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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六三章 瓦舍

    众人在人堆里钻来钻去,几乎见到没吃过的没玩过的都要去买,要说这汴梁人的rì子过得可真不赖,那些新奇的玩意苏锦见都没见过。

    比如说吃的玩意,苏锦生活过的庐州和应天府两地的花样已经够多了,和这汴梁相国寺的门前小吃摊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什么灌汤小笼包、五香风干黑兔肉、江米白丝蜜枣桂花糕、熬糖花生糕、三鲜莲花酥、桂花大卷酥、红薯桂花蜜糖玫瑰泥;这些玩意光是听名字都叫人垂涎三尺,更别提闻着那香味儿,还有点心铺子里伙计们带着诱惑的吆喝声,实在是难挡诱惑。

    众人只恨爹妈没给自己生了个大肚子,不能一口气将这些好吃的尝个遍,走了小半圈大家肚子几乎全饱了;几大吃货这才后悔干嘛在家里吃了那么多的糕点,现在肚子里的食物都堵到嗓子眼了,不能弯腰,一弯腰就要往外漾,偏偏手里还领着大包小包的好吃的,想吃又吃不下,这种痛苦简直言语不能形容。

    苏锦第一次暴饮暴食,以前出门总是吃的不多,有时候是心绪不好,有时候确实是好吃的不多,但这回不同,连矜持的浣娘也一不小心就‘咯’的一声打个娇嫩的饱嗝来,羞得她面红耳赤。

    晏碧云对这些好吃的司空见惯,每样只浅尝点点便不吃了,这回见众人这幅摸样,于是笑道:“苏兄,莫如寻个地方歇息一会如何?你看大家路都走不动了,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苏锦呵呵笑道:“咱们是乡下人进城,没见过好的,没吃过好的,这可撑坏了,晏兄见笑了。”

    晏碧云笑道:“能吃是福嘛,出来玩就是要吃好喝好玩好,否则出来作甚?”

    苏锦道:“晏兄说的在理,那咱们去哪坐坐呢?”

    晏碧云小手一招道:“随我来,里边有瓦子,咱们便看戏听曲儿边歇息如何?”

    苏锦道:“那敢情好,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瓦子听曲子,见识见识去。”

    一行人随着晏碧云往里逶迤而行,穿过小吃遍布的店铺摊点,走不几步,一道巨大的门楼横亘在左手边,门楼上红底烫金大字的匾额上写着《中瓦舍》三个大字,门口有头扎红丝绦身着翠绿袄的两名清秀的小厮一左一右的招呼着客人,客人们络绎不绝的往瓦子门里进,看上去很是热闹。

    苏锦问道:“此地叫中瓦子,不用说京城东南西北各有瓦子喽?”

    晏碧云道:“汴梁城瓦舍颇多,在下也不知道有多少家,不过最有名的却只有十几家;这里是城中繁华之地,这些瓦子按照地域起名字,此地的叫中瓦舍,东南西北的自然也照此取名,不过还有诸如桑家瓦舍、枣园瓦舍、新门瓦舍、角门瓦舍等等,都是根据所在地点起名,跟方位到无干系。”

    苏锦咂舌道:“几十家瓦舍么?有那么多人看戏听曲?能赚到钱么?”

    晏碧云笑道:“不赚钱人家白忙活么?这可是暴利之业,只凭技艺和卖相便可赚的盆满钵满,前期一次xìng置办房舍招募艺姬要花上一笔,后来的便是赚头了。”

    苏锦砸着嘴道:“这倒是个赚钱的行业,可惜我苏记财力微薄,开不起。”

    晏碧云白了他一眼道:“世间商机万千,赚钱的来路也多的很,你见一个赚钱便想插一杠子,哪里那么容易?快别瞎想了,咱们进去吧,我去买票。”

    苏锦傻眼道:“这大门口还要买票?”

    晏碧云奇道:“你这话问的奇怪,不凭瓦舍票据你如何能进去?然则人家白白让你去饱耳福眼福?”

    苏锦笑道:“不是那意思,不是听说瓦舍里边分各sè勾栏,有杂耍、唱曲、唱戏、说书等等的么?咱们门口买票到里边不是还要买么?这不是jiān商所为么?多收一次票钱啊。”

    晏碧云微笑道:“就你小心眼,人家瓦舍经营者就没脑子?我这是去买通票,一票而通,尽情游玩,除非人家关门,否则随便你玩到什么时候;若是不买这通票也可进去游玩,但勾栏却是进不去了,要看时需的一个个的重新购票,而通票其实最划算,一票可以将里边十几处勾栏统统玩个遍,而在里边买票一个个的看,所费费用将是通票的两倍,这可是优惠呢。”

    苏锦暗暗点头,心道:“原来古代就有了一票通的概念,这便是利用人们爱占便宜的心理,譬如通票三百文,而里边的票价是每场五十文,十六座勾栏全看完便是八百文,凭空省五百文,何乐不为;虽然他们一天逛下来也不过看个四五场的样子,所费不过两百文左右,买通票其实花的更多;但这种情况,却被他们的贪小便宜的心理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了。

    众人买了通票进门,里边用布幔隔起一道一道单独的空间,前面也有空地供人休息,露天下摆起一张张桌子,游玩之人确可以呆在茶桌边什么都不做,光看热闹。

    但是两侧布幔内人声鼎沸,丝竹悦耳之声,喝彩叫好之声,哄笑插科打诨之声盈耳,谁又能坐的住?到最后还不是忍不住买张票钻进布幔之后的世界中逍遥去。

    由于主要的目的是歇脚休息,众人选择了能听曲儿的莲花棚,出示票据之后,看棚小厮掀起帘幕躬身以请,众人鱼贯入了棚中,只一眼扫过去,苏锦便大为赞叹。

    眼前布幔中的地方着实不小,大大小小竟有三十个桌子摆在其中,正前方一座彩台,四周雕栏围绕,彩幔松挽,正是一座戏台。

    苏锦游目两旁,原本以为侧边也是布幔围着的,却没料到两边全是用丈许高的木制围栏隔开,在外边用土布蒙住,起的却是隔音的效果。

    “勾栏,勾栏,为何叫这个名字?”苏锦道。

    “何为勾栏,看看那戏台便知道了。”晏碧云笑道。

    苏锦这才明白,原来勾栏的称呼是这么来的,戏台和演出场所都是用栏杆隔开,故而得名。

    场上满满当当的坐了六七十位听客,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也有挽袖卷脚的短打扮的百姓,大家似乎对于在这种场合聚集到一起毫不在意,也丝毫没有相互嫌弃的感觉。

    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听曲儿寻开心的,只要听得爽,身份如何倒不是最重要的。

    台上一名身着湖绿sè长裙的歌女正浓妆端坐在台上,怀抱琵琶唱着曲儿,苏锦等人寻了个角落上的空位坐下,早有伙计上前来轻声问道:“客人可要吃些东西么?”

    晏碧云道:“外边吃的多了,来两壶杏仁茶吧。”

    那伙计点头哈腰笑道:“客官是行家,便知我中瓦舍杏仁茶泡的最好。”

    晏碧云一笑,挥挥小手,让他去沏茶,苏锦好奇道:“杏仁茶也有说道?”

    晏碧云以扇遮口轻声道:“就是个名气而已,其实原料都一样,都是杏仁、芝麻、蜂蜜、干玫瑰、葡萄籽、樱桃等原料炮制,不过倒是有些健胃消食的功效,此刻吃倒是正合适。”

    苏锦傻眼了,泡个茶都这么多讲究,枉自己还自己为见识广,到汴梁城里来,自己一下子便成了啥也不懂的刘姥姥了。

    正想间,却听前面台上曲音方歇,一干人等噼噼啪啪的鼓掌,更有人抛上银钱打赏,台侧的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边登记打赏数额一边高声唱诺:“张公子打赏大钱五十文……白牡丹拜谢!”

    “李公子打赏大钱三十文……白牡丹拜谢!”

    随着他的唱诺,台上女子频频万福,弯腰拾捡着台上的铜钱,脸上的脂粉堆里都透着笑意,口中娇声致谢,台上台下哄笑喧闹,热闹非凡。

    苏锦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二六十四章 我是你爷爷

    苏锦眼神一瞄,看到身边的浣娘神情落寞,不由的心中一动,脑子里转了转,忽然明白浣娘为何这般的落寞无语了。

    浣娘出身歌女,虽未进过这样的勾栏中表演,但此情此景定然是勾起了她心中的不愉快的回忆,当年她和柔娘流落街头卖唱,恐怕也经常碰到别人丢铜钱在地上,然后看着姐妹二人在地上捡钱狂笑的情形,此番再次见到,当然是唤起回忆,心中不免自卑了。

    苏锦暗骂自己粗心,难怪刚在大家都要进来的时候,浣娘磨磨蹭蹭的挨在最后边不愿意进来,此刻想起来,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苏锦探手过去,轻轻握住浣娘的小手,探头过去在她耳边道:“是我不好,你别伤心,那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了,老是记着那些苦难的rì子徒增烦恼,咱们现在不是挺好么?”

    浣娘感激的看着苏锦微微点头,轻轻将小手抽回,看了一眼晏碧云,却见晏碧云恍若未觉,嘴角含笑看着台上,这才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苏锦放了心,原来女子其实要的也并不多,像柔娘浣娘这一对解语花,其实自己只要一个眼神,一句安慰,便足以让她们开心半天,自己付出的其实很少,但是她们两人却能够因为这一丁点的付出而感到满足,也不知是自己的幸运还是她们的不幸。

    台上女子捡完铜钱福了一福进了台后,台边那书生又大声道:“下一位出场的小娘子乃京师名角徐冬冬姑娘,有客官愿意点曲儿的便招呼在下一声,您不用动,在下拿着曲本去您座上让您点曲儿;徐冬冬姑娘一首曲子的润资乃铜钱八百文……”

    话音刚落,一名青衣女子抱着琵琶上了台,垂首道了个万福静静站在台上。

    台下先是一静,忽然爆发一片嗡然之声,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却摇头乱骂,更有的人却是嫌八百文的润喉之资过于贵了,闹腾了半天却无人点曲儿。

    那书生有些尴尬道:“诸位,徐姑娘乃我汴梁城名角,早年间跟那陈师师亦是齐名,同为桑家巷绿柳庄的头牌,平rì间请也请不到她,今rì能来我中瓦舍莲花棚献艺乃是极为难得的,诸位难道不想听听她的仙音么?”

    一名衣着华贵的公子摸样的人起身道:“八百文钱爷倒是花得起,只是这徐冬冬年老珠黄有甚看头?”

    台上女子身子一颤,头垂的更低了。

    那中年书生赔笑道:“公子爷是来听曲儿的,却不是来看人的,再说徐冬冬姑娘今年不过三十出头,风采依旧,人老珠黄之说何来?”

    华贵公子指着那女子道:“你这老儿恁般扯不清,三十多岁还不老,你看看她脸上的鸡皮,掉下来都能称上二两了,你怎么不去请个白发老妪来上场子?本公子知道这徐冬冬生活困顿,又被那柳七赖上,赚了钱来全部换了黄汤灌进那柳七的肚子里,爷可不当这冤大头,有钱也不给她倒贴,若是她真的缺钱花,爷倒是可以收留她,莫如你去撮合撮合如何?”

    众人轰然大笑起来,有人叫道:“柳公子,你倒是打得好主意,一会说人家人老珠黄,一会又要收留人家,你倒是活泛,心眼比那冻豆腐还多。”

    柳公子瞪眼道:“你们懂什么?爷我就是不忿那柳七,五六十岁的老东西一个,干嘛这些人对他死心塌地?偏偏他又没本事,吃着别人的软饭,这些女子也死心眼,说什么‘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这可笑死人了;既如此还出来唱什么曲儿,‘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既有了柳七的爱护,千两黄金都不换,干嘛要为这区区几百文来哀求。”

    众人目瞪口呆,均感觉此人有些奇怪,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家中有些背景,平rì里到处闲逛出言不逊,虽不知家中势力如何,但从他的行为做派来看,怕是官宦衙内,可惹不起。

    台上的女子身子颤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珠泪滚滚落下,众人看得真切,却无人敢出头。

    静寂中,远远的角落里有人清清楚楚的说道:“徐冬冬自爱柳七文采风流,干你这厮甚事?却来羡慕嫉妒恨,你若有柳三变之才,还怕没有花魁倾心么?只是你虽也姓柳,怕是腹中无半点星墨,徒作酸葡萄之语罢了。”

    柳公子大怒,转头四顾道:“谁?是谁?”

    西南角一张桌子边慢慢站起一个青衫少年来,朝四处乱看的柳公子招手道:“是小爷,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那柳公子愤然起身道:“你是何人,胆敢羞辱本公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何人?”

    青衫少年皱眉道:“怎么到处都是这路货,本来今rì想好好逛逛汴梁城,却又遇到这样的腌臜玩意儿。”

    那身后一名双鬟小婢嘻嘻笑道:“是有些奇怪,公子爷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遇到这种嗡嗡叫的苍蝇。”

    青衫少年佯怒道:“怎么说话呢,你是说爷我是招苍蝇的大粪么?”

    那桌上男男女女顿时轰然大笑,边上一名粉嘟嘟的公子爷用折扇掩口笑的直咳嗽。

    那小婢红着脸道:“公子爷莫恼,小婢比喻错了,公子爷岂是大粪,这么说吧,公子爷是那招蜂的野花,你到哪那些讨厌的野蜂便到哪。”

    青衫少年皱眉道:“你是在讽刺爷水xìng杨花么?”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桌子后面站着四五位矮墩墩的家伙笑的一抽一抽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小婢脸红耳赤,抓起桌上的扇子照着五个家伙一顿乱打,道:“叫你们取笑我,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五头吃货赶紧抱头求饶,苏锦静静的道:“学着点,公子给你打个比方,公子爷是那天上的白天鹅,不管到哪儿都能遇到一帮癞蛤蟆。因为,癞蛤蟆总是想跟白天鹅较劲。”

    小柱子带头鼓掌道:“公子爷好比喻。”

    五头吃货赶紧跟上,鼓掌道:“有才,真有才。”

    那柳公子被这帮人旁若无人的奚落,火冒三丈,咬牙喝道:“还不上前给老子撕了这帮土包子的嘴巴,看着爷受人愚弄不成?”

    和他同桌的数名大汉闻言同时起身,一言不发抄起板凳便朝后走,那中年书生吓得脸sè发白,忙上前劝阻道:“柳公子,柳公子,给在下一个薄面,此事就此作罢便是,在下给您赔不是。”

    “给你面子,你还有面子?滚一边去。”柳公子伸手一推,那中年书生仰面摔出去老远。

    七八个大汉气势汹汹的将苏锦等人的桌子围了起来,柳公子从两名大汉的缝隙挤进去,指着青衫少年的鼻子道:“哪里来的土包子,敢对爷爷出言不逊,今儿个要你好看。”

    青衫少年双手报臂冷笑道:“小爷好怕,小爷要被你吓死了。”

    青衫少年的谦逊让柳公子更加的恼怒,怒喝道:“死到临头还嘴硬,跪下叫三声爷爷,便饶了你。”

    青衫少年哈哈大笑,挑眉道:“当真?”

