来江中走上一遭。夜里的江阳城,想必慕容姝也会喜欢的。

    身后的慕容姝还在熟睡中,感受得到她平稳的呼吸。此刻的她,是独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王奕想到,看着眼前的路,突然希望,路的尽头能再远一些,好让慕容姝能够多和自己待一会儿。

    走过繁华的小巷,两人走到了江边,王家安排的宅子就在江边小路的不远处。路边的光一下暗下来不少,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笼的光照着。

    晚风拂过,在江畔惊起一片涟漪。风吹得慕容姝感到有些冷,顿时搂得王奕又紧了些,转了个身找到一个舒服的方向才又睡去。

    王奕听到身后的人儿带着懒懒的声音轻哼了一句好冷,心中也跟着一紧。直到慕容姝再次沉沉睡去,似乎,离慕容姝,好像又近了一点呢!

    心中想着,王奕还是加快了脚步。晚间江畔的风最是冷人,虽然现在已经是初夏了,王奕还是担心慕容姝会一不小心得了风寒。

    王奕背着慕容姝三步作两步的回到了宅子,直接向给慕容姝准备好的宅子的方向走去。

    知道慕容姝喜欢桃花,王奕在给慕容姝准备的园子里也种上了一院的桃花,只可惜他们到江阳的日子有些晚了,种在慕容姝院子里的这一批桃花已经谢了大半,只有淡淡的桃花香。

    院子的布置是照着慕容姝在江北的院子布置的,中间或许因为地势布局上有些差别,不能做到尽善尽美,却也至少还原了八成。

    王奕想象过无数次慕容姝和自己来这里小住的日子,想过她看到这一切熟悉的布置会是什么感觉,没想到,机缘巧合之下,慕容姝真的如他所愿,来到了这处院子。

    王奕一路走来,宅子里安排的婢子侍从都很是识趣的没有提出要帮王奕扶着慕容姝走的要求,任王奕一个人抱着慕容姝上了二楼的闺房。

    轻轻的把慕容姝放在床榻上安置好,王奕的动作极轻,熟睡中的慕容姝也没有感受到不适,只似梦语般的轻轻说了一句,说话的声音很轻,王奕凑近了才听清楚。之后,王奕走出房门,唤来一位平时处事细致的婢子,吩咐她给慕容姝更衣。

    等慕容姝房中的灯火熄灭,又细细的问了出来的婢子慕容姝的情况如何,听婢子说了一切都好,王奕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才,慕容姝说:“谢谢你,兄长!”王奕看着眼前半开的桃树许久,终是无言。

【六】宿醉之后

    末春的风吹得暖暖的,晨间的一缕阳光自窗扉间穿过,照落在慕容姝面庞。

    一觉醒来,宿醉的感觉并不十分美妙,慕容姝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看着周围的摆布,竟是如此熟悉,只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在江北的闺房之中。

    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昨日才到的江阳城。既是如此,那这里便不会是江北。慕容姝转念一想,猜到这应该就是王奕在江阳安排的宅子了。也不知道弄出和江北房间一样的布置,花了王奕多少的功夫,慕容姝心中不觉有丝丝暖意漫上心头。

    为了让京城中的人放心,不会生疑,慕容姝并未把自己两个侍婢小花和小红带到江阳城来,只让她们留在慕容府继续装装样子。故而这时慕容姝身边也没有什么好用的人。然慕容姝认为,王奕府里的人始终是王奕的,慕容姝心想,自己也不方便去使唤这些人,遂只是自己默默起身,不想惊动了旁人。

    殊不知王奕一早就吩咐了人守在房门口等着慕容姝。房中只是传出微微的动静,守在门外的侍婢就打开了房门。

    门被打开后,阳光布满了整个闺房,慕容姝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等她反应过来时,侍婢们都把洗漱的用品放在了慕容身前,用具一如慕容姝往日用的。

    慕容姝不知道王奕是从何处得到她闺房布置和这些消息的,却也感受的到,对于自己,王奕显然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的。这样周全的布置纵是自家兄长慕容湛,慕容姝想,他也不一定能够做得和王奕一般好。

