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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七九章 问策(上)

    苏锦不知道自己该拔腿就跑,还是一把揪住这赵祯玩一把劫持人质,却听赵祯继续道:“来人呐……”

    一名女官碎步趋前在珠帘外站立道:“奴婢在,皇上有何吩咐?”

    赵祯看了面sè发白的苏锦一眼,脸上微露笑意,道:“苏学子可能是午间未食,虚火较旺,去斟一碗百合莲子汤来让他消消饥、下下火。”

    女官领命而去,不一会儿用小托盘盛了一小碗汤水过来,放在苏锦面前;苏锦不知道赵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见那碗汤,莲子三两只百合一二片,整个一个清汤寡水,心中暗道:“这皇上实在抠门,连一碗汤都没什么料。”

    忽而又想:“莫不是这是碗毒水么?电视电影上的皇dì dū喜欢赐臣下喝酒喝汤什么的,臣子一喝,紧接着便气孔流血倒地而亡,难道今rì便要捐躯于此了吗?”

    犹疑间只听赵祯道:“喝了吧,虽然里边的莲子和百合不多,不过当此艰难之时,朕也只能招待你这个了。”

    苏锦沉声道:“多谢皇上,臣不渴也不饿,皇上留着慢用吧。”

    赵祯叹了口气回到座位上坐下,对苏锦道:“真不怪你适才对朕无礼,只是这事儿来的过于蹊跷,所以朕不得不多问几句,太祖托梦之事自打太祖殡天之后绝无仅有,朕在想,是不是朕什么地方做错了,太祖爷是来提醒朕的。”

    苏锦见赵祯口气软了下来,也自找台阶下,道:“皇上说的没错,此事是有些蹊跷,连草民也觉得如在梦中,怪不得皇上怀疑。”

    赵祯看着窗外一片萧索的树木,淡淡道:“你将梦中清醒说与朕听听。”

    苏锦知道他还是想找出破绽,于是加着小心将梦中事再仔细说了一遍,只是在描绘容貌之时按照市井流传的画像含混过去,并且强调金光耀眼不可逼视,也不敢正视。

    赵祯默默的听完,叹了口气道:“你比朕有福气啊,太祖爷连朕都没见过,你却见了。”

    苏锦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只能装哑巴不做声;赵祯一拍扶手道:“罢了,此乃祥瑞之兆,太祖爷既然命你公开誓碑之言,也是他们闹得不像话,惊动了他老人家的英灵,这事到此为止,只是有一条,太祖爷托梦于你可不是因为你比别人高一等,而是因为机缘巧合,应天府出了学子一案,所以太祖爷才会降临矫枉。”

    苏锦忙道:“那是自然,草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赵祯呵呵一笑道:“喝汤啊,喝了朕和你有要事要谈。”

    苏锦知道危险已过,端起碗来两口喝干,吧嗒吧嗒嘴将空碗放下,赵祯道:“滋味如何?”

    苏锦笑道:“皇上所赐,自然滋味美妙;不过料太少了些,还不够塞牙缝的。”

    赵祯苦笑道:“你若知道朕这皇宫中也是紧衣缩食的勉强渡过,就会觉得有的吃已经是幸运的事儿了。减餐令颁布,宫中一rì两餐,分量也不足,个个喊饿呢。”

    苏锦惊讶了,他只当减餐令只是赵祯做做样子,却没料到赵祯还当真减餐;连跟着皇上的嫔妃公主太监宫女都跟着挨饿,若不是皇上亲口说出,谁能相信。

    赵祯朝外边道:“招晏爱卿觐见。”

    苏锦明白,接下来必是谈筹粮之事了。

    脚步咚咚,晏殊快步到来,在屋外高声道:“臣晏殊奉旨来见。”

    赵祯道:“进来吧,晏爱卿。”

    “臣遵旨。”晏殊掀帘而进,在珠帘外行了大礼,走进里间。

    苏锦起身行礼,连赵祯也站起身来表示尊重,赐了座之后,赵祯披头问道:“晏爱卿,扬州府之事,你们几人可有应对之策?”

    晏殊道:“吕相和杜枢密力主重兵弹压,对暴民之乱绝不姑息。”

    赵祯道:“你是怎么想的?”

    晏殊道:“老臣以为当怀柔以对,毕竟此事乃是因缺粮而起,臣不是替暴民们说话,但其实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而已,无粮可食,自然会闹事。”

    赵祯点头道:“如何怀柔以对呢?”

    晏殊道:“原本老臣是想建议皇上开仓售粮,但据了解,扬州官仓存粮甚少,大小官员以及当地驻军均需粮草食,朝廷又抽调了大部分补充军粮,确实是无能为力;老臣也正为此事发愁呢。”

    赵祯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叹息道:“难道我大宋便难逃此难么?外患无憾我江山,便被这老天爷打败了么?”

    苏锦听着好笑,不由自主的哈了一声,赵祯和晏殊听在耳中,均怒目而视苏锦。

    苏锦尴尬的要死,忙道:“皇上恕罪,草民不是在笑话谁,而是觉得有些事儿有些不对劲。”

    赵祯道:“有什么不对劲?晏爱卿推荐你来做筹粮使,朕还没听听你有何高见呢,不妨说说。”

    苏锦看了晏殊一眼,晏殊点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只是筹粮之事,其他勿要涉及。”

    晏殊心里也没底,昨rì本想让他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再说,可是这小子也不知是没想好还是不愿说,借着醉酒之际搪塞了过去,一大早又没来按照自己吩咐的将步骤写下来送过来。

    晏殊心里略有些不高兴,但以他对苏锦的了解,知道这个人若不愿说,逼他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虽然自己打定主意要对他加以约束调教,但说到底此人跟自己一点关系没有。

    此刻箭在弦上,皇上面前自己已经将苏锦吹得天花乱坠jīng明无比,唯有祈求苏锦有良言奉上,万万不要给自己找难堪,一切但凭天命了。

    苏锦想了想道:“皇上要草民说,草民不敢不进言,但是说错了或者得罪了什么人,还请皇上恕罪,否则我就不说了。”

    赵祯哭笑不得,这小子未开言先留后路,算盘珠子敲得哗哗响,见他似乎有些本事的样子吗,赵祯决定答应他的请求,这里就三个人,苏锦的话中之意自然是要得罪晏殊了,这时候也只能委屈一下晏殊了。

    赵祯看了晏殊一眼,点头道:“说吧,答应你便是,但不可攻击他人,据事论事。”

    苏锦站起身道:“那我可真说了。”

    赵祯莞尔笑道:“说呀,别耽误我们的时间。”

    苏锦一笑道:“草民要说的这第一件事便是关于这‘减餐令’的。”

    赵祯耳朵竖起,侧脸看着苏锦道:“怎么,减餐令不好么?此是缺粮之际,此令难道不是可以节约粮食,以度饥荒么?”

    苏锦正sè道:“此为小利,却有大害;得小利而生大害,这减餐令着实的荒唐。”

    赵祯和晏殊面sè大变,苏锦将朝廷法令斥之为‘荒唐’,这也太过无礼,更何况此令还是赵祯亲自想出来并颁布的,这么说不啻于打赵祯的耳光。

    晏殊沉声喝道:“住口,黄口小儿信口雌黄,朝廷大计岂是你能随口大放厥词的?还不赶紧磕头谢罪么?”

    赵祯脸sè铁青坐在椅子上,看着苏锦的眼光又变得冷漠而凌厉起来。

    苏锦道:“我还没说原因就说我有罪,得了,当我没说,我给皇上赔罪,这事再不提了。”

    晏殊怒道:“你怎地这般跳脱无矩?皇上面前那是你信口胡说的地方么?”

    苏锦冷笑道:“太祖爷都允许天下人进言而不获罪,怎地草民什么都没说便成了罪人了。”

    晏殊怒极无语,这小子说话能把人气死,偏偏又是自己举荐他的,他若说出什么不上规矩的话来自己也必然脱不了干系,一念至此晏殊赶紧起身跪倒磕头道:“皇上恕罪,苏锦年少无知,又是第一次见皇上,言辞之间恐不能得体,还望皇上念及他出身山野,莫要降罪于他,老臣这便将他带出,严加训诫。”

    说完伸手拉着苏锦的衣角要他也跪下赔罪,苏锦僵着脖子就是不跪,气的晏殊直翻白眼。

    赵祯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忽然感觉很是好笑,一个梗着脖子像一匹倔强的小牛犊,另一个却跪在地上噤若寒蝉,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祯挥手道:“晏爱卿起来吧,或许他有他的道理,让他说说看。”

    “皇上,这减餐令甚好,莫要听他胡言乱语。”晏殊郁闷之极,也后悔之极。

    若非这减餐令是皇上亲自提出来的,苏锦随便怎么诋毁也没什么大事,但这可是当面扇皇上耳光,这个小蠢材是在自寻死路,也怪自己没有将这些关节告诉他,回京之后诸事繁杂,不能面面俱到,想不到这就出了茬子了。

    晏殊忧虑之极,用脚踢踢苏锦的小腿,示意他悠着点说,苏锦恍若不觉,开口数落起‘减餐令’的弊端来。

第二八零章 问策(中)

    “减餐令从出发点来说无可厚非,灾荒之年本应勤俭节约节省粮食,即便是丰收之年,草民也认为该保持居安思危之心,积极屯粮备荒备战,此应为基本之国策才是。”

    晏殊皱着眉道:“既如此,你为何却说此举是荒唐之举呢?哎,你呀,还是嫩了些。”

    苏锦朝晏殊拱手一礼道:“晏大人,在下今rì之言纯出于肺腑之中,无一丝一毫不敬之意,适才我见皇上喝的莲子百合汤中仅有莲子三两颗百合二三片,心中着实感动,圣意拳拳,纯为社稷着想,怎不令人敬重。”

    赵祯面sè稍霁,温言道:“朕受先皇之托,接手我大宋江山,万里沃土、千万子民需要朝廷来庇护,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些许果腹之苦倒也算不得什么。”

    苏锦脸sè感动,正sè道:“皇上一片好心,但好心也可能办了坏事。”

    晏殊正待呵斥,赵祯伸手制止道:“让他说下去,朕不闻真言久矣。”

    苏锦鞠躬以谢,同时对晏殊投去歉疚的目光道:“晏大人,在下并非拆你的台,大人既然举荐在下,皇上又问及此事,岂敢有所保留,今rì便将腹中之语和盘托出,妥与不妥皇上和晏大人待听完在给草民评价处罚不迟。”

    晏殊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苏锦,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讲的了。

    “皇上,晏大人,草民所言之勤俭节约可不是这减餐令,民以食为天,自前朝李唐以来,一百多年过去,百姓们都已经习惯一rì三餐,哪怕是青菜豆腐、咸菜疙瘩只要能混的一肚子饭食便算是平安喜乐,如今忽然只允许吃两餐,习惯难改也就罢了,肚子饿可是实实在在的,别的不说,草民自打这减餐令下达之后,为了体谅朝廷疾苦,也每rì只早晚两食,以前食饱穿暖,今rì却时时饥饿,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嘴上不说心中也颇有怨言。”

    赵祯和晏殊默然不语,他们其实也有同感,肚子吃不饱总让人有一种挫败感,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一般。

    “草民是百姓,草民的感受相信天下百姓大部分都有,节俭没什么不好,但往往就在这张弛之间的‘度’上不太好把握,要么流于形式,要么矫枉过正,此番减餐令便是这二者的集合,既流于形式,也矫枉过正。”

    赵祯探首道:“此话怎讲?”

    苏锦道:“既然有法令要颁布,就要有配套的监督奖惩措施,还要有专人督促进行才是,这些都有么?都没有的话那么靠的便是自觉了,天下间有哪一件事情是靠自觉能完成的?人人向往桃花源,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是谁见过么?陶潜的《桃花源记》最后还不是连路都找不到么?这说明这种理想化的社会只存在于缥缈之中,或说根本在现实中没有,然则皇上可以派人去看看外边,酒楼中依旧三餐开张,百姓家中依旧三餐伙食,即便是我那赶车的车夫也会在中午跑去街上买十几个包子回来吃个痛快,这样的减餐令还有什么意义?”

    赵祯若有所思,问道:“朕之所以没有强制实行,是因为本来就不想强迫民意,这些朕是早就料到的。”

    苏锦道:“皇上的意思我懂,省的一点是一点,只要能缓解哪怕是一丁点的危机也是好的;但是朝廷珍而重之的发布减餐令却又落得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有损皇上威信,有损朝廷威严么?”

    赵祯道:“你的意思是要有配套的动作,不能自觉执行的便强制执行是么?”

    苏锦摇头道:“非也,草民的意思是这减餐令应该废除掉。”

    赵祯睁大眼睛道:“废除?万万不可,未到期限如何可废?此举同样有损朝廷威仪。”

    苏锦道:“这便是我说的矫枉过正了,适才我说的是现象,现在草民给皇上说说减餐令的最大弊端在何处,这也是草民建议将这项诏令废除的主要原因。”

    赵祯已经没法不听下去了,于是点头道:“坐下说,朕听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苏锦谢恩落座,继续道:“皇上,减餐令出来的时机实在是个败笔,若是寻常年月,皇上为弘扬节俭之风每年弄一个月的减餐活动,反倒效果会更新奇更好,但当此之时,却有些不妥。”

    赵祯摇头道:“当此荒年,怎可说时机不好,正是恰当的时机才是。”

    苏锦道:“皇上,莫怪草民直言,这时机绝对是最差的时机,弊端有二,试为皇上分析一二。”

    赵祯微笑道:“你且说说看,错了也恕你无罪。”

    苏锦道:“多谢皇上,小的弊端且不谈,大的弊端有二,此二弊端或可动摇社稷江山。”

    晏殊实在忍不住道:“休得耸人听闻,这般夸大其词作甚。”

    苏锦笑笑道:“晏大人勿恼,听在下说给您听,这两大弊端一则外患,二则内忧,内忧外患一起发作,形势不容乐观;所谓外患则是西北之战事,在下虽草民一介,但时时心系大宋荣辱,西北元昊军和我大军对峙四年,直到如今方战事稍息,双方将养生息各自待机而动,而皇上这减餐令一出无疑是在一触即发的平静中添了一把火。”

    赵祯惊讶道:“此话怎讲?”

    苏锦道:“皇上的诏书上是否是说颁布减餐令乃是为了提倡节俭之风?”

    赵祯道:“正是。”

    苏锦道:“连我都能猜出来是粮食空虚的托词,不知道贼首元昊是否能猜的出呢?”

    赵祯恍然大悟,晏殊也听明白苏锦的意思了,减餐令一出明摆着告诉元昊,大宋缺粮了;大军无粮还谈什么打仗,元昊必然会借机猛攻,果然是外患要起了。

    赵祯带着一丝侥幸道:“然则西北局势平稳,并未起什么大的战事啊。”

    晏殊皱眉道:“皇上,元昊是在等时间啊,我若是元昊,必然等对手饥寒交困之时动手,怎么会这么急便动手呢?待到寒冬大雪,我又粮草不足之时,那才是最好的时机啊。”

    赵祯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了;他不能报侥幸的心理来揣度元昊不会揣摩出大宋缺粮之事,那是在赌博,一旦赌输了,局势必然大坏。

    晏殊轻声道:“皇上先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元昊军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侵犯,边关有韩范二人在,只要军粮充足,万事无虞。”

    赵祯看着苏锦道:“内忧呢?你说的内忧是指什么?”

    苏锦道:“皇上,内忧则是民变,减餐令不出,民心尚算平稳,因为即便是灾荒之年,朝廷也会赈济灾民,相信这都有先例,所以虽然饥寒,但不至于民变;但此令一处,等于告诉百姓官仓也并无多少粮食,百姓一旦绝望,那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譬如这次的扬州暴民生乱,本不该这么早便发生危机,偏偏便发生了,而且闹得沸沸扬扬,这不是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便能解决的,这种事就像荒原上的火苗,一旦燃起,星星之火,便可燎原,若不赶紧的想办法,内忧大于外患啊。”

    赵祯一屁股坐进椅子里,脸上的颜sè及其难看,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重大的决策如此失误,怎不叫他沮丧颓废,心忧如焚。

    晏殊也浑身大汗,这事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却没有达到重视的程度,苏锦这么一点破,着实吓得他不轻。

    “苏锦,依你看这扬州的事儿该如何处理才是?”

