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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零九章 慷慨以赴

    朱癞子愁眉苦脸的苦苦思索,苏锦可没时间容他考虑完全,他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对外边站立的人道:“来人,蒙上朱管事的眼睛,送他出去,也莫要伤他,打昏了便是。”

    王朝马汉答应一声,推门进来拉着朱癞子便举起拳头来,朱癞子忙叫道:“别别,容我考虑一番都不行?”

    苏锦道:“小爷我没时间了,天一亮便有大事要做,而且要趁着早晨的时间送人出城,你耽误的起,我可耽误不起。”

    朱癞子道:“难道没第三条选择了么?”

    苏锦怒道:“你他娘的已经是个死人了你知道么?还跟爷在这讨价还价,第三条选择是吧?王朝,拉他出去在花下活埋了,那天闯小爷的宅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今rì一并算清总账。”

    朱癞子瘫倒在地,喃喃道:“这三条都是死路,我有什么好选的。”

    苏锦这才知道自己的筹码不够,才引起他的犹豫,忙加上重码道:“什么叫戴罪立功懂么?你只要跟我合作,三司使大人保你这个小小的地痞的人头还不是易如反掌,我既然给你第二个选择,便是能保住你这条命,不然我跟你费什么话。”

    “真的能保住xìng命?”朱癞子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在前,爬着过来抱着苏锦腿道:“若能保住我的小命,我愿终身供苏公子差遣,绝无二心。”

    苏锦微微一笑,心道:我若让你活命,怎对得起你手下的那么多枉死的亡魂,又怎对得起被你欺压过的百姓。

    “我给你十息时间,你自己选,过了十息,你别想跟小爷再说上一句话。”

    苏锦板起手指头倒数起来。

    朱癞子没能抗住那催命一般的倒数声,苏锦只数到五,他便崩溃了,苏锦趁热打铁,一问一答之下,关于滕王赵宗旦的部分行为举动浮出了水面。

    赵宗旦不仅是本城中的黑恶势力的总后台,还做了一些不可思议之事,他在应天府东北百里处的一处将狼头山的大山中养着近千名盗匪,便是那名叫狂风寨的匪巢。

    在虞县和应天府西南自己的食邑之地,养着近六百名所谓的王府护卫。

    在应天城中的王府中还有两百人的贴身卫队,另外四城的地痞流氓近四百人也都靠着王爷赋予的权利盘剥生存。

    粗略一算,赵宗旦光是私兵便养了足足两千多人,这还是朱癞子所知道的,朱癞子不知道还不知道有多少。

    苏锦这才明白,为什么滕王疯狂的敛财,这么多私兵的吃喝拉撒兵器马匹粮草辎重都要王府拨给,养一名私兵,光饷银兵器装甲估算下来便需近两百五六十贯一年,两千多人耗资需近七十万到九十万贯,苏锦替王府算过进项,每年的进项约莫二百多万贯,光是养已知的这些数量的私兵一项,便花掉近五成,若按照这个比例,滕王府起码还养了近两千的私兵。

    苏锦已经不愿意想下去,一位王爷养了四五千的士兵,伪装成盗匪,地痞、卫队、等各个身份,他这是要干什么?

    自打太祖杯酒释兵权以来,大宋的各州府节度使、原先带兵的大将、王爷等全部都上缴了兵权,人所共知,这是太祖爷集中兵权的一项措施,同时也是防止有人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自太祖而下,此项举措已成祖训和朝廷惯例,按照朝廷的规制,像滕王这个级别的人,也最多能拥有两百人的卫队罢了,加上护院之人,王府中武装力量绝对不会被允许超过五百之数。

    而滕王一下子养了这么多兵,还yù盖弥彰的以各种名义分散开来,显然耐人寻味。

    朱癞子还交代,应天府中,大小官员均与滕王串通一气,自唐介而下,各县县令,各司首脑,几乎都是王府的常客,赵宗旦倒也不吝啬,同众人利益共享,每年新年前,官员分品级和疏密程度都要去王府领上一份份子钱,赵宗旦就是用这个手段将众官拉在自己的船上。

    而且应天府尹唐介,原本只是京中御史台中的一名小小的从六品检校官,经滕王暗中使力,丞相吕夷简大力提拔,遂成守牧龙潜之地的应天府府尹,也正因如此,唐介自然跟滕王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

    有些小官吏颇为正直,有自己的原则,不愿跟他们走到一起,这些官吏大部分都最终被找了个茬子调走或者是贬谪,有没有什么真正的把柄,也无从申辩。

    唯一例外的便是驻守此地的归德军都部署的将领李刚,他拒绝了多次王爷的拉拢,也正因如此,成为了震慑滕王和唐介等人的一股有效的力量,朱癞子等人都被告知,若归德军巡防到处,所有行动均需停止,不准轻举妄动,以免被这个不识相的家伙给抓住把柄。

    苏锦听得头皮发麻,此刻他也无暇细想这些事情,只是吩咐一条条一件件的全部记下;待全部记录画押完毕,天已经敲了五更了,五更天一交,天sè便要开始放亮了。

    苏锦赶紧请了一夜未睡的晏碧云帮忙将朱癞子和两份画了押的口供想办法送出城,送往京城去,办法倒也很简单,朱癞子装扮成和丰楼的伴当,随着和丰楼的两名真正的伴当一起出城便是。

    而黄二狗和钱狗剩两人,苏锦吩咐人将他们绑好,塞了口,装进马车内,又列了一张清单交予小娴儿帮忙采办。

    晏碧云看到清单上有香案、白烛、白布、香束,空白牌位等物,顿觉满头雾水;问苏锦,苏锦也不答,只是着急的催促办理,好在这些玩意也不是难寻之物,很快便置办齐全,待这些物事统统搬上车之后,已经是五更过半,天sè已经渐渐亮堂了起来。

    苏锦洗漱已毕,整整衣冠下了楼,抬头望望天空,昨夜还微有薄云的天空,此刻已经乌压压全部是黑云,空气也闷的让人窒息,本来秋rì之晨应该清冷怡人才是,但此刻不知为何却闷的快要下暴雨的样子。

    苏锦心里琢磨,这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么?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这个唯心的想法,不知为何,自己越来越像个古代人了,连想法都开始迷信起来。

    苏锦迈步出了后园小门,登上车驾,晏碧云等人跟在他身后,脸sè一个个白的像纸一般,苏锦挥手道:“你们回去,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随我前来即可。”

    众女那肯离开,小穗儿早就哭的跟泪人一般了;苏锦叹了口气,环视众人一圈,低头钻进车内,喝道:“动身。”

    “公子爷,咱们去哪?”

    “应天府衙门广场。”

    “……公子爷!”

    “罗嗦什么?应天府衙门广场。”苏锦静静的道,话语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冷峻和威严。

    小柱子不再多想,挥起鞭子抽在小青的臀上,车子骤然启动,直出小巷口而去,后面装着物事和钱狗剩黄二狗两人的车子也紧跟着去了。

    晏碧云泪眼朦胧,大滴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却听耳边小娴儿轻声道:“小姐,那苏公子说要去衙门口,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众女止住悲声,看着晏碧云,想让她拿个主意。

    晏碧云咬了咬银牙,擦了泪水道:“走,我们回去洗漱装扮好,去衙门口寻他,今rì……今rì便是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第二一零章 交锋(一)

    更新时间:22--

    黑云压低,天气闷得人喘不过气来;折腾了一夜未睡的不仅是苏锦等人,还有府尹唐介;他连夜提审五十余名学子,想逼迫他们承认冲击衙门聚众暴乱的事儿,同时也给他们承诺,只要招供主谋是苏锦,其他人一概从轻发落。

    然而,唐介想错了,他面对的是一帮jīng英学子,可不是应天府街头被欺压的没脾气的老百姓;学子们比谁都明白,这个罪名一旦应承下来,这辈子基本上是完了,无论从犯还是主犯,都是大逆不道的暴徒,即便真如唐大人所承诺的从轻发落,最轻也是个刺配流放之刑。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贫苦人家熬出来的,大部分是靠着真本事才获得当地提学官的举荐而进入应天学府,如此一来前途尽毁,声名狼藉,一切都将无从谈起;指望着靠科举入仕报效朝廷光宗耀祖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这个现实,所以这样的罪名想要他们承认,那是难上加难之事。

    唐介生了一夜的气,单独的跟十几名学子推心置腹循循善诱,但这些家伙就像茅坑里的石头,臭而且硬;甚至一名黑胖子学子居然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卑鄙无耻,气的唐介命人狠狠的抽了他几十鞭子。

    师爷跟着熬了一夜,熬到双目深陷老眼昏花,见此事不是个了局,便劝道:“府尊大人,此时这帮学子气势正盛,此刻审讯怕是讨不了好去,莫如将他们收监关押,挫挫他们的锐气;几天臭气熏天的牢房一呆,加上号子里的老油条们见到这们一般文弱白皙的少年公子们,岂能不加以猥亵,用不了一天,这些人怕都要哭着喊着求见大人,应承此事。”

    唐介觉得大有道理,想了想道:“只能如此了,但你需jǐng告掌营的牢头,万不可真让那些sè中鬼坏了他们的身子,让他们做做样子便罢,这些家伙都是死硬之人,倘若真的被污,怕是宁死也不会承认了,搞不好还会弄出人命来。”

    师爷笑道:“大人不愧是科举出身,对这些人的心思还是把握的细致入微,小人佩服。”

    唐介摆摆手,打了个啊欠道:“本府去休息了,这一夜闹腾的,浑身酸痛难当,哎,岁月不绕人,忽忽已白发,你去。”

    师爷忙施礼恭送,唐介一摇三晃,锤着酸痛的腰背,进内堂休息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恼人的鸹噪吵闹之声将唐介从美梦中吵醒过来,唐介睁开干涩的眼睛,脑子昏沉沉的,一看外边的天sè,似乎刚刚天光见亮的样子,不由的勃然大怒。

    “何人在外边吵闹,拖出去打四十板子。”

    房外伺候的使女忙进来道:“启禀老爷,是府衙门口好像出了什么事,好多人在那围观呢。”

    唐介一骨碌坐起身,忙道:“去看看,到底是何事?”

    那使女转身出去,片刻之后,便听脚步咚咚咚的山响,紧接着门外传来师爷气喘吁吁的声音:“府尊大人,府尊大人?”

    唐介边穿戴衣服,边呵斥道:“进来回话,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师爷弓着背跑了进来,满头的热汗,浑身都散着一股汗臭味。

    “何事喧哗?本府这才睡了一个时辰。”

    “小人惊扰了府尊大人的歇息,还请恕罪则个,但是这事可是急事啊。小人不得不赶紧来禀报大人。”

    “说。”唐介走到铜盆架子前用温水净面洗漱。

    “府尊大人,那苏……苏锦……就在府衙外的广场上。”

    “什么?”唐介差点没将铜盆连盆带水给掀翻了,瞪了眼道:“那还不去抓?着宋捕头、罗班头,赶紧带了人去拿了他,这事有什么可慌张的。”

    “小人已经请宋捕头和罗班头带人围了那苏锦,但是……但是不能拿人呐。”师爷一脸的愁眉苦脸。

    “什么?不能拿人?你是老糊涂了。拿了,速速拿下。”唐介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不能拿,一时半会小人也说不清,烦请府尊移步去看看便知。”

    唐介这回真的相信事情有些怪异了,赶紧胡乱揩抹了一下手脸,正正衣冠,带着满腹的疑窦,随着师爷往外走去。

    刚行至衙门口,外边的嘈杂吵闹之声已经充斥于耳,唐介定了定神,咳嗽一声,迈着官步踱出衙门口,站立台阶之上,举目往下一扫,差点没一个趔趄从台阶上滚下去。

    看门的衙役赶紧搀扶住府尊大人,府尊大人这才站直身子,扶了扶差点掉下的帽子,往下细看。

    但见衙门口的广场上人山人海,足有上千之众,一座香案摆在人群当中,香案上白烛高烧,香烟袅绕,供着一座巨大的白sè牌位,牌位前果馐牺牲供奉的满满当当,香案四周,遍插着白sè招魂纸幡,风吹过迎风呼啦啦招展,显得鬼气森森。

    再看香案前面,一座蒲团上,一个头戴孝冠,身披麻衣的身影正端端正正的跪在蒲团上,双手朝天,口中念念有词。

    唐介皱眉道:“搞什么?装神弄鬼的。”

    “大人何不上前观看?”师爷没办法说清楚。

    唐介哼了一声道:“命人将四周全部封锁,这一次可不能叫他跑了,待本府弄清楚原委之后,便立刻拿下。”

    说罢迈步下阶来到人群之外,师爷高喊道:“府尹大人到,无干人等速速闪开一旁。”

    人群纷纷让开一跳通道,唐介带着十几名持刀的衙役走进内圈,那蒲团之上跪着的人正是披麻戴孝的应天学子苏锦。

    唐介喝道:“苏锦,在此装神弄鬼作甚?昨夜竟然敢拒捕逃脱,今rì你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苏锦一动不动盯着香案上的牌位,根本就没搭理唐介;唐介心中恼怒,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忽然间神sè大变,双腿战栗,几yù瘫倒。

    白sè的牌位上十几个大字醒目显眼,写着‘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之位,拥有这个谥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宋开国皇帝、太祖爷赵匡胤。

    唐介张口结舌,在太祖皇帝牌位之下,他焉敢再说什么装神弄鬼之事,心中急速的琢磨着苏锦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同时也明白为何师爷他们不敢下令捉拿苏锦的原因了。

    苏锦这是在拜祭太祖爷,若是拜祭之事,却为人所捉拿,这可是忤逆之罪,对太祖爷不尊,视同叛逆,那是满门抄斩灭全族之罪,谁敢动手。

    “快,快去请王爷来应对,此事非他出面不可,他是皇室血统,拜祭太祖之事他在场可以代皇族闻循,我等不可逾矩违制。”唐介感觉到事情的不简单,这时候定要将缩在后面的王爷给弄出来,否则一旦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不尊太祖的忤逆之罪,自己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师爷赶忙答应,亲自去请滕王前来,唐介整整衣冠,来到香案前,冲着太祖的牌位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又上了一炷香,这才起身道:“苏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今rì既非太祖爷升天祭rì,又非祭祖吉rì,你在此摆香案拜祭太祖爷是何用意?”

    苏锦慢慢抬起眼角,瞥了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是何人?你是赵姓皇族么?没见我正在拜祭太祖爷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去找个姓赵的来跟我说话。”

    唐介愣在当场,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横,不过王爷没到,他确实不能代替赵姓皇族问话。

    想了想,唐介强忍怒气道:“苏锦,即便你是为表达对太祖爷景仰jīng忠之意,但祭拜太祖爷乃是官方大事,百姓在家中设牌位rìrì供奉尚情有可原,但你这番公然拜祭是需要的到礼部核准方可进行,且祭台也需庄严隆重,由朝廷统一布置,百姓只能前来进香叩祝而已,你这番作为太过儿戏,完全不合朝廷礼制。”

    苏锦恍若没听到,直接把他当空气,只是对着太祖牌位,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唐介气的暴跳如雷,很想招呼衙役们一拥而上拿了这刁货,但太祖爷祭台面前实在不能贸然动手;一切只有等滕王前来,太祖爷是滕王的祖宗,此事唯有滕王才能有发言权。

    苏锦也在等,他也在等滕王到来,这件事的成败,必须滕王在场才行,只有他在场,自己这番功夫才没有白费。

    广场的一角,晏碧云和柔娘等人也相互搀扶着拥在一起看着,她们的目光一刻未停的留在苏锦的身上,仔细关注着苏锦的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一个细微的细节。

    看着那个不算高大的单薄身影,晏碧云的心都要碎了。

    这个不屈的少年,这个有时倔强,有时玩闹,有时jīng明,有时糊涂的少年,在用一己之力,对抗着庞大的对手。

    他有过退缩,也有害怕的时候。

    但是今天,在晏碧云的眼中,他已经不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彻彻底底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天空中风云搅动,乌云越来越黑,越压越低,压的人几乎窒息,它似乎是一张黑sè的大网,要将天地间万物一网打尽。

第二一零章 交锋(二)

    更新时间:22--

    增援而至的数百名厢兵,将通往衙门口小广场的四条通道全部封锁,本来就不大的广场,兵士们加上不断闻讯涌来的百姓们已经拥挤不堪;随着人群的拥挤,气氛越发的紧张和压抑。

    唐介不得不下令在路口设卡,禁止百姓们再涌进广场中,后续赶来的百姓们无法进入,于是上房的上房,爬树的爬树,不多会儿,四周的房檐树梢也密密匝匝的爬满了看客。

    焦躁的唐介连续派了三拨人去请滕王前来,终于在辰时时分,东面路口一片sāo动,一群彪形大汉簇拥着锦衣金冠的赵宗旦出现了。

    唐介长吁一口气,忙疏散人群,上前迎接;赵宗旦眉头紧锁,脸sèyīn沉,唐介知道他在恼火什么,这几rì被苏锦这个小小的生闹得天翻地覆,不但没顺利的将之擒获,反倒在全城大搜查之后让他冒了出来,演了这么一出。

    “王爷,您看?”唐介小心翼翼的道。

    “府尹大人,你办事够谨慎的啊。”赵宗旦yīn阳怪气的道。

    赵宗旦恼火的原因可不仅仅是因为被苏锦牵着鼻子走,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恼火唐介死活拖他下水,但凡稍有担当,直接拿了人便是,也省的叫自己出面,将自己和苏锦直接置于矛盾的对立面,破坏了自己的万事不管的太平贤王形象。

    “王爷,兹事体大,下官实在不敢贸然动手,只能请王爷示下。”

    唐介可不理那个茬,你想明哲保身,难道我唐介不想?大不了一拍两散,你不管,我更不管,我便放了那些学子,出个告示就当此事没发生过,要对付他们的是你滕王,这会子却又不愿出头。

    赵宗旦也知道此刻说这些已无大用,须得看看着苏锦在搞什么鬼才成,于是举步走进人圈中心,眼前的阵势他也吓了一跳,这苏锦怕是疯了,居然抬出了太祖爷的牌位在此祭拜,也不知道到底是何居心。

    “苏学子,你在此进香祭拜太祖皇帝,一番jīng忠缅怀之情令人感慨,本王忝为太祖爷子孙,在此答礼鸣谢。”

    苏锦转头看了滕王一眼,忽然伸出手指点着他的鼻子喝骂道:“太祖爷牌位在此,你身为赵氏皇族,不先拜祭祖先,倒来说这些不相干之事,看来是子孙不假,但却是不孝子孙。”

    人群顿时大哗,这小官人开口便对滕王喝骂,这胆子也太肥了,这是打算不要命了么?