    柳公子得意的道:“爷爷言而有信,我柳宾华从不跟土包子计较。”

    青衫少年笑道:“那你可听好了,我可要叫了。”

    “叫吧,大声点。”

    “我真的叫了哈,你可要答应,不答应不算数。”

    “废话恁多,你叫我爷爷我能不答应么?快叫。”

    青衫少年嘿嘿一乐,开口大声叫道:“孙子哎……快答应。”

    柳宾华下意识答应道:“哎……”

    忽然意识到上当,但为时已晚,对面那少年乐的直拍桌子,指着柳宾华笑的打跌道:“答应的还蛮脆,可是我哪来你这么大个的孙子啊,在娘肚子里成婚也来不及呀。”

    柳宾华气的脸sè铁青,挥手大喝道:“你这惫懒小子,你们还不给老子打,往死里打,出了人命,爷给你们兜着。”

第二六五章 人民艺术家

    一众打手蜂拥而上,勾栏内人群纷纷避开不及,那中年书生在地上爬起来一叠声的恳求,台上的徐冬冬睁着还满是泪花的大眼睛也吓呆了。

    那边厢,两帮人也交上手了,苏锦将晏碧云往后一拉,张开手臂拦在三女身前,王朝、马汉等人早已经冲上前去,砂钵大的拳头此起波落,只听‘噼里啪啦、祈求咔嚓’一顿乱响,打斗在几息之内便见分晓,那帮大汉虽然也有些手段,但怎敌得过几大吃货的老拳,不一会儿八个人被放倒了四对半。

    当然多出来的那位就是苏锦新认的孙子柳宾华了,这家伙见机的挺快,一看到形势不妙便往后逃,被苏锦抓起桌上放着杏仁茶茶壶便丢过去;铝制的茶壶倒是没什么打击力,不过那里边新沏的热茶可不闹着玩的,尽数倾倒在他的背上,顿时烫的他杀猪般的在地上乱滚。

    几大吃货还没罢手,人倒在地上了,他们还是乱踢乱踹,地上的几人哀号翻滚,求饶不迭。

    晏碧云拉拉苏锦的衣袖道:“行了,打坏了可怎么好。”

    苏锦这才叫他们住手,那帮人哼哼唧唧的在地上呻吟,没有一个敢站起来,生怕被察觉自己的伤势不重,又被几个凶神给补上几拳。

    苏锦负手来到兀自烫的乱叫的柳公子面前道:“孙子,怪不得爷爷手狠,你们先动手打爷爷,爷爷岂能不教训你这不孝子孙。”

    柳宾华咬牙骂道:“直娘贼,你且张狂,有你好看的。”

    苏锦嘿嘿笑道:“嘴还挺硬,不过爷对你没兴趣了,今儿出来是散心的,可不想被你坏了兴致,快滚!十息之后若是还在这里,便给你来个杏仁茶洗头,把你烫成猪头。”

    柳宾华嘴上狠,心里确实害怕,刚才幸亏自己背对苏锦,若是这一壶茶全部浇到自己脸上,这张雪白粉嫩的俊脸便是废了,rì后变个丑八怪,自己的那几个相好的粉头怕是不愿待见自己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宾华见机的颇快,还没等苏锦开始数数,爬起来便跑,口中大骂道:“小贼,你敢报出名号么?咱们走着瞧。”

    苏锦大声道:“孙子,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你家苏锦苏爷爷,记好了。”

    柳宾华以袖掩脸,一言不发夺门而逃,八名打手也不再装死,纷纷爬起来一溜烟的出了莲花棚,逃得无影无踪。

    苏家众人哈哈大笑,苏锦也乐不可支,那记账的中年书生白着脸跑上前来,先是作揖致谢,紧接着便道:“几位公子爷小娘子,你们须得快走,在下虽感激你们打抱不平,但这个姓柳的可惹不起,你们快走,免得祸事上身。”

    晏碧云道:“你别怕,他们光天化rì之下口出污秽之言,作弄调戏弱女子,原该受到惩罚。”

    那书生跺脚道:“哎,这位公子你有所不知,他家中财大势大,可惹不起。”

    苏锦瞪眼道:“惹不起他难道就惹得起我们了么?他老子是谁?”

    那中年书生忙道:“他爹娘在下倒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夏竦夏大人的外甥,自小便在夏府中厮混长大,在这一带横行霸道那是出了名的,便是开封府的捕快衙役们也拿他没有办法,那夏竦大人乃是朝中重臣,手握西北十余万大军军权,皇上都对他礼敬三分,如何惹得?”

    苏锦一呆道:“夏竦?莫不是陕西经略安抚使的夏大人?”

    “不是他还有谁?大宋还有几个夏大人。”书生看着苏锦的脸sè微变,心道:“你也知道怕啊。”

    苏锦一听到夏竦这个名字,立刻便联想起时时牵挂于心的夏思菱来,脑海里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和她临去是悲伤的俏脸,苏锦下意识的摸摸嘴唇,上下唇被夏思菱咬的伤疤早已痊愈,但唇上的伤疤好了,心里的人儿却怎能忘怀。

    晏碧云何等聪慧,苏锦的心思她如何不知,轻声叹了口气道:“苏兄,咱们走吧,夏大人的外甥,咱们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是。”

    苏锦回过神来,对晏碧云歉疚的一笑道:“说的也是,不过既来了,怎么说也要听个曲儿再走,不如请徐冬冬小姐为我们唱一曲,也不枉我第一次来勾栏听曲儿。”

    晏碧云明白苏锦这是要故意找茬了,苏锦偏偏要留在此处,看来是想等那柳公子带人回来报复,或许他想借此机会再见到夏思菱也说不定。

    晏碧云可不会在这上面纠缠,她也不会再大庭广众之下驳了苏锦的脸面,作为一个古代大家闺秀,她懂得什么时候该冷静,什么时候该撒娇,什么时候该约束,什么时候该纵容;像这种情况下,晏碧云会毫不犹豫的站在苏锦的一边;虽然小小的摩擦无伤大雅,但这就像是注水池中,虽是涓涓细流,却总能有注满的一天。

    人和人之间也一样,小小的摩擦无关大雅,但两人之间的感情会因为这些不致命的小摩擦而慢慢消磨,终有一天,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的后果;晏碧云当然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众人移坐前面桌子边,那中年书生虽极为焦急,希望苏锦他们赶紧离去,但也不能赶他们走,只得忧心忡忡的拿了曲本过来,要苏锦点曲儿。

    原本在此看热闹的闲人们本打算就此闪人,不料看样子后面还有好戏看,于是一个个屁股落了板凳,眼巴巴的等着好戏开锣。

    苏锦将曲本儿丢给晏碧云道:“我不太在行,晏兄点一个吧。”

    晏碧云一笑道:“苏兄太谦虚,你才是大行家呢。”

    虽这样说,但却还是翻开了曲本儿寻找,找了一圈没有中意的,忽然朝台上道:“徐大家,不知道有首新词你会唱么?”

    徐冬冬低眉顺眼的福了一礼道:“奴家自小学曲儿,不敢说都会唱,不过这位公子爷不妨说说。”

    晏碧云道:“在下在应天府听得有一位新进的词坛新秀做了几首好词,不知道徐大家是否听说了。”

    徐冬冬眼睛一亮道:“恕奴家多嘴,公子说的可是那中秋新曲《水调歌头》么?”

    苏锦惊讶的张大了嘴,问道:“你也知道这首词?没道理啊。”

    徐冬冬微微一笑道:“奴家是从一位友人哪里听得来,奴家这位友人和应天书院的一位学子是好友,那rì他们在应天府相聚,言谈之际得知应天府书院内一位姓苏的学子中秋夜做的此词,还亲自配了曲儿唱,奴家那位好友听了之后甚是惊艳,于是将词曲学了来,教给了奴家,奴家还从未在外人面前唱过呢。”

    苏锦和晏碧云相视一笑,不用说是那几位义兄中有人在外边显摆了,徐冬冬的友人,搞不好便是闺中密友,学子风流,搭上个把歌女在一起幽会唱曲儿倒也是寻常之极的事情。

    “那你便唱这首吧,唔……听闻徐大家和柳三变是相熟之人,柳耆卿若有新词便也点一首吧,由你口中唱柳词定然与众不同。”晏碧云微笑道。

    徐冬冬面sè一红,微微一礼道:“是。”

    然后款款坐下,将琵琶抱在怀中,拨弦三两声,场下顿时鸦雀无声。

    琵琶在手中,徐冬冬立马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从惊恐羞怯的一只小鹿,立刻便化身为端庄典雅的淑女形象,只见她纤指轮转,琵琶的清音在她的手指下顿如潺潺流水淙淙流出,让人顿时浑身放松。

    繁花似锦一般的前奏刚过,琵琶的声音忽转清幽,于此同时一个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从云端飘下,渐渐如雾如烟钻入在场诸人的耳朵里。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全场诸人尽入梦中,如痴如醉的听着这天外之音,没有一个人发出任何一个动作,发出任何一个响声。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泣如诉的声音渐渐消失,却依旧尾音袅袅在人们的心中飘荡,随着最后一个琵琶音的结束,徐冬冬起身行礼,悄立当场。

    全场静默了足足十秒,猛然间掌声雷动,叫好声,喝彩声,呼喊声响彻勾栏,苏锦点头鼓掌,深深的被她高超的技艺所打动,这人要是放在后世绝对是个艺术家级别的歌唱家,只可惜命运让她早生了千年,在这里却只能沦为歌女了。

    “赏!看赏!”晏碧云抖着红唇,眼中带着一丝泪花轻声吩咐道。

    却听后面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哎呀,烫死我了。”紧接着哐当一声,似有什么物事翻倒在地。

    众人愕然回望,却见送茶的伙计捂着手疼的龇牙咧嘴,地上一壶茶侧翻在地,滋滋的冒着热气。

    众人一问,顿时哄堂大笑,原来这伙计听得入了迷,端着茶壶一动不动,直到此时才发觉双手搭在壶身上,已经烫的满手红泡了,这才撒手扔壶,惊呼出声。

第二六六章 笑风尘(上)

    小穗儿拎着一贯钱便往台上仍,浣娘赶紧拦住道:“我来吧。”

    小穗儿疑惑的将钱交到浣娘手上,浣娘捧着钱串缓步从侧首上了台,双手将赏钱送到徐冬冬手中,福了一福这才下台归坐。

    苏锦心中感动,浣娘这是在用这样的而行动表达对徐冬冬的敬意,尊重她便是尊重自己,由此看出,浣娘是个有自尊的女子,今后在她面前莫要过于放肆才是。

    徐冬冬双目含泪,将钱收入随身带来的碎花布包内,一边的中年书生高声唱诺道:“苏公子晏公子赏大钱一千文,拜谢!”

    徐冬冬按着规矩在台上万福行礼,苏锦和晏碧云起身抱拳还礼。

    徐冬冬又唱了首《雪梅香》,正是柳永的新作,词曰:

    景萧索,危楼dú lì面晴空。

    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

    渔市孤烟袅寒碧,水村残叶舞愁红。

    楚天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临风。

    想佳丽,别后愁颜,镇敛眉峰。

    可惜当年,顿乖雨迹云踪。

    雅态妍姿正欢洽,落花流水忽西东。

    无憀恨、相思意,尽分付征鸿。

    不得不说柳永乃是当世词作大家,这首词情真意切,字里行间流露深情回忆的拳拳情怀,透露着淡淡的哀愁;苏锦想,或许这和他的现状有关,目前的柳永正是穷困潦倒之时,若不是陈师师、徐冬冬等人一片真情对他,尚且赚钱养活他,怕是他早无立足之地了。

    苏锦忽然想见这位柳永一面,毕竟苏锦对词的爱好是从柳永的《雨霖铃》始,若是自己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此人的晚景凄凉,不去帮一帮心中有些遗憾。

    苏锦在晏碧云的耳边说了自己的想法,晏碧云皱眉轻声道:“我不得不提醒你,柳七的名声狼藉,世间人都说他是吃……软饭的,靠着jì女挣钱养活,实在不像个男人;你若于他结交,怕是会有损名声。”

    苏锦看着晏碧云道:“那你会怎么看我?”

    晏碧云道:“我对你能有什么看法,只是怕别人议论罢了。”

    苏锦微笑道:“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谁爱嚼舌头便去嚼,我才懒得理会这些事呢。”

    晏碧云一笑道:“做你想做的,奴……在下永远站在你这边。”

    台上的徐冬冬一曲唱罢,便行了礼往后台走,苏锦忙命浣娘上去招呼她,将自己请她引见柳永的想法传达给她。

    浣娘在后台帷幕后找到了她,跟她说了此事之后,徐冬冬似乎有些犹豫。

    “姑娘,不是奴家不懂进退,实在是耆卿兄不喜见外人,最近他身体不好,秋寒又至,有些咳嗽,奴家实在不能替他做主,免得惹了他犯病。”

    浣娘想了想道:“你可知道适才你唱的那首《水调歌头》是谁写的么?”

    徐冬冬道:“奴家适才不是说了,是应天府一位姓苏的学子写的,怎么了?”

    浣娘道:“若是此词的填词之人去拜见,耆卿先生见是不见呢?”

    徐冬冬惊讶的道:“难道说……那位苏公子便是……”

    浣娘点头道:“我家公子爷正是打应天府而来,他便是你口中的那位应天苏学子。”

    徐冬冬欣喜道:“那可一定要请令公子去奴家寒舍一坐了,耆卿……耆卿先生就在我那儿,他可是对苏公子神交已久了,苏公子去见他,怕是他也求之不得呢。”

    浣娘道:“他二人是惺惺相惜,奴家想或许他的病都会因此好转呢。”

    徐冬冬欣喜点头道:“肯定有好处,那还等什么?请诸位跟我前去吧。”

    浣娘连忙回到台下跟苏锦说了此事,苏锦大喜道:“咱们快去,终于能一睹大家的尊颜了。”

    晏碧云极是细心,听说柳三变咳嗽气喘病卧在家,马上便吩咐人去外边买了润肺的梨膏糖、柚子柑橘等润肺之物,出了瓦舍;中年书生见苏锦要走心里大叫阿弥陀佛,一会儿那柳公子必来报复,此刻送走苏锦等人便如同送走瘟神一般,千恩万谢的送出瓦舍门外,看着一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方长舒了一口气。

    众人跟着徐冬冬出了相国寺广场,换回普通衣衫的徐冬冬跟个普通女子也没什么两样,青布包裹着满头青丝,依旧秀美的脸庞上却留下了岁月的足迹,在人群中一站,谁还能认出来这便是十几年前轰动汴梁城的花魁娘子。

    “几位官人娘子,奴家的住所在南门角子,路有些远,奴家带着车来的,不知几位是屈尊奴家的破车还是自己雇车呢?”汴河北岸的停车之所一到,徐冬冬便停下脚步,面sè发红问道。

    苏锦有些奇怪,说这样的话脸红什么呢,倒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很快他的狐疑便有了答案,原来徐冬冬坐的车确实如她所言是辆破车,更不可思议的是,拉车的居然是头小黄牛。

    苏锦明白,拉车的牲口其实也分等级,有钱人坐的都是马车,不太有钱的便是骡车驴车,而牛车通常都是乡下人家拉货卖菜所用,若是人坐牛车,说明这家人的经济状况处在极度拮据的状态了。

    小穗儿皱皱眉道:“这位姐姐,我们带的有大车,要不你坐我们的车走吧,这牛车如何坐得?”

