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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八三章 左右逢源

    一群人举碗豪饮,都是些粗豪的丘八,酒肉在前,倒也不用招呼,探筷伸爪,据案大嚼起来。

    苏锦夹了根青菜送入口中,嚼了嚼咽下,清亮的咳嗽一声,众人知道专使大人要开话腔了,纷纷静了下来,看向苏锦。

    苏锦微笑拱手道:“各位兄弟,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在座的倒有十几个是跟着本使去八公山剿匪的生死兄弟,本来早就应该请诸位吃顿饭,不过确实是没得空闲,今rì若不是你们来此,倒还没机会相聚一堂。”

    潘江起身作揖道:“专使大人说哪里话来,剿匪过后,兄弟们都拿了不少赏钱,阵亡的兄弟的抚恤金也极为丰厚,听说朝廷的封赏并未下来,这是专使大人自掏腰包垫付的,我等兄弟私下里还议论着要找个机会来拜谢专使大人呢。”

    苏锦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们舍生忘死,我这么做也是应该的,若无大伙儿相助,我苏锦一介书生,如何能剿灭悍匪夺回粮食?”

    众厢兵将士听着心里这个痛快,专使大人这句话才叫中听,虽然专使大人只身入虎穴,搅动匪巢内乱,外围才有机会攻进去;但是人家这话说的人心里暖洋洋的,这样的大人,跟着才有点意思。

    “但刚才潘指挥的话却是说错了,那赏金可不是本使替朝廷垫付的,朝廷的封赏依旧会一文不少的送到诸位手中,我给的赏钱却是本使个人的一点小意思。”

    众厢军一愣,顿时欢声雷动,有人噼里啪啦的鼓起掌来,没想到专使大人这般的棍气,居然自己掏腰包赏赐,和朝廷的封赏毫无瓜葛,做人做到专使大人这个份上,可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向苏锦敬酒,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苏锦伸手挡住潘江举过来示意的酒碗,笑道:“别慌,时rì还早,咱们大可不必着急,今rì不醉不归;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敬一个人一碗酒,表达一番我的敬意。”

    众人看着苏锦,不知道他指的是何人,只见苏锦端起酒碗转身对着呆坐一旁的宋庠道:“府尊大人,本使敬你一碗酒。”

    宋庠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敬我?”

    众厢兵也指着宋庠道:“敬他?”

    苏锦微笑道:“府尊大人,正是敬你;若无府尊大人背后协助,苏锦焉能有暇在此跟诸位把酒言欢?若无府尊大人当机立断开仓放粮,扬州百姓哪能等到今rì的艳阳高照之时?若非府尊大人将潘指挥等一干骁将借调与我苏锦,有焉能将八公山匪巢一举掀翻?府尊大人虽然未曾上战场厮杀,但是却不愧为幕后英雄之称,听闻那几rì府尊大人彻夜不眠不休担足了心事,受尽了煎熬,苏锦谨以此酒拜谢大人。”

    苏锦说罢,仰脖子将酒喝干,翻起酒碗碗口朝下,滴酒不漏。

    宋庠受宠若惊,赶紧端起酒碗喝了,心中的不快这才烟消云散,还是苏专使给面子,自己本已经被边缘化了,正是自己尴尬的时候,苏专使一碗酒敬过来,多少让自己这个知府挽回了些许的颜面和尊严。

    二潘有些闷闷不乐,专使大人和知府大人到底是官官相护,跟自己等人称兄道弟,倒也不忘了拍一拍知府大人的马屁;几人举起的酒碗只得放下,坐下闷头吃菜。

    苏锦看在眼中,转过头来道:“诸位,今rì之事,本人站在公道的立场上跟大家说句心里话,其实,你们错怪府尊大人了。”

    潘江将酒碗一顿,大声道:“怎地错怪了宋知府了?我等辛辛苦苦七八年,才混到这个位置上,其中艰辛苦楚倒也不说了,但只一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知府大人招呼没一声便跑去将我等停职,若是我潘江行为不端倒也罢了,而是弄个什么克扣兵饷的罪过,这不是那沙子往咱们眼睛里揉么?这事全大宋军营中已成不成文的定律,早些年便有了,宋知府来到扬州已经两年余,为何早不拿这事说话,偏偏挑咱们浴血灭了山寨匪徒之际,真正叫兄弟们寒心。”

    宋庠张口yù言,苏锦赶忙将他拉住,笑道:“这便是误会所在了,知府大人难道想在这个时候给诸位添堵么?他也不想啊;据本使所知,昨rì上午上面来了行文,乃是针对各地禁军厢军内部进行整顿之务,本来不便跟诸位透露,但既然引起了误会,当然不能不说出来,府尊大人您不会怪罪我吧。”

    宋庠再傻也知道这是苏锦的托词,这是杜撰出来这么个公文将责任推往上面,至于上面是谁?谁也不知道。而厢兵们也不可能跑去打听是否有这道行文。

    “对对,你等若不信,稍晚本府可拿行文与你们相看,本府也是没有办法。”宋庠道。

    苏锦接过话头道:“是啊,非但是你们这里,我带的马军也在查,那龙真克扣军饷,现在证据已经确凿,本使打算将之按律处理,绝不姑息;相比较而言你们算是幸运的了。”

    苏锦说完,看了正自顾大嚼的赵都头一眼。

    赵都头何其jīng明,赶紧点头附和道:“确有其事,难怪上午专使大人问我军饷发放之事,卑职还当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潘江等人一下子气顺了许多,连大娘养的禁军都在查,更何况自己这些小娘养的厢兵了,不过总而言之,朝廷来这么一手,让人实在是不能服气。

    潘石屹忍不住道:“敢问专使大人,朝廷此举用意何在?这不是让军心不稳么?”

    苏锦信口胡诌道:“具体情形本使也不大清楚,但据闻西北前线因克扣粮饷之事引起一都士兵哗变,将都指挥都给宰了,皇上闻听之后大发雷霆之怒,责令严查各地饷银发放之事,所以才有这么一手;当然这是小道消息流传,本使姑且说之,你等姑且听之,听完就算,不得当真;若是流传出去,本使是绝不会承认的。”

    宋庠听着苏锦信口胡言,心中暗道:这小子简直是信马由缰,这样的谣言也敢随口捏造,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不过相比较他开仓以军粮济民,又单枪匹马挑了匪巢的事情来说,这些事简直是小的跟芝麻粒子一般,不值得一提。

    潘江和潘石屹均信以为真,潘江骂道:“这他娘的是谁啊?定是克扣的狠了,咱们军中都是士兵主动孝敬,这些钱我等也并非揣进腰包中,还不是买酒肉大伙吃吃喝喝的给用了,赶上谁家中有个红白喜事,送礼买纸钱可都是从这里边出的,这也算是克扣么?”

    潘石屹也点头道:“对对,潘江兄弟说的是实情,咱们可没贪墨一分带回家,说起来是孝敬我们两的,但是可都还是用在兄弟们身上,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取之于兵,用之于兵!”潘江纠正道。

    苏锦忍不住想笑,丘八拽文,就是这么不伦不类,生造出‘取之于兵用之于兵’这样的词来。

    苏锦道:“你当这些事知府大人心中无数么?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只给了两人暂停职务放个小小的假期而已,谁知道你们居然闹了起来,全不领府尊大人的一番回护之意。”

    “回护之意?”潘江和潘石屹傻眼了,停职也算是回护之意,这可是天下奇谈了。

    苏锦皱眉对宋庠道:“知府大人,看来你这番好意人家当了驴肝肺了,你这就叫做俏媚眼做给瞎子看,完全的浪费感情。”

    宋庠虽不知苏锦到底要如何为自己开脱,但此刻也只能当个搭戏的配角,配合苏锦将戏演下去,所以他含混的叹息一声,算是厮混过去。

    潘江和潘石屹如坠云雾之中,完全不懂苏专使在说什么。

    “你们就是小事jīng明,大事糊涂,本使都不稀得说你们,朝廷明知道军中有这弊端在,偏偏要下这个行文,难道不怕动摇军心?但既然下了这道行文,那意思便是要雷厉风行的办一批人,起码也对圣上有个交代,而知府大人为了你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这个两全其美之策,你们却……哎!”

