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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发现

    唐慎之脸色苍白的站在血泊外,冷汗如雨,一向沉默寡言却在还算遇事能够镇定处置的少年君侯此刻颤抖得若不靠书童搀扶,甚至不能站立得住!

    但他还不是最恐惧的人,最恐惧的,莫过于延昌郡王的侍卫。长跪于地的侍卫,虽然还活着,但此刻脸色都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不,还有,还有仲崇圣太子最心爱的长子死了,负责保护他的侍卫自然没有活路,义荣侯唐慎之也会受到牵累,此刻不在山上的雍城侯亦脱不了责任但若非为了劝降仲崇圣,延昌郡王根本不会来西域!

    所以不管雍城侯和唐慎之、侍卫要怎么样交代,仲崇圣却根本交代不过去了!

    堂堂皇孙、还是已经封了郡王的皇孙,死在了东夷山,即使仲崇圣已经投降,这件事情,他又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

    要不是他这些年来一直不肯归顺,大凉何必遣使前来?延昌郡王不来西域,又怎会惨死在此?!

    仲崇圣虽年迈,却还没糊涂,这几日早已打听清楚,此次来招降他,乃是两位皇孙斗法的结果。如今一位皇孙索性死了,不是另一位皇孙的手笔,会是谁?而另一位皇孙又怎么可能认下?必然要寻一个替罪羊!

    这个替罪羊……除了仲崇圣,还能是谁?!

    虽然禀告长安仲崇圣已经归顺的奏章是当着他的面发出去的,可再加一道仲崇圣乃是诈降,还杀了延昌郡王,无非是多放一只猎隼……真定郡王也是皇孙也是太子之子,就是从感情上,天家也更愿意相信是自己干的罢?

    大凉士卒如今还在警惕着降军,杀人灭口,人手都是现成的……只要放出一句风声,道是,仲崇圣诈降,已经虐杀了延昌郡王!为了将功赎罪的士卒们,必然会毫不留情的血洗东夷山!

    仲崇圣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投降本就是为了子孙,但如今……自己的子孙还能有什么前程可言?

    唐慎之被书童低声提醒了三次,才留意到身后昏过去的仲崇圣,他足足哆嗦了半晌嘴唇,才说出声来:“先找人将仲将军扶出去……请……请苏将军和淳于副使来!”

    “某家就在这里。”平静的声音从旁传来,唐慎之这才注意到这月氏人苏史那抱着胸,懒洋洋的站在一旁,神情居然镇定自若。

    只不过不等唐慎之说什么,苏史那又立刻道:“君侯走时,叮嘱某家好生留意仲将军的身体,山上苦寒,仲将军在此多年,恐怕身体有所亏欠,某家正好略懂医理,正好去为仲将军看看,免得将军年岁长了,出什么变故。”

    说着,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唐慎之,毫不停留的走出去追仲崇圣。

    想把这既镇定、冲着他年长也看起来可靠可依的老者叫住的话到唇边被生生的止住,唐慎之定了定神,醒悟过来苏史那之意,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暗骂自己愚蠢:“君侯留下苏将军便是为了看住仲将军,方才仲将军昏倒……谁知道是真是假?郡王被害,未必不是他干的!这种时候放任仲将军独自而去,万一他当真是诈降,这一回岂不是除了君侯都要……幸亏苏将军在,否则恐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但随即他就没了心思庆幸,望着眼前几乎看不出来人形实际上看起来更像一堆碎肉、可偏偏这堆碎肉上,却仍旧有着可以辨认出唐缘的东西,扳指、玉带上的珍珠宝石、束发的紫金冠……都完好无损的丢在一旁,想把他认成其他人、幻想着真正的唐缘只是被掳走也不可能!

    “君侯,如今怎么办?”侍卫们苍白了半晌脸色,到底有人绝望的问出了声。

    可唐慎之也不知道,他呆了半晌,喃喃的道:“等……等淳于副使上了山,商议之后……再说罢……”

    他脑中一片空白!

    好在淳于桑野在唐缘生前敢揍他,听到他的死讯之后却不敢怠慢,几乎是一路飞奔上山!

    当淳于桑野看到满屋碎肉、已经干涸发紫的血迹后,这位号称长安三霸之一、以心狠手辣出名的长安纨绔,也不禁觉得腿有些软,吃吃的道:“这……这是唐三?!”

    “……衣冠信物都已验过。”唐慎之脸色惨白的道。

    淳于桑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微颤抖着声音道:“未必!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侍卫寻着了一条小腿,腿上的伤痕和胎记,与……与郡王生前一般无二。”唐慎之也不是蠢人,没有把握,怎敢妄传唐缘的死讯?

    “嘶!”淳于桑野闻言,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两名身份尊贵却年少的副使面面相觑!

    “先去偏屋罢。”半晌后,还是唐慎之低声道。

    淳于桑野茫然的跟着他。

    落座后,手忙脚乱的下人沏上茶水,两人连喝几盏,才觉得胸中有了一口热气在这盛夏的天里,两人却仿佛落在了冰窖中,寒气打从心底里冒上来,止也止不住。热茶吊起的一口热意,不过转瞬,便消失无踪。

    可现在没人顾得上这些,唐慎之颤抖着声音先问:“这事儿……怎么办?”

    “究竟是谁干的,你……你可知道?”淳于桑野呆了片刻,才下意识的问。

    唐慎之苦笑:“我怎会知道?”

    淳于桑野喃喃道:“那……等君侯回来?”作为宁摇碧的知交好友,淳于桑野若是在长安,听到唐缘的死讯,而且还是惨死的死讯,他只会兴高采烈、喜出望外,甚至觉得应该普天同庆……

    可现在他同是副使之一,亲眼看到太子爱如珍宝的唐缘以一堆碎肉的形式死在眼前他才察觉到了恐惧!

    不是被唐缘的死相吓到,而是……

    太子如此珍爱他的这个长子,甚至于为他起了“珍奴”为乳名,为了扶持这个长子,太子几乎是殚精竭虑!虽然现在淳于桑野还不知道太子与绿姬的幼子唐澄也着了陈珞珈的暗手,快不行了,但唐澄的为人和能力,若他能登基那才见了鬼!

    可以说太子和绿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延昌郡王唐缘身上!

    更要命的是,唐缘无子!

    唐澄这个幼子如今都已经成了人,正常来说,绿姬是不可能再有生养了。即使她能再生一子,年纪却比唐兴还小,又有几分指望能够和真定郡王争位?

    哪怕是太子强行把这个比孙儿还小的儿子扶上储君之位,他年也未必保得住帝位!

    所以唐缘一死,等于是让太子二十几年来的心血付之东流!

    太子的怒火会有多么可怕?

    毕竟是一国储君!这些年来太子显得式微,到底还是为了长子的缘故忍耐着,太子本身储位稳固得紧……而且失去长子、唐缘同样也是帝后的皇孙!太子有足够的理由发泄……这一次帝后也不会阻拦他!

    因为帝后……同样会愤怒无比!

    哪怕是一直不喜欢唐缘的淳于皇后再不喜欢,那也是皇后的孙儿!

    天家威严岂容冒犯?更不要说唐缘还死得这么惨!让人想遮掩都难……

    因此哪怕是后族出身的淳于桑野,此刻也感到一阵阵的恐惧涌上心来!

    “郡王的遗体……”唐慎之一怔,说了半句,却想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也许根本就轮不到他们来决定如何处理?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君侯几时能回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雍城侯的危机

    ……雍城侯回来的很快,只不过回来之后,却让唐慎之与淳于桑野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因为雍城侯并非接到唐缘惨死的消息才折回来的,而是中途遇伏,受了极重的伤,被亲卫拼死救回。据说追杀之人一路杀到东夷山脚,才为驻军惊走……

    看着满身浴血的亲卫,以及榻上解开甲胄后露出狰狞伤口、面如金纸的雍城侯,两个年少的副使均是不能作声!

    这个样子的雍城侯能在随行大夫的抢救之下活下来就谢天谢地了,更不要说处置唐缘之事……

    现在,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心中凉意渐深!

    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叮嘱大夫务必治好雍城侯,两人踉跄着出了门,未想,还不及商议此刻的局面,便见不远处苏史那推开数名侍卫,大步走来,沉声问:“听说君侯出了事?”

    “君侯路上遇见了伏击……”唐慎之心神不宁的随口道,他的话立刻被苏史那打断,这位月氏老者几乎是咆哮着问:“谁敢伏击我大凉君侯?!天子嫡甥?!”

    除了唐三或者太子,还能是谁?

    唐慎之心中苦笑,就连唐缘,除了真定郡王一派,还有谁会动手?料想这两边动手之前必定是寻好了脱罪的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是仲崇圣还是其他,如果两边有任何一方如今还能视事,那么这件事情未必没有把握遮掩过去。

    因为唐缘死状之惨,只怕是连最不喜他的皇后见了,也必定会严查到底!

    而雍城侯……纪阳长公主唯一还活着的亲生血脉,此刻虽然还没死,但方才看着那从山下一路蜿蜒上来的血水、解开甲胄后的触目惊心,雍城侯即使能够活过来,往后连朝都未必能上了……

    可见两边都没想过留手!

    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不预备好后手?

    如果是那样的话,唐慎之与淳于桑野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为难了。问题是现在唐缘惨死,本该出面收拾残局的雍城侯也重伤反倒多了一件追查雍城侯遇袭的差使!

    如今苏史那发作,唐慎之心里有数,却又怎么好回他?少不得还要耐下性.子来劝解:“料想是匪徒……”

    只不过苏史那想都没想就打断了他,月氏老者须发俱张,捏得骨节一阵爆响,冷冷的道:“君侯本是往月氏去的,途中却遇袭击,月氏一族不可推卸其责!某家当亲去月氏询问代头人!”

    “但仲将军……”听说他要走,唐慎之和淳于桑野都吓了一跳,眼下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副使能够兜得住的了,接下来做什么两人心里都没底,更不要说盯好了仲崇圣!即使仲崇圣之前畏惧大凉不敢怠慢了年少的副使们,但现在唐缘死在东夷山上,雍城侯重伤于东夷山下……仲崇圣难辞其咎,谁知道会不会索性拼上一把?

    这种时候谁敢放苏史那走?

    好说歹说,总算将苏史那劝住,但苏史那到底另外打发人往月氏去责问了唐慎之和淳于桑野苦劝不住,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无措:“在长安时就听说苏史那虽然出身月氏,但与族中如今的代头人并不和睦。假如这次雍城侯遇袭与月氏无关,如今就这么去责问月氏,反而让月氏心生惶恐!若有关,就这么揭破,岂不是逼着月氏即刻来攻?现下山上山下的大凉士卒弹压仲崇圣这些人都来不及,若再加上个月氏应和……”

    两人想到此处均是一惊!

    “难道苏史那本就这么盘算的?是了,此人与部族有仇,却难以报复。如今借着唐缘身死、雍城侯重伤,我等年少不能主事,他想将这些罪名全部扣到月氏头上去?”

    又想到雍城侯之前的离开实在有点莫名其妙,便不免怀疑这其中也有真定郡王一派的意思,横竖真定郡王一派与月氏族也谈不上交情!

    这么想着两人都是不寒而栗!淳于桑野却立刻想到一事,忙把心腹叫来,急急叮嘱:“你快下山去请了心烈上来,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她若不上来,便是绑也给我绑她上来!”

    倘若月氏有异动,那必然攻到山下,以图趁山上不备,攻上山来!不管月氏会不会成功,东夷山下必定有一场厮杀,时未宁虽然会武,可在阵前,任尔武艺高强,一阵箭雨过来除了刺猬也不作他想。

    淳于桑野怎么舍得心上人在山下冒这个险?此刻心中又暗骂唐缘活该不得好死,要不是他拦阻着不许时未宁上山,自己此刻何必这样担心?

    留住了苏史那以防仲崇圣有异动,叮嘱了大夫全力以赴保住雍城侯但唐缘是怎么都活不成了。唐慎之与淳于桑野本来以为有雍城侯可以推脱,再加上兹事体大,到此刻推无可推才想起来盘问唐缘身死的经过。

    然而……

    虽然两人并不抱指望,这一番盘问下来却也没有什么惊喜:侍卫是唐缘自己赶开的、隼奴是唐缘自己叫进去的。

    隼奴也是咸平帝亲自拨出来的,咸平帝当然不可能害了自己的亲孙,那么隼奴当然是被人冒充了!

    负责管辖隼奴的小吏……早在唐慎之和淳于桑野询问事情经过前就畏罪自.尽了。他一死,众人更加吃不准这到底是小吏胆子小、还是被吩咐的?

    事情还没完。

    当天傍晚,仲崇圣也死了。

    他倒不是畏罪自尽,而是本来就年纪大了,被唐缘的事情一吓若雍城侯是平安或轻伤归来,能够安抚他一二,倒也不至于此。可如今一正使一副使一伤一死,剩下的两个副使年轻得紧不说,身份地位也不能和雍城侯、唐缘比。

    仲崇圣忧愤交加……到底年纪放在这儿了,竟就这么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唐慎之与淳于桑野半晌都没能说出来话,两人沉默半晌,淳于桑野才咬着牙道:“仲崇圣死了,他的手下……”

    “消息既然是苏将军送来的,这点料想苏将军能够想到。”唐慎之惨白着脸道,“但咱们也不可轻忽了!”

    说是不可轻忽,实际上两人能做的真的不多,苏史那早在仲崇圣忧愤而死之后就立刻手执从雍城侯处取来的天子诏令,宣布自己代管东夷山的士卒。他本是西域大名鼎鼎的将帅,如今又随天使而来,若说之前大凉士卒的将领还对他不满,唐缘一死,原本的将领巴不得有人能够把责任担起来苏史那一举诏令,他连看都没看就交了权。

    待唐慎之与淳于桑野出门吩咐时,东夷山已经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

    ……两人寻到苏史那,此刻也顾不得之前苏史那几次避开他们的商议了,开门见山的求教:“苏将军,如今雍城侯重伤不醒,延昌郡王甍逝,连仲崇圣也……我等该怎么办?”

    许是因为雍城侯的关系,苏史那现在脸色也不好看,浑然没了之前看到唐缘尸体时的镇定,沉思片刻才道:“两位副使可有什么打算?”

    “这样大的事情,按理须得先向长安禀告?”唐慎之和淳于桑野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

    苏史那笑了笑,反问道:“却不知道由谁禀告?如何禀告?”

    一下子把两个少年都问住了……

    若非头疼这两个问题,身为副使,在正使和另一位代正使的副使都不能视事的情况下,原本应该立刻禀告长安的。

    苏史那也无心和他们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道:“延昌郡王乃是太子爱子,亦是帝后之孙!身份尊贵,极受宠爱。帝后如今都年长了,太子虽然正当壮年,然而世人皆知太子爱延昌郡王,犹如自己的双目!一旦噩耗传回……使天家纷乱,岂是我等能担之责?”

    又说雍城侯,“宁家大房去年在剑南出了事情,料想两位副使都是知晓的。长公主殿下年事已高,去年为大房一事悲痛过度,卧榻数月才能起身,至今精神恹恹!更不必说长公主殿下怜爱君侯远胜长子!一旦得知君侯如今的情形,岂不是故意害了长公主殿下?”

    所以,“两位副使若一定要禀告,某家一介下仆自不敢阻拦,只请两位副使千万莫要提到某家,免得某家在主人跟前不好交代。”

    唐慎之与淳于桑野都是苦笑,道:“我等年少无知,如今君侯与郡王皆无法视事,此地全赖苏将军主持,岂敢自专?方才之事,可不正是请将军掌眼?”

    实际上他们两个也赞成拖延几日再说,只是到底拖延到什么时候,到底少年人头次承担这样的大局心里实在是没底的。

    如今被苏史那一说,虽然不知道噩耗要什么时候报,却明白就这么猝然报上去,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千古罪人了。

    淳于桑野又为难的问:“只是如今什么也不说,待往后回到长安……雷霆之怒,我等如何承受?”即使雍城侯能活,死了一位郡王,还是那么不体面的死法最重要的是凶手竟未抓到!甚至还是冒充御赐的隼奴才行刺成功的!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可以先将事情瞒住,可一旦回到长安,天家究竟会发下怎么样的震怒?

    连淳于桑野也无法确定自己皇后族人的身份能够庇护自己多少他是皇后的娘家人不假,可延昌郡王是皇后的亲孙儿!再不喜欢总归也是皇后的血脉!

    “如今先将局势控制住。”苏史那嘿然道,“两位副使如今就要担心长安了吗?某家以为那是我等能够平安回到长安后才可以考虑的事情啊!”

    两名副使齐齐变了脸色,道:“什么?”

    “君侯是什么身份?居然会在西域遇袭,甚至于一路被追杀到山脚……”苏史那目中闪烁着慑人的锋芒,缓缓道,“现下虽然是重伤,可谁知道追杀君侯的人会就这么放心?毕竟这山上的唐缘已经死了!此时无第四人在,某家不妨与两位说句实话虽然唐缘死了,但君侯也未必能活啊!而两位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避暑结束

    七月末、八月初,长安暑气已渐消,圣驾照例返回大明宫。

    从翠微山中无数车马逶迤,自山脚到山顶而不绝。

    距离帝辇不远的马车里,卓昭节搂着宁夷徽,蹙紧了眉,无奈的望着不远处的长子宁夷旷,再一次试图说服他:“旷郎,这青蛙脏得紧,你把它丢出去,为娘回头使人拿翡翠给你雕一块可好?”

    宁夷旷头也不抬,兴致勃勃道:“母亲,翡翠青蛙有什么意思?摸着冷冰冰的,也不会跳,也不会叫,总归还是这活着的好玩。”因为卓昭节已经劝了他好几次把手里肥壮的青蛙放走或丢掉了,此刻就殷勤的送到卓昭节跟前道,“母亲请看这青蛙通体翠绿,颜色比翡翠好看多了!”

    ……卓昭节默然片刻,眼角瞥见女儿宁夷徽也没觉得青蛙多难看,反而好奇的伸手想去摸,只得长叹一声,无精打采的道:“是是是,这青蛙真好看……你……你随便玩罢。”

    作为在江南长大、擅长凫水的卓昭节,当然不至于怕了一只青蛙,只不过宁夷旷也太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他榻边放着蝈蝈笼,廊下养着鹦鹉,庭中跑着狮子猫,角落的罐子里甚至还养过蜈蚣……现下又抱着青蛙不放,这……

    若只是这样,少年时候跟着表弟、外祖父在江南没少淘气的卓昭节也不过劝说几句,叮嘱下人看好了别叫长子接触到有毒的玩物也就算了。奈何,府里还有宁摇碧养的一对猎隼呢!

    饮渊和饮涧这对猎隼凶猛之极。虽然经过驯养,不伤人的,可不伤人却不代表不伤主人的其他宠物。比如说卓昭节没出阁时宁摇碧送过她一只品相极好的狮子猫,可不就是一个疏忽,被饮渊叼了去当点心?

