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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春茂侯门txt下载     春茂侯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章 事暂歇

    宁瑞澄为了侄儿的这番盘算,卓昭节自然也明白,但宁朗清到底怎么个养法,还是要看宁摇碧的意思。回到青萍院后,她叫了人来,将宁瑞澄的话大致说了,让人去长公主府告诉宁摇碧。

    到了傍晚的时候,鸾奴亲自过来回话:“世子说,大娘子说不说这番话,横竖是那么回事,如今府里头事情多,清小郎君还是以静养为好。”

    这就是不打算因为宁瑞澄的服软改变之前不让宁朗清养好身子骨儿的做法了。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卓昭节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宁摇碧这样的谨慎谁说不是被坑怕了?何况宁含和宁希动手之前谁会认为他们是危险的?谁不觉得他们是可怜的?

    想到宁含和宁希,卓昭节心下怜悯淡去,道:“我晓得了,你回去伺候九郎罢,用心些,别叫九郎太劳累了。”

    鸾奴点头:“小的明白。”又道,“世子说,世子妇如今手头事多,瑟兰居那边的人手和调养,就先叫苏将军接手过去,让小的告诉世子妇一声。”

    卓昭节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宁摇碧怕自己不能狠下心来,或者这么做了却心有不忍,难免心头惴惴,所以才让苏史那过来接手这样忙碌的时刻他还不忘记体恤妻子,卓昭节感动之余,却又不免淡淡的怅然,暗道:“怎么尽叫他操心,却不能替他尽一尽心?”

    如此怏怏的打发了鸾奴,呆坐了一会,就去看一双子女。

    到底亲生骨肉就是不一样,卓昭节虽然心情复杂得很,可陪着两个孩子玩耍了一阵,又高兴起来。

    回到屋中,宁娴容又过来了,卓昭节奇问:“难道那边还有事情?”

    宁娴容摇头,道:“大娘那么机灵的人,祖氏和四娘都被她压住了,我想现下那边不会有什么事情了,索性过来看看嫂子这儿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

    “我也没想到大娘有如此决断。”卓昭节感慨道,大房现在就这么一点骨血,按着常人那是绝对不肯让二房养废掉的,必然是精心教导,使之成材,好挑起振兴大房的担子。比如祖氏,甚至连自己一辈子都不在乎搭进来了。

    可宁瑞澄却舍得把这个唯一的侄子送给二房养成个废人!

    然而卓昭节也明白,宁瑞澄这么做才是对的,祖氏还想着养出个文武全才来,却不知道宁摇碧早就给这个侄子预备好了药罐子的名声,一旦有异变,随时让宁朗清去见他的父母……正如宁瑞澄所料,宁朗清越能干越聪明,只会死的更快!

    也许宁摇碧自己不在乎这个侄子能够翻出来的水花,但他必须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宁夷旷可比这堂兄小了整整三岁,何况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宁夷旷不够精明厉害压不住这堂兄呢?

    即使压得住,按着宁摇碧的为人也不想给子女留下什么麻烦……

    但宁瑞澄也没料到,宁摇碧谨慎到了这样的地步,在她已经明确表态、压下祖氏和宁瑞婉,做主将宁朗清的往后全部交给二房了,宁摇碧还是不肯放弃预备好的手段。

    所以宁朗清便是天资聪颖无师自通的韬光养晦,这辈子也都不要指望能做什么了。

    宁娴容虽然对血脉上的嫡姐颇有罅隙,然而如今她嫁得如意郎,也不必担心欧氏的算计,心胸也是开阔了,淡笑着道:“我从前在大房那边的时候,确实一直听人说这大姐的厉害,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

    “我对她也不了解,前几日看着只觉得精明。”卓昭节道,“今儿才知道她比我想的还要精明。”

    又道,“既然她们现在没事寻我,先不说她们了。说你……你该回雷家去了罢?”

    宁娴容道:“嫂子这儿的事情……”

    “如今也就是避暑的事,横竖东西慢慢的买,买不到的把价钱加一加。”卓昭节道,“总归会有人宁可热一点拿自己备的东西出来换的。”

    宁娴容沉吟着,如今宁瑞澄下定了决心,清楚的晓得要想保留大房最后一点血脉,必须让宁朗清在二房的手里抚养为此她亲自出面弹压了祖氏和宁瑞婉,甚至看宁瑞澄的样子,她还打算一鼓作气的把这个弟妹赶回娘家去嫁人,彻底离了宁朗清这件事情。

    而宁朗清自己,即使此刻满心对二房的怨恨,可才四岁的小孩子,又被拘在了瑟兰居,距离这青萍院才一步之遥,又能做什么?

    这么一算,卓昭节现在要忙的,除了避暑之物不整齐外还真的不多侯府总归要留人主持的,长公主那边既然有雍城侯父子在了,卓昭节除了隔三岔五打发人过去探问消息外其实什么都不用做。

    既然卓昭节已经应付得过来了,宁娴容还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毕竟她如今出阁也没有多久,虽然这会守着大房的孝,一年之内不好传出孕讯,然而对于血气方刚的新婚夫妇来说,分离和在眼前却要避忌到底是两样的。

    宁娴容可不愿意在侯府这里多住些日子,结果回了雷家就有人给自己敬茶虽然因为淳于皇后的缘故这种可能性不大,然而雷涵不敢纳,却把心给人分了去,这岂不是更叫人吐血?

    所以她略作思索,很快就决定听卓昭节的,明日就收拾东西回雷家去。

    这时候已经宵禁了,卓昭节本想先打发人到雷家去说一声,也只能作罢。好在雷家同在长安,明早去说也不耽搁什么。

    但到了次日一早,宁娴容正与卓昭节话别,鸾奴却匆匆跑了个过来,神色惊喜道:“世子妇、十娘子,殿下醒过来了!”

    这些日子长公主其实一直是时醒时昏,如今鸾奴这模样显然是说……

    “祖母已经完全清醒了吗?”卓昭节和宁娴容闻言,也是一喜,跟着就听鸾奴急急道:“是这样的,殿下如今要见一见清郎君,所以世子命小的来告诉世子妇,领了清郎君去见殿下!”

    宁娴容这会当然也顾不上走了虽然长公主不大在意她这个庶出的孙女,但祖母醒了,她却自顾自的回夫家,像话吗?忙跟着卓昭节,一起到瑟兰居里接了宁朗清,匆匆叮嘱他几句尽量不要在长公主跟前哀哭,免得招了长公主,就带着他往长公主府而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为子孙计(上)

    这些日子下来,纪阳长公主府里满是药香,闻着就叫人身上不大爽快。卓昭节一边轻声叮嘱着宁朗清,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见这堂侄神色委顿,对她的话却还是很认真的听着,不时恭敬的回上几句单看这反应实在不招人厌,卓昭节不免心下唏嘘,倘若宁朗清是与二房毫无关系的小孩子,哪怕不似现在这样懂事听话,宁摇碧也不至于防他防到不许他身体好起来的地步了。

    然而宁家大房、二房之间的罅隙实在太深了……宁战倘若还活着,也许还能有化解的一天,可如今宁战既死,那这道裂痕只能永远的在这儿,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这样的情况下,已经开始记事的宁朗清,连卓昭节也要承认她完全没把握将这侄子养到放下仇恨的地步。因为对他不好是结仇,对他太好,往后要挑唆的人轻描淡写一句这是二房心虚,怎么解释?

    何况卓昭节也不可能做到对宁朗清比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更好……她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到底领了宁朗清踏进长公主的内室。

    这内室里的药味倒不很浓郁了,许是长公主嫌弃的缘故,窗半掩着,室中焚了醒神驱恶的必粟香,凛冽的香气扑鼻一冲,让人猛然清醒起来。

    长公主果然好多了,能够起身,只是消瘦憔悴的程度让之前见惯了长公主颐指气使的人莫不感到惊心动魄。

    尤其是那一头皓白如雪的发丝……

    回想长公主得知大房噩耗前的鸦鬓,那是几十年如一日精心保养出来的风韵犹存,抵御住了岁月的侵袭,然而到底也没扛过丧子亡孙的打击。

    爬满了皱纹的脸上满是悲伤和憔悴,然而看起来长公主如今根本没心思去管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靠着隐囊,微合双目,听榻边的宁摇碧低声说话这长公主最宠爱的晚辈的小意逢迎,此刻效果仿佛也不大。

    因为长公主闭着眼,连偶尔“嗯”上一声都无有,却是心灰意冷到了懈怠于给出任何敷衍了。

    一直到雍城侯轻声道了一句:“母亲,媳妇领着清郎来了。”

    长公主这才睁开眼,卓昭节低头对宁朗清道:“去见你曾祖母。”

    宁朗清乖巧的挨到榻边,扶着榻沿跪下,低声道:“曾孙见过曾祖母,曾祖母现下好些了吗?”

    长公主怔怔的看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如今过的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雍城侯和宁摇碧脸色都是一僵,卓昭节也有些发怔。

    就听宁朗清道:“回曾祖母的话,曾孙如今过的很好。”

    卓昭节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长公主却没看旁人,仍旧望着宁朗清,淡淡的道:“怎么个好法?”

    “九婶专门拨了本来是以后给旷堂弟住的院子给曾孙,又使了许多人照料曾孙,吃的穿都好。”宁朗清不假思索的道,“比在剑南时不知道好了多少。”

    长公主似乎一噎,想了想又问:“那比你从前在……从前没去剑南之前呢?”

    宁朗清这次却是沉默了,过了许久,宁摇碧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道:“曾祖母在等你回话。”

    他似乎也有点惧怕这堂叔,怯生生的望了宁摇碧一眼,才讷讷道:“回曾祖母,再往前……曾孙不记得了。”

    室中众人一下子都没了话。

    算一算,宁朗清随家人被流放剑南时,不过才三岁,论周岁,是两岁。即使他现在,记事其实也未必就能够全记下来,实在太小了。

    不记得从前的日子……卓昭节垂下眼帘,心绪复杂。

    就听长公主继续道:“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你认为就很好了吗?”

    宁朗清低声道:“是。”

    “那你还有旁的要求么?”长公主平静的问。

    这次宁朗清又想了半晌,才道:“没有了。”

    “当真没有了?”长公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想想好了!本宫如今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给你拿主意和安置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你回答错了,误的可是你一辈子!”

    “……曾孙……曾孙愚钝。”到底是才四岁的小孩子,宁朗清听长公主说的严重,顿时就害怕起来,稚嫩的脸上,流露出来焦急和惧怕之色,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宁摇碧卓昭节心头一惊,暗道莫非祖氏?

    果然宁朗清眼中渐渐噙了泪,怯生生的道:“曾孙怕自己愚笨,往后……惹九叔和九婶不喜欢。”

    卓昭节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之前对他的怜悯一扫而空!她正想着要怎么回,不想宁摇碧却已经轻描淡写的道:“我自有儿有女,难为你还指望越过了他们去不成?”

    宁朗清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堂叔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不怕在长辈跟前与自己这个小孩子计较,而且宁摇碧这话问的也刻薄,直接把宁朗清表示对以后在二房能不能继续被宽待的忧虑理解成了他不想被宁夷旷和宁夷徽比下去假如宁朗清说是,那便是他不友爱弟弟妹妹,更何况以大房和二房的罅隙,如今二房肯锦衣玉食的养着他,外头谁也不能说二房对他没恩了。

    结果宁朗清却还不满意,还要嫉妒堂弟堂妹,这话说到哪边,哪边都要说他贪婪、不知足了。可要是宁朗清说不是,那也是理亏,横竖都不对!

    以宁朗清现在的年纪自然想不到这么深远,他只是本能的觉得堂叔这一问不好回答……愣了片刻,宁摇碧也没有给他台阶的意思,宁朗清揉着衣角,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

    倒是长公主,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和二房说了什么、达成什么,此刻还是冷静的继续问:“你怕他们不喜欢你?那怕他们怎么对你?打你骂你,还是不理你?还是什么?”

    宁朗清迟疑着不敢说话。

    长公主皱眉道:“本宫如今精神不济……你……”

    “曾孙什么都怕!”原本或许有人教过他到了曾祖母跟前说什么,可到底宁朗清才四岁,而且这曾祖母的反应,也出乎背后教导他之人的预料长公主半点把他搂到怀里哭着大房上下的意思都没有!所以之前记下来的应对根本就不好用!

    更不要说被宁摇碧这么一打岔,宁朗清越发慌了神。其实在这之前,宁摇碧也没有直接为难过这个侄子,毕竟那会大房人多得很,宁摇碧尽可以欺负,犯不着专门和个小孩子计较。然而宁朗清懵懂之中的时候就听多了这个堂叔是个难缠的人物,而且在大房的口中说来,自然是二房从上到下都盼望着大房不好,久而久之,他心里对宁摇碧和卓昭节这些人就先怕上了。

    此刻方寸一乱,情不自禁的就哭了出来,抓着长公主的袖子,抽抽噎噎、也不管二房都在旁边,恐惧的道:“曾孙……曾孙很怕,曾孙跟着曾祖母好不好?”

    这是回长安的路上,祖氏叮嘱的,原本她说的是假如长公主问宁朗清以后可有什么想法,就让宁朗清试着求一求能不能博取个长公主亲自抚养的机会。

    但宁朗清现下心神崩溃,颠三倒四的记起这番话,就这么说了出来,却越发显得他不肯被二房养了。

    雍城侯脸色很难看,宁摇碧却只冷笑了一声,看一眼卓昭节,示意她不要说话。

    卓昭节暗暗的皱眉,若是有选择二房才不愿意养宁朗清,可现在看长公主这样子,即使当真应了宁朗清之请,把他养在了长公主府里,估计也是让下人看着,长公主是不可能像之前养宁摇碧那么上心了到底这把年纪又受了子孙早殇之痛,长公主能够醒过来,从咸平帝到宁摇碧都已经是谢天谢地,如今的精神气再耗费了去养个才四岁的孩子,即使长公主想强打这个精神,帝后也要来劝阻了。

    当然宁朗清的外祖父欧家、姑母……哪怕是四娘宁瑞婉,也不是不能养他。问题是,他是有叔父的。虽然这个叔父隔了一房,然而曾祖母既然在,却把宁家正经的长子嫡孙养到外姓家里去,这叫二房如何自处?长公主也丢不起这个脸。

    所以只看长公主如今的气色就晓得宁朗清必然是养在二房了,然而宁朗清年纪小,却是看不出来……

    室中一片寂静,只闻宁朗清的哭声,长公主神色平静的看着他,半晌才道:“本宫身体太差,养不了你,所以,你还是只能跟着你堂叔堂婶。”

    “啊!”宁朗清一下子住了声,看这孩子的脸色显然是被吓住了!

    但这时候长公主却不再理他,转向宁摇碧,道:“九郎,你看呢?”

    “祖母问起,孙儿怎么敢隐瞒?”宁摇碧同样平静的道,“要说让孙儿把清郎当成旷郎和徽娘那样疼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亲生骨肉和侄子总归是有区别的!但他若只求锦衣玉食,这点儿器量孙儿怎么也不会没有,往后旷郎、徽娘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了在乎多一个人吃饭。等他成年之后,孙儿也会划份产业与他成家,当然不能和孙儿的亲生骨肉比,然而比起常人来,孙儿却也敢担保是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的。”

    这想法和卓昭节的打算也差不多,长公主听后,淡淡的道:“那他怕你们怎么办?”

    “这个孙儿也没法子了。”宁摇碧忽的一笑,道,“孙儿这几日守着祖母这里,是没功夫过问他在侯府那边过的具体情况。但孙儿想,昭节决计不是恶毒的人,再说这些日子里里外外谁不是忙得紧?昭节会有这个闲心打骂他去?若想打人出气,在青萍院里打骂小使女岂不还便当些再说昭节倘若这样厌烦他,还不如就留了他在青萍院里住,何必把瑟兰居给他?那可是往后给旷郎预备的屋子!”

    听他语气对宁朗清住了宁夷旷往后的院子很是不满,卓昭节不禁咬了下唇。

    长公主看着曾孙,道:“你这几日,你九婶可有打你骂你,还是你身边的人待你不好?若有,你只管说来,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宁朗清为难的犹豫片刻,到底不敢说谎,怯怯的道:“没有。”

    长公主闭目片刻,淡淡的道:“那么,你九叔、九婶会对你不好的话,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话说到这里,卓昭节也明白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子孙计(下)

    宁瑞澄能够看清楚的事情,长公主虽然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然而如今醒了过来,哪里能不想到?

    无论长公主还是宁瑞澄,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即使不能一下子就放下,但心痛归心痛,却不妨碍她们判断眼前的局势。眼前还有什么比安排好宁朗清的前程更重要的事情?

    而宁朗清只是能让二房抚养的!

    即使长公主,也很清楚这一点,宁摇碧已经是长公主的幼孙、排行都到九了,等闲的祖辈比如老祈国公是根本没能见到这个小孙儿长大。

    倘若没有大房这次的打击,一向保养精心、身体安康的长公主也许还能带大一两个曾孙。但这回长公主差不多是转眼白头、皱纹横生!如此之大的悲痛下,长公主哪儿还能够亲自抚养曾长孙呢?

    何况长公主也不可能只为宁朗清一个曾孙考虑,曾孙到底不是长公主亲生的长公主的两个亲生儿子,宁战死了,雍城侯还在。假如把宁朗清寄养出去,外人必然要议论雍城侯府无情,长公主再对大房愧疚和怜恤,也不会把二房搭进去。

    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处理的便是让宁朗清放下仇恨猜忌,让宁摇碧放开胸怀,不求这叔侄两个亲如父子,至少让宁摇碧不再将侄子当仇人防,而宁朗清也不要把二房看成洪水猛兽。

    家和,方能兴啊!

    宁瑞澄明白这个道理,可她毕竟是已经出嫁的女子,根本没办法过多影响二房,所以只能用先将宁朗清托付给二房、再为宁朗清求情来表达她信任二房、祈望二房能够接纳宁朗清。

    但长公主乃是长辈,她处理起此事来却是快刀斩乱麻,直言垂询。

    宁朗清迟疑半晌,先说了欧氏、小欧氏、宁瑞庆……最后不出意料的提到了祖氏。

    长公主听着这一个个早早逝去的名字,神色怅然,她挥手止住宁摇碧尚未出口的劝慰,道:“那你可知道你们这一房是怎么出的事的?”

    “……是三叔和五叔害了大家。”宁朗清小心翼翼的道。

    他年幼,这回大房出的事情又太大,长辈里除了一个婶母祖氏外全部身故,这么一下子下来,宁朗清懵懵懂懂,只知道父母长辈都不在了,可要说难过……从剑南一路迢迢到长安,路上他也哭过,偏巧祖氏带着他,不时诉说大房、二房的恩怨,原本照祖氏的计划是要宁朗清对二房提高了警惕。

    然而宁朗清这年纪听一半记一半,对两房之间的恩怨一知半解,却把对二房的畏惧深深的记住了。本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是记打甚于记爱的。

    如今看着曾祖母的神色,宁朗清心里的忐忑却还压过悲伤,战战兢兢的跪在榻边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不是惹怒了曾祖母?是否要挨打?