    滕王尴尬不已,一个照面便被苏锦拿住由头当众喝骂一顿,心里窝着一股怒火,但这是自己失礼在先,苏锦骂的理所当然,想发火却又无处可发,只得铁青着脸狠狠瞪了苏锦一眼,转身对着牌位跪倒拜了三拜。

    起身后脚步后移,一名王府伴当跟的过紧,滕王被他的脚畔的一个趔趄,顿时满腔怒火找到一个发泄点,挥起巴掌狠狠甩了那卫士两个耳光,又一脚踹到卫士的肚子上,将那卫士踹成了弓背虾米。

    人群顿时噤若寒蝉,知道这位滕王爷上了真火,此刻乱说乱动立刻便会招致灾祸。

    滕王这才喘着气恶声对苏锦道:“苏锦,本王进香祷祝已毕,天sèyīn沉或将落雨,太祖爷牌位不可受雨水淋漓,你还不赶紧收了祭台还在等什么?”

    苏锦等的人已经到了,自然不再装傻充愣,抬头看看天sè,转头对赵宗旦道:“王爷可知昨rìrì丽风清,今rì为何转眼便yīn云弥补么?”

    赵宗旦道:“天有不测风云,yīn晴变化乃是天之所为,本王如何得知原因?”

    苏锦呵呵冷笑,忽然大声道:“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这是太祖爷在天之灵显灵的预兆,太祖爷不忿其后世有不肖子孙违背他的旨意,故而恼怒不已,才会有这愁云惨淡、方晴忽雨,我苏锦不得不设祭台告慰太祖皇帝在天之灵,免得太祖爷震怒之下,殃及万民。”

    苏锦此言一出,全场再次哗然,这家伙是真的疯了,不仅当着王爷的面大谈太祖爷子孙不肖,而且如此胡话连篇大放厥词,滕王便是脾气再好,也恐怕要发怒了。

    赵宗旦果然不再掩饰自己的怒火,喝道:“苏锦,你昨rì冲击衙门,聚众暴乱,打伤数名公差,乃是一介暴民,今rì居然还敢在太祖爷牌位前祭拜,太祖爷在天有灵,怕是恼死了你这祸害江山社稷的暴民;太祖爷牌位前本不好拿你,你该认真忏悔祈求太祖皇帝原宥罪过才是正经,反倒口出污人之言,诋毁当今皇族,你这是诛灭九族之罪,今rì即便太祖爷英灵在此,本王也容不得你胡作非为了。”

    苏锦仰天大笑道:“好一个能言善辩的的滕王爷,好一个面善心狠的滕王爷,好一个道貌岸然的滕王爷,你当着太祖皇帝之前,敢说这些诛心之语,难道不怕太祖爷降罪与你么?”

    唐介怒喝道:“暴民苏锦,休得放肆!赶紧撤了香案牌位,乖乖束手就擒,方是正途;昨rì全城百姓目睹你等暴行,此刻无论你如何抵赖也无济于事;本府知道,你今rì借着拜祭太祖爷之事想为自己开脱罪名,怕是你这算怕打错了,今rì本府定拿你归案,以正朝廷法纪。”

    苏锦仰天大笑,狂态可掬,笑声未歇,对着四周数千百姓拱手道:“诸位乡亲父老,今rì当着太祖爷牌位面前,请诸位给苏锦做个见证,昨rì之事,乃是jiān人陷害我等学子;诸位请想想,我等均为一介生,手无寸铁,臂无气力,怎会陡然寻衅闹事,冲击衙门,殴打公差;换做你们,你们谁敢?难道我们应天院的学子个个都是傻子不成?”

    众人点头心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哪有傻到自己找死的地步?

    唐介指点着苏锦的鼻子道:“众目睽睽,你们的暴行为众百姓所亲眼目睹,此刻却来狡辩,其心狡诈卑鄙可想而知。”

    百姓们又认为府尹大人说的在理了,昨rì确系亲眼目睹此事,眼见为实,虽不可理喻,但确实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苏锦昂然道:“这便是问题之所在,苏锦昨夜逃走,可不是畏罪潜逃,在下只是办了一件事而已,由此也弄清楚了这件事的真相,还是请诸位父老乡亲给我个见证,滕王爷、唐府尹,今rì当着近万百姓和太祖爷的牌位在此,我若拿出证据,你们便如何?”

    赵宗旦和唐介对视一眼,不知道哪里出了什么茬子,但转念一想,此事天衣无缝,昨夜又全城搜捕,苏锦自顾逃命躲藏不暇,又如何能找到什么证据出来,定是用此事试探挤兑自己,好让自己不敢答应,他便堂而皇之的不需要拿出证据便可以狡辩自己和那五十余人的清白。

    退一万步来说,当着这么多的百姓,当着太祖爷的灵位,这事也只能接住,不能服软。

    “你若有证据就拿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本府身为应天府父母官岂会不为你做主?你这话问的好像本府会包庇冤枉他人一般,本府食朝廷俸禄,自然会辨别证据,加以采信。”

    苏锦道:“既然大人言出铿锵,在下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诸位父老乡亲可听得真切了?”

    众人纷纷道:“听真切了,小官人您有证据就拿出来,府尊大人还能不为你做主不成?”

    “是啊,府尊大人虽然有些糊涂,但这等关乎罪责之事岂会马虎?”

    有人悄声道:“岂止是有点糊涂,简直就是个昏官。”

    他人赶紧报以噤声的手势,生怕此人口无遮拦,因言获罪。

    百姓们的普遍心理便是向着弱者,而且在应天府中的百姓还有一个心理便是痛恨官府的不作为,让自家深受地痞流氓之害。

    今rì有个苏锦公然对抗官府,跟唐介和滕王叫板,众百姓从内心深处是希望这位姓苏的小官人能拿出来证据,成功开脱罪名的。

    苏锦大声道:“有诸位父老乡亲作证,又在太祖先皇在天之灵法眼审视之下,我可放心了,小柱子,将车子赶过来。”

    唐介伸手制止道:“且慢。”

    苏锦扭头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虚反悔。

    “若是你这证据根本不是证据,又或者你胡乱攀诬他人该怎么说?”

    苏锦道:“任凭府尹大人处置,在下决无二言。”

    唐介道:“当着诸位百姓的面,本府只提一个要求,你须得即可撤去香案,恭送太祖爷灵位归位,然后束手就擒,承认所有罪行。”

    苏锦冷笑道:“便是如此。”

    小柱子赶着骡车缓缓进入人圈内,苏锦掀开车帘,和小柱子两人合力将困得结结实实的钱狗剩和黄二狗两人拖下车来,这两人口中塞着破布吚吚呜呜的挣扎不休。

    唐介当然不认识这些地痞,他也完全没意识到这便是昨夜打人的那两名假扮学子的地痞,他只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于是大声喝道:“苏锦,你这是私设公堂,扣押囚禁他人么?该当何罪?”

    苏锦道:“按宋刑统之律当臀杖六十,罚铜八斤,学子士人及病弱之人臀杖之刑可以罚钱代之,在下乃应天府院学子,恰好在其中,两下合计罚钱一百四十贯,这便如数交清。”

    苏锦一使眼sè,小柱子从这上吭哧吭哧搬下一大包钱来,递了上去,唐介脸sè青白,这个案子还没开审,便已经结案,而且还是罪犯自己给自己判的刑,当真教人哭笑不得。

    可偏偏此人说的一点没错,自己本想危言耸听吓唬他一番,没想到此人对宋刑统了如指掌,只得将这番心思放在一边,命师爷收钱登记入库结案。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再躺在地上的钱狗剩和黄二狗身上;苏锦偷看滕王脸sè,发现他面带疑惑,再看看跟在他身边的秦飞秦总管,却是以手遮面,身子背对地上两人,心中登时雪亮。

    这两人或许知府大人不认识,或许尊贵的滕王爷不认识,但这位秦飞秦总管却一定认识。

第二一一章 交锋(三)

    更新时间:22--4

    苏锦四方拱手,朗声道:“诸位,此二人便是昨rì攻击衙门公差的祸首,昨rì他们趁乱逃脱,在下深知唯有抓获这几人方能还真相于天下,于是在下并未束手就擒,而是趁机脱身,并不是畏罪潜逃,而是去抓获此二人。”

    “抓捕之事自有衙门代办,何劳你一介草民劳心,你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宋捕头yīn测测的道。

    苏锦扫了他一眼道:“衙门若是真的抓他们,又何须草民劳神,只可惜,此二人施施然在青楼中留连数个时辰,自始至终也没见衙门公差去抓了他们归案;倒是有一帮衙役去搜查,只不过却是视而不见,目的却是来搜捕区区在下而已。”

    人群再次sāo动,苏锦的话中之意,倒似乎是在说衙门故意包庇这两人一般,搜查时见到这两人居然装作没看见,这事若是属实,那中间的猫腻可就大了。

    唐介面sè微变,为表示此事于己无干,朝宋捕头喝道:“宋正,苏锦所言是否属实?”

    宋捕头脸sè涨红道:“这……天sè昏暗,事发突然,兄弟们没看清他们的长相也是有的。”

    另一名脱不了干系的刘班头也附和道:“府尊大人,宋捕头说的是实情,昨夜人多嘈杂,灯光昏暗,暴民们的面目确实难以看清,而且在青楼中就更不容易分辨了。在那里边的男子,个个不着寸缕,看起来大同小异,神仙也认不出啊,若是穿了衣服,或者可凭服饰辨识一二,此事需怪不得宋捕头。”

    宋捕头感激的看了一眼刘班头,心道:还是老刘脑子快,这个理由还算过的去,没说的,这事过了,怎么着也要请他逛个三次两次的窑子。

    “嗯,这么说来倒是情有可原,办差不易,本府感同身受,他人诋毁之言,你二人莫放在心上。”唐介就坡下驴,不愿在此事上过多纠缠,一旦牵扯过多,难免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马脚。

    苏锦暗自冷笑,但也知道这方面上没有证据,不能抓住不放,否则被倒打一耙的可能xìng极大,于是道:“本人相信你们是没有看清楚长相,毕竟连看清楚长相的区区在下,你们都没有搜捕到,更何况是没看清面孔的陌生人呢?”

    对于苏锦的讽刺,唐介和宋捕头、刘班头等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充耳不闻。

    滕王赵宗旦不耐烦的道:“尽在此说些无关之语作甚,你拿的这两人便是祸首不成?即便是祸首,你等又怎能逃得了干系,据闻你等应天府的学子聚众暴乱,一人之过便是全体之过,拿了这两人洗刷不了你们的罪名。”

    唐介附和道:“对对,王爷说的对,你们是聚众暴乱,首恶要惩办,从者也有罪,莫不是你以为抓来两个人来往本府面前一塞便可搪塞过去不成?”

    苏锦道:“那是你的想法,在下可没你那么蠢;适才王爷说,这两人是我应天府学子,可有证据么?若此二人是包藏祸心假冒我应天学子冲击官府衙门,之后嫁祸于我等,又当如何呢?”

    滕王故作愕然道:“难道此二人竟然不是应天府学子么?这倒是奇了。”

    苏锦微笑道:“即便不是,也非什么稀奇之事,应天府中奇事还少么?假冒学子跟应天府中的其他奇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锦一再揶揄讽刺,唐介已经恼怒之极,但他告诫自己,今rì数千双眼睛盯着,万不能受这小子的挑衅而乱了方寸。

    “此二人到底是不是应天府的学子?又是不是昨夜冲击衙门的暴民?截止目前为止,你并未给出解释,随意私自抓了两人便在此胡搅蛮缠,到底是何居心?本府要你做出解释,否则,即便在太祖爷大位之前,本府甘冒不尊之罪也要拿了你这个刁民。”

    “好一个义正词严的唐大人,太祖爷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后世有你这样的好官,定会宽慰不已。”苏锦哈哈大笑。

    “放肆……。”

    “大人面前难得有草民放肆的份儿,今rì在下便放肆一番又如何?你的问题都有答案,待我一一解释给诸位父老乡亲及王爷和府尊大人听。”

    “此二人的身份是否是应天院的学子,我说了不算,大人说了不算,他们自己说了更不算,但有一人说了定然是算的,此人便是应天院的戚山长,戚翁执掌院数十载,掌管院的年头比此二人的岁数还大,他的话应该可以一锤定音了?”