    为了这个,之前卓昭节怀孕时,长公主和宁摇碧都赞同特意把这对猎隼送到淳于桑野处寄养了数月。

    如今宁夷旷喜欢的这些,有哪个猎隼不吃?估计也就是蜈蚣之类的太小,饮渊和饮涧瞧不上……吃了也就吃了,哪怕宁夷旷伤心,哄一哄就是。问题是,猎隼叼走点心时把宁夷旷伤着了怎么办?两岁的小孩子娇嫩得紧,就凭饮渊饮涧的力气,怕是一翅膀就能叫宁夷旷摔个狠的。

    而且这对猎隼宁摇碧饲养数年,极为宠爱,从来不拴的!

    卓昭节越想越是郁闷,只得郑重叮嘱宁夷旷:“你爱玩它,在马车里也就是了,出去前,先把这青蛙交给下人替你拿着,不许自己拿,知道吗?”

    宁夷旷本来是跌坐在氍毹上的,他人小腿短,站着蹲着坐着差别都不大,这会正有点累了,听到母亲的话,索性在车厢里铺的氍毹上打了个滚,仰躺下来,把青蛙放到自己胸前,这才眨巴着那传自宁摇碧的长睫疑惑的问:“为什么呀?”

    “……”卓昭节想了一想才道,“你太小了,上下马车拿着东西,叫为娘不放心!”

    “可我上车下车都是下人抱啊!”宁夷旷这点大的小孩子如今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每天问的事儿之多之繁琐,能把最有耐心的生母都烦得想撞墙,卓昭节算是宠孩子了,可这两个月在丹葩馆里也被他问得绞尽了脑汁,彻底打消了抓住一切机会教导子女的念头,什么都往敷衍上去了不然早就被问倒了!

    此刻卓昭节就道:“你忘记下人们都可怜得紧了吗?他们的衣裳可不像你这么多,这青蛙身上脏得很,万一弄脏了他们的衣裳,你说这多不好?”

    之前游氏教导的给宁夷旷痛陈辛酸史的好处此刻又体现了出来,宁夷旷虽然失望,到底还是乖乖的应了。

    卓昭节少不得又隔着车帘把他的下人叫过来,叮嘱下人一会接了青蛙之后走远点,别把猎隼引下来时就在宁夷旷身边!

    ……若是走远点后直接扔了倒是好了。只是这话到底不好在宁夷旷跟前说。

    才有两个孩子的卓昭节摸了摸怀里乖巧的玩着自己手镯的女儿,心里叹了口气,暗想果然有了儿女就有了操不完的心,如今才这么一子一女就这样头疼了……往后子女多了真是觉得有点管不过来了。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是爱怜又是恨的摇着女儿,道:“真是巴不得你们快些长大好呀!”

    “我也想快点长大!”宁夷徽之前显得很安静很乖巧,不过这小娘子的本性和这四个字那实在是关系不大的,这会歪着头,认真的对母亲道,“曾祖母说她那儿的好东西,我都要长大了才能用!”

    宁夷旷忽然爬起来,道:“曾祖母的东西不是我的吗?”

    “曾祖母的裙子你也要?!”宁夷徽立刻对哥哥怒目而视!

    那日淳于皇后被绿姬气着了,太子妃着人命卓昭节领着兄妹两个进行宫去陪皇后说笑解闷,两兄妹在皇后跟前与真定郡王的世子唐兴唇枪舌战,内中说到比试时,宁夷徽狡猾的要求比谁的裙子多,结果被宁夷旷叫破这事儿显然小娘子一直惦记着,此刻一句话把她同样口齿伶俐且狡猾的嫡兄也噎住了,想了片刻才道:“裙子你拿,旁的都是我的!”

    宁夷徽斜眼看着他,伸出小指在自己粉嫩的颊上一刮,哼道:“没出息!尽会和自己妹妹抢东西!”这小娘子还会祸水东引,“你有本事怎么不去抢鹤奴的东西?偏就和我抢!”

    卓昭节忙阻止他们吵下去:“鹤奴的曾祖母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不许乱说话!”

    宁夷旷盘着小短腿,有些滑稽的端坐在氍毹上,沉着小脸道:“曾祖母说给我的,也叫我快点长大了好去拿呢!怎么是和你抢?明明是你和我抢!”

    “父亲不是说你是楷模吗?”宁夷徽扬着下颔,很是不屑,“你不跟我抢,我为什么要跟你抢?还不是你教的!都是你不好!”

    宁夷旷懵了片刻,才道:“那我让你呢?”

    “那就谢谢大哥了!”宁夷徽忽然之间小脸笑成了一朵花宁夷旷翻个白眼:“想得美!”

    “想得都不美,还有什么美?!”宁夷徽呸道,“不让我也没关系!等我把你打一顿,看你还敢不让!”

    双生子虽然是一般大,论起来宁夷旷还先落地,然而真正打起来,赢得多的却是妹妹宁夷徽,宁摇碧和卓昭节对他们兄妹是一般当眼珠子看的,若和外人打架倒也罢了,偏兄妹两个动起手来,除了赶紧分开他们外,根本没旁的法子。

    而且也不能总是叫人盯在两人身边,或者不叫兄妹到一起去,若是这样,兄妹两个又要一起闹起来了。

    因此私下里冲突,吃亏的多半是宁夷旷,此刻听得郁闷之极,嚷道:“你现在打我,等长大了,看我打回去!”

    宁夷徽瞪眼道:“现在你就打我不过,还指望以后!哼!我要打得你以后都不敢打回来!”说着就把小袖子一挽,露出嫩藕一样的小胳膊来……卓昭节和冒姑对望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提声喝道:“嫡亲兄妹!有你们这样不和睦不友爱的吗?!”

    “母亲你看,二娘她又吓唬我!”宁夷旷委屈的告状。

    “母亲你听,我说了我要做大娘了,大哥他还是叫我二娘!他一定是故意的!”宁夷徽也不甘示弱,怒气冲冲的道!

    卓昭节:“……”

    双生子就这么吵嚷了一路,卓昭节又是替他们圆场,又是替他们劝和,中间宁夷旷的青蛙还跳出马车,差点被拉车的马踩死,宁夷旷顿时不依的闹了起来少不得还要吩咐人打来清水,把那只在黄土上滚了一身泥的青蛙洗干净了,确定它还活着,亲手捧到长子跟前哄了他止住泪,重新抓了过去玩耍……

    虽然有使女帮忙,可这么到了雍城侯府,卓昭节也真是长松了口气。

    两个来月没住侯府了,虽然地方提前收拾好,从翠微山带回来的东西亦要重新安置……等到可以歇息时,已经入夜了。

    这时候随驾的宁摇碧也回了来,照例逗弄了片刻子女,命人送他们回屋去睡等儿女被送走,卓昭节才担心的问:“出了事儿?”

    今儿宁摇碧一回来,卓昭节就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果然听了这话,宁摇碧叹了口气,道:“西域出事了。”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让卓昭节的心都提了起来:“父亲?”

    “父亲受了伤,很重。”烛火下,宁摇碧的脸色非常凝重,但听他语气倒还算冷静,卓昭节大吃一惊之余也松了口气,道:“那……现在怎么办?”

    宁摇碧沉吟道:“都不好说,如今就看苏伯的了,离得太远,咱们什么法子都没有!”

    又道,“唐表哥和淳于一时间是不敢把这个消息发回来的,但我既然可以得到这个消息,难免太子私下还在队伍里留了唐三以外的人手,内中或有胆子大的……你这几日常到祖母跟前去走动下,留意些,实在不成像上次一样,先告诉了庞家令和常嬷嬷,请他们代为掩饰。”

    纪阳长公主本身对外事不太关心,即使关心,也都是通过了庞绥和常嬷嬷,这两位肯瞒住长公主,那基本上都是稳妥的。上一次宁家大房的事情,长安各处都听到了风声,长公主到底还是到了告诉她时才知道的,便是这两人的功劳之后长公主也晓得他们是为自己好,到底多年忠仆,斥责了一番,没有把他们赶走。

    现在倒是现成可以用上了。

    卓昭节明白宁摇碧如今还没乱了方寸,料想雍城侯伤的虽然不轻,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却是担心有人利用西域距离长安千里迢迢,长公主不能立刻知道雍城侯是真的无事再者有上次大房的例子,没准长公主会认为雍城侯的情况并非重伤这样可以挽回……毕竟太子的用意是要通过雍城侯来逼死长公主,再用长公主来拖垮咸平帝的身体,至于雍城侯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其实不太重要。

    所以现在雍城侯受了重伤,虽然没死,但太子的安排未必不能成。

    她忙点头:“我明日正好去带了旷郎和徽娘去给祖母请安。”

    又狐疑的问,“唐三没有告诉太子?”太子这么做也是为了唐三,没准重伤雍城侯的人就是唐三指挥下的手……这样的大事怎么还会要其他人传信?毕竟唐三乃太子爱子这一点人人知道,他头次公干,太子不放心长子,私下联络指点也不奇怪,在书信里夹带着通风报信只要通风报信的信笺烧了,谁能以此为借口说皇孙的不是?

    “唐三已经死了。”宁摇碧平静的道。

    卓昭节大吃一惊:“什么?!”这次太子和唐三算计起了雍城侯的性命,以宁摇碧的为人是不可能不反击了,可到底君臣有别,宁摇碧虽然跋扈骄横,却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卓昭节想过他甚至敢在朝上当众暴打唐三,却万万想不到唐三会死!

    毕竟纪阳长公主在,多大的罪长公主都能向咸平帝保下子孙,可咸平帝如今都这么大的年纪了这样得罪太子?!

    太子和绿姬虽然有两个儿子,但唐澄那德性,若是能够登基,除非大凉如今这班臣子死掉七八成!

    还得真定郡王也出事。

    卓昭节瞪大眼睛望着丈夫,吃吃的问:“失……失了手?!”

    除非失手,否则宁摇碧是决计不会犯这种糊涂的!

    不料宁摇碧却笑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失手?谁告诉你唐三是我杀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千秋节之忧

    卓昭节定了定神,道:“不是你?”

    宁摇碧笑着道:“我也给他安排了一条死路,只可惜想要这小子命的看来不只我一个,我的安排还没动作,他就先死了。如此倒是省了我的事情。”

    “难道是真定郡王?”卓昭节诧异的道,“却不知道唐三是怎么死的,可有什么交代?”

    “这交代难弄的很。”宁摇碧叹了口气,道,“这两次给陛下的隼信都是照例报平安,道是东夷山那边降者众多,东来又要经过大漠,所以要预备的东西不少,动身不免缓慢,恐怕归期会延误到年关之前……但这些不过是唐表哥和淳于不敢说真相,仿着父亲之前的隼信搪塞罢了!实际上,在祖母寿辰后不几日,唐三就出了事儿,次日父亲也被送回东夷山急救……唐三死的很惨,唐表哥和淳于年轻,不敢主持大局而且仲崇圣年迈,受不住天使在东夷山出的事情,暴毙了!”

    因为暴毙这个词在贵胄之中往往是心照不宣,宁摇碧特意强调,“是真的暴毙,当着苏伯的面就不行了……他一死,仲家子孙四分五裂,有担心到了长安被拿去顶唐三之死甚至是父亲重伤的罪的,有抱着万一希望决定到了长安再说的,总而言之仲家除了仲崇圣之外无人能够将所有人都弹压住。那些怕受牵累的人悄悄去串通了旧部意图强闯下山、往西面逃遁。那些抱着希望的人冷眼旁观……苏伯费了好大的力气,杀了近千人,才把局面稳住。”

    顿了一顿,又道,“这些事情暂时都还不敢禀告过来,主要是……帝后与祖母年纪太长了。苏伯做主,就让长安这边以为诸事顺利平安,等他们回来了再禀告。”

    卓昭节脸色苍白,这个主既然是苏史那做的,那责任当然也是苏史那承担。到时候倘若天家怪罪苏史那的隐瞒,那么……苏史那是宁家仆,宁家还能不下水吗?

    然而事情苏史那已经做了,距离长公主寿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近一个月,横竖已经瞒了这么久,就算现在立刻去说,这欺君之罪也领定了。倒不如索性听天由命……

    定了定神,她道:“现在父亲怎么样?”

    “父亲还要半个月才能移动。”宁摇碧目中流露出凝重之色,道,“否则唐三的尸体已经烧成了骨灰,仲崇圣的子孙既然叛了,那就只需要押解上路、而不是护送他们回长安!早便可以动身!”

    卓昭节忧虑的道:“西域本就荒僻,料想大夫只有之前随行带去的,更不必说药材……”

    “药材倒不缺。”宁摇碧叹道,“父亲是在前往月氏族的途中遇伏的,苏伯命人去了月氏族中问罪,我那舅父惶恐,不但派出族中最好的巫医,还将之前大凉赏赐的珍贵药材一股脑儿带上东夷山,亲自在父亲榻前侍奉汤药……只是父亲伤势太重,不将养到一定日子贸然上路,更加的凶险!”

    他脸色凝重的道,“不仅仅是伤!苏伯告诉我,单是这近一个月以来,针对父亲的刺杀已经多次!之前仲崇圣的子孙有部分叛乱的,也与太子的死士挑唆不无关系……那一次甚至有一队士卒假冒仲崇圣麾下,强闯父亲养伤的屋子!亏得苏伯早有准备,将父亲转移到他处!否则以父亲当时的状况,随便闹上一场都能叫父亲承受不住了……”

    这么说来雍城侯的伤是现在才转成不危及性命的?才受伤时更是凶险万分了?

    卓昭节凝神一想,担心的道:“既然太子在东夷山还有这许多死士,那太子这些日子怕已经收到消息了罢?唐三……那可是太子和绿姬的命.根.子!怎么太子这些日子都没发作?绿姬也没听说有什么不一样……却不知道太子打算如何处置?按说,唐三去后,唐澄是万万不能和真定郡王争什么的。可太子一向就偏心绿姬及其所出之子……”

    宁摇碧道:“好就好在东夷山实在偏远,隼信最快也最安全。苏伯在事发之后立刻命猎隼轮流盘旋上空,但见飞禽,无论是否可疑,一律扑杀!当然士卒之中若有太子心腹溜回长安报信,苏伯也不可能每个都看住。只不过东夷山附近并无信鸽可用,他们不入关,只能靠快马!还要穿越大漠……想把消息传回来,没那么容易。”

    “但祖母寿辰也有些日子了。”卓昭节蹙着眉算着太子下属的行程,只是她才这么说,宁摇碧已经道:“放心罢,唐三一死,苏伯就立刻发了隼信来与我……送信的猎隼是专门挑选过的,和饮渊、饮涧长的非常相似,横竖从空中飞过除了我和鸾奴外没人分得出来。我怎么还会让这些人进关?”

    他面上闪过杀意,“但我会私养其他猎隼,太子未必不会这么做!关外恐怕会有太子专门备下来传急讯的雀鸟之类。所以太子会先得知此事,也是有可能的!好在咱们祖母身份尊贵,就算是太子,想把父亲不好的消息添油加醋说到祖母跟前,也没那么容易!”

    卓昭节咬着唇道:“你放心,这些日子我哪里也不去,就专门在家里看着,只要一得到有外人想见祖母,必过去阻拦……只是,下个月就是千秋节了!”

    如今已是八月初,雍城侯却还不能动身,即使他伤一好就起行,大队人马拖拖拉拉的,年关之前能回来就不错了。可九月就是皇后生辰了,照例这日纪阳长公主也会进宫去贺皇后的,平常长公主待在府里很少见外人,倒是好糊弄。但千秋节这日……太子若是在这之前得了噩耗,虽然唐三死了,他和绿姬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可太子会就这么放过宁家?!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恐怕届时太子会更疯狂的报复宁家!

    想象着千秋节上毫无防备的长公主也许正和皇后谈笑着期望雍城侯一行早日归来,太子却忽然上前跪到长公主跟前大哭表弟惨死西域……卓昭节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真要那样,长公主怕是连长公主府都回不了了……

    要知道去年长公主还能一手一个抱上两个襁褓里的曾孙,可经过了大房之事的打击后,长公主就再没有把曾孙抱起来过。不仅仅是因为宁夷旷和宁夷徽长大了许多,更大的原因就是长公主这一年来身体差了太多了!

    以长公主现在的身体,宁朗清出点大事,估计长公主就好不了了。更不要说长公主心爱的小儿子孙儿也好,曾孙也罢,再亲切,到底和亲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儿不一样!

    长公主现在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雍城侯出点事情就算明知道他只是受了重伤,性命无忧,恐怕长公主也能痛死过去!所以太子只要确定了雍城侯的情况,就算对长公主实话实说,也能直接收了长公主的性命!

    届时咸平帝大受打击……咸平帝不好,与咸平帝伉俪情深的淳于皇后未必能好到哪里去!这样太子还怕翻不了身?

    即使宁摇碧的人能够在关外把太子的信使全部拦截下来,其实也不可靠。

    因为唐三也好,那些信使也罢,必然是隔段辰光就要和太子联络的。如今唐三死了,信使也被劫杀在半途,过了时候不见消息传到,太子又不是傻子,哪里不会猜测到西域发生了事情而且是对唐三不妙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很有可能为了儿子和自己铤而走险!他索性把心横下来,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危言耸听,向长公主假报噩耗……反正只要帝后不能继续临朝视事,即使是空口无凭的话,还怕太子敷衍不过去?

    拿到了大权的太子才能够对失去和自己联系的西域进行干涉!支援自己心爱的长子虽然唐三已经完全不需要他的帮助了。

    所以千秋节上,无论太子是否收到唐三身死、雍城侯重伤的消息,都必然会出招!

    听到千秋节,宁摇碧也不禁皱紧了眉,思忖良久,才道:“想个法子,让祖母今年千秋节不要去宫里了。”

    卓昭节为难的道:“因为今日要回长安,昨儿个我还去祖母跟前请过安。听常嬷嬷和许院判都说,祖母现在身子骨儿好多了,千秋节上甚至还能喝几盏。而且看祖母的意思,也想趁这个机会松快松快。”

    “让我想想!”论到对付纪阳长公主,到底还是宁摇碧这个长公主爱孙比卓昭节更擅长,他凝神片刻,有了主意,道,“明儿个叫许珍过来,给你诊上一脉。”

    卓昭节疑惑道:“便是我在千秋节前后病倒了,祖母领着旷郎和徽娘进宫也是可以的啊!”

    “怎么会叫你装病?”宁摇碧伸手捏了捏她面颊,轻声道,“我怎会说你这样不好的事情?我是想,旷郎和徽娘也有两岁了,年初又就出了大房的孝,这会儿如果再传好消息……”

    卓昭节这才明白过来,微微红了脸,道:“这样?可往后怎么交代呢?”