    在婢子们的侍候下净完面,慕容姝整个人才清醒了不少。随后又有婢子贴心的给慕容姝递上了醒酒茶,慕容姝喝了茶,只感觉一身的精气神的都恢复了不少。

    之后王奕派来的人还想要替慕容姝梳妆,被慕容姝及时制止,这才作罢。

    慕容姝并不是一个能够很容易就接受生人触碰的人。以前在府中,她也只让过小花和小红帮自己梳妆,只因为她们是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丫鬟,她习惯了与她们接触。而现在眼前的人,哪怕她们是王奕派来的,于她而言,也都是不熟悉的人,故而慕容姝并不习惯让她们来帮自己梳妆。

    浅笑拒绝了婢子的好意后,慕容姝来到梳妆台前。只见得自己满头的青丝都已散了开,心想应是昨晚王奕担心自己会睡得不安稳帮忙把发饰取了的。自己先前的头饰也都归归整整的摆在梳妆镜前。

    慕容姝洗去铅华的面容少了白日里那些妆容的遮掩,更显得她肤如凝脂,青丝如瀑。汪了水的杏眸透着灵气,两靥带着自然的娇粉色,却比西子还要美上三分。

    慕容姝记得,以前的宁远就说过自己这双眼睛好看,他说自己的眼里含着这世间最难寻到的纯粹。想到此,慕容姝毫不犹豫的取了脂粉遮住了眸中的灵光。这样一看,虽然还是美,却不免多了几分匠气在其中。

    慕容姝根据往日的打扮给自己上了妆,遮去了一身容华,反复打量了许久,这才开始挽发。慕容姝给自己挽的只是大周女子最为常见的妆发,随意拿了桌上的两只簪子做了点缀,就算完成了一日的妆发。

    身后的婢子看着慕容姝上妆的整个过程,心中微有诧异。寻常的女子上妆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却不想眼前这位被公子带回来的慕容小姐倒是独特,上完妆反而比没上妆之前的效果要差。心中这样想着,婢子面色上倒未有变动。等慕容姝上完妆,才走上前来:“公子一早就备好了早膳,只等着姑娘过去了!”

    “哦!”慕容姝表示自己知道了,很是配合的跟着她走出了院子,来到前院用膳。

    跟着婢子走出院子,慕容姝一眼就看到了满院的桃林。虽然桃花开得将要调谢了,却也不妨碍她可以闻到桃花的香味。

    慕容姝很喜欢桃花香,闻着便觉得舒服,不禁想,也不知王奕的院子里有没有桃花酿什么的,若是有,自己定要要上几坛来喝喝才行。

    跟着侍婢一路走到前厅,就见王奕已经等在了那里,正拿着一卷书在看。慕容姝心生佩服。

    “兄长,早啊!”慕容姝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朗声说道。声音婉转清丽,如二月春风和煦,还带着点朝阳的生气。

    “早啊!”王奕抬起头来回道,眸中亦蓄满了笑意,看得慕容姝心神不觉都跟着慢了半拍。

    慕容姝也没有和王奕客气,径自拉开王奕对面的座椅坐了上去。早膳很可口,还有慕容姝在路上就心心念念的酱菜,很合她的心意。

    慕容姝昨夜虽然醉了酒,可在饮酒前也是下着许多温和的菜品一起吃的,故而只是在醒的时候感受到了微微的不适。不过一会儿,就已经恢复如初,并没有影响到慕容姝对今日一整天的江阳游的兴致。

    用完早膳,慕容姝眼含期待的向王奕问道:“兄长,今日,我们都有哪些安排啊?”

    “阿姝不是喜欢‘荔枝春’吗?不如……”王奕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慕容姝打断:“兄长!”

    这一声‘兄长’里,带着几分羞恼之意。王奕看见慕容姝面色一下就红了,眼中含着几丝嗔怪之意,颇有几分小女儿受了气的样子,只觉得此刻的慕容姝可爱,不禁笑出声来。

    慕容姝听到笑声,哪里还不知道王奕这是在故意打趣自己,白了他一眼,心里把王奕和自家那远在邺城的兄长都记上了。

    昨夜喝了荔枝春,慕容姝才切身感受到那酒的后劲有多大,自己不过是喝了小半坛不到的一点,就醉成那样,也不知昨晚醉酒之后有没有说什么梦话,心中更是羞恼。慕容姝自己也是知道的,每次酒喝多了,就喜欢说一些胡话,为此,还闹过不少的笑话。

    想起王奕昨日说的话,慕容姝猜得出王奕是知道那酒的烈性的,可他居然没和自己说清楚,还纵着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的。

    还有自家阿兄,只和自己说那酒有多好喝,勾得她心动后却没有把‘荔枝春’的后劲告诉自己,害得自己丢人!等以后回了邺城,她定要把这些新账旧账都和自家阿兄好好算上一算才行。

    见慕容姝恼了,王奕这才停了笑声,缓声说道:“好了,听说江阳的江景很是好看,不知阿姝今日,可愿意随我泛舟游江?”