    长公主当然不会打他,只是淡淡的道:“那你知道你三叔和五叔到底为什么要害你们这一房吗?”

    宁朗清怯生生的道:“听六婶说,是因为……因为三叔和五叔一直以来对祖母心存怨怼。”

    “那他们为什么对你祖母心存怨怼呢?”这个答案虽然不出长公主所料,然而祖氏的目光浅薄还是让长公主微微动怒为尊者讳是没有错,可祖氏也不想想,听她这么敷衍过去的宁朗清,自然是认为祖母欧氏什么都没错的,将来私下里被人挑拨几句,能不怀疑起二房?

    祖氏照着常理向晚辈隐瞒长辈的过错,埋下的可是要么大房彻底绝嗣、要么二房身败名裂的祸根!

    “六婶说,因为他们不学好。”察觉到长公主的愤怒,宁朗清讷讷的道,“曾祖母,曾孙一定学好,曾祖母不要生气。”

    看着战战兢兢的曾长孙,长公主心中一痛,怒气消逝,半晌才道:“你不要担心,本宫不是恼你,是恼你这糊涂的六婶!”

    宁朗清犹豫了一下,分明是害怕的,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试图为祖氏说情:“六婶待曾孙很好,回长安的路上,六婶一直照料曾孙的,曾祖母不要生六婶的气好么?”

    长公主沉默了一下,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宁摇碧。

    宁摇碧淡淡笑了笑,却没接话。

    “你三叔和五叔虽然自己有过,好歹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却被几个使女引上钩,然而更多的却是被你祖母欧氏算计,谋害了他们一辈子!”长公主眼中掠过一丝失望,顿了一顿才对曾孙道,“这件事情你如今还不宜问仔细,往后你长大了再打听不迟。总而言之,这次你们房里,归根到底是被你祖母害了的。”

    宁朗清吃了一惊,道:“曾祖母,祖母一向待曾孙很好!”

    “她待你是很好!”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徐徐道,“你听好了,你九叔这一房,之前一直与你们大房有罅隙,有罅隙的缘故,辰光太久,你祖父也去了,人死为大,本宫这儿也不想提。总而言之,二房和你们大房之前确实有恩怨,但你们大房如今遭遇这场变故,一则是你祖父,他冥顽不灵硬要插手不该插手的地方!以至于合家被流放剑南!二则是你祖母欧氏心狠手辣,谋害你三叔、五叔在前,才酿成了你们这一房的惨剧……你知道了吗?”

    长公主紧紧的盯着宁朗清的眼睛,慢慢的道,“大房之外,你要怪其他人也不是不成……一则该怪欧家教女无方,这个本宫明儿个就会与他们算帐!二则,就怪本宫主动把他们打发去剑南,给了宁含和宁希机会……你可明白?”

    宁朗清发怔片刻,忽然之间泪流满面!

    之后,宁朗清被长公主暂时留在跟前侍奉汤药,雍城侯陪伴在侧,却打发宁摇碧回侯府,道是让他把这几日的事情理一理,也看看宁夷旷与宁夷徽。

    宁娴容机灵的很,一出院子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一步了,不夹在兄嫂跟前讨厌。

    卓昭节神色凝重的问宁摇碧:“祖母今儿个……往后要怎么办?”

    长公主的态度很明显,她会想办法化解宁朗清对二房的猜疑和怨怼,但也要二房好好的待宁朗清。实际上这个结果对双方都好,逝者已矣,宁朗清还小,又一直对曾祖母怀着敬畏之心,再趁着宁瑞澄与宁瑞婉这两个嫡亲姑姑还在侯府,一起努力替他矫正之前的看法,未必就放不下来仇恨。

    实际上,就如今看来,宁朗清即使提到宁含和宁希也没有什么明显仇恨的表示,即使他知道这两个叔父杀了自己的父母亲长。

    这个侄子如此的懵懂,未必不能彼此好生相处……

    但宁摇碧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道:“祖母要带他几日,等过几日再说罢。”

    “方才看他虽然惧怕祖母,可却敢替祖氏、欧氏求情,若是没人教,看着心肠倒不坏,不像是刻薄的性.子。”卓昭节犹豫着道。

    宁摇碧看了她一眼,道:“即使他心胸不狭窄,如今也懵懂,然而这样的懵懂里一知半解记下来的疑惑,才最禁不得往后旁人挑唆。人总是要变的。”

    卓昭节不禁没了话,便不再说这个,转道:“侯府那边如今的事情也就是避暑之物的预备了,这个我已经打发人去补充。其他也没有什么烦心事儿。”

    宁摇碧伸手替她将鬓边一支有些滑出来的珠钗往里扶了扶,失笑道:“你还真以为祖母叫我回侯府这边,是为了过问家事?你想祖母如今有心情管家事?”

    卓昭节对长公主的性情自是远不如宁摇碧这孙儿了解,呆了一呆,道:“那?”

    “当然是为了明日去欧家给大房讨个公道!”宁摇碧嘿然道,“祖母方才不是还说过?”

    被他提醒,卓昭节恍然大悟原来那会长公主的意思就是把这差事给了宁摇碧吗?不过转念一想也只能如此,长公主如今虽然彻底的清醒了过来,然而连榻都还下不得,更不要说去欧家找麻烦了。

    至于雍城侯,一向沉默寡言,这种登门问罪的事情……只想想当年他不喜欢卓昭节,趁着牡丹花会质问卓昭节那儿就晓得,这位君侯兴师问罪的技艺也就那么一回事。

    相比之下,长安纨绔之首、最擅长寻滋惹事,没理都能占上三分理的宁摇碧,毫无疑问是找麻烦的高手更不要说理直气壮的上门去问罪了!

    宁家最适合去欧家迁怒的便是宁摇碧了,这才是长公主打发他回侯府来的缘故,许是顾忌着要给宁朗清留几分体面,所以没有直说。

    卓昭节想到之前敦远伯世子妇来拜访的事情,便问:“你明日去了欧家会怎么做?可要我一起去?”

    “不必了。”宁摇碧摇头道,“欧家好歹还有些人,上上下下的人多,别挤着了你。而且咱们子女都小,没人在侯府里看着总归不能放心。”

    提到子女,卓昭节也不坚持一起去欧家了,她对欧家没有太多好感,然而要说看着欧家落个下场凄凉也不见得多么高兴,便点头应允,又不放心的叮嘱:“你多带些人去,别叫人伤着了你。”

    宁摇碧一下子笑出了声来,也不管下人在旁,伸手摸了摸她鬓发,笑着道:“伤着我?怎么个伤着法?如今该担心的怎么也该是欧家才对。”

    卓昭节蹙眉道:“困兽犹斗呢!你别太大意了,就说这回宁含和宁希,大房也是疏忽了才叫他们得手的,不然凭他们那身子骨儿和地位,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放心罢。”宁摇碧只是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番话听进去他跟着就说起了瑟兰居的事情,“这是给咱们旷郎预备的,你叫清郎住了这算什么事情呢?咱们府里院子多得很,何必叫他占了咱们旷郎的地方?”

    卓昭节幽怨的睇他一眼,道:“还不是你之前说不要提前预备院子,结果那天我领了他过去,只能先把他和祖氏安置在咱们院子的厢房里暂住。趁夜给他们收拾住处时,想着把他和祖氏分开,再加上当时他身体明显的不好,瑟兰居因为是打算给旷郎的,我想侯府里的宅子大抵是好几十年没住过人了,所以从旷郎满月起就叫人渐渐的收拾起来,空院子虽然多,有点人气的就这一个,不把这个给清郎,住别的院子,都是多年空置,万一住出事情来,连大房的丧事都撑不过怎么办?何况放在瑟兰居,我盯着也方便点。你道我愿意把咱们孩子的东西给旁人吗?”

    宁摇碧这才明白过来,忙赔罪道:“是我之错,倒是怪起了你……嗯,如今这小子住都住进去了,即使打发他出来,往后旷郎住他住过的院子到底也委屈。我看还是另外择个院子给旷郎备着罢,可惜再没有院子比瑟兰居更近了。”

    “你说的这个我也想过了。”卓昭节眼中流露出一抹狡黠,道,“府里空着这么多地方,青萍院本是你从前做郎君时住的,也不算什么正经上房所在。咱们不能另外收拾个院子住,再给旷郎就近挑选?”

    一向反应敏捷的宁摇碧显然从没想过当初选瑟兰居做长子往后居所也是跟着青萍院的位置选的,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尴尬的道:“这几日,光顾着陪祖母,昼夜颠倒的却是分明的迟钝起来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二女还家去

    找麻烦的事儿宁摇碧打小就轻车熟路,恐怕长安城上下,便是他的死仇也不会有人置疑他在这上头的天赋与能力。

    翌日清早他领人出了门,傍晚归来,仍旧显得精神抖擞卓昭节迎了他回到堂上,就问:“欧家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宁摇碧到了家,自然将在外头那副张狂跋扈之态收了起来,轻描淡写的道,“等着圣旨罢了,爵位必然是不要再指望了。延昌郡王妃因为是正妻,皇后娘娘在,所以不会被休弃,然而唐三他连妻族都保不住,这回受的打击也不小了。”

    卓昭节噫了一声,她还以为以宁摇碧的心狠手辣,这回去欧家,非把欧家闹出人命来不可,听他说起来今日在欧家那边虽然大大闹了一番,然而也没把欧家的人怎么样?

    不过若当真下了圣旨治欧家教女不严之罪,那欧家女也都没法做人了,即使延昌郡王妃由于本朝有位极为维护正妻的皇后,不至于因此被休回家那又如何?往后贵妇之间交际起来,可不是低人一头那么简单,而是哪里还有什么脸面?

    至于延昌郡王那就更加不要说了,他不休妻,妻子不贤还无子,任谁都要同情他一把可作为一个目标是皇太孙的郡王,都混到了内闱被人同情的地步,谁还指望跟着他能够位极人臣?

    这可怜的郡王若是想休妻呢,连一心一意护着他的父亲太子殿下也不敢忤逆了淳于皇后去的。尤其现在咸平帝身子不妥,皇后摄政,正满心替真定郡王打算的时候。这会不长眼去触怒了皇后,简直就是找死了。

    卓昭节略想了下这事情的后果,便问:“那圣旨几时下来呢?”

    “今晚父亲让幕僚写折子,明日我去祖母那边伺候,父亲去朝上替大房喊冤,圣人与皇后娘娘想是正等着。”宁摇碧叹了口气,道,“很麻烦对不对?然而要处置欧家必须得由帝后或者祖母亲自来,帝后当然更好。若是由着咱们今儿个就把欧家人怎么了,回头不定要说咱们是想公报私仇或者杀人灭口。”

    卓昭节看他疲惫的神色,心疼道:“你快歇一歇罢。”

    “我去看看旷郎和徽娘。”宁摇碧却摇了摇头,感慨道,“这些日子没空去看他们,怕是早就把我忘记了罢?”

    他猜的还真没错,小孩子家记性不好,宁摇碧这段时间守着长公主,太久没来逗两个孩子,这会儿被他抱起来,宁夷旷和宁夷徽顿觉陌生,当即就扁了嘴卓昭节和乳母帮着哄了好一会儿,这才哄住了。

    卓昭节怕宁摇碧失望,就温言道:“他们如今本来也记不住什么的,接下来欧家被处置了,大房这事儿也告一段落往后祖母好了,咱们也就得空了。”

    宁摇碧逗了会子女,见他们乏了,这才交还给乳母,和卓昭节一起出了门,才低笑着道:“咱们得空?怎么个得空法?”

    卓昭节以为他刚才话没听清楚,正要再说一遍,未想宁摇碧跟着附耳道:“明年这会咱们不定又要添个小郎君或小娘子了,你说哪里来的空?”

    “……你忘记大房的丧事了么!”卓昭节呆了一呆,随即瞪他一眼,嗔道,“一年的孝期……你倒是想罢!”

    宁摇碧皱眉想了一想,虽然大房与二房不和睦已久,也是内外皆知,然而宁战终究是宁摇碧的伯父,按着规矩得为他服上一年的孝……若是不服,总归要落下一个孝道有缺的名头。

    当然守孝期间不同房宁摇碧是肯定不会理睬的,横竖只要在这期间没有妊娠之事,也没人会闲得详细查问。他和卓昭节都还年轻,宁夷旷与宁夷徽也小着,对第三个子嗣并不很着急,想想就这么落个不孝的名声很划不来,只得叹了口气,暗骂了几句大房。

    第二日雍城侯上朝去递折子,帝后尤其是皇后果然早就等着了,结果与宁摇碧估计的也差不多。皇后所发、名义上却是圣旨的上谕里一点都没给欧家留面子,直斥欧家教女无方、苛刻庶子,以至于连累了纪阳长公主痛失爱子贤孙,据说上谕之严厉,甚至于让欧家接旨时没听完就昏过去了好几个。

    这些小道消息卓昭节不很关心,她直接问起了圣旨对欧家的处置,纪久忙跳过了描述欧家人接旨时的情景,道:“小的听说是夺了敦远伯的爵位,欧家满门流放。”

    到底欧氏孙儿都有了,父母早就过世,出阁这么多年还要把火烧回娘家,即使宁家大房死得就剩个小孙儿,加上长公主的意思,像现在的处置就很重了,总归欧氏如今宁家妇的身份更加的深入人心才是。

    卓昭节问:“流放到哪里?”

    “仿佛是岭南。”

    那儿瘴疠可不比剑南少。卓昭节心里想着这个结果未知能不能让长公主满意?没准,这些欧家人去了岭南,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不过欧家的死活到底卓昭节是不关心的,问了个结果就盘算起了其他事情比如,淳于家的六娘子淳于佩要出阁了。

    说起来也是不巧,宁摇碧统共就两个打小玩到大、交情可靠的知交好友,然而与淳于桑野却是好长辰光没有正经来往了。去年是淳于家在正月里就遭了丧事,淳于桑野兄妹几个须得守一年孝到今年年初恰好满了,结果这才几个月功夫,两边还没来得及恢复走动呢!宁家也遇了丧事。

    淳于佩的夫家是苏家,要嫁的便是长乐公主的嫡长子苏五郎苏语默,亦是苏语嫣的胞兄。这门亲事是前年就定下来的,本来去年就要把淳于佩娶过门,然而淳于佩要守婶母的孝,只好延后一年。

    所以去年也难怪长乐公主听说时未宁不肯出阁也不肯出家,偏偏公主看中的女婿时雅风又排行第二,恼怒非常。因为苏语默既然这会就要迎娶淳于佩过门,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的长乐公主,可不是要把注意力都放在女儿的婚事上?

    苏语嫣的婚期同样在今年,定的是皇后千秋节之后的十月里。

    这么一算,这两场婚事宁家都只能礼到人不到了。

    因为人不到,所以卓昭节把礼单看的格外仔细。她挑挑选选的,陆续过了好几天才把单子定好,吩咐冒姑去库房里先取了放到一起,回头到了日子,再检查一遍,就可以送过去了。

    冒姑接过单子出了门,初秋就夹脚进来,道:“大娘子和四娘子来了。”

    “快请进来。”卓昭节闻言,立刻起了身要出去迎接宁瑞澄和宁瑞婉这会其实还没全好,前日却正式向长公主告辞过了,当时就说了这几日便要走。现在过来寻自己,不用问也晓得是要告辞了。

    虽然这两个大姑子在侯府里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而且宁瑞澄更是毫不客气的在长公主发话之前就把祖氏强行赶回娘家……又一再派人去告诉宁朗清要好生听二房的话,然而自己家里长住着外人到底要留份心。

    卓昭节私下里自然也希望她们早走早好。

    不过迎出去还是要寒暄几句的,宁瑞澄的身体还没全好,但她留在侯府却是为了侄子,如今看大房的事情已经落了幕,欧家也被处置了眼看祖母把宁朗清的前程接手过去安排,她自己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当然就想起了山南的家。

    这会就预备好了理由来,开门见山道:“不怕九弟妹笑话,我留在渠家几个下人送东西时说,你那大姐夫,最近仿佛很留意那边一个歌伎,我想我还是快点回去的好,免得家里进了不三不四的人惹气。”

    “那我可不敢留大姐了,歌伎舞伎之流,着实不妥。”卓昭节一听是这个理由,正好顺水推舟的答应了她的辞行谁管山南是不是真有这么件事?

    宁瑞澄有必须立刻回山南的理由,宁瑞婉却只是跟着长姐道:“我离家太久,许郎甚为担心,如今也有些好了,明日许郎会来接我。”

    卓昭节和她客套了两句,得知她已经得到了许怀玉的准信,明日许怀玉会登门,也就改口说起路途平安之类的话来了。

    到了次日,早就开始收拾行李的姐妹两个一起辞别宁瑞澄走的早,宁瑞婉和卓昭节一起送她到了侯府门前。原本宁瑞澄过来是乘快马而来,走时却病着,当然不可能再骑马回去。卓昭节调了一驾侯府的马车,又特意加了几条被褥,让宁瑞澄赶路时可以躺卧,备足了冰降暑姑嫂在门前依依惜别了一番,宁瑞澄恋恋不舍的望了眼长公主府方向,到底把对侄儿的担心咽了下去,登车而去。

    宁瑞婉在侯府再用了顿午饭,晌午后,许怀玉果然登门求见,要接妻子回家。卓昭节送宁瑞婉出去,头次与这许怀玉打个照面,一见之下颇有些惊讶这许怀玉据说出身贫寒,然而生得真格是剑眉星目、俊秀非凡,虽然穿了一身布衣,却不掩通身风华,也难怪当初年少又看多了才子佳人话本的宁瑞婉会死活赖着嫁给他。凭这副相貌,就是不看话本,许怀玉至今也足够迷倒几个小娘子了。

    不过俊秀的男子卓昭节见得多了,私以为许怀玉虽然生得好,比起宁摇碧来还差远了。她对这许怀玉的印象好,到底还是因为许怀玉见着她时虽然也微露惊容,似被卓昭节的容光所慑,然而跟着却立刻移开视线那转开的动作极为干脆,没有一丝一毫因为乍见绝色的贪婪觊觎或恋恋不舍。

    “四娘当年虽然年少无知,然倒也遇见个正人君子。”卓昭节心头一哂,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若非有骨气,又怎会被欧氏羞辱了一回就不肯再登国公府的门?而且若这许怀玉没点样子,料想祖母宁可叫他当时就死了也要绝了四娘的念头的。”

    和许怀玉客气了两句,送他们夫妇出门登车而去

    大房的事情,到这儿好歹是结了。等这一年孝期过,对于二房来说,那就是彻底的过去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时家出事(上)

    宁瑞澄和宁瑞婉离开后,许是因为木已成舟,大房又还剩个宁朗清需要妥善的安置,避免再出现骨肉相残的悲剧,发作欧家也好歹出了口气,长公主的病情有了明显的起色。小半个月后,已经可以不必人扶就起身了,这消息传出,宫中的咸平帝竟是喜极而泣朝野听闻后,对宁家的忌惮又深了一层。

    不过咸平帝对胞姐的补偿却还没完,私下里又动了把爵位还给宁朗清的想法。

    然而这一次咸平帝的盘算却被淳于皇后从中拦阻了一把,皇后道:“当初宁战被流放,说起来一半是他咎由自取,一半是二姐想要保全他。如今大房出了事情,算起来是欧氏作孽在前,可宁战难道没有责任吗?教妻不严、对子不恤,大房实际上是自食其果。那小郎君如今于国无寸功,其父其祖父更是不孝得紧,咱们这儿因为安慰二姐赐他个爵位不难,可谁知道往后会不会叫他想歪了去,还以为他的父亲祖父之死另有内情,所以才这么补偿他?”