    “往后再说罢。”宁摇碧叹了口气,道,“到时候我会和祖母说,你如今才有了一个月的身孕,到皇后千秋节时还不足三个月,胎像不稳!千秋节还是不去的好,祖母必会准许。到了那日,你起早打发人去告诉祖母说……嗯,不大舒服,祖母担心曾孙,一定不会有心思去千秋节,必然要留在长公主府里坐镇,预防你这儿有事情没人做主的。”

    ……虽然对着长辈装怀孕不好,但卓昭节想来想去也确实想不到更加稳妥更加不引人注意的理由阻止纪阳长公主去千秋节了,这件事情便就这么定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卓昭姝的婚事

    纪阳长公主得知孙媳又有了身孕,果然十分高兴。虽然长公主已经有三个曾孙了,但大房出事之后,就剩了一个宁朗清,二房父子两代都是单传,宁家的子嗣一下子就因为大房出事单薄下来了,长公主当然是盼望着孙媳能够争气些,多生几个嫡出曾孙和曾孙女才好。

    结果卓昭节过门还不到三年,不但就给宁家添了一子一女,如今又怀上了身子既然二房已经有了嫡曾孙,那么这一胎是男是女都不打紧了,加上宁夷旷和宁夷徽的容貌让长公主非常的满意毕竟卓昭节容貌再好,到底不是长公主的血脉,宁家子孙生得好看,才更能让长公主感到欣慰。

    长公主一高兴,加倍的体贴,不但把常嬷嬷又派到侯府来帮着主持事务,少不得又要赏赐一回东西。

    东西对宁摇碧和卓昭节来说可有可无,横竖两人都不少什么。倒是常嬷嬷的过来,虽然知道以长公主的胸襟,不会让这老嬷嬷到侯府来揽权,更不会借机给二房做手脚,是真心出于疼爱孙媳。

    问题是……瑟兰居,苏史那这会跟着雍城侯在西域,宁朗清的身体当然就让卓昭节管起来了,听说常嬷嬷要过来代为掌家,好让自己安心的“养胎”,卓昭节不免就担心起来。

    好在宁摇碧安慰她道:“这事情回头我去和常嬷嬷说一下,你不必担心。”

    卓昭节惊讶的问:“嬷嬷会肯?”

    “常嬷嬷对祖母最忠心不过,向来就不大喜欢大房的。”宁摇碧淡淡的笑了笑,道,“再说如今叫祖母晓得这个消息对祖母也不好。”

    倒也是,常嬷嬷这种愿意一辈子不嫁来伺候主人的下仆,那是真正忠心之极了。当初宁战没良心的伤害生母,纪阳长公主被气得几十年来都愤恨难平,常嬷嬷这忠仆能不烦大房吗?别说常嬷嬷了,家令庞绥不也因为长公主对大房的不喜,长年都替得宠的二房说话?

    说到底长公主府里的这些有头脸的下人,不管是出于忠心还是出于踩低拜高,总归是觑着长公主的脸色做事情的。

    因此常嬷嬷对宁朗清未必多么同情毕竟对长公主来说,宁朗清是她可怜的曾长孙,对常嬷嬷来说,这小子是那讨厌的宁战的孙儿……

    而且常嬷嬷即使同情宁朗清,也要为长公主考虑,现在的长公主是只能听好消息不能听坏消息的了。这会雍城侯重伤的事情都瞒着她呢,孙儿一直算计着曾孙的事情怎么能够叫长公主知道?

    这一点宁摇碧心知肚明常嬷嬷再不赞成也绝对不会去禀告长公主,总归是先寻了宁摇碧和卓昭节警告的。

    卓昭节把头往他肩上一靠,叹道:“既然要瞒祖母,别处也不能不说,不然就太假了。”

    “你是怕义康姑母又过来要什么生子的秘方吗?”宁摇碧调笑着道,“上回不是叫她抄了一个去了?”

    “义康公主殿下性情又不坏,就算过来又怎么样?”卓昭节拨着他的手臂,道,“我想的是,定成郡主、淳于家的六娘子都是下半年出阁,既然千秋节要不去,这两处怕都不去了……这两处还还罢了,但我那八妹出阁,可就在千秋节后半个月,到那时候……”

    宁摇碧微笑着道:“回头补她点好东西罢。”

    也只能这样了。

    卓昭节有些遗憾的道:“唐表哥若是没有那么曲折的婚事,本来他和我八妹的婚事真的不坏的。”

    “我倒觉得现在更好。”宁摇碧打趣道,“原本是你的堂妹,嫁了你表哥那就是你的嫂子了。如今嫁你另外的表弟,那是弟妹,这样才不亏啊。”

    虽然卓家三房很想继续和唐慎之结亲,为此还请求卓昭节在皇后跟前多说卓昭姝的好话。实际上皇后倒是无所谓唐慎之娶卓昭姝,毕竟卓家上下,也就卓昭节因为长得像祖母,比较得皇后偏爱点。

    至于卓昭姝,在皇后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臣女罢了,卓家从前亲近延昌郡王,不属于皇后心目中的自己人,这卓八娘嫁了唐慎之,往后是什么前程,皇后才不关心。所以皇后并不反对这门婚事,只不过皇后意思意思的叫了唐慎之到跟前一问,本来以为唐慎之也不会有意见,不想唐慎之却借口之前父母一直未能合葬,所以打算把父母并葬之后再考虑此事。

    这是孝义,皇后也不好阻拦。

    私下里,唐慎之又透过游氏表达了前程莫测,不愿意耽搁了卓昭姝青春的意思。卓家三房当然不愿意相信这是唐慎之的真心话,毕竟三房里对唐慎之所处的景遇也不是太清楚。在三房看来唐慎之既然没被天家问罪,还封了个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侯爵是,卓家也有侯爵之位,可这是卓家上代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拼杀出来的,还有敏平侯当年站队正确、处置政事利落的功劳才从伯升到了侯。

    但唐慎之仅仅凭着齐王之后的身份、凭着他的血脉就得了个侯爵。在从一开始就与世子之位毫无关系的三房看来,卓家的爵位,庶出的三房是怎么都轮不上的。

    但唐慎之的爵位就不一样了,卓昭姝若是嫁他做了正妻,往后的嫡长子可不就是世子?

    所以知道唐慎之拒婚后,三夫人和丁氏一致认为这是唐慎之身份转变后瞧不起三房的门楣了。这让三夫人很是气愤唐慎之还没改回原本姓氏之前,可是个无父无母的清贫士子!那会三房都没嫌弃他,这人!

    三夫人气过了又怀疑这里头也有唐慎之之前被丁氏逼得太多的缘故,把媳妇狠狠骂了一顿,游氏在其中劝说了好几回,也没少听三夫人夹枪带棒的话,若非大夫人圆场,妯娌两个差点就翻脸了!

    亏得卓昭姝好性情,知道母亲和四婶为了自己的婚事闹起来后,顾不得小娘子家脸皮薄,出来说和。念着这乖巧懂事的女儿和侄女的份上,妯娌两个才揭过。只不过卓昭姝也有十八岁了,之前以为可以嫁唐慎之,就没再物色旁的人家,这会唐慎之这儿断了,这年岁真的要让家里人急了。

    倒是古盼儿提了个好主意,便是游焕。

    虽然没有爵位,中榜的名次也远不如唐慎之。但游焕一样是三房看在眼里过两年,晓得性情的人。这个游家四房的嫡长子不像表哥唐慎之那样好脾气好说话到了近乎懦弱的地步,但也不是暴躁的人,真正论起来他倒比唐慎之更坚毅些。

    而且现在也是进士了。

    游氏又打包票说游霄为人虽然迂腐了点儿,但为人是极正直的,而游焕的母亲边氏更加不是会苛刻媳妇的人!三夫人虽然差点和游氏吵了一架,但对这个弟妹还是信任的,听说游焕的父母都好相处,且也只有一个胞弟,就是之前惹过祸的游煊,但也是被人算计了,并不是纨绔不讲理会成拖累的人,心里就有些意动。

    结果倒是赫氏一句话说得三夫人眉开眼笑,当下就决定趁早把这门婚事决定了赫氏含蓄的提醒三夫人,游霄和边氏结发多年,并无一妾,甚至连个宠爱的使女都没有。

    这里头的缘故也就四房知道些真正的缘故当然是游霄一直都不死心的认为自己必能考上,整日里埋头读书。但三夫人却误以为这是游霄特别的有规矩,厌恶侍妾。

    归根到底三夫人虽然想把女儿高嫁,但也不是卖女儿的人。唐慎之固然富贵,可往后未必却不会不纳妾。倒是游霄这么有规矩的公公,游焕看着也不像是忤逆的人……卓昭姝是个很守规矩懂道理的女儿,不怕夫家规矩大,就怕夫家长辈不慈、夫婿蛮横。

    既然游家四房有这样的规矩,加上游焕已经中了榜,前程在望三夫人哪里还会再犹豫?而且吸取了唐慎之的教训,生怕再发生变故,把这个好好的女婿给再错过了,催促着游氏匆匆问了游焕好在之前想把卓昭姝许配给唐慎之的事情除了卓家几个媳妇知道外,这些寄居的侄子们都不太清楚,倒也不怕游焕听了有什么。

    而卓昭姝温柔娴静、人也长得秀气,又是侯府的小娘子,游焕见过两回,虽然没生出过什么心思,但也不讨厌。由于边氏是个非常贤惠的人,游焕受母亲影响,本来对妻子也是喜欢这种贤妻良母的小娘子,不娇纵不任性、文静懂事的卓昭姝给他印象不坏。

    是以听了游氏的询问,本身就有些意动了,只是还记着规矩,说要问过祖父祖母。游氏就笑了:“年前你祖父祖母就写了信来,说你和你表哥的婚事让我帮着掌眼,若有合适的直接定下来便是。只是如今你们这表哥身份不一样了,又惦记着合葬父母,我想过些时候再说。横竖你们不是一个姓,炽郎都娶了孟家小娘子了,你的事情也该定了。”

    ……游炽因为堂弟考上了,自己却落了榜,很觉得面上无光,加上和孟家约好的婚期就到了。所以开春后不久,就辞别姑母,回秣陵去成了亲,索性留在秣陵,到下一科才打算回长安了。

    倒是游焕领了吏部的差使,跟着堂哥回去觐见了一番长辈,重新回了姑母家。

    游若珩虽然在朝野都还有点薄名,但年纪长了,往后很难帮到孙儿什么,当然盼望着孙儿能够在长安结门亲事,作为扶助。

    倒不是游氏对侄子不上心,故意不给侄子选个好人家,或者是拿了侄子去和三夫人和好。只不过游焕中的这一科,直接引出了唐慎之的事情,如今朝中暗流汹涌而且游氏能够说到的人家里,都没有合宜的小娘子。

    毕竟游焕的出身,虽然还成,但放在真正的高门大户眼里就不太够看了,当年游若珩还在翰林任职,嫡长女游氏嫁给敏平侯的嫡次子,那还是其时的驸马时斓帮说亲才成的。

    这还是女方,正常来说结亲都是男高女低。而且游若珩也说了,在长安寻个官家娘子,这不只是看着对方的出身,也是因为游焕既已入仕,往后妻子还是能够帮些忙的好,官家娘子打小耳濡目染,对于如何做个合格的贤内助比其他出身都懂得多。何况天子脚下长大的小娘子,心胸眼界气度见识放在了那里,除了极少数奇葩,总该胜过秣陵当地的大家闺秀们。

    不过游若珩又心疼孙儿,也叮嘱女方门楣不能太高了,免得游焕受委屈。

    综合游若珩的要求,游氏为侄子挑选了丈夫的嫡亲侄女卓昭姝,温柔懂事大度,生得也好,至于门楣,三房弱了些,这样往后借助游焕的地方多,不会让游焕受委屈。而且游氏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得好,觉得游焕往后的助力足够了,没必要再拉拢个妻族来扶持还不如选个合意的妻子过日子。

    ……也是因为卓昭姝两次许婚都和游氏有关,虽然游氏自觉自己没有什么错,但因为卓昭姝主动出来劝了三夫人,对这个侄女的印象很好,游氏特意叮嘱了自己的子女,卓昭姝出阁不但人要到,礼也送厚些,特别给这小娘子长长脸。

    本来这对卓昭节来说是一句话的事情,可现在要在千秋节装不舒服,那不日之后的卓昭姝的婚礼自然也不好去了。

    卓昭节本来有点遗憾的,被宁摇碧这么一调侃,倒有些哭笑不得,捶了他几下才作罢。

第一百九十章 游家噩耗

    卓昭节又传出孕讯,各家少不得要登门道贺。

    娘家自然是第一个来的,但许是因为卓昭节已经顺利生养过一次,而且有了嫡长子后,就没有了子嗣的压力,这回游氏却没亲自到了。来的却是古盼儿,卓昭节有两个嫡嫂,她本来是和长嫂赫氏关系更好一点,由于古盼儿进门前姑嫂两个误会过几次,还连带着叫游氏都对这次媳有些意见。

    但古盼儿过门之后恭恭敬敬的,两下来倒也处得融洽了。如今见古盼儿来,卓昭节还是很高兴的,问起来侄女卓无瑕,古盼儿笑着道:“哪儿敢叫她过来?如今皮得紧别吵着了你。”

    “畅娘一个,还能吵得过我这儿两个?”卓昭节本来就是假孕,就不想多说和身孕有关的事情,故意把话题引去娘家,“今儿可是叫八嫂辛苦一趟了,可耽搁了你的事情?”

    古盼儿听出这话的意思是为了问婆婆游氏怎么没来,就叹了口气,道:“大表哥出了事情,昨儿个信送到,母亲难过得很,本来打算今儿来的,身上却有点乏,就叫我过来了。”

    卓昭节呆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她说的大表哥是卓昭粹的大表哥,而不是古盼儿自己的大表哥那就是游烁了?!

    卓昭节是在游家长大的,大表哥游烁的身子骨儿向来就不大好,这一点她也知道,但不好归不好,也没有到了像当年游姿那样需要长年卧病的地步。而且卓昭节回长安的前一年,侄子游照就出生了……由于嫡长子的降世,大大冲淡了游烁对亡故的悲伤怀念,卓昭节还记得自己走时,大表哥游烁已经比前一年精神了许多,拉着侄子游照,不许他拉表姑的裙子擦手和口水……

    她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吓得古盼儿忙不迭的起身拿帕子给她擦拭,急道:“七娘快点别这样!快点别这样!你如今可是有着身子了!大表哥已经去了,母亲这会正伤心着,你若也不好,这叫母亲怎么办?”又叹道,“你不为自己,也为这孩子想一想!宁家子嗣单薄,哪个孩子不是宝?”

    古盼儿本想拿为母则强来哄这小姑子,却不知道卓昭节本来就是为了哄长公主才假作有孕的,没有孩子的担心,自然是压抑不住,被古盼儿和四下里的下人一起上来劝说了,才悲声问:“大表哥是怎么没的?”

    “听说是病终。”古盼儿没见过游烁,自然谈不上感情,但想一想游氏虽然好几个侄子,这一个却是游家嫡长孙,而且又听说游家大房里就两个儿子,去了这游烁,就只有个默默无闻的庶子,而且听来人话里的意思,游烁的妻子巫氏年轻,巫家吊唁后就把女儿接回去了,显然是没打算让女儿给游烁守寡但游烁和巫氏却有一子一女了的。

    总而言之,游烁一死,不但让长辈们悲痛难过,他留下来的年幼的子女也叫人听了揪心。古盼儿不会为游烁之死如何难过,但听说游烁的长子如今才七岁,**才三岁这小女儿和乳名畅娘的卓无瑕同岁,倒是叫古盼儿替这小娘子惋惜担心了一番。

    此刻见卓昭节索性哭了,也叹着气和她详细说,“听说大表哥本来身子骨儿就不太好,自小娘子出生后,时不时的就卧榻不起了。据来报信的人说……大表哥是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这……也是没办法的。”

    卓昭节擦着泪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丧事已经办完了。”古盼儿道,“来人其实也不专门是来送信的,倒是来送东西给五表弟……成婚用的。结果顺便带了这个信。”

    古盼儿显然也觉得这么做对游焕有点不地道,讪讪的道,“其实来人只是带了一封信,后来母亲看了信又叫了他去问了问。主要还是送东西给五表弟。”

    卓昭节倒不奇怪这事,本来她的四舅舅游霄有些书呆子气,在其他房里看来就是送几顶高帽子便是非常肯委屈自己这一房的人,四舅母边氏又不是厉害的人,这种嫡长子成亲要送东西,叫送东西的人带封报丧的信换成二舅母白氏或三舅母连氏一定是不肯的,嫌给自己孩子沾了晦气,但游霄书生气,不相信这个,边氏贤惠得紧,不在乎这个……她心里叹了口气,却猛然想起来一事,脸色大变的问:“外祖父和外祖母?”

    ……宁摇碧不惜买通许珍让卓昭节传出再次怀孕的消息,不就是为了对祖母纪阳长公主瞒住雍城侯受了重伤的消息吗?年长的老人,最是受不得听到子孙噩耗的。尤其游若珩和班氏还在,嫡长孙倒是走在了前头,这叫做长辈的怎么受得住?

    卓昭节是在游家长大的,对外祖父外祖母的感情远远超过了对嫡亲祖父敏平侯,此刻想到,顿时急了!

    古盼儿看她这个样子忙不迭的安慰:“你放心你放心!外祖父和外祖母没事儿,虽然伤心难过,但念着大表哥膝下的小郎君小娘子也要刚强的。”

    “大表嫂虽然能干,可到底一介妇道人家,大舅舅膝下又只得两个儿子,虽然不晓得四表弟的妻子是不是贤惠,到底和大表哥不是同母。”卓昭节这才放了心,想到游烁,想到巫曼娘,少年时代在江南的一幕幕回想起来,又忍不住要哭,哽咽道,“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古盼儿也觉得游烁的两个孩子怪可怜的,但这会看卓昭节哭却更紧张,更不敢说巫家不打算让巫曼娘守节,这两个孩子不但没了父亲,是连母亲也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哄了又哄才叫卓昭节止住,外头又有人来禀告,道是慕空蝉和淳于佩、谢盈脉一起来贺卓昭节再有身孕了,因为听见主母在里头哭,下人紧张得很,可外头的三位又不是能够随便晾着的,战战兢兢的进来禀告了,倒叫古盼儿松了口气,借口慕空蝉等人,好歹把卓昭节劝住,命下人迎了三人进来。

    慕空蝉还带了鸿奴,进来之后两边见了礼,卓昭节的眼眶还有些红,强打精神赞了几句鸿奴,就叫人领了他去寻宁夷旷和宁夷徽玩耍。

    等鸿奴走了,慕空蝉这三人都是当家作主的人,眼光极利,自是看出来卓昭节在她们进来前才哭过,又见她娘家嫂子在,虽然诧异,却担心是旁人家的私事不好问。但慕空蝉和谢盈脉这样考虑,淳于佩却是心直口快的,当下就道:“初岁你怎的了?眼睛这样红!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慕空蝉横了她一眼,正待开口圆场,卓昭节却又掉下泪来,道:“方才听八嫂说,我大表哥去了,如今留下来一双子女,大的才七岁,小的才三岁,这往后的日子……”

    听说她大表哥去世,慕空蝉三人也是一愣,谢盈脉是见过游烁和巫曼娘的,甚至见过游照,闻言也很是唏嘘,道:“我记得几年前离开秣陵时,游大郎君还好好儿的……照郎君伶俐可爱,唉!真是世事无常!”