    赵祯病急乱投医,已经忘了站在面前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这样的国家大事问计于他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苏锦平静的道:“皇上,这事很简单,就一个字:粮。只要马上运粮去扬州,平抑市价,稳定粮食市场,变乱自消。”

    赵祯摊手道:“处处缺粮,何来粮食赈济?”

    苏锦笑道:“皇上,您难道忘了叫草民到京城来见驾是为了什么么?”

    赵祯一拍额头,自嘲道:“关心则乱,瞧朕居然把叫你来的目的都忘了,你有何策应对?赶紧说说。”

第二八一章 问策(下)

    晏殊有些暗暗担忧,昨rì叫苏锦拿出应对之策时,这小子支支吾吾的搪塞,还以酒遮脸逃了回去,此刻见他主动提出筹粮之事,不禁心里打鼓,但愿这小子昨rì只是藏拙,而非信口胡言,否则不但是他,自己也将受到牵连。

    只听苏锦道:“扬州之事乃是一府之事,草民举手间便可将此事解决,然而一城之事易办,举国之事便难办了,在下说出自己的办法之前,想听听皇上和三司使晏大人对此事是怎么打算的。”

    赵祯想了想道:“晏爱卿,可将朝廷所议之对策说与苏锦听听。”

    晏殊咳嗽一声道:“臣想听听扬州之事苏锦打算如何解决,然后再谈及朝廷对于民间屯粮的对策。”

    赵祯和苏锦都明白,晏殊这是要听听苏锦够不够资格来听下面的话,晏殊虽举荐苏锦,但苏锦要是不能在此事上提出一些建设xìng的意见来,晏殊绝对不会继续推荐苏锦。

    虽然在晏殊看来,苏锦是办此事的绝佳人选,而且不能不说晏殊是对苏锦藏着私心的,但毕竟了解的不够透彻,万一这家伙不够格,枉费了自己的栽培不说,这大事可耽搁不起,饥荒迫在眉睫,多耽误一天便有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乱;更要命的事,由此带来的后果是自己莫说相位,连三司使这个位置也坐不住了。

    苏锦一笑道:“草民的办法很简单,扬州府百姓动乱因粮食起,我听富弼大人说,乃是市面无粮,黑市粮价奇高,百姓们根本买不起粮食;若草民去办,只需调运大批粮食平价售出,民心必稳,同时配合朝廷的政策逼的屯粮jiān商吐出粮食,便万事大吉了。”

    赵祯叹息道:“哎,想是这么想,但是你这太过于想当然了,一来哪有那么多粮食去平抑粮价?扬州府三十万百姓,平抑粮价没个五六十万石如何能平息此事?难道从左近州府调运,拆东墙补西墙么?”

    晏殊倒是没表示反对,反倒若有所思,似乎并没有认为苏锦的话想当然。

    苏锦道:“皇上,粮食之事草民自有办法弄到,多了不敢说,但五六十万石还是小菜一碟;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朝廷有什么样的对策来配合接下来的清理屯粮之事。”

    赵祯有些吃惊,但看苏锦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能弄到五六十万石粮食?你从何处得来这么多的粮食?”

    苏锦笑道:“皇上有所不知,草民出身商贾,在商界倒是有不少的好朋友,他们都是正经做粮食生意的,十几家的存货凑起来几十万石当无问题,草民只好卖了这张脸去跟他们求一求,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但九成把握还是有的。”

    赵祯喜道:“哦?那可真是好事一件,不过这些人不会白给吧。”

    苏锦翻翻白眼,心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谁愿意白给啊。

    “皇上,这些人都是正经的商家,总不好教人吃亏吧,朝廷要是不给点好处,恕草民无能为力了。”

    “朕不是那个意思,朕是说现在粮食最宝贵,价格上怕是谈不拢呢。”

    苏锦笑道:“没事,包在我身上,他们的进价当在一贯左右,朝廷给他们些利益,将来在给些虚荣,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晏殊在一旁听得直瞪眼,苏锦所说的粮食便是他自己所囤积的五十八万石粮食而已,这小子撒谎不带过脑子的,连皇上都敢欺骗;不过这五十多万石粮食做了这样的用场倒也不错,晏殊也明白苏锦是不得不撒谎,难道告诉赵祯,你面前就站着一个囤积居奇的jiān商么?不被拖出去活剐了才怪。

    “晏爱卿,你觉得苏锦这办法可行么?”赵祯问道。

    晏殊忙道:“启禀皇上,老臣觉得可行,只是这粮食价格须得须得苏锦跟那些商家好好商谈商谈,不知苏锦认为朝廷出多少合适呢?”

    苏锦转着眼珠子合计,自家那八万进价低,赚钱是肯定的,不过晏碧云那五十万石却是大价钱收来的,那要亏起来,可是一笔大钱,怎么着也要保个平手。

    “晏大人,根据目前的形势,我觉得给的价格高一些也是朝廷对主动现出存粮的商家的一种嘉许的态度,既然扬州的粮价飙升到两贯一石,以此为参照,我觉得一贯六一石当是合理价格。”

    “什么?不行,绝对不行。”晏殊恨不得上去踹这小子几脚,他的粮食进价绝对不会超过一贯,现在居然要赚到近六成的暴利,jiān商啊jiān商,朝廷本就财政吃紧,否则何至于今年的秋闱都取消了为了省钱,西北战事又花钱如流水,这些人简直是一帮吸血鬼。

    苏锦心道:老东西,又不花你的钱,朝廷的钱不赚白不赚,留着给那些贪官污吏们中饱私囊么?

    “一贯一,这是朝廷能给出的最高价钱了。”晏殊冷着脸道。

    苏锦挠挠头道:“这样吧,各退一步,一贯五。”

    “你想的美,一贯二,这已经是朝廷开恩了。”

    “一贯二你自己去谈,现在市价都超过一贯二了,你叫人无利可图谁来为朝廷效力?一贯四,不愿意的话此事便作罢。”苏锦的面孔抽搐着,晏碧云的五十万石粮食进价一贯五,一贯四卖出便等于凭空损失五万贯大钱,苏锦的心头在滴血。

    “一贯三,不行拉倒,朝廷一动手段叫你……那几位商人朋友一文也拿不到,好好想想吧。”

    “大人若不怕天下商贾寒心,在不愿跟朝廷打交道自管去下严令抄缴便是,若存着这种仗势欺人的心思还有什么好谈的,一贯四一文不能少,否则这事草民不办了,你们找别人吧。”

    “你……一贯三,一分也不会给你涨价。”

    “一贯四,一文也不会让。”

    “一贯三……”

    “一贯四……”

    “……”

    赵祯哭笑不得的看着两人在自己面前如同市井小民一般的讨价还价纠缠不休,眼见两人涨红了脸互不让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了局,只得出来解和道:“苏锦啊,给朕个面子,便一贯三如何?”

    苏锦见赵祯出来解和,倒也没办法,皇上的面子要是不给,你会从此没有面子。

    “既然皇上开了金口,草民岂敢不尊,即便皇上要以一贯的价格拿下,草民也是万死不辞誓将此事办成。”

    赵祯想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这样直接叫他一贯拿下,岂不省了十几万贯钱么?这家伙扳了半天价,到最后给个苍蝇给自己吃,真真教人恶心。

    不过金口一开,一万匹马也难追了,赵祯打落牙齿肚里咽,也不愿输掉自己的威严,当即道:“朕封你为督粮专使,受三司节制,全权处理这次的筹粮大事。”

    苏锦道:“粮务专使?这是个多大的官?”

    晏殊兀自气呼呼的道:“无品无级,你说多大?”

    苏锦喜道:“原来已经是超越品级了,这叫草民如何克当?”

    “呸,你想的美,是个不入九品,无品无级的专使罢了。”

    苏锦愕然道:“给这么个无品无级的官职有什么用,这要办起事来岂不处处掣肘寸步难行么?这差事我办不了。”

    赵祯又好气又好笑,温言道:“苏锦,你无科举功名在身,此番无法按照正常的品级给你任命,不过你放心,你这个专使虽无品无级,但乃是朕的粮务专使,协助三司使专事专办,不受其他人的节制,而且朕还会给你相应的特权,便宜办事。”

    苏锦想了想道:“还有些事没说明白,皇上和晏大人须得说清楚了,草民才敢接受任命,否则还是那句话,另找高明吧。”

    晏殊道:“你不就是想知道朝廷会有哪些措施来配合此次行事么?”

    苏锦点头道:“这是重中之重,关系到事情最后的结果,朝廷的决心多大,后面的成果便有多大。”

    “无妨,老夫告诉你便是。”晏殊看了赵祯一眼,赵祯缓缓点头,晏殊知道从此刻起,苏锦算是在赵祯的心目中彻底过关了。

第二八二章 问策(下续)

    “朝廷的对策其实很简单,皇上马上会同两府三司会商,拟决定下严旨勒令一个月内,家有屯粮的超过五千石以上的商户及士族之家主动将粮食按照官价上缴官仓,逾期不缴者将会同有司检查拿办,此时须得用重典强压,否则将不会有好的效果。”

    苏锦大皱眉头,问道:“还有么?”

    晏殊道:“责令地方官吏首脑亲自督办此事,协同三司及粮务专使对巨商大贾之家进行突击察仓,对于逾期不遵朝廷旨意者重罚严惩,彻底打击囤积居奇之风。”

    苏锦道:“这还不是跟前面一样么?”

    晏殊道:“怎么?这还不够?”

    苏锦脸sè难看之极,淡淡的道:“恕在下直言,这种搞法能搞出名堂来才怪了,不排除有胆小的会将家中存粮交出来,不过怕是收效甚微啊。”

    赵祯道:“天圣二年权三司使公事范雍曾亦上书言及此事,那一年朕也曾下诏如此作为,囤积之风立止,这个办法是起过作用的,此番不过是拿来再用罢了,苏锦难道以为这个办法不行么?”

    苏锦道:“皇上,天圣二年的事情草民不清楚,据我所知皇上即位以来曾数次针对囤积之事进行过整治,草民看过三司记录,怕是不下四次之多,但为何屡禁不止,越禁止越拿办越是猖獗不息了呢?这是何故?不知皇上想过没有。”

    赵祯思索道:“国家多难,水涝旱灾不断怕是一大原因,若我大宋遍地良田风调雨顺,这些事不禁也自绝。”

    苏锦道:“皇上说的有理,灾荒频发这是诱因,但商人逐利,官商勾结乃是此事的关键,草民以为粮事如战事,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灾荒乃是天时,天时不可变,而地利则是治理,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些年不知道地方上和朝廷上是否对产粮重地的水利措施有所投入,江浙一带湖泊河道纵横来去,若说是涝灾草民还能理解,但若说是旱灾引起粮食大面积减产,简直只能当笑话来听了。”

    晏殊沉着脸道:“水利之用,地方上早有截留,你怎可说朝廷没有在此项上投入呢?”

    苏锦笑道:“大人息怒,既然朝廷拨了水利的专款,那么便是人和的问题了;商人铤而走险逐利,官员是否拿着水利的钱办了别的事,甚或是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官商之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同盟勾结,这些都是需要弄清楚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哪个环节不做好,这事便无休无止永无宁rì,不要说下严旨查禁四次便是十次八次也是枉然。”

    赵祯面sè及其难看,身为皇帝他如何不知道这些事情确实存在,只是这种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想办而无力去办罢了;晏殊就更明白了,他执掌三司,什么事没经过,偶尔有官员贪.腐案爆发,也多数涉及粮棉盐铁等事务上,不过他只是个钱袋子,无力也无心去办这些事。

    苏锦道:“这些事太过复杂,草民知道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有一条,水利之事必须要抓,修沟挖渠排涝抗旱都有大用,缺水之地要挖建水库截留存余,雨水丰沛则存留,大旱之年可灌溉,这样才能以人力不拘于天时,减少因天时带来的损失。”

    赵祯击掌道:“苏锦有辅国之才啊,这些事虽是老生常谈,但提纲挈领找出关键所在,确实是需要一些见地,但就目前形势而言,你需要朝廷如何协助呢?水利之事却是后话了。”

    苏锦道:“一味的严旨胁迫效果不一定好,敢于囤积粮食的必然大部分已经想好了对策或者退路,圣旨一下,别说是粮食,可能连他们家的仓库都找不着;只要有门路得到消息,事情又做的干净,即便你知道他必然屯粮,也绝对拿不到把柄。”

    “那就一直盯着他,让他不敢出售粮食,饥荒之时他一售粮便拿他们。”晏殊恶狠狠的道。

    苏锦哭笑不得,这晏殊什么脑子,怎么今rì老是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那样的话,耗费人力不说,我们的目的如何达到?粮食收缴不上来,西北大军断粮,流民遍地作乱,到那时无法收场啊”苏锦轻声用淡淡的语气说道,避免给晏殊太大的难堪。

    晏殊脸上一红,惊觉失言,今rì被苏锦气的有些发懵,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考虑不周起来。

    “我知道大人是故意这么说来看看我的反应的,不过大人放心,我虽年纪小,不代表脑子蠢,有些事不待大人提醒也能明白其中的关窍的。”苏锦轻轻给晏殊脚下送上一把梯子,让他安然下台。

    晏殊就坡下驴,欣然笑纳道:“不错,老夫没看错你,说说你到底要朝廷怎么做吧。”

    苏锦一笑道:“那草民便大放厥词了,错谬之处皇上和晏大人无视便是。”

    赵祯和晏殊心道:“你今rì放的厥词还少么?偏偏这时候客气的要命。”

    “草民将此事分为两个阶段可称之为先礼后兵或者是一明一暗;先请皇上下旨,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囤积之粮,同时放出风声来言明收购期限,过了这个期限收购价一律按官价,这官价要定的低低的,到让人不能忍受的地步才好,草民以为三百文一石足矣;若再有囤积不交者严惩不贷。”

    “这一部分要众人皆知,朝廷要命各级官府公布告示,每rì敲锣打鼓在城镇乡间诵读告示,大张旗鼓的造势;这样一来最少有一小部分人扛不住压力将粮食出售给官家,每一位主动出售的商贾朝廷都要给予嘉奖,可赐御笔匾额,可赐秀才名额,可赐官身,总而言之,他们想要什么荣誉,咱们都给,不过是些虚衔,也不值什么;这样一来必然会引起很多人的意动;草民相信,一方面是朝廷的嘉奖和高出市价一成有利可图的形势,另一方面是过了期限朝廷雷厉风行的拿办,两厢比较,会有很多人做出明智的选择。”

    晏殊一拍大腿道:“有你的啊,双管齐下,从人心入手,这招够刁。”

    赵祯喜道:“好办法,不过朕有些担心朝廷哪有这么多的钱银来大肆收购粮食呢?市价怎么也要一贯多吧,国库中无钱,如何兑现?”

    苏锦一挥手道:“这好办,给一半,剩下来的打欠条便是。”

    赵祯愕然道:“这能行?”

    苏锦道:“怎么不行?,朝廷欠钱还能不还?若惹得皇上不高兴明年全部加税三成,大家统统倒霉;吓唬吓唬也就没人说话了,不过这欠条一定要三司出具,且晏大人要盖上大印,这样没人不放心了。”

    晏殊大翻白眼小声嘀咕道:“应该是皇上签字盖章才是,这江山可是皇上的。”

    赵祯呵呵笑道:“晏爱卿,便委屈你了,三司欠钱不就是朕欠钱么?朕不会赖账的。”

    晏殊看着苏锦,恨不能上去一把将这白脸小子给掐死。

    “接下来该如何?定有很多人冥顽不化,朝廷嘉奖到底比过不如山的钱堆呢。”赵祯道。

    苏锦道:“接下来的事儿可就要暗着来了,剩下来的都是些老油条,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对朝廷的这些动作就当耳边风;对他们就不要客气了,这一部分的事草民会秘密进行,具体情况视具体情境而定,少不得要和他们玩心思斗诡计,甚至刀光相见。”

    赵祯道:“行事当注意分寸,万不可闹得满城风雨,那样朕都保不了你。”

    苏锦笑道:“放心,一切按律行事,但还是要朝廷給予我方便才行。”

    赵祯道:“你说吧,需要什么?”