    苏锦直翻白眼,心道:“这话说的也太直白了,这不伤人自尊么?”还没等苏锦开口,晏碧云倒是抚掌笑道:“怎么坐不得?听说牛车坐着稳当,而且便于观赏风景,在下今rì无论如何也要试试,你们坐不坐我不管,反正我要坐。”

    苏锦忙道:“我也要坐,这小黄牛拉车蛮有劲的,晏兄,小弟也要试试。”

    晏碧云微微一笑,当先往牛车上爬去,那牛车就是一张平板车,连个车厢顶棚都没,而且车架子上污浊不堪,晏碧云似是毫不在意,上车后往车板上一坐,笑道:“果然不同,快上来吧。”

    苏锦哈哈一乐道:“来了。”纵身上了牛车在晏碧云身边坐下。

    徐冬冬面露感激之sè,聪明如她怎么会不懂这两位公子的用意,这是在缓解她的尴尬,谁都知道牛车颠簸不堪,而且坐在上面冷风吹面,哪有什么好玩的。

    “徐大家,不如你和她们坐到后面的马车上,牛车怕是载不了许多人呢。”晏碧云笑道。

    徐冬冬一语不发,麻利的上了牛车,在车尾坐下,轻声道:“两位公子善解人意,奴家岂有不知,马车奴家不能坐,坐习惯了便吃不得苦了。”随即招呼赶车的老仆动身。

    众人傻眼了,公子爷和晏小姐都上了牛车,剩下的一帮下人倒有三驾豪华马车可坐,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一挥手道:“磨蹭什么?上车,出发。”

    众人无奈上车,一行人从相国寺桥过了汴水,沿着保康门大街一路往南而去;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一辆牛车上两名衣着华贵的公子端坐左顾右盼,后面还坐着一位布衣钗裙的中年女子,情景相当的怪异。

    有人揣度这家子定是遭了难了,两位公子定是锦衣玉食惯了,家中马车都没了却依旧出门要坐车,这老妈子定然是没办法才弄了一辆牛车来;这二人居然还沾沾自喜的坐上去,当真是不识人间愁滋味了。

    牛车缓慢,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往右一拐上了曲院街,又行半个时辰再往南却是要出了朱雀门了,沿途的人流商铺逐渐稀少,衣着华贵的行人也逐渐被布衣钗裙短衣小褂的普通百姓所代替,街道上满是来回嬉闹的脏的跟皮猴子一般的孩童,遍地的污水横流,孩童们踩得啪啪乱溅,臭气熏天,看来这里不仅是郊区,而且是贫民区了。

    苏锦和晏碧云不断交流着眼神,两人心里都明白,定是这徐冬冬和柳三变等人无力在城中繁华地带租房居住,这才搬到这贫民区居住,曾经经历过纸醉金迷风华正茂的岁月,能安守此处过活,两人倒是对这曾经的花魁徐冬冬肃然起敬了。

第二六七章 笑风尘(下)

    荒草丛生的街角,众人下了车,苏锦吩咐小柱子和王朝等人呆在车边等候,自己跟晏碧云浣娘等人跟在徐冬冬身后,穿过杂草丛生的一条小径,又过了一片败叶满地的小树林,来到一座小院面前。

    那小院围着竹篱笆,门楼子上搭着些黄茅草,显得极为颓败;推开门来,迎面是一个小院落,院子里倒不像苏锦想像的一片破败,整理的整洁有序,只是有着一股子怪味儿,似乎是熬药的冲鼻子的味道,夹杂着一丝酒气。

    西首的几颗葫芦藤下,一张竹椅,一个小桌,桌上放着几只碗碟和一只酒盅,一位身穿黑sè长袍的老人歪着头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天上的太阳。

    徐冬冬歉意的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当先一步来到那人面前,将碗碟酒盅收拾到一只竹篮中放到一边,这才轻轻呼唤那老人道:“耆卿兄,家里来人了,醒醒,又喝酒了。”

    那黑袍老人动了动身子,却又剧烈咳嗽起来,徐冬冬赶紧扶着他坐起身子,冲着苏锦等人道:“耆卿兄身体不大好,咳嗽不停,怠慢诸位了,你们稍等一会,奴家去拿凳子来,再沏壶茶来。”

    苏锦笑道:“不用忙,来的冒昧,倒是打搅了。”

    徐冬冬一笑,转身进了屋子,苏锦转头打量这柳永,心里暗暗失望,这哪里还是个自己想像中的风流潇洒的柳三变的样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卧的老头儿,甚至比普通的老头的样子更是颓废,眼角和嘴角都有些白白的物事,看着教人恶心。

    柳永也在看着苏锦,他的眼神不想外表那般的颓废,显得清明而淡漠,两人对视了两三息,柳永开口道:“你是谁?”

    苏锦拱手道:“学生苏锦,拜见柳先生,这位是我的朋友晏公子。”

    “苏锦?我们认识么?”柳永话语冷漠。

    “不认识,不过在下仰慕柳先生的才学,故而央求徐大家带我等登门拜访。”

    “仰慕我的才学?你是来看我柳永的笑话的吧。”柳永冷笑道。

    苏锦无言以对,徐冬冬拿了凳子出了门,嗔怪道:“耆卿兄,莫错怪了苏公子和晏公子,他们是一片好意,适才在勾栏中,若不是他们,奴家怕是要被人欺负死了。”

    柳永听徐冬冬说话,脸上神sè稍和,眼神也充满了歉疚之意。

    “这两位公子还赏了一贯钱呢,这么多rì无人愿意听奴家的曲儿,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若不是他们,奴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徐冬冬眼圈红了。

    柳永脸上一片尴尬,眼中既有羞愧也有愤怒,一时激动大咳起来,徐冬冬忙拭去泪珠,上前帮他捶背,同时轻声安慰道:“耆卿,莫要激动,是奴家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苏锦和晏碧云对视一眼,心中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人生落魄如此,生命是否还有意义呢?更加让两人动容的是,徐冬冬和柳永不过是露水姻缘,两人在烟花风尘中相识,却能深情如斯,相守不弃,这是任何一个贞洁烈妇怕是也做不到的吧。

    世间事有时候很是奇怪,越是众人以为是贞洁无暇之人,放.荡起来会让人无法想象,而有些人你认为他们已经肮脏污浊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但其实他们却能坚守自我,从不迷失。

    “耆卿兄,奴家知道你不愿意见外人,不过这位苏公子你是一定想见的,还记得你读的那首《水调歌头》么?那便是苏公子的佳作呢,你不是一直念叨要见一见这位苏学子么?此刻不是遂了你的心愿么?”

    “水调歌头便是他写的?”柳永止住咳嗽,喘息着看看苏锦又看看徐冬冬,眼神中满是不信之sè。

    “正是不才的拙作,倒叫先生见笑了。”苏锦拱手道。

    “真的?你今年不过十六七吧,如何能做出如此好词来。”

    “在下十六,不过年纪不能代表什么,在下的词写的也只能算是凑合,跟方家一比较,那便贻笑大方了。”苏锦谦虚道。

    “凑合?那也叫凑合的话,天下的文人都可以去跳河了。”柳永笑了,一笑起来脸上居然泛起神采,将灰败之sè尽数掩去。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多么好的句子啊,能写出这样的句子的人,他的文采且不必说,他的品格定然高尚无洁,苏小兄才十六便能做出这惊世之词,前途不可限量啊。”

    “哪里哪里,先生谬赞,在下只是有感而发而已,论到作词,当世大家非先生莫属,在下在班门弄斧罢了。”苏锦这倒是真心话,若不是盗版,苏锦怕是连一首入得人法眼的词都填不好,更别说会为人所传唱了。

    柳永叹了口气,拿起茶壶帮苏锦倒茶,徐冬冬赶紧接过去帮苏锦倒满茶水,歉意的道:“苏公子,你们先聊,奴家还要将屋子整理一番,难得的好太阳,衣服褥子要拿出来晒晒才好。”

    苏锦点头示意她自便,徐冬冬福了一福起身去了,柳永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一片凄苦之sè,轻声道:“我柳七已经是在等死了,何谈什么当世大家之说,苏公子,世间的言语我都知道,当rì的柳永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柳永只是个半死之人罢了。”

    苏锦道:“人重要的是jīng神,只要jīng神不灭,老了死了又当如何?先生留下的诗词,后世定然会大为赞叹,先生的才学务需向任何人证明。”

    柳永眼睛发亮,看着苏锦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相信那词是你做的了,世人都说我柳永落魄,沦为靠女子养活,可是我柳永不这么看,诚然我柳永年轻时候做过很多荒唐事,说过很多荒唐话,但对于徐冬冬、陈师师、以及其他和我柳永相好过的女子,柳永自问纯属发自真情;正因为如此,她们才会对我这么好。”

    柳永叹了口气,眼睛眯起看着天上的骄阳,道:“我今重病,身无长物,靠着她们养我,确实是有失体统,但是世人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她们养着我,听我的词儿,配上曲儿唱出来,那是她们人生的至乐,每个人都有内心想要的东西,她们想要的我能给,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在一起的原因。”

    “给他人所不能给的,这是我柳永这一生引以为傲的资本,有人可以给万两黄金,可以给锦衣玉食,但是人心中的养分,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给的,我柳永能给,真相就是如此。”

    柳永吁了口气,端了茶喝了一口看着苏锦道:“其实你也有这样的本事,只是你和我的际遇不同,xìng格也不同,我这一辈子其实便是吃了这浪荡不羁的亏,不过我不后悔。”

    苏锦看着柳永的脸,风尘留下的痕迹后面掩藏着一颗不羁跳脱的心,一颗向往zì yóu的心,忽然间苏锦觉得他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自己似乎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自己的影子一样。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

    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未遂风云便,争不姿狂荡?

    何须论得丧。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

    青chūn都一饷。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一首《鹤冲天》慢慢浮现在苏锦的心头,这首词应该是柳永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一首词了,只因为那最后一句,柳永的人生便转了个大弯,从平湖chūn月直冲浪涛险滩,柳永是个真xìng情之人,或许柳永根本就是享受这种浪荡的生活,他做了他心目中的‘白衣卿相‘而已,世间人笑他落魄,他却站在荒草中笑世间人入了樊笼中不能自拔。

    看着阳光中微笑着的柳永,苏锦轻轻的起身,打了个手势,带着晏碧云等人悄悄离去。

    回首间,徐冬冬站立院门口,轻轻的挥手,虽布衣青巾,身上无半丝曾经的风尘繁华之处,但在晏碧云和苏锦的眼中,那是一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最满足的女子了。

    (PS:关于这两章,估计很多书友一定不爱看,其实我本打算写的更多一点的,实在没办法,文青的病犯了,但是我觉得一本书中能有几章这样的章节也无伤大雅。不过我保证这样的章节以后不会很多。第三卷的高cháo部分即将到来,前面不得不做些铺垫,诸位耐着xìng子看下去,其实这几章介绍了一些宋朝的风物,也蛮有趣的。)

第二六八章 秋千架

    左二厢得胜桥西南有个叫袜子巷的地方,倒不是这地方专门卖袜子,而是它的形状像一只平铺在地上的袜子罢了。

    小巷的名字虽然有些不雅,但是住在这里的人可不简单;袜子巷滨临汴水南岸,站在巷中的木楼上便可以见到汴水河中百舸穿梭的情景,两岸的绝佳风光尽可一览无余,所以能住在这个小巷中的人也颇不简单。

    小巷平rì里安静的很,出了来往的高头大马和官轿大车之外,再有的便是匆匆而过的仆役们,只有每月逢六,才会纷纷扰扰的涌进一些提篮挑担拉车的百姓,那是给巷中居住的十几家豪门大户的后厨送菜蔬和肉食的农夫。

    今rì不逢六,所以巷中依旧安静静谧,初冬的阳光暖暖的照着,高大的树木带着些许的绿sè静静的立着,就在这一片寂静中,一间朱漆大门里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叫声,紧接着便是一顿叫骂之声。

    “你他娘的是想要爷的命么?你个老不死的,你是大夫还是杀人的刽子手啊?怎地下手这般不知轻重,爷的皮都快被你揭掉一层了,你找死是不是?”

    “柳公子,您这衣服连着皮肉,老朽不得不将衣服揭开才能入药啊,您可忍着点。”

    院落二进的一间厢房内,软榻上趴着一个人,他的后背衣服已经被剪开,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一名老者正叉着双手不知所措。

    “轻点,再轻点不成么?哎呦,哎呦……”柳宾华烫伤的后背全是水泡,和衣服连在一起,揭开衣服带起连着血丝和黄水的汁液,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

    那老者连连答应,轻手轻脚的将衣服慢慢揭开,可即便如此,柳宾华还是疼的直叫唤,口中不住的大骂苏锦和眼前的这个倒霉郎中。

    正大叫大嚷之际,一边的仆役叫道:“公子爷,老爷来了。”

    柳宾华身子一抖停止叫喊诧异的道:“舅父不是在永兴军么?怎地回京了?”

    话音未落,满脸怒容的夏竦负手迈步而入,怒道:“你这畜生倒是希望舅父永远别回来为好,昨rì晚间我便到了京城,到处不见你人影,不用说昨晚又跑去何处鬼混去了,连家也不回了,朽木不可雕也。”

    柳宾华忙道:“舅父,侄儿昨rì是去同窗楚公子处探讨课业,后来时间太晚故而留宿他处,可不是鬼混,不信你问三驴儿,三驴儿你说是不是?”

    一名青衣小厮连连点头道:“老爷,确实如此,公子爷是同楚公子探讨课业来着……”

    夏竦哼了一声道:“探讨是探讨,但是恐怕不是探讨课业,而是探讨哪家的小娘子美貌,哪家的花酒好喝吧;孽障,你舅父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想糊弄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柳宾华不出声了,趴在榻上直吸冷气,夏竦指着他血肉模糊的背问道:“这是怎么了?探讨课业怎么弄成这幅摸样?”

    柳宾华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抽抽噎噎的道:“舅父,您可要给我做主啊,可怜我没爹没娘,处处受人欺负,今儿上午我在勾栏中想听听最新的新词儿,却不料被一伙恶徒寻衅滋事,把侄儿打成这样,这后背被淋了一壶开水,怕是烫到内脏里去了,侄儿命不久矣,舅舅您百年之后侄儿不能为您尽孝了。”说罢呜呜大哭起来。

    夏竦一惊,走近塌旁皱眉细看,也不禁吸了冷气,伤势着实不轻,转头问那郎中道:“马神医,这伤势如何?”

    那郎中拱手道:“回禀夏大人,伤势确实不轻,不过好在有衣服隔了几层,那茶水也不是滚开之茶,敷上些烫伤药将养几rì便好。”

    夏竦松了口气,点头道:“有劳先生了,这便帮他上药吧,这几rì麻烦您多来几趟瞧瞧伤势换换药,痊愈了定有赏赐。”

    郎中忙躬身道:“谢大人,老朽尽心尽力便是。”

    说罢招呼身边的小药童拿出一只小瓷瓶儿,用鹅毛蘸着里边黄橙橙的药水轻轻的在烫伤处涂抹起来。

    那烫伤药甚是灵验,抹上去凉丝丝的,疼痛立减,柳宾华也止住悲声,哼哼唧唧的安静了下来。

    夏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过仆役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问道:“何人下手如此歹毒?是你在外边惹了什么祸事么?”

    柳宾华忙道:“天地良心,侄儿在中瓦舍的莲花棚内听词儿,一帮人吵吵嚷嚷的不消停,侄儿气不过便说了他们几句,没想到这伙人便横眉怒目的冲上来厮打,他们人多,手段又毒,侄儿不是对手,被他们打倒了还浇了一壶茶,呜呜……舅舅,京师之地,天子脚下,这伙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夏竦皱眉道:“瞎吵吵什么?你说的怕也有些不尽不实,那伙人是什么人?你们认识么?”

    “素不相识,为首那人不是汴梁口音,倒像是南方蛮子口音,岁数不大。”

    “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侄儿么?”

    柳宾华眼珠转了转,道:“侄儿说了,侄儿提了您的名字,可没想到那领头的兔儿爷出言更加不逊……”

    “什么兔儿爷,哪来的这些浑话儿,他说什么了?”