    苏锦叹息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个……专使大人还请说明白一些,卑职等实在愚钝,不明大人深意。”潘江和潘石屹对看一眼,同时拱手道。

    苏锦道:“也罢,我便将府尊大人之意说与两位听,他自己当然不方便说,传出去有护短之嫌,于府尊大人的清名有损,还是本使代他说了吧。”

    苏锦举起酒碗,逐一跟众人碰了碰,仰脖子喝掉碗中酒,白皙的双颊升起两片酡红,喷着酒气娓娓道来。

第三八四章 密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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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廷有旨意下来,知府大人不能不照办,但是你们又是有功之人,平rì里勤勉办差,于公务上也无大的差错,至于说兵饷克扣之事,对于西北前线而言或许是重要之事,但是在我们这里,这些事甚至都拿不上台面。”苏锦道。

    “那为何还要停我等之职,还当着众多兄弟们的面宣布,这让卑职等人如何能心平气和?”潘江嘀咕道。

    苏锦道:“这你就不懂了,知府大人高明之处便在此地,高调宣布停了两位都头之职,乃是掩人耳目之举,便是要告诉他人,知府大人在动真格的,免得有人越级进谗,说知府大人不作为,若是上面派了另外的官员下来查究,事情便不是这般的好想与了。”

    潘江摇头道:“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我等做了替罪羊,现在连暂代的都头都提拔好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苏锦问道:“两位指挥,你们明白什么叫‘暂停’和‘暂代’么?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有‘暂代都指挥’之职?这些难道你们便没想过么?”

    潘江潘石屹头摇的像风中的黄叶,表示根本不懂。

    “所谓暂停你们的职务而非就地革职,乃是府尊大人的缓兵之计,暂停职务之人无需行文上报,也就是说,上面根本无从得知此事,说句大不敬之语,朝廷的下诏办事,哪一次不是一阵风的事,但是当下正是风头上,不做些姿态能成么?待风声一过,府尊大人自会当众宣布经查实你等并无贪墨饷银之举,所扣饷银乃是士兵们自发上会,备作互助救急之用,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官复原职,岂不是既能过了这道坎,又对你等毫发无伤么?”

    所谓‘上会’,潘江等人还是懂的,民间亦多有盛行,贫苦百姓每十余户自发结为一会,每家每月出铜钱数百文存于会首之处,积少成多,每月便有数贯巨款,然后按照顺序每月派发给一家,这样得会之时每家便能得数贯巨款,可堪办一件大事,其实说白了便是积少成多积零为整之意。

    潘江潘石屹等人闻言喜笑颜开,忙道:“原来府尊大人还有这番深意在里边,可是为何不跟我等明言呢?”

    苏锦斥道:“你们自己xìng子急,倒还来怪府尊大人,难道上官之意还需跟你们明言不成?君不知为官之道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揣摩上意,你们连这一点都不明白,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的。”

    潘江心道:“你们这些家伙一肚子花花肠子,老子们是直xìng子,哪里能揣摩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来;再说我等只是在军中厮混,跟你们在衙门各部为官又有所不同,谁耐烦猜来猜去的。”

    心里虽嘀咕,但是嘴上却不得不赶紧表示谦恭,拉着潘石屹朝宋庠拱手道:“府尊大人,我二人不懂事,没有理解知府大人的一片回护之意,反倒来跟您闹,实在该死,求府尊大人责罚。”

    宋庠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苏锦绕来绕去把自己的莽撞之举变成了有意为之,自己的形象从一介莽夫瞬间变成运筹帷幄举止有方的孔明式的人物,心里对苏锦大为佩服;这小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拉出来怕是要绕扬州城好几圈,什么事经过他的那张嘴巴一解释,黑的能变成白的,死的能变成活的。

    “不知者不罪,本府本打算晚些单独找你们说清楚,却不料你们便带人来闹了,今rì大堂上人多眼杂,我若说出怕是授人以柄,所以只能忍住不说,此刻都是自家人在场,苏专使既然说出来与你们知晓,也自无妨,只是不要大肆外传便是。”宋庠的演技跟苏锦呆的时间长了,自然是突飞猛进,大有进军奥斯卡影帝之势。

    “不会不会,我等若再辜负府尊大人之意,那还叫人么?”潘江潘石屹赶紧道。

    苏锦哈哈笑道:“还不敬府尊大人一碗酒么?每人敬一碗,以示诚意。”

    众人你一碗我一碗纷纷敬酒过来,宋庠酒量再大也禁不住了,很快便熏熏然,到最后已经分不清真假,连他自己也认为苏锦帮他开脱的一番言语本来就是自己有意为之的了。

    苏锦命人将醉倒的宋庠扶回内堂歇息,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微有醉意,心中还记挂着大事,所以便提议宴席就此作罢,他rì再饮;众厢兵打着酒嗝三三两两的拜别,苏锦也打算自己回房去休息一会。

    刚一转身,却听潘江轻声道:“专使大人留步,卑职有话想跟您说。”

    苏锦转头微笑道:“潘指挥有何事赐教?”

    潘江左右看了两眼,凑到苏锦耳边道:“大人,借一步说话,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说不出口。”

    苏锦看看周围,王朝马汉赵都头以及潘石屹,看来没有什么外人,但看潘江一副神秘的样子,心中一动,于是点头道:“我回住处,你稍后自己来便是,正好我也有话要问你。”

    潘江眨了眨眼睛,大声道:“专使大人好酒量,喝了五六碗还是这般的jīng神,卑职想跟大人约个时间拼拼酒量。”

    苏锦哈哈笑道:“酒量我怕不是你们的对手,不过本使应允了,宁愿醉倒也不当缩头乌龟。”

    潘江高挑大指,嘴里一连串赞颂之语,潘石屹见他醉态可掬,忙转身将他搀扶住,歉意的对苏锦笑了笑,挥手出门。

    苏锦回到住处不久,潘江便独自一人偷偷摸摸的溜了进来,苏锦屏退王朝马汉,和他对坐案边笑道:“潘指挥有什么事要告诉本使呢?搞得这般的神秘兮兮。”

    潘江低声道:“本来卑职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这事实在是不好说出来,但憋在心里总是不痛快,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专使大人为好,专使大人对卑职等人颇为看顾,若卑职再袖手旁观,那还算是人么?”

    苏锦皱眉道:“究竟是何事让你这般的郑重其事?”

    潘江道:“卑职听说昨rì上午专使大人去了北口三里胡同寻那冯老虎的晦气了是么?”

    苏锦正sè道:“怎么叫寻晦气呢?本使是正儿八经的去办差的。”

    潘江笑道:“专使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专使大人假借匪首走脱之名,可是实际上哪里有什么匪首走脱之事呢?大人是在寻找什么证据吧。”

    苏锦眯着眼睛冷冷道:“依你看我是在寻找什么呢?”

    潘江笑道:“恕卑职鲁莽,卑职猜测您一定是在寻找冯老虎屯粮的证据,目前专使大人手头最大的事情便是将扬州的屯粮挖出,前几rì大肆探访,怕也是为了此事吧?”

    苏锦目光如炬看着潘江道:“看不出来,潘指挥倒是有心之人,本使的一举一动倒没逃过你的眼睛,你来这里便是跟本使说这些?”

    潘江见苏锦言辞不善,忙道:“大人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帮什么人说好话的,卑职只是觉得专使大人这么做是徒劳无功,怕是查到明年也查不出来的。”

    苏锦道:“此话怎讲?”

    潘江咳嗽一声,声音压得极低,道:“大人是卑职第一敬佩之人,虽然年纪轻,却给人以饱经世故稳如泰山之感,大人对卑职也算是推心置腹,所以卑职不忍心见大人白忙活,所以想了好久,决定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苏锦心中一动,道:“大秘密?扬州城中还有什么大秘密?莫非你知道何人屯粮,粮仓所在位置在何处不成?”

    潘江轻笑道:“那还算是秘密么?何人屯粮我不说大人也早已知晓,屯粮之处卑职岂能得知,卑职又不是他们一伙的。”

    苏锦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有人跟他一伙的了?”