    “第一,我要向皇上要些京城禁卫军带着,可佩一名将军领军,但要听我调配。”

    “朕给你调动一百厢军的权利便是,到当地调兵即可,何须要禁卫军?”

    苏锦道:“厢兵?还不如不要,地方上的厢兵会听我的?即便是听也是阳奉yīn违,若是在来几个通风报信的,我这差事还办什么?”

    “说到底,你是不相信当地的官员。”

    “当然不信,明里协助,暗中掣肘,这样的人绝对有,皇上若是觉得此举不妥,那便作罢。”

    赵祯看看晏殊,晏殊轻轻点了点头,赵祯转向苏锦道:“这一条朕应了。”

第二八三章 问策(下终)

    “草民所求之第二件事便是请皇上下达封路令,各处官道凡能通行车马之处均需设卡拦截,派不受地方节制的专人进行检查,来往货物须得有官当地州府出示的路条方可通行。”

    赵祯道:“这是为何?这样一来岂不是人心惶惶么?”

    苏锦道:“不得不如此,这是为了防止粮食的转运和隐藏,草民会有一系列的手段,让那些藏匿起来的粮食现形,但若不设路卡的话,这些粮食便会流往别处的州府,照样卖上好价钱,岂不是便宜了那帮人?”

    晏殊道:“你既然怕有官商勾结之事,为何又要当地官府出示的路条呢?”

    苏锦笑道:“这么一闹起来,必然满城风雨,在这个当口还敢给粮食出具路条的州府官员,九成定是得了好处或者占着股份,路条便是他们的现形的催命符。”

    赵祯道:“这一条朕也应了。这回不用其他人,调京城禁军一万分赴各州公干,遇到有私自转运的粮食一律收押,着杜衍亲自督办。”

    晏殊脸皮子一动,想说什么却又忍住没有开口。

    “第三个请求,缴买上来的粮食请允许草民有请求调配之权。”

    晏殊皱眉道:“你是想用粮食作为手段,对jiān商进行打击?”

    苏锦道:“正是,关键时候起作用的不是恐吓和武力,反倒是这些口不能言的粮食,它们在哪里,哪里便安稳,它们的作用甚至胜过任何手段。”

    晏殊道:“但是这个恐怕有点难,粮食是要随时调配各地,军粮赈济都要用,怕是不能让你随便调来调去。”

    苏锦道:“我又不是全要,只要一部分,最多不过一次调动一两百万石,而且都按照手续来,调配之后钱款收归国库,我是一分都不会落入私囊的。”

    晏殊看着赵祯,赵祯咬咬牙道:“只要能渡过眼下这危机,这一条也可以应了。”

    苏锦咧嘴笑了,赵祯看着苏锦正sè道:“朕这回可是给了你充分的权利,这事你要办不好可是要耽误大事的,到时候你可没有托辞。”

    苏锦把心一横道:“皇上,这件事若是苏锦办砸了,您砍了我的头,将罪责全部推在我的身上便是,只要皇上下了决心,草民有信心将此事办好。”

    赵祯微笑道:“甚好,朕等着你的好消息,朕赐你金牌一块,有此金牌天下畅行,各州府官见到金牌如朕亲临,不过你不能拿出来显摆,不到关键时候别拿出来,而且只能用一次,你若随意滥用,朕决不饶你,若无其他要求便回去等候旨意,朕还有事跟几位爱卿商议,你也回去安顿安顿,说话便要动身。”

    苏锦忙道:“皇上,草民还有一个请求。”

    赵祯道:“哦?什么请求?”

    苏锦道:“此事若是办成了,皇上给我什么嘉奖呢?”

    赵祯沉思了一会道:“你若办成这件大事,朕赐予你官身,封你当个真正的官儿,还要重重的赏赐你。”

    苏锦笑道:“这个我没兴趣,官我可以考科举,赏钱赏物对草民来说意义不大,草民家中还有几个子儿,吃喝穿用当不愁。”

    “那你想要什么?”

    苏锦想了想道:“草民只有一个要求,而且是件chéng rén之美的好事,到时候还请皇上成全。”

    晏殊鼓着眼睛看着苏锦,这小子当真不可救药,是是就想将自己的心头肉晏碧云给弄到手,不过若是真能如此,也算是解了碧云丫头身上的枷锁,这小子虽跳脱,对晏碧云倒是一片真心,为了她连官职都不要,简直无法想象,这在当世怕是很少有男子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赵祯笑道:“chéng rén之美的是朕最爱干,看上谁家的女子了?你办好了差事,朕便为你保大媒便是。”

    苏锦大喜道:“君无戏言。”

    赵祯指着苏锦哈哈大笑道:“讹上朕了。”

    ……

    苏锦出了宫来,急速找到晏碧云,将经过一说,晏碧云喜出望外,同时又很感动,她高兴的是苏锦最后提的要求,皇上虽不知道苏锦指的是谁家的女子,但既然金口一开,到时候也无法反悔;感动的是苏锦居然连前程都不屑一顾,只求和自己鸾凤和谐,这份真情才是最为难得。

    苏锦乘此机会大占了一轮便宜,晏碧云居然也没有斥之以大义,而是任君怜爱,只是紧守着最后一关。

    两人卿卿我我了半天,苏锦忽然一拍脑袋道:“差点把大事忘了,那粮食可是在庐州?”

    “是啊,匿在庐州东北的隐秘所在呢。”

    “这几rì我可能要动身,一旦圣旨下来,不rì我便要去扬州府,这五十万石粮食要运达扬州,碧云你怕是要辛苦一趟去庐州安排一下。”“那还用说?奴家的粮食除了奴家去,谁也找不着,也没人会承认;这事你就放心吧。”

    苏锦感激的拉着晏碧云的手道:“真是个贤内助,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呢?定是我前世敲烂了木鱼修来的。”

    晏碧云戳着他的额头道:“你呀,就会哄奴家,这回你把伯父大人气的够呛,回来后好好跟他赔礼。”

    苏锦道:“我帮他这么大的事,还不够诚意么?这差事可不易办,说老实话,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晏碧云睁大眼睛道:“没底你还敢在皇上面前打包票?”

    苏锦道:“难道跟皇上说‘我不行,我没本事’么?便是硬扛着也要上啊,再说也不是一点把握没有,就凭我苏锦,出生入死,火里来水里去,多少也是个见过场面的,岂能畏难而退?”

    晏碧云噗嗤笑了,苏锦把胸脯子拍的砰砰响,那样子活像个大马猴,事已至此抱怨也没有用,苏锦便是一脚踏进火坑,自己也决不能任由他一个人煎熬,总之是生死一处了。

    ……

    第二rì,朝廷便有了大动作,第一件事便是下诏废除了‘减餐令’,赵祯掩饰的很好,诏书上说,勤俭之行乃是出于自觉自愿,朝廷下诏书强令行减餐令,有违仁治之道,故而废除之,愿意坚持勤俭之行的百姓,各地官府在年底可拟奏名单报上,朝廷给给予褒扬。

    减餐令一废除,人人喜笑颜开,也打消了市面上对于减餐令的一些传言,虽然大饥荒的流言依旧悄悄传播,但很多人却是将信将疑了。

    第二件轰动朝野内外的事便是朝廷官价收买民间存粮的诏书下达,诏书上说,即rì起到十一月二十这一个月内,凡是民间存粮超过五千石的商户或者富裕之家须得将多余粮食按照高于市价一成的官价粜与官家。

    在此期间,凡缴卖五千石的人家,可获当地州官亲书赠与的匾额一块;一万石以上者,除州官赠与匾额之外,家族中的男子可自动获得秀才资格,并获当地官学入学资格;十万石以上者赐九品官身,可在当地州府部门安插职务领取朝廷俸禄;三十万石以上者可获八品官身,并将享受候补官缺之资格;五十万石以上,赐举人出身,享受中举资格并允许参加下一年度礼部会试;百万石以上者赐同进士出身,与同科进士共享朝廷官缺之额,并由皇上亲自题赠《义商》匾额。

    但凡在十一月二十之后尚未主动缴粜者,超过期限,再粜者价格将为三百文一石,不享受任何嘉奖,十一月底朝廷将派有司稽核全大宋商户及富裕之家,若有私屯粮食不愿上缴者一律按宋刑统从重处置。

    一时间朝野纷纷,流言蜚语满天飞,有拍手称好的,有大叫荒唐的,有嗤之以鼻的,也有惊慌失措的。

第二八四章 专使大人

    庆历元年十月二十下午,一队盔甲鲜明的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出宣德门,直奔左二厢榆林巷而去,队伍一阵风般的过去之后,百姓们纷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熟悉的人认出队伍前列并辔而驰的两人,一个是身材矮小面sè白皙的侍卫司马军副指挥使龙真,另一位则是皇上身边的首席内侍黄公公。

    士兵们没用半个时辰便到了榆林巷外,士兵们纷纷下马,驱散行人和围观的百姓,龙真将黄公公扶下马儿,两人带着十几名士兵阔步往巷内行去。

    黄公公单手托着圣旨走进院内,苏锦和家中诸人早已排排站在院子中迎候,黄公公傲然站定,尖细的嗓音颇为响亮高叫道:“庐州苏锦接旨……”

    苏锦变戏法一般的从身后拿出一个蒲团放在地上,一撩袍子,跪在蒲团上,身后苏家诸人纷纷跪伏在后,众口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黄公公翻翻白眼心道:传了几百次旨,还没见接旨之人弄个蒲团跪下的,哪一个人接旨的时候不是‘噗通’一下,哪怕地上有污泥水坑狗屎荆棘也不皱一下眉头,这家伙倒好,还弄个蒲团铺上,真教人无语。

    “皇帝诏曰:庐州学子苏锦,为国分忧,献筹粮良策,朕甚喜之;经朕考察,可堪大用,特封粮务专使之职,赴各州行筹粮赈济事宜,望苏卿戮力办事,报效国恩。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苏锦高声大呼,伸手接过圣旨来。

    黄公公满脸笑意,拱手道:“恭喜恭喜,苏专使年纪轻轻便得朝廷重用,可喜可贺呀。”

    苏锦呵呵笑道:“同喜同喜,这是趟苦差啊,皇上这是在赶鸭子上架呢。内侍大人辛苦了,进宅子喝些茶水。”

    黄公公笑道:“叨扰叨扰,专使大人,皇上还有一物赐予,接着吧。”

    说罢从怀中掏出黄布包裹的一件物事珍而重之的交到苏锦手上,苏锦凭手感便知道是赵祯答应的那块‘见牌如见朕’的金牌了,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的东西,于是也珍而重之的贴身藏好。

    黄公公伸手朝龙真一让道:“专使大人,给你介绍,这位是大内侍卫司马军副指挥使龙真大人,你们亲近亲近吧。”

    苏锦忙拱手道:“龙指挥,久仰久仰。”

    龙真啪的一声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道:“属下龙真,奉上命前来听候专使大人差遣。”

    苏锦忙伸手将龙真扶起来道:“快快起来,龙指挥使身经百战,皇上派你来助我,本人便如虎添翼,今后你我同心协力共同办差,什么属下不属下的,再也休提;看得起我叫一声兄弟便是。”

    龙真憨憨的笑道:“那怎么敢,专使大人少年得志,属下跟着大人怕是要多学学青云之道了。”

    黄公公在旁哈哈笑道:“专使大人龙指挥直xìng子人,不太善于言辞,不过在公务上一是一二是二,有他相助,专使大人定会马到成功。”

    苏锦心道:我就是客气客气,你当我还真的跟他有商有量么?不过这龙真看样子倒像是个憨厚老实的,皇上居然下了狠心将侍卫司的副指挥都派给自己了,这回算是下了血本。

    苏锦这回倒是没猜错,关于苏锦要带京城禁卫军的事情,杜衍和吕夷简大力的反对,此举根本没有先例。

    宋代的最高军事机关是枢密院,但实际上枢密院根本就不实际掌管军队,军队实际上掌管在两司三衙手中,连兵部也不过是个文书机关而已。

    所谓两司三衙原来是指殿前司、侍卫司;但后来.经过改制,将侍卫司分为侍卫马军和侍卫步军,在和殿前司并称为三衙;可是即便如此,实际上两司或者说是三衙只是掌管军队,调动军队的职权依旧很小,且本来两司三衙的首脑应该是有人担任,可是皇帝不放心,硬是让统领之职空缺,而调任下级指挥使级别的官员来分别指挥。

    这就出现了一个怪现象,一个团长被调去指挥一个军,但是这个团长又没权指挥其他的部队,而且还配了十几个团级副手,各管一摊;甚至于副团长管的事团长不能干涉,这也算是宋代的一种奇葩。

    前朝真宗朝便曾经出过这样一件事,真宗大中祥瑞三年,京城汴梁发生大火,火势太大,救火的人数不够,情急之下,殿前司指挥使陈其调动侍卫司马步军参加灭火,结果火被扑灭了,陈其也倒霉了,被御史台和两府参劾差点掉了脑袋,最后被免官去职送回了老家,参加的救火的侍卫司马步军大小官员一律免职,有的还被打入大牢之中。

    殿前司无权指挥侍卫司,哪怕是救火;这样的事简直教人不可思议,但确确实实发生了,太祖爷杯酒释兵权一来,对于军队的掌控和调动已经为历代皇帝所效仿,根本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跨出黄线一步,必有惩罚。

    赵祯苦口婆心的劝说众人,就差跪下来求肯了,最后才同意拨了侍卫马军两百听苏锦调用,而且举荐了副指挥使龙真前来协助。

    即便如此,吕夷简杜衍等人还对皇上委派这个叫苏锦的rǔ臭未干的少年去办这样大的事情大放厥词,用吕夷简的话来说,皇上这是在玩火,这么大的事居然委派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办,完全不合规矩,也必定会出漏子;当得知是晏殊举荐的之后,他们也豪不客气的将三司使也被攻击的体无完肤。

    赵祯终于被惹火了,泥人也有三分火xìng,赵祯第一次冲吕夷简发了火,而且措辞严厉的告诫他们不准将此事传播出去,也不准在此事上面纠缠,筹粮之事本就是三司的职权范围内,两府无权干涉其中。

    吕夷简和杜衍二人还是第一次见赵祯发火,虽然心中不甘不愿,但显然此事皇上已经下了决心,木已成舟之际,也只能接受现实,两人恼火的很,这回不但连晏殊,而且连带这个和他们素不相识的苏锦也记下了一笔。

    这一切苏锦都不知道,他接受这差事时还有些不情不愿,殊不知他能当上这个粮务专使,上到皇上,下到晏殊都cāo碎了心;而且事情一旦办砸了,不仅是他,连带晏殊也将会翻不了身。

    黄公公宣旨之后,在苏锦的小院中坐了一会,吃了几口茶,便告辞离去,苏锦使着眼sè命小柱子将一个小包裹挂上了黄公公的马鞍,说是有些家乡的桂花酥给公公带进宫里尝尝味道。

    黄公公心知肚明,看那样子也不是桂花酥的摸样,怕是些黄白之物;到了宫中黄公公偷偷打开一瞧,顿时喜笑颜开,那是四块黄橙橙的金锭,这般的大手笔,连见过世面的黄公公也不禁咂舌,回禀的时候在赵祯面前加意夸奖,将苏锦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绝无,活脱脱就是一朵花儿。

    苏锦喜滋滋的拿着那不在四sè之中的蓝sè官袍正自翻来覆去的看,旁边坐着的龙真似笑非笑端着茶盅喝了一口问道:“敢问专使大人,咱们先去何处州府?”