    咸平帝闻言顿时皱起了眉,他身为九五至尊,向来心思比谁都要深一分,自然明白皇后的阻拦虽然有不想原本属于延昌郡王一派的宁家大房有任何起势的契机,但皇后忧虑的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咸平帝对宁朗清可没什么同情怜恤之情,圣人自己就是踩着兄弟子侄的血才坐稳帝位的,区区一个宁大家房的覆灭,若非是胞姐的血脉,咸平帝怕是听见了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他想把祈国公的爵位还给宁朗清,无非是为了哄长公主开怀,但比起长公主的一时开怀,当然是宁家的稳定更重要。若赐还祈国公这个爵位反倒叫宁朗清生出猜忌之心现在不生出,往后也是给供挑唆的理由,那就是给长公主找烦恼了。

    而且皇后又道:“没准往后野史上还会议论咱们或者四郎拿大房怎么了呢!何必给人这样嚼舌根的机会!”

    既对胞姐没好处,甚至还涉及到了自己以后在史书上的评价以及孙儿的名誉,咸平帝顿时就打消了这念头。

    淳于皇后转过身来就把这事传到了雍城侯府,传话的宫人郑重的叮嘱卓昭节:“虽然说圣人如今不提把爵位还给清郎君的事儿了,可回头圣人与长公主殿下见了起来,没准又会想到。若长公主答应了……于今之计,只有让里里外外都传遍世子和世子妇都厚待清郎君,使得圣人与长公主殿下都不再为清郎君担心才是。”

    卓昭节心领神会,翌日就打发人到东西市上,与几家胡商定了一批极为昂贵、安神助眠的香料,又各处求购百年沉香木。这样的动静自然有人要好奇询问,采买的人便道:“清郎君年幼失了双亲长辈,从剑南回来时身子骨就不大好,之前丧事上劳累一场,这段辰光一直都睡不好,世子与世子妇延医问药却起色不大,而且小孩子吃多了药也不好,所以想着买些香料用着。至于沉香木,却是怕香料用多了腻味,琢磨着拿沉香木把清郎君身边能换的器具都换了,便于安定心神。”

    又说,“顺便也为长公主殿下备上一份,殿下这段辰光也是伤心极了。”

    众人自然要附和几句同情宁家大房的话,少不得也要赞二房仁义,不计过往的仇怨真心为宁朗清好。

    这笔钱财对雍城侯府来说不算什么,但这么一做之后,里里外外对二房都是赞声一片。卓昭节和宁摇碧都是不把外头议论十分放心上的人,听了之后也不过一笑。然而卓昭节倒是另想到了一件事情可以得益处,私下悄悄对宁摇碧道:“如今旷郎和徽娘还小,等他们大点,到明年再搬院子,就说是怕来往请示事情的人吵了清郎。免得人说咱们烦他占了旷郎的院子,故意把他丢在瑟兰居。”

    宁摇碧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儿……不过既然明年连咱们都要搬走,搬到什么地方去你可想好了?”

    “这么大的侯府还怕没合适的地方吗?”卓昭节想了想,道,“我看靠近园子的那几处院子里择宽敞的如何?以后旷郎长些恐怕小郎君家是爱在园子里跑的。”又说,“我问一句这园子可能休整?”

    雍城侯府的花园一副洪荒旷野的模样,再没有正常人家会让花园弄成这个样子的。卓昭节本能的感觉到这花园怕有缘故在里头。

    果然宁摇碧笑容一窒,顿了一顿才道:“等旷郎大一点后就叫人修一修吧,如今先放着。”

    卓昭节见他不想说,推测应该和申骊歌有关系,便不再追问下去,道:“那你看陌香院怎么样?”

    这院子靠近花园,地方也宽敞,宁摇碧略想了下便点了头。

    卓昭节就打发人去收拾陌香院,对外就是说之前考虑不周到,只想着把宁朗清安置在离青萍院进的地方便于照拂,不想自己每日里需要处置家事,下人们进进出出,难免把旁边的瑟兰居影响到了。又怕宁朗清住惯了瑟兰居,而且其他屋子又都湿冷,搬迁不宜,索性宁摇碧和卓昭节带着子女让侄子,搬到略远的陌香院去,好让宁朗清清清静静的调养身体。

    这番说辞也不是没人置疑真正的用意,毕竟宁摇碧实在不像是肯这么为人考虑周到的人,更不要说是为大房的侄子了。但这种话也是私下里说一说,毕竟宁朗清身体不好,让他有个安静的调养环境是极冠冕堂皇的。

    择了陌香院代替青萍院后,卓昭节又挑了陌香院旁边的两处院子开始规划成往后宁夷旷、宁夷徽长大后的住处。

    这样的忙碌里,辰光不知不觉

    七月里淳于佩出阁,九月皇后千秋节,十月则是苏语嫣嫁进时家这三场热闹宁家因为有孝都只能送份礼,好在因为膝下有年幼的双生子,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宁摇碧和卓昭节虽然关着门过日子,然而一边陪伴儿女成长,一边隔日到长公主跟前探望尽孝,偶尔也去瑟兰居里看一看,倒也是悠闲自在,并不觉得拘束无趣。

    苏语嫣出阁后的数日,长安下起了一层秋雨,庭中梧桐纷纷而落,肃杀之意满园。

    午后雨暂时停了,卓昭节到院子里站了站,觉得也不是很冷,就叫人把儿女住的屋子略开了条缝透气,免得闷着。又怕风吹的位置不对,秋风直接吹在小孩子身上是容易出事的,因此亲自进屋指挥,堪堪挑好了开窗的窗子,就听到外头有人进了院子,一路说着话进来。

    卓昭节听到其中一个正是宁摇碧,另一个却是时采风,忙迎出去。

    却见宁摇碧一身松绿广袖深衣,趿着木屐,与着绛色圆领袍衫的时采风并肩行来,看到卓昭节,时采风嬉皮笑脸的一揖,道:“七娘别来无恙?”

    “劳五郎见问,我好着呢。”卓昭节笑着与他寒暄,“许久没见着你们了,慕姐姐与鸿奴都好?”

    时采风道:“空蝉一向好的很,鸿奴么,上个月有些伤风,不过早就好了。不然我今儿个也不敢来看你们这对掌上明珠。”

    宁摇碧哂道:“鸿奴若是病了,我怕你带什么病气?你一个月才看他几回。”

    “这话说的,嫡长子病了岂有不去看的道理。”时采风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转了开去,道,“旷郎和徽娘在里头?”

    怪道宁摇碧把他领到这后头来,合着他是专门要来看双生子的。卓昭节听说鸿奴上个月伤风,现下已经好了,这才放心,含笑让开身,道:“在呢,方才叫开了点窗透气。”

    时采风便抬脚上廊,一起进了门。

    九个月的小孩子,只要不是十分的丑陋,多半都是粉嫩诱人的。宁夷旷和宁夷徽尤其的精致,便是不大喜欢小孩子的见了也都移不开眼。时采风一向对小孩子的态度是可有可无,然而对着一模一样又容貌出色的双生子还是兴致勃勃的逗了好久,直到宁摇碧看长子露出疲惫之色,出言阻止,时采风才意犹未尽的放了手。出门之时,还不忘与卓昭节调笑道:“徽娘生得越发好看了,我瞧我家鸿奴也不差,七娘你与空蝉交好,不信我也该信空蝉罢,我这嫡长子未来怎么就不能是个好女婿呢?宁九没眼光,七娘你说是不是?”

    卓昭节笑骂道:“鸿奴当然是好的,可如今孩子们都还小着呢,往后的事儿谁说得准?你这么早就给鸿奴四处觑媳妇,仔细他将来自己看不中怨你!”

    时采风笑道:“我若能帮他把徽娘定下来,回头他必是孝顺我一辈子。”

    “那是你嫡长子,他不孝顺你谁孝顺你?”卓昭节啐道,“咱们不要在这儿说话了,进正堂里去罢。”

    然而时采风却摇头,微笑道:“事情方才和宁九都说完了,我这会得先回去,不然万一出了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卓昭节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时采风风流之名满长安,相比之下恶名倒被压了下去,可作为这许多五陵年少里推出来的长安三霸之一,他也不是好惹的,能叫他说麻烦的事情可真是麻烦了。

    不过时采风显然没有仔细解释的意思,又和宁摇碧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等宁摇碧送了他回来,卓昭节自然要问起来:“五郎今儿个不是专门来看咱们孩子的?”

    “怎么会?”宁摇碧摇了摇头,道,“他是来寻我拿主意的,之前还先去过淳于那里,毕竟我现在只能给他出主意,却不方便去时家的。真有事情还是只能靠淳于那边圆场。”

    卓昭节了然的问:“可是他又惹了什么风流债,慕姐姐恼了他所以不想为他遮掩,到处求助了?”

    “这回倒是冤枉他了。”宁摇碧失笑道,“这次的事情和他还真没关系,他也是帮着奔走的。”

    “时家的事儿?”卓昭节惊讶极了,“时家出了什么事情居然是他出来奔走?”

    时家如今的支柱有两个,一个是宰相时斓,一个是华容长公主。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都足以撑起整个门庭了,华容长公主虽然不如纪阳长公主那样在帝后跟前的体面,可怎么说也是宗室之人,不是十分逆了帝后意思的事儿,帝后也不会介意给她一个面子的。

    而且时家子弟里,时采风是出了名的不争气,时雅风则是出了名的争气,当真家族有事,首先出来奔走的怎么也该是时雅风啊……

    连时采风都惊动了,这得是多大的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家出事(下)

    宁摇碧脸色有点古怪,道:“你记得那时兮墨吗?”

    “自然。”卓昭节莫名其妙的问,“和她有关系?”时家四娘子时兮墨只是时家大房里的一个庶女,时家大夫人苏氏是苏太师的嫡亲女儿,长乐公主的小姑子,与时斓长子感情也颇好,在时家地位稳固的很。

    所以时兮墨……她能在苏夫人手底下闹出什么事情来呢?

    宁摇碧一哂道:“时大娘子多年来一直不肯嫁人,他们家的二郎时雅风前两日不是娶了苏宜笑?五郎连嫡长子都有了,这会做长辈的当然是考虑起三郎四娘的婚事来,三郎是二房里的,苏夫人么自然是要替四娘盘算了,结果这一盘算却盘算出了大事儿。”

    卓昭节忙催促他:“是什么大事呢?”

    “上个月苏夫人就把时兮墨叫到跟前说了这事情,问她自己的意思,然而时兮墨却不断寻出理由来推脱道是不想嫁人,只想学嫡姐时大娘子留在家里伺候父母。”宁摇碧道,“起初苏夫人还道她是场面话,后来几次给台阶都不见她下,这才起了疑惑……时兮墨平常对父亲嫡母嫡姐都尊敬的很,与慕三娘子关系也不错,苏夫人就想着她别是看时大娘子不嫁人,担心自己先嫁了扫了时大娘子的面子。但时大娘子的态度那么坚决,二房的时雅风都越过她去先娶妻了,苏夫人也不想平白耽搁了庶女的青春,就直言让她不要顾忌时大娘子。”

    “后来呢?”

    “苏夫人管着时家上下,哪来那个功夫一直哄她?劝了几句见她不肯松口,就把这差使给了慕三娘子,让慕三娘子去问个缘故了。”宁摇碧道,“结果慕三娘子倒是好手段,姑嫂两个一番长谈,生生被她撬出了时兮墨心中早已有人,只是到底是哪个人她就死活不肯说了。”

    卓昭节闻言心下一跳,道:“别是这个人不宜娶她罢?”

    按说以时家的门楣,王孙公子也嫁得,时兮墨是庶出,可只要嫡母肯抬举,凭着时家与皇室里沾的亲带的故,如今长安上下没娶亲的郎君,还真没有不能探口风的。这一点时兮墨自己不会不知道,可以慕空蝉的精明,套来套去却也没把人套出来,显然这个人有点问题了。

    宁摇碧赞许的看了眼妻子,道:“可不是不宜这么简单……慕三娘子做事一向干脆,她起了疑心后,就买通了时兮墨身边的使女,知道时兮墨有个上着锁的箱子宝贝得紧,平常都不许人碰的,料想里有点什么线索,前两日不是时雅风娶苏宜笑过门?趁这光景,慕三娘子命人在时兮墨的酒盏里下了点蒙汗药,让她顺理成章的醉倒,跟着就打着送她回房的幌子,去把那箱子开了。”

    卓昭节诧异道:“她还真不怕惹事儿,万一什么都没搜到,或者那人也未曾娶妻,不过是门第太低之类,我想苏夫人不是不能考虑的。到时候闹起来总归是大姑子。”

    “错有错着,这一回也亏得是她发现的早,不然往后事情闹出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宁摇碧哂道,“你不知道时兮墨记着的那个人竟然、是时二!”

    “……谁?!”卓昭节被这句话儿惊得呆住了,半晌才吃吃的问,“你是说……时……时雅风?!”

    这可是时兮墨的堂兄啊!

    因着时兮墨与慕空蝉关系不错,之前卓昭节与慕空蝉来往时也是常与时兮墨一起的,这小娘子虽然是庶出,性情上却比卓玉娘还好相处点,又爱说笑又会看眼色,着实不叫人讨厌的怎么私下里居然藏了这样的秘密?!

    宁摇碧道:“不然时五为什么要过来和我商议?”

    “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来告诉你……”卓昭节呆怔了半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叹道,“那现在时雅风……还有苏姐姐知道了吗?”

    “怎么能让苏宜笑知道?”宁摇碧嘿然道,“苏宜笑是长乐公主爱女,如今皇后娘娘也在,她没有郡主之封,可论起实际上的尊贵,定成和唐千夏这两个郡主因为是庶出,加起来也不如她在帝后跟前的地位!她要知道了,时兮墨没了性命事小,整个时家都要被闹起来了。苏夫人虽然论起来是苏宜笑的嫡亲姑母,可苏宜笑发起性.子来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更别说长乐公主之前就因为时大娘子的事情对时家大房很不满意了,若再知道这事儿,没准还以为之前时大娘子不肯出阁是因为要给庶妹掩护你说苏夫人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贵族少女们的做派……卓昭节自己也是其中之列,论起娇纵任性也许苏语嫣看着不比卓昭节没出阁时,可这并不代表苏语嫣发作起来就不激烈。想一想这位心高气傲的长安第一才女若知道有人觊觎自己的丈夫还是丈夫的堂妹,苏语嫣不抓了狂才怪!

    这样乱.伦的丑闻固然没有真正的发生,然而此刻只听个苗头卓昭节就替时家感到一阵阵的头疼了,她吐了口气,道:“所以五郎寻你商议是想悄悄的把事情解决了吗?你可有主意?”

    “自然是让时兮墨不引注意的离开长安,接下来要灭口还是嫁人那就看苏夫人的意思了。”宁摇碧道,“这个主意不要我来出,时家大房当然也想得到,问题就在于这长安城里偏还有人对时兮墨上心得紧,之前就遣人提过亲。然而当时提的辰光不对,那时候大房正头疼着和长乐公主商议时大娘子出不出阁的事情,哪里有心思替庶女费心?直接就借口时兮墨上头几位兄姐都没议亲,先不打算提把事情搁置了。”

    卓昭节忙问:“这人是谁呢?”

    “能到时家求亲的当然也是宰相门庭。”宁摇碧道,“这人你也见过的,就是高献陵的嫡幼子高寅。”

    “高家十六郎?”卓昭节立刻想了起来,说起来高家和卓家曾经也是姻亲,她的五婶就是高献陵的嫡**、高寅的胞姐,然而后来却和离了,所生的一个卓家五房嫡长女卓昭宝也被高氏带回了娘家,只有每年避暑的时候会打发人领到蕊蝶别院去给敏平侯问个安。

    这高十六郎卓昭节前后见过两三回,相貌端正,至于为人却是没留意过了,不提高氏这边的关系,高十六郎与卓家还是有一层关系,就是卓家六娘子卓玉娘的夫婿江十七郎的堂姐,是高十六郎的一个嫂子这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回头再理,单说高十六郎的出身,宰相幼子,求娶另一个宰相,虽然是首辅宰相的庶出孙女,是绝对够资格了。

    若不是当初苏夫人被长乐公主逼得手忙脚乱,没准早就把事情定下来,也轮不到时兮墨的意见了。

    宁摇碧道:“可不是吗?要是其他人有意,苏夫人也不这么头疼了,高十六是说动了高献陵亲自替他开口的。之前苏夫人拒绝了一回,用的理由是时大娘子这些人没议亲,时五是例外。如今时二都越过时大娘子娶妻了,时家二房也在为时三郎物色妻子,时三郎只比时兮墨长三个月而已,大房这边照理就该忙时兮墨了你说现在要怎么回答高家?虽然时家不用怕高家,然而到底同朝为官多年,总也不能太驳了高献陵的面子。”

    时兮墨只是宰相孙女,比起宰相嫡子来到底差了一层,更不要说她还是庶女了。即使有华容长公主血脉的身份,高家这边主动提亲,倘若没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再次决绝的话,那真的太伤高家脸面了。不仅仅是得罪了高家,也叫人生疑,未免想到是不是时未宁不愿意出阁,所以苏夫人故意压制着庶女的前程?

    毕竟照着时兮墨的出身,能够嫁给高寅是极好的,除非心里有了人,不然没有不答应的。可若是心里有人,怎么就不见时家传出给她议亲的风声呢?仓促之间把她嫁了,嫁不到合宜的人是其一,高家也未必服气,没准会觉得高寅被轻视了即使不考虑高家的体面再拒绝高家,高寅这样的年纪恐怕一时间也不肯死心,这么盯着,苏夫人想对时兮墨做点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卓昭节替苏夫人想一想也真觉得难,叹道:“我从来没看出来时四娘子竟然这样不省心?她怎么会起这样的心思?那可是她堂哥啊!”