    “侄儿不敢说……”

    “说,有什么不敢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畏畏缩缩的。”

    “那侄儿就明说了,不过舅父你莫要生气,莫听他人闲言碎语。”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舅父是这般没度量之人么?说。”夏竦喝道。

    “那人道,‘夏大人自身难保,打了败仗被皇上降了官职,再不复以前西北军大帅的风光了,你要是提别人还行,提夏大人那不是拎着老鼠吓唬猫么?’”

    “放肆!欺人太甚!”夏竦暴怒,挥手将茶盅摔在地上,砸的粉碎。

    “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夫这才刚刚倒了点小霉,便有这些蛇鼠之辈欺负到头上,莫忘了,老夫虽降了官职,但是老底子还在,朝中谁敢轻视老夫,偏偏这市井小儿居然敢如此辱我。”

    柳宾华忙道:“舅父莫生气,侄儿等伤势好转,定去找回这场子,侄儿知道他的姓名,他自称名叫苏锦,侄儿琢磨着朝中无大官儿姓苏,即便他也是官宦之子,也不过是些不入流的小官员罢了,侄儿定不会让你丢脸。”

    “苏锦?”夏竦问道,“这名字好熟啊,似乎在哪听到过。”

    “只是个十六七岁的黄口小儿,舅父从何听说?怕是记错了吧。”

    夏竦仰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沉吟道:“这样,你叫人去查查这个苏锦的底细,也许是京中某官之子,看他出入谁家宅院,再作计较。”

    柳宾华忙道:“遵舅父之命,其实侄儿已经派人盯住他们了,晚间回来必有消息。”

    夏竦点点头道:“就这样吧,晚间吕相约了我喝酒,你在家好生养伤,伤势养好了才能出门,听到了么?”

    柳宾华连连点头道:“侄儿最听您的话,放心吧舅父,嘿,舅父的面子真大,吕相都亲自宴请舅父,说明您的余威尚在,没人敢轻视舅父。”

    夏竦呵呵一笑道:“什么余威尚在,你舅父的威风从未丧失过。”

    夏竦迈步出门,身后传来柳宾华的叫骂声:“老不死的,轻点啊,爷这可是伤口,不是你家搓衣板,这么用力的擦药,是不是想吃顿鞭子啊……”

    夏竦叹息一声,摇摇头,出门登车而去。

    ……

    夏府后花园内,阳光下的秋千架上一名女子正坐在上面垂首沉思,任由秋千自行晃晃荡荡,人在秋千架上,心思却不知在何处。

    脚步声响,双鬟小婢匆匆沿着碎石小径走来,到了秋千架旁开口道:“小姐,我回来了。”

    那女子收回心思,转头轻声问道:“小扣儿,前面大吵大嚷的在干什么?”

    “小姐,是表少爷在叫嚷。”

    女子蹙眉道:“这个浑人,又在闹什么?”

    “表少爷被人打了,后背都被烫烂了,郎中在给他敷药呢,适才是太疼了,所以大叫大嚷。”

    女子冷笑道:“他也会被人打?不是自称左二厢混世魔王么?伤的怎么样?严重么?”

    “好像挺重,不过郎中说将养几rì便好,老爷在前边骂他呢。”

    “也好,教他也尝尝被人打的滋味,天天出去惹是生非,爹爹偏又那般的纵容他。”女子恨恨的道。

    “表少爷说打他的那个人叫……叫……”小扣子忽然住口不言了。

    “叫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无非是街面上的痞子罢了,没准也是哪家的衙内公子,碰到更狠的角sè,他也只能吃瘪。”

    “不是啊,小姐,这人的名字跟咱们认识的一个熟人同名呢。”

    “哦?是熟人?那还跟表兄打架么?他叫什么?”

    “听表少爷说,那人十六七岁,自称叫……苏锦。”小扣儿轻声道。

    “什么?”女子的手儿一滑,差点掉下秋千架,身子有些摇晃,脸sè也变的煞白,喃喃道:“难道真的是他?”

    小扣儿赶紧上前扶住女子的身子道:“也没见到人,也许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女子眼睛看着远处,若有所思的道:“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他来了……只是不是来寻我的,而去的怕是晏府了。”

第二六九章 商议

    晏府家宴。

    由于前一rì刚刚抵达,一路疲劳,晚间晏殊又要进宫去见皇上,所以欢迎苏锦的家宴才推迟到今rì,本来家宴中午便可举行,但是由于减餐令的存在,中午这一餐谁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吃吃喝喝,但中午不吃这一餐实在是赵祯的一厢情愿,多数人根本就没把这事当回事,表面上不动烟火,实际上躲在房中吃的反倒比以前更多。

    晏殊并未叫许多人作陪,家中几子有的赋闲在家当爷,有的在各部任些小吏,晏殊对他们极为失望,连家宴也不让他们参加。

    晏殊有自己的考虑,当着苏锦这个人jīng在场,晏殊有些小小的压力,他不愿意让苏锦看到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是窝囊废,那样或许对苏锦和自己的关系来说不是件好事,他不愿意让苏锦看轻他。

    同座相陪的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晏几道,当然两岁大的孩子须得他的母亲张氏看护,所以第四房小妾张氏幸运的有了一个位置,剩下来的便是晏碧云和专程请来的富弼和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官员摸样的人。

    晏殊一番介绍,苏锦这才知道,那位陌生的官员叫做杨察字隐甫,乃是晏殊的二女婿,现任三司判官之职,苏锦很怀疑是晏殊任人唯亲走了后门。

    苏锦有些好笑,看来晏家一系能拿得出手的人物除了他自己也就是这两个女婿了,那几个儿子却是一个不成器,这恐怕也是晏殊喜欢最小的晏几道的原因,晏殊有太多的希望寄托子啊他身上。

    酒菜上来,倒是极其丰盛,晏殊好宴饮,嘴也馋,中午这一餐被禁止吃饭着实让他很不爽,虽然垫吧了些点心,但零食跟吃饭相比,前者是点缀,后者不可或缺。

    晏殊甚至都没时间说话,举杯两干数杯酒,又吃了两只鸽子腿,这才放下筷子开始说话,但苏锦已经被他这一轮的酒给灌得迷迷糊糊了。

    晏碧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苏锦不能喝酒她是知道的,何况这么快速的连干数杯,怕是有些吃不消,忙吩咐使女弄杯浓茶来让苏锦喝。

    晏殊哈哈笑道:“苏锦这酒量怎地不如女子,官场中人,不能喝酒便等于是堵塞了一个跟人交好的渠道,很多事是在酒桌上办成的。”

    苏锦道:“在下又非官场中人,不练也罢,即便是当了官,难道便必须喝酒么?”

    晏殊呵呵一笑道:“苏锦啊,你莫矫情,入仕乃早晚的事;昨rì晚间我进宫面圣,将应天之事和你已随我来京之事一并陈述,皇上对你很感兴趣,这几rì便要召见你,你这几rì可莫要到处乱跑,万一皇上召见,寻不到你,那可就是笑话了。”

    苏锦道:“我只在左近转转罢了,今rì去了相国寺玩了一天,汴梁之繁华出人意料,在下可是乡下人进城,看的都傻了。”

    富弼笑道:“天子脚下,大宋之都,还能跟你们庐州一样么?”

    显得有些木讷的杨察惊讶的插口道:“苏小弟是庐州人么?”

    苏锦道:“庐州南城。”

    杨察微笑道:“原来你我是同乡,我是庐州府居巢人,同饮一湖之水。”

    苏锦忙站起作揖道:“那可近了,正宗的同乡。”

    晏殊哈哈大笑道:“倒是有缘,他乡逢故知,此乃人生一喜,你二人当饮一杯。”

    苏锦端杯一饮而尽,杨察也笑眯眯的将酒喝下肚去。

    “你们吃点菜吧,尽是饮酒,空着肚子极是容易醉倒。”晏碧云看苏锦俊美的小脸开始发红,忍不住发话道。

    富弼呵呵笑道:“不会喝多的,碧云你就别cāo心了,有岳父大人在此,怎会喝多了他。”

    晏碧云嗔道:“正是因为有伯父在场,他才会喝多呢。”

    晏殊一笑,转向苏锦道:“圣上召见你,你的对策可想好了?别到时圣上问你话,你却没有准备,那可就不好了。”

    苏锦挠头道:“大人难道没有提出对策么?我对此事一窍不通如何能乱说。”

    晏殊沉了脸道:“根据这几rì我和你的交谈,老夫知道你心中定有想法,此刻却来藏私,小小年纪学的这般的狡猾,不好,不好。”

    苏锦翻着白眼心道:“你是老狐狸,我是小狐狸,你还说我,肚子里一肚子主意偏偏要我来拿想法。”

    杨察看着苏锦道:“苏小弟,你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些,今rì借家宴之际,便是要商议一下此事,岳父大人叫了我和富兄来此,便是想咱们四人在一起商量出一个最好的办法,一来圣上必问对策,二来接下来的事情也要有个合适的计划才是,筹粮之事可是天大的事,不是随便动动口便可以完成的。”

    苏锦看了看富弼和晏殊的脸sè,知道杨察说的是实话,看来这顿家宴说是给自己接风洗尘,实际上乃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事务而召开的小型会议,此事乃是三司眼下最为迫切的大事,办好了晏殊直入两府指rì可待,办不好社稷动荡,晏殊与此事有直接干系,怕是在三司使这个位置上坐不下去了。

    晏碧云知道进了正题,轻声屏退使女们,晏殊之妾张氏也识趣的抱着晏几道告辞回房,花厅中只剩晏家翁婿和苏锦、晏碧云五人。

    “说吧,咱们此刻畅所yù言,一切为了这趟差事要办好,皇上的心思已经很明朗了,这次粮食危机若能平安度过,老夫便可入主宰执,吕相年事已高,听皇上话中之意是想让吕相过了年便致仕荣归,老夫虽对相位不太热衷,但掌于己手,总好过便宜章得象、杜衍、庞籍之徒,万一被他们入主两府,很多人的rì子怕是难过了。”

    晏殊开门见山,直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能够如此坦诚的说话,说明在他心中已经将苏锦和他的两个女婿一视同仁,视作心腹之人了。

    苏锦对晏殊的信任当然是高兴的,但他同时也不太愿意这样,这就像加入了某个小集团一般,好像在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本来筹粮之事乃是朝廷大事,苏锦答应来京城帮忙除了想通过此事立功解决晏碧云的身份问题之外,其实更多的是不想看到饿殍满地盗跖横行的局面;而晏殊硬是**裸的将这些联系到权力相位的争夺之上,让苏锦有些不爽。

    晏殊无所察觉继续道:“本来吕相致仕,最有资格接替的便是老夫了,要不是出了这档子麻烦事,几乎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但一旦此事不能完美解决,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相位落于他人之手事小,今后你们怕是也要受到排挤,寸步难进了;庞籍、章得象、杜衍都是心胸狭隘之辈,我们又都曾得罪过他,他焉能不处处作难?”

    富弼皱眉道:“岳父大人说的是,我等受刁难倒也罢了,庞籍心术不正,杜衍、章得象乃是庸碌之辈,小婿只怕他们执掌两府,会将大宋大好局面葬送,那就不是个人的事了。”

    苏锦暗中点头,富弼这话倒还中听,你若说是怕他们搞乱朝纲,那倒也算是一条堂皇的理由,若是纯粹为了相位和个人荣辱,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但仅仅是心中有些不满罢了,苏锦也知道,晏殊为相自然比庞籍或者什么叫章得象的陌生人为相更好,晏殊是友,听晏殊和富弼的口气,这章得象和杜衍之流和庞籍一样是他们的政敌,朋友的朋友是朋友,朋友的敌人自然也应该是敌人,不满归不满,还是要倾向于晏殊一方,最起码晏碧云是晏家人,晏家倒霉了,她也不会好过。

    “大人真要听在下关于筹粮一事的意见么?”苏锦道。

    晏殊眯着眼看着苏锦道:“你以为老夫举荐你办此事是一时兴起么?办此事者须得有几个条件方可胜任,而你恰恰都符合。”

    苏锦笑道:“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优点呢。”

    晏殊哈哈大笑道:“可不一定是优点,或许是缺点呢,不过在此事上,即便是缺点却恰恰可以成为优势。”

第二七零章 选你的理由

    晏殊的话让众人都很是不解,就听他解释道:“老夫要你办此事基于以下几条,第一,你出身商贾,民间屯粮之事你也有参与,你办此事恰好能掌握到囤积居奇的商贾们的心思,知己知彼事半功倍,这算不算是优势呢?”

    苏锦摇头道:“天下商贾何止百万,我只是个半吊子商人,真正经商不足半年,为何不选他人呢。”

    晏殊道:“其他人老夫信不过。”

    苏锦愕然道:“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你要一定问为什么我如此信任你的话,一来你在庐州的一番作为非一般人所能做出,二来嘛,老夫只能说是缘分了。”晏殊笑着看了看苏锦,又看了看晏碧云。

    苏锦知道他的意思,有晏碧云作诱饵,何愁自己不跟他一条心,这老狐狸缺德的很,居然利用这层关系将自己和他绑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是上杆子凑上来了,他也没有硬逼自己,还不是自己存了私心所致。

    “第二点,你做事教人摸不到脉络,往往出人意表无从把握,非常之事需非常之人来办,而你正好符合这一点。”晏殊端了酒杯朝苏锦一比划,随即‘滋儿’一声一口吸干。

    苏锦道:“何以见得?”

    “应天学子一案还不能说明这一点么?你救人的办法相当的出人意料,本来最稳妥的办法是老夫出面协调,然后将人捞出来,偏偏你自作主张带人去衙门口静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而在众人都以为你将无法脱身之时,偏偏天降祥瑞,太祖爷……嘿嘿……太祖爷又托梦与你,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这番行事手段,天下人不懂其中的关窍,老夫可明白这其中的高明之处。”

    苏锦挠头道:“巧合而已,若非太祖爷帮忙,我也是没办法的,也许早就亡命天涯了。”

    晏殊嘿嘿笑道:“太祖爷为何单单帮你的忙?太祖爷殡天之后几十年从未托梦于人,却偏偏托梦于你,岂不是笃笃怪事?”

    苏锦无言以对,耍起无赖道:“那这事大人只好去问太祖爷去,问我我如何得知?若不是唐介吹毛求疵的罗织文字之祸,太祖爷怕也是懒得现身吧。”

    晏殊挥手道:“别和老夫玩这手,老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本朝文字之祸虽少,但老夫也不是未曾耳闻过,三年前郓城县有个姓宋的押司在酒楼上提了一首诗,立刻被有司拘捕拿办,抄家流放到千里之外,也没见太祖爷因此事来托梦于人宣布誓碑;两年前大名府辖下县令杜蘅写了一首词,只因里边有一句疑似对太宗爷不敬之言,同样下场悲惨,家中老小数十口被流放延州做苦役,也没见太祖爷托梦啊;还有山西提学司治下官学有位姓孟的学子曾……”

    苏锦彻底投降道:“那个……算您有理,这事咱们到此为止,我服了还不成么?”

    晏殊笑道:“这世上的成功之人总有他成功的道理在,没有无缘无故的大富贵或者是大幸运从天而降,总是有些原因的。”

    苏锦鼓着眼不做声了,这老货看来真不好骗,听他的意思,倒是在点明自己这太祖托梦之事的蹊跷之处,不过他不敢明说这是假的罢了。

    “还有第三条么?”苏锦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越多说越是马脚易露,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第三条便是,你虽狡猾多智,但却有着一种极其倔强的xìng格,应天府之事其实你本可脱身于外,但是你硬是抱着必死之志往前猛冲,最终不但将五十余名学子救出,还将抓进去几乎定罪的王安石等四名学子救出;老夫虽不能说你不爱惜自家xìng命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你要知道是有的人过于优柔寡断才给了你机会,若是老夫的话,你连说出托梦之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拿下打入大牢,你虽有万种理由,不能在众人面前诉说有何用?”