    苏锦头也不抬的道:“去庐州。”

    龙真纳闷的道:“怎地要去庐州呢?”

    苏锦道:“我老家是庐州的。”

    “哦,属下明白了,衣锦当还乡,专使大人如今是皇差,自然是要回老家风光一番。”

    苏锦哈哈笑道:“有道理,不过不是我去,而是你去。”

    龙真一愣道:“怎么?专使大人不去么?”

    苏锦道:“我自有去处,你且护着一个人去庐州,到了庐州你听她吩咐便是,两百士兵你也全带走,派的上用场。”

    龙真摇头道:“那可不行,属下肩负保护专使大人之责,可不能擅离大人,再说专使身边没有人哪来的排场呢?”

    苏锦笑道:“我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小专使要什么排场,不过是办事罢了,哪里需要人来护卫,这件事及其重要,干系道扬州的大事,龙指挥辛苦一趟吧。”

    龙真想了想笑道:“既如此,属下便遵命了,不过是去干什么呢?专使可否先露个底儿?”

    苏锦想了想道:“还是到庐州由专人告诉你吧,你且去收拾收拾准备一下,兄弟们也回家和家人团聚一番,这一去每个两三个月怕是回不了京城,总不能不给他们辞行的时间;明rì辰时在此集合出发,我会和你们同行一段路,过了亳州你们往南我往东先去扬州,再见面便是在扬州府了。”

    龙真起身抱拳道:“遵专使之命,不过在动身之前,还请专使去三司户部领了饷银,兄弟们出门在外身上可不能没点零花钱。”

    苏锦道:“饷银不是该你去领么?”

    龙真赔笑道:“听说专使大人跟三司使大人比较捻熟,这次又是特事特办,以前的军饷都是侍卫司统一发放,属下可怕了那些繁琐的手续,还是您去领方便些。”

    苏锦哦了一声,想想这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便答应了;龙真告辞出门,带着众士兵飞骑而去。

第二八五章 指挥使

    龙真在侍卫司混了近十年,凭着极好的人缘倒也混到侍卫司马军副指挥使的位置上,虽然这个五品官儿是从五品,再虽然这个从五品后面还带着一个‘下’字,可大小也是个五品的郎将,可是对于没有家世,没有后台的龙真来说,这一切他已经很是满足。

    知足常乐的龙真也有烦恼的时候,这次被派去给一个无品无级的什么鸟粮务专使来做护卫,便很是让他有些恼火,其他平级官员们的眼光里他看到了一种笑意,那绝对不是善意的笑容,而是嘲笑。

    虽然是朝廷的差事,但给谁当副手都可以,偏偏这个叫苏锦的小子年方十六,胯下毛还不一定长齐了,而且这粮务专使的名头叫起来倒是很顺口,但据私下里的流言说这是个无品无级的官衔。

    “这算什么?把老子当猴耍么?”龙真怒了。

    上午去枢密院领带兵文书的时候,杜衍亲自见了他,在笑容亲切的枢密使面前,龙真很隐晦的发表了自己的不满,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

    杜衍笑眯眯的等他将话说完,屏退众人之后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可知道推荐你的是本官和吕相么?”

    一句话便把龙真激动的要死,居然是两府首脑的推荐,难道自己真的已经重要到如此地步了么?

    “龙指挥可知道此去的责任重大么?”杜衍笑道。

    “协助粮务专使完成皇命,卑职竭尽全力万死不辞。”龙真斩钉截铁的道。

    杜衍挑着大指头道:“很好,不愧是侍卫司马军指挥使,就是这般的有担当有气势,不过……事情怕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龙真疑惑的道:“卑职不懂大人的意思。”

    杜衍沉吟道:“其实我和吕相推荐你是有讲究的,一来你办事兢兢业业,在两司内口碑甚好,可算是劳苦功高,天天呆在京城忙碌不休怪辛苦的,这趟出京就当是给你放大假出门游玩散散心;二来,这苏锦是个rǔ臭未干的小子,从未办过皇家差事,这趟出去怕是要出乱子的,所以才要个老成持重之人去协助。”

    龙真傻眼了,心道:“明知是要出乱子还派我去跟那小子办事,这不是坑我么?差事砸了,我不也跟着倒霉么?”

    “他是专使,卑职只是胁从,卑职如何能做得了他的主?”

    杜衍笑眯眯的小声道:“不用你做主,让他折腾去吧。”

    “属下更不懂了,他的差事办砸了,卑职岂不是也要跟着受牵连么?”

    杜衍呵呵笑道:“你知道这人是谁推荐的么?是那三司使晏殊荐给皇上的,吹嘘他多么的有本事,你想想,差事砸了谁最倒霉?”

    龙真道:“那还是不三司大人最倒霉么?”

    杜衍道:“这不就结了么?”

    龙真可不傻,心里渐渐摸到了些苗头,但他依旧摇头道:“卑职不懂大人之意。”

    杜衍笑道:“你懂的,你若不懂,为何我和吕相要推荐你去办这趟差事呢?”

    龙真沉默半晌,终于问道:“要卑职怎么做?”

    杜衍笑眯眯的摸着胡子道:“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一句话就问到问题的关键了,咱们直说吧,如何让他的差事交不了差,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龙真喘了口气道:“可是,圣上怪罪下来,卑职岂不全完了么?”

    杜衍拍拍龙真的背,淡淡道:“所有的罪责都只有那人承担,有我和相爷保着你,谁能奈何你?顺便告诉你,侍卫司指挥使的位置空缺了一年了,皇上一直叫我和吕相物sè人选,这一次看你的表现了。”

    龙真心头巨跳,马军指挥使那个位置已经明争暗夺很久了,龙真也有想法,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忖争不过其他人,虽眼馋但也只是心里想想而已,外表上掩饰的极好。

    这一回枢密使大人将这块香喷喷的大肥肉啪的一声拍在自己面前,只需手一伸便能抓进嘴里,咬一口吱吱冒油,这样的机会如何能让它溜走。

    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在军中混了十年,才是个从五品下的郎将,又无实权在手,终rì浑浑噩噩热脸贴着冷屁股的事儿干了不少,平rì里被人欺负了也是笑脸相迎,这大好的机会上门岂能不抓住,自己要是能坐上侍卫司指挥使的位置,那些对自己不善的家伙们可以随意的整治他们,那样的人生才是他真心期盼的。

    “当然你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本官和吕相也不怪你。”杜衍淡淡的道。

    这句话让龙真下了最后的决心,到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想不想做,而是他想不想活的问题了;至于这个苏锦,只能怪他倒霉了,自己的命运和前程就只能着落在他的身上了。

    ……

    苏锦去了晏府,晏殊不在,看来还在三司衙门办公,苏锦找到晏碧云告诉她明rì动身的事儿,晏碧云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倒也没什么好安排的。

    苏锦紧接着便去三司衙门属下的户部去领兵饷,对于这些他一窍不通,好在发放兵饷的是老熟人,正是那rì在晏府中见到的晏殊的二女婿杨察,杨察是三司判官,户部这边的兵饷钱粮属于三司管辖。

    杨察对于苏锦来领兵饷之事倒是感到奇怪,这领饷之事原本都是军中主薄干的活儿,即便此次苏锦是粮务专使,特事特办,但带兵的指挥使不来却叫专使来领,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还是那句话:特事特办,任何不合常理的事儿放到这四个字的大框框中总是合理的不能再合理,更何况晏殊早已打了招呼,便更不足深究了。

    在他的协助下苏锦顺利的领了兵饷,他这才知道原来宋朝的禁军的兵饷其实也不高,除掉吃喝穿之外,每人不过一月一贯大钱而已,这次三个月的饷银一起发了下来,看得出晏殊也认为需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了。

    一切安排妥当,到了晚间,苏锦去晏府辞行,他知道晏殊肯定有所交代,虽然这几天自己跟他有些犟头犟脑,但毕竟晏殊对自己还是没得说,而且此次办差还需得到他的大力协助。

    晏殊告诫苏锦,做好最坏的打算,原打算此事不事张扬,但皇上将此事全部告诉了吕夷简和杜衍,吕夷简到也罢了,毕竟为相经年,虽跋扈骄横,但真正涉及社稷之事倒也没见他犯过大错,不过那个杜衍便很难说了。

    苏锦明白这里边的关窍,杜衍也是相位的有力竞争者,这件事办砸了,晏殊将不可能和他竞争相位,在私利的驱使下,很难不让人产生某些想法。

    晏殊还告诉苏锦,到了地方上要和地方的主官搞好关系,有些事没有地方官员的协助几乎不可能完成,切不可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能因为有官吏和jiān商勾结便将所有人归为另类。

    最后晏殊亲笔写了一封信交予苏锦带给扬州知府宋庠,告诉他道:“扬州知府宋庠曾为参知政事,其人为人儒雅,遇事是非分明,且有着铮铮傲骨,若非曾参劾吕夷简任人唯亲,这位天圣二年的科举状元怕是宰执的有力竞争者。你此去遇事要多和他商议,他毕竟曾为副宰相,处世经验丰富。”

    苏锦没想到这个宋庠居然这大的来头,不仅曾是状元郎,而且还当过副宰相,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再大的本事,无粮食平抑粮价,安抚人心,照样两手抓瞎。

    两人又谈了些事情的细节,约定每十rì派信使通报情况,最后晏殊送了一匹骏马给苏锦,拍着马背道:“此去艰难万分,老夫不是对你没信心,但你太过年轻,办事火候恐不到,万不可马失前蹄,但有疑难或可来信商议而决,不可擅自冲动。”

    苏锦翻身上马道:“大人放心吧,你送我这匹马难道不是预示着我马到成功么?苏锦定不会教你失望,等着我的好消息。”

    晏殊莞尔道:“但愿如此,愿你凯旋而还。”

    次rì辰时,队伍集合完毕,为避免声势太大,晏殊等人均没来送行,苏锦率两百马军护卫着车帘低垂的一辆车驾出了东门辘辘而去。

第二八六章 小站夜饮

    车行数rì,第三天傍晚接近了亳州境内,到了亳州苏锦便要和大队人马分道扬镳了,所以苏锦下令在亳州北三十里的马家驿住宿一晚,休整一夜之后第二rì在行启程。

    马家驿乃是一处小小的官驿,一下子迎来了这么多官兵,将驿站小吏忙的够呛,好在众人都带有干粮,吃的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只是住处不够,几个人挤在一间漏风的屋内,这些禁卫军哪里吃的了这个苦,不免怨声不休,吵嚷之际将驿站中的小吏和数名杂役骂的狗血淋头。

    初冬天气,寒气逼人,又没有好的地方歇息,倒也难怪他们叫嚷,到最后不得不砍了数木在各处屋内生起火堆来,这才安稳了下来。

    苏锦也没心思去管他们,命人请了龙真来自己屋内叙话,临别之际,自然有些话要交代。

    龙真倒也真细心,抱了一大堆柴禾在屋内的小土炉子上升起火来,又变戏法般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小包,打开后却是一只烤的油汪汪的肥鸡。

    苏锦讶异道:“这是哪弄来的?”

    龙真笑道:“上午路过符离集,听说当地的烧鸡比较美味,便买了几只,专使大人放心,车厢里的贵客那儿已经送去两只了。”

    苏锦呵呵笑道:“还是龙指挥细心,此番有你相助,事半功倍啊。”

    龙真笑道:“专使说哪里话来,同为皇上办差还分什么彼此,来来来,就着这烧鸡,咱们喝上两盅?本以为越往南来天气应该暖和一点,不料比汴梁也暖不了多少,照样冻的人手脚发麻。”

    苏锦道:“那是自然,此地距京城也不过三rì路程,天气的变化没那么大。”

    眼见龙真拿了酒盅从怀中又拎了一壶酒出来,苏锦忙道:“不是说兵营中不准饮酒么?你们禁军中没有此项规定?”

    龙真一愣,尴尬笑道:“对对,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这不是在打仗,明rì卑职便要和大人分手,这饯行酒喝两盅怕是无伤大雅。”

    苏锦想了想道:“也对,那咱们就少喝几盅,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一路到了庐州府,然后再到扬州府可不能喝酒了,喝酒容易误事,这趟差事容不得失误,要是办砸了,你我的脑袋怕是要搬家。”

    龙真哈哈笑道:“专使大人多虑了,专使大人少年英才,这差事定是马到成功。”

    苏锦摆手道:“不可掉以轻心呐。”

    龙真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随即为笑意所掩盖道:“行了,听专使的话便是,今晚过后,直到扬州府,卑职保证不再饮酒便是,来来来,专使大人,酒正热乎,先干了这杯暖暖身子。”

    龙真举杯朝苏锦示意,苏锦只得端起酒杯喝了,赞道:“这酒当真浓烈,喝下肚去浑身火烧一般。”

    龙真撕了热气腾腾的一条大鸡腿递给苏锦道:“那还用说?这可是西北军伤兵回京城养伤时卑职偷偷弄到的,据说他们在延州前线还用这酒点火取暖呢,您想想,点火就着,该有多大的烈xìng。”

    苏锦啧啧赞叹,笑道:“你的路子还蛮广,西北军中也有熟人。”

    龙真嚼着鸡腿含糊不清的道:“都是提着脑袋的丘八兄弟,彼此之间哪能不认识几个,都不容易。”

    苏锦点头道:“也对,当兵的确实苦。”

    龙真道:“遇到上官不错的,rì子还好过些,遇到些不顾死活的将官,当兵的可就更加的可怜了。”

    苏锦呵呵笑道:“我看你倒是个不错的将官,你手下的兄弟对你倒还不错。”

    龙真呵呵一笑,忽然道:“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

    说罢悉悉索索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来,沉甸甸的哗啦啦的响,伸手往苏锦的面前一拍,道:“专使大人,这个您拿着。”

    苏锦伸手捏了捏道:“这是什么?”

    龙真满不在乎的道:“弟兄们的一点心意,送给专使大人买些酒喝。”

    苏锦诧异道:“这是何意?这钱从哪来的?”

    龙真道:“前rì专使大人不是将饷银交给卑职,要卑职代发的么?说来专使大人可能不知道,军队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领饷银之时,都会孝敬些钱银给上官,这便是按照规矩来办的,专使大人莫要嫌少,总共也就两百来人,没办法的事儿。”

    苏锦道:“这里有多少?”

    “每人孝敬一百文,一共两百人,三个月的饷银刚好拿下来六十贯。”龙真眯着眼,喝着酒道。

    苏锦道:“这钱如何要的?这可是兄弟们的血汗钱。”

    龙真道:“这是规矩,大人千万收下,若是您不受,那便是说不照顾兄弟们,恐怕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苏锦皱眉道:“哪有这个道理,天下奇闻。”

    龙真笑道:“专使大人,不是卑职自大,这其中的事儿怕是你没我了解的多,在军队中,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将官就好比是菩萨,这些钱说是孝敬您的,其实在大家心中是孝敬给菩萨的,这钱花出去便是能保自己平平安安,若是被退回来,便是此行不利的征兆了,其实将官们谁愿意拿人血汗钱,但是你不拿他们便心里不安,打仗办差都办不好,你说能怎么办?”

    苏锦苦笑不得,还有这样的说法当真匪夷所思,不过看这龙真信誓旦旦的样子,倒不像是在作伪,于是将钱袋子丢给龙真道:“既如此,你拿着便是,我可不缺这点钱。”

    龙真忙摆手道:“这钱卑职万万不能拿,被兄弟们知道了岂不怪我坏了他们的风水,专使大人莫要推辞了,大伙儿跟着您办事,除了办差顺利之外也要落个安心不是?您收着这钱,也算是让兄弟们宽心。”

    苏锦真是没话可说了,说是把自己当菩萨供着怕是不尽不实,但士兵们送给他这钱的用意倒是可以猜出来几分,出门办事,谁不想着上官照顾,所谓‘当官动动嘴,下边跑断腿’,上官不开心会变着法子的折腾人,谁愿意天天被人折磨,这可是大家久经磨难领悟出来的道理。

    办这种差事倒也罢了,若是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孝敬了士兵和没孝敬钱银的士兵的待遇那可是在生死之间,别的不说,进攻阵型的次序上将你安排到第一梯队,基本上你就算是没了半条命了;将你安排到最后一排,加上少许的运气,你便能全身而退,剩下的饷银对你来说才有意义。

    那些不识抬举的怀里揣着饷银便成一具尸首,那钱对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苏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龙真说的话也不是没有缘由,入乡随俗,自己虽然不想要这个钱,但是为了让大家心安,暂且留下也无妨。

    “这样吧,这钱我便先替兄弟们留着,等差事办完了,我在还给他们便是。”

    龙真笑道:“那是专使大人的事,卑职管不着了,喝酒喝酒,天快一更了,吃喝完毕了,不耽误大人和女眷们告别。”

    苏锦道:“哪来的女眷?”