    潘江一怔,随即高挑大指道:“果然是专使大人,卑职随口一句话便能让大人察觉到破绽之处,专使大人可谓是神目如电、明察秋毫。”

    苏锦道:“莫和我拽文了,有话快说,干脆点;你也知道本使现在忙得脚不沾地。”

    潘江顿了顿,垂目沉思半晌,咬牙道:“好吧,卑职便将所知道全部合盘托出,但是卑职无一丝一毫的证据,真假与否大人自辩。”

第三八五章 密谈(下)

    苏锦看着潘江道:“潘指挥,扬州城中大小事务怕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你既说出了,本使必然相信;根据我对你的观察,你不是那种信口开河之人;当rì在八公山下,我让匪首邱大宝shè密信于大营,针对那封密信据说你们曾有过争论;后来凯旋之后,曾有人跟我提及你当rì之言,劝我对你防着点,说你包藏祸心,见死不救,”

    潘江慌忙起身道:“专使大人,卑职怎会是那种人?”

    苏锦按住他肩头要他坐下,笑道:“我若信了,又怎会当面跟你谈及这些?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必要的小心是应该的,一旦陷入土匪诡计贸然进攻,便是覆灭之局,你做的很对,原该多长个心眼。”

    “多谢专使大人宽宏大量。”潘江放了一小半心,

    “无需谢我,本该如此;由此我便对你多了一层认识,知道你必不是无脑之人,不瞒你说,此次请功奏表名单,你便是排在第一位,我的意思便是要让你这样有些才干之人上位;放眼望去,庸碌者熙熙攘攘,有才干者却无机会,此番便是要竭力的举荐上去,至于结果如何,看你的造化了。”

    潘江扑地跪倒,眼眶湿润道:“多谢专使大人提携,卑职没齿难忘,大人高风亮节,才干卓越,卑职这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才能跟着大人办一趟差事;八公山一战是卑职平生以来办的最痛快的一件事,卑职对大人的景仰之意可鉴rì月。”

    苏锦笑着拉起他道:“这是作甚?咱们私底下谈话,不用跪拜大礼,你年纪比我长,这不是折杀我么?”

    潘江抹泪站起身道:“卑职从未将大人当做弱冠少年看待,当rì军仓之中初会,虽挨了大人的一个耳光,但后来见大人整治路仓司苟大胜的手段,卑职便已经对大人五体投地了。”

    苏锦微笑道:“那一个耳光只是做样子,可莫要恼我。”

    “岂敢岂敢,卑职糊涂,这一耳光受的住。”

    苏锦哈哈笑道:“然则,你要告诉本使什么话儿?”

    潘江一惊,想起正事,忙道:“此事对大人极为不利,大人可知这冯老虎什么来头?”

    苏锦故作不知道:“我哪知道他什么来头,不过扬州一士绅罢了。”

    潘江道:“大人,这回你可猜错了,这冯老虎来扬州之前卑职虽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十几年前他到了扬州,然后数年间一路发迹,成了扬州城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这段时间卑职却是亲历的。”

    苏锦道:“他有什么特别的手段不成?”

    潘江道:“冯老虎真名叫冯敬尧,属相是虎,据传生辰为申时,乃是傍晚觅食之虎,所以为人心狠手辣,人送外号冯老虎。”

    苏锦微笑道:“生辰也拿来说话,这不是荒谬么?”

    潘江道:“或许这些都是些噱头,不过外界如此传言,岂不是说明此人颇有一番传奇sè彩么。”

    苏锦点头道:“说下去。”

    “冯老虎初始开了一家武馆,兼具护镖生意,扬州镖局武馆颇多,有欺生打压之势,于是他便接连挑战十几家镖局武馆,每与人比武必立生死文书,死于他手中的镖师教头多达六人,伤者八人,于是一战立威将扬州武馆镖局生意几乎拢于怀中,又借着南城盲三爷之财力广招弟子,势力迅速膨胀,逐渐坐大。”

    苏锦对比自己的了解,明白潘江所言不虚,看来是真心的要跟苏锦说实话了。

    “这人如此嚣张,官府没有什么作为么?”

    “大人有所不知,嚣张之论只是外界传言,冯老虎很善于伪装自己,待人接物谦谦有礼,而且善于收罗人心,往往挥洒钱财修桥铺路,甚至官府的粮税都双份奉上,对历任扬州知府而言,这个人不但不是麻烦,还是自己政绩上的好帮手,所以对他也是客气有加呢。”

    苏锦明白这当中的情形,知府一般而言三年一轮换,然后根据吏部稽核评定政绩,予以升迁奖罚,每任知府都希望在任上做些大事,这样在吏部考评之时便能给自己加分,累官往上爬;而那些考评极差之人则要么贬谪,要么赋闲,或许从此无出头之rì。

    这些东西古今相同,二十一世纪的后世,苏锦见多了那些面子工程,那都是一任领导为了政绩而做的面子工程,以至于人一走茶就凉,烂尾楼,烂尾路处处皆是,倒也不足为奇了。

    “卑职要说的便是冯老虎和官府的关系,这么说吧,但凡府衙部门首脑,冯老虎均投其所好,打通关节;故而平rì里看不出什么,一旦有风吹草动,冯老虎便比谁都先知道,甚至有些公文还未到知府手上,冯老虎便已经知道内容了。”

    苏锦动容道:“这么厉害?这不是成了扬州城的太上皇了么?”

    潘江吓了一跳,太上皇这话如何说得,这不是说知府便是皇帝么?专使大人说话还真是无所顾忌,忙岔开道:“冯老虎手段刁钻,便有些人不愿于他合作,必被他使力之下被众同僚排挤,所以扬州城中冯老虎的话可以说比知府大人的还要管用。”

    苏锦默然,半晌才试探xìng的道:“听潘指挥这意思,是否现在的衙门中已有大批人为冯老虎所用呢?”

    潘江咬牙道:“卑职说来说去,其实便是要说这个,恕卑职不尊,宋知府糊涂的很,对很多事充耳不闻,只知道画画写字,当然他倒是个清官,也从不欺压百姓,也不贪.腐,就是于政事上过于随意,对于形势没有很好的判断,以至于众人都轻视他。冯老虎数次想将宋知府拉下水,可是宋知府骨头很硬,从不假以辞sè。”

    苏锦道:“既然知府大人不受其诱惑,岂非属下也一片清明了?”

    潘江嗤笑道:“那倒好了,自知府大人之下,我敢说大小官员均与冯老虎有瓜葛,而且关系很密切。”

    苏锦一惊道:“真有此事?”

    潘江道:“你若要我拿出证据,卑职可没有,不过有些事无需证据,没有证据并不代表卑职信口胡说;一般而言,官面上这点事都是滴水不漏,想找证据却是千难万难。”

    苏锦起身踱了两步,忽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呢?”

    潘江苦笑道:“这些事随便你问哪个官员,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愿意说出来罢了。”

    苏锦又道:“据你了解有多少人和冯老虎勾结在一起呢?”

    潘江摇头道:“这哪里知道,反正我知道我不是,谁是谁不是外表可看不出来。”

    苏锦肃容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呢?”

    潘江道:“卑职早说了,我无法证明谁是,也无法证明我自己不是,但我自己办事凭良心,原本我以为昨rì停职之事乃是我和潘石屹数次拒绝冯老虎的邀约而带来的后果,后经专使大人释疑才打消了此念,但见专使大人为扬州百姓殚jīng竭虑,所以才冒险将此话禀报大人,放在你去北口三里之前,卑职断然不会说出。”

    苏锦明白自己在北口三里这么一闹腾反倒让潘江等人认定自己不是和冯老虎有勾当,否则打死他也不会来跟自己说这个;正如他所言,谁是谁不是搞不清楚,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难道自己便能证明和冯老虎没有勾连么?而北口三里胡同这么一闹,恰恰便证明了自己和冯老虎之间并无瓜葛,所以他才敢跟自己说这些。

    “既然冯老虎早就如此作为,为何不见你们密信告发上去呢?”苏锦问道。

    “没有证据啊大人,也不是没人说出去,否则你以为这流言何来?但是说出去了又如何?他如何笼络控制,目的何在?这些都是一无所知,拿什么治罪?又有人维护,上面责令查出,查来查去却是跟冯老虎沆瀣一气的人在查冯老虎,能查出来什么?久而久之谁还冒险去密奏?”