    “时二风仪如谪仙,时五风流却翩翩。”宁摇碧哼了一声,道,“这是长安城里一直盛传之语,仰慕这两人的小娘子一向就不少,只是不想时二把自己堂妹都迷倒了!现下时家大房提心吊胆的想把这事儿掩盖过去,奈何又怕高寅这边牵扯不清,五郎来寻我,却是为了对付高寅。”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要怎么办呢?”

    “自然是让他没办法提亲。”宁摇碧看了眼妻子,笑着道,“你可不要乱疑心……方才我把夏氏借给时五了。”

    卓昭节一惊,道:“什么?那你叫我怎么向慕姐姐交代?”

    宁摇碧忙道:“你不要急……不过是让时五去设个局坑上高寅一把,叫他无颜、至少短时间内无颜去时家再次提亲。回头夏氏自然还还回来的,我可没说给他,没你发话,我怎会把她胡乱还给时五?”

    “设个局?那到底要多久?”卓昭节皱紧了眉,道,“万一叫慕姐姐知道我可头疼得紧。”

    “这个你不要担心。”宁摇碧道,“这主意本来就是慕三娘子出的,过来借夏氏也是她说了,道是思来想去能够把高寅勾引下水的还是这夏氏可靠些,北里这几年的行首都没她这身天生媚骨……呃,这个是时五说的,我可没留意过那夏氏!”

    卓昭节白他一眼,推着他手臂道:“这会我哪里来的心思吃醋?快说快说!那高寅既然一心一意记着时四娘子,会被夏氏引诱了去?”

    宁摇碧微笑着道:“这个你就不要担心了,风月场的手段,时五最精通不过,他要坑人一辈子不可能,要坑人一阵子却是毫无问题的。”

    又道,“这件事情可不要说出去。”

    “知道知道,你当我连这个都不明白吗?”卓昭节不以为然,道,“但也不要太为难高寅了罢?到底是我堂妹的嫡亲舅舅,再说他也是不知情。”

    宁摇碧道:“哪里会怎么为难他?只不过抓他个痛脚与夏氏有染……以这为借口道是时家不放心把女儿给他罢了。要不是他太过痴心,苏夫人生怕因此不好处置时兮墨,谁会去算计他呢?横竖是为个借口,除了我,有几家郎君闲来无事会不到勾栏场上逍遥的?”

    “是是是,人人都说我嫁了个好郎君呢!”卓昭节不禁一笑,嫣然道,“你可得继续好好儿的,也叫我能够一直叫人羡慕下去!”

    “你放心罢,这辈子羡慕嫉妒你的人都决计少不了。”宁摇碧自信的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姑嫂来

    时家的事情到底是隔着几层的,和宁摇碧说完之后卓昭节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儿女身上。只是没几日,慕空蝉却领着时兮墨上门来了。

    卓昭节接到门上消息惊讶之极,一见面就看到慕空蝉和时兮墨这姑嫂的脸色难看无比而时兮墨也显然憔悴了不少。她满心疑惑的把人迎到堂上,慕空蝉勉强笑了一声,道:“如今你们这么不方便,我们还要来打扰,真是对不住。”

    “也没有什么,家里人少,事情也清闲。”卓昭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时兮墨,到底忍不住问道,“你们平常也忙的,今儿个过来是?”

    慕空蝉瞥一眼自己的大姑子,淡淡的道:“有些话我想和四姐说,奈何家里和我娘家都不方便,我想来想去还是到你这儿来可靠一点。”

    合着这姑嫂两个是拿雍城侯府当茶楼使了吗?

    卓昭节也知道这件事情传出去,时家大房真是灭顶之灾,不对,整个时家都没法做人了。慕空蝉提防着隔墙有耳,想寻个可靠的场合敞开了与时兮墨交底,以至于寻到了雍城侯府来也是小心之极了。

    倒不是说旁的,主要是其他人家一来人多嘴杂,雍城侯府这边却是人口简单;二来侯府现下女主人就卓昭节一个,慕空蝉来了只要和卓昭节打个招呼,不但不必耗费辰光去拜见一溜儿的长辈、寒暄想腾个院子说话都没关系,以宁摇碧和卓昭节在府里的威严,没人敢随意靠过来,更不要说像到其他人家去时关个门都会被各房各院的人拿了种种借口趴到门边去竖着耳朵听了。

    怎么算都是到这儿来又方便又安全。

    而不提和慕空蝉、时采风这些人的交情,单看长辈们的情份,时斓是游若珩的同门师弟,对游家的亲眷素来照拂,卓昭节也不愿意这位长辈因为子孙被人嘲笑、晚年黯然的。

    所以听了这话,就立刻站起了身,道:“我出去安排一下,你们尽管说。”

    慕空蝉却叫住了她,道:“你也别就这么一走,过会你也来帮我一起说她一说。”

    卓昭节诧异道:“我过来?”虽然她和时兮墨关系不错,可如今这事情外人也太难开口了。

    “你来罢。”慕空蝉心烦意乱的揉着额,道,“我也不和你说虚的五郎他前儿个又觑中了个小家碧玉,我如今心里正惦记着这事儿,实在打不起精神。”

    “……”时采风这样数年如一日不改的风流,慕空蝉又天性善妒,偏就是离不得这夫君,每次她发了狠心,时采风朝她一笑便把她意志瓦解得溃不成军,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前世里的冤孽了卓昭节叹了口气,“那好,我过会就来。”

    她出得门去,叫了阿杏、伊丝丽等人,吩咐看住屋子前后,不许闲人靠近。重新回了屋中,却见姑嫂两个沉默着,看到她回来,慕空蝉才打起精神,对时兮墨道:“我也不瞒你,按着母亲的意思,是先把对你一往情深的高家十六郎弄得没脸提亲,跟着给你传点身子骨儿不好的消息,拖上三五个月或一两年,你也就暴毙了。”

    时兮墨低着头不哭不闹不接话,卓昭节看这情况半晌都没想到能插的话,就听慕空蝉继续道,“你也不要觉得母亲心狠手辣,是你自己实在糊涂。你要是恋着别的什么男子,便是门楣身份低些……好吧,不说身份这回事,便是已经有了妻子的人,只要不是自家堂哥,母亲到底养你一场,也狠不下这个心!”

    “二哥他……二房就不去说了,你只想想苏八娘还有长乐公主殿下,你说这两个人若是知道了你的心思,咱们大房还有安稳日子过吗?这事情闹出来,祖父还有脸做官?祖母也没脸去见宗室里的其他人!你虽然是庶出,可就我进门这几年来看,大房里就你一个庶女,母亲待你也不坏了。”慕空蝉说着说着就透出了疲惫之色,道,“念着我进门之后咱们处得很好,我在母亲跟前求了好半会,给她打了包票要来劝服你……这是你唯一的生路了,当着初岁的面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今儿个,你要么死了这条心,权当从来没动过那不该动的心,接下来母亲会给高家一个台阶,高十六郎之前已经被拒绝过一回了,现在还想着你,自是真心,再加上这次他被五郎坑了一把,虽然没有真正碰那夏氏,到底说不清楚,也是被咱们家抓了把柄,你嫁过去,他既爱慕你,又心怀愧疚,往后日子过的必不会差的;要么……你一会连时家都不要回了,直接去庄子上病着,或者死了罢!”

    “我能帮你的就这些。”慕空蝉很直接的道,“在咱们告辞之前,你可以好好的想。”

    卓昭节见她把话说的这么透彻,也撇开了场面上的尴尬,正色道:“四娘子,我看慕姐姐说的没有错。咱们如今也不是要骂你,但人这一辈子,说长不及百年,说短,四娘子如今也才开了个头罢了,你之前想的是没有指望的事情,这会留了这么大的祸根,慕姐姐好容易替你求来这个机会,你千万不能糊涂了!”

    慕空蝉起身对卓昭节使了个眼色,道:“我们不吵你,你可以自己在这儿想着。”

    “……也好。”看慕空蝉这意思是另外有话说了,卓昭节心里有点哭笑不得,亏自己刚才还把慕空蝉说侯府这边说话方便当了真呢,没想到她是一箭双雕,跑一回把两件事儿都捎带上这趁时兮墨单独想通之时说的事情恐怕和时采风看上的那个小家碧玉大有关系了?

    领着慕空蝉出了院子,叮嘱阿杏看着点里头的动静,可别时兮墨一个想不开……

    两人到旁边小轩里坐下来,把下人打发出去,卓昭节问起缘故,不想这回却猜错了,慕空蝉道:“五郎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区区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哪里就要烦到你呢?之前夏氏的事情我已经对不住你了。”

    “那倒没什么,九郎也没在意过她。”卓昭节心下一突,道,“难道这夏氏?”

    “夏氏过几日就送回来。”慕空蝉摇了摇头,见卓昭节神色严肃,倒是笑了,道,“这回不是什么坏事儿,你别这样……其实就是想要张你出阁前调养的方子。”

    卓昭节一下子放松下来,却疑惑的问:“你这是替谁要的?”

    慕空蝉的姐妹不多,在她出阁之前已经都嫁了,这两年仿佛也都有了儿女,照理是不需要这个的。而且她也很清楚,卓昭节过门很快有孕那都是偶然,不然卓家其他娘子为什么动静都没这么快?

    “还能是谁?”慕空蝉道,“淳于家那两个小娘子,其中的十娘子淳于桑若,许给了我兄长慕空涧人家小娘子没急,我娘家母亲倒是顺口提了起来,也不怕淳于家小娘子没过门先给她吓唬到了。”

    听她语气里对这件事情颇不以为然,这也难怪,淳于桑若还没过门,未来婆婆就热心的到处搜罗生子秘方了,换了哪个媳妇能不忐忑?

    不过,淳于桑若也未必真的忐忑,淳于皇后在,后族之势正是鼎盛之时,这小娘子还是楚国公的嫡亲孙女,不见得就怕了邵国公夫人。尤其太子妃和真定郡王如今可都指望着皇后帮衬。

    卓昭节和慕空蝉关系还是很好的,此刻没人,话也不怕说深一点,就好奇的道:“这倒是怪了,这道理邵国公夫人不会不明白,怎么会提出来?”

    慕空蝉道:“我和你说,你可别说出去是这样的,延昌郡王不是一直无子么?”

    “咦?”

    “我姑姑是他的嫡母,当然要为他子嗣操心。”慕空蝉一本正经的道,“然而如今这局势,恐怕姑姑便是真心替他们考虑,他们也不敢相信,所以我母亲就说,不如到你这儿抄份方子,拿去给淳于家的十娘子,当然不是直接给到十娘子手里,而是先给皇后娘娘过目,让皇后娘娘一式二份的赏赐下去。”

    卓昭节这才明白是意有所指,这一手虽然把自己也拖下了水,但如今雍城侯府横竖都是真定郡王一派了,也无所谓深一点浅一点,只是对邵国公府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有点惊讶,就笑着试探道:“这样的方子也未必要寻我要啊,还不如请院判开一个呢,你看从义康公主到咱们家的十娘这许多人都抄写过,也没见谁来谢我过。”

    慕空蝉吃吃一笑,道:“你真是的,若你这方子保准有用,我才不来替唐三要呢!无非是个由头,而且不管以后这方子有用没用,这长安城里做人妇的论起来你福分好是没人不承认的,这不是现成的话让延昌郡王府沾一沾你的福气、子嗣上头好兴旺点吗?”

    堂堂宗室郡王去沾一个臣妇的福气,回想去年千秋节上唐三的萎靡不振,再加上今年宁家大房的事儿这一刀捅得也够狠的。

    这样的钝刀子挨得多了,唐三便是装作颓丧,辰光长了锐气也会被磨光的。

    不过,卓昭节才不会同情政敌,哑然失笑,道:“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了这一件,慕空蝉沉吟片刻,到底问了一句:“白家那个叫白子谦的郎君仿佛是你表姐夫的堂弟?”

    “是呢!”卓昭节很诧异她怎么会提到白子谦,道,“怎么了?”

    慕空蝉不答反问:“你觉着这白子谦是个什么样的人?”

    卓昭节皱了下眉,她对白子谦并无恶感,早年在秣陵时,这白子谦还是她的追慕者之一,当然以白家的门第要娶卓昭节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无论白家还是游家都告诫过双方。卓昭节本身虽然觉得白子谦不坏,然而也没觉得他是心目中的夫婿人选……不过宁摇碧仿佛因此是十分讨厌白子谦的,所以卓昭节含糊的道:“我虽然在秣陵长大,但三表姐夫的这堂弟一向随其父母仕宦于外,我也就在几年前他们家老夫人寿辰上见过一回,后来他和我表兄弟们一起到长安时,也到卓家拜访过,那时候就只寒暄了几句,人应该是好的罢?我三表姐夫家里的兄弟没听说过有纨绔不肖的。”

    “既然是这样。”慕空蝉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她思索了片刻,才点着头道,“好吧,我本来想着自己处置了的,但这会想想,算那小娘子命好,我看这个白子谦对那傅小娘子仿佛很照拂,也不知道是看她可怜,还是有意?假如是有意,那你与你表姐说一声,传个话过去,早点把婚事办了,我自有厚礼奉上!”

    卓昭节一下子想到了之前慕空蝉提到的小家碧玉,惊愕道:“你别说那小家碧玉是……?”

    慕空蝉哼道:“可不是那傅青娘?虽然傅精任于国子监,束收得也不少,可谁叫他那般的人,好好的娘子养得束手束脚、生在长安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架不住有人认为这样的小娘子青涩动人啊!”

    她冷笑了起来,道,“被五郎弄上手的小娘子是什么下场你也晓得的,要不是看傅精学问还不错,又是崔山长的高足,和时家、你外祖父家都有点儿关系,只凭这傅青娘送给五郎的那几个荷包我就……”慕空蝉叹了口气道,“五郎还没把她弄上手,那白子谦若当真对她有意思……你与你表姐说一说?你这表姐还在长安的吧?”

    卓昭节揉着额角,苦笑:“这些个小娘子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时兮墨暗恋着自己的堂兄,傅青娘被有妇之夫引诱……时兮墨这儿劝着,她若是想开了好歹还有高寅在,这事情遮盖过去了也未必不能没有一个好前程。

    可傅青娘,想起两年前曲江畔芙蓉楼上局促不安的小娘子那会的傅青娘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送荷包给有妇之夫的人!未想如今胆子居然这么大了,当然也许是时采风确实手段了得?

    但这些日子时采风不是在忙着时兮墨这一头吗?这个五郎君啊!卓昭节都不禁叹道:“我这会也不方便回娘家,等回头让冒姑跑一趟罢,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其他下人都不能放心。”

    慕空蝉道:“你也不要为傅青娘太操心了,横竖没怎么见过我就是和你一说,五郎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他必然是对那小娘子说什么与我早已是同床异梦,往后定然会休了我或者与我和离了娶那小娘子的。唉,这些小娘子家,一个个都知道五郎风流得紧,可每次都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好吧,五郎也是说她们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这话也没错,他要不是觉得新鲜又何必寻她们?可新鲜过了……嘿!之前的程氏就是个例子!”

    卓昭节尴尬的笑了笑,慕空蝉这样的自嘲大约也只能在自己这样的闺阁好友跟前说一说了,若是回娘家说,慕家之前就被她气得不轻以慕空蝉的才貌什么人嫁不到呢?偏就对时采风这么死心眼,如今听她说着时采风的为人再没有更清楚的,可她就是舍不得放手,何况这会鸿奴论起来都三岁了,娘家再厚道定然也是劝她守着儿子好好过日子罢。

    不过对于慕空蝉提到傅青娘的事儿卓昭节还是很领情的,她明白慕空蝉不可能同情傅青娘舍不得怪夫婿,慕空蝉不恨外头的女子还能恨谁呢?白子谦也没那能耐叫慕空蝉真的挂心,到底是转着几个弯的关系了,别说慕空蝉要对付的是傅青娘,就算她要对付的是白子谦,她和宁摇碧、卓昭节的关系比白子谦近多了,卓昭节是不会为了白子谦的遭遇去责怪慕空蝉的。

    实际上慕空蝉是考虑到了傅精乃是游炽等人的老师,如今游炽等人虽然都回了原籍参加秋试,然而秋试毕后,都定了明年下场试一试会试的。在这眼节骨上几人的老师家里出了差错……难免会影响到他们。

    两人又说了些琐碎事情,看看辰光也差不多了,再回到正堂,却见阿杏阿梨都不在外头,进去一看时兮墨跟前放着点心茶水,正皱着眉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阿杏和阿梨垂手侍立在后卓昭节有点意外,看了眼慕空蝉,慕空蝉也吃不准这大姑子这个样子到底是想开了呢还是想不开了呢?

    卓昭节问阿杏:“这是?”

    “时娘子说是饿了,让婢子们取些吃的来。”阿杏禀告道。

    慕空蝉满脸狐疑,勉强笑了一下,道:“四姐你觉得饿了?这可真不容易,这两日你都没胃口来着。”

    时兮墨将一块点心咽下,擦了擦指尖,淡淡的道:“是啊,之前一直糊里糊涂的,总也不觉得饿,可这一会儿,忽然就清明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慕空蝉沉默了数息,微笑着道。

    卓昭节蹙了蹙眉尖这四娘子想通的这么快?虽然这是两人都期望的事情,可当真看到时兮墨这平静的模样反倒是不敢相信了。

    可两人把阿杏和阿梨打发出去,旁敲侧击的问了又问,时兮墨始终是一个意思:“我是动了不该动的心,可你们也看到了,我之前可有透露出来?我也不是不知道这样不好,虽然留了那口箱子,可要不是五弟妹你下了药,也未必就能够打开的。再说我好好儿的活着有什么不好?你们也说了,高寅对我是真心的,他是宰相嫡幼子,论出身比我这宰相庶孙女还要高些,又对我一往情深,嫁给他,好好的过日子,为什么不选这条路,反倒去折腾得谁也不好?”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可这本来应该是旁人这么劝她的,如今倒叫她自己全部说完了,卓昭节和慕空蝉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顿了片刻,慕空蝉道:“你真的想开了,我是谢天谢地。”

    卓昭节也道:“谁没有糊涂的时候?可改过了也就是了。”

    因为时兮墨想的这么通透,又把该劝她的话都说了,慕空蝉和卓昭节虽然口齿都伶俐得紧,这会也只能随便说两句。慕空蝉便领了时兮墨告辞而去。

    等她们走了,卓昭节自然是叫来冒姑,把傅家小娘子的事情告诉了她,让她回一趟卓家转告游灿:“……如今慕姐姐也不晓得白子谦对那傅小娘子到底是什么心思?若只是同情傅精不擅长治家,使她正值韶华、青春年少却落魄拘束,那就让表姐提醒白子谦索性离这傅青娘远一点;若是有意,还是尽早设法提亲的好!”

    冒姑答应了一声,不免要说上几句:“这白家,怎的就是和麻烦脱不了关系呢?早先还以为就个四娘子难弄,如今这白家六郎君也被卷进是非来,这一家还真是的。”

    卓昭节叹道:“长安就这么大,什么麻烦转上两个弯会不沾点儿关系呢?只不过咱们未必要理会罢了。若非这傅精是三表哥他们的老师,我也不想多这个事情,横竖那傅青娘也不过请过她一回罢了。”

    正说着,宁摇碧跨进门来,道:“要请谁?”