    慕容姝昨夜在酒楼就已经遥遥见过了江阳的江景,心中很是向往,听到王奕问自己,遂应道:“好啊,我昨夜就想去游江了!”慕容姝对于王奕的安排很是满意,酾酒临江,横槊赋诗,这般风雅的事,慕容姝还是很喜欢的。

    酾酒临江,慕容姝不禁想到自己早时候还想要喝的桃花酿,提议道:“兄长,到时,我们带上两坛桃花酿去吧!”

    “阿姝不要‘荔枝春’了?”王奕又提起了慕容姝昨天还心心念念的名酒‘荔枝春’。

    “兄,长!”慕容姝放缓了语调又叫了一遍兄长,将手中还未放下的筷箸握得更紧了些,发出吱吱的声响,说话语音不乏还有一点点威胁之意。

    王奕立刻讨饶:“好,我们就买桃花酿,正好我也觉得桃花酿甚好,甚好!”

    听着王奕说了两遍甚好,慕容姝这才满意的放下碗筷。见两人都放了碗筷,就有侍婢上前来收拾餐具。

    跟着王奕起身走出前院,慕容姝乖乖跟在王奕后面走。这一点慕容姝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作为一个刚到江阳还带着点儿路痴属性的姑娘,她哪里分得清哪儿是哪儿,自然都得一路跟着王奕这个熟路的人走了。

    慕容姝走在路上,又不禁想起了自己昨夜喝醉的情况,暗想自己昨晚有没有说过什么唐突的话,脑子里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而慕容姝心中以为的唯一的知情人王奕此刻正气淡神闲的走在前方。

    慕容姝望了又望,真的好想知道自己昨晚都说了些做了些什么啊!可是万一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丢人的话,要怎么办?慕容姝心里纠结。

    自己的酒品如何,慕容姝也不好下一个定论。根据自家阿兄口述的情况来看,有的时候慕容姝的酒品还是很好的,喝醉了就只是静静地睡觉,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而还有的时候,慕容姝喝醉了就会做梦,一边做梦一边说梦话,不时醒上一小会儿然后拉着离自己最近的人胡说,说完又继续做梦,醒来后一点记忆都不会有。这样案例就是:有一次慕容姝喝醉了拉着慕容湛和宁远两个人不松手,一直叫他们美人,于是第二天慕容姝就被两人狠狠的数落了一顿,之后,慕容姝便再也不敢随便喝酒了。

    终于,慕容姝还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走到王奕身侧神情极为不自然的问道:“兄长,我昨夜喝醉之后,有没有说一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啊?”问出来的时候,慕容姝整个人心都跟着紧了起来,心中暗暗祈祷,王奕会说没有,自己只是正常的喝醉了,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也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

【七】江阳游

    在慕容姝还在纠结的时候,王奕就知道她在担心着什么。看着慕容姝纠结了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追上前来相问。王奕本欲瞒下昨夜慕容姝闹出的事。可当看见慕容姝一脸纠结的模样,他突然就改了主意。

    在慕容姝的注目下,王奕带着几分笑意,缓缓开口:“昨夜,阿姝和我说,要……”说到这儿,王奕故意停顿了一下。

    随着王奕的停顿,慕容姝一颗心都跟着他要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感觉,王奕会说出的答案有那么一点儿危险的。

    “要怎么样?”慕容姝等不及王奕故弄玄虚,趁了他意的问道。这可真的急死她了,昨晚自己说了些什么,倒也直接给他一个准信儿啊,王奕这样慢悠悠的态度,着实让慕容姝难耐。

    见慕容姝一副等不及的模样,王奕这才又继续说道:“昨夜阿姝和我说,你要嫁我为妻!”这一次,慕容姝倒是没有继续吊着慕容姝,只是语气微微上扬,听在慕容姝耳中,竞有着几分轻挑。

    可王奕说出来的话,却让慕容姝感觉堪比着晴天霹雳。偏偏自己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留下,连反驳的借口,一时都找不出来。

    慕容姝被王奕的话怔住,瞳孔骤然放大,王奕语出惊人,慕容姝有苦难言。

    许久许久,才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神情,强逞出几丝笑意,为自己无力的辩白了一句:“兄,兄长说笑了,怎么,我怎会如此胡言乱语!”说到自己不会胡言乱语的时候,慕容姝自己都心虚了这下。可纵是她会胡言乱语,对于自己会说出要嫁与王奕这件事情,慕容姝怎么就感觉那么不可信呢!