    淳于佩这会倒是说了句正经话,她认真的道:“你如今又有了身孕,游郎君的事情是木已成舟,伤心无用。而且你既然心疼你的侄子侄女,又怎么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慕空蝉也跟着自己嫂子劝说卓昭节想开一点本来是要来贺卓昭节的,因为游烁去世的消息,倒弄成了大家一起来劝她节哀……

    饶是如此,卓昭节还是有点闷闷不乐,到了宁摇碧从宫里回来,见着之后不免吃惊问起缘故,得知游烁去世宁摇碧依稀想起游烁的形貌,他对这个表舅子印象不很深刻,虽然当年游若珩寿辰,游烁还给他敬过酒,此刻却也想不起来什么了,当然也没有太大的悲痛,然而到底要安慰妻子的。

    因为卓昭节又担心游若珩和班氏的身子骨,宁摇碧只得哄她过几日打发人去江南探一探。

    原本夫妇两个只要忙着瞒住纪阳长公主、应付唐缘身死这件事情,现在卓昭节挂心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虽然古盼儿说他们好好的,可天长水远的,自己又才传了孕讯,料想游氏那里即使接到噩耗也一定不会告诉自己的。

    而且游家那边,只要二老还没去世,恐怕也不愿意把不好的消息传给游氏,免得女儿一家担心。

    所以不派人跑一趟究竟是不能放心。

    由于担心此事,卓昭节恹恹的,倒是让纪阳长公主颇为头疼了些日子,还特意把她叫到跟前开导了两句。长公主的开导当然不会多么温柔,但她这么做倒是把卓昭节惊醒了她知道长公主现在这么关心自己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怀了孕”,可假装怀孕就是为了长公主,如今却先叫长公主操起了心怎么成?

    是以长公主一说,卓昭节立刻点头如捣葱,保证再也不为外祖家挂心忧愁了。见她这么听话,长公主倒也觉得这孙媳越发入眼,又赏赐了几件早年的爱件,和颜悦色的和她说了话,这才放她回侯府。

    经过这么一遭,卓昭节虽然还是挂念着外祖父和外祖母,却不敢表露出来了,如今侯府这边是常嬷嬷在管事,这老嬷嬷虽然不贪权却精明非常。既然答应了长公主会好好的“安胎”,再被她察觉到心事难去,那就是在骗长公主了。

    如此风平浪静的过了些日子……千秋节就到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瞒过千秋

    淳于皇后不是铺张的人,虽然咸平帝为了表示对皇后的看重,往往把千秋宴办得比圣寿宴还要隆重。但那都是前两年,这几年来随着帝后的年岁愈高,一来精神不济,二来对这些也看得淡了横竖皇后的地位朝野上下皆知,根本不需要咸平帝再刻意的抬举来彰显。

    是以这几回千秋宴都只是随便办一办。

    但今年因为有西域的好消息坏消息还没传过来,如今当然就知道仲崇圣投降的好消息了。

    所以倒是破例办得隆重了一点。

    宁家不论大办小办总归都是有帖子的,纪阳长公主打从去年没了长子和长房的一群儿孙后身体一直都虚着,到今年才好转了点。上个月又听说孙媳又有了身孕,心情大好之下,今年还特别使人做了新的行头。

    不想千秋节这天起早起来才要出门,被派到侯府帮手的常嬷嬷就紧张的亲自过来禀告:“世子妇半夜里就嚷着肚子疼,婢子天不亮就叫人叩开坊门去请大夫了,如今大夫还没有到,世子妇自己倒是先吓着了!所以婢子来求殿下拿个主意。”

    纪阳长公主吓了一跳,忙问:“好好的怎么就肚子疼起来了?”卓昭节是已经生过一双子女的人了,这个媳妇身体一直好得很,过门以来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的。而且上个月诊出有孕,也只说才从翠微山回长安劳累了些,让好好调养休憩。

    为了这句话,长公主立刻把常嬷嬷派到侯府帮着管家,好让孙媳好好的休养。这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好了呢?

    常嬷嬷为难道:“大夫还没到,婢子也说不清楚……世子妇现在有点儿六神无主,世子在旁安慰了也不管用这不,世子担心世子妇,硬要婢子来向殿下讨个主意?”

    长公主有点明白了:“唉,申骊歌去的太早,昭节虽然已经生产过一回,但究竟还年轻。这孩子又是被宠大的,之前那一胎天可怜见顺利得紧,从怀上到生产都没叫她吃苦头。这一回却不一样,没经过事的孩子就是这样,遇见点儿不对就慌了神,没个长辈在身边到底是不能放心的……九郎这是让本宫过去坐镇呢!可见这孩子也是慌了。”

    常嬷嬷来之前就知道宁摇碧的意思了,只是到底不好意思直接叫长公主动身过府,只为了看个晚辈当年宁夷旷和宁徽这对兄妹诞生,把长公主欢喜得好几天都没睡好,也没到敏平侯府去探望啊!还不是等到卓昭节满月回府,把兄妹两个抱到长公主跟前的?

    现在见长公主答应,常嬷嬷脸上有点讪讪的,道:“世子确实年轻,一急起来就想不到。”

    “是本宫的骨血,昭节虽然是孙媳妇,但如今也是在为宁家开枝散叶。”长公主此刻已经穿戴好了,是进宫道贺的翟衣,既然去探望晚辈,那就没必要这么隆重。

    所以另外遣人去宫里告诉一声,重又换了常服,命人抬来步辇。

    好在两府相连,坐着步辇,倒没叫长公主劳累。

    到了陌香院,还没进去就听到里头乱成粥的声音。长公主不免皱了眉,道:“怎么这样乱七八糟的?”

    常嬷嬷也不高兴了,她走的时候才没有这么乱,如今冒姑伺候着卓昭节一门心思的安胎,侯府上下都是她在管着,这副样子不是明摆着说她没管好吗?

    亏得此刻小使女安稳听到声音跑了出来看,见到长公主慌忙行礼,顺便回答屋子里乱的缘故:“许院判已经到了,说世子妇动了胎气,这会正使人赶紧的熬药……方才小郎君和小娘子不知怎的早早醒了,听到动静一定要见世子与世子妇,是以才这么吵。”

    长公主皱着眉头道:“既然已经动了胎气,怎么还能让这儿吵下来?”就吩咐常嬷嬷,“先把旷郎和徽娘带走,如今他们的母亲哪儿有精神敷衍他们?何况也别叫小孩子磕到碰到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走,进了门果然见到宁摇碧满头大汗的抱着长子哄着,斜靠在枕上的卓昭节明显脸色不太好,却还强撑着伸手安慰站在榻边的次女。

    看到长公主进来,宁摇碧大大的松了口气,抱着宁夷旷就迎上来,道:“祖母来了!”

    长公主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先把旷郎、徽娘带回他们屋子去,天才亮,他们年纪小,让他们再睡会。”见宁摇碧要说话,又道,“昭节这儿本宫来看着。”

    卓昭节讷讷的道:“祖母年岁长了,为着孙媳还要叫祖母特意过来,孙媳实在不孝。”

    “你们年轻,遇见事情容易慌张,没个长辈在身边到底心不定……本宫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长公主此刻倒是很和蔼,摇了摇头道,“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宁摇碧带着子女走了,卓昭节便照着他编的话一五一十的交代:“……也不知怎的就肚子疼了,先前还想着今儿个千秋节,且忍一忍,不想……却是惊扰了祖母。”

    长公主皱眉说她:“你是有身子的人,这肚子疼能是小事吗?至于千秋节,横竖也不是就这么一个,皇后是宽厚的人,又向来喜欢你。就是皇后在这里,定然也是让你好好的调养的。你怎么这样分不清轻重?”

    卓昭节当然是连连认错。

    长公主又问许珍在哪里,听说在熬药,眉头皱得更紧了,却是怀疑许珍以院判的身份居然亲自去熬药,难道是卓昭节这一胎难以保住?虽然卓昭节已有子女在前,但长公主对她如今的肚子还是很关心的,这么想着心里忧心,就转过头来对常嬷嬷道:“再派个人去宫里,就说咱们家今儿个不巧有事,都去不成了。让皇后包涵些。”

    常嬷嬷忙答应了,出门去吩咐。

    由于长公主心里存了这样的怀疑,等到许珍端了药回来,道卓昭节只是动了胎气,此外并无大碍长公主先入为主,却是怎么样都不相信了,非要亲自在这儿盯着孙媳才能放心。

    ……这些都在宁摇碧的算计之内,包括许珍亲自去熬药。果然是把长公主留在侯府一日,没有去千秋节。

    当然宁摇碧自己是去露了个脸,顺便为祖母和妻子告罪的。他特别留意了太子,果然见太子虽然贺淳于皇后时笑容满面,还几次提到了还在西域的诸人,但退下之后,脸色却一片阴霾……

    再观察太子身边的侍者,看着都比其他侍者更加的谨慎小心,显然是担心一个不好引来太子的怒火。

    宁摇碧心中暗暗的庆幸,看来太子即使还不知道唐缘已死,也该发现西域的密报出问题了。

    倘若纪阳长公主今日过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宴散之后,宁摇碧回到侯府,带着愧疚而不安的心情把祖母送回长公主府,和装了一天不适的卓昭节说起宴上观察到的太子的经过。

    卓昭节靠在他肩上听完,叹气道:“亏得祖母今儿个没有出门。”又有些难过,“今儿个祖母居然亲自过来……不说身份,单说辈分,也足见对我这一胎的看重了,偏我只是……”

    宁摇碧轻声道:“你别觉得祖母单只是看重孩子,祖母也喜欢你的。到底你如今是这府里的主母,你的安危,祖母哪里能不悬心?换作今日只是个侍妾有孕,你看祖母会不会又是劳动常嬷嬷、又是亲自来看?就算是庶长子,祖母最多随便问一句孩子,有了夷旷,祖母是问都懒得问的。”

    卓昭节咬了咬唇,道:“唉,我也没说祖母只重子嗣不重我呀!祖母一直护着我的,我晓得。”她心想我自己又不是没受过祖辈长辈的宠爱,纪阳长公主真不真心怜爱我,难为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非要争这么一口气不成?

    她及笄那会儿,班氏为着敏平侯的缘故教导过她横竖卓昭节不缺长辈宠爱,没有必要把眼界放在了那些偏偏不疼她的长辈身上,倒不如放在了疼爱自己的长辈身上。

    是以卓昭节其实并不觉得在长公主跟前就委屈了,毕竟她打小到大,活着的长辈里面鲜少有不疼她的。就是敏平侯,看着冷漠苛刻,实际上也是真心为孙女筹算的人。娘家都这么捧着她了,夫家统共也就一祖母一父亲两个长辈,虽然说没有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但也没有故意为难过她。

    算起来她做媳妇的日子真的没有难过过,而且和长公主、雍城侯对待外人或孙女、侄女来看,已经是非常的宽容了。这样还要挑剔,非要拿宁摇碧或自己子女的待遇来比……这就太想不开了。

    毕竟卓昭节自己,对雍城侯再尊敬也不可能像对卓芳礼那样真心的,比如说这次知道雍城侯在西域受了重伤,宁摇碧强自镇定下来主持大局,卓昭节担心到底还是从担心自己这一家的角度出发的。要是换成了卓芳礼不,不用换成卓芳礼了,就说之前游烁这个表哥离世,卓昭节都伤心的眼泪止不住了。

    “我晓得。”宁摇碧轻轻一笑,道,“你向来懂事。”

    卓昭节正要说什么,却忽然醒悟过来,在他语气里听出了深深的疲倦,料想这些日子他对雍城侯受重伤一事只是淡淡提了提,究竟亲生父子,心里不可能不惦记的,再加上在帝后、太子眼皮底下的周旋、今日隐瞒着祖母长公主……这许多事情,由于雍城侯和苏史那都在西域,只得他一个人忙里忙外,今日还进了趟宫去打探太子动静,能不累吗?

    她心里一阵心疼,忙道:“咱们不说这些了……快睡罢!”

    宁摇碧嗯了一声,翻身搂住她他是真的累了,不然不会这么老实就答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游皎娘

    千秋节后,卓昭姝出阁,纪阳长公主果然认为孙媳才动过胎气,不宜出门,提前派常嬷嬷提醒卓昭节不要回娘家了。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卓昭节给堂妹备了厚礼,命冒姑代往祝贺,冒姑回来之后与她说了些经过,道:“夫人看着似乎有些乏,只是特别叮嘱了婢子不许告诉世子妇,免得世子妇孕中多思。”

    冒姑自然是晓得卓昭节并未怀孕的,所以也不怕把真相告诉她。卓昭节听后很是惊讶:“难道外祖父和外祖母?”

    “唉,听夫人说,游大郎君离世前是病了段辰光,大夫也叫做好预备了。所以游家阿公和老夫人虽然伤心难过,万幸没出大事儿。”冒姑叹道,“如今难的却是游大郎君留下来的小郎君和小娘子。”

    卓昭节十分诧异:“难道大表嫂……”

    “巫家说最多让巫夫人守一娘,而且是在娘家守。”冒姑道,“所以如今小郎君和小娘子……让游阿公与老夫人非常的担心。”

    游家是卓昭节长大的地方,自然很清楚。

    巫曼娘是已故的游家大夫人江氏亲自定下来的儿媳,只是年纪比游烁小了好几岁,为了照顾江氏病重匆忙过门,当时都还没及笄。说起来这巫氏的子女缘分比卓昭节也不差什么了,秋天出阁,次年开春就有了好消息,便是游烁的嫡长子游照。

    两年前又有了个小娘子,只比卓无瑕大两个月。

    这样算起来,巫曼娘现在也才二十一岁,正当韶华盛年。巫家也是江南的书香门第,家境优渥,巫曼娘双亲俱存这么年轻就守了寡的女儿,虽然有儿有女,但巫家心疼自己的女儿,不忍心叫她就这么守下去,也是情理之中。

    游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大凉风气又开放,游烁既然去世了,巫家要接女儿回去另嫁,游家总不能拦着。巫家肯叫女儿守一年,也算是了结这场夫妻之情了。

    问题是游烁和巫曼娘的一双子女。游照其实还好弄点儿,这小郎君今年七岁,去年就开了蒙了,游若珩亲自教导几年,送到长安来,这边中了榜的叔父表叔教诲着,一步步考功名……横竖也就是十来年的事儿便可以成亲自立。

    郎君家家的么只要会得读书,出身又是书香门第,往后前途也不会因为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有什么不好。

    然而游照的胞妹那乳名叫皎娘的小娘子现下才三岁,向来没有贤德女性长辈教导长大的小娘子说亲时都要被嫌弃的。当然游家也不是就大房一房,江氏去世、巫曼娘改嫁,班氏年岁长了,其他房里并不是不能教导这小娘子。

    问题是……

    卓昭节知道,自己那二舅母白氏,虽然对自己很好,但实际上却是有些势利了。卓昭节是侯府的娘子,母亲游氏是班老夫人最心爱的嫡亲长女,班老夫人本身也对外孙女宠爱万分。游家上下谁敢亏待了卓昭节呢?

    而白氏当年对游姿和唐慎之母子好,一来是她和游姿关系不错,二来是唐慎之后来表现出读书上的天赋,值得交好。

    可白氏是和巫曼娘抢过当家权的,固然没有闹到撕破脸的地步,总归不像游姿和白氏那么好关系。再者,游姿再多病再体弱,总归是和白氏一个辈份的人,到底是能护一护唐慎之的亲生母亲在身边,哪怕是躺在榻上只能由子女伺候,对小孩子来说那也是个胆!

    不然怎么会说无母何恃?

    就说卓昭节有个显赫的父家,可当年若班老夫人不是真心疼她,游家上下念着卓家是侯府的份上不会明着亏待她,但私下里教坏她、利用她……也是说不定的。你一个小小娘子能懂什么?积年的人精稍微转点儿心思就能把你哄得被卖了都不自知!这世上有个词叫做“奴大欺主”,奴婢里都有刁奴了,亲戚里算计个小孩子的事情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所以若把游皎娘交给白氏养,班氏肯定不能放心!而且白氏和游皎娘之间还是隔了两代的。二房的嫡长子游炬,膝下的庶长子与游皎娘年岁仿佛,然而游炬和发妻胡氏关系不大好,把游皎娘交给胡氏……班氏也不放心!

    至于三房,游家三夫人连氏看似精明泼辣,其实糊涂得紧!就说她想给嫡女游灵说亲上头的糊涂,九转十八弯的引出了游煊毁坏林鹤望之事,班氏哪里能放心她来养大房的嫡长孙女?

    更何况连氏不是有器量的人,当初是连侄子随便捡到的柄匕首上嵌的珍珠都打过主意的。三房的庶女游怜更是被她养得小心翼翼、处处战战兢兢!

    三房嫡长子游炽的妻子孟妙容说起来也是卓昭节少年时候的玩伴了,虽然两人关系不大好。孟妙容本身就是被宠大的小娘子,性情和卓昭节差不多,而且他们新婚,这会自己还没孩子呢,就叫孟妙容去照顾大房的侄女,想着孟妙容也不会高兴的,既然是怀着不高兴做的,往后有了亲生骨肉能不亏待游皎娘吗?

    四房的边氏倒是个好人,决计不会亏待游皎娘。而且四房今儿个才过门的嫡长媳卓昭姝也是个温柔贤惠的人。要说养游皎娘最好的选择就是这一房了。问题是边氏做媳妇是好,班氏可不希望她把曾孙女也养成她这样事事以夫为天的性情万一游皎娘往后嫁的人不像游霄呢?

    冒姑显然这次回去也听游氏诉说了抚养游皎娘的为难处,叹道:“今儿个焕郎君娶了妻,明年煊郎君也要开始议亲了。煊郎君的婚事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底,总归是个贤惠的小娘子。只是皎娘这样的小,又是大房的嫡孙女,谁家小娘子一过门就要照料个小孩子,养得好也不过得几句贤惠的夸赞,养不好的话还要落不是……替人家小娘子想想也是不妥当的。”

    “外祖母年纪长了,不然外祖母养小娘子最好不过。”卓昭节叹了口气,在她的心目中,班氏当然是全天下最会**小娘子的长辈,养出来的小娘子必是百家争求的……嗯,好吧,自己少年时候也许确实有点任性、娇气,但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

    冒姑却也这么想:“老夫人一手养出夫人和世子妇,教导小娘子的本事那是江南都出了名的。只是老夫人也担心皎娘子如今太小了……”

    班氏连曾长孙和曾孙女都看到两个了,曾外孙如卓无忧现在都九岁了,已经算是长寿和有福。说她还能够看到游皎娘长大出阁,这一点是真的太飘渺了。

    当然冒姑不能直接这么说,只能反复强调游皎娘太小。其实这情况和宁朗清也一样,纪阳长公主若是年轻个十岁,当然是要亲自抚养这个曾长孙,班氏也一样,这样就没什么矛盾和愁烦了。

    偏偏限于年岁,只能把年幼的曾孙一辈托付给其他子孙来照顾。到底不是自己的血脉,还隔着房,长辈在时,也许还能够做做样子,长辈一去,这些小孩子的命运就看抚养他们的长辈的心情了。

    卓昭节自己府里养着宁朗清,自然明白班氏对游皎娘的担心。小娘子和小郎君不一样,有个好的女性长辈可以少走多少弯路甚至是一辈子都要受影响的。比如说谢盈脉,她本身已经算是才貌双全之辈了,单论本身,多少豪门小娘子比她不上?

    可要没个表姐伍氏全心全意为她着想和策划,谢盈脉和现在绝对是天壤之别!