    卓昭节就对冒姑道:“姑姑你去罢。”打发了冒姑去卓家说事情,这才起身迎了宁摇碧,两人一起在榻上坐下,卓昭节将方才慕空蝉与时兮墨的拜访说了,道:“所以我就叫冒姑回去和三表姐说一声。”

    因着白子谦表露过对卓昭节的好感,虽然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卓昭节也未曾定亲,宁摇碧对这情敌一直看不顺眼,抱着能捅白子谦一刀就捅一刀的念头,此刻就一力污蔑抹黑道:“傅精不擅长理家,傅家上上下下过的一直都局促,这种人家的小娘子没什么见识,最好哄不过,时五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我看这白子谦打的主意未必比时五高尚多少,不定他想的也是看那傅家小娘子有点儿小家碧玉的姿色,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卓昭节无语道:“你以为人人都似时五?”

    “时五旁的不好,但有一件好。”宁摇碧振振有辞道,“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什么好夫婿是什么良人!当初慕三娘子嫁给他不也是通过了皇后娘娘逼婚才能成的吗?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郑重的表示,“我瞧这白子谦就不像是个好人,你说他若是对这傅家小娘子有意,所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为什么不设法向傅家提亲?他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不是配不上傅家小娘子!至于说白子谦若只是同情这傅家小娘子那做的就更不妥当了男女有别,他这同情都同情得慕三娘子都知道了,可见平时做的多么露骨!傅小娘子年少无知、见识又浅,不知道事情的后果,但这白子谦堂堂男儿,读圣贤书的人,就没想到这样的露骨对这小娘子的后果?我看他根本就是觑中了美色又不想负责任,这才故意扮着好人,情挑美人!”

    似乎他的计策起了效果卓昭节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宁摇碧心中正自暗喜又给这情敌泼了一盆脏水,未想卓昭节思索片刻,忽然伸手,一把掐住他肋下软.肉,咬牙切齿的道:“你左一个小家碧玉右一个情挑美人是什么时候见过这小娘子居然还一直记着是个美人儿?莫非你也起过时五、白子谦一样的念头?!你给我说清楚!”

    宁摇碧痛得低叫了一声,只觉得这天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冤枉的人了,他委屈万分的辩解道:“没有的事儿!我只是想时五和白子谦既然都看中了这个小娘子,多半能有那么点儿姿色?只是这种小娘子再美个百倍千倍又怎么能和你比?!”

    卓昭节脸色阴沉的掐着他的肉用力一拧,恨道:“少拿这些话来哄我!你跟白子谦很熟吗?时五移情别恋也不是一次两次,有什么好稀罕的?你这回听了之后竟然滔滔不绝的说了半晌,字字句句的将矛头对准了白子谦!我看就是你心虚!怕是自己瞒着我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这才拖了白子谦出来做挡箭牌!快点给我老实交代,你都干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才?

    宁摇碧最终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对妻子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于是当两个人唤进下人伺候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看着使女们竭力装作目不斜视、耳根却悄然泛红的模样,卓昭节忍不住又暗自掐了宁摇碧一把,只是这会她手足酸软,虽然用了些力,对宁摇碧来说却是形同爱.抚,不过得意一笑。

    两人问了几句子女,得知宁夷旷和宁夷徽一切安好,便也放了心,吩咐人开饭。

    用过饭后,正捧了茶在闲聊,见换了身衣裳的冒姑进来,卓昭节就问:“如何了?”

    冒姑先把使女都打发了,这才道:“事情已经和夫人、游三娘子说了,夫人和游三娘子都惊讶的很,游三娘子说今晚就会与白五郎君说此事,明日必会派人去白六郎君那里问明情况只是游三娘子不认为傅家小娘子是白六郎君的良配。”

    游灿这个想法也不奇怪,就冲着时采风那名声,跟他扯上关系的小娘子,平白的就仿佛不够端庄了,白家已经有了个要人命的白子华,倘若白子谦的妻子也来个婚后还与旧情人藕断丝连,在白家长辈都不在长安,白子静又是兄长的情况下,游灿和白子静夫妇还不知道要被拖累到什么地步去?

    更何况……撇开时采风,这傅青娘给人印象虽然不能说坏,但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正如慕空蝉所言,虽然是官家女,然而论做派气度真的只能算小家碧玉,当不得大家闺秀的。有白子华这个处处需要人搀扶的大姑子,游灿是打从心眼里不想要个束手束脚、怯懦无知的妯娌。

    只不过游灿这么想,可未必能够说服白子谦,假如白子谦就真的喜欢上了傅青娘呢?卓昭节道:“那母亲怎么说?”

    这种事情的处置,到底还是听一听长辈的更周全。

    冒姑道:“夫人的意思是如今还不晓得白六郎君的心思,假如白六郎君真的只是心善同情那傅小娘子正值青春年少,却连裙钗都不得周全呢?那样的话劝说白六郎君莫要做多余之事,免得惹来闲话也就是了。这样早的就和白六郎君说不能娶傅家小娘子,岂不是叫白六郎君尴尬?”

    卓昭节道:“那要是白子谦真的想娶傅家小娘子,母亲可有什么打算?”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宁摇碧听到这儿,就从旁插话,笑着道,“我打赌岳母大人这么说。”

    冒姑果然也笑:“夫人确实这么说的,让三娘子写封信回秣陵,将傅小娘子与时五郎君的事儿原原本本的告诉白家的长辈们,横竖白六郎君是白家二房的,自有二房的郎主、夫人来操这个心。”

    宁摇碧要说的可不是这个,他得意道:“你看,我说这小子不地道罢?当真看中了人家小娘子,哪有还没把亲定下来就闹得满城风雨的?”

    卓昭节啐道:“你好意思说人家?”话里的意思虽然没说完,然而宁摇碧也晓得她的意思是当年两人还没得到圣旨赐婚,然而自己已经将恋上卓家小七娘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了只是宁摇碧厚颜程度一向非常人所能及,他面不改色的道:“这小子怎么能和我比?先不说他这挑选妻子的眼力差了我何止十万八千里了,就说长辈那儿,我还没回长安时就说过,只要你愿意嫁我,祖母那儿再没有不答应我意思的。但这小子连嫂子都还没能说服呢,就先把照顾人家小娘子的名声传出来了,这不是在坑人家小娘子吗?论品行,差我太多了!我瞧时五都比他厚道!”

    “…………!”卓昭节无语,想了一想才道,“白子谦那儿横竖和咱们家不直接有关系,先不去说,只是傅精到底是三表哥他们的老师,过些日子表哥表弟们就要回来预备明年的会试了……”

    就听宁摇碧不在意的道:“傅精若是个顾儿女的人,也不会让自己女儿过到了连身出门的行头都没有了,你不必担心他会因此疏忽了对门下弟子的教导。”又道,“说到来年的会试,这次我也要下场你就念着你兄弟们,也不管管我?”

    他这番话里带着调笑,卓昭节一点都没当回事,道:“这话真是把人当傻子了,府试秋试都没去过的人想去会试?便是圣人和皇后娘娘纵容,天下士子也非和你拼命不可!”

    冒姑在下头也微微笑了笑,不想宁摇碧诧异的道:“我何曾没过秋试?”

    卓昭节见他模样不似作伪,也惊讶了:“你不是说你有爵位可袭……书读得好读不好都一样么?”

    “是这么回事,但之前祖母哄着我好歹也读过几年。”宁摇碧道,“只是考到举人功名之后我就腻了,这才荒废下来。”

    卓昭节不敢相信的道:“咱们成亲之后进宫谢恩,圣人与皇后娘娘不是还叮嘱你要好好读书光耀门楣?”

    “在圣人和皇后娘娘眼里不过殿试算什么读书?”宁摇碧摸了摸鼻子,好笑的道,“若是读个举人就算光耀门楣了,这也就是放在庶民家里罢?”

    冒姑也呆住了,半晌才道:“世子是何时过的秋试?”

    宁摇碧道:“就是南下之前。”

    宁摇碧南下那一年正是秋试之年,那年他不过十四岁,若在那之前,就是……十一岁?自有科举以来,未及二十中进士的人自是极厉害的,可这些人中举怎么也是束发左右了罢?十一岁过府试便已经算得上古往今来一见的才杰了,十一岁过乡试【注】卓昭节与冒姑主仆两个足足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宁摇碧倒是没当回事,笑着道:“也亏得过的早,祖母以为锋芒早露不好,叫我晚几年再琢磨会试,之前我读书就读得不甚甘心,有了祖母这句话,便彻底松懈下来了。”

    好半天,卓昭节才定了定神,喃喃道:“之前时五道你天资卓绝,我还以为就那么一说。”宁摇碧反应敏捷,狡诈诡变,卓昭节一直都知道他较常人聪慧,然而之前时采风说他天资卓绝卓昭节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了,毕竟那时候两人还没定亲,时采风帮着好友在心上人跟前说好话也是有的。

    再说到底什么样才算卓绝,这也很值得商榷,毕竟赞人的话,总归是挑好听的话。

    但十一岁就过了乡试这天赋若还谈不上卓绝简直天下没有人才了!

    而且以纪阳长公主的地位,哪里会怕孙儿锋芒毕露?再说只看宁摇碧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锋芒毕露?恐怕是宁摇碧这读书的天赋太过惊人,使长公主想起来古往今来,凡是天赋奇高者,难免容易中途夭折,而二房就这么一根独苗,长公主又疼他疼得紧,生怕他这么一鼓作气的考下去,倒是留了个束发状元的美名,结果回头便英年早逝这叫长公主和雍城侯往哪里哭去?

    这才故意纵容他荒废几年功课,免得风头太过了遭遇不测。

    见妻子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宁摇碧倒有点心虚了,道:“会试比秋试难许多,之前秋试里我名次也不是很高……这回我可也没有太大把握。”

    卓昭节苦笑了一下,道:“你从去年到翠微山里避暑才开始每日抽出辰光来温书,然而不久之后我有了身孕,你便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到了旷郎和徽娘出生后,我瞧你更是三五日才去书房里坐一坐……这样你明年还下场吗?”

    在她看来宁摇碧年轻,又是世子,既然有这样惊才绝艳的天赋,索性等腾出空来好生用功两年,考个三甲岂非更加光彩?

    然而宁摇碧不以为然道:“三甲留着给唐四拉拢去罢,我用不着三甲来添光彩了,毕竟父亲年岁已长,而咱们也有了旷郎,我再游荡下去,富贵上头倒没什么,总可以靠着侯府的积蓄。但往后旷郎入仕可不能没人替他撑腰。咱们大凉重科举,官吏不由进士出身到底不美可进士之间区别就不很大了,横竖我就是要个进士名头罢了。再说以我这几年的名声,你说我若是考得特别好,坊间能不疑心?当然我可以翻出中举时候的事情,但你想未来若是唐四登基,我是不是旷世之才有什么关系?总归少不了咱们家的好处的。若不是他,我再出彩又有何用?”

    “……我算是听明白了。”卓昭节平静了一下心情,正色道,“你就是惫懒!不想好好儿的用功,得过且过!还提旷郎呢,我瞧你这副样子往后怎么给他做榜样?”

    宁摇碧道:“咱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再说他若是继承了我这样的天赋,学我这样懒懒散散也没什么,横竖能考得过!”

    卓昭节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不能指望你嫡长子中个状元?!合着你自己想着能中榜就成,就不想着儿子能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宁摇碧笑着道:“往后若是唐四继位,凭咱们家为他做的,只要上了殿,还怕想要状元没有?我倒是担心咱们旷郎生得这般俊秀,往后功课也好,可别在殿上被唐四未来的公主们瞧上了,硬要他尚主。宗室那些个金枝玉叶,难得有性情好的,我可不想咱们孩子吃那个苦头,这个却是要早早定主意才成。”

    “你如今还没上殿去呢,倒是先嫌弃起了公主?”卓昭节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她一直都以为宁摇碧才学平平,只不过为人极擅机变罢了这和古盼儿等人比起来已经是很高看他一眼了,未曾想自己嫁的居然还是个天才?!

    想到这儿她忽然觉得不对,道:“按说你十一岁就过了秋试,这样的事情怎么我八嫂她们竟不知道,都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知纨绔?”

    宁摇碧道:“当然是祖母吩咐封起来的,为此还特意进了一趟宫,圣人亲自发的话,自然也就破例了。”

    他微微一哂,道,“许是古往今来凡年少而聪颖非常之人总是享寿不永,祖母总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说的好。之前圣人和皇后娘娘在咱们谢恩时叮嘱我读书,便是觉得我既然已经成了亲,便算成人,应是无妨了。”

    少年天才易夭折,这事儿确实有点玄,卓昭节设身处地的一想,觉得自己若是纪阳长公主,怕也会这么做。这么想着不免又不放心了,道:“既然祖母有意叫你避几年风头,我看你如今也不很年长,旷郎长大还有好些年了,何不再等一等?”

    宁摇碧笑着道:“你忘记了?之前你才进门,祖母就不断催促着我读书?”

    这么说来长公主和帝后想的也是一样,觉得宁摇碧成亲之后就不属于太过年少的范畴了可史书上所载的天纵奇才也不是没有婚后未久就去世的罢?

    卓昭节虽然觉得有些不对,但想来想去也觉得恐怕长公主和帝后就是那么想的呢?

    知道了宁摇碧来年也要参加会试,卓昭节就不肯让他总在跟前转来转去了,先是感慨:“亏得大房的丧事办得早,名义上一年的孝期实际上也不过九个月,不然可就要误了这一科了。”跟着就道,“既然如此你就该好生温书,总是跑来跑去的算什么事儿?”

    只是卓昭节却不知道,宁摇碧哭笑不得的被她按到书房里,她才一走,宁摇碧面上的笑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背对着书架淡淡的问:“可是有动静了?”

    苏史那的身影,从书架后的角落中缓步走出,平静的道:“不错,人从齐郡一回来,此事便要动作了。”

    宁摇碧飞快的思索了一下,沉吟道:“还真是爱子心切……既然与母亲当年揣测出入不大,就照着那时候的安排做罢。”

    苏史那提醒道:“主人不要忘记……”

    “不要紧,祖母还在。”宁摇碧打断了他的话,冷静的道,“有祖母在,宁家不论犯下何等大罪,都不至于永无翻身之日!但这回大房的事情叫祖母身子骨儿亏损太多……所以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加快速度,否则……咱们最没拘束的,可只在本朝!此刻不该做的都做下去,到了太子登基,那可是什么可能都会发生!”

    苏史那沉吟道:“这一次的诱惑太大了,稍有不慎……而且主人要我陪着君侯,那主人这边呢?”

    “就在长安城里,谁还敢明刀明枪的来?”宁摇碧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心,此事看似冒险,实则是有惊无险……我如今可不是几年前独身一人的时候,为了昭节母子三个,我也不会走进真正的绝路!”

    “……某家这就去安排。”苏史那思索良久,虽然不赞同,但还是顺从了宁摇碧的吩咐,悄然而去。

    宁摇碧却是再度思索良久,反复推敲,察觉内中并无缺漏,这才暗松了口气,拿起案上书籍,翻开温习起来。

    【注】据度娘子言,最年轻的举人是杨廷和(1459~1529),十二岁举于乡。1478中进士(这么算应该是19岁,虚岁20,我数学不好,对这个结果的正确率不作保证)。

    还有十三岁中举的张居正,最年轻的状元十七岁的莫宣卿。

    小说嘛,适当的夸张下,小九他十一岁中举人这个……嗯,我感觉还成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郑氏女

    宁摇碧这儿的事情卓昭节自是一无所知,她正欣喜的盼望着宁摇碧来年金榜题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日都督促着宁摇碧到书房去“读书”,甚至不必宁摇碧提,就主动约束着府里上上下下不许靠近书房,免得打扰。

    连时采风几次上门,都被卓昭节先拦阻下来,问清他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拿出会试一事来暗示他在会试之前就不要上门来打扰了!

    时采风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与慕空蝉一说,慕空蝉忙着人过来赔礼,道是之前不知此事,却叫宁摇碧分心了卓昭节回了份礼道是无妨,但话里话外也透露出来往后雍城侯府是要闭门攻读,在会试结束之前不打算和外头过多来往了,何况还在孝期。

    这件事情传回卓家,卓芳礼和游氏意外之余,也觉得锦上添花是件好事儿,亦约束人不要随意到宁家去打扰。这时候卓昭节当然没心思去管傅青娘的事情了,白子谦怎么选择、游灿怎么拆散他们、或者慕空蝉要怎么对付这位小家碧玉……在丈夫的前程、不,是合家往后的日子跟前那都是浮云。

    而宁摇碧似乎也感受到了妻子的愿望,整日甚至于整夜的待在书房,越发晚回房去,卓昭节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想到会试之后也就不打紧了,如今算着也没几个月,何况到底是一家子的前程紧要。

    正如宁摇碧所言,宁摇碧自己就是目不识丁,这辈子的前程也不会坏了去,可宁夷旷呢?初入仕途的人若能有至亲在前引路,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宁摇碧自己可不就是享了长辈的福吗?

    至于宁夷徽虽然不能参加科举,然而除非是宗室血脉,否则小娘子家的地位还不是跟着父兄来的。就拿谢盈脉来说,才貌双全能干识大体,论本身才干样样都拿得出手,可要不是有个进士姐夫,而且愿意提携她,她和阮云舒再情投意合那也是劳燕纷飞的命。

    就好像卓昭节才从秣陵回长安时,虽然美貌却娇气又任性,可卓芳华还是认为这个侄女会是个好媳妇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是嫡亲姑侄,更因为卓昭节的出身!

    这么想着,卓昭节觉得拿这几个月的分离换取往后的锦绣连绵还是很值得的,倒是越发用心的督促起了厨房变着法子给宁摇碧补身子浑然不知宁摇碧如今是另有大事谋划,无非是不想告诉她又怕被觑破,顺手牵了个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如此忙忙碌碌到了十一月里,之前回原籍去参加秋试的人都汇合到了长安。

    游炽、游焕兄弟两个先回,尔后才是卓昭质陪着任慎之从齐郡归来,其实按着行程应该是任慎之这一路先回来的,可他们却是落在了后头,自然是遇见了事情。

    为了这件事情游灿虽然晓得宁摇碧明年要下场,还是忍不住跑过来专门和她说了:“任家真是欺人太甚!”

    卓昭节虽然之前利落的打发了时采风,摆出为了宁摇碧明年的下场要闭门谢客的姿态,但也不是真的一个人也不见了,这会就把游灿迎到陌香院,才坐下来听到这么一句,也皱了眉头,因为受游家早年的一些话和游姿临终遗言的影响,无论她还是游灿对任家都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可以说是任家在她们心目中早就留下了刻薄的印象。

    然而任家到现在也不过是个太守罢了,以卓昭节的身份对任家是没什么顾忌的,就直接问:“任家做了什么?任表哥可吃亏?”