    该不会,这是王奕在诓骗自己吧,也许真是王奕在骗自己。这个想法漫上心头,慕容姝感觉自己好像又多了几分希望。

    慕容姝欲理直气壮的再出声否决,在心底给自己壮了壮胆,眼中才有了一丝底气。正想要开口为自己辩白,却不料再一次被王奕给抢了先。

    “阿姝,你这是不信我吗?”未等慕容姝开口,王奕就来了那么一句。说话的语气让慕容姝听出了失望,难过,哀怨等等的诸多情绪。

    慕容姝转念一想,王奕是京中有名的清贵公子,更是出生于琅琊王氏这般品行超然的大家族,似乎自己还从未听闻过有关于王奕诓骗了别人的传闻,这样的他,真的会骗自己吗?

    想到这儿,慕容姝才生出来的一丝丝底气又消了下去。万一,王奕说的是真的,自己这样的质疑,会不会真的让他感到失望啊!想得越多,慕容姝心里更加纠结了。

    “怎,怎会!”慕容姝磕磕巴巴的否决,想到自己方才展现而出的**裸的质疑不免心虚。

    “兄长,兄长说的,自然是真的,可,可这件事……”慕容姝想要为自己辩解,可这一句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否认的话,这终身大事还真说不准就被自己一次醉酒给搞没了,慕容姝三思之后,继续开口:“可此事毕竟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醉后之言,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慕容姝重复了两遍当不得真,越说越觉得心里愧疚,自己这样做,究竟算不算出尔反尔啊!慕容姝说话时连眼神都不敢对着王奕,可见她的心虚。

    “可我听人家说,酒后吐真言,阿姝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呢!”出乎意料的,王奕没有顺着慕容姝的话往下说,反而说出了酒后吐真言这种想法。

    慕容姝再次被愣住,酒后吐真言吗?可她只知道自己醉酒后会说胡话,哪里吐过什么真言啊!如果吐真言的话,自己多年前那次大醉,怎么只是拉着自家兄长和宁远两个人叫“美人儿”啊!慕容姝心底否决,这次倒没有磕磕巴巴了。

    过了这么一会儿,慕容姝也有了几分思路,照着自己的过往如实回道:“兄长说笑了,酒后吐真言在我身上当不得真的。不满兄长说,这样的经历,我以前也是有过的。”慕容姝想了一会儿,还是说起来往事:“唉,还记得那时我喝醉了,抓着阿兄就叫他美人儿,还拉着阿兄让他给我跳舞,为此,第二日酒醒后,我还被阿兄好生数落了一通。我阿兄身为男儿身,又怎会是美人,由此可见,我喝醉后说的话,是一句也当不得真的。”

    慕容姝为了辩解,把自己多年前闹的笑话也说了出来,提到那日醉酒的经历,说话的语调不自觉的都带上了几分羞愧。这算是慕容姝这十数年来丢过的最大的人了。往日这件事也只有宁远和慕容湛知道,今时今日在王奕身前说出这些,还真是有几分不自然。

    王奕听着慕容姝所说,知道‘酒后吐真言’是糊弄不住慕容姝了。还好,他本来也没打算通过这句话就让慕容姝信了自己。不过,王奕想,这句话还是可以给慕容姝心里提个醒的。现在的慕容姝,心门关得太死了些,要想打开她的心门,只能去一点点的磨,王奕原本的打算也只是想用今天这件事来寻一个打开她心门的契机。

    王奕相信,两人现在既然已经来到了江阳,除非发生什么大事件,否则依慕容姝的性子,应该是不会随意与自己闹开的。

    通过慕容姝这一番自述,王奕也算了解了慕容姝昨夜为什么会拉着谢子阳叫美人儿了,原是她喝醉后本来就有这个习惯。

    王奕心想,看来以后,自己还是要少让慕容姝喝酒才行,免得慕容姝哪一天又拉着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叫美人儿。

    “即便如此,可我却信了阿姝说的话,又该如何?”王奕没有在酒后说的是不是真言上继续与慕容姝纠结,转而问道。看着慕容姝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执着,逼得慕容姝很不就不敢去直视王奕。

    心里虽然纠结,可事关男女婚嫁,慕容姝心里还是有主见的,继续保持先前的言论:“酒后戏言,自然是当不得真的,兄长说笑了!”