    苏锦浑身冷汗,晏殊说的极对,要不是那天滕王碍着当着太祖爷的牌位和数千百姓的面不好强拿动手,自己何来后面的机会。

    滕王无耻,但还没到刀枪不入的无耻之极的境地,他想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口,想通过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是胡言乱语,然后合理的拿下自己,所以才有了自己的转机。

    若是他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拿下自己打入大牢,事后随便安个什么亵渎太祖牌位之类的不敬罪名,虽然会惹人议论,搞不好会受到申斥,但总比最后一无所得处于被动局面好了何止千倍。

    “有人天生不是那块料,却偏偏要强求,不过这事老夫也管不着,老夫看重的便是你这一往无前的气势,或许正是你的气势太胜,才让对手产生了胆怯之意呢,你说老夫说的在理么?”晏殊得意的道。

    苏锦哑口无言,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别人看人看外表,他看人看骨子,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被拨开衣服,扒开皮肉,心肝脾肺肾全部亮在光天化rì之下一样,任他随意的看透,这让苏锦极为不舒服。

    “第四点,便是你这太祖爷托梦的身份了,太祖托梦与你,你必是与众不同之人,即便你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也会因此变得不平凡起来;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用的好会震慑宵小,用得不好会死于非命,老夫岂能不加以利用?”晏殊喝下了今晚的第十八杯酒,神采越发的奕奕起来。

    苏锦闷着脑袋将面前的一杯酒也端起来一口喝干,喷着酒气道:“原来我还这么厉害,大人这么一说,在下都快自己不认识自己了。”

    晏碧云担心的看着苏锦,她看的出来,苏锦有些不高兴,轻声道:“少喝点吧,喝酒有什么好呢?”

    晏殊呵呵笑道:“不能喝酒不是真汉子,让他喝。”

    苏锦果真又自己拿过酒壶斟了一杯,想了想起身帮晏殊斟满,举杯道:“大人,干了此杯。”一仰脖子,一杯烈酒又进了肚子。

    晏殊毫不在意苏锦已经有些失了礼数,举杯干了,看着苏锦不说话;苏锦斜着眼睛,身子摇摇yù坠,大着舌头道:“说了半天,其实决定权在皇上手中是么?在下……只想问一句……就一句;皇上怎会同意你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在下?你说的那些理由恐怕一句也不会在皇上面前说出来吧,他凭什么相信呢?”

    晏殊哈哈大笑,点着苏锦的鼻子道:“你错了,你大大的错了,皇上才不管我派谁来完成这件事呢,他只需盯着老夫就是了,老夫便是派个大字不识的乞丐他也不会管。”

    “然则……为什么要见我呢?”

    “那是因为另外一件事,你自己明白,所以你不仅要想好筹粮的对策,还要想好那件事的说辞,皇上真正关心的是那件事而已;而老夫关心的是你的筹粮之事。”

    苏锦嘿嘿一笑,嘴边已经开始流清水了,就在富弼赶上前来要扶他的瞬间,苏锦咕咚一声倒在地上,烂醉如泥。

    晏碧云连忙招呼外边的小厮将苏锦扶了起来,靠在椅子上;只一会儿,苏锦已经打起了呼噜,众人面面相觑,正题还没说呢,这家伙已经睡过去了。

    晏碧云手足无措,看着晏殊用眼神征求意见,晏殊握着杯子干了今晚的第二十杯酒,缓缓的道:“送他回去吧,丫头送他一程,你告诉他,明rì必须要来我这里将关于筹粮一事的想法说一说,不然皇上那一关他过不去。”

    晏碧云忙招呼人抬起苏锦扛上马车送往榆林巷的小院,晏碧云也带着几名小厮随车去了。

    富弼目送众人走远,转头道:“岳父大人,他都醉成这样,碧云如何告诉他?”

    晏殊道:“他醉了么?他清醒的很呢,小兔崽子跟我在这演戏,他的心中早就有办法,只是今rì我们谈及争夺相位之事让他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所以他这是表示不满呢。”

    富弼惊讶的道:“难道他不愿意岳父大人成为宰执么?这对他有好处啊。”

    晏殊道:“你们不懂,他当然愿意我当上宰相,只不过他主动的帮我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而如今他感觉是我逼着他,以他的个xìng自然是不愿受此拘束。”

    杨察皱眉道:“那岳父为何又教碧云传话给他呢?岂不是更加在逼他么?”

    晏殊板着脸道:“世间事岂有尽如人意,他散漫惯了,今后如何能适应朝中的委屈?有些事可不是想如何便如何,而是必须如何;这个道理一定要让他明白,当他一旦明白了这个道理,或许用不到十年,朝中无人是他的对手,若是他依旧不明白,怕在这朝堂之上,一天也呆不下去。”

第二七一章 跟踪

    (感谢星星草117、休闲浪人两位的打赏,拜谢。)

    苏锦当然没醉,酒量见长却未必是好事,以前三杯倒地,完全不用做戏,昨晚有意识的灌了自己七八杯,居然依旧脑子清醒,搞得他不得不装醉躲避。

    晏殊说的没错,苏锦就是不愿意受拘束,一想到自己几乎是无法反抗的被拉上这条船,苏锦便有些不情不愿。

    苏锦认为,眼下三司使晏殊最关心的应该是筹粮之策,而非相位之争;身为大宋掌管钱粮的最高长官,南方大旱,jiān商囤积这样的事情应该早有察觉早作应对才是,而不是到了危急的时候才急着想办法,甚至于把这样的事当作跳板谋求更高的权势;从这一点上来说,晏殊是个不合格的三司使。

    更让苏锦诧异的是,朝廷上下居然任由皇上下达了一个荒唐的减餐令,此举之荒谬简直令人发指,在苏锦看来,一个国家靠着这些指标不治本的办法来解决朝廷大计是一种极其无能的表现。

    减餐令的效果众人心知肚明,有几个人会饿着肚子强迫自己节约粮食,而且既然法令颁布,那么就应该有配套的监督惩罚措施下来,才能保证执行,像现在这样的法令,其实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苏锦观察了减餐令下来之后的百姓的反应,最初是有几天人们害怕违背此令会带来祸端,确实是饿了几天,但没过几天,这一切都被抛之于脑后了,酒楼的生意依旧火爆,各家各户名义上两餐,实际上点心糕点买了不少,虽不动烟火,却根本依旧是消耗粮食,皇上的一片苦心算是打了水漂了。

    这一切都是活该!苏锦为这样愚蠢的决策而感到恼火,诏书上yù盖弥彰的说这是抵.制奢靡之风,纯粹胡扯蛋,多吃一餐饭也叫奢靡,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况且这减餐令带来的更恶劣的后果还不仅仅是饿肚子的问题,这样的法令不废除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

    这一切都是苏锦想说而没说的,本来这些话应该跟晏殊提一提,但苏锦昨晚看到晏殊将此事当做一次政治投机之后,苏锦便决定不跟他说这些,而要直接禀报皇上,因为很有可能自己说的这些话会被晏殊禁止禀报皇上。

    因为减餐令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粮食危机的压力,有了这个减餐令,这场危机成功渡过的可能xìng会大了很多,作为把此事当做政治资本的晏殊来说,很有可能一切对粮食危机的渡过不利的言辞和主张都会被他自动屏蔽,只要能渡过这场危机,其中带来的危害他也可以统统无视。

    当然这一切都是苏锦的揣度,他只是凭借直觉感觉到晏殊不是自己所能依靠的那种人,此人或许不会有什么恶心,行事也不偏不倚,但好像总缺了些慷慨之气和勇于承担责任不计得失的勇气。

    从晏碧云的婚约之事苏锦当时便对他及其不满,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地位,任由晏碧云蹉跎芳华,甚至还实行打压政策,苏锦心中不满的种子便是从那时开始萌芽;而作为他亲手举荐的包拯似乎也跟晏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除了公事也似乎没有更深一层的来往,或许也不无道理。

    苏锦也承认,凭心而论,晏殊对自己还是不错的,且不谈他的目的是什么,和苏锦的交往过程中,他一直都是在给自己机会,天下本事大的人多的是,有本事而无发挥机会的人也是一抓一大把,就凭他事事能想到苏锦,这便是恩情。

    苏锦注重情意,他当然会认真的办好这趟差事,不仅是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同时也是回报晏殊的知遇之恩。

    至于晏殊会从中得到什么,苏锦宁愿不去考虑这个问题。

    回到小院后,苏锦没有给晏碧云传达晏殊话的机会,他一直闭着眼睛打着呼噜,直到晏碧云无奈的跟小穗儿她们交代几句之后默默离开,苏锦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和晏殊之间的关系或许需要重新审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一切被另外一个人所cāo控利用,哪怕他是晏碧云的伯父,名满天下的晏殊。

    ……

    时间往前推一个时辰,袜子巷的夏府二进偏院内,一名小厮正在向趴在床上的柳宾华禀报。

    “公子爷,小的跟了他们一下午,终于摸到了他们的住处。”

    “哦?他们住哪儿?”柳宾华来了jīng神,半耷拉的眼皮一下子提了起来,嘴角也神经质般的抖动起来。

    “他们一伙人都住在榆林巷的一个小院里,一共六男二女,那烫了你的少年怕是家主,小的没见到有老人。小的偷偷问了旁边的邻居,说是昨rì才刚刚搬进来入住的,院子是租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小子是个外乡人,难怪敢跟爷叫板,感情是个不懂行市的菜鸟儿;有没有见到有其他人出入?比如官宦富户之类的。”

    “那倒是没有见,不过擦黑的时候这苏锦坐了马车出去了,小的跟了一段,两条腿实在跟不上四条腿,跟丢了。”

    “蠢货,你不会雇辆马车跟着么?”

    “小的身上一文不名,哪来的钱雇车,再说了,小的大半天了可是连口热水也没喝上,实在扛不住了。”

    柳宾华哼了一声,吃力的在枕头下摸出一只布囊,伸手进去抓了二十文钱,往地上一扔道:“拿去买些吃的,明rì接着跟,爷明天差不多就能动了,这回咱们多带些人,将枣子巷的花老大叫上,看这小子往哪跑。”

    那小厮掂量着手中的二十文钱道:“爷再给点吧,这么点钱几笼小包子几碗辣糊汤就全没了,小的浑身筋骨都疼,想去找个人松松筋骨呢。”

    “松你娘的筋骨!爷看你是想松松皮了!没见爷都这样了,你倒还有心情去逛窑子,成心给爷添堵不是?”

    “爷您身上有伤,也不能不让兄弟们去快活不是?万一您哪天瘫了瘸了,兄弟们难道跟着你当和尚?爷,再给点,二十文,就二十文就行,小的给一半钱就得,潘寡妇是暗寮子,后半夜没生意的时候去二十文绝对够了。”

    “去你娘的,敢咒爷瘫了瘸了,爷先把你给揍瘸了,天天去那脏的要死的寡妇哪儿,迟早有一天花柳上身,到时候可别怪爷一脚把你踢开。”柳宾华一面骂一面龇牙咧嘴的欠身摸出二十文兜头砸过去。

    那小厮嬉皮笑脸的尽数捡了,踹在兜里道:“爷你好生趴着养伤,小的去了,明儿一早准时出现在苏锦家门口;潘寡妇脏不脏您知道?难道爷也去光顾过?”

    柳宾华伸手抓了一只枕头砸过去,骂道:“快滚蛋,明儿误了事,我非剪了你那玩意儿不可。”

    小厮嘿嘿笑着,麻利的躲过枕头,扭身出门走了。

    暗影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轻手轻脚的离开偏院,直奔后楼而去,小楼闺房的绣榻上夏思菱正靠在床头翻书闲看,脚步声响,那小小身影掀起帘子快步进来,带起的冷风吹得烛光东倒西歪。

    “扣儿,可听到什么了么?”夏思菱坐起身问道。

    “侄公子派那三驴儿去盯梢,现在已经探听到苏公子居住的庭院了。”

    夏思菱皱眉道:“这算什么消息,定然是甜水井胡同的晏府喽。”

    “不是,是租了一间院子,在榆林巷。”

    “哦?倒是会掩人耳目,幽会也方便,哼!”夏思菱双手在床上锤了几下,转头又问:“那他们没说怎么对付他么?”

    “公子爷说,明rì他能行动了叫上枣子巷的什么花老大一起去寻他晦气呢。”

    “这惫懒玩意儿,就会欺负人,花老大就是上回在庙会拆了人家豆腐店的那个痞子头,居然跟地痞也有来往,真是不成体统,这事儿明rì我要跟爹爹好好说说,否则咱们夏家的脸迟早被他丢光了。”

    “老爷在吕相府中喝酒呢,还没回来,不过老爷那么宠爱侄公子,怕是不会听你的。”

    夏思菱叹息一声道:“只恨我身为女儿身,爹爹无子嗣,想让他来继承家业,可是爹爹怎么这么糊涂,这样的人除了惹事生非败光家业之外能干什么?真教人心寒。”

    小扣儿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吧,老爷不会这么糊涂的,定是有所安排,眼下这苏公子可怎么办?明儿要是被侄少爷带人给打个半死,那岂不是倒霉的很。”

    夏思菱咬着银牙道:“他也是活该,干嘛跑到京城来,还下手这么狠,用开水烫伤人。”

    “小姐……”

    “不管了……睡觉,两个人都不是好东西,让他们狗咬狗去。”夏思菱一掀被子,身子缩进被窝睡了。

    小扣儿眨巴着眼睛,立了半晌,叹了口气吹熄蜡烛,轻手轻脚的出门去了。

第二七二章 警告

    苏锦起的很晚,昨晚脑子里乱的很,加上腹中烧酒作祟,迷迷糊糊的直到三更才昏昏睡去,起来后洗漱之后,脑袋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浣娘服侍他洗漱完毕之后,端了一碟子点心沏了一壶恹恹的绿茶摆在院子里的小桌上,苏锦靠在椅子上,坐在初冬的的阳光里慢慢的喝着茶,吃着点心。

    浣娘拿着针线在一旁绣着香囊,轻轻地拉线声和手上的玉镯碰撞的叮叮声让苏锦觉得很舒服,他眯着眼慢慢嚼着点心,问道:“今儿个怎么这么静?穗儿和马汉他们呢?”

    浣娘低头看着荷包上面锈了一半的荷花,轻声道:“穗儿带着他们几个上街去了,家里还要添置不少东西,所以让王朝大哥他们帮着搬东西。”

    苏锦点头道:“难怪这么清静,好难得,你怎么没去?”

    浣娘笑道:“奴家不爱跑,再说公子爷在家里,总要有人伺候。”

    苏锦微笑道:“跟着我东奔西跑的,怪累的是吧?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人总是身不由已的。”

    浣娘红了脸道:“没什么,公子爷在哪里,哪里就是奴家的家,奴家很满足。”

    苏锦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拉起她的小手轻轻的抚摸,浣娘想往回抽手,却被苏锦抓的紧紧的,随即低头认命了。

    苏锦心头有一股邪火慢慢升腾,呼吸渐渐加快,浣娘也似乎感觉到什么,脸儿垂得更低,红的像块大红布;苏锦正想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没人将这美人儿吃了,忽听院门外传来‘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吓了正在暧昧之中的两人一大跳。

    苏锦扬声道:“门外何人?”