    众人纷纷点头道:“戚山长德高望重,执掌院几十年,他的话自然最有发言权。”

    苏锦看着唐介等他回答,唐介只得道:“戚山长的话自然是最为可信。”

    “好,那便有请山长大人来仔细辨认一番。”苏锦拍拍手,马汉搀扶着一名老翁从人群中走出来,那老者正是戚舜宾,苏锦拖延时间便是因为他早已命马汉前去请戚山长来认人。

    戚舜宾虽圆滑处世,但两rì内院五十多名学子被官府捉拿,此事已经超过了他的忍耐范围,这样的事情在院历史上绝无仅有,若不能洗刷学子们的罪名,这将是应天院的一大抹不去的污点,也是他戚舜宾个人名望上的一大污点;此事一旦定罪,朝廷怕是要将御赐的匾额都要摘去了,应天院从此一蹶不振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戚舜宾大半辈子的心血全部浇筑在院之上,这等于是要了他的命,苏锦吃准了他的心理,所以派了能说两句话的马汉去请,果然一举请来。

    滕王唐介等人见戚舜宾果然现身,均暗自心惊:这小子才十六岁便能如此jīng打细算,将局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让己方处处受制,这确实是个人才啊。

    二人虽恼怒不已,却不由得不佩服苏锦的安排缜密,滴水不漏。

    戚舜宾颤巍巍的走上前来,先走到太祖牌位前磕头行礼,再跟滕王唐介见礼,最后才来到苏锦面前,凝视着他道:“苏学子,老朽已到,你说的那两人在何处,老朽可去辨认一番,若真是我院学子,老朽辜负皇恩,执掌院不力,当自绝于此谢罪。”

    苏锦心中怀着一丝歉疚,这一切可以说都是自己惹出来的,否则以戚山长的名望和处世,院当会平稳发展下去,但此刻若不能洗刷污点,院的辉煌便一去不复返了,眼前这个老者大半辈子的心血也将付之东流;院是戚舜宾的jīng神寄托,没了它,戚舜宾恐怕也就离死不远了,所以他的自绝之语,倒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肺腑之言。

    “学生惭愧,山长大人请勿怪罪,此事苏锦定会给您一个交代,那假冒我院学子,败坏我院名声,并嫁祸我五十余名学子的祸首便在此处,请山长过目辨认。”

    苏锦朝地上的两人一指,戚舜宾这才看到骡车边上绑的像粽子般的躺着两个人,刚才老眼昏花、心神不宁之下,根本就没注意。

    戚舜宾在苏锦的搀扶下走到钱狗剩和黄二狗的身边,眯着眼仔细辨认,身后传来滕王冷冷的声音:“戚翁,你可要看清楚了,莫要冤枉了好人。”

    戚舜宾身子一抖,随即头也不回的道:“王爷放心,关系到院百年声誉,关系到老朽一世名声,老朽定然会小心从事。”

    苏锦听出来戚舜宾的语意中的悲愤之意,明白自己无需担心戚舜宾会作伪证,戚舜宾绝不会在这等大是大非之前自毁声誉,稍许的一点点担心也随着戚舜宾的这句话烟消云散。

第二一二章 交锋(四)

    更新时间:22--4

    苏锦将侧卧地上的钱狗剩和黄二狗翻过身来,这两人满目惊恐的四顾观望,脸上全是泥沙,显得狼狈不堪。

    苏锦用手在两人的脸上拍打,将赃污垢之物拍打去,便于戚舜宾的辨认;戚舜宾眯着眼细细查看,左右不能决定。

    苏锦心中焦急,忽然想起一件事,暗骂自己考虑不周;应天院每年都有数百学子入学,戚舜宾的手上也不知进出了几千学子,要说个个记得,那可不太实际,记住的无非是成绩优异的,考中科举的,亦或是坏到极点的这几类人罢了,其他普通的学子,泯然众人之中,别说山长,便是同期的同窗怕也会记不得长相。

    “戚山长,可认得出么?”唐介看出了蹊跷,不咸不淡的问道。

    戚舜宾据实以答:“回禀唐府尊,相貌上老朽已经记不大清了,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这几年入院的学子,近几年的学子,老朽还是个个认识的。”

    “那有何用?或许他们本来就不是这几年的学子,而是以前某年入的院,此番新老同窗共同进退相互声援,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是学长学弟,相互间熟悉相识,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滕王也得意的道:“认不出便不能排除此二人是院学子的嫌疑了,然则苏锦之言便也不攻自破了,苏锦呐,你虽是个人才,本王对你也是极为赏识,无奈你触犯朝廷律法,此番本王也是爱莫能助了,撤掉香案,好好服罪改过才是正理,rì后或许还有重见天rì之时。”

    唐介、秦先生等一众人纷纷点头,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苏锦皱皱眉头,低声在戚山长耳边问道:“山长大人,确实辨别不出么?”

    戚舜宾摇摇头,叹息一声。

    苏锦道:“难道院没有名册籍档之类的记录么?若有查查便是。”

    戚舜宾摇头道:“若有还需你提醒?院藏阁去年夏天罹遭天火,天雷引起火灾,将整座阁烧的干干净净,不仅如此,值守阁的杂役也烧死了一名,所有的名册记录毁于一旦,就连故老捐助的珍贵古也化为飞灰,何处去查证呢?”

    苏锦翻了翻白眼,心道:靠!这倒霉催的,居然有这事,难怪院北角有一片瓦砾之地,自己当时还奇怪怎么这块地方乱七八糟的到处是烧焦的泥土呢,想来那便是藏阁的故址了。

    众目注视之下,苏锦和戚舜宾嘀嘀咕咕的说话,到给人一种心虚了的鬼鬼祟祟之感;滕王朝唐介使了个眼sè,唐介立刻会意,朝四处拱手高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都已经目睹了当下之情形,这位苏锦无法证明自家的清白,地上的两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本府对他已经宽宥有加仁至义尽,今rì太祖之灵在此,本不可擅动刀枪,但若不如此,太祖爷定会怪本府食大宋之俸禄却办事不力,诸位乡亲给本府作证,本府已经给了苏锦辩白的机会,此刻再无理由拖延缉拿冲击府衙的暴民祸首苏锦;来呀,去锁了这祸首,压入大牢听审。”

    捕快们爆声喝道:“遵命。”四五名衙役拿着锁链镣铐提着朴刀便朝苏锦走来。

    百姓们虽同情弱者,但此刻眼见苏锦拿不出证据来,也只能摇头叹息了。

    更有人暗骂苏锦脑子真够蠢的,一夜搜捕没搜到他,居然主动出来自投罗网,换做别人早已经趁乱出了应天府,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去了。

    晏碧云等众女眼见苏锦将被捉拿,焦急不已,小穗儿和柔娘浣娘等人已经眼泪涟涟,王朝等人捏了拳头便要上去抢人,晏碧云制止了他们。

    “你们若是公然上去跟官府对抗,那便是真的坐实了苏公子的罪名了,众目睽睽之下,即便能救得回来苏锦,对抗官府,暴力抗捕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然则他便要一辈子东躲xī zàng,甚或去做盗跖匪徒安生了。”

    “难道便这么眼睁睁的而看着公子爷被抓进去不成?”赵虎钢牙咬碎,拳头捏的咯咯响。

    “不知为何,奴家就是相信他定有脱身之计,你们看,他说话了。”

    众人闻听忙朝场上看去,只见苏锦大声道:“辨别尚未结束,这便要拿我不成?难道唐大人连多一会功夫都等不及了么?”

    唐介怒道:“戚翁都说无法辨别,便是再给你三天三夜又能怎样?没得耽误大家功夫,你自无妨,我等可都是有公务在身,岂能容你一介暴民在此拖延时间。”

    苏锦大笑道:“何须三天,只需数语而已。”

    转头对戚舜宾道:“山长大人,你记不得学子当属正常,但你是否能记得清所有的教席先生的名字呢?”

    戚舜宾道:“这个老夫自然尽数记得,不仅他们的姓名,籍贯,贵庚,擅长何种经义诗,老朽了然于胸。”

    苏锦喜道:“那便好办了,我自问他们言语,您帮我判断真假便可。”

    戚舜宾道:“老朽自会辨别。”

    苏锦蹲下身子伸手拽下黄二狗和钱狗剩嘴巴里的破布,笑眯眯的对着两人道:“两位辛苦了,当了半天哑巴,憋坏了。”

    黄二狗钱狗剩大声呼救:“唐大人,救命救命,此人无故绑架小人,还施以私刑,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苏锦哈哈大笑道:“你说的这个事已经结案了,我只堵了你们的嘴巴,可没堵了你们的耳朵,适才一百多贯的罚金已经交上去了,你们就别费劲了。”

    黄钱二人还待呼叫,苏锦喝道:“太祖爷灵位之前,滕王爷唐府尊座下,数千百姓的眼皮子底下,焉能容你等大呼小叫,亵渎先皇灵位,当受凌迟抄家灭九族之罚!好好回我的话,或许还有出头之rì。”

    两人被苏锦的大帽子一个个的扣下来,顿时心惊胆战,钱狗剩颤声道:“昨夜不是问过了么?怎地今rì又要问。”

    苏锦道:“昨夜问的话,今rì要在众人面前说才能有效,否则有人会说我动私刑将你等屈打成招,这个罪名又要花我一大笔钱银恕罪,这可不合算。”

    二人默然不语,双目乱瞟,忽然看见了滕王边上站立的秦飞,两人仿佛抓住救命的稻草,杀猪般的嚎叫道:“秦爷,秦爷,您说句话,救救小的们。”

    苏锦哈哈大笑道:“原来秦总管认识这两人,那么秦爷一定知道这两人的底细咯?何不说说这两人的身份呢?也省的我等费事在此问来问去。”

    秦飞面sè铁青,半遮着脸都被认出来,当真晦气的很,但此刻逼到角落,当然不能认怂。

    “确实认识,都是应天府街面上的人,相互认识有何大惊小怪?”苏锦道:“那秦总管您说说这两人是不是曾经是应天院的学子呢?”

    秦飞道:“这我如何得知?你这厮问的奇怪,你我也是相识,但你要问我,你苏小官人睡过多少个女人,除非你亲口告诉我,否则老子还派人跟在你屁股后面统计一番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秦飞这番反驳倒是颇有几番词令,虽言辞粗鄙,但道理确实是这个礼;滕王和唐介都甩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秦飞谦恭如故,脸上不动声sè。

    苏锦笑道:“秦总管好口才,如此说来,秦总管是不知道这两人的底细了,看来还是要废口舌来问他二人了。”

    秦飞一不做二不休,抢在苏锦问话之前高声道:“两位,念在我们乃是熟识之人的份上,本人给你们提个醒,王爷唐大人都在此,说话之际千万要小心,要说实话,若有虚言,怕是这辈子翻不了身了。”

    秦飞将‘实话’二字咬的很重,旁观之人自然不懂,但钱黄二人立刻明白了秦飞的意思,这‘实话’便是昨rì编好假话了,虽则昨夜已经全招了,但这一点根本不足为虑,无数事实表明,只要有人撑腰,形势逆转之rì便是自己翻供之时。

第二一三章 交锋(五)

    更新时间:22--5

    苏锦当然知道秦飞话中有话,但此时此地这种情况实难避免,即便是钱黄两人将昨夜所说之话全部推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钱狗剩,是你的名字么?”苏锦指着钱狗剩问道。

    钱狗剩梗着脖子道:“怎么着?这名字不好么?”

    苏锦呵呵笑道:“很好啊,没说不好,这名字好养活。”围观之人哄堂大笑,暗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位苏小官人还在开玩笑,若不是胸有成竹,那便是个不知道形势危急的二愣子了。

    “家住东城外十里坡钱家庄是么?”

    “是啊,老家在那儿,不过我已经在城里住了四年了。”

    “这么说倒是城市人了,哈哈,恭喜恭喜。”

    “废话恁般多,要问快问。”

    “家中父母俱在?”

    “早死光了,我十岁他们就全死了,这跟此事有什么关系么?再问这样无关的话题,爷可不愿搭理你。”

    “当然有关系,你只需回答我问题便是,你若不答,我便当你是默认。”

    众人翻翻白眼,哪有这样自作主张的,但此话一出口,便堵死了钱狗剩回避不答的后路,只要你不回答,我便当你是默认,这一手够损的。

    “快问快问,绑着老子一夜了,手脚都麻了,这会子又来闲扯淡,我告诉你,一旦老子脱困,你便吃不了兜着走。”钱狗剩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嘴上也带上了脏字。

    苏锦挥起手掌‘啪啪’照着他的嘴巴上便是两个锅贴,打得他头晕眼花;周围一片惊呼之声,全没想到苏锦竟敢在此公然打人。

    唐介怒道:“大胆,当着本官和王爷的面竟敢如此无礼,你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是么?”

    苏锦微笑的眼睛里露出寒光,静静的道:“若此人在你唐大人面前自称老子,唐大人你还会和他笑脸以对么?”

    唐介顿时语塞,钱狗剩嘴巴不干净,这两个锅贴挨了确实是活该,当下喝道:“那钱狗剩,好好说话,再说出污言秽语,本官绝不轻饶。”

    钱狗剩风sāo过头,全然忘记了自己还是阶下之囚,这便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苏锦的两个嘴巴子让他清醒了过来,呸呸吐出口中血水,心中将苏锦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你父母十岁便离世了,你是如何长大的呢?”苏锦和颜悦sè的问道,仿佛在和老朋友拉着家常,刚才的两巴掌仿佛跟他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我……我东家一口西家一口,总能活命,你他……的管得着么?”钱狗剩反应很快,‘他娘的’的三个字硬生生被他吞掉一个字,因为他看到苏锦纤细修长的手掌似乎动了动。

    “百家饭养人,要说你的那些乡亲们还真不错,不但供你吃穿,还供你读,而且居然还能让你进了应天院,这可真是应了那‘贫寒知奋发’的道理了,佩服佩服。”苏锦拱手道。

    众人都明白了,苏锦绕来绕去便是想告诉大家这件事是多么的荒谬,一个父母双亡的赤贫之子,能活着已经是奇迹,更逞论还能读的起,进而还能得到应天提学的推荐进入应天院,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话,其中的不可信因素实在太多。

    钱狗剩可不傻,虽三言两句便进了苏锦的圈套,他也极其郁闷,但他很快便脱身出来,道:“私塾时我是趴在窗外偷学的,本我也偷了几本,平rì里替人放羊喂牛,我都是勤加苦读,怎么就不能比他人学的好了?应天府提学官管大人见我聪明伶俐,学问又好,这才让我进的应天院,院吃喝又不花钱,怎地我便不能进去读?”

    苏锦鼓掌笑道:“你这么一编……不不……你这么一说本公子倒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原来古代那些励志读之人的故事我都还以为是假的,什么头悬梁锥刺股什么的我一直以为是瞎编乱造,没想到眼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啊;不用说,那位提学管大人定然已经不在任上了是不是?”

    “你怎知道?”钱狗剩傻乎乎的问了句。

    “这还用问么?他若在任上,岂不是一语道破你的谎话,只有他不在任上,也不知在何处为官,这才能无人对质反驳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钱狗剩怒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说了你不信,你便拿出证据来反驳,这算什么。”

    秦飞也yīn阳怪气的道:“苏锦,就算是问不出来破绽,也不用如此没风度的胡搅蛮缠,怎么说你也是个读人呢。”

    苏锦呵呵笑道:“说的对,我没有证据能反驳他的话,权当你说的实情;黄二狗,不用说你也是十岁死了爹娘,自学成才的了?”

    黄二狗昨晚被埋在臭哄哄的花肥堆中半夜,早已经对苏锦恨之入骨,此刻拿眼剜着苏锦道:“偏不是,老……我父母健在,家境宽裕,自小进学堂读,提学大人举荐我进的院,怎么着?”

    苏锦高挑大指道:“对嘛,这样才合理嘛,钱狗剩扯得太离谱了。”

    黄二狗道:“他可没扯慌,我们黄家庄和钱家庄只隔着一道山岗,我们小时候都是在一起玩儿,我们那一带谁不知道钱狗剩读刻苦,人又懂事俊俏,不信打听打听去。”

    钱狗剩听了这话脸上烧的慌,但心中也解气,叫你这小子问,这下没屁放了。

    苏锦挠挠头道:“我倒是想去打听,可是府尊大人也不让啊。”

    唐介当然不会接口大度的道:“那你去查。”他心里明白这两人在相互佐证,扯得嘴巴子快裂到耳朵边了,当下故作未听见。

    苏锦呵呵一笑道:“最后三个问题,你们答了我便不问了。”

    钱狗剩和黄二狗屏气凝神准备接招,周围之人也知道这三个问题若是再问不出来原委,苏锦便只能接受被拿收监的命运了,一时间全场无声,等着苏锦的三个问题。

    苏锦吸了一口气,收起笑容连珠炮般的问道:“第一问,你们是何年何月何rì进的应天学府?第二问,你们的讲席先生叫什么名字,只需讲出来三位即可;第三问,你们上的是哪几门课,只需讲出来五门学科名称便可。”

    这三个问题可以说极其简单,苏锦没叫他们背诵一段学过的文章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无论是谁,只要进过应天院,不可能连这三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进院是一个读人引以为傲的事情,其意义不亚于结婚生子入仕,这样荣光之事,定会印象深刻,绝对不会有人连这几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

    狗剩和二狗全部傻眼了,本就是临时被拉去充当角sè,哪会细细研究这些细节,就算是事先对了口供,这两人也绝对记不住那些拗口的科目名称。

    进入院的rì期还可从现今院入学的rì期推断而出,那讲席的姓名胡扯也扯不出来啊,若是问四城的窑姐儿中的花魁是哪几位,这两人管保如数家珍,问这些当世大儒,正是应了那句话:他认识我,谁认识他呀。

    “这个,入学rì子嘛,景佑二年……六月……不不七月……初……八。”黄二狗眼角瞟着秦飞暗暗比划的手势,终于蒙对了应天院的开学之rì。

    苏锦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我自己的大rì子,怎会记错。”黄二狗道,钱狗剩也急忙附和。

    苏锦道:“好,我说的不算,戚山长来评判他们的回答是对是错。

    戚舜宾皱眉思索道:“景佑二年,那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院进学之rì夏季当在九月十八,年后是正月二十,自去岁方改为七月初八,你们的回答不对呢。”

    滕王唐介等人愕然,秦飞急道:“戚翁,你没记错。”

    戚舜宾缓缓道:“此事如何能错,你当老夫是老的连rì子都记不住了么?是了,应天府仓司副使郑之鹏不就是景佑年间的举子么?十几rì前还去拜访过老夫,跟老夫谈起那时的旧事,你等若不信老夫,何不去问问他求证一番。”

    “问就问。”秦飞真的要叫人去请那仓司副使郑之鹏来核实。

    滕王赵宗旦板着脸呵斥道:“问什么问,戚翁厚德雅望,这一辈子没说过假话,他的话还需求证?昏了头不成。”

    秦飞耷拉着脑袋不言语了,他看出来了王爷是要舍了这两人了,而且还要彻底的封口,不让这火烧到自家身上,现在考虑的不是如何将罪名强加给苏锦等人,而是要考虑如何收拾这烂摊子了。

第二二四章 交锋(六)

    更新时间:22--5

    (感谢爱爱说说的打赏,小官人在此拜谢。)

    钱黄二人兀自狡辩道:“年月太久,实在是记不清楚了。”

    苏锦冷笑道:“适才信誓旦旦的也是你们,此刻推说记不清的也是你们,嘴巴两层皮,黑白都是你。”

    围观百姓纷纷指责钱黄两人前后矛盾,作风无赖,更有家住东城的百姓已经认出了这两人。

    “那穿蓝袍子的不是月月带人来收盘子费的坏种么?”