    就说远嫁岭南的卓绛娘,正经的侯门闺秀,若不是心术不正得罪了婶母,让婶母离间了与嫡母的情份,又怎么可能把她打发到岭南那边一个小门小户去呢?看同样是庶女的卓玉娘,不就是嫁了少年得志前途无量才貌双全的江扶风?而且就嫁在了长安,长辈都在江南,拘束不到卓玉娘,日子过的轻松自在得紧。

    卓昭节沉吟了片刻,便与冒姑商议:“你看把皎娘接到长安来成么?”

    冒姑惊讶的道:“世子妇的意思是……?”

    “横竖皎娘和徽娘年纪差不多,咱们府里一不缺地方二不缺人手。”卓昭节道,“祖母和父亲的胸怀是不会在乎这样的事情的。我与九郎说一声,想来九郎也不会反对。我是皎娘的嫡亲表姑,虽然不能够怎么教导她,然而总归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

    “世子妇是长安家家称赞的有福之人,世子妇养出来的小娘子,往后自然是会有大前程的。”冒姑一愣,想了想道,“世子妇养皎娘当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咱们府里长辈少,像这一回,是为了长公主殿下。但……往后若世子妇再有子女,这小孩子多了……”

    卓昭节倒不在意,道:“多了就多了,多添点人手不就成了?原本有旷郎和徽娘在,再多个小孩子还不都是一样养?而且皎娘今年三岁了,比旷郎和徽娘长一岁过上几年到十岁的时候可以学管家,还能先徽娘一年帮上手。等她长到出阁的年纪,我给她挑门好亲事,备上份嫁妆,宁家上下谁会计较这么点东西?”

    她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自己完全可以做主,就决定这么定了,“你明儿再回去一趟,和母亲说道说道,好叫外祖母宽心。”

    养个表侄女是小事,如果能够籍此让班氏放心,卓昭节觉得也算是偿还了些班氏当年对自己的教诲养育之恩了。毕竟游皎娘随便给游家哪个房里养,哪有在侯府养大即使将来宁摇碧降袭为雍城伯,也是正经的勋爵门第荣耀?

    小娘子被养大的门第越荣耀,往后婚事当然是越能往高处说。

    卓昭节是班氏亲手抚养长大,与游烁关系也不错,她在夫家地位又高又稳固,游皎娘交给她,班氏自然能够放心。

    冒姑本来只是和卓昭节感慨感慨,却没想到卓昭节索性就把事情揽过来了,吃惊之余就不敢轻易做决定,提醒道:“世子妇别忘记,这会在外人看来世子妇是有身孕的,夫人怎么可能答应这事儿?”

    卓昭节被她提醒才想起来,只不过既然定了这个法子,班氏现在也不是行将就木,变通一下倒没什么,就道:“这样,你去告诉母亲,皎娘先在外祖母跟前待着,过一年……嗯,我这儿方便了就接她来。这消息先告诉外祖母,好叫她宽心。”

    冒姑一想这倒是个办法,既解了游若珩和班氏为曾孙女的担忧,又留了缓和的余地,不至于让卓昭节的假孕闹出破绽来,便道:“好。只是既然不是立刻就要接皎娘子过来,明儿让纪久去一趟也就是了。不然婢子这会是专门侍奉着世子妇的,今儿个为了表示对八娘子的重视才去了趟,再跑的话,怕是长公主殿下知道了会责骂婢子的。”

    “也好。”卓昭节一笑,复叹道,“父亲这会怕是已经动身了,只是伤势还没全好,便是马车也不能全速……这一路万里迢迢的,我真担心!”

    冒姑安慰道:“君侯吉人自有天相,何况世子与苏将军都是极精明的人,便是有那起子小人作祟,也奈何不了君侯的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君侯这会受重伤,岂非是一次大难?”

    如今也只能往好处想了,毕竟万里迢迢,雍城侯此次回来,长安这边谁都难以插上手……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争执

    十月中的时候,宁摇碧接到雍城侯亲笔信笺,说明近况。西域的情形其实和宁摇碧的推测差不多,雍城侯养伤之时,太子事先安排在西域的人手几乎是舍生忘死的一次又一次刺杀。这也不奇怪,唐缘死了,消息又传递不回长安事实上,能传回来,那些人也没这个勇气。

    谁都知道唐缘是太子和绿姬唯一的指望,结果他不但死在了西域,甚至还死得那么惨烈那么不体面。太子若知此事,会怎么对付真定郡王不清楚,但他们这些下属保护唐缘不力,又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为着他们的家眷,这些人也非杀了雍城侯不可!

    虽然杀了雍城侯也不足以让他们活命,但至少可以为家眷求一求情。

    只不过苏史那和宁摇碧对于这次太子的安排早有准备,利用雍城侯乃是在前往月氏族的途中遇伏,月氏族极为惶恐,苏史那从月氏族中调出好手,将雍城侯保护得八风不透。而正逢气候炎热,唐缘的尸体也已经火化了带上,仲家子孙杀的杀、俘虏的俘虏,就西域来说是没什么可烦心的了如今队伍正往长安赶,为难的就是回长安来怎么交代了。

    本来长安这边等着一场贤君感化叛臣的戏码,结果现在年老体衰的叛臣在金殿上颤巍巍下跪感谢帝恩深厚的场景是不要指望了不说,甚至于连皇孙、钦封的郡王都不体面的死在了东夷山。

    大凉朝廷的脸面何存?

    作为正使的雍城侯首当其冲要被问罪的……

    卓昭节心中烦乱一片:“这要怎么办?”虽然如此,但她倒不是非常的惊惶,比起太子之前的图谋,现在咸平帝在、纪阳长公主在,已经很好了,有长公主,雍城侯再被惩罚,最多工部的位置被免去,料想爵位都不会夺的。

    毕竟咸平帝就这么个胞姐,为了两位皇孙争位之事,宁家大房那么兴旺的人丁就剩了个宁朗清。再把二房爵位夺走长公主不说话,圣人也不会忍心。

    至于说太子登基之后,就凭雍城侯一贯以来的的立场,太子登基之后本来也不会太重用宁家。唐缘死了,太子没了指望,不定只能靠着真定郡王……到那时候宁家的景况还能好一点。

    宁摇碧沉吟着道:“先告诉皇后娘娘……相比起来圣人更怜爱太子些,不然当年皇后娘娘反对,但圣人还是封了唐三为郡王!可见太子的长子在圣人跟前还是有些地位的。倒是皇后娘娘一直支持唐四,娘娘先知道此事,也会先为唐四策划。”

    卓昭节心下微微一惊,唐缘怎么说都是皇孙,皇后再不喜欢他,但总归是皇后的孙儿,而且唐缘被人切成一堆碎末……这,为着天家脸面皇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忙道:“你如今是起居舍人,每日都要在圣人跟前记载的,哪里来的功夫去见皇后娘娘?我看父亲的意思是早点与娘娘说了,好叫娘娘为真定郡王做准备。而且你如今已经有了正经的官职,忽然去见皇后娘娘,旁人岂能不猜疑?父亲现在在西域不说旁人了,太子一定会多想的。”

    见宁摇碧思索,卓昭节提出要求,“莫如我去,我是女眷,而且皇后娘娘素来喜欢我,上回娘娘千秋,为了拦阻祖母,我假作动了胎气没进宫……这会正好说已经好了,去给娘娘赔罪!”

    “不行!”宁摇碧想都没想便道,“兹事体大,唐三总归是娘娘的骨血!而且他的死相也足以叫娘娘震怒了!届时娘娘发作起来,你哪儿受得住?!”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会生气?那你去了娘娘会放过你吗?”卓昭节毫不相让道,“而且如今皇后娘娘也道我是有孕在身,念着祖母的份上恐怕反而对我手下留情!我去不比你去更好?”

    宁摇碧皱眉道:“我是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横竖到时候挨上一顿也没有什么,你……”

    “你自己说过的,皇后娘娘自认当年欠了我嫡亲祖母一回,是以对生得极像祖母的我非常的维护。”卓昭节提醒他道,“而且皇后娘娘由于自己是圣人的元配发妻,多年来一直泽被天下发妻!难道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对女子也温和得多?何况如今父亲说把事情悄悄说与皇后娘娘是你去说让人猜疑,还是我去说无人注意?”

    “那咱们一起去。”假如西域的事情泄露出去,或者被人猜测到,那可就不妙了!宁摇碧沉默良久,终于道,“上次祖母和你都没去千秋宴……正好你现在好了,祖母年纪长,咱们一起代祖母和你去谢罪!”

    卓昭节道:“这样还是会引人注意!谁都知道帝后对咱们家素来宽厚,咱们两个这几年一直都是被皇后娘娘特别厚待的,时常嬉笑打趣,并不拘礼。忽然这样郑重的去请罪,哪儿能不招人怀疑?”

    宁摇碧断然道:“要么我一个人去,要么就一起去!宁家如今还没风雨飘摇到需要你一个女流出去独当一面的地步!便是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但凡我还活着,总归轮不到你去受委屈!”

    “……”卓昭节沉默片刻,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做了。不管是你的事儿,还是本该我来管的事情,所以外头总说我没用。其实还不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从前是这样,这次也这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宁家的主母看待?我如今已是旷郎和徽娘的母亲、是你宁家世子妇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成当年秣陵城里天真无知的小娘子!你若只是喜欢那时候的小娘子,那么迟早有一天你会厌弃我的,不是吗?我不可能那样天真无知一辈子,我也不可能鲜活光丽一辈子!”

    说话间,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她虽然已为人母,可正当韶华之际,恰如牡丹开到正好,所谓倾城绝色,不外如此。如今这番话含愁说来,当真是楚楚动人,任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不为之动容。

    卓昭节知道宁摇碧爱自己极深,心想这样说来总归是可以商量了吧?结果宁摇碧眼都没眨一下,只是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泪,若无其事的道:“是啊,昭节不是当时天真无知的小娘子了,如今也学会拿以柔克刚来对付我了?只是这招没用,要么我一个人去,要么一起去但我还活着,总归轮不到你们母子去打头受委屈,凭你再楚楚动人我还是这句话!”

    ……!卓昭节深吸了口气,一把打开他给自己擦泪的手,用力一脚踩在他脚背上,怒气冲冲的道:“好啊!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宁摇碧笑着道:“错啦,罚酒我也不吃,凭你今儿个怎么闹,就是把这侯府拆了也别想改变我的主意。是,我是恋你极深,可我对你也了解极深,你这点儿小算计,嘿嘿!”

    卓昭节气得心头发堵,只是宁摇碧拿定了主意,任她又吵又闹的就是不松口,卓昭节大大闹了一场,仍旧没能让他改变主意,气得哭了半晌,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接受两人一起进宫的条件。

    这还是头一次宁摇碧逆了她的意思,往常她想做什么,哪怕只是随口说一句,宁摇碧都如闻圣旨,再没有不答应的。不想这回这样闹腾宁摇碧仍旧如此坚持,虽然是出于爱护她的缘故,但头一次被丈夫逆了意思的卓昭节心中自有一口郁气,进宫去的车上,忍不住抓起宁摇碧的手臂,狠狠咬了几口出气,这才作罢!

    可怜宁摇碧虽然被咬得臂上齿痕深深,却还是得苦笑着哄着她,这样在蓬莱殿前下了车,两人虽然装得若无其事,但迎出来的贺氏眼利,见状禁不住笑出声来:“莫非世子与世子妇闹了脾气,这是专门来找娘娘说理来了?”

    “贺姑姑真会开玩笑。”卓昭节被她一说,顿觉尴尬,俏脸一红,忙道,“娘娘在吗?可能见我们?”

    贺氏笑着道:“娘娘和晋王殿下说笑呢!听说你们来了,很是高兴,说好些日子没见着府上的小郎君小娘子了。”说了这话就往两人身后的马车上瞧,诧异道,“小郎君和小娘子没有带来吗?”

    宁家双生子虽然年幼,但在长安贵胄之中已经颇有名气。一来高门大户的双生子不多,听着就透着点稀奇;二来这对双生子的父母都是容貌极为出色的,双生子未来的长相自然被寄予厚望;三来却是因为双生子出生后,卓昭节进宫基本上都要带上他们,连带着皇后娘娘也对他们极为熟悉,赞不绝口皇后提过几次,众人哪里会不记住?

    这一回宁摇碧和卓昭节一起进宫来,之前说的理由是为了千秋宴的缺席来给皇后请罪的,照理就更该带上膝下的子女了,虽然说淳于皇后一直都厚待宁家二房,请罪不过说一声皇后最多嗔上几句就不会计较的但小郎君和小娘子来了岂不是更加能够活跃氛围?

    贺氏心里就想到难道这满长安出了名的恩爱的小夫妇两个当真闹翻了?所以连子女都不带?

    卓昭节看出她的想法,虽然满腹心事也觉得有点尴尬,正想着解释,宁摇碧却轻描淡写的道:“今早他们到了祖母那里,腻着祖母不肯走,祖母跟前正空闲,就留了他们说话了。想着总是过来吵娘娘也不好。”

    这话贺氏当然不会相信,深以为这是宁摇碧和卓昭节拌了嘴,不耐烦带子女进宫寻的借口。她面上也露了些出来,有点好笑又有点惋惜,道:“好吧,那快点进去罢,娘娘念着。”

    进了殿,就见淳于皇后倚在凤座上,下首很近的地方的席上坐着晋王,这位殿下半卷着袖子,神情怡然,都十月了手里还捧着冰碗。

    宁摇碧和卓昭节联袂进殿,淳于皇后少不得打趣他们几句:“真真像是踏着云雾进来的一样,好好的蓬莱殿,你们两个一来就从皇后正殿变成了仙殿般。”

    “这也是皇后娘娘这儿仙意萦绕,来的人都沾染了仙尘。”宁摇碧笑了笑,与卓昭节一起见礼。

    皇后抬手免了,赐他们在晋王略下些的位置坐,笑问:“不就是一场劳什子宴会,怎么你们两个都过来了?也不把旷郎和徽娘领着,本宫巴巴的和二郎等了半天要看你们家那对掌上明珠,不想倒是等了个空!”

    晋王也笑:“所以儿臣说要罚他们。”

    “本宫哪里敢?”皇后笑,“回头旷郎和徽娘晓得他们的父亲母亲挨了罚,跑到本宫跟前一顿哭,像上回一样扯了本宫的袖子裙子去擦脸擦手,本宫怎么办?”

    卓昭节尴尬道:“都是臣妇教导无方。”

    “小孩子么。”皇后虽然这么说,其实并没有当一回事儿,倒是察觉到了宁摇碧和卓昭节今日前来的异样,敏感的扬起眉,道,“这样的小事怎么就说起了‘臣妇’?”说话间,皇后的脸色就严厉起来!

    卓昭节心头一跳,暗想今儿个可真是不巧,自己平常在皇后跟前向来不怎么拘礼的,今儿有事就郑重了些,偏晋王在……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接话,亏得宁摇碧从容道:“前段辰光娘娘千秋,昭节却没能来贺娘娘不说,还耽搁了祖母,因此十分的愧疚。”

    这话暂时打消了皇后的怀疑,微笑着道:“多大点事?也值得你惶恐?”神色重归于柔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吐露真相

    虽然暂时打消了皇后的怀疑,但如今却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让晋王离开。宁摇碧与卓昭节心头都有些沮丧他们觐见皇后是非常容易的,倒是忘记虽然六宫无妃,但皇后这儿也未必就是空着。

    但此刻也只能见缝插针的说些赔罪的话了,正琢磨着是不是下次再来,皇后却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晋王道:“你到前头去一下。”

    晋王一愣,道:“母后?”蓬莱殿是后宫最南之处,再前那就是前朝了。

    “本宫倒是忘记了,你们父皇昨儿说到给你的差使,道是要寻你议一议。”淳于皇后一拍头,有些郁闷的道,“许是年纪大了,说到这会才想起来。”

    闻言晋王自是不敢怠慢,起身道:“多谢母后告知,儿臣告退。”又笑说了一句,“是儿臣来了之后说东说西叫母后没想起来罢?儿臣本是想着给母后解闷,不想倒是误了事情了。”

    淳于皇后笑着道:“去罢去罢,等和你父皇说完了过来告诉本宫。”

    晋王答应了一声,告退出去。

    他这么忽然走了,宁摇碧和卓昭节都松了口气,正想着怎么切题,淳于皇后却又把殿上闲人都打发了,只留了贺氏伺候。

    见这情况,宁摇碧与卓昭节脸色微微一变果然皇后蹙着眉问:“西域出了什么事情,要你们两个特意过来说,而且这种朝事,居然不先告诉十一郎,倒来先与本宫说?”

    皇后如此敏锐,宁摇碧自不敢怠慢,他暗中沉肘一撞卓昭节的肩,让她比自己慢一步起身,抢先禀告:“娘娘英明,确实出了大事!”

    卓昭节不防宁摇碧这次不但逆了自己的意思,甚至还暗中下手,心中气急,待要说话,皇后在上头却已经把宁摇碧的小动作看得清楚,双眉一扬,道:“九郎你不许昭节说话?什么意思?本宫知道你素来狡猾,看来这事情还是叫昭节说了可靠些!”

    宁摇碧心头一沉,却道:“娘娘,西域来的消息,自然是臣先知道的,昭节不过听了一两句,如何能够完整的回答娘娘?”

    “信笺我虽然没看到,但你可是从头给我说了。”卓昭节气恼的道,“娘娘圣明,还是臣妇来禀告吧!”

    “真有意思,本宫自问平常待你们都不坏,如今倒是抢着来答话了,莫非是怕本宫吃了你们不成?”淳于皇后何等精明,立刻想到了两人抢着答话的用意,微微冷笑,道,“既然是西域出事,确实是九郎知道的清楚,你又这么维护昭节……是做人丈夫的模样。很好,这次你来回答,昭节给本宫坐回去!念你们恩爱,不管是什么事情,本宫会尽力饶恕你们!”

    卓昭节知道淳于皇后这么说了那就是决定了,不敢再争,只是深深一礼:“谢娘娘宽仁!”

    皇后没心情和她说什么,问宁摇碧:“到底怎么了?”

    “请娘娘节哀!”卓昭节紧张的看着宁摇碧,正琢磨着他要怎么说才能够不引起淳于皇后太过悲痛,未想宁摇碧开口就是直截了当!卓昭节心头一沉,却见淳于皇后果然也是满脸震惊之色,呆了片刻才道:“你说什么?”

    宁摇碧平静的道:“延昌郡王在祖母寿辰之后次日,即为刺客刺杀于东夷山上!这个消息臣是在千秋节前才收到的,奈何担心圣人与娘娘知道噩耗之后悲痛过度,一直不敢禀告,刻意隐瞒了下来……如今……”

    淳于皇后深吸了口气,虽然脸色苍白,威严却更盛,她俯视着宁摇碧,声音陡然冷了下去:“二姐寿辰是七月十一,次日是七月十二……七月十二的事情,隼信会耽误到千秋节之前?!而且你又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说?!莫非本宫和十一郎素来念着二姐的份上宽待你……你们父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伸手一指宁摇碧,这一刻威严如山,卓昭节虽然是坐在席上,也不禁瞬间汗出如浆!