    慕容姝不是没有想过与王奕结亲,这样一来,对于慕容家与王家都是有好处的。可是,慕容姝心里放不下宁远是一说,且这几月的相处下来,王奕越是对自己关怀备至,慕容姝心里就越是迈不过那到坎儿。王奕越是对她好,她便越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王奕这片厚爱。在自己还未真正动情的时候这样做,在慕容姝看来,这也是对王奕的不公平。

    听着慕容姝的回绝,王奕心中暗叹可惜,可惜了,还是没能骗了慕容姝。听到回绝,王奕虽然有些失望,也并未受其影响,毕竟昨夜的事实本就是,慕容姝从未说过要嫁给他这番话啊!一起去落寞在王奕眼中闪过,倏而又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见慕容姝一副纠结的模样,王奕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转了稍稍轻快的语气道:“好了,我知道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方才只是诓你的,别想了,与其想这些,不如阿姝还是想想今天的行程吧!”说罢,王奕牵起了慕容姝就往前走。

    “兄长真的不怨我?”慕容姝听到王奕的话,不确信的再问了一遍。

    “自然,我希望与我在一起的阿姝,不会有任何的负担,所以我更不会去强迫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的事情,又怎么怨你呢!”王奕出声安慰,为了慕容姝心里不会有太多的负担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是我的决定,与旁人并无关系,所以此间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唯一的目的,都只是希望阿姝你可以真正的开心。而我希望看到的,是你一如从前般安平喜乐的样子,所以,阿姝的快乐自然就是我的快乐,阿姝只要记住,永远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王奕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慕容姝听了心里大受感动,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这样好的人,自己,又怎么去敢随意辜负,慕容姝心想,同时,慕容姝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不少。

    这一次,慕容姝被王奕牵着走了好大一段路后,也没有想要去挣脱这种想法。慕容姝发现,其实这样,一直有人在旁边牵着自己走的感觉,似乎,也很不错。

    满院的桃花开的将谢,地上的落红铺了满地,风一吹,在空中纷纷扬扬,这约是春日桃花最后的盛景了,可慕容姝心里的桃花,在这时,却有了要隐隐开放的趋势。

    慕容姝跟着王奕出了宅子。走出去不远,入目之处便是让慕容姝期待了许久的围绕着江阳城的长河。

    白日的江水带着微微的蓝色,碧波微荡,波光粼粼,江水很是清澈,看上去并不是很深的样子,就是不知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怎样汹涌的波涛。

    王奕所准备的画舫就在不远处停着,王奕牵着慕容姝上了船。船头坐着一名着了玄衣的男子执桨而立,见了两人见了一礼后便没有再说话。如果不是眼前站着的,确确实实是一个大活人的话,慕容姝还真有几分眼前的人并不存在的感觉。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如此一来,自己在画舫中做了什么也无人知晓。

    慕容姝高高兴兴的跟着王奕登了船。

【八】江阳游2

    跟着王奕上了船,慕容姝所能看到的视野也跟着越加开阔起来。站在船头临江而望,慕容姝顿时觉得天地间浩然之气迎面而来,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慕容姝不觉生出这样一番俯仰天地的感慨来,正在惊叹于这时候的江河之景,不知何时,王奕就走到了慕容姝身旁与她并肩而立。看着这一片大好山河,王奕能理解慕容姝此刻在想什么。

    也没有和慕容姝搭话,只让她静静的看着。王奕想,这样大好的山河之景,确实令人神往。

    两人登上船后,坐在船头的渔夫开始滑动双桨,画舫向江河中心渐渐驶去。因为这时候还只是晨间,江中心隐隐有雾气环绕,更舔几丝缥缈之感。慕容姝闭上双眼,静静地享受大自然的气息,一颗浮躁的心随着耳畔呼呼的江风,渐渐平静下来。