    “是么?这么远,别认错了,冤枉了人。”

    “怎会认错,老子恨他恨得牙根痒,每次来收了钱不说还将小店内伙计大骂呵斥一番,临走还顺手牵羊拿些物事,化成灰我都认识这狗rì的。诺你看他下巴右侧的那个大黑痣没?跑不了,就是他。”

    “那又怎样?这也不能说明人家没上过院读啊。”

    “我呸!这两个狗杂碎要是读过,老子就是状元了,就他们那德行,院能收他们?没得玷污了先皇赐予的牌匾。”

    “说的倒也是……”

    人群嘈杂议论声入耳,钱狗剩和黄二狗两人的真实面目被众人一步步的揭开,不时有人增加些新的爆料,完善着这两人的资料。

    苏锦心道:这简直就是后世的人肉搜索啊,这两货肯定是祸害了不少人,才惹得很多人都认出了他。

    但流言不足为证据,苏锦敢打包票,此刻他若请这些议论纷纷的百姓们作证,定然没有一个愿意冒头;在一起起哄议论可以,但是要单独出来作证,那是需要勇气和担当的。

    应天府的百姓们在这一点上比庐州府差的太远,庐州虽小,但百姓们的jīng气神还在,而应天这个地方,虽然繁华兴盛,但大部分人却是一帮苟安之众,已经被某些人盘剥调教的几近麻木了。

    唐介见形势越来越对苏锦有利,心里如何甘心,原本第一个问题已经可以判断这两人是假冒的学子,但他还是决定包庇这两人,于是道:“肃静,肃静,话还没有问完,你们就在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苏锦暗叹唐介不智,到了这个时候,聪明人应该当机立断拿问这两人才是,或许不是唐介不智,而是他们对自己的仇视之心甚笃,实在不愿意就此承认失败。

    “既然大人认同你们所说的年代久远记不得rì子云云,那便请你们回答第二个问题,我只希望别什么都用记不得来搪塞,若是如此还问个什么?”

    苏锦很清楚这两人根本就回答不出来院教席的名字,所以招呼打在先,以免他们又用记不得来糊弄。

    “教席先生的名字嘛……好像是姓……唐……不不……姓杨。”黄二狗边瞄着戚舜宾的脸sè便试探xìng的敷衍。

    戚舜宾微微点头,样子严肃诚恳,顿时给了黄二狗信心,他肯定的道:“姓杨,绝对姓杨。”

    钱狗剩点头附和道:“是姓杨,我也记得。”

    苏锦笑道:“姓杨,名字定然是记不清了?”

    钱黄二人点头道:“确实记不大请了,只记得是个穿黑长衫,留三缕胡子的老先生。”

    苏锦翻翻白眼,这谎话扯的有鼻子有眼,说的跟真的一样。

    戚舜宾忽然开口道:“两位公子说的那位可是教授《中庸》之科的杨慎之先生呢?”

    钱黄两人大喜过望,没想到这老头还真够意思,自己将名字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他傻,还是故意为之,于是连连点头道:“就是他,就叫杨慎之,你这么一说我们就想起来了。”

    苏锦傻了眼看着戚舜宾心道:你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搅局了啊?居然提示他们答案,真是莫名其妙。

    戚舜宾无视苏锦‘幽怨’的目光,捋着胡子道:“两位当真认识杨慎之?教《中庸》科目的杨夫子?”

    钱黄两人指天画地赌咒发誓道:“确然认识,否则天打雷劈,万世不得超生。”

    戚舜宾呵呵笑道:“两位信口雌黄,居然也敢指天发誓,也不怕天罚;这杨慎之先生确实曾在我院任教席一职,不过却于二十多年前便英年早逝,一代俊杰早早辞世,老夫甚为惋惜;二十多年前你等怕是尚在襁褓之中,怎会亲聆杨夫子教诲,分明就是在撒谎,至此当可判断你二人根本没有进过我应天院读,你等一切行为,当与院无涉。”

    众人哗然,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戚舜宾,没想到看上去老态龙钟严肃木讷的戚舜宾居然也会耍心眼玩手段,用言语设了个套儿引得钱黄两位往里钻,居然连在场的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苏锦嘴巴张的都能看见喉咙深处的垂体了,半晌合不拢,心道:这老货,还会玩这一手。

    戚舜宾依旧愁眉苦脸的一副摸样,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一般,看着苏锦和众人的表情,戚舜宾心里微感得意:你们这帮猴崽子,当老夫老了不成,老夫六十年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过?只是老夫不说罢了;我玩手段的时候,你们这些人大部分还不知道在那个角落冒烟呢。

    至此水落石出,钱狗剩和黄二狗两人冒充院学子闹事,混淆官府视线,嫁祸于苏锦等人已经是事实。

    唐介虽不情不愿,但这件事已经无可争辩,再强挺下去,于事无丝毫益处,反倒惹人怀疑;唐介看向滕王,用眼神征询滕王示下,赵宗旦面sè铁青,心情恶劣,这些人办事不力,一再的让苏锦钻了空子,实在叫人恼怒。

    但此处不是大发雷霆的时候,须得赶紧将此事了解,以免牵扯更多,于是微微向唐介点点头。

    “来人,将这二人拿下收监,本府当重重治罪。”唐介大声喝道。

    衙役们虎狼一般涌上前去,镣铐铁链哗啦啦乱响,将二人拿下,押了便走。

    钱黄二人面如土sè,不住高呼:“冤枉啊,大人饶命,小的们有下情回禀。”

    唐介岂能容他们说话,一说话事情便要牵扯更多的人了,大喝道:“带走,若再鸹噪,打烂他们的狗嘴。”

    钱狗剩骂道:“cāo你nǎinǎi的,老子们为你们背黑锅,你们背后……”话说了一半,便被宋捕头一个大耳光扇进肚子里,接着两人便被堵上了嘴巴,拖死狗一般的拖进衙门里。

    苏锦冷眼看着这一切,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便如看一场闹剧。

    唐介倒也光棍,上前给苏锦作了个揖道:“本府受这帮jiān人蒙蔽,差点错拿了好人,本府当众向你致歉,拿进去的学子们即刻便释放,为表示歉意,本府还将告示全城,为诸位洗脱罪名;今晚本府设宴款待诸位,以示歉疚之意。”

    苏锦抱拳还礼道:“好说好说,那还不命人去放人么?”

    唐介转身喝道:“快去放了关押的学子们。”

    一名捕快应诺一声,飞快跑出人群前去放人,唐介笑眯眯的道:“苏学子聪明才智高人一等,此番自证清白令人佩服,本府也要感谢你让我免于受jiān人蒙蔽,本府将会赏赐与你,希望应天府百姓人人如苏学子这般嫉恶如仇细究黑白,实乃百姓之楷模。”

    苏锦淡淡的道:“赏赐就不必了,在下只是为了自身的清白不得不为之,若是任由事态发展,在下此刻怕是已经呆在府尹大人的大牢里了。”

    唐介面sè一红,无语以对,苏锦看着他的样子,心中慨叹不已,这便是大宋的官员,而且还是执掌一府之地的父母官,这样的人若是遍布大宋,该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场景。

    “苏锦啊,事情既已了解,就不必再深究了,连府尊大人都向你致歉,我看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这便将太祖爷灵位请走,撤了香案,本王会将你一片jīng忠之意上奏皇上,为你嘉奖。”滕王意兴阑珊,不咸不淡的道。

    苏锦没动身子,看着唐介道:“在下还有事要请教府尊大人。”

    唐介堆着笑脸道:“请讲。”

    苏锦道:“此次在下等为人所嫁祸,但我于那黄二狗钱狗剩等人素昧平生,平时连面都没见过,此番嫁祸必有隐情,希望大人能查出幕后主事之人,揪出元凶给我等一个交代。”

    唐介皱眉道:“不见得有什么幕后之人,依着本府看,定是这两人平rì游手好闲,受到官府的多次呵斥和打击,此番借着此事来起哄报复。”

    苏锦哈哈大笑道:“这个理由恕在下不能相信。”

    唐介干笑一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但你既然有此要求,本官便细细审讯一番便是,话说回来,此乃猜测,没有证据佐证,任何猜测都不能成立。”

    苏锦知道此事根本就不会有结果,他提出来只是jǐng告滕王唐介之流,自己不是傻子,知道有人在后面捣鬼。

    “既如此,希望大人能早rì查明实情,需知大人内应天府百姓之父母官,我等的冤屈只有请大人来洗刷了。”

    “理所应当,份之所为,苏学子若无其他疑问,本府看还是按照王爷的吩咐请走先皇灵位,各安其事如何?”

    苏锦瞟了一眼被晾在一边许久的滕王,平静的道:“未知王安石等四人此次是否能请大人一并放归呢?”

    唐介猛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院的四个学子,他们的罪名可不是这次能洗清的,本来已经陷入全面被动,苏锦一提这四个人,唐介的腰板子又直了起来,脸sè也变得严肃刚正起来。

第二二五章 交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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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料到此事不会有那么顺利,今rì的种种布置便在于这最后的一番较量了,五十余名同窗被顺利救出来,已经是个极大的胜利,但苏锦的心中却还是不能满意,所有的事情的起因便是因为王安石等四人无故被抓而引起,此刻焉能半途而废。

    周围围观之人纷纷侧目看着苏锦,他们大部分的人心里都觉得这位苏小官人有点得寸进尺了,府尹大人亲自道歉,这已经是天大面子,何况还要告示全城,赏赐嘉奖,摆酒以谢,种种的举动都表明了府尹大人知错能改,绝不文过饰非的大度;这苏锦居然还趁机进一步,向府尹大人要求更多,这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府尹大人便是脾气再好,焉能容你这般的步步紧逼。

    果然,唐介板起脸来皱起眉毛不满的道:“苏学子,昨夜之事本官确实有失察之行,但今rì你既然提出了证据,本官也闻过则该,并无一丝一毫的犹豫;然而昨rì之事跟王安石等四人的案子是两码事,那件案子证据确凿,王犯等四人文章诗句中有诋毁皇上,诋毁朝廷之句,岂能说放便放的;即便本府对你等学子抱有亲切之心,亦不愿应天院名声受损,无奈国法恢恢,本府岂能徇私枉法将那四人开释,你这请求实在是无理。”

    苏锦道:“府尊大人,你说那四人文章中有诋毁圣上之意,可否将犯忌之处让在下一观呢?”

    唐介拂袖怒道:“此为呈堂证物,岂能随便让外人观摩,苏学子,无理之求莫再提及,速速离去,莫要纠缠不休,本府还有公务在身,岂能和你在这里闲扯些废话。”

    苏锦微笑道:“恕在下愚鲁,大人的话在下实难理解,咱们所说的乃是四名学子的清白问题,此事关系这四人的生死命运,难道这不是公务么?还有什么公务比证人清白、还人声誉还重要?再者,府尊大人说的什么证物不公开之说简直让在下无法理解,所谓证据便是给人定罪或者开脱的证明之物,证据本来就是公布给天下人看,以免引起众人胡乱猜则导致众心不定胡乱言语的;为何大人的口中这证据居然变得这般的隐秘,若是如此,在下倒要说你们根本无证据便胡乱拿人定罪了。”

    “放肆!”

    “大胆!”

    “放屁!”

    苏锦话语未落,上到滕王赵宗旦、府尹唐介,下到随侍小吏师爷等人纷纷喝斥起来。

    “苏锦,你这是在怀疑我应天府衙门有违律法公正么?”唐介目露凶光,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

    全场百姓张着嘴巴看着苏锦,府尹大人这回是真的怒了,大人官威虽不大,但毕竟是堂堂府尹,苏锦一介生居然当人家面说人家衙门不靠证据便拿人,这是在捋虎须,这是在自找不痛快。

    人人都以为苏锦会立刻否认,却不料苏锦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一样蹦的比唐介还高,涨红着脸道:“府尊大人,你不公开证据,在下心中便会如此猜测,不仅是在下,天下读人都会这么想,既然以文字获罪,何妨公开证据以解像我等这样的学子之惑,难道这也过分么?”

    所有人都没料到苏锦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公然叫板,连朝夕相处的苏家众女也不知道公子爷居然胆子大到这样地步,完全的有恃无恐。

    晏碧云手心里全是汗,捏着衣角紧张的身子都在颤抖,心里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千万不能闹得不可收拾。

    有一个人例外,他便是赵宗旦,在西山上领略了苏锦不顾一切的举动之后,赵宗旦对这个少年有了重新的认识,在他看来,苏锦就是个软硬不吃的又臭又硬的茅坑之石,不理他,他在那恶心你;理他,打不烂锤不碎,搞不好还溅一身的臭石头屑;本来想通过这次的手段一劳永逸的除了这个恶心的家伙,不料却被他从即将坠落的悬崖边上给扳回了形势。

    眼见唐介和苏锦针尖对麦芒的对上了眼,赵宗旦明白今rì此人定是有备而来,众目之下不能无故用武力将其制服,更重要的是,赵宗旦觉得苏锦今rì摆了太祖的灵位在此祭拜必然别有目的;也正是没摸清苏锦的底牌,赵宗旦今rì才格外的低调。

    此刻正是自己出来打圆场的时候,总不能让唐介下不了台,一旦他受不住这种挑衅动手拿人,不出半rì,四城京东便会谣言四起。

    苏锦适才实际上已经将谣言散布了出去,什么应天府衙门无凭据随便捉拿应天府学子,什么苏学子据理力争反被再次无故拿问,什么苏学子拜祭太祖爷、唐府尹蛮横撤香案,对太祖爷不敬等等,到那时礼部和御史台不插手才怪。

    出于种种考虑,赵宗旦决定出来解和:“唐大人,何不将证据展示给苏学子看一看,也好让天下人知道王安石等人是罪有应得,同时也好震慑天下胡言乱语之人,诋毁朝纲藐视圣上当受重罚。”

    “王爷,这……”唐介心有不甘,今rì被这小子给欺负了,这口恶气如何能忍,倒不是证据不能被人看,问题是你说看难道就能看么?

    唐介今rì也是进退失据,换句话说脑子被气的有些糊涂了,当着众人的面,跟一名草民在此吵吵嚷嚷,简直是大大的失分。

    咆哮怒吼不能代表威严大,二人争吵,嗓门高不代表道理足,反倒给人一种sè厉内荏的无能的感觉。

    王爷开口了,府尹大人再大的脾气也要收敛住,再大的委屈也只能望肚子里咽了,唐介不情不愿的命师爷将王安石等人的犯上文章给取来,师爷不辞辛苦的将十几处朱笔圈划之处一一高声诵读。

    “王犯之文言道:‘今上果能行仁治之言,又何至于百姓之冻馁流离,又何至于有烟尘盗贼之jǐng,又何患有不顺乎道而归乎化之行哉!’”

    师爷刚念完,苏锦便问道:“这几句有什么问题么?”

    “这是在诋毁今上无所作为,并将现今这太平盛世说成满目疮痍盗匪横行的乱世之相,危言耸听妖言惑众,其心可诛!”唐介义正词严。

    苏锦转向滕王道:“然则王爷也是这么认为么?”

    滕王自然是要和唐介保持一致,点头道:“正是如此。”

    苏锦示意师爷继续读,师爷摇头晃脑继续念道:“魏犯所言:‘……然今rì大宋三冗之策提及甚久,上至圣上下到百官文武,无人提良策以解,任由钱粮糜烂,吏治渐朽,长此以往,大宋积贫积弱指rì可待……’”

    苏锦再次打断道:“大人说说,错在哪儿?”

    唐介傲然道:“诋毁朝纲,讽刺朝臣无能,诅咒我大宋积贫积弱,其用心之恶毒昭然若揭,岂能容他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苏锦再次问滕王道:“王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滕王有些奇怪苏锦为何非要问自己是否首肯,这其中必有原因,但虽明知有疑,也只能点头称是,否则自己若说不是这么认为的,岂不是当场推翻唐介的定罪依据,转而在为罪犯开脱么?