    只听皇后怒喝:“你若没个解释,自以为仗着二姐的宠爱便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天家子孙当回事……便是回头和二姐请罪,本宫必不饶你!”

    迎着皇后的威胁,宁摇碧却仍旧神色自若,冷静的道:“臣不敢隐瞒,臣确实是千秋节之前才得到这个消息的。之所以当时不敢泄露,全是为了臣的祖母,也是,为了圣人和娘娘!”

    他此刻的冷静倒也不全是强自镇定,由于自幼出入宫廷,宁摇碧对淳于皇后的性情之了解,远非卓昭节能比。只看皇后如今还没乱了方寸,甚至不曾为延昌郡王落泪,宁摇碧算是清楚皇后是真的没有被延昌郡王的死击垮心防了。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延昌郡王虽然是皇后的亲孙,但对皇后来说这个孙儿的死却是可以接受的。

    虽然皇后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孙儿,但到底骨肉亲情,在禀告这件事情之前宁摇碧其实也没有把握皇后对延昌郡王的死讯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态度?比如纪阳长公主,长公主对宁战的不喜欢可是比淳于皇后对延昌郡王的不喜欢表现得明显多了。

    如今看来,十月怀胎生的亲子,和隔了一代的亲孙到底是不一样的而且皇后孙儿不算多但也不少,庶出又一直和皇后最宠爱的真定郡王争位的延昌郡王在皇后心目中的地位真的不深。

    只盼望咸平帝也能够这样克制冷静的接受才好。

    淳于皇后仍旧维持着威严如山,冷冷的喝道:“说下去!”

    “因为臣的父亲在延昌郡王遇刺前两个时辰,在前往月氏族的路上遇见伏击,虽然亲卫拼死掩护,却还是被一路追杀至东夷山下!”宁摇碧缓缓说着,淳于皇后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最后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那戡郎……”

    延昌郡王死了不至于让帝后为之悲痛欲绝,但雍城侯出了事情,纪阳长公主可以说是必死无疑的。这么大的事情淳于皇后也被吓到了!

    宁摇碧苦笑:“侥幸未死!然而却重伤昏迷,当时亲卫仓促护送父亲上山,召随行大夫诊治那时候延昌郡王已经……义荣侯与淳于十三郎本来就为延昌郡王之事惊恐万分,相议寻了父亲禀告请示,不想却见父亲奄奄一息的被送回上山,六神无主之下,只得寻了苏伯……苏史那商议!”

    皇后脸色铁青的听着,心中暗自懊悔使者人选的不恰当,当初选择这一正三副四位使者,是朝争的结果。但最后一位副使淳于桑野其实是担当不起这个身份的,是咸平帝有意加恩后族,而淳于皇后也觉得这个晚辈既然继承不了爵位,拿点资历也好得笔封赏。

    她和咸平帝恩爱数十年,感情极为深厚,对于咸平帝的加恩,已经不需要特意推辞。却没想到这四名使者有个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年轻了!

    之前派他们动身时还觉得这是个好的地方,毕竟一路西去,不但旅途颠簸劳顿,而且气候也将越发的苛刻,中间甚至要经过沙漠年长些的老臣可别在路上出了事情,叫帝后落个不体恤老臣的名头。

    但这四名使者虽然都年轻,确实经受得住这样的长途跋涉,可也太年轻了点!能够主持大局的,只有一个雍城侯!三名副使里头,最能镇得住场面的还是被太子当储君养大的延昌郡王结果这两位一个重伤一个身死才认祖归宗获封的义荣侯和纨绔子弟出身的淳于桑野哪儿掌得了这样的大事?

    淳于皇后顿了一顿才问:“那仲崇圣?”

    “苏史那忙于追查谋害延昌郡王的真凶和凑齐药材抢救父亲,无暇开导仲崇圣,仲崇圣忧急而死,其子孙有部分心生恐惧,串通旧部意图作乱,为苏史那镇压。”宁摇碧轻声道。

    皇后不易察觉的松了口气要知道仲崇圣投降的消息现在长安上下皆知了,要是他降了又叛还把因为正使重伤、副使身死的朝廷使臣们给一锅端了,那大凉当真是颜面扫地。

    淳于皇后对政事的干涉是公开的,如今得知噩耗也是先从大凉的角度来考虑。虽然皇家死了一位皇孙、还是郡王不可能是小事。但人已经死了,皇后当然先要关心西域的局势,听说苏史那镇住了场面,这才放了心,沉声问下去:“既然有苏史那主持大局,那为什么你到千秋节才收到消息?”

    “这是因为这消息太大,苏史那与义荣侯、淳于桑野几次商议下来,都不敢做主禀告长安。”宁摇碧苦笑着道,“当时父亲的情况很不好,甚至于……大夫也不敢肯定父亲还能不能……祖母从去年起为了大伯一家的缘故身子骨就差了下来,若再知道父亲的事情,祖母如何经受得起?这个责任那边没人敢担,思来想去就决定先把消息封锁住。”

    淳于皇后明白了:“你得到这个消息应该用的是隼信,看来是先忙着把那边的飞信都拦阻下来,而自己给长安的密信也被耽搁了?”

    “娘娘所言正是。”宁摇碧苦笑,“臣实在怕祖母出事,所以只能想方设法的瞒住了。”

    淳于皇后目光一转,落在卓昭节的小腹上,神色复杂的道:“这么说来昭节再次有孕的消息也是假的?”

    卓昭节忙离席跪下:“臣妇欺瞒娘娘……”

    “行了!”淳于皇后一声断喝,长袖振起,冷冷的道,“本宫没心思听你们说这个只说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是什么人胆敢谋害小三郎、又是什么人胆敢伏击我大凉侯爵!”

第一百九十五章 束手无策

    这一番问当然还是只有宁摇碧来回答:“回娘娘的话,臣不知!”

    淳于皇后面如寒霜,冷笑着道:“二姐寿辰时就收到了消息,瞒到今日你会不知道?!还是宁戡和你说了,要等到你们想说的时候,本宫与圣人才能知道?!”

    宁摇碧平静的道:“臣确实不知,只因父亲说了,兹事体大,必须当面禀告圣人与娘娘!”

    淳于皇后胸口剧烈的起伏了几下,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半晌才冷冷的道:“也就是说,你们夫妇今儿个过来,除了告诉本宫,本宫的一个皇孙死了,外甥重伤仲崇圣也死了!除了报丧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娘娘圣明。”宁摇碧很是干脆的道,“臣无能,不能为娘娘分忧!”

    “真是混帐!”皇后气得抬手把凤座畔的茶碗扫落地上,怒道,“本宫虽然一直觉得小三郎心太大了点儿!可到底是本宫的血脉、是圣人的孙儿!更是我大凉正经册封的郡王!结果却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西域而你过来报丧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

    皇后如此大怒,卓昭节心头惶恐,宁摇碧却依旧平静,道:“臣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么冷静,淳于皇后瞪了他片刻,居然有点束手无策纪阳长公主还在呢,虽然延昌郡王出事,头一个要怀疑的就是真定郡王,作为一直站在真定郡王这边的雍城侯,还是这回的正使,嫌疑就更大了,但长公主还在世,只要没有铁证,嫌疑就只能是嫌疑。

    尤其去年宁家大房才出了事情,长公主当时就凶险过一回,任谁都知道现在二房也出事儿,那等于是活活逼死长公主了。咸平帝是绝对不会做出逼死对自己有大恩的胞姐这样的事情的,否则这位圣人也不会纵容着淳于皇后善妒和干涉朝政了。

    咸平帝再纵容皇后,也不会容忍皇后明着对付纪阳长公主。哪怕圣人同样怀疑雍城侯杀了延昌郡王,只要没证据,也不成!

    这一点皇后心里很清楚,咸平帝虽然没有妃嫔,又任凭皇后干涉朝政,但这并不意味着皇后当真可以为所欲为,这大凉天下的至尊,到底还是咸平帝,而不是淳于皇后!

    现在雍城侯还没回来而且雍城侯也受了重伤,几乎死去,重点在于,雍城侯受重伤的地方不和唐缘在一起不说,甚至还在唐缘身死前就受到了伏击,单凭这一点,皇后就知道宁摇碧此刻为什么这么冷静了!

    要么唐缘之死和宁家没关系,要么就是宁家有把握连帝后也查不到宁家头上去!

    这样的话雍城侯遇伏倒是还要给个交代呢……

    纪阳长公主为了长子连欧家满门都迁怒上了,更不要说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就算这件事情是太子做的,恐怕长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感到有点头疼了。

    她定了定神,敛了怒火,道:“那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臣只知道如今父亲已经带伤上路,日夜兼程赶回长安。”宁摇碧不假思索的道,“而且延昌郡王身死已有多日,东夷山到长安万里迢迢,当时正逢暑热天气,东夷山中没有足够的冰,加上郡王死的……所以,郡王骨骸已经先行火化……”

    淳于皇后气得捶了下小几:“谁给你们这样自作主张的胆子?!堂堂皇族居然在东夷死无葬身之地?!虽然你们素来帮着小四郎,但这样对待小三郎!是一点也不把本宫和圣人放在眼里了吗?!”

    宁摇碧平静的道:“娘娘误会了,实是考虑到郡王之死……有碍圣听圣观,这才不得已为之。”顿了一顿,他含蓄而郑重的道,“延昌郡王乃太子爱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不让太子殿下太过悲伤。”

    这话等于是明着说延昌郡王死相不好了,淳于皇后心头一跳,道:“小三郎……是怎么死的?”

    “郡王死于一名女刺客之手。”宁摇碧沉吟着道,“刺客假冒隼奴,趁着郡王传隼奴入屋预备送信时,身边只得一个使女伺候,侍卫都被警告不许靠近……等发现时,郡王已经伤重而死,刺客却不翼而飞!而之前的隼奴也被发现勒死在草丛里。”

    伤重而死,虽然宁摇碧说的含蓄,但淳于皇后一听便听了出来,唐缘很有可能是被人动过刑才杀死的。尊贵的皇后娘娘脸色顿时难看无比!这是赤.裸.裸的打着皇室的脸啊!

    只是皇后心念一转,又疑惑起来:“这事儿乍一听很像是小四郎或者宁家做的,只是按着如今的局势小三郎不死,也未必会是小四郎的对手了。既然如此,他们还下这样的手做什么?”

    无论是哪个朝代,谋害皇嗣总归是大罪。而一个诛杀兄弟手足的皇室子弟也是不能让长辈满意的真定郡王不精明的话也入不了帝后的眼,宁家二房更不糊涂。

    这一个外甥和嫡孙都是皇后看着长大的,对他们的为人与性情再清楚没有。此次西行,雍城侯要说为难唐缘是可能的,要说杀了唐缘,甚至不是“意外而死”还是明摆着的虐杀,这实在不是雍城侯会干出来的事情。

    即使唐缘一死,等于提前宣告了真定郡王的储君之位彻底的无可摇动,但雍城侯却等于是把自己陷入到了彻底的死地去了。因为这件事情假如是真定郡王做的,皇室不会让皇孙彼此相残的丑闻传出去,只会选择让雍城侯来顶罪算成宁戡自作主张谋害皇孙。

    也就是说,由于这次雍城侯做了正使,又是真定郡王一派。不管真定郡王这边谁人下手谋害了唐缘,只要下手的人和真定郡王有关,顶罪的都必然是雍城侯!

    雍城侯可不傻,他对真定郡王忠心耿耿这么多年,无非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但即使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和荣辱,既然背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宁摇碧难道还能有前途?爵位必然是保不住了!

    何况真定郡王也是皇孙,雍城侯如果能杀延昌,为什么不能杀真定?雍城侯不管是默许还是赞成了这样的做法,都会为真定郡王所猜疑因为正常来看,真定郡王一旦登基,宁家受重用是笃定了的。雍城侯怎么肯自毁家族前程?

    毕竟真定郡王若失败,合家必死无疑,倒是宁家生机还比真定郡王大一点。

    于情于理雍城侯不但不会对唐缘下手,甚至也会阻拦真定郡王这一派的人对唐缘下手!

    这一点其实在当初定下来使者人选时,帝后就考虑到了。不然争储的凶险,咸平帝自己都是踩着兄弟的血坐稳了帝位,哪里会不想到唐缘离开长安后可能遭遇的暗手?正因为考虑到有雍城侯同行,不但宁戡自己不会对唐缘下手,为了不成替罪羊,他也不会让真定郡王这一派动手除了这一派,还有谁会害唐缘?还有谁敢害唐缘?

    淳于皇后只略想,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想到这样的可能后,皇后再也没心思发作了,神情凝重的问过宁摇碧没有旁的可说的了,便拂袖让他们退下!

    自然也是让他们保守秘密,不许贸然说出!

    一直到出了大明宫,卓昭节才回过神来,禁不住紧紧靠住宁摇碧,喃喃道:“这样就过关了?”

    “如今只是先和皇后娘娘通个气,真正过还得等父亲回来。”宁摇碧轻轻拍了拍她,只是微笑。

    卓昭节很是惶恐:“唐三到底是皇孙,如今皇后娘娘就这样生气了,还是顾忌着此事暂时不宜宣扬才……若圣人知晓……”

    “帝后一乃国之主,一乃国之母。”宁摇碧淡淡的笑,“不同于寻常祖父祖母的,如今圣人和皇后娘娘,可没多少功夫替唐三伤心,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太子殿下?”

    宁摇碧道:“是啊,太子殿下视唐缘如珍宝,若知道唐缘死了,还死得那么惨,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卓昭节烦恼的道:“太子……这事儿要怎么办?像今日,咱们是靠着祖母过来的,可总归不能靠祖母一辈子!”

    “这个我自有计较。”宁摇碧沉吟着道,“而且这件事情最烦恼的也轮不到咱们,帝后会比咱们更上心的开导太子的。毕竟不说帝后本就属意唐四了,如今唐三既死,太子膝下哪有比唐四更合宜的太孙?谁会去指望唐澄?当然太子正当壮年,因为宠着绿姬,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没纳旁的女子,而绿姬怕也难以再生养了,不过经此之后,为了绿姬和唐澄考虑,也许会另择好生养的女子入宫……但那都是至少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十几年的辰光,都足够唐兴从如今还被乳母抱来抱去的小郎君长大成人乃至于成家立业了。到那时候才是少年的庶弟们想抗衡真定郡王是真的不容易哪怕有太子的支持。

    卓昭节一想也是太子要迁怒自己家,目前有纪阳长公主挡着,至于未来,太子自是疑心嫡次子为了储君之位害死了庶兄,没了帝后压制,太子这怒火必定是会朝真定郡王去的。而且绿姬还活着,她可是太子妃的老对头了,为了积怨,就算明知道不是真定郡王干的,绿姬也会让太子认为就是真定郡王干的。

    唐缘一死,会引发这样的下场,帝后怎么会预料不到?为了真定郡王的未来,为了皇家不至于出现杀子之事咸平帝和淳于皇后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延昌郡王的死处置好的,只要真定郡王不倒,宁家也没那么容易倒。

    倒不是多么笃定真定郡王不会把宁家抛出来做替罪羊,而是雍城侯是真定郡王的人,这一点朝野皆知,根本不是一年两年了,假如宁家被判定谋害了唐缘,怎么摘真定郡王都是摘不干净的。

    到那时候哪怕真定郡王登基了,野史上也会这样怀疑他。不到最后时刻,天家和真定郡王都不会选择舍弃宁家。

    所以……现在咸平帝和淳于皇后真心没功夫替亲孙的死伤心,他们的注意力更多的会放在怎么圆现在这个场,还有就是怎么保证太子和真定郡王不会因为延昌郡王的身死而反目成仇相比一个已经死了的孙儿,还活着的嫡长子与嫡孙当然更加的重要。

    更不要说太子和真定郡王的关系可是会影响到整个大凉天下的!

    诚然真定郡王手无兵权,不至于做出弑父的事情来。但太子若一怒之下逼杀亲子……

    卓昭节心中不安稍去,忍不住低声问起:“唐三当真不是?”

    她虽然话没说完,但宁摇碧已经明白,摇头道:“不是。”

    卓昭节蹙着眉,满心的疑惑:宁摇碧再三说唐缘不是宁家或真定郡王下的手,那会是谁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帝后

    卓昭节疑惑于这个问题时,淳于皇后也在和咸平帝商议:“看九郎的样子颇有点儿问心无愧,依我对小四郎和戡郎的了解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次小三郎出事到底会是谁下的手?”

    “这小子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知道,但既然还算镇静,恐怕戡郎是早就查到了真相,只不过这会不想说出来罢了。”和淳于皇后一样,才听到延昌郡王的死讯,咸平帝也是又惊愕又生气!但震怒过后也立刻恢复了冷静,正如宁摇碧所言,对咸平帝和淳于皇后来说,他们首先是大凉的帝后,然后才是唐缘的祖父和祖母。

    而且唐缘还是他们比较不喜欢的一个孙辈,哪里能和社稷比?

    是以咸平帝怒过之后就开始注意到了事情本身,是当真没有太多伤心的横竖是孙儿不是儿子。隔一代有隔代亲,但那也多半是亲自抚养长大的。淳于皇后瞧不上绿姬,唐缘打小就不怎么被皇后待见,甚至很难见到帝后,比起经常在帝后跟前露脸的真定郡王,咸平帝虽然对唐缘的恶感略轻,然也没到得知他的死讯之后悲痛万分的地步。

    现在咸平帝和淳于皇后都在为一件事情头疼:“戡郎的身份,这大凉能够叫他忌惮到了不敢让九郎来说凶手的地步的……这事情……”

    西域离长安远得紧,之前皇后也推测雍城侯或者说真定郡王这些人不会轻易对唐缘下手。可现在细细一想雍城侯若是查到了真相却连儿子都不肯告诉,宁可顶着帝后震怒熬到他亲自禀告这关键要不是太孙之争上面那就怪了!虽然雍城侯于情于理都不会去动唐缘的性命,但雍城侯也未必能把唐缘保护得风雨不透再说这次雍城侯自己不也受了重伤差点不能活着回来?