    船桨击打江水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来,带着一股独有的韵律,慕容姝觉得享受够了,才睁开眼来。这时候眼中看到的山河,似乎又有些不一样了。除却那浩然于天地之间的大气之外,眼前江水泛起的涟漪,耳畔吹过的细细的风声,江中隐隐绕绕的水雾,都是这片河山的独特之处。

    慕容姝不觉长叹一声,来江阳的路上耽搁了那么久,这一次登船,慕容姝才仿佛真正明白了自己到江阳的意义。

    慕容家稳居江北,江北是长江之上,自然没有江阳之水这般澄澈。那片慕容姝生活的故土,没有太多秀丽的风景,却有着一如长江源头的奔腾之气,故而在那片奔腾之地长大的慕容姝,心中自然也有些常人难及的大气。

    慕容姝想,自己是幸运的,能出生在慕容家这样一个开明的家族中,父兄不会逼着自己去学那严厉的教条主义,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去学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更没有像其他家族一般,把她的婚事当做是一场联姻,反而给了她足够的自由。

    拥有着如此之多自由的她,面对着浩然的天地间,又何必因为过去的事而紧紧不放呢!因为宁远的离去留下的未解的事情,似乎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慕容姝想,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可生而为人,来这世间走了这么一遭,所谓的,并不是这些烦忧的情绪,更应该的,是做更好的自己,在这人间畅意而行,守护好自己想要去守护的,珍惜好自己应该去珍惜的人。

    这十几年的人生同这几日发生的事在慕容姝心中一一闪过,慕容姝这时唯一能想到的,竟然,只是王奕对自己的千般好处。

    一切的了然似乎只在这一瞬,万般思绪只在一时,沉浮亦只在一时。想好一切,慕容姝睁开双眼,朝着身侧的王奕巧然一笑,开口道:“兄长,外面风凉,我们先进去吧!”

    “好!”王奕点了点头,轻声应到,带着慕容姝进了船舱。

    船舱里已经把慕容姝先前在府上要求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张不大不小的桌案,案上摆放了两坛清酒,慕容姝闻着是桃花酿的味道。桃花的香味清浅,酒中似乎还加了些蜂蜜。慕容姝执起酒盏轻轻饮了一口,酒中的蜂蜜压住了桃花的苦味,带着丝丝甘甜。一杯饮下,唇齿生香。

    慕容姝再把杯中的酒斟满,拿了一杯朝着王奕敬道:“兄长,这杯酒,我敬你,敬你这几日以来对我的照顾,也敬你陪我一起,把那些不开心的往事一一埋下,让我知道,我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是什么。”

    听到慕容姝的敬语,王奕也没有去推却,也执起自己身前的酒盏饮下,算着承了慕容姝的这杯酒。

    听到慕容姝的话,王奕隐隐也看到了心里的希望,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他知道,这一杯酒,敬的既是慕容姝那渐渐远去的过往,也是他数年来的情深。王奕知道,慕容姝那紧闭的心门,在这一瞬,被打开了。

    与王奕对饮了一杯后,慕容姝继续将杯中的酒续满,然后再拿起酒盏向王奕敬道:“这一杯,还敬你,我敬兄长知我所想,喜我所喜,让我知道,在这世间,除了父兄,除了阿远,我还有需要去珍重的人。”

    王奕听着慕容姝的话语,这一次,纵是沉稳如王奕,执起杯盏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平日不动声色的双眸,也漫上了几许激动之色。阿姝说,他是她想要去珍重的人。

    与慕容姝将第二杯酒对饮而下,王奕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

    慕容姝给自己杯中续酒的动作却并未停下,慕容姝给自已和王奕续上了第三杯酒,继续道:“第三杯,我再敬兄长,我敬兄长予我情深,知我想我,敬兄长对大周山河的这片热忱。阿姝也愿,往后余生,能与兄长一起并肩前行,不负我大周的这片秀丽河山。”

    三杯酒敬罢,慕容姝才放下手中的酒盏。

    王奕把慕容姝敬的三杯酒一一饮下,心中大受触动,阿姝此言,是否也意味着,她愿意去接受自己了。

    慕容姝今日所说的一字一言,王奕数不清自己等了多久,今日听到慕容姝说下这番话,心中除了触动之外,大有得偿所愿的意思。哪怕,慕容姝的一字一言中,只是提及了不愿意去辜负自己对于她的一片情深,没有亲口说过,她也心悦于自己。