    如此数次,师爷每念一处,苏锦都要唐介解释缘由,再求的王爷的首肯,滕王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此人这般做作一定不是没有用意,广场上数千双眼睛注视之下,此人似乎渐渐将自己往一个圈套里拉,可恨的是,自己居然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

    未知带来的不安远比已知的危险更让人觉得恐惧,滕王赵宗旦明白苏锦定是在想办法为那四人开脱罪名,虽不至于对自己的安危有什么妨害,但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着实的让他不爽。

第二二六章 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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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投黑票的哥们你的毅力真不赖,希望坚持下去,这本要写一年,你要有心理准备。)

    师爷终于将十几处被认为是悖逆之语读了个遍,苏锦一一让唐介叙述定罪之理由,并让滕王确认。

    众人见苏锦既不反驳也不争辩,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在唐介看来,苏锦定然是想找出证据的错漏之处加以反驳,所以他在解释这些悖逆之语时更加的小心,措辞更为jīng准,让苏锦没有可乘之机。

    最后一段读罢,全场陷入寂静,众人都等着苏锦说话,看看他对于这些证据有什么好说的,严格的来说,王安石等人的言辞的确是过激的言行,隐含攻击朝纲和对皇上的些许不敬,以汉唐诸朝以来的惯例来说,定之为罪并不为过。

    苏锦面sè沉静,缄默不语。

    唐介冷声道:“苏学子,你要看证据,证据已经读给你听了,本官算是给你和天下读人有了交代,身为大宋子民,又熟读圣贤之,却言辞如此不羁随意,朝廷若不加以惩戒,岂非人人均可胡言乱语对圣上和朝廷指指点点,天下岂不大乱么?”

    苏锦将头上的白麻布正了正,无声的走到太祖爷牌位前,恭恭敬敬的磕头跪拜,上了香,合掌闭目,口中默默祷祝不休。

    众人不敢出声,静静的看着他,本以为他片刻便会起身,谁知道苏锦这一祷祝便没完没了起来,赵宗旦和唐介等的焦躁不安,到最后实在是忍耐不住,赵宗旦喝道:“苏锦,太祖爷的灵位之前,岂是你装疯卖傻之处,来人,天将大雨,太祖爷牌位不可受雨水淋湿,立刻撤了香案,将牌位请回,置于我府中供奉。”

    秦飞闻言,带着几名王府卫士便上前要移除香案,猛然间只听一声苏锦大喝道:“你们敢!”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这苏锦怕是真的失心疯了,那可是王爷啊,人家动自家老祖宗的牌位,你一个小小学子,居然二愣子般的对着王爷发飙,这不是傻得流口水是什么?

    滕王怒极反笑,满脸讥诮之sè道:“你当自己是谁?你以为跪在太祖爷牌位前便可以为所yù为不成?若真如此,天下人个个都供奉太祖爷,岂非人人都可以像你这样不知所谓不懂纲常,别人不敢动你是因为怕亵渎太祖之灵,但本王乃太祖后裔,身上流着的是大宋皇室的龙血,他人会被你故作玄虚而吓阻,本王可不理你这茬儿,若是敢再行阻拦,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苏锦赫然站起,捏着拳头朝滕王走近,眼光凌厉毫不畏惧的跟滕王对视,那摸样便如一只好斗的小公鸡一般;秦飞跨步上前挡住苏锦的去路喝道:“怎么着?敢冒犯王爷不成?”

    苏锦伸手一拨弄,便将秦飞拨弄的踉跄到一旁,王府众侍卫大声呵斥,朴刀‘锵锵’出鞘,往前涌来。

    苏锦似乎没把这一切放在眼里,指着滕王的鼻子道:“谁都能动香案牌位,唯独你不行。”

    “放肆!今rì若不把话说清楚,本王情愿受皇上惩罚也要将你这狂徒斩杀在此。”

    赵宗旦怒不可遏,嘴角抖动不休,还从没人敢在这种公开场合对自己指着鼻子呵斥,这苏锦太不识抬举,居然骂了自己两回了。

    上次在西山还好,在场之人不多,这次可是在数千百姓和数百士卒面前,而且应天府的大小官员基本上在场,今rì若再容他放肆,今后如何在这些官员面前立威。

    苏锦长声大笑,仰天道:“太祖爷,想你英明一世,功勋光照rì月,当初陈桥应天之命统率万民,平南汉、收南唐、吴越之地,雄才伟略,四海宾服,建立我大宋万世不朽之基业!只可惜,您虽雄才,子孙却不肖,将你所订立的祖训已经尽数忘记,今rì草民在此向您禀告,太祖爷英灵有知,当会明察秋毫,当知我苏锦一片忧国忧民之心也。”

    苏锦突兀的一番仰天大叫,惊得所有人一身的冷汗,此人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居然敢当众诋毁皇室子孙不肖,只这一句便足以万死不辞了。

    苏家众人和晏碧云等都听得真切,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小柱子也知道公子爷这已经是犯了大罪了。

    晏碧云咬着下唇,身子瑟瑟发抖,心里不住的念叨:“你这是在自寻死路啊,究竟为什么?便是对现状有什么不满,或者是对奴家有什么不满,你可以说出来啊,为何……为何要这般的自己寻死呢,难道……奴家和你苏家众人便不值得你留恋么?”

    滕王惊愕之余,心里却也暗自冷笑:终于能抓住你的把柄了,今rì你自癫狂,皇室子孙连皇上也一起骂了,自作孽不可活,倒是省了我一番手脚。

    “唐府尹,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拿了这狂徒,这般大逆不道之语都能说出来,丧心病狂到何种地步了。”

    唐介还在发愣,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完全没想到这些话能从jīng明如鬼的苏锦口中说出来,滕王的呵斥让他清醒过来,忙大声吩咐道:“拿了他,拿下这个逆贼,师爷,发公文去庐州府,将此贼家中所有财产查封,家中人员一并捉拿归案。”

    衙役捕快们就等着这句话了,嗷嗷叫着冲了过来;百姓们一阵叹息,今rì这苏小官人实在是不知进退,见好就收岂有如今之祸,这下好了,自己没命,还要连累父母家人,这一家子基本上算是没了。

    苏锦岂能让衙门们近身,一转身纵身跳上香案,将太祖爷牌位揽在怀中,高声叫道:“谁敢擅动?太祖爷托梦与我,要我今rì前来斥责尔等不尊祖训,谁敢动我,必遭太祖英灵之惩。”

    众人一愣,唐介哪容苏锦这么明显的狡辩之词,大喝道:“托梦么?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太祖爷会托梦于你?你算什么东西,来人,拿下他。”。

    苏锦双手将牌位高举向天,仰天大哭道:“太祖爷在天之灵恕罪,草民今rì无法传达您的旨意了,非是我苏锦不尊太祖爷之托,实乃恶吏横行堪比虎狼,便是您的血脉后裔滕王殿下,也是助纣为虐,您要降罪便请降罪于他们,草民苏锦今rì定当不幸,到了九泉之下,草民当伺候太祖爷赎罪。”

    众人听得脖子脊背凉飕飕的,正在此时,天空中压抑的乌云中终于爆发出一声轰鸣的炸雷,一道闪电从云端直击远方地面,似乎在给苏锦造势一样。

    炸雷轰响,天空中落下豆大的雨滴来,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炸雷震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一个个惊愕的抬头看着天;苏锦心中一喜,这雷电来的正是时候,此刻不加以利用更待何时。

    雷声还在耳边嗡嗡不绝,闪电的光亮没从众人的眼中消失,耳边已经传来苏锦的大哭之声:“太祖爷呀,您终于显灵了,草民所言您是否都听见了呢?太祖爷是否已经看到了这一切,您的遗训已经为人所淡忘,您睁眼看看,应天院学子忧国忧民之语却被称之为诽谤朝政、蔑视圣上,他们这是要公然违抗您的祖训啊;我等学子只不过说些真话,便要被杀头抄家,祸及家族,这也是公然违抗您的训诫,您若恼怒,便请降罪于这些不肖后人,我苏锦虽为庶民,今rì虽死于此亦无憾,为朝廷大计,为维护太祖爷之遗训,虽死重于泰山,死而何惧。”

    似乎是为了回答苏锦的话,乌云中再起一声炸雷,闪电再次落下,远处一株枯树顿时成了一片火球;广场上的官员们和百姓们个个噤若寒蝉,张着嘴巴看着这一切,全然忘了大雨瓢泼而下,将他们的衣衫全部淋湿。

    “太祖爷已经大发雷霆之怒,你们若再一意孤行,将遭天罚。”苏锦龇牙喝道。

    唐介面sè苍白,看着滕王,眼中带着惊惶之sè,滕王赵宗旦初始也被苏锦这番做派唬的一愣一愣的,但雨点冰凉浇在脸上,顿时清醒过来,细细思量:此人装神弄鬼,偏偏天公作美搞得雷动电闪,众人愚昧定有人当真以为是太祖爷显灵,今rì若不戳穿他,即便拿了人,也会留下诸多流言蜚语,硬来可不是个好办法,须得戳穿他的鬼伎俩。

    想到此处,滕王高声道:“苏锦,太祖爷为何无缘无故托梦于你,你可有证据证明?这雷电之声乃是正常天时气候所致,何来太祖显灵之说,妖言惑众诡辩妄语,假冒太祖爷之名当诛九族,诸位莫要信他胡言乱语。”

    苏锦大声道:“自然有证明,不过却不能公开,只能说与王爷一人听。”

    滕王冷笑道:“太祖遗训有何不可公之于众,如此鬼祟,定是心中有鬼,你若想单独与我交谈,求我保全你的xìng命,便是痴心妄想;本王岂会为你这jiān邪小人而坏了大宋律法,快说,若是说不出来,即刻将你拿办。”

    苏锦大声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为保全你的脸面,你却以以yīn暗之心揣度,我只问你,是否真的要我当众说出太祖爷之训?”

    滕王怒骂道:“且由你猖狂,若是胡编乱造假冒太祖之言,本王要将你斩成肉酱。”

    苏锦道:“若我所言确为太祖遗训之言,你当如何?”

    滕王道:“太祖遗训颇多,你若用本所读之言搪塞,本王必不认同。”

    苏锦道:“此言天下人皆不知,但王爷你定然知道,我只提一个要求,若我能证明太祖托梦于我,训之以太祖遗训,你当立刻遵照从事,不得再有违背。”

    滕王气极反笑道:“天大的笑话,我赵宋太祖遗训反倒要你个贼子来提醒,岂不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苏锦喝道:“休得嬉皮笑脸,你已经违背了祖训,还在此大言不惭。”

    “贼子大胆无理,王爷,跟他恁多废话作甚,小的们上去几刀便剁翻了他。”秦飞道。

    滕王摇了摇头道:“杀他容易,善后不易,要让他自露马脚,杀他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了,否则难堵天下人幽幽之口。”

第二二七章 梦中事

    更新时间:22--7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苏锦身上,此子大言不惭,说什么太祖爷托梦于他,此话在场所有人几乎都不信;苏锦一无官身,二无家世,也非皇室近缘,太祖爷横扫天下之时,此人还不在在何处冒烟;草芥一般的平民太祖爷的英灵会找到他来托梦,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众百姓和官员初始还被他的一番做派吓唬住了,天上又是雷电交加乌云滚滚,配合的天衣无缝,更是增加了可信度;但此刻皇家血统的滕王都公然表示了怀疑,众人一下子清醒过来,这小子蛊惑人心确实有一套,差点被他骗了。

    接下来众人感兴趣的便是苏锦如何能证明太祖爷托梦传遗训之事了,可以想象,这小子只要一露出破绽,滕王会毫不犹豫的命手下卫士将其斩杀。

    人们的心情很矛盾,既希望能听到苏锦做出合理的解释,同时又害怕他会血溅当场,因为很显然,这苏小官人根本不可能被太祖爷眷顾;除了他嘴巴伶俐,卖相也还说得过去之外,浑身上下再无一处比他人特殊的地方。

    众目之下,苏锦缓缓从香案上爬下,小心翼翼的除去头上的孝白,遮盖在太祖皇帝的牌位上,挡住落下的雨点;同时抱拳作揖道:“太祖爷,草民本一介布衣,蒙太祖爷恩顾托梦于草民,草民受宠若惊;今rì本想按照您的意思将您的遗训单独和滕王殿下宣布,无奈王爷不允,只得公之于众了,若有冒犯之处,太祖爷当知草民实在是无能为力,我若不这样做,今rì怕是要被乱刀分尸,太祖爷便容草民贪生怕死一回。”

    滕王冷笑道:“做的好戏,京城名角陈师师怕也没你苏锦演技高明。”

    众官吏大笑讽刺道:“正是,你怎不去做戏子?跑去读作甚?凭你这演技大红大紫当无问题,没准名声高过陈师师也未可知。”

    苏锦忍受着冷嘲热讽,脸上却无丝毫怒意,告慰太祖灵位已毕,直起身慢慢转了过来,眼神冷冽横扫全场;角落里的苏家众人痴痴看着苏锦,众女都明白这便是生死关头了,公子爷只需言语稍不慎,被滕王问出破绽,大事便已去矣。

    尤其是苏家众人知道,苏锦昨夜一夜未眠,何来托梦之说,定是公子爷想出来的脱身之计,只可惜弄巧成拙,把自己套了进去。

    小穗儿和柔娘浣娘等人已经心如死灰,公子爷除了读便是经商,长这么大还只是为了读才出的远门,见识过的事物甚至都没赶车的小柱子多,他如何能有什么太祖爷遗训说出来,即便是现编也是来不及了。

    晏碧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的脸sè倒是很平静,因为自打苏锦这番自寻死路的做派一出来,晏碧云便猜测到结局定然不幸;她只是有些疑惑,苏锦为何要自己寻死,甚至联想到苏锦可能是因为和自己良缘不成,即便有伯父大人从中斡旋,恐怕最终也是好梦难成;或许苏锦便是为了此事而不想再煎熬下去么?

    晏碧云忽然记起那rì在苏锦房的案几上看到的半首不文不白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此刻和此时此景联系起来,晏碧云不得不发出疑问:难道郎君当真倔强若此,情深如斯?然则奴家岂能辜负郎君深情,今rì郎君不幸,奴家岂能独活。

    苏锦浑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行为居然在他人心中作了如此的解读,他也无暇考虑这些,此时他正在组织言辞,准备将眼前的事情来个彻底的了结。

    “王爷、府尊大人、各位父老乡亲,今rì我庐州苏锦便奉太祖爷之命将此遗训公之于众,在下所言句句为实,甚至可堪穷究,请诸位乡亲给在下做个见证。”

    “说,我们听着呢……”

    “太祖爷会给托梦,要你代为宣布遗训,倒也是奇事一件。”

    “听你吹牛,看你怎么编,谎造太祖爷遗训要诛灭九族的。”

    “他本已死罪难免,当然要豁出去了……”

    人群反应不一议论纷纷。

    滕王脸sè一沉,秦飞连忙高声喝道:“诸位保持安静,王爷等着听太祖爷遗训,你等莫要喧闹,再有吵闹者,拉进来杖责二十。”

    人群顿时寂静无声,天空中闷雷滚过云端,仿佛一张大鼓在每个人的心里疯狂的敲打,众人的心跳也随之急促起来。

    苏锦抹去脸上的雨水,沉声道:“昨夜在下逃离府衙广场之后,躲藏于一间花房之中,又惊又惧困顿不已,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梦中见一名全身金光耀目的老者从面前飞过,在下不知是梦,故而见人能凌空而飞,甚为惊讶,于是便发出惊叹之声。”

    “谁知那老者居然听到了我的惊叹声转头飞到我面前,见我衣着狼狈不堪,便问缘由;在下便告诉他,我乃应天院学子,只因衙门拿了我院好友,以所做文章中的词句作为罪证,课以藐视圣上、诋毁朝廷之罪,所以在下带着院众学子前去讨要说法,不知为何却被诬为冲击衙门的暴民,故而狼狈逃离,所以衣衫不整。那老者听过之后脸sè大变,喃喃自语道:‘难道他们竟然忘了我的遗训么?’;在下不懂他说的是什么,眼前一晃之间,那老者已经不见了。”

    “编,继续编,看你能编出什么个古怪的事儿来。”滕王冷冷喝道。

    苏锦没理他,继续道:“在下见人已不见,想四下看看他去了何处,无奈身在梦中,脚下无半丝气力,根本挪不开脚,正着急之时,那老者却又倏然而回,来到我面前;我忙问他去了何处,他道‘我已去应天府衙门看了文章,篇篇都是忧国忧民之作,非是诽谤,乃是为国献计,这府尹矫枉过正,是冤枉了学子们了。”

    “我叹气道:‘虽如此,也无法可想,府尹大人避而不见,在下又被诬为暴徒,自身难保,一干学子怕是要遭受不幸了。’那老者沉思半晌对我道:‘你可知我是何人?’在下摇头说不知,那老者拿出随身衣饰穿戴起来,居然是龙袍龙冠龙靴的皇帝衣装,我吓得魂不守舍,以为遇到了当今圣上,忙要叩拜;那老者却将我拉起来道:‘朕乃大宋开国皇帝,你们口中的太祖皇帝,可不是如今坐在宝座上的皇上。’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我知道太祖爷已经殡天数十载,然则此番是见到太祖爷的英灵了。”

    “太祖爷见我受到惊吓,宽慰我道:‘朕殡天之后便在天上当了帝皇之星,因牵挂大宋江山社稷,所以偶尔也进入他人梦中看看大宋江山风物,聊解故国之思,此番便是进入你的梦中而已。’太祖爷这番话一说,我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我见机不可失,便请太祖爷给我指明一条路好搭救同窗学子,于是太祖爷便告诉了我三条遗训,要我找到皇室族人宣于他听,还说这三条遗训凡皇室血脉传承之人都曾知晓,若有违背,太祖爷当亲自处置他们。”

    苏锦说的绘声绘sè,有鼻子有眼儿,众人都听得目眩心颤,想象着梦中的这一幕;连滕王也被吸引的听到结束,居然没有在出言讽刺。

    “王爷,王爷?”秦飞摇摇滕王的袖子低声呼道。

    滕王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投入这个故事,脸上一阵燥红,开口道:“苏锦,这个故事编的倒是很圆满,只是那遗训呢?你既然说太祖爷在梦中告诉你三条遗训要宣与皇族之人听,为何又在此摆设香案,而不去我王府中告知与我呢?”|

    苏锦道:“在下本想去王府告知王爷,但此事不免有些荒诞不经,我若跟王爷说及,王爷定然以为是在下要为学子们开脱,反倒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再者在下被官府通缉,王爷的府门没进去,怕是已经被兵卒拿下了,更逞论跟王爷见面了。”

    “然则你便在此设坛祭拜太祖皇帝之位,以此吸引众人围观,你知道祭拜本王先祖,本王定会出现是么?”