    龙真道:“专使大人就莫要瞒我了,车中分明是两个女子嘛,虽然蒙着脸,但看的出来是天香国sè,大人好福气啊。”

    苏锦皱眉道:“不该你管的事就当没看见,若是节外生枝我可不答应。”

    龙真脸上一红,掩饰道:“专使大人脸皮嫩开不得玩笑,卑职不说便是。”

    苏锦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过重,也笑道:“兄弟我年纪轻,说话有些冲,龙指挥莫怪。”

    龙真客套一番,喝干了最后一杯酒起身道:“专使大人您歇着,卑职去巡查巡查,同时安排人守夜。”

    苏锦点头道:“去吧。”

    龙真转身转了一半又回头问道:“专使大人,明rì便要分头行动,现在可否告知卑职去庐州之后到底要做什么呢?”

    苏锦想了想道:“也罢,便提前告诉你,庐州府中我有存粮五十万石,扬州因粮生乱,所以这五十万石粮食需的你带着两百兄弟雇大船押往扬州府,此事关系重大,本想你到了庐州再由人告知你,你既然问,索xìng告诉你也无妨。”

    龙真咂舌道:“五十万石,专使大人大手笔啊。”

    苏锦道:“这是我十几位商人朋友的屯粮,此番献于朝廷,用作平抑赈济之用。”

    龙真道:“专使大人放心,卑职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将这粮食安安稳稳的押送到扬州。”

    苏锦道:“千万小心,万不能出差错,一旦出事,你我xìng命休矣。”

    龙真道:“放心吧大人,不过大人的意思是走水路么?”

    苏锦道:“沿江而下,岂不方便?”

    龙真皱眉道:“水路怕是有些折腾,且不说上下船只折腾不休,到了扬州境内还需弃舟上岸,南方大旱,运河只可通行小木船,哪有水道可将货物运抵扬州呢?况彼处人生地不熟,再行耽搁的话怕是会生枝节,这可都是粮食啊,谁现在不看着粮食眼红呢。”

    苏锦道:“陆路的话怕是更不安全吧,五十万石,最大的大车也不过装上几百石粮食,这么一来怕是要上千辆车才行,小小庐州凑上几百辆还行,哪来这么多的牛车呢?”

    龙真思索道:“安全方面当无问题,我两百骑兵来回驰骋守护,庐州到扬州又都是官道,路面干燥易行,相距不过四百余里,七rì内必到扬州;只是这拉粮食的大车倒要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可去附近州县征集便是。”

    苏锦细细的考虑了一番道:“你这样,你可派人绕道天长,天长县令李大人是我好友,明rì我交给你一封书信,你找他帮你想想法子,另外淮南路也有不少大车,雇佣了便是,总之必须一趟发运,实在不行便走水路,虽然颠簸了些,但到扬州一带货运发达,当不会有运力不够的问题。”

    龙真道:“得了,交给卑职了,这点事我办不好也没脸见您了,十五rì内必办的妥妥当当的。”

    苏锦拍拍他的肩膀道:“辛苦你了,我先去扬州办事,等你押粮到了扬州,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第二八七章 偷的滋味

    龙真离去,苏锦打了个酒嗝,头又开始发晕,想起几番酒后乱xìng,苏锦不禁有些害怕,这会子又要去见晏碧云,可不能再出丑;这里是驿站,几百士兵在此歇息,万一弄出什么花样来,传了出去,那可了不得。

    苏锦抓起破桌上的一瓢凉水咕咚咚灌下肚去,一道冰线直灌入肠,顿时清醒了许多,推开门顶着寒风往隔壁屋走去。

    晏碧云主仆已经吃了晚饭,栓上门窝在被窝里聊天,知道苏锦会过来,两人衣服都没有脱,苏锦一敲门,小娴儿赶紧跳下床将门打开,苏锦带着一股寒气和酒气冲进屋里。

    小娴儿一闻到酒气,顿时响起那rì的情形,这家伙喝了酒,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给弄了,那种既痛楚又欢乐的感觉,被这酒气一下子便勾了起来,顿时脸上发烧,赶紧转身借着倒茶之际躲开。

    苏锦也有些尴尬,自从那rì过后小娴儿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自己,自己的兽行看来是伤了这妮子的心了,赶路这几rì他老想找机会跟小娴儿说说话,无奈她总是和晏碧云躲在车里,从不给苏锦单独接触的机会,叫苏锦无从下手。

    晏碧云没有起身,只是在床上欠欠身算是行礼,跟苏锦之间,晏碧云已经懒得再保持相敬如宾的礼貌,因为你无论如何保持距离,最终总是被他给破坏殆尽,既如此还不如干脆些,索xìng拿他不当外人得了。

    “晏姐姐,娴儿,吃了么?累不累?冷不冷?火炉子可生起了么?”苏锦搓着冰冷的手关上门,一连串的问道。

    “吃了,不累,不冷,生了。”晏碧云白了他一眼,回答的简洁干脆。

    “娴儿别忙了,我刚喝了一瓢凉水,不用沏茶。”

    “公子爷,你怎么又喝酒了,喝酒……太误事。”小娴儿在晏碧云面前尽量保持对苏锦的一贯态度,不过这话听在苏锦耳朵里倒是别有一番所指。

    “是是是,说的对。”苏锦搓着手坐到床沿上,酒气熏得晏碧云皱起眉头来。

    “娴儿,将那干话梅儿拿些给苏公子嚼嚼,酒气冲的我头昏。”晏碧云皱着小鼻子,用手闪着风。

    苏锦赶忙往后缩了缩,讪笑道:“那龙指挥硬是拿了一壶酒要给我践行,我见他一片盛情,所以也不好意思推辞。”

    晏碧云想了想道:“苏锦,休怪奴家多嘴,伯父大人说了,这趟差事须得处处担着十二分的小心,莫要贪杯误事。”

    苏锦点头道:“不会,不会。”

    小娴儿拿了两颗话梅递给苏锦,苏锦接过来,顺手用小指在她的手心里挠了挠,小娴儿身子一抖,赶忙转身走到一边,坐在炉火旁发起呆来。

    “也不知怎么的?奴家觉得这龙真有些不对劲。”晏碧云蹙眉沉思道。

    苏锦一惊道:“怎么?他哪里不对劲了?”

    晏碧云道:“奴家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有些怪怪的。”

    苏锦将话梅抛入口中,嚼了几下顿时酸的浑身打颤,摆手道:“不要疑神疑鬼的,他可是皇上派来的侍卫司马军副指挥。”

    晏碧云道:“但愿是奴家多虑了,不过,这几rì老是感觉他在车边窥视,那双贼眼看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苏锦笑道:“谁叫你们主仆生的这么美呢?身为男子,有几个不喜欢看美女的。”

    晏碧云啐道:“我和娴儿都带了面纱,如何看的出美丑?”

    苏锦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女子美丑看行为举止说话声音便能识别,又何须看你的面貌。”

    晏碧云道:“偏偏你又懂得这么多,倒好像是个中老手似的。”

    苏锦被噎了一下,只的顾左右而言他,道:“明rì我便要去扬州府了,你们一路上可要多加小心。”

    晏碧云道:“此去庐州不过三四天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苏锦道:“我已经和龙指挥商量好了,到了庐州之后,他负责找牛车运粮,你只需将粮食和他交割完毕,叫他签收字据便是了。”

    晏碧云道:“怎么是用牛车?从陆路行么?干什么不从水路?”

    苏锦道:“龙指挥担心南方大旱,水路不能直达扬州府,万一行到地头又换陆路,岂不是多费一番功夫,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晏碧云皱眉道:“陆路的话那要好几百辆牛车才能拉走,这官道最多两车并行,这样的运粮车队岂不太招人耳目?这几百辆车起码排出数千步之外,奴家担心他们照应不过来呢。”

    苏锦笑道:“他们可是侍卫军,而且都是骑兵,十步一马jǐng戒,剩余百余骑分三段前中后照应,当无问题;就算是出了事,骑兵救援也来得及,庐州到扬州难道还有什么土匪能打得过这两百骑兵不成?”

    晏碧云道:“话虽如此,但奴家觉得小心为上,绵延数里的车队,一旦乱了起来首尾不能相顾,真教人担心。”

    苏锦笑道:“放心吧,我们办不成的事,有人办的成,龙指挥拍了胸脯子打了包票的,三司运粮去西北不也是几百人押送数十万石么?西北比这里乱上十倍,还没听说粮食出了茬子的。”

    晏碧云点头道:“既如此,奴家也不多说了,照你吩咐的去做便是。”

    苏锦凑上来轻声道:“你那五十万石的钱款你家伯父还未与我结算,一贯三一石总算是没亏太多,等此事一了,我便去三司要钱去,到时候再凑齐了还你。”

    晏碧云道:“这钱你留着吧,原本就是准备全部给你的,既然派不上用场,钱款也让你留着用,你家的生意也需要些本钱扩大呢。”

    苏锦笑道:“这算是嫁妆么?要是嫁妆我便要了,要不是嫁妆我可不能要。”

    晏碧云啐了他一口,指指小娴儿,伸手掐住苏锦的耳朵边用了暗劲拉的老长,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娴儿的事你当奴家不知道么?现在没空找你,待你办完了差事再找你算账;你当奴家是瞎子还是聋子,在奴家眼皮底下就……就……”

    苏锦脑袋嗡的一声炸成一锅粥,还当此事天知、地知、小娴儿知、自己知、唯独晏碧云不知,却不料晏碧云早就知道了,不知道是小娴儿自己说的还是晏碧云察觉到的。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狗鼻子还灵光,只要有稍微的蛛丝马迹,立刻便会被她察觉,苏锦呆呆的出神,只听晏碧云道:“娴儿,送苏公子回房吧,顺便将咱们这边的香草枕头拿一个送过去,这地方枕头就是木疙瘩,如何能安枕?”

    小娴儿忙从炉火边站起身来,拿了香草枕头便出了门,苏锦朝晏碧云看了看,晏碧云看都没看他道:“快去吧,有什么口供赶紧对的严丝合缝,免得到时候驴唇不对马嘴。”

    苏锦无奈只得起身出门,心里却明白这是晏碧云给自己创造机会呢,让自己跟小娴儿单独说几句话。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苏锦房中,小娴儿放下枕头低头便往外走,苏锦哪里能让她逃了,伸手一拉,将她小小的身子搂在怀中。

    小娴儿摇着头闭着眼,身子瑟瑟发抖,压着声音道:“不要,公子爷,不要这样。”

    苏锦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将她放在腿上搂住了道:“你怎么躲着我啊?这么多天我想找你说句话都没机会。”

    小娴儿闭着眼睛流泪道:“小姐……小姐知道了。”

    苏锦道:“她责罚你啦?”

    小娴儿摇头道:“没有……但是她越是不责罚小婢,小婢便越是感到对不起她。”

    苏锦伸手帮她擦去眼泪道:“傻丫头,她不会怪你的,你们从小在一起,她一直把你当妹妹看,怎会因此事怪你,要怪也是怪我啊。”

    小娴儿道:“可是……可是小婢心里好像是做了贼一般,好像偷了小姐的东西一样。”

    苏锦道:“别这么想,以后我娶了你家小姐,你还不是我的么?莫哭,明rì我便要去扬州了,你也不好好安慰爷,来,给爷笑个。”

    小娴儿勉强一笑,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苏锦心中一阵发热,顿时身子一硬,坐在苏锦身上的小娴儿吓得赶忙往下挣,口里低声道:“公子爷,这里可不行,要是……要是被小姐看见了,小婢就只能一死了。”

    苏锦轻笑道:“放心,我也没那个胆子啊,这只是正常反应罢了,你跟爷说几句体己话儿,你有没有想爷呢?”

    小娴儿脸上红的发烫,在苏锦的一再追问下终于声如蚊呐般的低声道:“想的……”

    苏锦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一顿痛吻,直吻得她气喘吁吁才放开她,小娴儿面sè绯红,大着胆子摸着苏锦的额头上的那块伤疤,轻声道:“公子爷,这块伤疤还没好呢。”

    苏锦笑道:“那是你给我的记号,独一无二的;话说那时候在庐州,你为何那么讨厌我呢?”

    小娴儿想了半天,蒲扇着眼睛道:“小婢那不是恨。”

    苏锦明白了,那是喜欢自己,身为婢女想爱却又没资格去爱,最后转化而成的竟然是一种变相的暴力,这样的爱可真够变态的。

    两人缠绵了一会,又说了几句话,小娴儿怕来的时间过长引起小姐怀疑,挣扎着下地,整好衣衫深深看了苏锦一眼,开门去了。

第二八八章 冷风夜

    驿站前院的十几间大屋内,几堆柴火烧的正旺,破旧的屋子不时吹来冰冷刺骨的寒风,不过侍卫司马军的士兵们倒是很有办法,将床上的草席扯出来挂起挡住破损的缺口,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所有人都躺在干草上,享受着温暖的篝火,一时间倒也暖和舒坦的很。

    这是一帮享受惯了的老爷兵,能进侍卫司的士兵家中多少有些门路,平rì里骑着马耀武扬威一番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真正的出门办差倒很少,本来出发的时候大家还有些新鲜感,杜枢密训话的时候还说有补贴拿,倒是很让没有选中的侍卫们骂骂咧咧的眼馋不已。

    但几天的风餐露宿,这帮老爷兵个个筋疲力尽,旷野的寒风跟刀子一般,将他们养尊处优的皮肤吹得紧绷在脸上,难受之极;长时间的骑马也让他们的大腿磨得火辣辣的疼。

    躺在干草上,大家纷纷退下裤子,用手指蘸了唾液在红肿之处吐沫,据说这样能够减轻痛苦;在这种情形之下,相互指谪下身的粗细长短是少不了的,互相的偷窥调笑也是消除疲劳的最好药剂;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京城中那些青楼上的小娘子身上,众人极尽想象,互相挖苦着对方的老相好此刻不知道躺在哪个肮脏丑陋的老丈身下婉转呻吟,这种话题带来的便是相互的谩骂和讥笑。

    气氛正热烈之时,屋门被‘哐当’推开了,一股寒风直灌进来,将篝火吹得左右狂舞,士兵们也被冻得一哆嗦,有人开口骂道:“谁他娘这么缺德,大半夜的跑进跑出这是丢了魂儿了么?”