    等慕容姝敬完酒,王奕转而也给自己和慕容姝的杯中斟满了酒,执起杯盏向慕容姝敬道:“阿姝敬我三杯酒,那我也敬阿姝这一杯酒,这杯酒,敬我们一起拥有的过往,敬阿姝能够放下执念,敬阿姝,对大周这片河山同样的热忱,让我知道,这天地之间,还有这样一个你,能与我并肩而行。而这天地之间,我也只愿与你并肩,守下这片大好山河。”

    王奕神色的的认真让慕容姝知道,王奕口中最后的一句似宣誓般的承诺,是含了千言难与的珍重的,杯中的这般酒,分量却比千斤重。

    慕容姝亦是神色郑重的饮下了这杯酒,这誓言,慕容姝收下了。心想眼前自己最好的选择,不也一样是王奕吗!何况慕容姝发现,自己好像,越来越离不开王奕了。

    “我愿与兄长共同护卫好这大周的河山,保我大周的疆土,不被北狄侵染,只要这山河需要我,慕容姝,愿意将命中之最赋予,哪怕是性命亦在所不惜。”慕容姝饮下酒后,看着王奕郑重承诺道,眼中闪着灼目的光辉。

    两人正是山河万里,情深万里之际,船身却突然震动了一下,杯中的桃花酿也差点从杯盏中倾出,本来的深情厚谊在这一瞬间,也被打散了开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轻笑出声来。动静发生后不久,耳畔便传来船夫的声音:“公子,方遇了阵大风,我看再前方雾气还有些浓,担心到时候会失了方向,便停下来了,还请恕罪。”

    “无碍!”王奕应到。

    这时船坊停了下来,停在了江水之间,方才船还在前行时那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已经不在,一切似乎都已经渐渐趋与平静。

    “阿姝,你方才还要准备说什么吗??”王奕出声问道,在船身晃动之前,王奕感觉慕容姝好像还想要说句什么,只是船身一晃之后,就没了声响。

    听到王奕发问,慕容姝微微一愣,方才要说什么。这样突然平静下来,少了那股氛围,慕容姝一时间就不想说了,只装作听不懂,做出一副不知道王奕在说些什么的样子道:“没有啊,估计是兄长看错了,我并没有要说什么!”

    “哦!”听到慕容姝这样说,王奕面上也没有再执着的样子,心底不禁有些失望,果然,这种事情,除了要一步一步来之外,还是要看契机的啊!想到这样,不免对于坐在船头划船的船夫也生出一两丝怨气,要是方才没有那一下,是不是,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心有遗憾,却只能安慰自己,罢了罢了,顺其自然罢了,错过了这一次,止不住还有下一次呢!王奕安慰自己。

    “兄长,就着这江中美景,不如,你继续给我讲讲你当年游学的事情如何?”觉得气氛有些微妙,慕容姝重新起了话题道。

    月前还在邺城,两人一起在望亭的时候,慕容姝就问过王奕类似的问题了。那时王奕只随便讲述了一下,慕容姝虽然不满意,但始终碍于王奕多年以来的正面形象,没敢表情自己的态度。今时今日,慕容姝没有了那时的顾虑,生怕王奕继续敷衍自己,开口补充道:“不过兄长,我们事先说好,你这一次可不能想在望亭的时候那样随便几句把我给打发了哦!”

    “那阿姝要如何?”听着慕容姝提出的要求,王奕有些微愣。

    “这一次,兄长定要把这故事讲述得足够有趣,足够生动才行!”慕容姝毫不客气的提出了要求。?

    听着慕容姝提出的要求,王奕不禁失笑,同时也犯了难,要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是像戏园子里的说书人一般吗?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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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匪介绍:
天子式微,诸侯割据 原以为年少的欢喜会有长久,却也敌不过乱世情势。竹马被夺,山河将破,凄凄惨惨,又怎会是我本性? 慕容姝本不过想着寻一良人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却不料一纸婚约,掀起大周风云。她只能迎难而上,凤飞九天。所幸,一直有那样一个人,守她护她,包容她所有的任性。 且看山河万里,游龙携了金凤凰,共双飞 (女主双商在线,男强+女强,男主暗恋女主很多年。)君子有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子有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子有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