    既是这样,可就麻烦大了。

    帝后扶持真定郡王已经好几年了,按着帝后如今的年纪和精力,是木已成舟,想再换个皇太孙真的不容易了。在这种情况下,帝后是一万个不情愿听到真定谋害庶兄的,甚至只要真定没有留下确实的把柄,帝后嘴上不说,私下少不得要替他善后。

    问题是帝后愿意原谅真定,可太子是不会的。如何处置这一子一孙之间的关系……连咸平帝都感到了头疼:“戡郎不肯提前说,一则怕咱们听了震怒,二则怕泄露风声对他不利。不管怎么说,小三郎死在西域,为着我大凉的体面也不能不追根问底的。”

    “无论如何这个罪名都不能落到小四郎身上!”淳于皇后沉默了片刻,咬着牙道。

    咸平帝一皱眉,道:“若他当真糊涂……”

    “大郎膝下如今就这么两个儿子,那珍奴能成?”皇后反问,真定郡王是皇后一手扶持出来的,连咸平帝的态度也受了皇后很大的影响,淳于皇后对这个自己花费了很大心血的孙儿很有感情是一个,此外皇后对真定郡王的支持一直都近乎公开,假如真定郡王从一代贤王、俨然太孙被定成了弑兄之徒,那样的话等于是彻底的否定了淳于皇后的眼力,也否定了皇后的心血。

    这对于多年干政、年岁已晚的皇后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简单来说,皇后丢不起这个脸。

    咸平帝虽然对唐缘的感情更深些到底是长子长孙,但被皇后一问也有点无言以对,心头就涌出一分对太子的不满来:若不是太子偏宠着绿姬,居然除了她之外不肯要旁的女子不说,要不是皇后拿储君之位威胁,甚至连真定郡王都不会出生!而定成郡主的生母更是因为一次偶然侍寝就被绿姬迫着太子杀了……

    虽然咸平帝比起太子来还要彻底,索性连妃嫔都没有的,但咸平帝并不认为自己是惧怕皇后、或者皇后自恃宠爱干涉了自己在妃嫔上的册立,咸平帝觉得自己是出于和皇后共患难的感情才不立妃嫔的。

    不管这种认为是淳于皇后的手段高明还是事实,反正咸平帝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咸平帝很是厌恶绿姬,圣人总觉得这妇人恃宠生骄得太过了。

    帝后膝下一共有三子二女,太子虽然也是三子一女,表面看起来只比帝后少了个女儿。然而不说子女们与父母的亲近程度和嫡出的比例了,就说诸子女的才华品行不算宠爱绿姬和对庶子的偏心,太子本身是个合格的储君。

    另外两位皇子,晋王孝顺又谦和,处处帮衬着太子,朝野上下谁都对这位贤王说不出个不字来;光王年轻些,才干和平庸,但也不是惹事的人,总归还是能够和贤沾边的。

    两位公主性情强势些,却也没有干过被朝官弹劾的事情。

    再看太子膝下,唐缘虽然才干本身还是有点的,他庶出的身份却让帝后都认为心太大了;真定郡王是帝后都喜欢且满意的;但唐澄……

    提到这个孙儿,帝后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这个孙儿实在太丢皇家脸了,什么龌龊腌的都捞上身!若非怕留下来杀害子孙的恶名,帝后有时候都巴不得他去死了的好!尤其是极为厌恶男风的咸平帝。

    所以太子虽然有三子,但在帝后眼里其实也就真定郡王能得用而已。至于女儿上头,唯一的定成郡主见到太子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帝后心里都认为,定成郡主若不是由太子妃养大的,一定也没什么出息!

    这样凋零的子嗣,太孙的人选根本就是别无选择。别说淳于皇后,咸平帝也决计不允许自己苦心经营如锦绣花阵的江山落到唐澄那样的子孙手里这不是嫌大凉国祚太长吗?!

    可太子对唐缘的偏爱和所寄托的希望,帝后心里也清楚……

    “若不把小四郎摘干净了,大郎万一犯了糊涂……”淳于皇后见咸平帝沉吟不语,提醒道,“总不能把太子和太孙都换了吧?”

    这话让咸平帝一惊!

    其实按着太子这几年的偏心,帝后也不是没烦过这个长子。问题是储君乃是国之重本,作为合格的君上,是不该随着喜好任意废立的。既然立了唐昂,除了偏心绿姬和庶子外,太子其他地方也没有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咸平帝和淳于皇后年纪都大了。

    年老的君上都喜欢安定,没有大事儿,都不愿意大动了。

    咸平帝和淳于皇后都这么想着到此刻发现长子和嫡孙之间难以和睦,再议易储,这一步真的很难踏出去了。

    这一点淳于皇后也清楚,她说出来无非还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果然咸平帝思索半晌,叹了口气:“这怎么成?的确,小四郎得护着,这样,派人往西域去迎一迎……先把真相问出来,咱们再看看要怎么办。”

    “朝上也要交代。”淳于皇后得了咸平帝之话,心头略松,跟着又道,“之前的消息太过顺利,如今朝中都等着回来议功,结果如今光鲜的事儿都没有了,倒是咱们搭了个孙儿进去……这……”

    咸平帝的脸色很不好看,道:“是这样没错,但咱们还没想到如何劝说大郎,就这么把风声放出去,恐怕大郎一个糊涂……”

    淳于皇后道:“这事情总归要和大郎说的,我倒是担心等戡郎回来之后再叫他知道,别对戡郎做出什么来!二姐……而且这次据说戡郎受伤也不轻!不过,事情还是要戡郎回来了才能明白,九郎那儿,什么都问不出来。”

    “也不能就听他们的。”咸平帝嘿然道,“既然他们才动身没多久,怕是机会不好寻,毕竟猎隼就那么几只,有猎隼在,信鸽可不好走!过些日子上路久了松散了,咱们再看看真相罢。”

    帝后不可能不在西去的人手里安插亲信的,只是西域离长安实在是远,靠人力回来报信可不容易,路上也容易因种种缘故出事。御赐的猎隼那是明着由雍城侯做主的,当初苏史那封锁消息的迅速而残酷干脆,除了宁摇碧,长安谁家都没能收到飞禽携带的消息。

    而雍城侯现在已经带伤上路,路上自然不可能像在东夷山那样看得紧密,实在不成,那许多士卒,总有人可以直接快马赶到长安来报信的。

    淳于皇后叹了口气:“这次咱们居然被瞒了这么久!”

    皇后的话虽然没说全,但内中意思和提醒咸平帝都明白,不过咸平帝却冷静得很,淡淡的道:“小孩子们不去说了,戡郎没有这个能耐的,必是苏史那!此人到底是一族柱石,关键时候就是镇得住场面。当然这也是这次东夷山那里没有足够分量的人来辖制他……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只是个下仆,又是月氏人,在我大凉不足为惧。”

    淳于皇后听出咸平帝是为了纪阳长公主,不同意打压或防范宁家至少此刻不同意这么做,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结果,便也不再试探下去,道:“这次倒是幸亏他去了。”

    咸平帝道:“嗯,这次人选我也是糊涂了,没有多加几个老成持重之人进去。”

    “唉,十三郎本不该在里头的,这事儿怨我,想着他不是嫡长子,承不了爵,能有个立功的机会也好,不想戡郎和小三郎一起出事,就他和唐慎之哪儿撑得住这样的局势?”淳于皇后叹了口气,道,“好在仲崇圣身死之后,其子孙有畏惧被顶罪的勾结旧部作乱……这些人都被苏史那抓住了,既然如此,索性就说他们谋害了小三郎、伏击了戡郎罢!”

    咸平帝点头:“只能如此了但要叫大郎相信,还是要费许多手脚。”他皱着眉,道,“更怕大郎认为虽然小三郎是仲家子孙所害,但戡郎也在其中推波助澜甚至是借刀杀人!”

    他缓缓道,“你莫忘记戡郎当时去月氏……”

    “那不是你叫他去的吗?”淳于皇后随口道,跟着就明白了,叹道,“唉,当时这么吩咐戡郎是想看看小三郎会不会犯糊涂、不惜引起西域烽火也要争这储君之位!若是如此,咱们废弃他也不会觉得愧疚了,不想却……”

    她说到这儿,帝后同时一震:“难道是……苦肉计却为人所用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西行归来

    在帝后看来,唐缘身为皇孙,又是郡王,根本不是等闲之辈敢下手的,凶手多半在朝有足够的背景。但反过来想,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唐缘意图使苦肉计,因为如今的局势对真定一派有利,唐缘想要扭转时局自然不容易。

    倘若真定郡王被打上了谋害庶兄的罪名,这对于唐缘当然是件好事。不说太子更有理由反对真定将来承位,帝后也会对真定有所疏远。

    只不过,真定在帝后的心目中地位非同寻常,所以唐缘不吃到一定苦头,是不可能打动帝后的。

    帝后这么想,也是因为宁摇碧话里的意思……唐缘,死前受过刑罚,甚至死于刑罚。照着正常来想,唐缘死在侍卫环绕的屋内,虽然他亲自下令不许侍卫靠近,但内中不定有意外呢?比如说有大事需要禀告?

    所以下手的人既然是混进唐缘的住处下的手,应该是迅速了结了唐缘,而后远遁问题是唐缘却死于刑罚!这非常不符合常情。

    倒像是唐缘欲以苦肉计翻盘,结果失手导致了身死……

    想到这种可能,帝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因为他们知道太子是不会认可这个解释的。即使拿出铁证,太子也会认为是真定把唐缘逼迫到了这样的地步。

    帝后沉默许久,咸平帝才叹了口气,道:“等戡郎回来罢,让人留心好了东宫……小四郎和兴郎那儿都上点心,别闹出事情来!”

    淳于皇后神色凝重的点头,咸平一朝大凉益强,如今国力昌盛,眼看贤君贤后的史书评价就要到手了,不管是出自骨肉亲情的长辈还是出自帝后的尊严,他们都不希望在暮年时,还要面对皇室的丑闻。

    太子和皇孙的关系不容忽视,但仲崇圣的身死却也要先与朝臣交代下,因为朝上已经开始讨论仲崇圣入长安时是否派人迎接、还是让其直接上殿谢罪?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朝臣在用这样含蓄的提议提醒着帝后:雍城侯一行即将返回,该议功了!

    别说这次西行之人的家眷巴巴的盼着掐着,就是沾点边的也欣欣然等着上谕的褒奖。

    比如说慕空蝉,吃了两块阮家送到雍城侯府的菊花糕,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指,笑着道:“算算日子下个月怕是君侯一行要归来了,也难怪这几日淳于家的娘子三不五时的跑过来探你。”

    卓昭节放下茶碗,道:“陌皎和陌醇这两日是来了几回,不过你也想多了,有皇后娘娘在,哪儿用得着咱们家说什么?”

    前两日淳于家的姐妹花确实来过,但也没提什么功劳不功劳的,甚至把卓昭节扔在一边,倒是和宁夷旷、宁夷徽玩耍了好一阵子,这才恋恋不舍的和双生子告别而去。

    西行的一干人如今哪里还指望什么功劳,唐缘身死,不被问罪就好了。但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叫慕空蝉知道,卓昭节也只能强打精神敷衍着。

    “君侯是正使,圣人和娘娘想给淳于十三加恩,总也要君侯这儿替十三说了话,这才是师出有名啊!”慕空蝉微笑着道,“我可别说不明白她们过来的意思。”

    卓昭节淡淡笑着道:“哟,这么说来,你今儿也是这个来意?”

    “我那大姑子,不可以常人揣测,事情成不成还不知道呢。”慕空蝉不以为然,道,“当真成了,我再给她跑腿不迟不过我啊,也情愿跑这个腿,倒不是看不得她继续在时家,而是淳于家的十三郎对她那真是上心的,现放着个真心人不嫁,又是何必?”

    又说,“这个还得等他们回来了才能定的,但如今朝上先已经争开功劳了。”

    “这功劳有什么好说的。”卓昭节淡淡一笑,道,“唐表哥的身世是延昌郡王揭露的不假,招降仲崇圣的决议可是诸臣共定之事。再者,去西域的是父亲他们,争来争去不过是那么一回事。”

    慕空蝉眯着眼,笑:“你说的是轻松啊,你这公公是正使,这回的大功凭谁都绕不过他去的。你那唐表哥呢,我想他若是聪明就不会计较这些了,横竖他凭空得了个爵位很不错啦!但太子总要为延昌郡王多争点儿,至于楚国公,又怎么肯不替淳于十三说上几句话?这几日淳于家的小娘子们可不仅仅是过来寻你说话,蓬莱殿那是一天几次的跑啊!”

    卓昭节心想太子现在就预备替延昌郡王抢功劳了,这话也不知道能不能信,太子真的还不知道延昌郡王出事?就道:“这话说的可是夸张了,楚国公向来知礼且矜持,怎么会这样替淳于十三争抢呢?”

    慕空蝉道:“能不上心吗?楚国公年岁也长了,他家十三郎又一直游手好闲,也不像你家九郎有爵位可依。”

    又道,“关键是我那大姑子的陪嫁必定丰厚得紧的,楚国公怎么好意思叫十三郎到时候靠着妻子的妆奁过活?好歹替他争个过得去的职位,免得旁人笑话十三郎娶我那大姑子是高攀罢?”

    “淳于家与时家门第相若呀。”卓昭节笑了笑,“说句实话你别恼,我想大部分人眼里,淳于家总是后族。”

    “可大姐的气势。”慕空蝉微微一笑,“十三郎娶旁的娘子也还罢了,大姐那么剽悍,楚国公可不愿意他的孙儿被大姐一直压着。”

    原来是怕淳于桑野往后夫纲不振。

    卓昭节这才明白楚国公的心思,不禁暗笑,道:“依我看时大姐姐才不在乎什么官职不官职,压不住她的话,官职高了也没用。”

    慕空蝉微笑着道:“这个你说了最算的,比如说你就是拿得住九郎的。”

    “好好的怎么又说我身上了?”卓昭节啐她,“对啦,前两日听说太子妃娘娘有点咳嗽,如今好了吗?”

    “咳嗽什么的也是对外头说的罢了。”慕空蝉道,“还不是那绿姬,自从在行宫里挨了打后,一直卧榻不起,尽在太子殿下跟前扮着柔弱!太子殿下呢又一个劲的要姑母照拂着她,姑母懒得理会,索性推了咳嗽,任凭她在不疑馆里装模作样的要死要活去吧。”

    卓昭节心想绿姬现在也许是装模作样的要死要活,可过些日子就真的要死要活了……

    雍城侯虽然是带伤上路,但身负延昌郡王身死的责任,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居然赶在了十一月下旬便抵达了长安。

    他们返回得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先到了长安城外的一所庄子歇脚。只有雍城侯、苏史那、唐慎之、淳于桑野这些人,领着延昌郡王的近侍乔装之后,绕到长安城北,从重华门直接进入大明宫,面圣禀告。

    雍城侯是一路咳嗽着上殿的,说起来他受伤已经是四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但显然西域荒僻,没有得到最好的治疗,伤情稳定之后又立刻忙着赶路,如今看着整个人都瘦了不止一圈,面色苍青,正当壮年却需要苏史那搀扶一把才跨过了殿槛这模样看得帝后都有点心惊。

    因此咸平帝略作沉吟,开口时就先温和了几分,赐了雍城侯一人坐下,这才问起经过。

    其实经过宁摇碧是早就说了的,雍城侯如今说来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帝后问起凶手时,雍城侯叹了口气,请求屏退旁人,容自己独自回禀。

    听他这么说,帝后脸色都不好看了,对望一眼才答应下来。

    清了场,雍城侯才扶着榻颤巍巍的跪下来请罪,道:“臣在郡王遇刺前一日,依着陛下之命,借故往月氏族去,仅留了苏史那在东夷山上以备不测。未想臣当晚宿营时,竟遇伏击!尔后为长矢贯胸,为下属救回东夷山……等臣醒时,已是郡王……去后的五日了。”

    五天的辰光,当时主事的唐慎之和淳于桑野都是年轻而没有阅历的人,苏史那能干归能干,但那时候不但雍城侯重伤,仲崇圣也不凑巧的忧急而死,苏史那分身乏术是一,第二这月氏老者在三件事里必定是按照优先考虑保住雍城侯的性命、其次是镇压仲家子孙的反叛,第三才是追究刺杀唐缘的凶手所以,等到雍城侯清醒过来,知道唐缘遇刺后下令追查时,很多线索都没有了。

    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嫌疑最大的那个隼奴不见了踪迹。

    淳于皇后冷着脸问:“当真什么都没查到?这么大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东夷山上,而且冒名顶替了真正的隼奴,还来去自如,竟然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

    “臣使人详细询问了郡王身边之人,都云郡王是忽然叫隼奴进内的。而且事先吩咐余人不许打扰,在那隼奴进内前几日,有侍卫为了禀告事情,贸然靠近了屋子,都受到郡王的重罚,所以……侍卫离得远,并不知道屋中之事。”雍城侯跪在地上,看不清楚表情,只听他有气无力的禀告道,“此外,臣问过侍卫,那隼奴离开前,他们隔着窗听到原本伺候郡王的使女说了诸如‘信已写好,这就放出猎隼’的话,然后,那隼奴所携的猎隼便往长安方向飞来了。”

    迟疑了下,雍城侯缓缓道,“臣虽然没查清那刺客到底是如何潜入东夷山、且假冒隼奴接近郡王的,但……臣以为这刺客,很有可能是名女子!”

    “因为据郡王的侍卫所言,这刺客进入郡王的屋子前,是被粗略搜过身的。”雍城侯含蓄的道,“而隼奴……多是宫人。”

    一个女性刺客……帝后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堂堂郡王亡于刺客之手已经很不好听,还是亡于一女子之手……

第一百九十八章 失败的苦肉计

    雍城侯一行的归来,让大凉朝野上下无不惊愕万分!

    已经把袖子都快挽上、预备好生从这不可多得的军功里头捞上一笔的众人,被延昌郡王遇刺身亡、雍城侯中伏重伤归来、仲崇圣忧愤而死、仲家子孙或降或叛亏得苏史那镇压住了!

    但现在还有个什么功劳可以议可以抢?仲家子孙的叛乱是苏史那镇压住的,和长安的诸位半点关系也没有。倒是唐缘的死太子殿下在大朝上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直接晕了过去!

    见太子这样,咸平帝和帘后的淳于皇后都是心中一沉!

    然而兹事体大,不能因为太子昏倒了就散朝,咸平帝命人将太子先送到偏殿休憩,下令时不易察觉的比了个手势,帘后,淳于皇后明了的起身跟去了偏殿。

    既然是在朝上,帝后又早有预备,太医都是现成的,太子正当壮年,平常也是沉得住气的,不过是对延昌郡王太过着紧,才一时间痛昏了过去。几针下去,太子悠悠醒转,却见皇后叹着气守在榻边,亲手拿帕子给自己擦着脸,他的眼泪迅速落了下来,泣道:“母后,宝奴没了!”

    淳于皇后自己对这个孙儿的死真心谈不上多么悲痛,她又不是就这么一个孙子,唐缘打小没怎么到她跟前不说,还一直和她最疼爱的真定郡王抢储位,如今这孙儿死了自觉被打了脸的感觉倒比悲痛更盛。但她知道自己不在乎唐缘,太子却是一直把唐缘当宝的,所以温言细语的安慰道:“这件事情本宫已经知道了,也是这孩子福薄,和咱们皇家缘浅,你放宽点心……你还有凤奴和珍奴。而且往后也会有旁的子嗣的。”

    太子转过头来看着皇后,眼中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他颤抖着声音道:“是不是凤奴?”

    “胡说!”皇后就怕他会疑心到真定郡王身上去,闻言立刻冷了脸,低喝道,“凤奴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也是你跟前长大的,他什么性情你还不清楚?是会谋害庶兄来夺储的人吗?”

    皇后当然信任真定郡王,可太子不能相信,哽咽着道:“宝奴一死,儿臣……儿臣还能选择吗?”

    这话就是不相信真定郡王了,皇后才帮真定郡王打过了包票,太子却这样说,皇后心里着实有点不快,但念着太子骤失爱子,心中悲痛,也就不计较了,只温言道:“这儿没有外人,本宫与你说句实话你说宝奴若还在,难道他就争得过凤奴?”