    苏锦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垂头不语,潘江说的全部在理,事情要是那么容易便败露,冯老虎也不叫冯老虎了,看来那些官员的把柄供词才是铁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第三八六章 苦肉计

    (感谢乐茶茶、1那个谁1、南昌明月、注册真难A、极目无界、几位书友的打赏,拜谢!)

    话已至此,苏锦对于潘江的怀疑渐去,虽然好消息并不多,但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这说明厢军这边还是铁板一块,潘江等人未落入冯敬尧算计之中,事情便大有可为。

    对于潘石屹苏锦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详细的问了两句,潘江拍胸脯保证潘石屹并未和冯老虎有什么勾连,因为潘石屹其实便是潘江的堂兄,其人虽没什么本事,但是沉静内敛家教甚严,在厢兵中也是唯潘江马首是瞻,从未有过出格之举。

    苏锦考虑着要不要将潘江拉入自己的怀抱,跟着自己将这一窝老鼠给挖出来,但是又觉得此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妥当,所以犹豫不决。

    倒是潘江主动道:“专使大人,卑职知道你正在查找冯老虎屯粮之处,卑职想知道是否有眉目,可有需要卑职效力之处呢?”

    苏锦想了想,进一步试探他道:“倒是查探出来两处所在,可能有粮食囤积,一处是保扬湖附近一处叫跑马场的地方,另一处是东城柳条儿胡同。”

    潘江皱眉道:“敢问大人是如何得知的?”

    苏锦道:“我命扬州本地官差扮作平民在百姓中打听出来的。”

    潘江又问:“哪些官差呢?”

    苏锦道:“名字我倒是不熟识,不过都是扬州仓司范大人安排的仓司小吏,粮务之事和仓司直接勾连,不用他们的人用谁?”

    潘江大惊道:“专使大人,有问题。”

    苏锦故作惊讶道:“怎么?”

    “这个扬州仓司范成仁怕是靠不住,此人难保不是冯老虎的眼线,这两处仓库中定然什么都没有,大人若是派兵去搜缴怕是要留下把柄。”

    苏锦道:“你是说范成仁是冯老虎的人?”

    “八成如此,卑职堂弟则端曾跟我说过……”

    “谁?”

    “哦,就是潘石屹,字则端,我叫顺口了,大人不知道他的表字。”

    “说下去。”

    “则端有一次告诉我说,这位范成仁曾邀他去北口三里胡同喝酒,说是那处有温泉酒家可以泡温泉喝美酒,则端一听是北口三里,便拒绝了他,那可是冯敬尧的产业,他不想和这个人搅得太深。”

    苏锦道:“然则范成仁是受冯老虎之请邀请令堂弟去的?”

    潘江道:“这个尚不敢断言,不过那处是冯敬尧私产,便是喝酒也不必去哪里,况且冯敬尧买下那处巷弄便是为了独霸温泉,无缘无故的让外人进来,于清理不合;要么是关系密切之人,要么便是别有用心了。”

    苏锦一拍巴掌道:“分析的对,正是这个道理;话到此处我便跟你透个底子吧,你今天说的这些我全部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有其他人牵扯其中,名字我都有,不过不是全部;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查出来存粮之处数rì却并未派兵去搜缴,那便是我知道这里边有猫腻,有人设了圈套让本使往里钻,本使岂会上当。”

    潘江愕然道:“你……你都知道了?”

    苏锦正sè道:“之所以我一再追问与你,便是想听听你是否说实话,我想在这扬州府中找到可以倚重之人,但本使不敢轻易相信人,今rì若是你有半句和我所知道的对不上号,那你也就完了,我会将你划入冯老虎掌握的官员名单,待我以雷霆之势发动之时,你潘江也就到头了。”

    潘江傻愣愣的看着苏锦,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本来还想隐瞒一些,幸亏自己酒意上涌不吐不快,将自己所知道的合盘托出,否则便是落入这位专使大人的黑名单了;眼前这位专使大人是如何得知的,估计他也不会跟自己说,此人哪里是个弱冠未及的少年,简直就是个老谋深算的老江湖,怎地心计如此深如湖海,外表上却一无表现呢?

    眼下要做的便是赶紧向组织靠拢,看来专使大人定有妙计锄jiān,跟着他混或许又是一场大功劳,潘江当机立断马上便道:“卑职愿听专使大人差遣,协助专使大人再立功勋。”

    苏锦呵呵笑道:“说的好,这又是一场大功劳,跟着我便跑不了这场功劳,你现在的身份很是有用,正好利用你的身份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

    潘江道:“大人是说卑职被停职赋闲之事?”

    苏锦道:“对,在外人看来,你和潘石屹正在失意之中,而此时的你们最易被拉拢,我就想看看是否他们会趁机拉拢与你,你也好能掏出些话来。”

    潘江道:“这恐怕不太可能,他们需要的是有用之人,我被停职之后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他们怎会来拉拢与我。”

    苏锦笑道:“这你就放心吧,我和宋知府商议一下,让他在这些冯老虎的人面前透透口风,便说将你等停职只是一时之计,过不了几天便官复原职,你猜,他们会不会告诉你这事?”

    潘江道:“这我可猜不着。”

    苏锦微笑道:“他们若是想拉拢你,便不会告诉你这件事,而是任由你去郁闷,你也要到处发牢sāo搞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这样他们便会趁机接近你,等到你官复原职,便是他们最重要的一颗棋子了,到时候你已入他嗀中,以前种种你还会怀疑么?即便是怀疑,你又能怎样?”

    “秒啊,定然是这么个情形。不过大人你需要些什么消息呢?”

    苏锦道:“目前本使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而你最好能探听到屯粮之处,这处所在定然隐秘,但不至于只是冯敬尧知道,因为我判断,若是其他人不知道屯粮之处的话,万一我派兵全城乱搜,误打误撞挖了出来岂不是个大笑话,他们定然防我这一手,所以一旦我的人接近真正的粮仓所在,便会有人通风报信,所以必然有人知道屯粮之处。”

    “大人高明,分析的丝丝入口,卑职真的是五体投地了。”

    苏锦呵呵笑道:“怎么?难道你先前对我的佩服都是假的么?”

    潘江尴尬挠头道:“未曾亲耳听到大人的剖析,总感觉大人的运气好,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智慧超群。”

    苏锦道:“运气?人这一辈子怎能光凭运气,运气好是因为有实力,所以看起来很多幸运之人,实际上他具备了相当的实力才能抓住机会,运气可不是凭空找上你的。”

    潘江拱手道:“金玉良言,卑职受教了。”

    苏锦道:“今rì便言尽于此,我这住处在府衙之中,你来时难免有耳目盯梢,为以防万一,咱们做戏做全套,我把你轰出去,你和我翻脸之事务必闹得众人皆知,不要引起他们的猜疑。”

    潘江眨眨眼轻声道:“得罪了。”

    忽然暴喝道:“你这个鸟专使,求你半天都不行,老子跟你出生入死打下匪巢,功劳全是你的,你们过河拆桥还停了老子的职位,老子要去路转运使那里去告你们。”

    苏锦一笑,高声道:“大胆泼才,居然跟上官吵吵嚷嚷,你贪墨军饷之事罪无可恕,谁来跟你攀交情,还不与我出去。”

    “鸟的上官,rǔ臭未干的小娃娃一个,老子认你你是个上官,不认你,你就是屁,了不起老子回乡下种田去,也省的见你们这幅嘴脸。”

    苏锦见潘江脸上青筋暴起,做戏做的如此逼真,倒有些怀疑他在假公济私的骂自己。

    “来人,叉出去,再来鸹噪,乱棍打断他的狗腿。”苏锦大喝道。

    门外晒太阳的王朝马汉早就惊讶两人怎会爆发出争吵,眼见苏锦叫人,赶紧踹门就进,只见潘江还正嘴巴不干不净的跳脚,忙一边一个叉住脖颈扭住胳膊往外拖。

    苏锦喝道:“叉出衙门口,不许他进来半步,若是在污言秽语,给我狠狠的打。”