    进来的人反手关上屋门,笑眯眯从yīn影里走出来道:“赵都头好大的火气,这才出来几天,就憋了一肚子货了么?莫急,到了庐州找个窑子一下子清仓,省的憋得你浑身冒火。”

    那赵都头一听声音,忙爬起身来行礼道:“哎呦,原来是龙指挥,瞧我这双眼,真该抠了喂狗。”

    众士兵一见是龙真进来了,纷纷悉悉索索的往起爬,龙真哈哈笑着伸手连拍,道:“都躺着,不要起来,这会子是休息时间,不用多礼。”

    赵都头忙团吧团吧一把干草放在篝火旁道:“龙将军快坐,烤烤火儿,这么晚您怎么没睡,不会像我们一样没了妞睡不着了吧。”

    龙真一屁股坐在草上,伸手烤着火道:“我哪有你们火xìng高?快四十的人了,跟你们这些二三十岁的少年郎比的过么?我是来给诸位发饷银的,带在身上几天了,怪沉的,本打算到了庐州发给大家,不过早晚的的事儿,这就发了吧。”

    说罢朝后面叫了一声:“拿过来吧。”众人这才看清同时进来的还有两个龙指挥使的亲卫,那两人每人拎着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往火边一丢。

    龙真道:“赵都头、方都头,你们两来拿着分给大家,每人一贯五,你两个两贯。”

    众人顿时欢声雷动,赵都头和方都头喜滋滋的上前来一人拎起一只布袋挨个的分发下去,众士兵笑语欢声不断,有人道:“果然有福利,咱们这趟辛苦没白费,在京城虽然舒坦,饷银拿到手也不过八百文,还不够去窑子放上两炮的,这一出来,一下子翻了倍儿。”

    另一人道:“这外水当真不少,多亏龙指挥使给了我等兄弟发财的机会,咱们大伙儿应该孝敬孝敬龙指挥才是。”

    其他士兵纷纷附和道:“对对,咱们不能装傻,每人拿出五十文孝敬指挥使大人,到了庐州,教指挥使大人找个最漂亮的妞儿好好伺候伺候。”

    “对对对,找个会吹拉弹唱,品箫吹笛的花魁娘子,让指挥使大人也好好享受享受。”

    众人轰然大笑,有人自发的起身当真凑起钱来。

    出乎意料的是,龙真脸sèyīn沉,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赵都头见状凑到龙真耳边道:“怎么了?指挥使大人是不是嫌少了?要不属下叫他们每人凑一百文上来好了。”

    龙真长叹一声,脸上神sè显得极为自责,众人不明就里,纷纷停止哄笑看着龙真。

    龙真缓缓抬起头来,嗓音干涩的道:“诸位兄弟,我龙真无能啊。”

    “指挥使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众人面面相觑,不懂话意。

    “这一贯五的饷银,你们当是一个月的么?这是三个月的饷银啊。”龙真软弱无力的道。

    “什么?”

    “什么?”

    “开玩笑吧,三个月?”

    “比京城的还少?”

    “这他nǎinǎi的什么破差事。”

    “就是,把爷们当什么了,骡子马儿欺负么?”

    士兵们炸了锅一般纷纷喝骂不休,有人激动地将饷银往地上乱丢,叫骂着撂挑子不干,一时间群情激奋不已。

    龙真沉着脸等众人的叫骂稍微停息了,这才起身将丢在地上的铜钱串儿全部捡起,吹干上面的灰尘,拿掉上面的草屑,放进士兵的怀中。然后直起身站在火堆边环目四顾,众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他们也正想要听一听龙真的解释。

    “诸位兄弟勿恼,且听我一言,本来这趟差枢密使大人跟我说的饷银数目是每月一贯,差事完了之后回京再领五百文的补贴,算起来正好是一个月一贯五;但是今晚专使大人叫我去喝酒谈话,之后将饷银给了我,我一数居然每月少了五百文,我那肯罢休,便跟他理论,谁知道他说道,那五百文的钱作为弟兄们孝敬他的见面礼,叫我不要多言,拿过来发给大家便是。”

    龙真语气沉痛,显得悲愤异常。

    “什么鸟粮务专使,去他娘的,这差事叫他自己办去。”

    “对对,咱们谁认识他个rǔ臭未干的粮务专使,什么破官儿,也来要爷爷孝敬,咱们回京城,这差事让他娘的自己办去。”

    龙真伸手制止住大家道:“诸位兄弟莫要冲动,你们回京城又怎样?这可是皇差,不办差就这么一走了之回去了是要被枢密院抓起来砍掉脑袋的,为了这几百文,值么?”

    有人大声道:“龙指挥,你干嘛不据理力争呢?咱们兄弟是你带出京的,咱们自然是听你的,你应该跟那毛没齐的鸟专使好好说说,给他点颜sè看看。”

    龙真怒道:“你当我没说么?老子差点就跟他打起来,但是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是三司使晏殊大人极力举荐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咱们一冲动,回到京城之后如何交差?”

    赵都头道:“难道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咽下去不成?每人五百文,三个月就是一贯五,咱们两百兄弟便是三百贯钱,这贼厮鸟心眼还真黑,一举手就克扣了咱们这么多,cāo.他nǎinǎi的,这些钱给他全家买棺材也足够了。”

    龙真道:“难怪他抢着要去户部领饷银,原本这些事都是我去办的,他却屁颠屁颠的跑了去,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方都头大声道:“叫我说啊,咱们一起回京,法不责众,咱们将事情全部跟枢密院挑明了,克扣军饷可是大罪,就不信有晏殊撑腰,就没人治得了他。”

    众人道:“对对,咱们一起走,怕他个鸟?咱们占着理儿。”

    龙真摊手道:“证据呢?证据呀。”

    方都头道:“这钱不就是证据么?”

    龙真鄙夷的道:“这也算证据,人家反咬一口说你们把钱花了又来混闹,你们的脑袋还想要么?”

    赵都头道:“龙指挥您领钱的时候没写数目么?”

    龙真道:“这厮酒量惊人,我被他灌了十几盅,迷迷糊糊的便签了字,后来一看,才发现数目便是应该发下来的数目。”

    众人顿足不已,纷纷想骂又不敢骂,憋得直跺脚。

    方都头道:“兄弟们这不怪龙都头,你们想,即便是龙都头清醒,那贼厮鸟堂而皇之的要指挥使大人签字,他能不签字么?”

    众人沉默不语,官大一级压死人,指挥使大人是来协助这位苏专使办差的,这位专使又是皇上亲自委派的专使,这可不是随便能得罪的。

    “难道咱们就这么吃了哑巴亏往肚里咽不成?”众人气的跳脚,却又毫无办法。

    龙真道:“诸位兄弟当真想出这口气?”

    众人纷纷道:“那还有假?咱们可不能让这小子给欺负了。”

    龙真道:“诸位兄弟要是真想出这口气,我倒有个办法。”

    众人忙围拢过来,侧耳倾听龙真计从何来。

第二八九章 开门红

    苏锦的计策奏效了,离京三天时间里,朝廷关于官价收购民间存粮的诏书一颁布,八百里加急信使流水介从四城穿梭而出,奔赴各路府传达诏书,南方诸州距离较远没有得到消息,但是京城附近的京东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永兴、京西各路当rì晚间便陆续的得到了消息。

    诏书到达的州府火速行动,贴出告示将诏书内容公之于众,一石激起千层浪,诏书的内容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且不说朝廷的官价是高出市价一成,市场上现在依旧在售粮的商铺的米价已经涨到了一贯一每石,也就是说,朝廷要拿出每石一贯二的价格来收购,这样的价格绝无仅有,跟五个月前的粮价相比翻了一倍有余。

    更加让人兴奋的是,朝廷不但高价收购,而且还附带了更大的福利,那一连串的奖励措施对这些有钱而无地位的商贾们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胆小而细心的一些人在仔细研究了朝廷的诏书内容之后,敏锐的感觉到一丝不详的感觉。

    朝廷以十一月二十rì为界,前后收粮的价格待遇差别简直若天壤之别,很显然能挨到十一月二十号的商贾们都是不愿意出售粮食的,而朝廷在这个界限之后的价格便是彻底的堵死了他们售粮的通道,这岂不是违背了朝廷的初衷么?

    细心而敏感的人自然会细细的考虑其中的玄机,朝廷这么做难道便任由他们屯粮牟取暴利不成?直觉告诉他们,十一月二十号之后,朝廷举起的将不是诱饵,而是板子和屠刀。

    在权衡利弊之后,没有靠山、存粮本就不多的小商户们动了,在诏书公示的第三rì,距离京城最近的京西东路孟州府、永兴路陕州、河东路泽州、河北西路卫州等地的州府快马进京报告。

    三司衙门灯火通明,三司使晏殊会同两位三司判官以及一干属官坐镇衙门,不断接待来自附近各州县的快马汇报,师爷文书们忙碌的统计着数字和价格,从下午申时起一直忙到两更天,终于陆陆续续的将京城附近的八州二十七县官仓收购的粮食数目给统计了出来。

    晏殊吩咐众人在衙门继续守候,自己带着统计数字急匆匆的进宫面圣;早已睡下的赵祯一听晏殊求见,连衣服也没穿好,提拉着鞋子便叫人将晏殊带到了自己的卧房,全然不顾床上还躺着侍寝的妃子,礼节这样的事情跟筹粮大事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怎么样?情况如何?”赵祯忙不迭的拉起跪拜在地的晏殊问道。

    晏殊起身沉声道:“大喜啊皇上,今rì下午,在空等了两rì之后,京城附近各州县的消息终于到了,到目前为止,京城附近八州二十七县共收购粮食六十六万石,没想到一rì可建如此之功,照此下去,形势一片大好啊。”

    赵祯喜上眉梢,伸手拿过统计纸张,看了一眼又一眼,口中连叫道:“好好,真是个大好消息;晏爱卿,据你推测,照这个趋势,全国可收集多少粮食上来,可能渡过这场饥荒么?”

    晏殊沉思道:“皇上,臣做了估计,照这个趋势,我大宋全境最少可得粮八百至九百万石之多,缺口尚不小;臣先前的预算,我府库的存粮加上收购的粮食最少需要六千万石方能挨到明年夏粮上市,目前来看缺口尚不小。”

    赵祯的热乎劲立刻冷却了下来,道:“目前府库存粮不足四千万石了吧。”

    晏殊道:“最新报上来的数字是三千三百万,这其中有一千万是绝对动不得的,这是军粮,人吃马嚼的,这一千万怕都不够;看来力度还要加大。”

    赵祯道:“民间有那么多的存粮么?朕担心民间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粮食。”

    晏殊道:“据苏锦的估算,民间存粮最少五千万石,就看手段如何了。”

    赵祯惊讶道:“这么多?但是刚才你不是告诉朕,照这个趋势,全大宋也不过九百万石么?”

    晏殊指着那统计的册子道:“皇上您看,八州二十七县收粮六十六万石,但出售之家多达三百二十八户,万石以上的仅有二十户,其他的都是一千石两千石的居多,可见这都是小散户,真正屯粮的大户还没动呢。”

    赵祯将那册子又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果真如此,他们在等什么呢?”

    晏殊道:“这些人要么是有靠山,要么是存粮数目巨大,屯粮的时候价格偏高不愿意低价出手,而且越是囤积的粮食多到后来越是得利巨大,明年chūn荒,粮食价格绝对超过两贯,您想想,一石粮食赚一贯钱,囤积几十万便一笔赚取几十万贯,暴利滚滚,怕是功名富贵,朝廷严刑也要置之度外了。”

    赵祯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摔,道:“那就看他们能扛到几时,传旨下去,主动售粮之户的嘉奖马上请中书会同礼部核实发放,当地州官县官要敲锣打鼓亲自上门道贺,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让人人都知道,为朝廷分忧的荣光。对于诏书的宣讲也要加大力度,明确告知十一月二十号后的政策,要给那些抱有侥幸心理的jiān商们以威压。”

    内侍应诺,赶紧去传旨,赵祯对晏殊道:“苏锦这小子的办法挺管用的,倒真是个人才。”

    晏殊道:“那是自然,否则老臣敢推荐一个十六岁无官无职无功名的举子么?”

    赵祯道:“第一步易办,第二步才是最大的考验,说起来他们已经离京几rì了吧,怕是到了扬州府了吧。”

    晏殊道:“已经三rì了,扬州府怕是还要两三rì,他先要安排庐州的粮食运达扬州,扬州宋庠现在一定是焦头烂额了。”

    赵祯道:“看苏锦的了,粮食到了,就有回旋余地,但愿千万莫要酿成民变。”

    晏殊道:“可否让扬州府先开仓放粮赈济,以免事情闹大。”

    赵祯道:“扬州府还有粮么?有粮还会出这档子事么?”

    晏殊拱手道:“其实是有的,军粮十万石还未启运,尚在扬州官仓之中。”

    赵祯斜着眼看着晏殊道:“蠢话,军粮岂能动?你知道军队无粮的后果么?就算是再乱,军粮一粒也不能动,谁动了军粮,朕决不轻饶。”

    晏殊忙道:“臣知道了,臣愚昧。”

    赵祯温颜道:“你要记住这一点,不要在这上面犯下过失,明年吕相致仕之后,朕有意要你接了相位,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办好。”

    晏殊跪倒在地磕头道:“老臣当尽心竭力报效陛下隆恩。”

    “起来吧,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听说你钉在衙门三rì未归了,身子也要当心。”

    “谢皇上关心,皇上也早些安歇,这几rì少不得要来叨扰皇上。”

    “那是自然,你不来,朕也要去找你的,但愿祖宗保佑,此次筹粮马到成功。”

    ……

    晏殊踏着夜sè走出皇宫的时候,亳州北三十里的驿站中两百侍卫司马军正围着指挥使龙真侧耳倾听。

    龙真压低声音道:“诸位兄弟,咱们兄弟做人一向是本分实在,对我们好的,咱们就对他好,对咱们苛刻的,咱们兄弟就不甩他个球,既然专使大人这般的不识相,咱们也不必要跟他客气。”

    “对对对,龙指挥您说,咱们怎么做?”

    龙真咳嗽一声,轻声道:“这小子仗着是皇命办差,又仗着三司使的势力,硬来反倒会惹上祸端,须得动动脑子。”

    赵都头道:“龙指挥你就别卖关子了,直说便是。”

    龙真扫了一眼众人道:“在座的都是我龙真的好兄弟,但我龙真也有家有小,我完蛋了,一家子都得饿死,今rì为了弟兄们,本人愿意出个主意;但是丑话说在头里,万一咱们在座的有人跑去告密,那我龙真可是要跟他红刀子进白刀子出的。”

    众人忙道:“绝对不会,指挥使您尽管放心,咱们都是一起混过来的兄弟,这事绝对不会做。”

    赵都头见龙真面sè依旧犹疑,便道:“诸位,龙指挥说的在理,不过你们每个人的屁股可都是不干净,说白了,你们干的那些事儿要是叫两司的那些人知道了个个都要受军法惩处,我也不点名,只一样提醒诸位,若是龙指挥今rì所说之言泄露半个字,老子便将你们所有人的老底子全掀了,什么抢夺财物,什么piáojì喝花酒,什么赌博耍钱,什么冒充贼人yín.人妻女,这些事你们谁干谁知道,别当老子是傻子。”

    众士兵紧张不安起来,不敢跟他对视,显然是确有其事。

    龙真拍拍赵都头的肩膀道:“老赵啊,自家兄弟,说这些作甚?咱们都是兄弟,相信诸位不会吃里爬外。”

    赵都头道:“龙指挥,这些事原该防备,万一哪个兔崽子猪油蒙了心跑去挖了咱们大伙的墙角,咱们爷们能跟他干休么?不仅是他,他的一家老小也要全部跟着遭殃。”

    龙真呵呵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本人的想法是,咱们跟他不来硬的,既然他不拿咱们当人,咱们也不理他个鸟,他是上官,他的命令咱们全部答应,但是在差事上咱们给他来个搬不动的死狗——拖着,阳奉yīn违的事儿大伙不会不在行吧?”

    “好办法,咱们处处给他拉后腿,叫他差事办不成……”有人附和道。

    “正是如此,他是皇命,一旦差事办不成,你们想他会有什么下场么?不但是他,连带那晏殊也要跟着倒霉。”龙真嘿嘿笑道。

    方都头忽道:“可是龙指挥;差事办砸了咱们不也跟着倒霉么?”

    龙真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道:“要倒霉也是我龙真倒霉,你们下边听令办事的倒什么霉?我都不怕,你倒怕了。”

    方都头涨红了脸道:“不是这个意思,属下的意思就是为指挥使担心,指挥使替我们挨罚,咱们心里怎么过的去?”