    “王爷英明,正是如此,不过设立香案拜祭太祖爷之位倒不仅仅是吸引王爷前来,在下既梦遇太祖爷,岂能不设香案拜祭一番,聊表臣民之缅怀之意,当然众乡亲在此,也能替在下做个见证,不至于被某些糊涂官员不分青红皂白便拿进大狱,再无辩解之rì。”

    唐介面sè青红,喝道:“你这小贼,你是在影shè本府么?”

    苏锦嗤笑道:“府尊大人倒是敏感的很,你若不亏心,又何须多心。”

    唐介尚未反驳,滕王又道:“说了半天,那三条什么皇族众人皆知的祖训为何本王却记不起来了呢?难道本王孤陋寡闻不成?”

    苏锦冷笑道:“你若时时记得此祖训,太祖爷又何须托梦要我来提醒你。”

    滕王大喝道:“好,那便说说看,本王既然忘记了,便请你说出来,本王要是再记不起来,便亲自上京城问皇上叔父去;但你若信口开河,不仅你苏氏一族,连带你亲朋故旧、师长同窗不免同犯矫诏之罪,统统都要遭到严厉惩罚。”

    苏锦傲然道:“若真如此,悉听尊便,苏锦本没打算今rì能活命,我若要活命,何须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设坛祭拜,引来官兵衙役自找麻烦,早就脱身潜隐山林之间去了。”

    滕王挑起大指道:“本王虽不齿你之所为,但你也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说,本王担保留你个全尸。”

    苏锦放声大笑道:“如此倒要多谢王爷了,此三条遗训,便是出自于……”

    苏锦微一停顿,全场静默无声,万目共注于苏锦之身,等待下文。

第二二八章 太庙遗训

    更新时间:22--7

    (感谢友那个谁啊的不吝打赏。)

    苏锦高声道:“此三条遗训,太祖爷以立碑刻字之形立于京师太庙寝殿密室内,王爷身为皇族宗室成员,每年拜祭先祖之时怕是都要将此碑上的文字要读一遍的,不知王爷可记起来了么?”

    滕王想起来了,太庙寝殿密室内确有一块石碑,每年皇室内祭祀先祖之时,圣上都会将皇族男丁召集起来去碑前诵读三遍碑文,并命众人牢牢记住。

    只是滕王从没将这碑上的刻字当回事,先皇先祖留下祖训数以百计,太庙内石碑刻训也不下数十处,谁能个个记在心尖上;在赵宗旦看来,此碑也不过是和其他的训诫碑一样,是先祖们留下的众多遗训中一部分罢了。

    赵宗旦从来都不屑这些,他认为这只不过是种仪式罢了,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表示子孙对于先祖的尊敬之意,实际上是做给百姓臣子们看的;至于碑文上的训诫,谁耐烦记得,读过便罢,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至于为什么那块碑和别的碑不同,单dú lì于密室之中,赵宗旦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苏锦看了一眼滕王,看他的脸sè似乎毫无顿悟之意,猜测这遗训怕是滕王根本就是忘了,于是道:“今rì滕王首肯,在下便将太祖爷告知的碑文训诫公之于众,若因此有其他后果纠缠,王爷须得一力承担才是。”

    滕王此刻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本王自会承担,何须你来多言。”

    苏锦点头,环视全场道:“太祖遗训第一条: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

    这一条一宣布,顿时全场大哗,所谓柴氏,便是太祖爷建立大宋前所侍奉的大周皇族了,宋太祖陈桥称帝之前便是大周宋州归德军节度使,太祖爷即位之后,这些柴氏的子孙们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太祖爷并没有因为害怕周朝复辟而将柴氏斩尽杀绝。

    在场数千之众,除了滕王赵宗旦之外,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那块石碑,石碑立于太庙,太庙是什么地方,那是供奉皇族先祖的地方,当然太庙中亦设偏殿,供奉有功于社稷江山的重臣,名之为‘配享太庙’,但这些臣子无一例外都是立下奇功无数,死后也赐予郡王身份,得到皇帝的首肯方才能配享太庙。

    换言之太庙乃是朝廷中最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处所在,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可能进入,别说是普通人,朝中大臣们也绝大多数根本没进去过,更别谈知道什么寝殿密室中立着一块碑,碑上刻着祖训了。

    百姓们诚然为苏锦所说的这一条所惊讶,赵宗旦则更为惊讶,因为这句话已经勾起了他的记忆,毕竟每年都要祭拜此碑,上面的训诫虽和其他祖训搅到一起混淆不堪,但苏锦这么一宣布,赵宗旦便完全回忆起来了。

    赵宗旦的惊讶和百姓们不同,百姓们是为太祖爷宽广的胸襟所叹服,需知自古来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乃是寻常之极的道理,太祖爷能够不忘周朝遗族,不但不杀反而善待他们,这在古往今来的帝王中已经算是另类了,至于镌刻碑文提醒自己和后世子孙永志不忘,这更体现了一代雄主的气魄,既不忌周朝遗族反叛作乱,又怀感恩之心回报当年恩遇之情,这样的皇帝,怎么能不让人佩服。

    而赵宗旦所讶异的是苏锦如何能得知此碑刻内容,进入太庙绝无可能,然则有人透露给他内容了?这一点也飞快的被否决,苏锦的背景他调查的清清楚楚,与之交往的人群中追溯到祖宗八代也没一个跟皇族扯上关系,更不可能有人会知道碑文的内容;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此人是真的受太祖爷梦中之托,前来宣布祖训了;这么一想,赵宗旦顿时浑身大汗,两条腿都开始发抖起来。

    “太祖遗训第二条:不得杀士大夫及上言事人。”苏锦高声道。

    “太祖遗训第三条: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苏锦的话语不啻惊天炸雷在众人耳边滚滚而过,这不是训诫碑,这是誓碑啊,这是太祖爷立于太庙,代表子子孙孙的赵宋皇族所立下的誓碑。

    皇帝的话叫做一言九鼎,皇帝的誓言是什么?一言万鼎也难以形容,更何况这是一个毒誓,‘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谁都不能给皇帝定罪,若是誓言中说什么愿遭世人唾骂之类的话,那便是矫情作假了,管得住皇帝的唯有老天而已,违背誓言遭天谴,这已经是最大程度的表明对此誓的郑重态度了。

    唐介两股战战,惊慌失措的看着同样面sè煞白的滕王,秦飞尚不知事情轻重,在一边悄声问道:“王爷,这是苏锦编的,您看那第二条,摆明了是为王安石等人开脱的嘛,哪有这么巧?”

    赵宗旦忽然扑地跪倒,朝天叩拜口中高呼:“不肖子孙告慰太祖英灵,此训不敢或忘,即刻遵照太祖爷训诫行事,祈请太祖爷原谅不肖子孙之过。”

    滕王这一跪,便等于宣布了苏锦所说的这三条训诫的真实xìng,也等于宣布太祖爷确实托梦于苏锦了,全场官吏百姓呼啦啦全部跪倒,高呼:“太祖皇帝万岁,万万岁!”浑然不考虑太祖皇帝已经死了几十年,何来万岁之有。

    唐介和赵宗旦心中的惊恐无法形容,他们不是因为誓言中天谴之词而恐惧,也不是因为太祖爷为此事托梦于人而恐惧,这些事都好解决,只需立刻改正,放了王安石等人便可了结;他们恐惧的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这誓碑内容的公开。

    本来苏锦是要单独跟赵宗旦宣布训诫,但赵宗旦却以为苏锦想单独和他说话是为了求他饶命,拒绝了这个他的请求,他完全没想到苏锦会真的知道誓碑的内容,这么一来算是捅了大漏子了。

    首先,太祖皇帝将誓碑立于太庙密室之中的用意便是让皇族子孙世代永记此誓,相当于一个限制皇族行为的准则,但这种自己给自己设限制的准则绝对不能公开,这就好比某人立誓要睡了天下所有的美女,但这种誓言放在心里即可,流传出去便是暴露了自己的内心;身为至高无上的皇族,内部的约束是必须的,但要是公之于众,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这大概就是太祖皇帝不将此碑堂而皇之的立于公众场合的原因。

    皇族的把柄底线岂能为外人所知,太祖皇帝立此碑固然是诚心诚意,并非吸引天下人的眼球,若是后一种目的,他大可大肆宣扬此事,将碑立于公众场合,接受世人的监督,博取百姓的好感;可既然是秘密立碑,不能不说里边有令人玩味之处;士大夫读人当真便杀不得么?关键的时候,关键的场合,为了自身的威严和统治地位,照杀不误,所谓天谴之说跟祖宗基业想比,显然是后者更重要。

    但是一旦此碑的内容泄露,杀士人变成了天下百姓攻击的借口,一刀挥下,原本是普通的一桩公案立刻会上升到不尊祖训不尊誓言的高度,此举将会大失民心。

    其次誓碑内容的公开带来的一个恶劣后果便是,从此之后,天下士大夫读人会以此碑为参照,反正不用掉脑袋,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屁都敢放了;所有人都会拿着这块碑文做挡箭牌,到时候胡言乱语一通,冠之以上言事这个堂皇的理由,又无法用极刑惩戒,朝廷威严将会大大受损。可以想见,将会有很多人钻这个空子,捞取政治资本。

    赵宗旦无法不恐惧,自己的一时大意,居然酿成了如此的后果,此刻在场数千张嘴巴,如何堵得住?

    唐介自然也明白问题的严重xìng,他后悔的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为什么要跟这个苏锦过不去,自己完全可以不理此事,王爷跟他有芥蒂,王爷自行解决便是,自己硬是要找把柄拿人,现在的局面当真不可收拾了。

    唐介的脑海里迅速蹦出两个字:补救。

    赶紧的补救,先放人,再道歉,同时上折子自请罪责,王爷的大腿还是要紧紧抱住,毕竟滕王爷从小跟着皇上在一起读,既有亲缘关系又有总角之情,此事或许会换来灾祸,但只要应对得当,或许仅仅是一顿斥责便可了结。

    想到这里,唐介呆不住了,苏锦还没开口说话,唐介便抢先道:“苏学子代传太祖爷训诫,本府甚为感谢,这便释放王安石等人,并公告谢罪,今rì若非苏学子,本府便要铸成大错了。”

    苏锦长吁一口气,全身湿漉漉凉飕飕的,不知是冷汗还是雨水,这一关终于过了;他完全不知道太庙中是否会有那么一块碑文,只是后世-<  看  网^ >-过这一节,当时曾感叹千年之前便有人立这样一块碑,确实有担当有胸襟,所以便格外的关注。

    但史所载又没人亲眼见到,是真是假也难以辨别,苏锦赌上了一把,赌赢了不但可以救了王安石等人,自己也会从此上了一个新台阶,不用一个月,全大宋都会知道他苏锦。

    然而赌输了,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苏锦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倒也不是很怕,人这一辈子谁能死两次?死两次也是一种骄傲的资本。

第二二九章 祥瑞

    更新时间:22--

    天sè渐渐放晴,应天府院学子们经历惊魂一夜,终于重见天rì,自有那快嘴之人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告知他们,原本昨夜对于苏锦趁乱走脱的举动还有些怨愤之言的众人,此刻对苏锦怀着歉意和敬意,此人虎口拔牙,居然能这么快的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从大牢里捞出来,这份本事怕是无人能及了。

    就在众学子们登车赶回院之时,苏锦带着吴恒心从大牢侧门将王安石、魏松鹤、程良木、卢大奎等四人搀扶出门,四人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本来自忖必遭大难的四人也没想到能这么快便脱身,虽浑身伤痛,jīng神状态倒也不错。

    苏锦见四人都是皮外之伤,心里稍稍放心,此事他也暂时不想追究,最近麻烦不断,如今险之又险才将人捞出来,须得韬光养晦,静待送往京城的证人证物发挥效用。

    苏锦处理这些事情方面尚无经验,一切须得等待晏殊的反应,若人证物证此去石沉大海,苏锦也打定主意不再管这个闲事;滕王在深山养匪,横行敛财说到底是朝廷应该担心的事,自己一介生,闲事管得太多了;若不是此番事关自己和众人之生死,苏锦绝不会这般以命相搏。

    苏锦命人将王安石等几人送回院将养歇息,几人都是皮肉伤,抓了几服药吃几rì当无大碍,苏锦这便的小厮不够,便从晏碧云那边借了一名小厮随去院熬药跑腿伺候,诸般事务收拾停当,苏锦这才喘过一口气来,跟晏碧云等人叙上了话。

    柔娘、浣娘默默看着苏锦忙这忙那,又说不上话,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诉说,但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化作几缕幽怨深情的目光,倒是小穗儿见苏锦终于空闲下来,忙上前去,帮苏锦拉拉皱巴巴的衣服道:“公子爷,这麻衣还不脱了,湿答答的不难受么?”

    苏锦这才想起还披着演戏的行头呢,赶紧三把两把拉了下来,团团丢到一旁。

    “公子爷,你昨夜真的梦见太祖爷了啊?”小穗儿忍不住问道。

    “穗儿妹妹,现在问这个作甚?快别问了,公子爷累的够呛,我看还是先回去洗个澡慢慢再说。”柔娘赶紧制止,路边上的围观人群还未散去,一个个眼巴巴的看着苏锦和几位使女小厮,若是一不小心说了什么,怕是又要生事端。

    苏锦点头道:“说的对,我好困,咱们回去说话,晏……东家呢?”