    王朝马汉哪管为什么,拖着潘江往衙门外走,苏锦所居之处乃是衙门内堂别院,前边便是衙门各部办公之所,顿时人人探头张望,互相打听议论。

    潘江嘴巴里兀自大骂苏锦,被王朝马汉一顿巴掌狂扇,打的晕头转向,但为了做戏逼真,也只能咬牙强忍住,直到被两人叉住塞倒在衙门口的大青石地上,这才擦着血沫子乱滴的嘴巴,一瘸一拐的离去了。

第三八七章 大明寺布施客

    扬州北郊,蜀岗山如游龙蜿蜒盘踞,山非高山,却是名山,只因灵气汇集,古刹寺庙多如牛毛。

    然而蜀岗中峰上却只有一座寺庙雄踞其上,那便是大明寺了。

    这座始建于南朝孝武帝大明年间的古刹,历经数百年风雨几度损毁几度重建,如今依旧矗立山巅,大宋升平rì久,更是香火缭绕、一片繁盛之象。

    苏锦并不知道大明寺有多么出名,但是如果有人告诉他,唐代名僧鉴真东渡rì本之前便是这大明寺的主持的话,苏锦定然会恍然大悟,明白此寺香火鼎盛的缘由了。

    就像人人都喜欢绿草如茵的草地,繁花似锦的山坡,葱葱郁郁的树木,却大多数人对种花养草栽树并无兴趣一样;佛教盛行的大宋,礼佛之人不少,但是对于大明寺的爱护和修葺却是投入甚少,以至于寺虽出名,香火虽盛,可是一旦要拿出大笔的钱银修缮扩建,官府便捂住腰包了。

    百姓们的香油钱又能够什么使?能供给寺庙上下的吃穿用度已经是很不错了,寺庙往往还需自给自足,在后院开辟菜畦,以期减少采买,保证寺庙正常的运营。

    也正因如此,寺庙主持善祥大师不得不抛下得道高僧的面子,跟世俗之人打上交道,比如收了法号为‘普济’的弟子,只因为他出了大笔钱银修缮寺庙,建了偏殿数间;无钱难倒英雄汉,佛祖在这上面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放下身段,抛却清高了。

    苏锦带着王朝马汉两人拾阶而上,穿行于寺庙殿宇之间,观察着寺庙的格局;今rì寺庙中人很少,明rì是腊月初八,也就是佛祖释迦摩尼的得道之rì,所有有烧香意愿的百姓也都将rì子刻意推迟到那一天,所以在初二到初七这几rì,反倒比平时更为清净。

    过来牌楼便是天王殿,在像模像样的一番祭拜之后,苏锦等人又施施然来到大雄宝殿前,由于香客稀少,大雄宝殿前的院落里飞起落下数十啄食的小鸟,跳着小脚东张西望的觅食。

    苏锦整整衣冠,迈步进入大殿内,抬头看看肃穆庄严的巨大佛像,跪倒子啊蒲团上拜了三拜,却不闻摇铃木鱼之声传来,在苏锦的印象中跪拜之时当有僧人摇铃宣佛应答,可是坐在香案两侧的两名小和尚却毫无反应。

    苏锦仔细一看,这次发觉,这两个岁数不大的和尚正闭目沉思,仿佛得道高僧一般;苏锦暗自佩服,年纪轻轻便能闹中取静心境淡然,这番修为看来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所谓佛门乃是大熔炉,能忍受青菜萝卜豆腐之清淡,能忍受古佛青灯之寂寞,能忍耐躁动不堪的心理冲动,这样的人虽然可说是变态,但也不得不说确然有些本事。

    苏锦正感叹间,忽听“呼噜呼噜”两声传来,苏锦一惊,忙仔细循声而望,却见右首小僧鼻息咻咻,不时的发出两声呼噜,苏锦眼珠子在地上乱蹦,感情这两位大师大冷天的居然坐在佛像便睡着了;这一下没把苏锦郁闷死,原来做和尚也有这般不敬业的,守着佛像当着香客的面便打呼噜,也不知是昨夜辗转了多久没睡,恐怕是心中的老虎扰乱的佛心所致。

    苏锦示意王朝将包裹送上,伸手从包裹中抓出大把大把的铜钱叮叮咚咚一个个的丢进功德香内,铜钱美妙的撞击之声顿时将两名僧人吵醒,两人赶紧擦去嘴边的哈喇子左右偷看一眼,开始干活,顿时佛铃与佛号齐飞,惊得院中觅食的小雀呼啦啦直冲云霄。

    苏锦心中大乐,手中不停,一个个的将铜钱塞进功德箱中,却故意延长时间,两名僧人念得嘴巴都干了,手都摇铃摇的酸了,铜钱下落之声却依旧未止。

    两僧人又惊又喜,这是碰到大香客了,瞧这架势,看来是要大大的布施一番,眼见这位衣饰华贵的公子爷一把又一把的从包裹中抓出钱币往功德箱中丢,微笑的看着自己两人,两位僧人赶紧交换一下眼sè,一人合掌行礼,却一扭身往后,去后院禅房去请主持前来。

    善祥主持早有交代过,凡是遇到大手笔的布施之人,需的赶紧通报于他,他也好亲自出面道谢,这也是没办法之事,谁叫寺庙里穷的很呢?需要用这些办法来感谢这些大手笔的香客,给足他们的面子。

    这就好比去饭店吃饭,点最贵的的菜,消费最多的客人,一般而言,风sāo的老板娘会出来打个招呼,陪上几杯水酒,无他,大客户可是需要维护的。

    仙风道骨的白眉老僧善祥大师迈着小碎步来到宝殿之时,苏锦兀自将手中的铜钱噼里啪啦的往功德箱里丢,王朝马汉随身背着的三个装钱的大包裹已经空了两个,而那个长宽高两尺的功德箱已经快要满了。

    善祥大师高悬佛号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礼佛大度,恩馈多多,老衲这厢拜谢了。”

    苏锦抛下手中铜钱,拍拍手还礼道:“些许俗物,何足挂齿,只是这功德箱太小,还有两包铜钱放不下呢。”

    善祥大师忙道:“施主要将这些全部布施于本寺么?”

    苏锦道:“那是自然,不然我背了这么多钱上山作甚?”

    善祥大师心中欢喜,笑道:“阿弥陀佛,看来施主乃是虔诚向佛之人,与我佛门有缘,定是心愿达成前来还愿的吧。”

    苏锦呵呵笑道:“也可以这么说,在下是替母亲前来布施,家母信佛,这几年家中诸事顺遂,在家中小佛堂还愿稍显不虔诚,特命我来贵宝刹正式布施还愿。”

    善祥笑道:“礼佛之意贵乎真心,何须在乎是在何处还愿。”

    苏锦心道:我要是拔腿就走管保你急的跳脚,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大师说的是,只是家母的一片心意而已,这样吧,剩下的这些便不往箱中放了,我想见见贵寺主持善祥大师,亲手交予他,也算是完成家母的夙愿。”

    善祥合十道:“当面不相识,却为有缘人,老衲便是本寺主持善祥,小施主有礼了。”

    苏锦一惊,赶忙躬身行礼道:“有眼不识泰山,大师恕在下无礼。”

    转头对王朝马汉道:“将钱银交与大师之手,另外去寺外看看那几名挑夫到了没?”