    门外一丝声音也无,苏锦起身走到门前,伸手哗啦一下将门打开,外边空空荡荡,一只小白狗受了惊吓nǎi声nǎi气的吠了几声,逃出老远。

    苏锦探头四下看看,巷内空无一人,远处街道上的喧嚣传入耳中,显得既遥远又真实。

    浣娘也起身来到门前,问道:“是谁呀?”

    苏锦摇头道:“没人,也许是小猫小狗撞了几下门。”

    浣娘哦了一声正yù回头,忽然身子一僵,拉着苏锦的胳膊惊慌的道:“公子爷,您看。”

    苏锦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见一只jīng美的小匕首插在门板上,匕首上插着一张素笺。

    苏锦一惊,伸手将浣娘护在身后,双目四下梭巡,口中大喝道:“何方朋友,鬼鬼祟祟的作甚?”

    四下里毫无声息,苏锦又叫了两声,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赶紧伸手拔下匕首,转身进院,将门紧紧栓住,拉着浣娘便进了正房,又将正房的门栓牢,这才将匕首下的素笺拿下,展开。

    素笺上一行小字七歪八扭,写道:“天子脚下,也敢耍横伤人,祸事即将到来,劝君早离此地,莫谓言之不预。”

    苏锦吸了口冷气,将纸条快速看了一遍,低头沉思;浣娘白了脸道:“公子爷,这是昨rì那人送来的纸条吧,看来他们找到咱们这儿了。”

    苏锦摇头道:“应该不是他们,他若来寻事,何必弄个纸条来吓唬咱们。”

    “也许……也许他们是先礼后兵呢。”

    苏锦失笑道:“哪来什么先礼后兵,你当是两国交战抑或是两派势力倾轧么?只是一帮纨绔地痞而已。”

    浣娘红了脸道:“那是什么人呢?是不是故意吓唬咱们的。”

    苏锦道:“要是只是吓唬吓唬,咱们大可不必理会,说明他们没胆子,爷我可不是吓大的,怎么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听那勾栏的管事说,昨天打得那个人是夏竦的外甥,不像是怕事的人,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来报复不成?”

    浣娘道:“不管怎样,须得小心防备才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提前给我们预jǐng。”

    苏锦拿起纸条闻了闻,又仔细端详一番,慢慢道:“我估计这纸条是熟人写的。”

    浣娘道:“何以见得?这上面字七歪八扭,根本认不出字迹,如何能判断的出?”

    苏锦摇头道:“正因为纸条上的字歪歪扭扭,所以才更让我相信是熟悉之人的预jǐng,定然是怕我认出字迹来,若是陌生之人何必这般作假,故意写的这么难以辨别;纸条上有香粉的味道,搞不好是个女子呢。”

    浣娘沉思道:“女的……熟悉之人……又好心的来预jǐng,肯定不是晏小姐,她没必要这么藏头露尾,即便是开玩笑的也不符合她的xìng格;若非是她……”

    苏锦疑惑的道:“你说的是谁?”

    浣娘白了苏锦一眼道:“男子个个健忘,跟你数月风雨同行,还同居一院的夏小姐,这么快便忘了么?”

    苏锦一拍脑袋道:“是她,定然是她,他是夏竦的女儿啊,这位柳公子是夏竦的外甥,或许他在家里谋划报复被夏思菱听到了,所以派人来示jǐng于我,没错就是她,她是怕我认出她的字来。”

    浣娘微笑道:“看来这位夏小姐对公子爷还真不错,巴巴的不帮他的表兄反倒来帮你。”

    苏锦心里一动,无言以对;夏思菱知道自己来了京城,却没来见自己,这是对自己的余怒未消,但她差人来示jǐng,纸条上虽出言不逊,但其中情意却是一望而知。

    苏锦心中百味杂陈,捻着纸条沉默不语。

    浣娘没有发呆,她赶忙将各处门户全部检查一遍,也不知从何处拿来两只木棒,塞了一只在苏锦手中,苏锦道:“这是干什么?”

    “当武器啊,万一真的有坏人来了,也好抵挡一阵,等王朝大哥他们回来就不怕了。”

    苏锦哑然失笑道:“我们俩能防得了谁,别开玩笑了。”

    浣娘道:“那怎么办?”

    苏锦拉着她的手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咱们快些出去,到人多的大路上等王朝他们,我可不会傻等他们上门。”

    两人匆匆出了正房,拉开院门就往街上走,刚走出两步,就听有人yīn阳怪气的道:“苏锦,苏公子,这是去哪儿啊?”

    苏锦回头一看,身后粗大的桑树树干后面闪出数个身影,领头的正是昨天自己用开水烫的像猪一样的柳宾华,身后跟着七八名横着膀子的大汉。

    “快跑。”苏锦一把拉住浣娘的手往前面巷口跑去,身后传来一声呼哨,斜地里忽然冒出来十几个手拿棍棒的汉子,将前路堵死。

    “你能跑得了爷我跪下给你磕头,昨天不是挺横的么?今儿个怎么怂啦?”柳宾华口中揶揄着,带着人围拢上来,将苏锦和浣娘围在当中。

    苏锦暗暗叫苦,将浣娘护在身后,一边想着脱身之策,一边口中喝道:“光天化rì之下,你们待怎地?这可是天子脚下。”

    “我呸,昨rì你用开水浇爷爷的时候怎么不说是在天子脚下呢?”柳宾华面带得sè,朝苏锦啐了一口。

    “这样,你们找的是我,放了我家使女,她跟此事无关。”

    “你想的倒美,放她去叫人么?再说了,昨rì就她笑的最开心,今儿个一个也别想走。”

    一位胖大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不满的道:“柳公子,有什么想法就赶紧办,爷我那还一摊子事儿呢,东二厢的小云子今儿也要去找回场子,爷我还要赶去帮架,人家的价钱出的可比你高,你要打还是要钱,还是要玩玩这小娘子都给老子快点,老子可没时间听你们啰嗦。”

    柳宾华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道:“花老大,帮爷办点事这么不耐烦?爷平rì没少照顾你吧,要不是爷罩着,你们能在这左二厢混的风声水起么?真惹得爷火了,告诉我舅舅,叫开封府捕快将你们全部都拿了,跟老子拽个毛?”

    花老大骂道:“少拿他娘的你那舅舅出来摆谱儿,爷我混京城这么多年可不是谁想拿就能拿的,不过看在你平rì对老子还算孝敬,这次的价钱也算公道,咱不跟你扯这些没用的,说吧,到什么程度?只要不出人命,我老花定叫你满意。”

    柳宾华道:“这还像句人话,给爷拆了他的一条胳膊,这女的你别管了,小爷对付她。”

    花老大翻眼骂道:“德xìng,要右胳膊还是左胳膊?”

    柳宾华道:“哪只手吃饭要哪只。”

    “得嘞,那就是右胳膊了。”花老大跨步上前,满是络腮胡子的大肥脸盯着苏锦一本正经的道:“兄弟,对不住了,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这只胳膊今儿个要定了,别怨爷,爷跟你没仇,只是办事儿。”

    说罢伸手便来拿苏锦的右胳膊,周围几个大汉也纷纷上前,防止苏锦反抗;浣娘一看这阵仗,差点没晕过去,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公子爷这只胳膊怕是保不住了。

第二七三章 买凶

    花老大蒲扇般巨大的手一把抓住苏锦的小细胳膊,拉起来横在空中,伸手从身边的大汉手中拿过一根棒子在肘关节处比划了一下,贴心的道:“小兄弟,闭上眼忍着点,相信我的手艺,只要你别乱动,一棒子就结束了,你要是扭来扭去搞不好还要多挨一下,那时还多吃些苦头。”

    苏锦哭笑不得,急速的思索脱身之道,这伙人来的时机掌握的很好,肯定是有人事先在门口盯梢,在王朝他们出门之后把自己堵在这里;也怪自己过于托大,开始的时候把那示jǐng的纸条当成笑话,要是接到纸条立刻便出门,也许便不会被他们抓到了。

    其实也不能怪苏锦,怎么也不会想到汴梁城中会有大白天的上门寻事的事儿发生,本以为天子脚下治安会好很多,却不料连这买凶卸胳膊卸腿的事儿都会发生,倒是真没有心理准备。

    苏锦怎肯束手待毙,胳膊被大棒子抡断了今后自己岂不成了残疾人士,况且那柳宾华岂肯就此罢手,看他的眼光在身后的浣娘身上滴溜溜的乱转,便知道他不怀好意。

    花老大可不管苏锦怎么想,叫身边的大汉将苏锦的胳膊拉住,吐了口吐沫在手心搓了搓,抡起大棒吐气发生舞了个半圈,照着苏锦的肘弯反关节便砸了下来。

    浣娘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柳宾华狞笑着等着看‘咔擦’一声胳膊断裂的惨状,便在此时,只听苏锦一声大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花老大棒子停在半空,皱着眉头道:“做什么?叫你别乱叫乱动,这一棒子没砸好,传出去岂不坏了你家花爷的招牌么?”

    苏锦道:“容我说两句话成不?”

    “有什么好说的?花爷,快动手。”柳宾华叫道。

    “你他娘的就是不地道,斩首的犯人行刑前还让留遗言,还给酒给肉吃呢,人家说几句话怎么了?”花老大朝柳宾华吐了口唾沫,转头对苏锦道:“你说吧,不过要快些,爷赶时间。”

    苏锦笑道:“多谢花爷,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道义之人。”

    花老大得意的道:“那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咱爷们可是讲规矩的,祖师爷赏口饭吃,咱不能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苏锦大翻白眼,干这行还没听说有祖师爷的,这货还真把自己这行当当成事业了;于是笑道:“好汉子,不过你干这一行就不怕官府拿你么?这可是伤天害理之行为,虽没伤人xìng命但你这一棒子下来我这后半辈子就废了,你考虑过么?”

    花老大盯着苏锦的眼睛道:“别跟爷们说这些废话,爷们只是拿钱帮忙,伤天害理的可不是爷们,是柳公子而已;官府拿不拿我不与你相干,十年前官府就要拿我,爷还不是好好的在这京城里逍遥自在么?你就别费心啦,乖乖的别动,凭你这张小脸,胳膊残了也不算个事,会混的靠你这张小白脸儿就能衣食无忧,放心吧你。”

    苏锦呵呵笑道:“花老大倒是挺会安慰人,我知道花老大定是有后台撑着,否则十年来安然无恙,怕是不大可能。”

    花老大嘿嘿笑道:“难不成这事过后你还要找爷的茬儿不成?休想套爷的话,爷们的后台便是这把老拳,爷能混的开靠的是江湖上的兄弟们给面子;这事过后,随便你是来明的来暗的,爷接着便是。”

    苏锦道:“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你担心,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你办事之前难道不打听打听我的身份?”

    “少扯这些没用的,我管你是谁,只要有人给钱,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被老子逮着了照样一顿胖揍。”

    苏锦摇头道:“在下相信花老大英雄了得,但这话吹得太过,我看欺负欺负百姓平民还凑合,说什么皇亲贵戚达官贵人你也敢惹,这就有些离谱了,好在在下也没当真,就当没听到过,以后也不会乱说。”

    “你还不信?”花老大怒了,“汴梁城谁不知道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那些狗官小崽子们见到老子谁不跟孙子一样?打听打听去,三月里兵部侍郎家的小崽子被老子割了耳朵;就前几rì,那个什么鸟国丈家的二公子老子照样让他拖着条腿爬回家去,偏你这厮还不信;老子告诉你,你这事老子根本就不愿意来,价钱又低,又没什么较劲的,若不是柳公子是老熟人,老子都懒得搭理你。”

    苏锦拱手道:“原来花老大这般英雄了得,倒是失敬了。”

    花老大摆摆手道:“小子,别套近乎啦,赶紧的办事,此刻套近乎也晚啦,乖乖的认命是正经,只要你一条胳膊又不是要你的命,啰啰嗦嗦的拖延作甚?别指望你家那几个护院来救你了,告诉你吧,这巷子两头还有爷的十五个兄弟没露面,便是你家护院回来了也是白搭。”

    苏锦故作惊慌,赔笑道:“花老大你误会了,在下虽是一介书生,但也不是怕死之人,不就一条胳膊么?在下狠狠心也能舍了去;在下问你这些话不过是想跟你交个朋友,以后好打交道,没准还会照顾您生意呢。”

    花老大哈哈大笑,挑指赞道:“不错,想不到你这小子还蛮有种,汴梁城谁见到我花爷不躲着走,你倒还想结交,呸,你这话骗骗小老百姓倒也罢了,骗你家花爷却是妄想。”

    苏锦呵呵一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件物事,在花老大眼前晃了晃道:“花爷,你还别不信,眼下就有一笔生意请你做,这个便是报酬。”

    众人眼前一亮,倒吸了一口气,苏锦手中拿着的是一锭黄橙橙的金锭,阳光下月牙形的金锭闪着柔和的光芒,一看就是足金足赤,上面打着官家的落字,清清楚楚的写着‘足金五十两’。

    花老大定定神道:“你搞什么花样,今儿是来办你,你弄这什么玄虚。”

    苏锦笑道:“花老大,敢不敢接这生意?你放心,今rì在下定舍了这条胳膊,事后也绝不会去官府给你找麻烦,只想请花爷帮我也了结一桩心事,这五十两黄金便是资费,如何?”

    花老大迟疑道:“你要办谁?咱丑话说在头里,我花老大可从不害人xìng命,要些零件倒没甚大事。”

    苏锦道:“放心,只要零件,绝不害人xìng命,在下明白,花爷能十年安然无恙,除了靠山硬,路子广,朋友多之外,恐怕手上没一条人命,打折了胳膊腿的回家将养数月便可痊愈,割了耳朵的头发遮住也无伤大雅,别人也犯不着在找你死磕,怕万一惹恼了你会丢了xìng命,殊不知这才是花爷的保身之道,花爷是不肯背着命案在身的。”

    花老大凑近苏锦的脸,恶狠狠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信不信爷今rì便破了杀戒?”

    苏锦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静静的道:“你不会,你会为了我这个小人物被官府下狠心捉拿,从此亡命天涯么?”

    花老大眼神愈发的凶恶,狠狠的看进苏锦的眼底深处,苏锦的眼光也像一把刀子直捅进花老大的眼底深处,两人斗鸡般的对视片刻,花老大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有种,你是我花老大见过的最有种的一个,说吧,你要办的人是谁?要他什么零件?先说好,找人须得你自己去找,三rì后我会派人来此寻你,那时候你的胳膊也应该不是那么疼了,哈哈。”

    苏锦呵呵笑道:“何须那么麻烦,今rì一并办了便是,我也要那人的一只胳膊,也要你亲自动手,办好了这五十两金子便是酬劳。”

    “好办,那人在何处?”花老大拱手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便是站在你身边的这位柳大公子。”苏锦微笑着指指柳宾华,眼睛里透出一丝狡黠之sè。

    “什么……”

    “怎么会?”

    花老大差点没把下巴给张的脱臼,一帮子打手们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珠子在地上乱蹦。

    “直娘贼,你找死么?花爷莫和他啰嗦,这小子摆明是来消遣咱们的。”柳宾华涨红了脸怒喝道。

    苏锦哈哈大笑,伸手在怀中又掏出一块金锭,将两块金锭在手中像快板一样打得‘咔咔’响,笑吟吟的对呆若木鸡的花老大道:“花老大,在下资费加倍,你敢接么?”

第二七四章 蛊惑

    花老大看着苏锦,脸上神sè耐人寻味,忽然仰天大笑道:“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一手,可是你觉得这一百两金子就一定能让我动心么?说老实话,我只要一挥手,你身上所有的金钱都是我的,又何必为了你这两锭金子去帮你对付不好惹的柳公子呢?你不觉得有些可笑么?”