    苏锦在身边张望,没看见晏碧云的身影。

    “晏姐姐坐车走了,要我带话给你,她在小楼上设宴等公子爷回去呢。”浣娘轻声道。

    苏锦明白,晏碧云是怕跟自己东跑西跑惹人非议,能够时刻保持一种冷静的心,这是晏碧云的最大的优点。

    “不去南城么?厨娘适才说,南城的宅子昨夜被衙役捕快们祸害的不轻,我那一对最喜欢的莺哥儿也被他们给踩死了,这帮天杀的衙役们,我咒他们今晚全部全身生脓疮疼死。”小穗儿恨恨的道。

    苏锦一哆嗦,这么毒的誓,亏她发的出来,相比太祖爷发的什么造天谴之内的毒誓而言,苏锦觉得小穗儿这个诅咒似乎更加让人恐怖些。

    “这样,先去晏东家那里吃饭,然后再回去收拾宅子,莺哥儿没了明儿上街再买一对便是,范不着生气。”苏锦捏捏小穗儿的脸蛋安慰道。

    柔娘也道:“是啊,公子爷累的狠了,这些事慢慢再说也不提,柱子哥哥,劳烦将车子赶过来,我看公子爷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苏锦的脸sè,灰白一片,眼神布满血丝,头发蓬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裹在身上,双眼皮都快撑不住了;苏锦自打昨rì晨间起床之后直到现在已经一天多没有合眼了,加之伤神劳心一整天,终于大功告成之后,倒真是撑不住了。

    小柱子赶紧赶着骡车过来,众人扶着苏锦上了车,柔娘她们屁股还没坐稳,便见苏锦已经仰靠在车壁上传来微微的鼾声。

    众女心疼不已,忙将车帘拉上,挡住天光,骡车在四大护院的簇拥下缓缓朝东门《和丰楼》驶去。

    ……

    赵宗旦垂着头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是垂首侍立的唐介和秦飞等人,众人均不敢说话,眼睛盯着赵宗旦等着他发话。

    良久之后赵宗旦发出一声叹息,哑着嗓子道:“人算不如天算,本来这是除掉他们的极好机会,居然弄成这幅局面,现在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呢。哎!”

    “王爷,依下官之见,此事当主动上折子报知朝廷才是。”唐介声音苦涩,上前拱手道。

    “本王如何不知道现在要主动请罪,但是本王担心朝廷中会有人拿着这件事大做文章,本王倒是没什么,我了解皇上,皇上绝不会因为此事而重责于我,我担心的是你怎么办?应天府的一干官员怎么办?总要有人出来顶这个责任,誓碑内容泄露会引起一系列的反应,这一点不知唐大人考虑了没有。”

    唐介默然不语,半晌道:“下官愿为王爷顶上这个责任,王爷大可放心便是,唐某乃王爷栽培之人,这条命也能为王爷舍去,王爷明鉴。”

    滕王叹息道:“你此言甚是诚恳,本王知道你的心,但是治你之罪便如治本王之罪,应天府是我们的地方,拿了你,不是等于砍了我的左膀右臂么?须得想个好法子才是。”

    秦飞忽然道:“王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秘密拿了苏锦,送去京城交予皇上,毕竟誓碑上的内容是他泄露的,王爷当时不许他单独私语乃是怕他耍jiān,说到底罪魁祸首是他才是,干什么要王爷和唐大人背黑锅。”

    滕王白了他一眼道:“你最近说话实在是有欠考虑,本王在数千百姓面前答应了他,允许他当众说出来内容,你是要本王食言抵赖么?本王辛辛苦苦建立的声望,岂能因此事而毁于一旦;民之心得之难毁之甚易,rì后大事还需应天百姓相呼应,怎能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秦飞翻着白眼退下,心道:你以为你名声有多么好么?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王府在应天府都要臭的生蛆了,偏偏你倒是天真,以为自己还真有贤王的美誉。

    唐介转着眼珠子左思右想,眼见若是没有好主意的话,滕王言下之意便是要自己揽下全部责任了,唐介话虽说的好听,什么愿为王爷抛却xìng命云云,但是辛辛苦苦打拼来的地位和财富焉能就此便抛弃。

    虽则自己能坐上应天府府尹这个位置是得益于滕王之功,但就此拱手总是不甘心。

    唐介左思右想,终于脑子里灵光一闪,冲着唉声叹气的滕王道:“王爷,下官倒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避过此难。”

    赵宗旦直起腰来拍着扶手道:“快说,快说。”

    唐介道:“王爷即可上折子八百里加急快报朝廷,下官也立刻紧随上奏皇上……”

    赵宗旦皱着眉道:“你说的还不是这个馊主意么?不是跟你说了,此举你要掉乌纱帽的。”

    唐介忙道:“王爷莫急,听下官说完,此番王爷的奏折上一定要说誓碑之事,还有太祖爷托梦之事也要一并说明,但此事可以当做祥瑞来报,便说应天府龙潜之地,太祖爷托梦于苏学子昭示誓碑密训于天下,定有深意,便说王爷经过深思熟虑,揣度太祖爷此举乃是要弘扬我大宋皇族之知恩感恩之仁义之心,以应天院学子之事昭示皇家之宽恕之心,并为天下士大夫广开畅所yù言之门。”

    滕王皱眉道:“这样行么?”

    唐介道:“王爷,我觉得行,王爷还写上:应天学子之事恰好乃是展示我大宋皇家恢弘气度之契机,太祖爷趁着此时托梦于人间,乃是愿天下有识之士广献良策,为我大宋江山永固出一份力。”

    滕王接口道:“然则,本王揣度太祖爷之意,既然假借草民之口将此意传达,定然是有不再保密之意,否则太祖爷大可托梦于圣上或者皇室郡王,本王深谙其意,故而未加阻拦,让那苏学子将此事宣告天下。”

    唐介抚掌道:“正是此意,王爷真乃奇才,这几句话一加上,皇上那儿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滕王大喜道:“便如此写奏折,后面加上几句,这几年应天府风调雨顺,民富心安,州府官员各司其职,小民商贾各得其利,一片太平繁荣景象,至此盛世,太祖爷降梦人间,乃是祥瑞之兆,乃是赞许圣上治国有方仁义德惠,臣向皇上拜叩贺喜。”

    唐介哈哈笑道:“王爷不愧是文坛才俊,此乃点睛之词,皇上看后定然龙颜大悦,下官真心佩服。”

    滕王呵呵笑道:“学着点,且由着他去高兴,本王岂会容他呆在我的头上,说不定太祖爷降临本王所居之应天府食邑,乃是另有所暗示也说不定,否则为何不托梦于汴梁某民呢?”

    秦飞逮到了插话的机会,忙赔笑道:“王爷说的是这个道理,太祖爷怕是在选人呢。”

    唐介不敢接口,只是就这上边的话题道:“王爷,下官紧随您的奏折之后,和应天府从六品以上官员同时上祥瑞贺喜之折,同时自责院学子一案,一喜一忧之间功过大抵相当,学子们又无片毫所伤,皆大欢喜之局,皇上定不会治下官之罪。”

    滕王道:“绝对不会治罪,学子一案是小事,泄露誓碑之秘才是重点,重点解决了,那些小事自然不足为虑,本王敢打包票,你的乌纱帽在头上比铁箍儿还稳当。”

    唐介呵呵而笑,当下告辞而出,半个时辰之后,应天府西门十余骑飞奔而出,直奔汴梁方向而去。

第二三零章 蛇

    苏锦睡得昏天黑地,如何从车上下来,如何上的床一概不知;好梦醒来,鼻端传来馨香阵阵,一摸身上光溜溜的只穿着小衣和小裤,苏锦慌得一骨碌坐起身来,四顾之下锦帐彩幔、铜镜红龛、香薰缭绕、笼鸟呢喃,这才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坐在桌案边正自轻轻反看书籍的晏碧云被苏锦吓了一跳,见他茫然四顾,不由的掩口葫芦,放下书本移步床边,微笑道:“你醒啦。”

    苏锦道:“我怎地睡着了,还睡在你的床上,该死。”

    晏碧云红了脸,纤纤玉指戳了他额头一下嗔道:“你想的倒美,这是客房,奴家闺中之友各处都有,这是为她们留宿准备的房间。”

    苏锦故作失望的道:“哎,还是没能上了晏姐姐的床,当真憾事一件。”

    晏碧云掩口娇笑道:“你这心里就不能想点正经事么?”

    苏锦道:“正经事想的太多了,也该歇歇了,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了?”

    晏碧云端来锦凳在床边坐下,将一杯绿茶递到苏锦手中,看着他喝了几口,接过来放回小几上,这才道:“申时已过,你都睡了三个时辰了,看看外边,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苏锦哎呀一声道:“我怎地睡得这么死,记得刚上了车往你这来,怎地醒来就在床上了,真该死。”

    晏碧云嗔道:“还说呢,身子沉的很,你那伴当背你下车,我这小楼又不能让外人进入,将你挪到床上可累的我们不轻。”

    苏锦捏着身上的绸缎内衣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晏姐姐帮我洗的澡,这可被姐姐看了个遍了。”

    晏碧云伸手yù打,却被苏锦抓住小手握住挣脱不开,就听苏锦道:“也对,一报还一报,那rì子庐州我看了姐姐的身子,今rì姐姐看回来,倒也公平合理。”

    晏碧云羞臊yù死,娇呼道:“你是要羞臊死奴家么?言语上便是这般的不检点,奴家看你跟那些街面上的粗鲁人也没啥两样。”

    苏锦哈哈大笑,心中得意不已,调戏女神何等的舒爽适意,特别是晏碧云这样的大家士族出来的白富美,能和她口花花一番,简直快要乐上天了。

    我他妈还真是邪恶的人,苏锦暗想。

    “我怎么舍得羞臊姐姐,疼爱还来不及呢。”苏锦伸手一拉,晏碧云娇呼一声整个身子被拉的倾倒在苏锦身上。

    苏锦掀开薄被,将晏碧云轻柔的身子只轻轻一提便揽入怀中,伸嘴过去便是一个热吻。

    晏碧云吚吚呜呜挣扎一番,无奈逃不脱那条无处不在的灵舌,只得婉转相就,不一会手臂如藤蔓一般缠上了苏锦的头颈,两人亲吻的难解难分。

    苏锦刚刚睡醒,jīng气旺盛,下身之物直杵杵的翘起,顶在晏碧云的柔软的腰肢上,晏碧云正自情热之时,被顶的有些难受,伸手去拿开,不料入手滚烫粗壮,赶忙撒手一扔,同时移开小嘴,惊叫一声:“蛇,有蛇!”

    苏锦被她的小手抓握要害,浑身都酥了,忽然间被她将那物往旁边一挥,力道之大,差点要被折断,疼的哎吆一声。

    “我……我的好姐姐,那不是蛇,那是……那是……哎吆,哎吆。”苏锦捂着下边直吸冷气。

    晏碧云这才明白抓了什么地方了,双手捂脸羞得简直无法见人,忽然又发觉这只捂脸的手刚刚才抓着那条东西,赶紧将手拿开,起身跺脚不已。

    苏锦吸着冷气道:“姐姐,你弄疼我了。”

    “下流胚子,活该!”晏碧云红着脸转身跑出房去。

    苏锦凄凄惨惨的挪着身子坐在床边歇息一会,疼痛渐渐消去,慢慢的拿起床边的长衫穿起来,心道:“我哪里下流了,搂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我能不起反应么?当我是宫里人啊。”

    心中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真是又痛又舒服,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么?发明这个词的人定然有过相同的际遇,用在此处何等贴切。

    苏锦穿好衣服,披散着头发又没人帮忙整理,小穗儿柔娘她们一个不见,也不知去哪里了,只得胡乱挽了发髻,用绸带给扎了,走出房门。

    此处是晏碧云的闺楼二层,站在廊上,一眼可将整个和丰楼内宅花园看个清清楚楚,翠竹摇曳,桂树飘香,东南角一片菊花开的黄灿灿的耀眼,抬头看看天上,蓝sè纯净的秋天的天空就像一大块蓝sè的宝石,苏锦心情大畅,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油然而生。

    “苏公子,小姐命小婢来伺候公子更衣。”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话语。

    苏锦转头一看,原来是小娴儿端着一盆清水,手臂上搭着一块洁白的布巾站在身侧。

    苏锦忙伸手接过铜盆道:“怎敢劳动小娴儿姐姐大驾,穗儿呢?让她来。”

    “她们早走啦,说是回去整理宅子,要不晚上就没地方住了。”

    苏锦想起上午她们是说过南城宅子给糟蹋的不成样子,要回去清理一番的事儿,于是道:“那我自己来,不能劳动你。”

    小娴儿撇撇嘴道:“你自己能行么?一看你就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

    苏锦将铜盆搁在廊檐上辩解道:“怎地不行?这衣服不是我自己穿的么?这发髻不是我自己挽的么?”

    小娴儿捂嘴噗嗤一笑,指着苏锦的衣襟道:“你这衣服穿得可真好,上边扣到下边,下边扣到中间,走在街上可是要笑死人的。”

    苏锦愕然自顾,不觉哑然失笑,这长袍的扣子全是布纽扣,扣起来麻烦不说,数量还多,自己没注意,扣得乱七八糟。

    “看看你这头发,跟一堆稻草一般,若是这样出去,可要失了体统了。”小娴儿一边说,一边拉着苏锦在廊上的长椅上坐下,变戏法一般的掏出一柄桃木梳子,将苏锦的头发打散,梳理起来。

    苏锦尴尬笑道:“也没什么失了体统的,街面上像我这样打扮的可多了去了。”

    小娴儿笑道:“别人可以,苏公子怎能这样。”

    苏锦故意问道:“怎地我便跟别人不同么?”

    小娴儿细细的将苏锦的头发梳的顺溜,又翘起兰花指挑了一点花油匀匀的抹上,口中道:“苏公子是故意拿小婢开玩笑呢吧,如今应天府内谁不在议论苏公子的大名,连七十岁的老太太都知道有位苏公子得了太祖爷托梦,救了应天书院几十名学子的事儿呢。”

    苏锦一惊,心道:“消息传得还真快。”也不好说什么,便道:“那是太祖爷的威名大,可不是我苏锦的本事。”

    小娴儿小心翼翼的将苏锦的发髻盘起来形成一个发髻,用苏锦的蓝sè缠金丝的发带牢牢固定,嘴里也没闲着,道:“太祖爷干嘛不找别人?自然是公子有独到之处呢。”

    苏锦摆手道:“莫说了,怪吓人的,被一个死人侵入梦中,这不是什么好事。”

    小娴儿有些惊讶,苏锦此语对太祖爷殊多不敬,这可有些奇怪了。但此话听过便罢,小娴儿虽脾气硬朗,可不是喜欢嚼舌头的人,她转过身子来带苏锦面前道:“抬起手臂。”

    苏锦乖乖的将双臂横起,小娴儿扎在苏锦的胳膊下面歪着头帮苏锦整理衣扣,苏锦还是第一次跟小娴儿离得这么近,鼻端传来她头上的一支丹桂飘来的香味,心里有些异样,一动也不敢动。

    小娴儿也怪燥得慌,除了伺候小姐,她还从未给一个男子整理过衣衫,此刻几乎贴在苏锦的怀中,顿时小心肝砰砰乱跳,手上慌张,连扣子都扣不好了。

    “别慌,慢慢来。”苏锦笑道。

    “谁慌了,你才慌呢。”小娴儿红着脸反驳道。

    苏锦哈哈一笑,看着她雪白的后颈,sāo心忽起,心头涌起一句话来,一时口快,竟然说了出来:“若与你多情小姐同罗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小娴儿脸sè腾地变了,将苏锦的衣扣迅速扣好,退身往后,俏脸绯红的道:“苏公子是不是欺负小婢不懂诗书呢?这句话我定要告诉小姐去。”

    苏锦慌了,暗骂自己嘴贱,忙哀求不迭作揖连连道:“娴儿姐姐,饶了我吧,一时口失,可不是故意冒犯你。恕罪恕罪。”

    小娴儿见他慌张的摸样,噗嗤一笑道:“不说也可以,但你要给我补偿。”

    “什么补偿?只要我能办得到。”

    “也不难,从今rì始,你须得每rì给我买一笼屉的蟹黄包,如何?”小娴儿说完,忽然害臊不已,一扭身甩着鞭子飞也似的的逃了。

    苏锦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她扭动的腰肢和翘臀,舔了舔嘴唇道:“这要求……真他妈……太高了。”

第二三一章 汴梁来信

    更新时间:22--9

    苏锦没有找到晏碧云辞行,原本还想跟她商量一番善后的事宜,可是晏碧云怕是被那条蛇给吓坏了,整个后园子里,包括那个臭哄哄的花房苏锦都去找过了,就是没有找到晏碧云的影子。

    苏锦也不能跑去前面的酒楼去找,难道逮着一个人便问:“你见到晏东家没有?”一名男子到处打听女东家的下落,换来的恐怕是诸多白眼和鄙视了;再者说已经知道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和晏碧云,苏锦是无论如何不会公然在酒楼现身的,更别说是找人了。

    无奈之下,苏锦留了个字条,告诉晏碧云自己回南城去,过几rì再来叨扰,便出了后园门拐过小巷来到大街上。

    还没走几步,苏锦便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周围的百姓们本来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忽然一个个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

    苏锦听力还算不错,用力分辨众人的话语,。

    “看到没?那就是苏小官人,今儿早晨在衙门口拜祭太祖爷的那位小公子。”

    “什么?就是他?看上去普普通通啊……”

    “切,你懂什么?太祖爷托梦之人那能普通么?你是没生着慧眼,据北城太虚观的天晴道长说,此人身上带着一圈光华之sè呢,你我看不见罢了。”

    “真的么?天晴道长的话怕是不可信,那rì李婆子请他去给自家儿媳妇驱鬼,那牛鼻子说是yín鬼附身,要将那小娘子送到青楼去呆上七七四十九rì方可,这他娘的不是害人么?”