    龙真道:“你们放心,我自有办法应对,天大的事我替你们扛着,怎么着也要为兄弟们出口气,居然连我们的血汗钱都克扣,简直不拿咱们爷们放在眼里,不给他点颜sè看看,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马王爷长着三只眼。”

    众士兵纷纷叫嚷,严重同意龙真的计策,龙真笑着起身道:“别吵,别闹,一切就当没发生,让这小子去扬州等粮食吧,咱爷们慢慢办差,谁也不用急。”

    众人轰然大笑声中,龙真施施然带着笑容去了。

第二九零章 乱城

    次rì一早,苏锦便跟大队人马分道扬镳,这次小穗儿和浣娘没有跟来,赵虎和小柱子也留在京城,随身只带着王朝、马汉、张龙三人,但见晏碧云的护卫只有五人,这些士兵又一个不熟悉,苏锦略有些不放心,于是命张龙也跟着大队人马,护卫晏碧云和小娴儿。

    晏碧云先还不肯,苏锦此去扬州,身边就留王朝马汉两个人更加的教人不放心,不过苏锦执意坚持,晏碧云也没办法,很想叫小娴儿跟着去伺候起居,但苏锦一口回绝了;此去飞骑数rì,带着小娴儿根本不现实。

    苏锦快马加鞭直奔扬州府,沿途见尘土荒草满天,河流干涸,田地皲裂如龟甲,心中不免感到吃惊,这一场大旱看来当真不轻。

    两rì后,人困马乏的苏锦等三人终于赶到扬州城下,只见扬州城城门紧闭,城头上的士兵一队队武装整齐来回巡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来扬州城中绝对不太平。

    扬州西门外,苏锦命王朝上前喊话,请城门守卫通报知府宋庠,便说京城粮务专使到来,小半个时辰后,城门大开,一行人出门来迎接,为首一人穿着四品官府服饰,瘦高个子,年约四十许人,面sè白皙清俊,三缕美髯飘在颌下,给人一种儒雅文弱的感觉。

    苏锦知道这便是宋庠了,忙下马拱手,上前施礼;宋庠看见苏锦不由得一愣,探头朝苏锦身后看,奇怪的问道:“专使大人在何处?怎地就你们几人?”

    苏锦也一愣,旋即明白了,这宋庠搞不好是将自己当做筹粮使的先头随从了,也难怪他会作此想法,一个未着官服,短打扮骑着马儿的少年郎怎么会是京城派下来的粮务专使。

    苏锦笑道:“宋知府,莫要找了,在下便是你要找的粮务专使苏锦。”

    宋庠惊讶的直揪胡子,睁大眼睛道:“你……就是……专使?”

    苏锦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文书递给宋庠道:“如假包换。”

    宋庠看了文书,连连摇头道:“想不到,想不到,居然真是专使大人,适才可冒犯了。”

    苏锦笑道:“这有什么,不仅是你,说出去怕是所有的人都不信呢。”

    宋庠揪着胡子道:“专使大人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专使的随行就这几个人么?”

    苏锦道:“仅此三人行也。”

    宋庠皱眉道:“专使大人没带什么物事来?”

    苏锦想了想,明白宋庠指的是什么,于是道:“身无长物,大人失望了吧。”

    宋庠有些失望,心里不免埋怨朝廷,既任命了粮务专使,来到扬州却又连一粒粮食也没带来,来了有何用?但失望归失望,礼节上可不能怠慢,于是伸手相请,一行人并肩进了城门。

    扬州城也是个大城,来之前苏锦曾了解到,扬州府有居民约十万户,每户七人来算,大约近七十万居民,除了一部分住在辖县和乡村,光是扬州城中便有超过四十万人。

    此刻进了城中,看街道两旁铺面的密集程度以及民居的豪华、街道的宽阔便可想而知,此城繁华程度非同一般。

    苏锦当然知道扬州城是个销金窟,自古来便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说,说明扬州不仅是个销金窟,而且还是个有钱人愿意到这里来消费的极乐所在;究其原因不难明白,扬州乃是商贾云集烟花绚烂之地,无论你带多少钱来,在这里总是能教你花的干干净净。

    但放眼看去却见街道上空空荡荡,店铺关的紧紧的,来往稀疏的行人也是行sè匆匆,在寒风中猥琐的缩着头跑的飞快,倒是不时有巡逻士兵列着队在街道上巡逻来去。

    苏锦纳闷的道:“宋大人,这扬州不时烟花繁荣之地么?怎地变成这幅摸样,适才还紧闭城门,这是为何?”

    宋庠叹道:“本官也没办法,这几rì民乱不断,不得已实行禁严之策,也抓了不少闹事的暴民,街面上的铺子被打砸了不少,所以即便本官派兵巡逻,依然是不敢开业。”

    正说着,前面马蹄得得,一名士兵骑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禀报道:“府尊大人,前面小石桥有流民纠集,大人请绕道回府衙,卫都头正在带人赶去驱散。”

    宋庠转头歉意的看了苏锦一眼,对那士卒道:“知道了,叫卫都头只需驱散便是,不用伤人。”

    那士兵答应一声转身去了,苏锦道:“我来之前曾想象过这边的情形,却没想到情况糟糕到如此地步。”

    宋庠叹息道:“本府无能,局面越加难以控制,一言难尽,待回到府衙咱们在细说吧。”

    一行人右拐上一条小巷,从此处可以绕过前面百姓啸聚的小石桥,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小巷到了尽头,却是一条横巷,两个人影肩背手提这几个两个布袋从横巷走过,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这帮天杀的,贵出来的钱感情是回去抓药吃,这鸟世道,一家人辛辛苦苦到头来连肚子填不饱……”高个子的男子骂道。

    旁边布巾包头的妇女赶紧道:“当家的,说话可小声些,到处是官兵,听到了可了不得。”

    “怕他们怎地?我说的不对么?老子老老实实做苦力,一年到头赚个十几贯钱,到头来家里老婆孩子连米也吃不起,这不是天杀的世道么?你看看,就这么一袋米要了我们两贯六,你说咱们多少家底儿能够这么折腾的,这才十月里,今年这年节都过不去了,我看呐,吃完这点米,咱们就要去逃荒了。”

    那妇人无语,叹息一声,两人踽踽走远。

    苏锦站住脚步,低头沉思;宋庠道:“专使大人,百姓的牢sāo话儿莫要当真,也莫去管他,要是几句牢sāo话听不得,那岂不是让百姓没活路了。”

    苏锦笑道:“那是自然。”转头朝身边的王朝道:“你去,跟着那对夫妇,找到他家,记清楚地方就回来,仔细不要惊动他。”

    王朝答应一声转身跟着那两夫妇的背影去了。

    宋庠有些不高兴,看着苏锦道:“专使大人,恕本府直言,适才刚刚跟你说了,百姓的牢sāo话当不得真,你却又派人去盯着,这般做派怕是不妥吧。”

    苏锦哈哈笑道:“宋大人,你怕是误会了,我叫人跟着他们可不是去问罪拿他的。”

    宋庠道:“那跟着他们作甚?”

    苏锦附在宋庠的耳边轻声道:“大人难道没听到他们的说话么?他们的粮食怕都是从黑市买的吧。”

    宋庠道:“怎地话说?”

    苏锦皱了皱眉头,这宋庠还是天圣二年的状元,看来是个书呆子,这事还要自己剖析给他听,但不把这知府大老爷的脑子弄清爽,今后叫他协助,这书呆子怕是不肯。

    “你们知道黑市在什么地方么?”

    “既是黑市,自然是隐秘的所在,本府倒是还没探察清楚。”宋庠老老实实的道。

    “那你们知道那黑市的粮食又是从哪来的么?外边缺粮缺的冒火,哪来的粮食在黑市上卖?”

    “这个……自然是家有存粮之家了。”

    苏锦翻翻白眼,道:“本使便是来整治民间囤积居奇之jiān商,朝廷的诏书不知道你是否收到了。”

    宋庠道:“什么公文,未曾到达。”

    苏锦道:“左右这几天便要到了,我前脚离京,后脚信使便赴各州送达诏书,估计是先去淮南东路,再到咱们扬州城;这回来就是要挖出这帮蛀虫,若不跟着那两人,问出他们在何处买的米,又怎能顺藤摸瓜挖出囤积的jiān商呢?”

    宋庠恍然大悟,不由的对这位嘴上没毛的专使大人另看一眼,本以为就是个来混差的,没想到这么快便进入角sè,而且从两名百姓的对话中就能立刻追究到线索,这位专使大人看样子很不简单。

第二九一章 两地忧

    众人来到府衙落座,宋庠将具体的情形跟苏锦说了一遍,原本扬州府一片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但自打减餐令颁布以来,不知为何市面上正常营业的粮铺纷纷关门歇业了,老百姓们到处买不到粮食,与此同时黑市兴起,米价高的吓人。

    百姓们忍耐了一段时间,期望州府衙门能够采取些措施,但是半个月过后,情况半点没有好转,黑市的米价越来越高,粮铺依然歇业关门,而大家的钱袋子已经无法承受正常的饮食所需了。

    若是其他的东西倒也罢了,可是没有粮食,这可是切切实实的问题,你可以穿破衣服,可以喝白开水,可以不去烟花柳巷,可以步行不坐骡车,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糊弄不了空瘪瘪的肚子。

    随着事态的发展,街上的流民越来越多,人们的愤怒情绪越来越高涨,最后终于爆发了打砸抢烧的暴.乱行为。

    宋庠初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当他意识到事态的恶化之后,剩下能做的便只能是派兵实行禁严,抓捕带头闹事的暴民了。

    苏锦听了宋庠的叙述,心里暗叹,书读得好不一定官当得好,这个宋庠虽曾高中状元,又曾经担任过参知政事副宰相之职,但看来对于治理政务却是个外行。

    就像后世的某些人一样,读书读到博士后,眼镜片厚的像酒瓶底,最后却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这样的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做学问、研究尖端的科技他们倒是很能静下心来;宋庠要是去当个国子监山长,或者去当翰林学士、史馆修撰等职位定然如鱼得水,叫他牧守一方,看来是勉为其难了。

    “敢问宋大人,是否调查过为何粮铺不售粮呢?”

    “这个……倒还没有问,本官想商家买卖乃是他们自家之事,商家开门或者歇业官府当无权干涉。”

    苏锦举手投降了,宋庠居然有这种想法,难道宋庠是穿越人士么?在封建时代搞市场经济?即便是不干涉商务,到了这种关头,又怎能任商家随心所yù?

    宋庠看出苏锦的郁闷,道:“专使大人,本府对于商事一向是采取开放之策,两年来亦不曾出过纰漏,不知道这一回是怎么了,我扬州府本来米粮充足,即便今年朝廷催粮甚急,也不至于如此,实在教本官百思不得其解。”

    苏锦道:“大人难道不知道今年南方各处大旱么?你自己去看看,连运河都成了小水沟了,漕运都改成陆路运输了,难道没有早作准备?”

    宋庠皱眉道:“本府当然知道,但去岁我扬州府乃是大丰之年,总收逾千万石之巨,除却上缴之额,剩下的粮食当足以让我扬州府七十万百姓饱食两年,怎地会出现这种情形呢?这也正是本府不能理解的地方。”

    苏锦真的无语了,身为父母官,居然连数月前各地商贾云集南方屯粮之事都不知道,这事跟谁去说理;眼见跟这位府尊大人聊不到一起来,苏锦也不想再浪费口水了。

    “府尊大人,你也莫要担忧,本使奉皇命而来就是为了解决扬州府目前缺粮危机,本使只想请大人协助我行事,其余的事情大人暂且不必忧虑,一切有我。”

    宋庠的表情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像一坨屎本来黏在自己的脸上,现在一下子丢到他人脸上黏住,一身的轻松。

    “那就有劳专使大人了,有什么需要协助的,本府定尽心竭力,但下官有个疑问,你将如何解决目前的情势呢?”

    “那是本使的事,大人不必担心,大人是否因为我空手而来感到有些失望呢?实话告诉你吧,我可是有数十万石粮食在半个月内便可运抵扬州呢,到时候至少可保扬州府两个月内供应充足。”

    宋庠抚掌笑道:“原来如此,专使大人真乃及时雨啊,想不到一下子能调集这么多的粮食过来,本官代表扬州府百姓谢谢专使了。”

    苏锦摆手道:“先别谢,你有没有考虑过两个月之后呢?这些粮食吃完了怎么办?到那时正是年后正月,离新粮上市还有四五个月,这四五个月当如何渡过?”

    宋庠愕然,搓着手道:“这倒是个问题,到时候形势或许比现在还要糟糕。专使大人可有妙方?”

    苏锦摊手道:“世间哪有一试即灵的妙方,不过本使从现在起便是要着手为两个月后考虑,这便是本使来此的差事了。”

    宋庠看着苏锦发呆,这十六岁的少年,看上去白白嫩嫩,可是自己跟他一比怎么就那么的显得无能平庸,这些事能叫他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愁白了头也想不出问题的关窍所在,这位小专使却仿佛没事人一般,这叫宋庠又是羡慕、又是自责、又是担心;但无论如何,专使大人是他目前唯一看到的希望所在,须得好好的协助他,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才是。

    ……

    庐州城北,一队人马慢吞吞的行走在官道上,离开亳州马家驿已经四天了,马家驿到庐州只有两天的路程,在龙真的授意下硬是足足走了四天才到达庐州郊外。

    晏碧云曾数次差遣仆从催促龙真加快赶路,但龙真总是以各种理由加以推脱,一会儿有士兵装病,在小集镇上延医问药耽搁,一会儿又说天气太冷风太大路面上碎石太多,跑快了怕伤了马儿,总之花样繁多层出不穷,就是不肯加快速度。

    晏碧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又一想,这都是受了皇命而来办差的侍卫司兵马,不至于玩什么猫腻,而且不管怎样,毕竟庐州是越来越近了了,所以也就不在说什么,只是暗中叮嘱自己的护卫和张龙他们加着小心。

    龙真那双小眼睛总是不怀好意的在自己的马车上绕来绕去,为此晏碧云和小娴儿一步不离车厢,连衣服也换上了蓝sè的普通衣物,面纱更是时时不离脸,就连晚上住宿时也只吃自家带来的干粮,龙真送来的酒肉好菜什么的一概不沾一箸。

    看到了庐州城隐隐的影子,晏碧云长舒了一口气,她叫来张龙要他快马加鞭赶去庐州城通知苏家和自己的和丰楼管事,要他们做好接待的准备。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庐州城,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马队的庐州百姓们纷纷围观议论,消息很快便传遍全城,庐州知府朱世庸得知京城侍卫司来庐州公干,反应颇快,立刻便带人来迎接。

    龙真还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四品知府也算是高级官员了,跟在自己身边龙指挥长龙指挥短的搭着话,活像自己手下的师爷,这份虚荣感让他飘飘然得意不已。

    晏碧云看在眼里,叫人来请龙真去商议交接粮食运输之事,龙真却一口回绝道:“这位娘子,咱们兄弟赶了七八天的路才到了庐州,你总要给我们歇口气吧,就算是专使大人在此也不会这般的着急吧。”

    晏碧云道:“龙指挥这叫什么话?扬州情势如火,要不然专使大人会这么急便赶去扬州么?这批粮食可是救命的粮食,万一因此造成民变这个责任龙指挥可能担负的起么?”

    龙真冷笑道:“本指挥如何担当的起这么大的责任,本人只知道皇上尚且不差饿兵,我的手下兄弟既跟随我出来办差,本人便有责任让他们吃饱肚子,歇好气力;再者说来,运粮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你这里紧催,没有车辆如何运走?光是几百辆车便够咱们兄弟忙的焦头烂额了,这可不是娘儿们着急就能办成的事儿。”

    晏碧云气的发抖,晏家伴当忍不住上前喝骂道:“嘴巴放干净些,你可知道在和谁说话么?”