    太子骤然激动起来,低叫道:“但宝奴一死,那就是十拿九稳了!不然,凤奴怎么能放心?!慕氏怎么能放心?!”

    “简直胡说八道!”淳于皇后本来念着太子丧子,想好言好语和他说明事情经过的,不想太子连详细都不问就认定了她所维护的真定郡王,甚至还牵扯到了她所选择的太子妃慕氏身上去在皇后眼里太子妃贤德良善又果断精明,是最适合做皇媳、做未来皇后的人,闻言就沉了脸,语气也冷下来,道,“就凭你宠的那个绿姬的那点儿小心眼,太子妃要杀她,她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有珍奴,珍奴这样不知道节制,胡作非为!太子妃要针对他,多少机会没有?!这些年来你怎么偏心绿姬的,不但宠夺专房,甚至还把她住的地方起名叫什么‘不疑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这是一个妾该住能住的地方?这样太子妃都忍了,会去害宝奴?!”

    太子恨道:“除了他们还有谁敢害宝奴?”

    “那么宝奴自己呢?”皇后见他一意偏行,也恼了,冷冷的道,“你方才昏了过去所以不知道详情!宝奴……是受尽折磨……或者说受尽刑罚才死的,他死在了自己住的屋子里头,外面的侍卫、内中伺候的使女,全是你给他派的人!那使女比宝奴还先一步死去……你说哪个正常一点的刺客潜入进去会慢慢的把他折磨上一个多时辰再下杀手,而不是速杀速走?!须知道那刺客后来消失得不见踪影,可见不是什么死士!”

    太子听得“受尽折磨”、“一个多时辰”,脸色一红复一白,竟是一口血吐了出来,皇后大惊失色,赶忙叫进太医,太子却扶着榻沿,大哭道:“我可怜的儿!”

    淳于皇后忍着恼怒命太医上前诊断,太子却不肯就医,伸手扯住皇后袍袖,哽咽着道:“求母后为宝奴做主!”

    “本宫的孙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本宫当然不能不过问。”淳于皇后心头微恼,她觉得太子对唐缘实在太上心了,虽然唐缘是长子,又是太子所爱的女子所生,然而到底是庶出罢了,并且这次身死,帝后都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是唐缘自己没把握好苦肉计的分寸。

    虽然雍城侯对于自己中伏的事情含糊其辞,但帝后已经从随行密探那儿问清楚了整个经过,拿到几件证物:伏击雍城侯、几乎让纪阳长公主这心爱幼子横尸西域的人,正是太子所遣!

    才知道这个消息时,咸平帝完全是怒不可遏!

    这还是帝后到现在都没想到雍城侯若死了,太子很有可能可以提前登基……

    但咸平帝已经气得不轻了!

    他有三子二女,却就这么一个胞姐,为了他的帝位牺牲良多且从无怨言,咸平帝虽然出于帝王多疑的本性,担心宁家和他所中意的太孙真定郡王太过融洽,往后会有权倾朝野的可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纪阳长公主的感情是假的。

    长公主因为宁战这一房的打击本来就身体大不如前、有折寿之相了,这次遣雍城侯为正使,一来是出于支持真定郡王,二来就是为了寻个理由赏赐雍城侯,好安慰纪阳长公主。

    结果太子却抓住雍城侯离京的机会,欲将这个嫡亲表弟伏杀边疆!当真叫他得了手,让咸平帝如何面对长公主?

    盛怒之下的咸平帝甚至在淳于皇后跟前骂出了太子不配为储君的话!

    由于太子派人隐藏身份伏杀雍城侯一事证据确凿,而且雍城侯受重伤甚至时辰还在唐缘遇刺之前。本来就怀疑唐缘使苦肉计的帝后觉得太子和唐缘父子两个串通好了,一边设计杀了雍城侯,一边假装自己也遇刺这样不但可以让唐缘脱了嫌疑,而且还能倒打一耙!

    恐怕是唐缘寻的“刺客”手段不够,或者是唐缘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把重伤濒死弄成了假死……

    苦肉计施成了自尽这么个孙儿帝后真是想想都替他觉得丢脸!

    本来淳于皇后就不喜欢唐缘了,有了这么个揣测后对唐缘更加的厌烦,倒是觉得唐缘这个蠢孙儿,苦肉计失败不说,还要自己这儿给他善后!堂堂郡王跑到东夷山去自尽,还是施计失败才死的,这事情传出去根本不能听,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而且还不能牵累到真定郡王……帝后为了唐缘的死如何善后真是愁断了肠。

    而且这件事情太子没有责任吗?严格说起来根本就是太子自己设计雍城侯在先,不想唐缘命薄咸平帝要不是怕太子欲杀雍城侯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叫纪阳长公主听到,早就恨不得把太子拖到跟前亲手揍上一顿解恨了!

    帝后觉得这次这孙儿死去,压根就是太子自作孽。

    现下太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还是死盯着真定不放,皇后哪儿能不恼?

    可太子就是这么认为的……

    皇后按捺着等太医替太子把过了脉,禀告是急火攻心,下去煎败火的药,复打发了人,耐心劝说:“许是宝奴见凤奴势大,打错了主意,这才有……”

    太子却含泪打断了她的话:“宝奴怎么会对自己下手?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定然是凤奴……就算不是凤奴也是凤奴的同党所为!母后,如今儿臣尚在,凤奴为了争位就对长兄下起了手,如此不忠不义不孝无耻之子,往后还得了?”

    “啪!”

    他话音刚落,忍无可忍的淳于皇后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掴到他脸上,沉声道:“本宫原想给你留点脸!没想到你却这样不要脸!你说宝奴不会对自己下手……那本宫也要问你一句,戡郎……你嫡亲的表弟宁戡他是怎么受的重伤?!他在西域受到伏击,若非亲卫沐血奋战、拼死救护,就会直接死在西域了你知道不知道?被救回东夷山之后他足足五天才醒来假如他醒不来了,你嫡亲的姑姑会怎么样你想过没有?!饶是如此,他一清醒立刻就命人追查刺杀宝奴的凶手……”

    太子被皇后打了,却并不请罪,而是惨然笑道:“那么他有没有查到刺客?没有是不是?即使查到了,定然也是和他或凤奴无关是不是?!他说他昏迷了五日……嘿,谁知道是真的五日还是假的?”

    淳于皇后指着他,冷冷的道:“你不信戡郎,难道连本宫的话也不信?”

    太子幽幽的道:“儿臣不敢怀疑母后,但……儿臣的长子没了,这件事情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你也有脸要水落石出?”皇后冷笑,“别尽盯着你表弟了,你二姑姑为了咱们家付出多少,你不是不知道!连你父皇都不忍心为难你二姑姑,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居然敢对戡郎下手!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让宝奴掐着你的人对戡郎下手的辰光使苦肉计,结果失了手……是不是?!”

    “怎么可能?!”太子万万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认为,骇然道,“宁戡那里,儿臣自知有罪,但儿臣爱宝奴犹如自己的双目,怎舍得叫他去使苦肉计?而且,如今宝奴可不是受了伤,是去了啊!”说话间,太子再次泪流满面!

    但皇后却是无动于衷,听太子亲口认了宁戡之事,虽然太子也抵赖不过去,她心头一冷,冷冷的道:“是吗?那也难怪他会死了,估计是觉得你替他安排的不够可怕,故意为之……嘿,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施个苦肉计都能把自己性命丢掉,亏得现在还没人想到,真正是丢尽了我皇室的脸面!”

    “宝奴不可能这么做的!”太子简直想要吐血了,他刚才一番话真是发自肺腑他把唐缘、唐澄看成了珍宝一般,连乳名都是这么取的,又怎么可能让唐缘自伤去演什么苦肉计?而唐缘一向倚赖父亲,太子没叫他做的事情他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何况太子的计划里根本不需要唐缘施什么苦肉计!

    心爱的长子身死,这个打击让太子直接晕倒过去,根本没详细听经过,如今见皇后口口声声认定了唐缘是死于一场失败的苦肉计,太子说什么也不能相信与接受!

    可他这样对皇后来说,却是因为他对真定郡王太过偏见,对自己这个母后不信任的缘故。

    本来就觉得一切都是太子和唐缘惹出来,但现在却要自己和圣人帮着收场的,淳于皇后心里恨极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尘似落

    皇后这儿劝说太子很失败,前朝议事倒是顺利。

    同样认为延昌郡王之死是太子和延昌郡王施苦肉计失手所致的咸平帝心里把不争气的嫡长子和庶孙骂了千百次,却不能不替他们善后,为了掩盖皇室郡王的无能和太子对嫡亲表弟下手的残酷,又不想妄动刀兵,咸平帝只得把一切罪责都推卸到了已死的仲崇圣身上。

    与雍城侯提前串好了口供,声称仲崇圣狼子野心,当初投降根本就是诈降!所以雍城侯遇伏、唐缘遇刺,都是仲崇圣所为。最重要的两件事儿有了顶缸的着落,而后仲崇圣身死、仲家子孙有叛变的、有观望的……这段经过则被描述成

    雍城侯之所以会离开东夷山前往月氏族之地,并非当真为了送妻子的骨灰还故乡,而是怀疑仲崇圣的投降有诈,故意试探仲崇圣!当然这个说法不足信,立刻有朝臣出来质疑雍城侯身为正使,怎能轻易离开职责?!既然心有怀疑,又怎么能够把余人撇下,自己逃出?

    这个问题雍城侯自己不好回答,但咸平帝早有安排特意上朝的苏太师当下亲自出列,呵斥提出疑问的朝臣,老太师滔滔不绝说了半晌天朝上国的泱泱风范,最后才点了题,道是仲崇圣当时已经投降,跪邀使者上山检点降军,我大凉使者岂能因心生怀疑而不敢上山?这不是笑掉了旁人的大牙?!

    至于说上山之后雍城侯为什么又下山嘛,那当然是雍城侯心思缜密而警惕,出于拿不住仲崇圣诈降的把柄,却不得不谨慎考虑,这才预备往月氏族中借兵、以防万一去的。毕竟借兵非同小事,除了和月氏族是姻亲的雍城侯,外人去都借不成,所以只能让他这个正使亲自跑一趟。

    但雍城侯还是将曾经的西域名将苏史那留在了东夷山以防备仲崇圣,假如雍城侯当真只顾自己的死活,把苏史那带在身旁,以这位月氏名将的悍勇和智谋,他还未必会受重伤呢!

    雍城侯作为正使,副使兼侄子身死,他是不可能不负责的。咸平帝指使苏太师替他这样辩解,已经是尽量为他免责了。因为咸平帝虽然觉得这件事情都是太子和唐缘自己弄出来的,倒是差点没了性命的外甥冤枉得紧,可太子欲杀雍城侯的事情又不能公布,也只能让雍城侯“受委屈”了。

    这一节揭过,下面就到了果断英勇的苏史那在正使重伤昏迷、第一副使遇刺之后临危不乱、当机立断的诛杀了仲崇圣,并拿下仲家子孙后来那些叛乱的仲家子孙,嗯,就是心里有鬼才反起来的。

    整个事情的经过,不管朝臣信不信,信了多少,横竖咸平帝和雍城侯、苏太师这些人都信了。

    ……这样议下来,雍城侯身为正使,却使副使死在东夷山,其罪不小,但雍城侯本身重伤至今未愈,手下苏史那诛杀仲崇圣、镇压仲家子孙有功,雍城侯带伤率众带回延昌郡王的骨灰也有功,如此相抵,咸平帝决定不赏不罚。

    不过苏太师心里清楚,这个不赏不罚不过是给太子面子罢了,私下里咸平帝必然会对雍城侯有所补偿的。

    雍城侯不赏不罚,唐慎之和淳于桑野却都挨了斥责,当然是他们在正使和副使一伤一死时没能起到副使应有的作用。

    所以唯一领赏的,却是苏史那。虽然因为他是宁摇碧的奴仆,不能封赏太多,只是赐金百两……但圣意已经非常的明白了。

    这日散朝之后的气氛非常的古怪,再傻的臣子也猜出延昌郡王的死内有玄机了,皆感慨宁家手段高明或者运气极好堂堂郡王这么死了,宁家非但没被惩罚,反而还得了圣人安慰,那可是圣人的亲孙啊!

    只是内中缘由还真没人想得到……

    散朝之后,宁摇碧亲自扶雍城侯登车回了府,当然要先到纪阳长公主府里觐见长公主。看到雍城侯气息微弱脸色青白,长公主大吃一惊!连经过都没功夫听,就忙不迭的打发雍城侯先回侯府躺着请大夫去只留了宁摇碧厉声盘问经过。

    这日宁家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卓昭节是媳妇,不便单独伺候公公,双生子又缠人,纪阳长公主又操心,思来想去只得把双生子一起送到长公主身边,既是让长公主看着曾孙和曾孙女分一分心,也是为了双生子能有个长辈盯着。

    但长公主一边担心着儿子,一边又记得卓昭节如今还怀着“孕”,把贴身的李嬷嬷拨去服侍雍城侯,却呵斥着卓昭节回陌香院里好生安胎。

    卓昭节听了这吩咐后真是百味陈杂,奈何这时候宁摇碧也告了假在雍城侯跟前伺候茶水,根本就没功夫和她商议什么时候把这一胎解决?

    不过忙归忙,因为朝上的结果对宁家有利,卓昭节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之前看宁摇碧似有底牌,毕竟纪阳长公主在,在咸平帝在时,宁家总归不会彻底输光的,可到底是一位郡王的性命,不等到帝后亲自发话,到底不能完全放心。

    雍城侯带伤而归,也没受到太多延昌郡王身死的影响,众人自要登门拜访。亲家卓家这次动作照例最快,卓芳礼和卓芳纯竟是一起上了门,游氏和周氏却也随夫而来,觐见了长公主,卓芳礼与卓芳纯去探望雍城侯和与宁摇碧说话,游氏、周氏当然是看卓昭节。

    游氏进门就问女儿的胎如何,周氏也担心的很。

    卓昭节正头疼这个,打发了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母亲、大伯母听,两位长辈听说诈孕都是哭笑不得,周氏提醒道:“不管这一胎你往后怎么交代,在交代之前,那避子汤……”

    “冒姑姑有给我熬着。”卓昭节尴尬的道,本来就是假孕,若在这中间真的怀了身子,却又生产对不上,那可真是太丢脸了。所以打从装作怀孕起,就让冒姑一直熬了避子汤药喝这汤药停了便不能避子了,并不伤身体,本是预备着卓昭节往后子女增多了喝,或者给不安分的侍妾喝的。

    听她这么说,两位长辈才松了口气,道:“方才听许院判在长公主跟前禀告,道是君侯伤的虽重,然无性命之忧,只须好生调养便可?”

    “是这样的,父亲是在祖母寿辰那会就受了重伤,当时极为沉重,不敢叫祖母知道。如今好歹也有四个来月了,只是旅途疲惫,沿途也不能像在长安一样的补给,这才拖瘦了下来。”雍城侯回府后许珍就立刻奉诏到了,就差对长公主指天发誓雍城侯只要好好调养,绝对不会有事了。

    “真是天可怜见!”游氏叹息,“亏得你这公公不打紧!长公主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叫长公主怎么过?”

    周氏眼里也有后怕之色:“若长公主不好,你们两个这样的年轻,没有长辈扶持哪里成?”

    “我知道后也是庆幸万分呢。”卓昭节苦笑着道,“到这会陛下没有就延昌郡王的事情问下来才缓了口气……对了,这两日府里忙得紧,未知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游氏和周氏对望一眼,道:“还能怎么样?绿姬知道消息后直接冲到正殿去她也是疯了,居然想去和太子妃拼命!”

    虽然晓得太子和绿姬必然因此迁怒太子妃和真定郡王,但绿姬做到这样的程度还是让卓昭节震惊:“后来呢?”

    “真定郡王妃恰好在侍奉太子妃,郡王妃年轻气盛,认为她太过无礼,就把她打发了。”周氏对喜欢的晚辈一向温厚,话也说的含蓄。

    倒是游氏嗤笑了一声,道:“赵家这娘子没出阁前就是出了名的泼辣,哪儿听得了绿姬的以下犯上……她亲自挽了袖子把撒泼的绿姬一路打出门,最后甚至一脚踹进了太子妃院子前头的荷花池,说起来那荷花池也是有典故的,之前定成郡主的生母,就是死在了那里头。”

    “……太子呢?”卓昭节更吃惊了,赵萼绿的胆子,卓昭节一点都不怀疑,但赵萼绿这么做,就不怕太子盛怒之下打死她这个媳妇?

    “太子当然不会放过真定郡王妃,但真定郡王妃也机灵,如今带着世子躲到了义康公主处。”周氏苦笑了下,“公主殿下亲自去蓬莱殿求了皇后娘娘懿旨,不许太子到公主府里去要人。”

    卓昭节心想都说义康公主和驸马恩爱,如今看来简直到了生死相依的地步了,不然义康公主即使是太子的胞妹,但太子为了长子连嫡子都快不认了,妹妹又算什么?

    义康公主这次这么一帮赵萼绿,算是被太子恨上了。若非和赵邝恩爱到荣辱与共的程度,是不会沾这件事情的。

    游氏又道:“不过真定郡王妃固然暂时躲了起来,但太子还是寻了太子妃的不是邵国公夫人昨儿个进宫在蓬莱殿号啕大哭,皇后娘娘对太子恨极了,现在是圣人下了旨不许太子再去太子妃那里。”

    这么说来太子妃是吃了亏?卓昭节不禁皱起眉,担心的问:“太子妃?”

    “东宫现在乱成一团,说什么的都有,仿佛太子妃被太子打了。”游氏叹了口气,看了眼周氏。

    周氏会意,柔声道:“太妃娘娘进宫去安慰皇后,听说太子盛怒之下以烛台掷向太子妃,虽然太子妃被奴婢挡了把,但肩上还是受了伤这个是比较准的。”

    卓昭节略作沉吟,道:“大伯母的意思,是让我去探望太子妃?”

    “如今宁家横竖是绑在真定郡王身上了。”周氏神色复杂的道,“譬如真定郡王妃虽然是泼辣的,但也不是不知道分寸。之所以亲手把绿姬打下荷池,无非是知道这种时候求饶让步只会显得心虚而且也对往后无济于事,索性把事情做绝一点……如今宁家……”

    宁家难道还能去求太子宽恕?

    还不如学赵萼绿趁机探望太子妃,让双方关系更进一步呢!

    “但你现在又是‘有孕’,公公又没有伤愈,祖母还乏着……”游氏沉吟道,“倒不宜去东宫了。”

    “这个不打紧。”卓昭节点了点头,道,“时五的妻子慕姐姐正是太子妃嫡亲侄女,如今父亲卧榻养伤,时家必会来人探望的,慕姐姐多半也会过来,我托她私下带东西和口信给太子妃好了。”

    周氏今儿个过来当然不只是为了提醒侄女抓住机会亲近太子妃,不过是代表周太妃一派,请卓昭节借这个机会表达选择罢了。

    这也不奇怪,唐缘死了,太孙不是真定郡王,还能是谁?

    卓昭节受这个大伯母照拂不少,这么点要求当然不会拒绝,提慕空蝉,就是表示会把周太妃这边的态度转达过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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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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