    柳宾华连声附和道:“花爷明理,这小子失心疯了,花爷,动手吧,这小子身上的财物全归你,他身后那个女人也是您的。”

    苏锦看着柳宾华笑道:“你真是个蠢货。”

    柳宾华骂道:“你他娘的才是蠢货,死到临头还嘴硬,跪下来磕头认错,爷考虑放你一马。”

    花老大怒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

    柳宾华气的脸sè铁青,想了想还是忍下这口气,好汉不知眼前亏,花老大可不是好惹的,虽然他手头上没有人命,但是这家伙的手段残忍之极,得罪了他的人活着往往比死了还难受。

    “有意思,刚才我说的话难道你不怕么?”花老大看着苏锦问道。

    “盗亦有道,花老大若是抢钱强jiān,就当我苏锦看错人了。”

    “你是说我不敢么?”

    “不是不敢,而是不屑为之,正如你所言,行有行规,你们这一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但是无故杀人抢.劫jiān.yín.女子这样的肮脏勾当,花老大怕是打死也不愿做的,那些下三滥的勾当,怕只有道上不守规矩的小混混们才会做,而我敢断言,做过这些事的那些混混们要么在大牢里挨刑受难,要么早就在某个草丛中腐烂生蛆了。”

    “很好,你对我倒是很了解,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必须接你这一单生意。”

    “在下理解,我只找你办事,接不接是你的事,我也没强迫你接。”苏锦微笑道:“再说了,这位柳公子是你的好朋友,他的舅舅又是朝廷重臣夏竦,即便你不接这一单,在下也能理解,毕竟你是街面上的人物,干的是刀头舔血的营生,得罪官府是件不合算的事。”

    “放屁,老子怕过谁来?他舅父是朝中大员又如何?难道我便因此怕了他不成?再者说,就凭他也配当我的好朋友,我老花只有兄弟没有朋友,兄弟们的事便是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皱半下眉头老子不算是好汉,但是朋友这个词岂是轻易能说的。”

    苏锦微笑道:“朋友是用来出卖的,看来这句话你比我懂。”

    “我明白了,你这是在用激将之计,想激我出手帮你办了柳宾华是么?”

    苏锦哈哈笑个不停,猛然间笑容一收,厉声道:“对,小爷就是激将之计,但是你敢不敢接呢?你敢不敢?你敢是不敢?”

    苏锦连珠炮般的发问,众人被苏锦的忽然爆发吓懵了,这小子这般嚣张,这不是在找死么?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花老大并没有因此便大怒,反而面sè踌躇,颇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

    花老大暗自思忖,若是接了这小子的差事,转头便要对付柳宾华,虽然柳宾华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夏竦的外甥而已,到时候夏竦定会不依不饶,但凭借自己在各处的眼线和兄弟,夏竦连自己的衣角也挨不着;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便等于是中了苏锦的激将之计,心中着实不痛快。

    若是不接这个差事,被这小子看轻不说,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出数rì市面上定然谣言四起,谣言的内容定然是花老大欺软怕硬,碰到硬茬儿便不敢接生意,只敢欺负弱小百姓;这样的谣言传播出去,自己在京城十厢中兄弟们的眼中便成了一坨屎,多年来辛苦打拼建立的威望和名声会全毁了。

    也许别人依旧不敢当着他的面指责他,但是软刀子杀人却是最痛苦,背地里遭人戳背是免不了了。

    花老大虽干着不法的营生,但一直遵循着行业的底线,手中无一条人命不说,他也时常约束那些不守规矩的新入行者遵循行规;在花老大的脑海里,行规的底线便是杀人抢.劫yín.人妻女这一类的恶行。

    花老大对于那些偷偷摸摸用迷香迷药采花掠财的家伙们深恶痛绝,对于那些靠抢.劫杀人赚钱的那些人更是鄙视不已,自己的手下一旦被发现有此类行径,他们的下场一律是挑断脚手筋,丢到遥远的他乡自生自灭。

    这一切归结起来可以发现一个可笑的现象,那便是,花老大虽然是个恶棍,但他却有着自己的职业cāo守,换句话来说他对自己在业内的羽毛极为爱惜;当苏锦以这种方式去激将他的时候,他敏锐的感觉到苏锦将会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自己一直珍惜的羽毛会被这小子糟蹋的一塌糊涂,这叫他如何能允许。

    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直接将这小子灭口算了,但很快花老大便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可耻,这是**裸的背叛,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而摒弃另外一条遵循十年的规矩,这样的选择不是最好的选择,杀戒一开,花老大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握再能约束住自己。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办了这小子,然后再办了柳宾华,或许有些麻烦事要找上门来,不过自己完全能接得住,而且自己的名誉和遵循了十年的规矩都能得以保存,貌似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花老大的眼光慢慢移向柳宾华,柳宾华张大嘴巴,心中叫苦不迭,叫道:“花老大,你不会是信了他的鬼话吧,他是在利用你来对付我而已,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花老大嘿嘿笑道:“你又何尝不是利用我来对付他?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雇我帮你出气,他雇我帮他报仇,本来就是公平之极的事情,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柳宾华yù哭无泪,跺着脚道:“你我可是认识了两年了啊,两年的交情还抵不过这小子的一番花言巧语?”

    “交情么?我老花从没跟任何人有过交情,我若是和所有认识的人有交情的话,现在怕已经早被官府拿了,秋后问斩的名单上我花子薛的名字早已被开封府大老爷的朱砂笔一笔勾销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敬你如兄长,你想想看,哪一次兄弟我不是对你毕恭毕敬,请你吃最好的酒逛最高档的青楼,还时不时的为你通风报信,难道你都忘了么?”

    “敬我,请我吃酒逛窑子,帮我通风报信,这些我都记得,不过那都是你的事,我花子薛可没求过你这些;再说两年来我帮你摆平了恁多过节,别的不说光是在太平兴国寺那一回,若不是老子,你这小命早就被胡老大给拿走了,难道这还不够么?我老花虽然不像你读了点书,肚子里弯弯绕绕多,但是有一个道理我懂,那便是有恩不言;本来我对你印象还不错,但一到关键时候你就跟我提及对我的恩惠,这叫我有些恶心。”

    “不是啊,花老大,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你被这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上,这小子忒也刁滑,你可不能被他蛊惑上当啊。”

    “我不会上当的,这小子jiān猾我很清楚,但是他比你好百倍,从开始到现在,我没见他说过一句软话,求过一句饶;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关我的事,但老子猜也能猜得出定然是你嚣张跋扈惹恼了他,他才会对你动手;不过这个不重要,我看重的是他这种快意恩仇的xìng子,很有响当当的好汉气魄,你雇我办他,他立刻便雇我办你,这种行事的风格,很对我的胃口;所以我决定……”花老大沉吟道:“成全他。”

    “啊?”柳宾华大惊,脑子里一片迷糊,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请这个狗屁不通,心冷如冰的花老大来帮自己办了苏锦,若是早知道苏家今rì上午只有苏锦和一名女子在家,自己随便带来几个仆役也能出了这口恶气。

    到后来花老大人已经就位,自己也不能叫他带人回去自己解决,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六亲不认,三言两语就被姓苏的小子蛊惑,反倒要来对付自己。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句话柳宾华算是彻底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第二七五章 借据

    柳宾华见势不妙,但他还没彻底的糊涂,眼睛快速的扫了一圈,抽了个空子猛地朝一旁窜出。

    花老大使个眼sè,两名大汉跨步上前一个飞铲踹到柳宾华的屁股上,柳宾华栽倒在地,一路翻滚,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倒不是这一脚多么的疼,关键是翻滚之际,他被烫的全是水泡的背部在地上摩擦,登时疼痛钻心,里边的血泡水泡统统破裂,这番苦楚足以让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事情没了结,你可走不了。”花老大对着被抬着胳膊驾过来的柳宾华道。

    “你这个狗贼,没脑子的蠢货,居然对付起爷来了,你等着,若不将你的事儿全部告知官府,拿你进大牢,老子便跟你姓。”柳宾华满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一边挣扎一边叫骂。

    “直娘贼,敢威胁俺们!”一名大汉伸手便是一个耳光,抽的柳宾华满嘴血沫子。

    “凭你也来威胁我?”花老大撸撸袖子,露出满是黑毛的粗壮胳膊,伸手抄起大棒抡了抡,大棒带起‘嗡嗡’的风声,听着让人发毛。

    “时候不早了,耽搁了时间太多,拉起他的胳膊来。”花老大喝道。

    两名壮汉一人紧紧揪住柳宾华的后脖领,控制住他的手脚,另一人将柳宾华的右臂拉的笔直,摆好了架势。

    柳宾华吓得哇哇大叫,身子往下刺溜,那大汉一个不留神,被他出溜一声滑了下去,整个人瘫在地上成了一堆烂泥。

    “花老大,花爷爷,饶了我吧,小的嘴巴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柳宾华痛哭流涕,忽然疯狂的打起自己嘴巴来。

    “哎,你这叫我很为难啊,这是生意啊,我也想饶你,但是我的信用岂不是没了么?”花老大叹息道。

    柳宾华明白过来了,三步两步爬到苏锦的脚边,抱着苏锦的腿使劲摇晃,鼻涕眼泪唾沫血水弄的苏锦长衫的下摆一片污秽。

    “苏公子,苏爷爷,您说句话,我再不找你麻烦了,你收回委托,饶了我这条命,我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寄人篱下,柳家就我这跟独苗了,可不能断了香火啊……”

    苏锦伸脚将他拨开,皱眉道:“又不是要你的命,你这般哭天抢地作甚?再说了,你雇人来要我的胳膊,我当然要你的胳膊,限时报来得快;你求我饶你,我还求你饶了我呢,打断你的胳膊接下来可是要轮到我的。”

    柳宾华又掉过头来朝花老大磕头道:“花爷爷,这生意就算了吧,钱我照给,但是活儿就不用干了,我和苏公子也没深仇大恨,就此拉倒罢了。”

    花子薛怒道:“你当老子是窑姐儿么?想用就招来,不想用便一脚踢开,害的老子一上午在这风口喝了个饱,你倒是轻巧,一句话不做便不做了么?”

    柳宾华忙道:“钱加倍,加倍还不行么?算是欠您一个天大的人情,容后再报。”

    花子薛道:“你那点钱加倍有何用?你这边一怂,那苏锦肯定也不愿意花钱了,百两黄金就此变野鸭飞了,你那二十贯顶个屁用?”

    柳宾华哭丧着脸道:“那怎么办?”

    花子薛道:“除非你叫那苏锦将那两锭金子也给老子,这事才算完。”

    柳宾华道:“他怎肯听我的。”

    花子薛道:“那是你的事,我可告诉你,天快午时了,给你五十息时间,过时不候。”

    柳宾华再次爬行道苏锦的脚下道:“苏……公子,您都听到了,你那两锭金子也给了他吧,不然他是不肯绕了我们了。”

    苏锦呵呵笑道:“我无所谓啊,一条胳膊而已,钱我给的起,不过给出去没一点好处我却不愿意。”

    柳宾华肚子里将苏锦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还说没好处,难道胳膊完好不是好处?这贱人简直不可理喻,好像要打断的不是自己的胳膊一样,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要来求他保全他自己的胳膊的地步了;自己原本是来寻他晦气,巴不得他胳膊腿全折的呀,要不是花老大的价钱高,他恨不能将苏锦的两手两脚全部弄断。

    柳宾华真想一气之下跟这小贼一拍两散,但一想到大棒子砸断自己骨头的疼痛,他的屎尿都快憋不住了。

    “我倒有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苏锦眨眨眼道。

    “快说,快说。”柳宾华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将这两锭金子借给你怎么样?你给我写个借据就成。”苏锦笑眯眯的道。

    “不干,你当老子是棒槌么?你这厮该遭天打雷劈,爷爷诅咒你不得好死……”柳宾华发疯般的怒吼,双手在地上乱拍,溅的尘土飞扬。

    苏锦闪开一步,捂住鼻孔,瓮声瓮气的道:“不愿借就算了,犯得着这般咒我么?那咱们就等着挨棒子吧。”

    花老大看这这一切眼睛都直了,本以为天下间无耻之人见得多了,没想到这些人统统加起来也没这个叫苏锦的少年无耻,拿自己的胳膊要挟别人,简直闻所未闻。

    “十……九……八……”花老大的手下不失时机的开始倒计时,柳宾华摊在地上直喘气,终于他实在是绷不住了,举手道:“我借,我借,可是没有纸笔怎么写字据?莫如我回头将借据给你送来,你先将金子借我。”

    苏锦正sè道:“按理说你柳大公子不至于赖账,不过在下乃是商贾出身,一切都要照规矩办;先拿钱后写借据不合规矩,也罢,我便牺牲一下这上好的袍子吧。”

    苏锦伸手揪住长袍下摆,用力撕下一角来,递给柳宾华道:“你蘸些血在这上面写,就写‘借苏锦黄金三锭,计一百五十两,一个月内归还,超过一rì计息三分,重复滚息。’,再签上你的大名,按上你的手印便可。”

    柳宾华怒道:“明明是两锭金子,为何说是三锭?”

    苏锦奇道:“一个月你才还,这一个月难道不计利息的么?这样,要是你三rì之内能还上,这一锭金子不要也罢。”

    柳宾华眼见这形势不写是不行了,打定主意今后跟苏锦永不见面,别说三锭金子,便是一文铜板他也别想见到;于是蘸了嘴边鲜血,写下字据,按上手印,交给苏锦。

    苏锦端详一遍,轻轻叠起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伸手将两锭金子交给柳宾华,嘴里嘟囔道:“你可别赖账,你若是敢赖账不还,小爷可要去官府告你。”

    柳宾华怒道:“你才赖账不还。”伸手一把夺过金锭,连同自己带来的几十贯一并交到花老大手上,捂着脸咬着牙,一瘸一拐的逃出巷口,消失在人群之中。

    花老大将钱物揣在怀中,走到苏锦面前道:“佩服,你比我还狠。”

    苏锦淡淡道:“你做生意,我也做生意,你赚大钱,我赚点小钱而已。”

    花子薛呵呵冷笑道:“好本事;听说你是新来京城的是么?”

    苏锦道:“第三天而已。”

    花子薛道:“汴梁城可不是那么好呆的。”

    苏锦呵呵一笑道:“不过如此,我看没什么难的。”

    花子薛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一挥手,数十人瞬息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苏锦长出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身后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忙转过身将浣娘搂在怀中,安慰抚慰一番,待她情绪稍微安定了些,才搂着她颤抖的身子进了小院。

    ……

    巷外大街上车水马龙,阳光温煦的照在人们身上,百姓们忙忙碌碌为了生计奔波,谁也不知道在这阳光下刚刚发生的一幕闹剧。

第二七六章 召见(上)

    中午,小穗儿和王朝马汉几人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苏锦将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众人个个傻眼了。

    京城中也不太平,没想到随便惹了一个人,就招来这么多的事情,这次若不是公子爷机灵,后果不堪设想,万一公子爷的手被人打断了,自己这帮人可就罪过大了。

    小穗儿指着赵虎的鼻子骂:“早上叫你和张龙别跟着去,偏偏要赶去凑热闹,今儿个要是公子爷出了事,十个你也赔不起。”

    赵虎委屈的要死,天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就出事了,本以为离开了应天府那是非之地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到了京城依旧是麻烦不断;小穗儿骂的也对,公子爷若是今rì出了事,自己这帮护院岂不是吃白饭的白养活了,难为公子爷还对自己这么好。

    赵虎噗通跪地道:“公子爷,责罚俺吧,俺贪玩了,差点让公子爷遭难,真是百死莫赎。”

    其余几人也纷纷跪下领责,苏锦见状忙道:“都起来,这是干什么,此事归根结底还是我多管闲事惹上的,连我都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的找到咱们的住所来报复,不关你们的事儿。”

    小穗儿道:“怎么不关他们的事,养着他们就是为保护公子爷的,这是他们的职责,不然要他们何用?”