    王朝马汉上前将肩头沉甸甸的包裹往两个小和尚的怀里一扔,两个小僧人想必是青菜豆腐吃多了,有些营养不良,被两袋钱压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善祥粗略一估计,这位小施主光是钱银便布施了七八十贯,可供阖寺上下一个月的用度,心中感激,连声道谢。

    苏锦笑道:“主持大师,稍后还有三名挑夫挑了两坛灯油,百余副香烛,外加蔬菜果点之类,还请大师清点查收。”

    善祥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门可罗雀之rì却遇到一位大财神,正愁这个年关难过,还准备明rì初八两位苏家弟子‘普济’和‘救难’来进香听经之时腆着老脸化他们的缘,没想到天上掉下个大炊饼,正砸在自己脑袋上。

    “惠能惠谦,将小施主布施之物交予善根师叔收好,去后禅院茶室打扫干净,老衲要请小施主禅房用茶歇息。”

    苏锦忙道:“怎好打搅大师清修,在下这便离去。”

    善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大财主,这么出手阔绰的施主,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住处,寺庙中这样的大客户可不多,无论如何也要招待好,争取rì后他再来布施。

    “施主说哪里话来,佛门虽是净地,但也讲究世间礼节,小施主布施如此多的礼佛之资,连一杯清茶不饮,佛祖岂不怪罪老衲待客不周么?请,请。”

    苏锦正中下怀,本来就是假意推辞,他的目的便是要进入内禅房,善祥盛情相约,哪有再推辞之理。

    “如此,便叨扰大师了。”苏锦笑眯眯的拱手,冲王朝马汉一使眼sè,两人也不去外边等候挑夫了,指点了小和尚去寺门外迎候,跟着苏锦穿过大殿东侧圆门,往一片树木掩映的禅房处而去。

上架感言

    终于,本书在经历一百万字的免费之后,编辑长河老大通知我,该上架了。

    其实上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本书也曾上架,订阅成绩不算很好,但是那时候处于懵懂之中,居然没有任何的压力,心理上也没有什么负担。

    可是当听到这一本要上架的消息,心情却很是忐忑,或许是因为对这本书倾注了很大的心力的缘故吧,既想免费全本让大家看,又想知道有多少人在追看本书,为这本书花上每个月的几块钱来订阅,有些纠结。

    但上架是纵横的政策,不管我有多么的不愿意,为了回报纵横这个不错的平台,身为纵横作者的一员,也要为纵横做点什么,所以,啥也不说了,上吧。

    一直在看这本书的读者一定知道,我不太善于跟大家互动,情形往往是我默默的努力的写,大家默默的跟着看,但我知道有很多朋友在看这本书,因为从红票和点击上能够看的出来,深深感谢这些默默支持我的朋友们,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就不可能有动力,这本书与其说是我在写,还不如说是大家支持我在写。

    写书是件无聊枯燥的事情,每天的生活很简单,看书、看资料、码字、上传、看书评、调整大纲、然后吃饭睡觉,偶尔健健身;也会找些游戏来玩,当做换脑子的消遣,最近在玩《神仙道》有喜欢玩的朋友可以来找我。

    这本书现在到了第三卷末期,这是主角为未来立足打下基础的关键时候,人物出场比较多,线索也比较多;相对于整本书的架构来说,本卷算是相对重要的一卷,后面几卷是主角大发横财,青云直上的时期,没有第三卷打下的底子,那是不可能的;整本书的大架构和大地图我都已经构思好了,卖个关子,先不剧透;当然也欢迎大家针对后续情节提出意见,我会酌情采纳。

    上架了,意味着看书就要花钱了,要花多少呢?我的更新速度正常是一天两更,每更在2500-2900左右,对于低V书友来说,2000+的章节订阅应该是6纵横币,也就是说一天花12纵横币,折合成RMB一分二厘,一个月还不到4块钱;对于高V来说一个月只要花两块五毛钱,也就是说一瓶饮料的钱而已;而我选择章节字数在2500-2900之间也是为了让大家看更多的内容,花最少的钱,因为章节是按照千字来计费,2000字跟2900字是一个价格,也算是我偷偷的为书友们省点钱吧。

    有些尴尬,感觉我就想是电视购物广告上的那些主持人一样,声嘶力竭的兜售这本书,有王婆卖瓜之嫌;不多说了,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能继续的支持我,我会尽心竭力写好这本书来回馈大家,让你们在茶余饭后能有本还看的下去的书来消遣消遣,我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

    书能上架,其实也是对我的一种肯定,这当中离不了编辑长河落rì的提点,离不了书友们的支持,也离不了思索读书群长河帮众弟兄们的提携,要谢的人很多,内敛如我言语上也许表达不出什么,但是都铭记在心,谢谢诸位!

    最后,求订阅!求月票!求收藏!求红票!求一切!我知道,大家会满足我的。

第三八八章 大师的辛酸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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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院禅房坐落处树木葱郁,由于庙宇在山上,高大的树木大多为松树杉树,所以依旧绿意盎然。

    这几rì天气晴好,前段时间的积雪已经尽数融化,小路边的黄黄的小草地上被雪水浸润的湿润,滋生出趁着晴好天气冒头的小嫩芽儿来。

    善祥大师用手一指小路尽头,道:“施主请看,禅房便在那边。”

    苏锦举目细看,数间简陋的房舍散落林间,隐隐约约窥不见全貌,不由笑道:“好个清净之地,前人诗作所言‘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诚不我欺也。”

    善祥大师笑道:“倒有些贴切,chūn夏之际,林间倒是花木茂盛,倒是真的如诗中所言。”

    苏锦叹道:“大师能在此处修行,当真是令人羡慕啊。”

    善祥大师看了苏锦一眼道:“修行之处清净自然是好,但人之修行拘于外物便落于下乘了,无论何处,哪怕是狗矢马溺之所,只要一心修行不为外物所动,便是上乘之修。”

    苏锦点头道:“大师说的很是,不过怕是没几人能达到那种境界。”

    善祥大师道:“是啊,老衲忝为本寺主持,但于修行上却是和前辈们相差太多,无奈烦心事太多,无法六根清净,罪过罪过。”

    苏锦讶异道:“大师都无法六根清净么?”

    善祥大师指着周围错落的庙宇房舍道:“施主眼中,本寺气象如何?”

    苏锦道:“贵宝刹名声在外,香火鼎盛,庙宇雄伟,远近闻名,大师难道还不满意么?”

    善祥笑道:“双目所见最能欺骗人,你所看的庙宇雄伟辉煌,却不知数处大殿梁朽房塌,每每天降大雨,连菩萨像都需以雨布遮盖,否则便要被淋湿金身;你所见香火鼎盛,可我寺庙中苦修僧众每rì仅得温饱,冬rì连取暖木炭都无;甚至连佛祖前的长明灯油都需从牙缝省出来;这般境遇你还认为这是人间福地么?”

    苏锦惊讶道:“竟然如此破落么?”

    善祥大师道:“佛家不打诳语,所以今rì施主能大开布施,老衲着实感激;虽然佛家讲究清贫苦修,不在乎皮囊之外的享受和荣辱,但佛门之人也是凡体肉胎,也知饥寒知冷暖,这便是老衲时常cāo心之事,六根不净以此为甚。”

    苏锦叹道:“如此宝刹,居然是这般情形,朝廷、香客都无人资助寺庙么?”

    善祥笑道:“有是有的,不过杯水车薪,仅够修葺维持罢了。”

    苏锦指着山坡上的两座偏殿道:“那里不是正在大兴土木么?钱从何来?”

    善祥合十念佛道:“那是老衲的俗家弟子普济资助的一处偏殿,乃是供奉文殊菩萨之处,文殊殿于两年前倒塌,菩萨金身裸露山野年余,老衲不得已才同意普济出资兴建文殊殿,为此老衲常心有不安。”

    苏锦道:“为何不安?佛门弟子出资捐助,岂不是一片向佛之心么?”

    善祥大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道:“禅房到了,请施主进去用茶。”

    苏锦躬身施礼,迈步入内,四顾瞧了瞧,确实是简陋异常,四壁徒然,唯一显得丰富的便是南墙出的木架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佛经,松木地上数只蒲团围着一个小桌子摆放,桌子上一木鱼,一木槌,仅此而已。

    “大师的rì子当真清贫,若非亲眼所见,实在是不敢相信。”苏锦在善祥大师的示意下盘腿坐在蒲团上,笑道。

    善祥大师长眉一挑道:“有像施主这般乐善好施之人,老衲已经觉得很不错了,施主今rì所布施之钱物,接了老衲燃眉之急,老衲当亲自奉茶为谢。”

    苏锦打着哈哈道:“这算什么?看来我要多来此处,多多的布施才是,若是被家母得知寺庙僧人清贫若此,怕是她老人家定然是寝食不安了。”

    善祥呵呵一笑,拿出几只茶碗,命小沙弥弄了热水,亲自捋起袖子帮苏锦三人一人倒了一碗茶,笑道:“老衲无以为谢,只能用这亲手所植所采之茶叶奉与施主,以表谢意。”

    苏锦哦了一声,心道:茶叶也是自己种自己制,老和尚的rì子确实够苦的。低头看那茶叶在滚水中浮浮沉沉碧绿可爱,端起来喝了一口,清香入肺,畅美难言。

    “好茶啊,冬rì能喝到这样的好茶,实属难得,大师亲手所制之茶果真是不同凡响,没有一丝的尘世味道,在下受宠若惊。”

    善祥大师笑道:“小施主倒是很会说话,老衲今rì跟你谈话甚多,很久没有跟人畅谈过了。”

    苏锦笑道:“大师不是有几名俗家弟子么?闲暇时招来聊天下棋不是很好么?”