    “怎么能不吃亏?”游灿冷笑着道,“那郑娘子死活跟了来,见着姑姑就是一跪,哭着求姑姑做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把姑姑气了个死去活来!三表嫂和八表嫂劝了姑姑半晌……”

    听说游氏也被牵累受了气,卓昭节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什么郑娘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郑娘子,是任表弟嫡祖母的娘家侄孙女!”游灿到了这儿,还是有点气呼呼的,快言快语的道,“你也记得任表弟的嫡祖母姓郑吧?我倒是这会才晓得,任表弟的大伯母也姓郑,也是姑表亲……这郑娘子也是任表弟大伯母的娘家亲侄女!”

    卓昭节顿时明白了几分,道:“我倒是忘记姓郑和任表哥的关系了,这么说来,任家是看任表哥如今功课出众,又晓得多年来感情疏远,为了重新把任表哥绑回去,索性把这郑娘子许他了?”

    “若是正经的许,咱们还不至于生气!”游灿咬牙切齿的道,“任家做的哪里是人做的事情?任表弟出了考场,他的祖父任平川就谈起了婚姻一事,说要把这郑娘子许给他,任表弟自然是不愿意的,三表哥也帮表弟说话,道是祖父已经把任表弟的婚事托了姑姑,姑姑已经有眉目了,六礼都走了到问名了怎么说卓家如今还是侯府呢,想着任家区区一个太守,再不知趣也该罢手了吧?结果他们他们却闹出了一场任表弟调戏那郑氏的事儿!迫着任表弟娶郑氏!”

    卓昭节真心是目瞪口呆了,道:“这是任平川做的事情?”任平川任齐郡太守多年,虽然一直都没有升迁,可也没降职,怎么说也该有几分脑子吧?

    先不说他们之前待任乐夫妇就不好,任乐死后,游姿一个体弱多病的弱女子宁可带着幼子撇下大部分嫁妆千里迢迢回娘家,都不继续在夫家待着,可见任家对他们母子的排挤到了什么地步!

    如今看任慎之出息了,不思弥补己过,反而以为给任慎之弄个郑氏女为妻就可以把任慎之继续捏在掌心……卓昭质这个侯爵嫡孙都明确反对了,居然还敢玩硬塞的把戏!不说任家这么做只会让任慎之更加厌恶任家,难道把任慎之背后的游家、卓家都当成死人了?!

    游若珩致仕归致仕,朝中还有时斓这个师弟在,卓家爵位没夺总归也是侯!更别说任慎之的两个表姐妹卓昭琼为居阳伯世子妇,卓昭节是雍城侯世子妇,都是一府主母,在夫家也是说得上话的,要对付个小小的任家,比起捏死个蝼蚁也难不了多少!

    游灿冷笑着道:“何止是如此!这回要不是姑姑气得狠,三表嫂头一个要跳脚了任家不但想把这郑氏塞给任表弟为妻,还想把另外个庶女送与三表哥做妾呢!这一回,这一嫡一庶两个郑娘子,都被任家送上车硬是跟着三表哥与任表弟到了长安,三表嫂吩咐人给她们预备住处时气得全身发抖!”

    “三哥收了那庶女?!”卓昭节差点没吐血!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奇葩的人家!好好的官家娘子,即使是庶出,就这么塞了给人做妾?这任家到底是怎么做事做人的?!

    游灿道:“收是没收,可那女子学她嫡妹,往三表嫂跟前一个劲儿的跪着,未语先流泪,说什么她自知身份低微姿色浅薄,不能也不敢与三表嫂争什么,若是三表嫂不喜欢,她连孩子都不敢要,只求在三表哥身边伺候……三表嫂听着简直要晕过去了,你听过这种人吗?”

    卓昭节望着屋顶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我如今总算是知道九郎的好处了!”

    游灿一愣,道:“什么?”不是正说着郑家女的奇葩,怎么就转到了宁九身上去?

    就听卓昭节道:“之前九郎也不是没有遇见过仰慕他的女子,可他就是做得出来,谁敢把一颗芳心捧到他跟前,他就直接踩进污泥里去……任表哥也就算了,三哥……他若是当真不许郑家两个娘子跟过来,只要足够心狠手辣……不不,不用怎么着,只要他敢当着大街上痛骂郑家女不知廉耻,这世道这样的事情总归小娘子家吃不消的,再说三哥的身份想要纳人还用得着赶到齐郡去?任家想拿女儿攀附这样的真相猜也猜得出来,事情闹大了他们再不要脸也不能让这两个人跟到长安了,三哥没这么做,无非就是对着两个女子拉不下脸来,反倒被郑家捏住了软肋你说这点上是不是九郎好?”

第一百五十章 为难处

    游灿道:“是是是,你家九郎好然而这也不能全怪三表哥和任表弟,实是没想到这任家如此的不要脸,现下姑姑气得紧,三表嫂也恨得极了,四房里乱成了一团,郑家那两个小娘子还要整日里哭哭啼啼嚷什么没脸做人既然这么没脸做人做什么不索性去死一死呢?!”

    游灿本来也不是这样刻薄的人,可她自从被白子华拖累到了长安来,最烦的就是这种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了。尤其郑家姐妹的哭哭啼啼和白子华还不一样,白子华是没用,这姐妹两个摆明了就是居心叵测!

    因此游灿是巴不得郑家姐妹去死了才清净。

    卓昭节凝神片刻,道:“要说这两个小娘子虽然不顾脸皮的跟着到了长安来,然而这样就想进门这也太可笑了点儿,想巴着三哥的那个庶女且不去说,横竖那是奔着做妾的。就说想嫁给任表哥的那个嫡女,所谓奔为妾聘为妻,她这么一跟还想着过门?做梦去吧!”

    “姑姑说,任家恐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游灿冷笑了一声,道,“郑家早年也是齐郡的一个大户了,可这两年败落得厉害!若非三表哥陪着任表弟回齐郡,那边上下齐心恐怕是迫着任表弟在齐郡把婚都成了!毕竟任表弟是任家子弟啊!三表哥拿了祖父出来说嘴,说姑姑在长安已经给任表弟聘了官家娘子,只等任表弟明年会试后不论结果就要迎娶那边郑家横竖已经败落,觑着任表弟很有金榜题名的可能,索性,就把个嫡女给任表弟为妾!”

    “……”卓昭节呆了片刻,道,“这任家,不,这任平川,这几年考绩是怎么过的?”

    游灿道:“八表嫂跟那郑氏姐妹套了套话你道任家为什么要把这郑氏的姐妹送出来做妾?这两个郑氏的父母早已去世,本身就是跟着姑姑、即任表弟的大伯母长大的,这回任表弟一回去,他那几个伯母想方设法的想把侄女儿给他。结果都被三表哥推了,倒是这郑氏姐妹就住在任家,趁着机会引开了三表哥,小娘子往任表弟身上一倒,使女婆子就叫起来说是任表弟调戏了她们娘子路上任表弟也不是没赶过她们,然而这两个小娘子一起哭着哀求,说什么她们在任家寄人篱下,这一回任家长辈说了,若是不能够赖上任表弟,就把她们随意卖出去补贴家用云云,之前当着任表弟的面我是没好意思说……”

    她声音低了一低,道,“任表弟何尝不是不能在自己家里长大的?虽然祖父和祖母待他是好的,可小姑父去的早,小姑姑也……任表弟一下子就对她们同情了,而且这姐妹两个有眼色得紧,路上指天发誓说到了长安定然不会再缠着任表弟,只求任表弟略略帮衬,让她们租赁个屋子自力更生的过日子……”

    卓昭节皱着眉打断了她,道:“任表哥还是太过天真心善了点儿!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若说她们被任家长辈逼迫,想求任表哥帮把手趁机脱离了任家……可这两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娘子,能怎么个自力更生过日子?还不是嫁人!现放着任表哥好说话又有前程,不觊觎他觊觎谁?去路边上嫁个贩夫走卒?恐怕她们愿意嫁,旁人还嫌她们不够能干吃不了苦呢!而且为什么一定要到长安?长安大,居不易!两个小娘子非要到长安来再自立……开什么玩笑?!”

    “可不是吗?”游灿之前气得狠,只挑着说了,如今就详细说来,“结果到了卓家,姑姑跟前,任表弟还想着请姑姑替郑家姐妹安排下呢,没想到一见着姑姑两个小娘子就立刻跪下来求姑姑做主了!你是没看到任表弟当时的脸色……唉!三表哥气得当场就摔了茶碗!”

    “三哥也真是的,任表哥一心一意读书,不大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可三哥好歹该明白这个事理啊!”卓昭节皱着眉头道,“他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游灿道:“三表哥哪里是没拦?偏任表弟心软着,再加上三表哥……嗯,到底没有你那夫婿的果断,两个小娘子闹着要寻死明志,他也烦,就随任表弟去了。好吧,你说的对,这回若是换成了宁九陪着任表弟过去,郑家姐妹若敢跟上来,怕是早就被宁九逼着死在路上了。”

    卓昭节一哂,道:“那你把九郎想的真是太好了,若是九郎陪着任表哥去的齐郡,任平川提婚事那儿,九郎会像三哥一样好言好语的暗示他不要多管?必然是直接叫任平川闭嘴任家敢弄出郑娘子说任表哥调戏她的事儿,九郎能直接打杀了郑娘子告她个放.荡无.耻,叫任家郑家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她叹了口气道,“从前总觉得九郎行事狠辣,如今才晓得狠辣有狠辣的好处。”

    之前卓昭节先入为主,自己丈夫被人觊觎数年居然浑然不知,还道情敌爱好异于常人,是看中了自己那时候宁摇碧对深情款款的温坛榕心狠得紧,根本就是温坛榕献一回真心,他就踩一回当时卓昭节不知就里,还几次三番埋怨宁摇碧太过扫了温坛榕的颜面。

    到去年醒悟过来,卓昭节庆幸之余,简直太赞成宁摇碧这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女子不给任何体面的做法了!

    尤其对比着如今任慎之一时心软被缠上,宁摇碧从前对着温坛榕温柔万分甚至小心翼翼到了讨好的逢迎,却可以心安理得的一脚踩上去,这样的做法现下想起来,为什么这么……嗯,高兴呢?

    游灿不知道她现在这么说极是感慨温坛榕的事情,啐道:“晓得你们恩爱,可现下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你家夫君?”

    卓昭节定了定神,道:“我看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是乍听见这样糟心的事情才被气到罢了,横竖任家郑家在咱们家跟前算什么?如今还是一没长辈的话儿二没什么承诺,就两个小娘子上了门多得是手段对付她们,有什么好生气的?”

    游灿跺脚道:“我就是看着她们烦!”

    “那就告诉母亲,早早的处置了也就是了。”卓昭节自嫁了宁摇碧之后,受丈夫影响,很不把这样的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再说这对姐妹污蔑任慎之在前,欺骗任慎之在后,怎么看都不值得同情,就道,“如今外头又不知道她们什么来路,当真狠辣起来直接打死了扔到外头去,就说府里有手脚不干净的使女,谁家还来管这样的闲事儿?”

    游灿虽然对郑家姐妹十分的厌恶,听卓昭节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倒是一呆,随即道:“那任家郑家找过来呢?”

    “郑家的娘子关咱们家什么事情?他们家娘子不见了就赖咱们家吗?”卓昭节不以为然,道,“难道他们不服还能冲进侯府去理论?要告状,大理寺那边,不正是咱们六姐夫家的亲戚?”

    说到这儿,她微皱了下眉,道,“这样的小娘子哪儿就能叫母亲为难了呢?就是连三嫂都懒得上心的。家里除了这一件还有旁的事情吗?”

    游氏可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卓家再失势也是侯府,几门姻亲都强盛着呢!怎么说都不用怕了任家和郑家,以游氏的干脆,这郑家姐妹在念慈堂上一跪下来求做主,指不定游氏当场就翻脸骂一句哪里来的疯子污蔑自己长子、外甥名誉,使人堵了嘴先打个半死再说卓昭质先不提,任慎之是游家花了心血栽培的,游氏自己这几年何尝不是殷切照料?

    都指望着任慎之出人投地任家倒好,身为任慎之的父家,结果连孙儿都没养,让亲家养大栽培出来了,就妄想拿两个娘子过来拴回去,甚至于连游氏的嫡长子都被捎带上了,这换了哪家主母能容忍得下?

    更不要说现下淳于皇后还在,最恨男子纳妾的,任家看似让郑家姐妹跟到长安,似乎不图名份只求能够攀附一二,实际上等于是在毁任慎之的前程啊!

    于情于理游氏都不可能放着这郑家姐妹在卓家多待下去,必是早早灭口的,可任慎之回来也有三天了,这对姐妹居然还好好的在卓家?

    果然游灿白了她一眼,道:“你可算不夸宁九了?”

    “表姐!”卓昭节嗔她一眼,道,“咱们说了这么半晌还没到点子上,有意思么?”

    游灿哼道:“之前三表哥说姑姑在长安已经给任表弟物色的妻子人选,倒也不全是敷衍任家的在任表弟去齐郡之前,三夫人就与姑姑约好了,等任表弟回来便为八娘与任表弟……”

    卓昭节没听完话脸色就是一变,惊讶道:“三伯母要把八娘许配给任表哥?”

    游灿道:“是啊,不然你家这八娘子,也就比你小一岁,你都儿女双全了,她连亲都没定,怎么也说不过去罢?前些日子我才听姑姑说的,道是三夫人看中了任表弟好学上进,人也俊秀斯文,你家这八娘,虽然不常到四房,但我到底和她住一个府里头,也了解些她的性情,是个温柔贤惠的小娘子,三夫人疼女儿,认为八娘这样的性.子还是嫁个同样好说话的郎君可靠些。看来看去,觉得任表弟最合适不过了结果如今横插出一个郑娘子,你说怎么办呢?”

    卓昭节紧皱了眉:除了如今年岁还小的卓昭宝以及奉旨出家的卓芳甸外,卓昭姝是唯一适龄却未嫁的卓家娘子了。若非她过门之后不久就有了身孕,跟着被夫家的事情缠得脱不开身,这堂妹一直未许人,回娘家时早就就要问起来了,还道三夫人和从前大夫人一样太过疼爱女儿,所以挑来挑去挑不定。

    原来却是早早就定了任慎之实际上任慎之这个女婿人选确实不坏,太守庶孙的身份在卓家看来当然不高,然而却算正经的官家出身。三房也是庶出的,卓昭姝是嫡女,却不是敏平侯的嫡孙女,这出身却不如卓昭节。

    而且如今大房袭爵,三房的卓知润前年会试落榜,嫡子卓昭嘉年幼,又无宁摇碧那样妖孽的天赋,尚未中举,将来分了家,声势也不会高到哪里去,以分家以后的景况,任慎之的出身是配得上了,更不要说任慎之与任家没有感情,倒和游若珩这个外祖父更亲近。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任慎之书读得很不错,就连敏平侯偶尔看过他的功课也评价说若无意外,此子过殿试应无问题。

    出身配得上,前程也有,剩下来的品行三房之前碍着沈氏不敢和四房太近,但三年前沈氏失势,敏平侯又立了世子,这份忌讳也就去了。任慎之作为四房的外甥,和三房也算是转着弯的亲戚,这两年也是同在侯府,为人品行都不难打听,却是很可靠的。

    何况从私心上来说,任慎之父母双亡,卓昭姝若是嫁了他,和卓昭节一样过了门就能当家。本来他和任家又不亲,游家是抚养了他,可游家人并不刻薄,甚至于也不需要刻薄而且游灿说的很对,卓昭姝的性情,远不似堂姐卓玉娘泼辣、卓昭节的任性,这小娘子性情温婉好说话,要说做人家媳妇那是夫家都喜欢的,可从娘家的角度就不放心了。

    卓昭姝虽然不像白子华那样完全扶不起来,然而性.子也是不好争闹的,这样一个懂事温柔又体贴的女儿若是配了个风流或跋扈的郎君,未来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倒是任慎之之前他被林鹤望相好的一个青楼女子云缤抓伤也不告状,虽然显得有些怯弱了,但这样老实的郎君决计不是会欺侮妻子的人,卓昭姝嫁了他,倒会是和和美美的一对。

    三夫人看中任慎之,也算是为了女儿思虑周到了。

    哪里想到任家如此可恶,横刺里闹出个郑娘子来搅局!

    这也难怪游氏气得不轻了,若她想给任慎之聘的是其他人家的小娘子,瞒着把郑家姐妹处置了也就算了,可三夫人却是她的妯娌!同在侯府,任慎之与卓昭质去了一趟齐郡就带回来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三房又不是死人怎么会不知道?

    卓昭节思索片刻,道:“那现在三伯母是什么意思呢?”

第一百五十一章 糊涂透顶

    按说眼下情况也清楚得很,任慎之一心苦读不问世事,心又不够狠,任家也太过无耻并非任慎之真的私德有缺,何况任家那么对他不起,郑家姐妹也不是多么国色天香的小娘子倘若当真国色天香,郑家既然败落,又舍得送人做妾,怕是早就许了其他贵人了,也等不着任慎之与卓昭质。

    任慎之就是想寻个红袖添香的也不该在任家的亲戚里找,少年人头回遇见人心诡谲的事情,吃点亏也无妨,如今事情又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夫人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卓昭姝也有这年岁了,三夫人也是挑了好几年才和游氏商议内定了任慎之的。如今未来女婿是被人陷害而不是自己不好,照理来说三夫人应该立刻劝说游氏快刀斩乱麻才是,怎么郑家姐妹反而活到现在了呢?

    游灿把手一摊,道:“本来这件事情也没必要僵持,总归是任家郑家不要脸,偏三表哥和任表弟又太要脸。我听姑姑身边的人说,三夫人原来也是赞成快快把这姐妹两个的事情解决了,早点把八娘和任表弟的事儿定下来才好,结果,七郎的妻子,就是那位丁嫂子,在三夫人跟前说了一番话,叫三夫人如今提出了个要求任表弟倒是为难了。”

    卓昭节惊讶道:“七嫂说了什么?”丁氏嫁到卓家后,据说很有点小性.子,之前还和五房的宠妾花氏在花园里闹过且吃了亏,但大体上还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因为隔着一房,卓昭节又是在她进门前就和宁摇碧被赐了婚,托了宁摇碧在长安的凶名和他对卓昭节的维护,丁氏见着卓昭节始终很是客气,卓昭节对这个嫂子印象还真不坏,这会听游灿的意思仿佛有点埋怨她,却是好奇了。

    游灿嘿然道:“她说的可有意思了,道是任表弟从齐郡回来,说是被这两姐妹给骗了,可任表弟即使没在外头历练过,然而既然能够年纪轻轻就考到了举人,明年还就要下场会试,可见是极聪明的。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破郑家姐妹的用心呢?可别是知道用心归知道,心里头对郑家姐妹到底还是有些意思的罢?又说八娘性.子柔,郑家姐妹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这种人还是尽早铲除的好。”

    “那铲除了不就是了?”卓昭节诧异的道,“莫非任表哥到现在还糊涂着,居然想要阻拦吗?”若是如此,游氏不骂死这个外甥才怪!