    苏锦摆手道:“莫要胡说,我可从没将几位大哥当外人,咱们不是主仆,是兄弟,这样的话今后莫要教我听到,否则连你也要责罚。”

    小穗儿鼓着嘴yù待反驳,浣娘赶紧将她的衣角拉拉,让她不要倔强;四大吃货感激涕零,公子爷这话说的人心里暖烘烘的,虽然他们没有妄想公子爷当真和他们不分主仆,但起码公子爷的话还是让人听着舒心。

    苏锦面sè一变,正sè道:“不过,这件事也给咱们提了个醒,咱们可万万不能放松jǐng惕,京城和应天府、庐州都不同,天子脚下或许守备严密,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或许比别处更为险恶,不能掉以轻心;若我等是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但现在我即将为朝廷办一件大事,此事可能会得罪更多的人甚至是大官儿,这就需要更加的加以小心,我可不想事儿没办成,先变成残废灰溜溜的回庐州混吃等死。”

    王朝点头道:“公子爷说的对,今后不论什么情况,咱们四人最少留两人在公子身边,决不能出差错。”

    苏锦道:“咱们人少,碰到人多即便是全部在一起也难以抵挡,所以咱们今后行事还是低调一些好,我喜欢管闲事,这也是招惹是非的根苗,从今rì起,我也收敛些,少管些闲事,好在咱们在京城呆不了多长时间,挨过这段时间便行了。”

    浣娘道:“公子爷,咱们不如搬去晏府住吧,万一那伙人要是再来怎么办?”

    苏锦知道她受了惊吓,心里还在害怕,温颜道:“那花老大是不会再来了,这种人虽然凶恶,但是守江湖规矩,要来滋事也只有那柳宾华会来,不过我是他的大债主,他不来我还要找他呢。”

    赵虎嘿嘿笑道:“公子爷可真够狠的,不但安然脱困还赚了五十两金子,这般本事俺一辈子也学不会。”

    苏锦道:“对付柳宾华这种人根本不用讲究什么道义,这种人看起来危害不大,但其实他们比杀人放火的强盗恶徒更可恶,对于他我倒是不在乎,我有的是让他吃瘪的办法,但更为可怕的是他身后之人,柳宾华连吃两次大亏,他的舅舅夏竦难道会坐视不管?这才是我担心的。”

    “夏竦是当朝大员,难道会为了此事跟公子爷过不去么?那也太小心眼了吧。”王朝道。

    苏锦微笑道:“你莫不信,晏东家跟我说过这夏竦,有个人就因为对夏小姐说了两句不敬的话,次rì便被人发现碎尸街头;而且这位夏大人在西北统兵之时,有士兵犯错,他便命人绑了士兵剥光衣服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放了一夜,第二rì这士兵连骨头都没了,全被荒野上的饿狼啃食的干干净净。”

    小穗儿和浣娘惊叫一声,吓得相互搂抱,王朝马汉等人也是相顾失sè,这夏竦可真是歹毒,杀人都不留全尸,惹上了他的外甥,难怪连公子爷都有些担忧。

    苏锦伸手在小穗儿和浣娘身上拍了拍,安慰道:“不要怕,公子爷经过的事还少么?滕王、唐介之流比之他来也不差多少吧,某些方面来说,滕王比他还歹毒;夏竦也不过是心理变态而已,同样是取人xìng命,一刀砍了跟碎尸万段的后果其实是一样的,相比较而言,滕王比他更加难以防备;然则又如何?那唐介把自己的小命赔上了,滕王现在自身也难保,爷我还不是照样好生生的在这?”

    众人心中稍定,自家这位爷会惹事,却也有手段能摆平,这倒不是吹牛。

    “爷我算是明白了,这世间的事往往便是如此,你越是委曲求全便越不能自保,我自然也能躲进晏府,相信那夏竦即便是插手也抓不到咱们,但是这样一来还有什么意味?苏锦不才,却不愿做那寄人篱下的庸碌之人。”

    “可是,公子爷,那可是晏老爷家啊,还有晏东家在,有什么寄人篱下的?”小穗儿道。

    苏锦微笑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爷不能一辈子靠着晏家不是?晏东家与我相得,但不代表我便要事事靠着晏家,万一某一天晏家人向我提出什么我不愿意的要求,你说爷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到那时不答应叫做忘恩负义,答应了叫做心有不甘,何以自处呢?所以人最重要的是靠自己。”

    小穗儿点头道:“小婢懂了,公子爷是要自立自强,不受任何人的牵制。”

    苏锦呵呵笑道:“自立自强是对的,但不是不要朋友了,只是相互之间不要依赖太深,免得最后不好翻脸。”

    “公子爷是要跟晏老爷翻脸么?”小穗儿惊道。

    苏锦哭笑不得道:“跟你说不明白,以后慢慢你就懂了,别说啦,肚子饿的狠了,快弄些饭吃,咱们可不遵那什么鸟减餐令,荒唐之极。”

    众人赶忙张罗饭食,苏锦靠在正房内的大椅子上闭目沉思,那rì得知柳宾华是夏竦的外甥之后,晏碧云便提议将此事告诉晏殊,苏锦当时以为没那个必要,但今rì这事一出,苏锦觉得应该要告诉晏殊了,夏竦很有可能要出手对付自己,虽然不怕,但眼下的事情可不是跟夏竦斗气儿,而是要办好差事。

    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旬,最多两个月,粮食危机便要到来,市面上已经微微有了些风声,再不抓紧时间便来不及了。

    午饭后,苏锦带着赵虎赶往晏府,出了榆林巷却正好跟骑马而来的富弼撞个满怀,富弼见了苏锦赶忙下马拱手道:“苏小弟,赶紧收拾收拾进宫面圣,皇上要召见你。”

    苏锦道:“怎么这时候召见?”

    富弼道:“别提了,出大事了,先上马,咱们边走边说。”

    苏锦赶忙回屋净面更衣,让小穗儿和浣娘将自己打扮一番出了门,跨上富弼带来的马匹直奔南门大街,往右一拐上了御道,再往北奔宜德门而去。

    在路上,苏锦得知了富弼口中的大事;就在半月前,淮东路扬州府已经发生了流民的变乱,扬州府原本是粮食主产之地,也是今年旱情最为严重的地区;五月到八月间各地粮商疯狂囤积,扬州府成了最大的粮食输出之地之一,以至于当地市面上的粮食几乎全部售罄。

    八月末,朝廷知道大旱的危机之后,又命扬州府官仓抓紧催缴今年的税粮,这样一来,民间的粮食基本上被搜罗的干干净净,扬州府的百姓们手中有钱,但忽然之间买不到任何粮食了,城中大户早就将粮食囤积起来,等着卖高价,但是朝廷又正在征粮的当口,却又不敢拿出来高价抛售,以至于粮食变成了无价之物,有钱也买不到了。

    不久之后,黑市交易开始火爆,但黑市的粮价高达三贯一石,百姓们忽然又发觉手中的钱又不值钱了,这么几下子一折腾,有人开始挑头闹事。

    十月初三,饥民开始啸聚,随着情绪的激烈,饥民抢.劫了七家大户,还出了三条人命,扬州知府宋庠命厢军前去弹压,抓获乱民贼首六十七人,其余人等作鸟兽散,暂时偃旗息鼓。

    宋庠的折子今rì上午递到到京城中,赵祯极为震怒,急招两府首脑和三司使商议对策,大家都明白,这都是粮食惹得祸,所以皇上才急招苏锦觐见,怕是要授命动手了。

    苏锦听了富弼的叙述,心中一惊,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这么猛。

第二七七章 召见(中)

    两人匆匆来到宣德门外,下了马,守门的内卫还待查验号牌,里边一名内侍早就急的团团转了,迎上前来呵斥道:“皇上都着急了,都催了好几回了,你们还在这耽搁他们的时间。”

    内卫赶紧放行,富弼带着苏锦跟在那内侍身后,急匆匆的穿过大庆门和崇文门之间的宽阔过道往里边走。

    富弼道:“内侍大人,不是说在大庆殿么?这是去哪儿?”

    那内侍道:“富大人,皇上在景福殿御书房呢。”

    富弼惊道:“怎地在那儿,本官未得允许,是否要退避为先?”

    内侍道:“皇上说了,你把人带到之后便在殿外等候,富大人不是外人,可在偏房喝老奴一杯茶慢慢等候便是。”

    富弼忙道:“是是,多谢内侍大人。”

    苏锦听得迷迷糊糊,低声问富弼道:“怎地,有什么问题么?”

    富弼低声道:“景福殿是皇上的御书房所在,离后宫仅一墙之隔,未得允许便是重臣也不能擅入,皇上在御书房接见你,看来你面子不小啊,而且可能有外人不能听的话要和你单独说,你小心应对。”

    苏锦心道:他跟我素不相识,能有什么机密话儿和我说,无非是要问太祖爷托梦之事的真假罢了,还有便是这筹粮之策;这两件事早有定计,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三人进了宣佑门,内卫们都认识这位白胖的内侍,纷纷点头打招呼,那内侍只是哼了几声,连头也不回,一路往门内走,不多会,左侧院门处一道小门,五六名侍卫挎着刀剑在门口走来走去,看见苏锦等人,一名侍卫迎上前来道:“黄公公好,是他们么?”

    内侍笑道:“正是。”

    那侍卫道:“身上可曾察看了?”

    富弼忙上前道:“大人放心,岂敢带违禁物品进来。”

    那侍卫道:“既如此,将身上物品放在角房中,速速进去吧,皇上等着急了。”

    富弼赶紧叫苏锦将怀中物事拿出来交给侍卫保管,苏锦身上别无长物,只有一块晏碧云送的云锦帕子,再有就是一身衣衫和腰带上的大三元玉佩了。

    收拾停当,内侍黄公公一招手,苏锦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了小门,而富弼则只能留在偏房中歇息。

    苏锦跨进小门,眼前豁然开朗,原来这门内是一个大大的广场,右手五十步外一座宏伟的宫殿耸立在那里,顺着高高的台阶而上,殿门口悬挂着巨大匾额,景福殿三个大字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进了殿,苏锦意外的看到了几名身着绯sè官袍的官员,一人清俊,一人矮胖,一人黑瘦;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苏锦,矮胖的晏殊赶紧小步上前道:“怎地才来,皇上在书房等你呢。”

    苏锦道:“骑着马飞奔而来,又没耽搁,难道我长了翅膀飞来不成?”

    晏殊翻翻白眼道:“别说了,速速进去吧,记得我教你的礼节,应对之际要小心,千万不能胡言乱语。”

    苏锦道:“知道了,您不进去吗?”

    晏殊道:“皇上要见的是你,又不是我们,你没见吕相和杜枢密都在那边闲坐么?”

    苏锦心道:他们认识我,谁认识他们啊。

    黄公公在厅侧帷幔边的过道旁招手道:“苏学子请跟我来。”

    苏锦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朝晏殊一拱手,迈步而去;片刻之后两人消失在帷幕之后。

    清俊的吕夷简和黑瘦的杜衍对视一眼,指着苏锦进去的方向道:“晏大人,皇上要见的便是他么?”

    晏殊笑道:“正是他,应天府书院学子苏锦。”

    吕夷简皱眉道:“便是那个太祖爷托梦于他的苏锦?”

    杜衍插话道:“还是那个写《鹊桥仙》和《水调歌头》的苏锦。”

    晏殊道:“两位大人,看不出来吧,英雄出少年啊。”

    吕夷简哼了一声道:“本相就不明白了,扬州暴民作乱之事危急的很,皇上只见了我等谈了半个时辰,为何急着要见这苏锦呢?难道这会写词的苏锦在此事上比我等还更有办法么?”

    杜衍道:“是啊,本官也是纳闷,这苏锦怎么来京城了,这事我们丝毫不知啊。”

    晏殊道:“是本官奉皇上口谕带他来到京城的,皇上……皇上恐怕要问他些太祖托梦之事。”

    吕夷简叹道:“这会子问那些干什么?扬州之事须得有个应对之策才是,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晏殊正sè道:“吕相,天威难测,何必说这些话,皇上叫我等在外边等候二次召见,或许另有原因,便是发牢sāo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吕夷简被噎了一下,瞪着晏殊,杜衍忙道:“两位大人,都稍坐歇息,景福宫可不是斗嘴的地方,要斗嘴回朝房慢慢理论也不迟,皇上可是在书房里呢,我叫侍卫们沏茶来,咱三个在此等候便是。”

    晏殊和吕夷简这才各自归坐,各怀心事,静坐枯等。

    ……

    苏锦随着黄公公穿过回廊,景福殿呈口字型,外侧一溜房舍,中间却是一片花园,初冬的阳光照在花园内,晚菊灿烂,翠树生辉,倒是一片好jīng致,阳光透过廊柱之间的栏杆洒在白石过道上,映得原本有些灰暗的长廊一片光辉。

    回廊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偶尔有两名捧着茶盅果盒的宫女轻轻走过,目不斜视,无声无息,宛如鬼魂飘过一般,见了黄公公也都是半蹲福一福便走,黄公公也不加理睬,快步前行;看来这位黄公公在宫里级别蛮高,到目前为止,还没见到不向他行礼的人。

    回廊尽头,一间jīng致的房舍,挂着金黄sè的门幕,两名内侍、两名侍卫、两名宫女分立两旁。

    黄公公来到帘幕外高声道:“皇上,您要见的人来了。”

    帘幕后一片平静,过了一小会,一个女子声音道:“皇上请苏学子进来。”

    黄公公冲苏锦一使眼sè,苏锦点点头,整了整衣衫,摸了摸发髻,吁了口气,两名宫女高挑门帘,苏锦一低头钻了进去。

    瑞兽铜香炉的口中吐着袅袅的香烟,两盆植物一左一右放置在一高一低的两只角柜上,一盆秋海棠,一盆万年青;屋内陈设简单而素雅,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豪华奢美,倒是透着一股书香的雅致意味。

    苏锦扫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人,正纳闷间,只听侧首有个温柔的男声道:“你便是苏锦么?”

    苏锦转头一看,原来左首处珠帘垂挂,有一个内间在珠帘之后,珠帘晃晃荡荡,里边一个模糊的人影宛如在水中飘荡,看不清楚。

    “皇上问你话呢,苏学子。”一名女官撩起珠帘,秀丽稚气的脸上一片严肃。

    苏锦道:“草民苏锦参见皇上。”说罢按照晏殊之前的交代行了君臣大礼。

    “平身吧,进来回话。”那温和的男声道。

    苏锦低头进了内间,垂首侍立,心里略有些紧张,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见到帝王,这种事放在以前,谁要说他能和古代皇帝面对面,苏锦绝对一个大耳光扇过去,但是现在,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发生着,那种梦幻般的不真实感再次充斥苏锦的心中。

    “随意些,莫要拘束,朕可不是吃人的老虎。”那人带着笑意道。

    苏锦忙道:“草民怕失了礼数,不敢造次。”

    赵祯呵呵一笑,对身边的女官道:“赐坐给苏学子,将朕的龙井茶沏一杯让苏学子解渴,然后……你们便都退下吧。”

    “是。”女官们依言赐坐沏茶,然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御书房内只剩下苏锦和赵祯两人;苏锦紧张的心蹦蹦直跳,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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