    善祥面sè尴尬道:“俗物不可与之谈论,若非本寺拮据,老衲怎肯收他们为弟子,污了一世的清明换来寺庙的繁盛,在老衲手中能将寺庙香火流传,便算是对的起佛祖了。”

    苏锦愕然道:“看来大师对他们不甚满意啊,话说回来,能够出的起巨资修建庙宇之人定然是扬州大户了,却不知是谁?”

    善祥摆手道:“莫谈他们,没得坏了老衲的心情。”

    苏锦心中思量着,看来这位善祥大师也是无可奈何,他定然也知道冯老虎等人不是善类,只不过生活所迫,不愿让寺庙断送在自己手中,这才作为他们施舍的交换,收了他们为弟子,内心中却视为奇耻大辱。

    善祥大师不想谈,但苏锦怎会放过他,笑道:“大师也不必如此,佛门广纳众生,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之人,既皈依佛门之下,大师便负有教导之责,慢慢的开导便是,终有让大师满意的一天。”

    善祥大师垂目叹道:“老衲无能,玷污佛门,老衲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说到教导,却是有心无力,这两人便是两颗顽石,虽每月至此听我讲授佛经,但一出山门便依然故我,对他们我早已死心。”

    苏锦好奇的道:“他们是谁?大师为何不愿说出他们的姓名呢?”

    善祥大师拿起木槌狂敲了一顿木鱼,这才道:“不说也罢,施主何必要知道呢?”

    苏锦一口将茶喝干,拱手道:“叨扰大师了,今rì能来大师禅房喝茶,实乃荣幸,不过rì以偏西,在下要动身回城了。”

    善祥大师道:“阿弥陀佛,一碗苦茶而已,何须客气,与小施主说话甚是愉快,小施主可常来寺庙逛逛,你我有缘,或许成为忘年之交也未可知。”

    苏锦心道:你的心思小爷懂,不就是想让我多带些钱财来布施么?

    “在下受宠若惊,今rì见听大师一番话,在下颇有感触,在下也对佛法感兴趣,定然常来逛逛,只是见寺庙贫寒若此,实在是有些心寒;这样吧我便逗留扬州几rì,采办物资隔rì再来布施,尽一番心意。”

    善祥大高宣佛号连连施礼。

    苏锦笑道:“我何rì来合适呢?听说明rì是佛门大rì子,明rì来大师可有余暇见我?”

    善祥大师道:“明rì么?上午怕是不成,上午定然人多的很,老衲要在大雄宝殿坐谢众香客。”

    苏锦道:“那午后如何?”

    善祥大师思索道:“午后申时之后有空,不过那时已经天sè渐暗,施主再一耽搁便下不去山了。”

    苏锦道:“申时前不行么?”

    善祥大师道:“申时前我要在禅房为弟子讲经,怕是走不开身。”

    苏锦心头雪亮,点头道:“那便申时后拜见,天黑了怕什么,这山上又无豺狼虎豹,掌着灯笼走便是了。”

    善祥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辛苦施主了,明rì一过倒是空暇很多,莫如……”

    “不必了,在下家在外地,年关将近,也急着赶回去,就明rì吧,这便告辞了。”苏锦起身长鞠一礼,带着王朝马汉扬长而去。

    善祥大师倚门相送,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罪过罪过,老衲竟然堕落如此,如何对得起众多虔心信佛之人,阿弥陀佛。”

第三八九章 佳人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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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没有回知府衙门内堂自己的住处,让不想让人看出自己乔装打扮出去,怕的便是引起怀疑,被盯上了梢的话,明rì办事便不利索了。

    所以苏锦带着王朝马汉七绕八绕的拐弯抹角到了西城悦来客栈,掌柜的和两个伙计经过上次的事情,对苏锦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这回自然不会死乞白赖的阻拦。

    苏锦进了二楼,一头扎进晏碧云的房间,唬的几位正在闲聊的女子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苏锦时,一个个娇声嗔怪不已。

    晏碧云指着苏锦的身上笑道:“这是又去哪儿逛去了?上回是穿个破棉袄装穷人,这回穿得这般华贵,难道是扮富家公子骗良家女子么?”

    苏锦吓一跳,这话从晏碧云口中说出来很是有些奇怪,晏碧云现在和自己可算是亲密无间了,说话都是这么直接,也喜欢调侃起来了。

    苏锦挨着她的身子硬是挤在椅子上坐下,翘起腿道:“说的没错,这不就是过来勾引你们这些良家女子来了么?”

    三人齐声娇啐,晏碧云被他挤得没地方坐,只得站起来,戳着他的额头道:“也不知道来看看,动不动便几天没影子,哪怕是差个人来问一下也是好的。”

    苏锦抓着她的小手道:“晏姐姐想我?”

    晏碧云啐道:“谁想你,自作多情!有人想的不行,天天三句不离苏公子,听得奴家耳朵都起茧子了。”

    苏锦哈哈笑道:“难怪这两天我喷嚏一个接一个,原来是被人念叨上了,让我来猜猜,是谁这么想我。”

    小娴儿羞得直瞪眼,赶紧跑去倒茶,晏碧云和柔娘伸手捂着嘴巴偷笑;苏锦稍有介事的皱眉思索道:“嗯……猜着了,一定是……”

    “公子爷喝茶……别乱说话。”小娴儿将茶盅往苏锦手里一塞,赶紧阻止。

    苏锦笑道:“这有什么好忌讳的,这个人他就是……”

    “哎呀……!”小娴儿赶紧捂脸转身。

    “这个人就是张龙,我猜的对么?”

    “什么?”

    晏碧云等人尽皆张着小嘴一片愕然,没想到苏锦居然猜出张龙来,当真是驴头不对马嘴,小娴儿更是瞬间石化,原来他猜的是张龙,害自己白担了这么多心思。

    “定是这小子气我不将他放在这里保护你们,他又是个喜欢热闹的,憋了慌了就成天念叨我,或许背地里骂了我也未可知,待我寻了这小子来抽顿鞭子,张龙呢?张龙呢?”苏锦看着眼前三个美人儿的木瓜脸,忍住肚中笑意一本正经的道。

    晏碧云很快就看穿了苏锦的把戏,这家伙就是喜欢搞这些无厘头的玩意儿,逗得小娴儿大急的时候,偏偏说出张龙的名字。

    “人家张龙尽职尽责,可没犯什么错,你打他作甚?”小娴儿翻着白眼道。

    苏锦哈哈笑道:“那就给娴儿一个面子,饶了他这一回,下次我一天之中喷嚏超过三个,定然不会放过这小子。”

    小娴儿终于明白苏锦是在戏弄自己了,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自己每rì无事,总把苏锦挂在嘴边,已经成晏碧云柔娘的笑柄了,看的出来,公子爷早就猜到是自己,只不过照顾自己的脸面,叉了开去罢了。

    晏碧云捂嘴笑道:“今rì怎么有空来此呢?你的事儿都办好了么?”

    一提到差事,苏锦满头包,将茶盅往案几上一放,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软绵绵馨香扑鼻的软椅背上,闭目叹道:“累死我了,这两天这两条腿都快跑成竹竿了。”

    柔娘闻言赶忙蹲下身子帮苏锦锤起腿来,小娴儿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伸手帮苏锦捏起肩膀来。

    晏碧云关切的道:“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么?”