    “可不要乱说话,那件事是道长作弄李婆子的,谁叫那婆子丢了鸡跑去太虚观堵着门骂,硬说是小道士偷吃的,天晴道长能不恼怒么?这件事可不同,道长说,他耗了功力,开了天眼通,明明看见苏小官人身上有一层光晕,这不后来就那小官人就说太祖爷托梦了。”

    “啧啧啧,这事倒是奇了,看来这小官人倒不是普通人。”

    苏锦听的头大,怎么半天的功夫,自己便成了众人谈论的对象了,虽然自己做好了出名的准备,但这般神乎其神的讹传,自己倒还没想到;既然能神话自己,当然也能妖魔化自己,这帮子百姓还真无聊。

    苏锦赶紧招手叫了辆大车,急匆匆钻进车里,对车把式道:“去南城。”

    那车把式咧着嘴道:“是咧,小官人坐小人的车,是小人的荣幸啊。”

    苏锦翻翻白眼道:“你认识我?”

    “开什么玩笑,四城之人谁不认识苏小官人,苏小官人可是得太祖爷眷顾之人。”

    苏锦肚子里大骂一声道:“靠,看来没安生rì子过了。”

    那车把式兀自喋喋不休道:“小官人,小人想问问,太祖爷长得什么样儿啊?是不是跟画师画的像儿长得一模一样呢。”

    苏锦没好气的道:“长得跟你差不多。”

    车把式吓得一哆嗦,赶紧四下看看,小声道:“小官人可莫乱说话,这是要掉脑袋的。”

    苏锦道:“你若在啰里啰嗦,不加快速度送我去南城,我便下车大呼,说你长得跟我梦中所见的太祖爷一模一样。”

    车把式赶紧闭嘴,把个长鞭舞的啪啪作响,抽的拉着的驴子屁股上全是白印子。

    ……

    四城轰轰烈烈关于此事的议论一直持续了四五rì方才渐渐消了热度,这四天里,苏锦根本不敢出门,院里气氛倒还不错,王安石等人虽有些怀疑苏锦的所作所为,但苏锦既然用了这个办法将他们救了出来,也不好去穷究此事。

    而且苏锦竟然知道那太庙誓碑上的文字,这事当真古怪难解,若说不信托梦之说,那么苏锦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院中人对苏锦的态度分为旗帜鲜明的两拨,以山长为首加上十余名教席个大部分的学子对苏锦怀着敬意和钦佩之意,戚舜宾认为,无论此事真假,苏锦算是挽回了他半生的清誉,院没因此事名声受损,反倒名气大增,这不能不说是苏锦的功劳。

    而另一派,包括曹敏和张叶、朱天顺等人则对苏锦敬而远之,他们开始怕苏锦了,特别是曹敏,这样的死局都能被这小子解开,此人该多么的可怕,曹敏素来不信什么鬼怪托梦之事,他一只以为苏锦定是事先知道这个碑文的内容,借此机会便装神弄鬼一番;太庙虽一般人进不去,但总有人能进去,不说皇亲重臣,太庙中洒扫伺候的宫人也定然见过那碑文,或许苏锦从某人口中得知也说不定。

    但曹敏再不敢轻举妄动了,此番正是他将学子们的文章偷去当做罪证,院上下包括戚山长见了他都yīn沉着脸,好几次他进入教席们的房,那些教席无一例外的统统跑了个jīng光,曹敏看看那些原本堆放在桌角案头的学子们的文章,此刻已经统统不见了,想来这些教席们已经防了他一手,将这些物事统统收了起来锁在某处了。

    曹敏虽然可以强行下令这些教席将文章稿件交上来,但他知道,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再说现在要这些文章有什么用呢?那碑文一公布,天下读人便如炸了锅一般,恨不得语不惊人死不休,自己想指望着这条路爬上去是别想了。

    事情过去的第八天晚上,苏锦趴在房里正在苦苦思索次rì要交上去的文章,晏碧云来了。

    苏锦大喜过望,这还是晏碧云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自己去过两趟,可是这小娘子害羞的就是不肯见,看来那条蛇着实吓得她不轻。

    “什么风将晏大东家给吹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苏锦笑着作揖,将晏碧云引进房。

    晏碧云面sè微红,啐了一口道:“呸,下次要是作怪,看我还理不理你。”

    苏锦心道:你这不是冤枉我么?不是我作怪,我那小弟作怪,你怪我作甚?再说没事你抓做什么?

    嘴上却连声道:“不敢了,再不敢了。”

    晏碧云白了他一眼道:“嬉皮笑脸,殊无诚意,鬼才信你。”

    苏锦唯唯诺诺,心道:真难伺候,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晏碧云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苏锦面前道:“伯父大人来信了。”

    苏锦一喜,轻声道:“太好了,这几天我就在等着这个消息呢。晏大人什么话?”

    晏碧云面无表情道:“自己看。”

    苏锦看晏碧云脸sè奇怪,忙抽出信笺看了起来,信笺上寥寥数行一目了然:“送来之物收讫,转告苏锦,安心读,莫要多事,锋芒太露,徒惹祸端。”

    苏锦翻来覆去,连信封里边都撕开来看看还有什么别的话,晏碧云淡淡道:“别找了,就这几个字。”

    苏锦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定是有其他的暗语,听说三叶草汁液写字晾干后看不出来,火上一烘烤便能现形。”说罢拿了信笺朝烛火上烘烤。

    晏碧云失笑道:“别忙活了,根本不可能。”

    苏锦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晏碧云看他失落的神情,心有不忍,安慰道:“以碧云对伯父的了解,伯父这样做的唯一原因便是,证据不足以扳倒滕王。”

    苏锦道:“人证,供词俱在,怎么会扳不倒他?”

    晏碧云笑道:“你考虑的过于简单了,滕王是什么人,皇上的侄儿啊,虽不是最近的亲缘,但据说他从小便跟皇上在一起读,皇上对他喜爱有加,就凭一个朱癞子和两份供词便想弄倒他,实在不易啊。”

    苏锦瞪眼道:“当rì你为何不说?你要是早说,我也不费那个事去取什么口供,换来的却是一顿训斥,我当真是多事。”

    晏碧云道:“那rì你视死如归,奴家怎能在那时说这些话,再说当时情势危急,奴家其实也希望此举能奏效,你我不至于白白死去,所以便没说话。”

    苏锦明白她话中之意,当rì她们是下决心要和自己一起赴死,哪有闲心考虑这些。

    苏锦叹了口气,拉起晏碧云的手道:“晏姐姐,你记住我这句话,苏锦绝不会轻易便去送死,那rì之事我也是有着七八成的把握才那样做的,绝非轻易舍弃生命;你们对我苏锦情深意重,我怎可不爱惜自己的而生命,如果有一天,你我不在一处,即便是我的死讯传来,只要没亲眼见到我的尸首,你便不要相信。”

    晏碧云轻轻点头道:“奴家记住了,我见你案上曾有一首诗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那rì还当你对你我之事没有信心,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去冒死救人呢。”

    苏锦哑然失笑道:“那是一首明志之诗,后面还有两句你没看到呢。”

    晏碧云道:“还有两句?”

    苏锦笑道:“若为zì yóu故,二者皆可抛。若是你看到这两句,是不是认为我绝情绝意甘愿抛弃一切呢?”

    晏碧云垂首道:“这才是男儿大丈夫之语,我虽不懂zì yóu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那是世间大义,这我能理解。”

    苏锦呵呵笑道:“可以这么说,算是大义,如果一个人的灵魂丧失了,譬如街头的乞丐,譬如受尽欺凌却麻木不仁之人,那便是丧失了气节,一个人丧失了这些东西,生命和爱情对他还有什么意义,行尸走肉的rì子,苏锦绝不屑于过下去;我录此诗便是提醒自己,有所为有所不为,用以自勉而已。”

    晏碧云纤手反握,轻声道:“奴家明白。”

第二三二章 朝议(上)

    晏碧云走后,苏锦陷入沉思中,晏殊的反应确实让人很意外,很明显,晏殊不愿意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当然证据上确实稍显不足,光凭一两个人的口供还不足以扳倒滕王。

    苏锦不信晏殊会将此事捂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当个和事佬;晏殊的态度只能说明,滕王的势力超出自己的想像,以晏殊浸yín官场数十年的经历来考虑,此事定然超出晏殊的能力范围,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轻举妄动。

    苏锦决定,按照晏殊所说的,还是乖乖的认真读书才是,趁着如今滕王等人恐怕暂且要收敛一段时间,好好的挨到科举之后再说;如果连晏殊都不肯轻易的动手,自己还蹦跶什么?洗洗睡了才是正理。

    苏锦收心养xìng开始苦读诗书,京城中的晏殊倒是rì子不太好过,自打晏碧云的伴当将朱癞子秘密送达京城之后,晏殊已经数rì没有睡好觉了。

    从朱癞子的口述和送来的两份口供来看,滕王正在秘密策划着些什么,即便不能将他的行为定xìng为谋反大罪,但私养数千私兵,在应天府充当黑恶势力的后台,也是极为危险的举动,后者倒也罢了,养私兵的目的绝对的耐人寻味。

    晏殊是官场老油条了,这么多年能一直受皇上信任,身居派系争斗之间喟然不倒,司职朝廷要职,可不是凭的冲动和无脑,他凭借的是官场上的智慧。

    该动则动,不改动则韬光养晦绝不轻易冒头,这件事在晏殊看来还没到动手的时候,谋定而后动,无完全之把握,绝对不能将此事公开提出来。

    所以晏殊给晏碧云去了那封信,其实那封信便是写给苏锦看的,这个愣小子,虽然聪明机变,但毕竟在大事上尚欠太多火候,万一打草惊蛇引起反扑,便会白白丢了xìng命;而且此事须得秘密探听圣上口风,谁也没有权利和胆量将此事公之于众。

    鉴于此,晏殊单独进宫求见皇上,以汇报财税之名顺带向仁宗赵祯提及滕王,用以探听皇上对滕王的态度。

    晏殊道:“陛下,臣闻滕王在应天赋闲已久,皇族宗室中如滕王之聪明才智者甚少,皇上何不授予其官职也免得滕王爷rìrì闲游,虚度了大好华年。”

    赵祯微笑道:“晏卿家何出此言,难道你不知太宗遗训,严令皇室诸王不得领实职参政么?”

    晏殊道:“臣自然知道,只是臣听了些闲言碎语,说滕王爷过于清闲,养了些清闲人等在应天街头闲逛,惹了些是非,旁人因他们是王府之人倒也不敢多言;此事虽非滕王本意,但臣想毕竟关乎皇族体面,究其因恐为赋闲所致,故有此言。”

    赵祯沉吟道:“晏爱卿,这些话他人也曾向朕说过,但是宗旦这孩子朕还是了解的,宗旦陪朕幼学,勤劳居多,七岁便如chéng rén,与朕甚得,每每所言深慰朕心,无奈祖上有训,暂不能委以大任,朕对他其实有着愧疚之意;外界风言风语在所难免,朕听了甚是不喜,爱卿莫在提了。”

    晏殊很自觉的闭上了嘴巴,他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皇上对滕王的回护之意;照皇上的态度,恐怕这滕王不起兵造反,皇上定不会因为他养了些私兵而责罚他;再说下去怕是会招来赵祯的不满了。

    ……

    八月二十九rì早朝。

    辰时的早朝本是雷打不动,大臣们早早便待在朝房内等候内侍太监那高亢的一嗓子,但今rì辰时已过,居然还没听到早朝的呼喊声。

    群臣议论纷纷,不知道今rì为何这般的拖延时间,皇上上朝一向准时,今rì既无口谕下来说停朝,又无人来通知一声,甚是奇怪。

    一群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嗡嗡的相互小声询问,唯三人喟然不动,端坐饮茶,坐在右首一张大椅子上的老者紫纱漆笼璞头官帽,绯sè官袍,登着一双厚底官靴,胸前是一只振翅翱翔的仙鹤补子,正是一品大员的穿戴,此人相貌清俊,顾盼之际散发着一中威严;此人正是宰相吕夷简。

    “吕相,今rì这是怎么回事?圣上有口谕传达么?”副宰相章得象凑在吕夷简耳边轻声相询。

    吕夷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眼皮也没抬一下答道:“急什么?今rì有要事需议,皇上是在等人呢,好好呆着吧。”

    章得象哦了一声,抬眼看看左首端坐的枢密使杜衍和三司使晏殊,那两位也是端坐不动,似乎和吕夷简一样早就得了消息。

    众人得了消息,渐渐平静下来,各自瞠目不语,有起的太早的官员趁机打起了瞌睡,想睡个回笼觉来弥补rìrì上朝带来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朝房门口出现一个胖胖的身影打搅了朝堂内的安静,那人慈眉善目,一脸的笑容,进门便拱手道:“诸位大人久候了,皇上命我来传话,请诸位上朝议事,延州指挥使夏大人、转运使庞大人、还有范大人和韩大人都已经到了。”

    众人赶忙起身,吕夷简呵呵笑道:“有劳内侍大人了,四位大人同时到了么?”

    那内侍笑着还礼道:“前后脚儿,范大人和韩大人先到的,夏大人和庞大人跟着就到了,可是辛苦了他们啦,昼夜赶路,刚到京城便要上朝,真叫人佩服。”

    吕夷简呵呵一笑道:“为国事便是辛苦也是臣子之份,我们走吧,莫教皇上久等。”

    一行人以吕夷简为首,浩浩荡荡的穿过大庆门,走过沿着长长的宽阔的青石水磨漫成的大道,踏上层层的高阶,来到大庆殿前,整肃衣冠之后,鱼贯而入。

    大殿内已经站着风尘仆仆的四个人,正是从西北前线赶来的夏竦,庞籍,韩琦和范仲淹四人,此番拖延上朝,便是在等候这四人的到来。

    大殿内不可随意喧哗,晏殊的眼神只是微微扫过面皮黑瘦花白头发的范仲淹,随即若无其事的各自来到自己的位置上,肃立等待皇上的到来。

    内侍响亮的嗓音想起,文弱纤瘦的赵祯从侧门登上龙座,众臣跪下高呼万岁行叩拜之礼,赵祯无力的摆摆手,哑着嗓子道:“众卿平身,给吕爱卿赐坐。”

    内侍搬来凳子放在吕夷简身前,吕夷简叩谢之后大刺刺的坐在凳子上。

    “众卿,今rì有几件大事要议,你们已经看到了,西北边陲战事未已,朕却叫这四人回来上朝,自然是有重大事情要和众卿商议。”

    大臣们纷纷猜测议论,据说西北近rì连番的大战,也不知道是胜是败,这些消息,朝廷中怕是有一大部分人根本就不知道,因为西北战事的消息早就被皇上下令封锁起来,除了中枢两府的几位大人之外,其他人无从得知。

    “莫要喧哗,听圣上训示。”欧阳修转头怒视议论纷纷的众人,呵斥道,这些家伙越发的放肆,有时候都不顾体统行事,皇上不说,他这个谏院首官可不能不管。

    众人对欧阳修比较含糊,谏院那帮人就是疯狗,搞不好就会被他们给咬上一口,而且谏院议人有特权,别人参奏须得有证据,但谏院的特权便是可以据风闻来议论,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根据传言、流言、谣言。甚至谎言来弹劾官员,这就太恐怖了。

    所以大臣们在欧阳修的呵斥下,虽腹诽不已,但也不得不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吕夷简脸sè如水,对于欧阳修的言行看上去豪不在意,但握紧的苍老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愤怒;这个欧阳修,今年才三十几岁,能得到圣上的青睐,在谏院做了首脑,也难怪他chūn风得意,举止飘飘;但光是他这个愣头货,吕夷简倒也不在乎,最主要的是举荐他的那个人,那个看上去万事不理的晏殊,他才是自己的劲敌。

    吕夷简三十年宦海几番沉浮,如今稳坐政事堂宰执之位,已可称是天下第二人,他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人没见过,说句不夸张的话,一般人在他面前只消一句话说出来,他便可以大致断定此种人属于何种类型。

    历练成jīng的他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来公开表示不满,更何况今rì所议之事极其重要,乃是真正的关乎社稷的大事,没有人蠢到在今天来相互攻击,今天的矛头其实另有其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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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中国文人的黄金时代,文艺青年穿越北宋庆历年间;从此风生水起,成就一段极品人生。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