    何况以任慎之的为人,再同情郑家姐妹也不会逆了姨母的意思更不要说游氏这样的阅历,若是觑出任慎之有任何不忍,肯定是先把郑家姐妹除了再告诉他!

    这对姐妹的性命是捏在了游氏手里可不是在任慎之手里,任慎之想护这姐妹两个还真不够!

    “可丁氏不肯让姑姑下手!”游灿皱着眉道,“她说既然人是任表弟带回来的,为了表明清白,莫如让任表弟来处置这两个姐妹!”

    卓昭节也皱了下眉,但任慎之是她表哥,卓昭姝也是堂妹,这件婚事她也看好的,觉得丁氏的要求虽然有点咄咄逼人,可从三房为卓昭姝考虑的立场上来看也不是很过分,道:“既然如此,那任表哥发个话就成了罢?难道还要任表哥亲手斩了她们不成?”

    游灿道:“问题是任表弟提议给郑家姐妹一笔银钱,送她们出府去……你说这荒谬不?”

    “任表哥……”卓昭节听着任慎之这么仁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叹了口气,道,“但任表弟也没说要娶或纳郑家女啊,这个总归能解释的吧?”

    游灿一撇嘴角,道:“可如今丁氏劝说着三夫人慎重,本来八娘是三夫人唯一亲出的嫡女,三夫人再没有不疼她的,这终身大事上怎么能不反复的斟酌呢?丁氏说任表弟什么都好,可这心软的性儿固然不是会亏待了妻子的人,但回头他入仕之后,遇见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女子来装可怜扮柔弱,难道也和这回郑家娘子一样的糊涂?那往后八娘也太可怜了。”

    卓昭节皱着眉,道:“这倒是奇怪了,我怎么听着七嫂这回是在专门针对任表哥?任表哥难道得罪过她了?”

    “谁知道呢?这两天姑姑也在嘀咕这事儿,所以暂时还没和三房长谈,正盯着任表弟仔细盘问呢。”游灿叹了口气,道,“不过有姑姑在,我也就是气任家太过无耻我啊,烦的还是那么件事儿!”

    既然还是那么件,卓昭节顿时明白了:“白姐姐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着?”游灿道,“这两日因为任表哥的事情正忙乱着呢,她又哭哭啼啼的上门来了,我哄了她一个多时辰才问清楚,果然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是林鹤望吼了她几句,可看她如今那模样儿我都想拍案了!再说,她有什么好怕林鹤望的?当真吵翻了,跑到卓家,姑姑还能不给她出头?姑姑如今不理她还不是看她太没用了,见着了烦心?”

    卓昭节叹了口气,道:“你忍一忍罢,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横竖也就几个月了。”

    “不,这回和以前不一样。”游灿皱着眉,因为此刻四周只留了心腹,游灿环视了一圈,也没叫人退下,而是压低了嗓子道,“你还记得……当年小河庄的事情吗?”

    辰光太久,小河庄的名字卓昭节早就不太记得清楚了,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既然记起了当年之事,顿时觉得不妙,禁不住坐正了身子问:“怎么?”

    游灿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昨儿个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忽然提到了屈谈!”

    卓昭节顿时一阵头皮发麻,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再说当年屈谈就拒绝了她,为此咱们还在伍夫人跟前被落了一番颜面……如今两人各有家室连子女都有了,她还提了干什么?”想想不对,赶紧问,“当时身边……”

    “我的人当然不敢外头乱说,可她身边的欢喜、如意也听了去,之前的玉燕和银燕已经配了人了,如今这两个新补上的使女……说起来还是秣陵送过来的,身契也在白家手里。我恐吓了她们一番,然而你也知道我总归不能把她带来的两个使女全打死在侯府的,那样她回去了林家必然起疑心要细问,你说她能保得住秘密?”游灿苦笑着道,“其实当年的事情闹出来,咱们有什么好怕的?有事的还不是她?你说她……这得糊涂到什么地步才会这样的失口?”

    卓昭节对白子华的脑子早就不抱任何指望了,听了这话,叹气道:“她到底是怎么提屈谈的?可别糊涂了找上门去……哪怕不找上门,言语里透露些,恐怕屈谈也要受牵累,往常也就算了,但现在谢姐姐怀着身孕,谢姐姐是受过这表姐夫的大恩的,叫她跟着操心这就真的害人不浅了。”

    游灿道:“她说的也实在不能外传,道是若早知道嫁了林鹤望日子过得如此凄苦,当年还不如求了长辈让她就嫁给屈谈呢!如今屈谈倒比当年每个人都笃定了会高中的林鹤望更平步青云,你说这哪里是为人妇说的话?”

    游灿是白子华的嫡亲表妹,她和白子华、卓昭节,那都是打小的交情,三个人本来都很要好的。可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白子华这样消磨法,更不要说在卓昭节和游灿看来,白子华如今日子过不好,十之七八都是她自找的。而且这话若是说给林鹤望听也显得白家女儿太凉薄了,须知道林鹤望乃是怀杏书院山长崔南风的入室弟子,崔南风的弟子,一向号称准进士,以任慎之如今的被期许、再加上游若珩外孙的身份,当年也没能拜进崔南风门下,而是退而求其次,拜在田先生门下。

    虽然任慎之这么做有不抢游炽、游焕风头的嫌疑,然而林鹤望能够叫崔南风收入门下那是凭着真本事、从众多学子里头脱颖而出的。

    被毁容又不是林鹤望自己做的错事,他这样原本前途光明的士子被毁了终身指望,妻子非但不能安慰和帮扶自己,反而处处拖累,要年迈的老母亲自打点里里外外在这一点上,游灿都替林鹤望觉得委屈了。

    之后两个人过不好,简直是理所当然。

    但凡白子华争气点用心点,好生安慰鼓励林鹤望,让他不要多想此生无望会试的痛苦,凭着林家的家业,还有游家的愧疚与照拂,两个人关起门来专心教导子女,这辈子也不难过得安稳静好。

    然而白子华非但自己不肯用心,倒是一味的沉浸在了委屈里,不但把弟弟、弟媳都拖下水,如今甚至口出悔言、提到了无辜的屈谈和伍氏!

    卓昭节一阵的头皮发麻,暗道:“白姐姐简直有些失心疯了!她到底要拖多少人下水才甘心?她当年虽然偶然与尚未成亲的屈谈遇见过几次,可屈谈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意思!后来屈谈娶了伍氏,她壮着胆子写了信去,被伍氏收拾得婚前迅速憔悴,险些连花钗礼衣都穿不上身……好容易把伍氏那儿的信烧了,把事情瞒过去,如今没人翻这旧帐,她居然自己来!”

    卓昭节定了定神,正色道:“这件事情不能让她疏忽了!屈谈和伍氏过的好好的……谢姐姐如今也是咱们阮嫂子了,都是亲戚,这些个已经过去的往事闹出来对谁好?别弄得亲戚成了仇人!”

    如今的伍氏,可不是五年前屈家庄上一个清贫的、需要靠做绣活补贴家用的民妇了,她一力照拂的表妹谢盈脉,趁着屈谈高中进士的风头嫁进御史大夫阮家,为阮家冢妇不说,这会还怀了身孕!

    阮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卓芳华,连游氏都要让她三分!虽然谢盈脉并不是卓芳华最满意的儿媳人选,可既然进了门,卓芳华也不会故意为难她,更不要说现在谢盈脉有了身孕,子嗣单薄得比雍城侯府还不如的阮家,想都不用想,这会谁敢给谢盈脉找不痛快,卓芳华一定会叮嘱儿媳好生安胎自己挽了袖子上阵替儿媳永绝后患!

    何况伍氏还不一定要靠阮家,屈谈的大伯父固然是个不名誉的阉人,却是伺候过纪阳长公主多少年的老仆了,长公主如今是连几位宰相都不敢碰的人。不夸张的说,白子华不论有意还是无意,只要把火烧到了屈谈身上,恐怕屈总管头一个跳起来跟她拼命!

    屈家可就屈谈这么一条根了,屈总管一辈子的指望都落在这个侄子身上,这种少年进宫在宫闱里沉浮中长大、又外放江南多年的宫人,什么阴损恶毒的手段用不出来?

    而且凭着他为长公主尽忠多年,长公主总归也要赐他一份体面的。

    话说到这儿,卓昭节总算明白为什么知道侯府因为宁摇碧要“刻苦攻读”闭门谢客,游灿还是特意赶来了,之前提到的任慎之一事不过是幌子,她真正想说的还是白子华这一件。

    卓昭节明白之后,沉吟片刻,道:“屈总管是祖母的人,却不是侯府的人,虽然如今祖母乏着,轻易不见这些老人了,但总归是祖母的体面。我最多只能私下里请他过来说一说,却也不能压他的,到底要给祖母面子。而且我与伍夫人不大熟悉,但为了谢姐姐我也不想太委屈了屈谈,到底他无辜得很表姐,你还是设法约束一下白姐姐罢,总这么给她收场,收到何年何月?”

    游灿试探着道:“我想消息也不一定会传出去,但万一传出去你帮着解释一下,到底宁九……”

    “九郎如今要读书,我不想拿这些事情去打扰他。”卓昭节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的试探,轻描淡写的道和丈夫、或者说自己这一家的前程来比,白子华的事儿又算什么?成了亲,哪有不向着自己家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曙光

    卓昭节的态度,让游灿明白倘若白子华的话当真传扬出去,以至于影响到了屈谈的话,卓昭节最多只会从中劝一劝和,决计不会冒着得罪长公主的风险来替白子华奔走。

    而且她也没能力去驳长公主的面子,卓昭节能够对雍城侯府并长公主府施加影响,无非是靠着宁摇碧。但卓昭节又明说了不会允许任何琐事打扰正在苦读的宁摇碧这也是非常正统的理由。

    所以如果白子华的那番话真的走漏出去,后果难以想象。

    但游灿对卓昭节的表态并不失望,甚至于心底还有点隐约的窃喜。

    因为她一回到敏平侯府,就打发人把丈夫白子静请回房,直截了当的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尤其强调了宁摇碧正在埋头苦读,如今卓昭节甚至连宁摇碧多年的知交好友时采风都不许见,是以关键时候是没办法指望这个表妹夫会念在了表妹的份上出来救场的。

    这种事情,在所有亲戚知交里除了广有凶名又足够不要脸的宁摇碧,还有谁能把场面圆过去?最重要的是,如今的情况和几年前完全颠倒了过来,几年前,屈谈和伍氏的生死捏在了白家手里,如今虽然不能说白家的死活捏在了屈谈和伍氏的手里,但屈谈和伍氏要对付一个白子华,或者加上林家,都不会太难。

    诚然白家林家都和敏平侯府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但伍氏的表妹谢盈脉现在论起来可是敏平侯的外孙媳妇。

    这种转着弯的亲戚闹起来,卓家要偏心也是偏心屈谈这边,不说哪边占理了,最现实的就是屈谈这边前途更广阔。横竖卓家不怕得罪白家和林家。

    白子静听了经过,也不禁皱起了眉,胞姐当年行差踏错差点万劫不复的事情他一直都不知道,到此刻才听妻子提起,对照白子华出阁前忽然到嫂子孟氏陪嫁的小河庄别院去小住,他也依稀记得这件事情白子静和江扶风不一样,他性情虽然跳脱,却是少年人的活泼,从不狎戏,为人端庄。

    对于白子华这个胞姐,虽然无奈,但一直都很敬重的,如今却听说她不但出阁之前就觊觎过有妇之夫还是拒绝过她的有妇之夫,现在更是生出嫌弃丈夫的念头。白子静这样端方的人听来着实觉得门风受辱,可他又不能当着妻子的面说姐姐不好,实在百味陈杂。

    足足半晌,白子静才沉声问:“那欢喜和如意一旦说失了口,难道就没有半点别的办法?”

    游灿心想欢喜和如意才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还不是咱们这位要人命的好姐姐?本来么,当年跟着白子华到小河庄去的使女金燕已死,银燕几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请伍氏到时她们是被打发下去的。欢喜和如意两个新来的使女说的话,白子华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反过来说这两个使女居心叵测,直接动家法打死章老夫人横竖对这个儿媳已经失望,何况白子华如今又不管家,林家长子也不是她亲生的,这种陈年旧事不管是真是假,翻了出来林家很得脸吗?

    问题就是白子华怎么看怎么想,都不像是能保密的人……不然她已经敲打了身契就在白家手里的欢喜和如意,还用得着再去雍城侯府找表妹?

    游灿掩去眉宇之间对白子华的不满,正色道:“表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林家离开长安,回去秣陵。”

    之前卓昭节劝说她忍这几个月,等白子静参加完会试,设法把白子静安排到离长安略远的地方任职,索性就躲开了白子华。

    但游灿却另有考虑,这种得陇望蜀觊觎他人之夫的行径一旦曝露了出去,以后白家的娘子还怎么嫁人呢?游灿可是有女儿的人!而且白子华这些年来添的麻烦还不够多吗?这次她提了屈谈,游灿实在害怕了,自己还在长安,还能经常听她倒苦水,这大姑子就这样了,往后自己走了,她没处说委屈,得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横竖是对白家的娘子的名声没好处的。

    游灿可不想女儿还没长大就被这姑姑毁了前途!而且她心里也实在恼婆婆伏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害得她母女分离,如今白子华这山芋也越来越烫手,顶好能够趁着这次机会把白子华弄回秣陵去叫伏氏自己心疼这宝贝女儿去罢,可别来害自己了!

    白子静听到这个建议,很是意外:“为什么去秣陵?”

    就算建议林家回江南,也该是震城罢?

    “本来四姐夫的父亲早逝,全靠章老夫人刚强,把门庭支撑了下来。”游灿平静的道,“老夫人指望的就是四姐夫,但四姐夫现在毁了容貌,当年治不好后就没再回震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回去之后宗族耻笑吗?若是回震城,老夫人与四姐夫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四姐怎么办?”

    又道,“若在秣陵落脚,一来有咱们家帮衬,念着咱们家的面子当年的事情煊郎也有过,游家也不可能不帮手,不愁落不住脚,有了游家白家的扶持,就算不至于没人说刻薄话,但也比震城少得多!二来也方便四姐常回家里看看,对四姐是很有好处的。”

    白子静皱眉半晌,道:“林家是震城望族,章老夫人这一支还是嫡长房,在长安客居多年,打的还是求医的幌子。回了江南不去震城反在秣陵落脚,纵然不愁落不住脚,可到底显得太过心虚了罢?”

    游灿淡淡的笑了笑,道:“表哥,你忘记林家小郎君了吗?”她提醒道,“算起来林家小郎君如今也有四岁了,就说为了林家小郎君往后想进怀杏书院读书方便些秣陵离书院更近。”

    “这理由也太牵强了。”白子静总觉得要劝说林家回江南后却不回祖宅而是迁到秣陵有点不可能。

    但游灿却不这么想:“章老夫人年纪大了,林家不可能在长安一直住着的。与其往后不得已才回,还不如现在趁老夫人身子骨儿还成回去,免得到时候老人家禁不住颠簸。至于理由,反正场面上能敷衍过去就成,横竖人人心照不宣。再说四姐夫再不幸,举人功名也没被夺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心放宽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欺负上头的。”

    白子静沉吟良久,才道:“还是先写封信与母亲,问问母亲的意思罢。”

    游灿和他青梅竹马,对他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他心里已经同意,却不忍心去赶姐姐,既然白子静心里这么想了,游灿对于如何写信打动伏氏,自然有应付之法,心里暗自决定这回一定要让伏氏点头甚至于催促着自己说动林家快点搬回去不可……

    这样来年白子静中榜后,算着白莺娘也有四岁了,设法接到身边这么着一家三口团聚,秣陵那边……关她什么事儿?!

    谢天谢地如今可算是看到曙光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归

    因着时已近年末,气候寒冷,黄河上游开始封冻,须得陆行到杭渠才能乘舟扬帆,直下江南,如此来往南北自然缓慢。游灿又没想到向雍城侯府借猎隼送信,虽然遣人急行,好歹在年前拿到伏氏同意让女儿女婿回秣陵的信笺,但这时候也已经到腊月尾了。

    而白子静看了母亲的信,也同意一起去林家劝说林家回江南。

    章老夫人自己其实是不愿意长住长安的,向来人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这两年在长安住着,老夫人越发觉得这话得理。

    林家在江南震城也算得上一方望族了,可在这长安,算个什么?光是为了儿子媳妇,老夫人这两年就没少赔礼赔不是。当初是为了林鹤望心绪不稳,怕他回了震城受到嘲笑做出轻生的事情来,那时候林鹤望膝下无子,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还怎么活呢?

    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林鹤望的脾气却越发乖戾,渐渐的老夫人的话也说不听了,媳妇又那么没用。章老夫人再爱儿子,但从长远考虑,再在长安住下去,即使林家的产业撑得起林鹤望的花天酒地,可孙辈就要可怜了。

    而且几年来林鹤望渐渐往破罐子破摔的路子上去走,根本不管膝下还有一双子女的前程。章老夫人年岁既长,也不喜欢北地的气候,早有把精力放在栽培孙儿孙女身上,趁着自己还活着,悉心栽培孙辈,还能给这一房留点指望。

    要栽培林瑰娘和林宝,到底还是回震城去才能定定心心的,不然在长安老夫人提心吊胆着儿子又惹是非还来不及呢,何况长安物价高昂,同样的开销在震城可以把这姐弟两个养得金尊玉贵了,在长安也不过是过得平平罢了。最重要的是当初匆忙北上求医,产业都是草草交代了族中代为照料,这几年来,还不知道被侵吞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现在白子静和游灿一起登门来委婉的建议林家不如回去,章老夫人也觉得是个台阶。但老夫人却不想去秣陵,对于游灿这一点的建议一口否决了:“林家世居震城,这几年为着给鹤望治伤才在长安客居,如今既然要回去,当然是回祖宅了,那儿一些产业,走时托付给叔伯房里,总也要回去谢谢他们。”

    游灿柔声道:“老夫人说的甚是,只是四姐夫……”

    章老夫人现在听到儿子也觉得头疼,就打断道:“好几年没有回去了,鹤望料想也想见一见亲戚们。”这就是下定决心要回震城了,老夫人的坚持对游灿来说不奇怪,章老夫人在震城也是一方人物,可自从到长安来,上上下下的脸色却看了个遍,老夫人城府深沉,嘴上不说,心里哪有不腻的?