    龙真斜着眼道:“怎地,还要打架不成?这事儿爷们可不怕,劝你们消停消停,专使面前我给他三分面子,你们是些甚么人,也来训斥爷们,好生等着爷的信儿,该什么时候办事我心里明白的很,还轮不到你们来说话。”

    龙真说罢,带着侍卫们一阵风般的走了,晏碧云气的要命,但是毫无办法;只得吩咐众人暂且歇下,等候龙真的消息。

    苏家众人得知晏碧云到了庐州,由张老掌柜和赵大掌柜带着柔娘的等人前来问候,晏碧云在和丰楼后院雅厅接待众人,众人对晏碧云和苏锦的关系心照不宣,相见之际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苏锦的身上。

    当得知这趟来是要将晏碧云囤积的五十万石粮食运往扬州府,张老掌柜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股疙瘩。

第二九二章 维稳

    张老掌柜提出了自己的担心,首先便是关于走水路还是陆路的问题。

    “水路可直达扬州府境内,虽运河无法通行,需弃舟上岸,但毕竟离扬州城不过五十里,从长江码头上用牛车来回运输也甚是便捷,不过是倒个手,人力需要的更多,费用增加罢了,怎地大东家选择走陆路呢?”

    晏碧云道:“奴家想苏锦可能是担心太过于折腾,庐州发货装船要倒腾一下,上了船到达扬州地界又要倒腾上岸,费用问题倒不是主要的,而是这来来回回的可能耽搁的时间更长,而且现在要是从水路走须得几十条船舶,庐州码头怕是没这么多船,还需去南方调度,这样时间耽搁的就太久了。”

    张荣钦抚须道:“看来大东家那边很是着急,是想早一天将粮食运抵扬州。”

    晏碧云道:“是啊,扬州那边已经有百姓开始闹事了,据说是市面上无粮,黑市米价高达两贯五六一石,百姓们吃不起粮饿了肚子,自然滋事了。”

    张荣钦讶异道:“果然如此严重了么?我道这几rì朱世庸四下张贴公文说朝廷收购粮食甚急,却原来今冬明chūn果真粮食危机要爆发了。”

    晏碧云道:“那庐州可有人主动上粜官粮呢?”

    赵大掌柜插话道:“一个也没有,个个握着粮食当金子呢,朝廷的减餐令就是在告诉大家粮食要涨价,商会唐纪元等人攥着粮食打算大发一笔,朝廷的事儿当是耳边风了。”

    晏碧云皱眉道:“果然如此么?他们难道不知道朝廷规定的期限么?十一月二十之后,便要强行收缴,而且还会因此获罪呢。”

    张荣钦笑道:“唐会长手眼通天,怎会害怕这等事,那些粮食怕是囤积的连耗子都找不到了,强行收缴,怕只是说说而已。”

    晏碧云闭口不语,柔娘轻声道:“公子爷这趟差事怕是不易办啊。”

    赵大掌柜道:“是啊,我们初始听闻大东家蒙皇上召见,委以要职,还和老张他们谢天谢地呢,但是一听到是这个差事,谁都捏着一把汗。”

    晏碧云笑了笑道:“是很难,不过奴家信苏锦,应天府中那么难的局面,一不小心便是xìng命之忧,到了他手里还不是照样扳了回来,我信他。”

    张荣钦等人顿时自惭形秽,自家人倒没信心,反倒是晏碧云对他信心最大,这事颠倒个儿了。

    “可是老朽不得不提醒一声,陆路运粮怕是也困难重重,本来老朽以为是水路,那倒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晏碧云道:“老掌柜是担心车驾的问题么?”

    张荣钦摇头道:“这算什么问题,庐州左近两天内便可聚集五百辆牛车到此,这根本不是个事儿。”

    晏碧云喜道:“有这么多车子么?先前奴家还担心没有车子呢,苏锦还急的什么似的,还写了封信叫侍卫司的人去天长找李重想办法。只是侍卫司的人压根就没去,为此奴家还和侍卫司的指挥使闹了两次呢。”

    张荣钦道:“天长?开什么玩笑,都快到扬州府一半路程了,这么远一来一回的折腾。”

    晏碧云掩口笑道:“估计苏锦也是急昏了头,怕是天长在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眼前浮现苏锦急的抓耳挠腮两手直挥的样子。

    “光有车也不行啊,晏东家知道最近八公山匪患横行的事儿么?”张荣钦收起笑容正sè道。

    “八公山?淮南路治所所辖境内的那座大山么?”

    “看来晏东家是不知情了,确实是那座山,最近那里啸聚了不少的土匪,纵横sāo扰频繁,庐州府,淮南路已经有十几批北上货物被劫了,连镖局保镖的都不能幸免;土匪甚是猖獗,庐州府驻军永安军、寿州中正军联合围剿三次却被土匪打得落花流水,老朽担心这么一大批粮食运出去,岂非送上门给他们抢么?”

    晏碧云大惊失sè,睁大眼睛道:“还有这事儿么?竟然出了土匪了。”

    张老掌柜叹道:“没办法的事儿,也不知是怎么了。”

    赵大掌柜嚷嚷道:“还能是怎么回事,还不是现在根本活不下去,否则谁愿意去做土匪。”

    张荣钦赶紧示意赵大掌柜闭嘴,朝外边小心的看了两眼,责怪道:“这等话你也乱说,我看你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这事传出去你是想连累苏记倒霉么?”

    赵大掌柜赶忙用手捂嘴道:“一时没忍住,漏出来了。”

    晏碧云转头吩咐小娴儿道:“娴儿去门口看着,无关人等全部不许接近后院。”

    小娴儿答应一声去了,晏碧云这才问道:“两位老掌柜,百姓怎地活不下去了?”

    张荣钦压低声音道:“还不是这个粮字,不瞒晏东家说,庐州现在的粮铺开张的便只有咱们苏记一家了,其他的铺子自十天前便关门歇业,说是粮米售罄,幸好老百姓家中还有些存粮,否则怕是早就乱起来。”

    晏碧云惊道:“这样下去,岂不是第二个扬州么?苏记一家开业,哪来这么多的粮食?”

    张老掌柜道:“本来这事是要禀报大东家的,不过我派杨小四去应天府时,却听说大东家去京城了,故而自作主张跟主母和诸位掌柜商量之后定下了办法;现在我苏记六家粮铺每rì只开张两个时辰,而且每家铺子每rì只限量售出一百石粮食,售完即止,每家一rì限购两升,我想大东家在这里也会同意老朽擅自作出的决定。”

    晏碧云默然,没想到这里也快绷不住了,每rì六百石,八万石也不过百余rì,而且这六百石够什么吃的?庐州城数十万百姓,难道每rì就靠这六百石粮食过活么?

    “每rì凌晨起,门前就排起长龙,百姓们为了这两升米挤得不堪,看着真教人不忍。”张荣钦叹息道。

    晏碧云想了想道:“商会那边自然是不愿出售的,难道知府衙门也不为此事着急么?”

    张荣钦道:“朱世庸不但不想办法,还三番五次派人来jǐng告说我们堵塞街市,低价扰乱市场呢,不过公子爷上回给了他好看,他倒是只是说说,没动手。”

    晏碧云低头想了一会,抬头轻轻道:“指望别人是不行了,我看你们加大售粮额度吧,一定要挨到十一月二十,还有二十几天熬过去,接下来便可有转机。”

    张荣钦道:“那怎么成?这等大事须得大东家首肯,这么卖下去,一旦空了,岂不是让商会那帮人卖了独市么。”

    柔娘轻声道:“老掌柜,晏东家是一片好意,公子爷现在是粮务专使,各州筹粮事宜他都要办理,要是到处失火,你叫公子爷如何办差?况且公子爷上会在应天也跟奴家说了,若是真到了百姓无食流落为饥民乞食之时,便是散尽家资也要救助的,公子爷定的店训‘义信利’三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

    张荣钦思索一番道:“老朽其实也是为苏记家业着想,难不成在老朽手中将苏记败坏,既然大家都这么说,老朽也是愿意这么办的,咱们就先放宽到每rì一千石,真正到了危急时刻也可以按照大东家说的开粥棚施粥,咱们苏记钱可以少赚,但不能让店训成为空谈。”

    晏碧云微笑点头道:“放心吧老掌柜,苏锦这么做必然会有更大的回报,你想想,你家大东家是那种甘愿吃亏的人么?”

    众人一想,倒也是,这位爷什么时候愿意白白吃亏了,既这么说定是有他的道理。

第二九三章 夜行

    当晚宋庠设家宴为苏锦等人接风洗尘,虽扬州城中事务糜烂,但官场上的礼节还是要的,宋庠虽于政务愚鲁,但人倒是很清廉,招待苏锦的饭菜也只是家常的小菜而已,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扬州北护城之保扬湖(今名瘦西湖)的大白鱼了;虽是冬季,但这鱼儿倒也肉多肥美,烹制起来香味扑鼻。

    苏锦很意外的在饭桌上见到了一个熟人,此人便是那rì苏锦在庐州经晏碧云介绍认识的宋铨宋少卿,两人一照面都吓了一跳,宋少卿张着嘴巴指着苏锦半天没说出话来。

    苏锦也纳闷,怎么在家宴上碰到他了,两人斗鸡般的看了半天,苏锦终于明白了:“莫不是,你便是宋府尊的公子?”

    宋铨也道:“莫不是,你便是那京城来的粮务专使么?”

    两人哈哈大笑,双手相握,虽在庐州并无深交,但旧相识相逢,倒是别有一番亲切之感。

    宋庠也很纳闷,忙问道:“你们认识?”

    宋铨道:“爹爹有所不知,五月里孩儿去庐州见好友李兆廷,无意间听得苏公子做得新词一曲,惊为天人,所以央人介绍结识,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苏公子摇身一变成了朝廷专使了,真有本事。”

    宋庠斥道:“恁般油滑作甚?什么‘摇身一变成专使了’,专使大人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即便你们相识,也不可造次。”

    苏锦忙道:“府尊大人不必如此,我和宋兄是朋友,再说我这专使乃是临时差事,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员,若是过于在意,反倒生分了。”

    宋铨笑道:“我就说嘛,苏公子岂是在意这些的俗人。”

    宋庠噎的透不过气来,心道:“小子就是不会说话,你爹我在意这些难道就是俗人了?”

    当下重新落座,斟上酒边吃边谈,宋铨看着满桌无处下箸的菜式带着歉意道:“正好赶上这个时候,街上的菜市都不卖了,慢待苏兄了。”

    苏锦道:“能吃到这些已经是不错啦,不知道多少人家在这寒夜里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呢。”

    宋庠听得心里犯堵,停箸不食,宋铨笑道:“饭桌上不谈公务,此间事了之后之后,我带你去保扬湖去游玩游玩,那处风景绝佳,有很多有名的去处呢。”

    苏锦笑道:“二十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宋铨笑道:“正是,不过可不止是二十桥有名,还有其他胜景,比如chūn台明月、白塔晴云、蜀岗晚照、万松叠翠、山亭野眺、绿稻香来、竹市小楼、平岗艳雪、香海慈云、梅岭chūn生都是极有名的去处,不过时令不合,怕只能欣赏到数处。”

    苏锦道:“原来这么多好去处,不过现在可没有空闲,将来总有机会看个遍。”

    宋铨道:“是啊,我来扬州本是来散心游玩的,不想刚来一个月便遇到这档子事,苏公子主意多,这一次要多想办法啊。”

    苏锦笑道:“这还用说么?这是我来此的目的,咱们快些用餐,晚上还有事儿要办。”

    宋庠道:“晚上么?这么急作甚,有什么事明rì在办吧,专使的住处安排在府衙别院,何不早些歇息明rì在办公事?”

    苏锦道:“有些事只能晚上办,白天不方便,我这人是急xìng子,府尊大人不必管我。”

    宋庠想了想道:“如此本府便不多嘴了,不过晚间我让卫都头派一小队士兵陪你前往,百姓们到处游荡,万一出了意外本官罪无可恕。”

    苏锦呵呵笑道:“带了恁多人跟白rì行动有何区别?不必了,我带来的两个护卫,寻常十来个人近不了身,安全问题您就不必牵挂了,我自有分寸。”

    宋庠见苏锦不允,也不好在坚持,几人又喝了两杯,苏锦以办事为由不再喝酒,吃了一碗饭后,告辞出来。

    宋铨跟着苏锦出了偏厅,道:“苏公子,我跟你去见识见识,这么多天无所事事,可闷死我了。”

    苏锦道:“你也去?我去的可不是烟花柳巷唱曲吟词之所。”

    宋铨道:“小瞧我不是?我可不是留恋烟花风月之人,再说家中还有贤妻,便是教我去,我也是不去的。”

    苏锦笑道:“那要是去的地方或许有许多不能入目之处呢,比如见血,比如打架斗殴。”苏锦凑到宋铨耳边续道:“或者……杀人。”

    宋铨身子一抖,看着苏锦道:“杀……杀……杀人?”

    苏锦低笑道:“正是,你还来么?”

    宋铨傻了眼,不知道苏锦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不过苏锦揶揄的眼神激怒了他,他一掳袖子装作满不在乎的跟着苏锦出了内堂。

    外边王朝马汉两人早已吃饱了肚子收拾停当在此等候,苏锦轻声道:“都好了么?”

    “都好了,咱们动身吧。”王朝拱手道。

    苏锦点头道:“咱们走。”

    王朝当先出了府衙,苏锦和马汉跟在他后面紧紧跟随,宋铨大冷天的还攥着把折扇跟在后面压低声音喊:“苏公子,等等我,等我……”

    苏锦折回头道:“你当真要去?”

    宋铨喘着气道:“当然要去,给你们搭把手也好,再说这城里地方我很熟,你们新来乍到别迷了路。”

    苏锦想了想道:“那来吧,跟着我。”

    一行人出了府衙广场,拐上了东街;冬夜寒风入骨,街上空无一人,北风卷起地面上的草屑打着旋儿乱飞。

    街道两旁黑咕隆咚,很少有灯光亮着,不知谁家的孩儿发出两声啼哭,不知是冻了还是饿了,更增静夜的寂静。

    几人悄无声息的沿着紧闭的铺面下的yīn影里前行,王朝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东拐西拐穿大街走小巷不一会便来到一处宅院边,低声道:“爷,就是这家。”

    苏锦道:“可认清楚了?”

    “没错,东城二道胡同东数第一家,临着街道的,就是这一家。”

    苏锦道:“看看家里亮着灯没?”

    王朝左右看看,见院子边长着一棵树叶落光的枝杈横生的大树,一个小跑,踩着树干连蹬几步便上了树,往上又爬了几尺轻轻滑下树来道:“后院亮着灯,想是还没睡。”

    苏锦一使眼sè道:“把门弄开。”

    这回换马汉上场,他轻松助跑几步踩着墙面便上了墙头,轻飘飘的落进院子里,不一会,院门‘嘎达’一声轻响,开了一条缝。

    苏锦迈步便进,宋铨忙拉住苏锦的衣袖道:“苏兄,你们……这是真要做贼么?”

    苏锦一笑道:“说对了。”

    宋铨忙摆手道:“可不能啊,你现在可是朝廷专使,怎能干这偷鸡摸狗之事,若是手头紧跟愚兄说一声,多少都有。”

    苏锦道:“你进去不进去?”

    宋铨道:“做贼我可不敢。”

    苏锦轻轻一笑,拉着他的袖子便往里走,口中道:“宋兄,你已经上了贼船了,这会子是撇不清了。”

    宋铨满心懊恼,对方三人,自己一个,又不敢过于喧哗,只得跟着往里走。

    四人绕过正厅侧边的夹巷,往后宅走,穿过一个天井和一条回廊,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修葺齐整的大院子,看来这家人颇有钱,正房东首的一个窗户内往外透着灯光,隐隐传来人声。

    苏锦打了个手势,王朝从怀中掏出几块黑布,三人将头脸蒙上,只露出眼睛。

    宋铨一看这三人的架势,倒像是惯匪的摸样,心里更加的害怕,抖着嗓子轻声道:“苏……苏兄,不能……不能啊。”

    苏锦将一块黑布递给他道:“蒙上脸。”

    “我……不。”

    “蒙不蒙随你,等下被人认出来,你可麻烦大了,在下不强求。”

    苏锦迈步走向正房大门,王朝马汉紧紧跟上,宋铨哭丧着脸,将折扇别在腰后,抖抖索索的将脸蒙上,垂头丧气的跟在三人身后,朝屋门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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