    震城离秣陵虽然不远,然而因为儿子怕人耻笑就抛弃家业,老夫人又不是没孙子,为了孙子她也不肯放弃震城的产业的。

    只不过游灿却笑着道:“老夫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四姐夫虽然受过伤,然而从前可是崔山长的高足,当年乡试名次也不低的。山长如今年岁长了,非常的想念诸多弟子,前几日,还提过想念四姐夫呢!”

    她这番话说的虽然委婉,但章老夫人已经会过意来这是说让林鹤望进怀杏书院做先生?寻常人家请先生教导子弟,这样的西席地位有高有低,但一度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怀杏书院的先生,那是极荣耀的了。

    就算在长安,朝官提到怀杏书院的诸师,措辞也极客气的。

    对于已经没有办法走科举之路、然而也不能操持其他贱业的林鹤望来说,这实在是条出路了。

    这个主意却不是游灿的本意,而是伏氏想方设法弄出来的,为此还到游家求了一回毕竟女婿一味的胡闹,受苦的也是女儿。伏氏想的是林鹤望若是能够到怀杏书院去教书,先不说门下出几个进士也不难门庭兴旺,比如崔家的崔清含,可不就是靠着叔父崔南风,中榜之后风生水起?

    就说林鹤望即使在书院一事无成,但他也是怀杏书院出来的,还是山长弟子,进了书院总归不好经常出去眠花宿柳花天酒地了罢?若是如此,林鹤望能够收心好好的教人,纵然不能振奋家族,好歹也不会往败家子的路上走。

    游灿虽然心里觉得林鹤望到了怀杏书院怕也未必能够改过自新,因为崔南风年岁长了,如今根本是教不动人了,也未必能够管得住林鹤望。再说崔南风弟子遍天下,能有多少心思放在林鹤望身上呢?然而伏氏这么要求,白子静也看了信,也觉得拿这个做理由让林家先留在秣陵,等林鹤望在怀杏书院里调整些日子,最好能够有些好名声了,然后再回震城更体面当然最重要的是白子静也认为胞姐白子华还是和娘家在同一个城里方便照顾的好。

    章老夫人略加思索,就动了心,爽快的答应下来去秣陵购置产业落脚,当然,直接到秣陵落脚的只会是林鹤望等人,老夫人心里已经盘算把聪慧也有点记事的长孙女林瑰娘带着,亲自回震城去看自己这一房的产业,那些产业虽然托付给了其他房里,这几年肯定会被侵吞和算计,但总归契书都在老夫人手里,最多明面上的利润被抢走,这几年江南风调雨顺的也不可能全拿掉,亏损的那些只要不是太过分老夫人也不想计较了,但却是教导孙女的好机会……

    把回去之后要做的事情粗略一算,章老夫人觉得白家的提议很是时候,再听白子静问起林鹤望这些日子在什么地方,临近年关了林家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时候,心知林鹤望必然又出去勾栏之地了,心里暗叹了口气,章老夫人简直想要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

    但如今一来年关就在眼前了,二来,黄河封冻,陆路太过颠簸遇见大风雪,根本走不了。与其被困在路上,还不如在长安住到明年春天,冰河解冻之后南下,从从容容的放心。

    毕竟在长安左右都住了这几年了,也不差这么几个月,儿子媳妇都不能指望的情况下,章老夫人更不会拿自己和年幼孙辈的身子骨儿开玩笑。

    劝说章老夫人极为的顺利,白子静和游灿也如释重负,看了看时辰不早,也就告辞而去。

    他们走的也巧,马车才出坊门,林鹤望也回来了。只是此刻长安已经落过两层雪,白子静这边把车帘掩得紧紧的,未曾看到,车夫也没留意,反是林鹤望在青楼里饮多了几盏酒,又骑着马,认出是敏平侯府的马车,晓得多半是到自己家去的。

    常到林家来的,都是游氏等女眷,林鹤望如今喝得酒气熏熏,不宜见长辈何况他的伤是游煊所为,对游氏等人总是不太喜欢,又记恨着当年卓昭节似乎有厌恶自己损伤后的容貌之举,觉得既然对方没发现自己,不须下马见礼这是最好不过了,当下一提缰绳,避到道旁去了。

    但回到家里,还是向章老夫人打听了一下:“母亲,今日敏平侯府的人来过?”

    章老夫人淡淡的道:“方才有人告诉你了?不是侯府的人,是子华的弟弟和弟妇。”

    “原来是他们?”林鹤望皱了下眉,当初在怀杏书院,他的前程被认为在白子静之上的,如今白子静好整以暇的温书备考,自己却……

    察觉到儿子情绪的低落,章老夫人也有点不忍,她觉得游灿说的既然林鹤望已经不能科考了,索性去教导学子也是不错的,总归也是体面的行当,就说出来安慰儿子,道:“今日我与他们商议过了,开春之后,咱们就回秣陵。”

    “什么?”林鹤望脸色立刻一变,道,“为什么?”

    他立刻想到,“莫非侯府容不下我们在长安?”

    “侯府是什么人家,要不想咱们在长安当初咱们能进得了这长安城?”章老夫人皱起眉,训斥道,“你打哪儿听来这些琐碎的话?真是不名所以!”章老夫人不是真的对儿子被毁了前程就这么放得下,可她更担心儿子心里的怨怼不能消除的话,以后迟早有一天会惹下不能惹的麻烦的当初林鹤望去欺侮游家的外孙任慎之可不就是有些癫狂了才会那么大胆子?

    所以她只能处处说好话,“是亲家想的周到,这长安花费比江南不知道高了多少,而且气候也坏,哪里比得上咱们江南的水土养人?这几年住下来,我越发觉得身子骨儿不对劲了!早就想回去,只是一直有些恹恹的没定日子,今儿个子静和灿娘过来说亲家写的信,我觉得你岳母说的也有道理瑰娘和宝郎就要开蒙学东西了,长安这边聘个西席既贵又麻烦,还是回了江南,咱们本乡本土的好打听。并且子静明年下场,不管中不中,莺娘总要被接到他们身边的,如此你岳母腾出手来,教导两个孩子,她也能帮把手。”

    然而章老夫人这么说,林鹤望思索着,却是冷笑不已,道:“难怪要咱们回秣陵,这还不是要看白家的脸色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章老夫人虽然有引导儿子处处往好的地方想的打算,闻言也有点生气了,“你岳母这是全心为你考虑!她的女儿她会不知道吗?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东西,你不好,她的女儿能得好?她怎么会害了你?”

    林鹤望哼道:“母亲,咱们若是要回江南,为什么不回震城?凭什么到秣陵去寄人篱下?”

    这几年来,这还是林鹤望第一次提到要回祖宅,不管他心里甘心不甘心,好歹是愿意提了,章老夫人倒是松了口气,恢复了温和之色,道:“你说的也对,若非你岳母的建议,我也赞成既然回去,当然是回咱们震城的。”这才道,“但你岳母说,崔山长很是想念你,我听那意思,是想你回书院里去……毕竟山长这两年身子骨儿一直不好,连游家那几个孩子都不能教导了,你总归是他以前的得意门生,教导书院里那些士子是足够了的,所谓……”

    林鹤望眯起眼,道:“去书院教诲学子?”

    章老夫人没察觉到儿子的异常,还觉得亲家这个建议不错,欣然点头道:“可不是吗?怀杏书院在整个大凉都是名声赫赫,倒也不算辜负了我儿的才华。”

    “……母亲已经答应他们了?”林鹤望用力捏了捏拳,才沉声问。

    章老夫人道:“是呢。”她终于发现儿子脸色似乎不大好看,诧异之下,想了想道,“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去……那咱们还是直接回震城?”

    林鹤望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静的道:“这两年在长安也受了卓家不少照顾,走之前,理当登门致谢,母亲年岁长了,从前总叫母亲操心,我看……这回还是我与四娘去罢。”

    章老夫人呆了一呆,不意他忽然懂事起来,又听林鹤望道:“如今正是年关,恐怕卓家正忙着,正月里咱们再去。”

    “难道是心里有了奔头,一下子就变好了吗?”章老夫人总归是把儿子往好处想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想时,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初二

    爆竹声隔着重重院宇传到念慈堂时已经没什么声响了。

    这是游氏特意吩咐的,本来卓家这一代的三个小郎君,卓无畏、卓无忧、卓无忌都是极活泼好动的,整个年关,最爱玩的就是这爆竹。可现在念慈堂里有四个小孩子,都是极娇嫩的,惟恐吓着吵着了他们,游氏亲自板起脸,把两个孙儿一顿训斥,严令他们要玩爆竹,必须到园子里去,而且必须在园子里距离四房最远的地方。

    听闻这消息后,二夫人忙也哄着卓无畏,别在四房附近闹出大动静来现下四房的四个小孩子,最长的是卓昭琼的次子杨池,其次是卓昭粹和古盼儿的长女卓畅娘,跟着就是雍城侯府的一对心肝宝贝,宁夷旷、宁夷徽,这四个被看成掌上金珠也似的小郎君小娘子在一起,谁敢不小心翼翼呢?

    看着跟前特意垫了两层的织锦氍毹上,孙女、外孙或爬或坐、开心嬉戏的模样,卓芳礼与游氏都觉得欣慰万分,连难得回来的两个女儿都没心思多问了,一个劲儿的拿东西逗着才会说话的孙女叫着祖父祖母。

    趁小孩子让他们接过手,卓昭琼、卓昭节姐妹倒是趁机说一说话。

    今日因为是初二,正是回娘家的时候,赫氏、古盼儿当然就带着丈夫各回娘家了。卓昭琼从手边果盘里拿了个金橘掐着细腻的果皮,以闻果香,低声问妹妹,“九郎这次没陪你回来?倒是难得。”

    这次卓昭节是独自带着双生子回来的,闻言倒是没什么不高兴的意思,道:“九郎想明年下场,我怕回来了耽搁他功课,所以就和父亲母亲说了,等会试后再补上。”

    当年宁摇碧十一岁中举的事情被长公主担心孙儿风头太盛容易短寿压住了,卓昭琼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纨绔子能有什么前程?但既然是妹夫,而且待妹妹也是出了名的好,她当然不会说刻薄话,横竖宁摇碧这次不回来也不会扫了卓家的面子,就宽容的笑了笑,道:“虽然他有爵位可袭,但既然自己愿意用功这却是更好了。”

    实际上宁摇碧能够去参加会试已经让卓昭琼吃惊了,不过她吃惊归吃惊,也没仔细去查宁摇碧何时中的举,在她看来宁摇碧这举人有没有长公主的功劳在里面还真难说。虽然科考是不容舞弊的,然而尊贵如长公主……谁知道呢?

    卓昭节听出姐姐话里对宁摇碧会试不以为然,微微一哂,但她也懒得现在为宁摇碧正名,横竖会试就在二月里,而现在已经是一月初了,到时候宁摇碧若是中了中举这番话也不用说了,若是不中说了恐怕卓昭琼也不相信,就道:“姐夫也没来?”

    “来了,在前院和表弟们说话,今儿个三哥和八弟都不在,他在这儿也无趣的很。”卓昭琼道,“对了,你先到一步,怎么畅娘在这里,没被带回古家去见她外祖父和外祖母?”

    卓昭节道:“仿佛是八哥和八嫂要带她走时,结果她抱着母亲不肯撒手,八嫂哄来哄去没哄得动,一气之下先走了。母亲就说过两日让八嫂再领着她回一趟古家。”

    “原来是这样,畅娘倒和母亲比和八弟妹更亲?”卓昭琼有些啼笑皆非的道。

    “许是常在母亲跟前的缘故吧?”卓昭节想象了下畅娘赖着祖母不听生母话的模样,也有点好笑,又道,“对啦,畅娘原来已经起了大名了,我方才才知道。”

    卓昭琼道:“你这些日子光顾着宁九专心读书了,怎么还管得了侄女有大名?”揶揄了妹妹一句,才得意的道,“这名字可还是我建议父亲的。”

    “是吗?我本想着她这一代是无字辈,小娘子的名字怕是不大好起,但‘无瑕’这名字给小娘子用却是极好的。”卓昭节笑道,“我还以为是父亲特意想的,原来是五姐你的功劳,却不知道八嫂谢你没有?”

    卓昭琼啐道:“瞧你这功利的……谁叫畅娘满周那日你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我倒是留了一留,恰好遇见八弟和父亲商议,说畅娘也满周了,该起个大名才是。父亲就说这是头一个孙女,得好生想一想,我就说,‘无瑕’岂非不错?父亲和八弟一听都说好,就定了这个。”

    又一笑,“不过八弟妹后来还是亲手做了件绣活给我。”

    正说笑着畅娘终于有了卓无瑕这个大名,忽然回廊上一阵脚步声传来,跟着游灿的声音在外响起,道:“姑姑,我有事情要寻你。”

    游氏闻言一愣,卓昭琼忙道:“灿娘进来罢,这样见外做什么?”

    因为初二这日是已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四房的两个女儿虽然都就嫁在长安,但因为两人都是当家主母,也不方便经常归来的,难得有这个父女、母女团聚而不受打扰的时候,众人都默契着不来打扰。

    这会游灿忽然过来说有事,众人心里都嘀咕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游灿进了门,可以看出来她脸色不太好看,不过,也不至于惊慌失措或气愤满怀,先见了礼,跟着尴尬的道:“吵着姑姑、姑父了。”

    卓芳礼对岳家的晚辈还是很和蔼的,尤其游家子弟前程不错,此刻就温和的道:“不妨事的,我正想去前头看看你兄弟他们。”因为其他孩子还小,就抱了杨池,对长女道,“我带池郎去寻他父亲。”

    后院的事情卓芳礼一直都是交给游氏,除非游氏拿了和他商议,不然是从来不插手、听都不留下来听的。

    “池郎要乖乖听外祖父的话。”卓昭琼自然不拦着父亲,叮嘱了一句,这话若是杨淳听了一定乖乖答事,但杨池比兄长活泼,却是笑嘻嘻的道:“母亲放心,我一向最听话的。”

    几人起身送走卓芳礼,游氏也让下人把剩下来的三个孩子先带到氍毹一角玩耍,招手叫了游灿到身边坐下,道:“怎么了?”

    “我那四姐和四姐夫来了,说是开春之后就要南归,特意前来向姑姑致谢。”游灿苦笑着道。

    也亏得游氏是她嫡亲的姑姑,又在四房里能当家了,不然大年初二这样等着女儿回来团聚的日子里,有眼色的都知道要让一让……林鹤望和白子华却这么不管不顾的上了门,游灿也要跟着落埋怨怎么就有这样的亲戚呢?

    游氏闻言也皱了眉,道:“既然是开春之后才走,又不是明天就走,非要赶着今日做什么?”

    她一问这个,游灿更尴尬了:“这主意,是四姐出的,她……她说有一两年没见过七娘了,如今就要回去,特意算着今日七娘在才来的。”

    没想到还是自己惹了这两位没眼色的上门,卓昭节哭笑不得,道:“她既然这么念着我怎么我劝她的话一句也不肯听呢?”

    游灿无心接这句,而是对游氏恳求道:“姑姑,莫如见他们一面就打发了罢?”

    游氏精明,一听这话就知道侄女也不是就待见这大姑子,怕是白子静不忍姐姐没面子,托了她过来哀求的,大过年的也不想为了这么两个人扫兴,就叹了口气,道:“叫他们来罢,也不过一顿饭罢了。”

    游灿一喜,忙谢了她自有下人跑出去传话,卓昭琼闻言,就道:“这白夫人的性.子实在是叫人头疼,我把孩子们带到偏屋去罢,一会他们若是不走,就过来请母亲。”

    “带过去罢。”游氏点了点头,白子华和卓昭琼又没交情,只要让卓昭节留在这里便成了。

    半晌后,下人迎了林鹤望夫妇来,倒是都打扮得精神,还领着那极懂事的林瑰娘,就这么看着一家三口也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奈何细看了就见白子华的畏畏缩缩、林鹤望的沉迷酒色导致的脚步虚浮,反而是林瑰娘步履从容、眉眼坚毅。

    有游灿和白子静的面子,游氏既然见了,当然也不会公然给他们没脸,受了礼后,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坐了,叙起寒暖。

    林鹤望这日倒是不失气度,文雅的说了不日将南归、谢过四房里这两年的照拂,甚至还提到了当年要了游氏陪嫁宅子的事情,提出把宅子归还。然而那宅子前后都死过两个人了,又是说好了补偿他受伤的,游氏哪儿还会再要?就拿林家的长子林宝出来说嘴,道是留给林宝以后上京赶考或任职用,也算还个好口彩了。

    这样客套到了近午,正月里的游氏当然要留他们用饭,饭后未久,卓昭琼按着之前说好的,打发人过来请游氏,说是小孩子们哭闹起来,她哄不住闻言,林鹤望立刻起身告辞。

    他这么识趣,游氏也松了口气,和颜悦色的要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林鹤望连说不敢,坚持请游氏在上首留了步,卓昭节倒是握着白子华的手,与游灿一起把她送到门口但也就到门口了,借着林鹤望一句“两位娘子请留步”,旁边冒姑立刻插话:“世子妇前儿个还有点咳嗽,这会子怕是吹风不好……”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人一走远,游灿叹道:“但望他们就来谢这么一回吧。”

    卓昭节因为今日白子华几次暗示想和自己私下里谈谈都被游氏假装没听懂敷衍了过去,虽然陪座良久,也不过偶尔插一插话,倒不像之前单独和白子华说话时被气得心生疲惫,但也感慨:“以前白姐姐虽然怯懦了点儿但相处起来也不坏啊,如今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但两人还没就这个问题长聊,偏屋里一阵哭声传来,却是宁夷旷久久不见母亲真的闹起来了,遂都把林鹤望与白子华丢开,忙不迭的去哄。

    这一日被打扰了一下就这么过了,但似乎林家惹的麻烦还没完,卓昭节哄完了儿子,前头就传来消息,说是林鹤望与白子华出了念慈堂,竟然就遇见了郑家姐妹这两个人,不提起来卓昭节还以为早就死了。

    游氏气得脸色发青,喝问去送人的下人:“怎么个遇见法啊?”

    “……郑家两位娘子在路口梅花树下采着花瓣上的积雪,说是想给夫人存着开春后沏茶用。”下人小心翼翼,“小的送林郎君、白夫人从梅花树下的路径上走,白夫人看到就问了句这是哪个房里的娘子、可要见礼,结果两位郑娘子就哭了,说她们哪里有资格做……做咱们府里的娘子?”

    “然后呢?”游氏沉着脸,问。

    “然后白夫人似乎很同情她们,问了半晌……”下人战战兢兢的道,“中间小的几次打断,可白夫人听了没两句也落起了泪,硬是不走,小的……小的也不敢用强啊!”

    游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下人悄悄瞥一眼,却见主母的脸色就快成狰狞了,怒道:“那林鹤望呢?!”

    “林郎君起初也劝了几句,后来也不说话了,看着脸色倒仿佛也很同情郑家……家两位娘子……”

    听下人这么说,游氏忽然收了怒火,皱着眉思索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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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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