    苏锦将这几天的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惊得晏碧云张着小嘴道:“你打算在寺庙中正面袭击冯老虎么?”

    苏锦道:“袭击是袭击,不过不是正面,这人功夫很好,正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晏碧云道:“可是,你这可不是正常的手段啊,那冯老虎虽然是罪大恶极,但拿他总是需要证据的,你这般出手,甚或是杀了他,岂不是无律法可依,这是犯法的事情呢。再说你也知道他武艺高强,一旦动手万一反为他所擒或所伤,岂非得不偿失么?一旦被他逃脱,你的身份一暴露,又是一个天大的漏子。”

    苏锦点头道:“我也正是在犯愁这件事,至于有无证据我倒是不在乎,我的目的便是要从他口中得知那官员名单的下落,而非杀了他;现在杀了他对我一点好处没有,不但抓不到官员勾结的证据,也找不出粮仓所在,所以我不会杀他;问题在于,如何让他就范,说出证据藏匿之处,这是个难题。”

    晏碧云蹙起秀眉摇头道:“他不会说的,即便是你们拿住了他,他也不会说的,这事一旦说出来,便等于给自己上了绞索,他会抵死不开口,只要拿不到证据,你就拿他没办法。”

    苏锦道:“正是如此,怎生想个法子让他能说出来,明rì大明寺禅房内,他从午后到申时都在禅房内听善祥大师诵经讲道,只有这个机会能接近他,明rì不成功,打草惊蛇之后,以后便没机会了。”

    晏碧云揉着小手想了想道:“最好是让他自己说出来,在毫无防备之下自己说出口,然后再想办法偷出证据,那就完美了。”

    苏锦心道:要是自己会催眠术就好了,后世流传的这种催眠术据说可以让人在毫无防备之下任人摆布有问必答,而事后自己却全然不记得,可惜自己根本不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且在后世催眠一类的手段几乎沦落到等同于邪术的地步,到处爆出女子被催眠后被人jiān污,拍裸照等等,所以即便是能接触到,后世也不屑学它。

    可是现在苏锦倒是希望自己会这种邪术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古代哪里会有这种催眠术,那些上写的移魂大.法之类的也仅仅是而已,现实中除了有些药物能致人迷幻,麻痹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让人心甘情愿说出心里的秘密。

    苏锦也曾想过用迷香,这玩意王朝马汉身上必定有,即便没有他们也能搞得到;不过正如晏碧云所言,迷倒了冯老虎拿住了他又怎样?一刀砍了他么?想要他自己说出证据藏匿之处,怕是难以奏效。

    柔娘见苏锦想的辛苦,劝道:“公子爷且放宽心些,这么时时想刻刻想也不是个事,等下吃了晚饭在此睡上一觉,一觉醒来,或许便有更好的办法也未可知。”

    苏锦点头道:“也好,先吃饭,睡觉那是睡不着的,回头再说。”

    说罢撂脚起身,晏碧云忽然一把拉住苏锦问道:“你是说明rì冯老虎会去庙宇诵佛听道?”

    苏锦点头道:“是啊,我不是说了么,他良心上不安,跑去用捐钱修庙作为筹码硬是逼那善祥主持收了他做俗家弟子,时不时拜佛诵经以求心之所安。”

    晏碧云道:“既如此,奴家这里倒有个办法。”

    苏锦一喜道:“说说看。”

    晏碧云轻声将计划跟苏锦说了一遍,苏锦疑惑的道:“这……能成么?”

    晏碧云道:“这就看他是否真的想通过皈依佛祖求的心安了,当然须得要人协助,善祥大师便是最好的人选,何妨求他相助呢?”

    苏锦皱眉道:“那老和尚?怕是不成,爱财如命,为了一点布施都能收冯老虎和盲三爷为弟子,这样的人还能靠的住么?”

    晏碧云戳了他的额头一下道:“别把人想的那么龌蹉,奴家倒是认为善祥大师委屈自己,求的庙宇完整,香火流传,倒是个负责任的人;至于钱财之事,难道你不能投其所好么?总之你一定有办法迫他就范,有他相助,事情便好办多了。”

    苏锦想了想道:“可以一试,不过我却要做两手准备,一旦不成,我便是冒再大风险也要拿了他逼问,有一丝希望都要试试,大不了我乔装打扮,让他认不出我,时候教他没处寻衅。”

    晏碧云笑道:“那也由得你了,你这脾气,认准了一件事便不撒手,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此与冯老虎死磕,可以去别的州府抓紧收缴粮食,然后调运过来平抑,一样可以让扬州百姓渡过难关。”

    苏锦道:“我当然知道这么做最好,可是这件事压在心里成了一个yīn影,扬州的这颗毒瘤不除,下次旱涝灾害一出,又要发作起来,岂不是治标不治本么?况且这次机会难得,正好利用此事将扬州府的大小jiān吏一举铲除。”

    晏碧云捂嘴笑道:“更重要的是,你答应了那位白牡丹要救她出来呢,可不能辜负了人家,叫人家失望。”

    苏锦嘿嘿笑道:“你在吃醋?白牡丹是要救,可是我怎会将之留在身边,你就放心吧。”

    晏碧云确实有些担心,不过不是吃醋,白牡丹可是风尘女子,身子污秽不堪,万一苏锦心软收罗了她,名声定然大坏,对苏锦极为不利,见苏锦如此说,自然是对白牡丹无一丝一毫的意思,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第三九零章 二入大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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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紧迫,苏锦吃完晚饭连喝盏热茶的时间都没有,便急匆匆的出了悦来客栈,坐上马车直往城北蜀岗山,这一次苏锦将张龙也带上了,明rì行动一旦闹腾起来,王朝马汉两人加上自己绝对不是冯敬尧的对手,带上张龙四打一,这便胜算大多了,所以需要张龙跟着熟悉情况。

    一路上,马汉吐沫横飞的跟张龙吹嘘这段时间跟着公子爷干的桩桩大事,什么夜行撞破公公和儿媳偷情,什么去北口三里砸场子,什么闯青楼喂盲三爷吃毒药啦,听得张龙眼珠子瞪的老大,拍手后悔不跌,一连声的埋怨公子爷不带着自己,错过了这么多jīng彩之事。

    苏锦靠在车壁上听着马汉胡吹,添油加醋的将每件事说的惊险刺激,张龙越后悔的大呼小叫,马汉便越得意。

    “爷,这回你可别让俺去客栈了,天天呆着,脑子都生锈了,哪有跟着爷做事jīng彩。”张龙在苏锦耳边道。

    “切,你不会去,晏东家,柔娘她们那里谁来保护?你的职责也很大呢。”马汉站着说话不腰疼,可劲的刺激着张龙。

    苏锦微笑道:“是啊,晏小姐那里没人手怎么成?万一被对手钻了空子,打探到这层消息,狗急跳墙拿了她们做人质,你说怎么办?”

    “哪能啊?晏东家手下可是有几个能打的伴当,俺没事和他们切磋了一番,起码有三四个的功夫不在我们之下。”

    马汉奚落道:“去去去,你是你,你打不过人家可别带着我们。”

    张龙急道:“真的,是有几个身手相当好的,据说是晏大人从军中选出来的,武艺或许没咱们jīng,但是手法确实是果决。”

    苏锦摆手道:“他们是他们,咱们也不能不派人保护啊,毕竟都是女眷。”

    张龙嘀咕道:“晏东家也真是,没事老呆在扬州作甚?还不收拾收拾回庐州或者回京城去,这都快过年了,也不回去。”

    闭目养神的王朝暴起给他一个爆栗子,骂道:“你小子犯浑是么?晏东家可是未来的少夫人,有你这么说主母的么?我看你是肉吃多了,油糊了脑袋了。”

    张龙忙道歉道:“公子爷,俺就是这么一说,可没别的意思。”

    苏锦苦笑不得,这几头货到一起总是喜欢鸹噪,有时候真烦,但是个个都朴实忠心,除了饭量大,话多之外,倒是别无挑剔之处。

    “都养养jīng神,这几rì还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做,我也要静心思索一些事情,你们给爷消停点成不?等这件事完了咱们便回庐州过年了,晏小姐也自会回京城,到时候也不需要安排人手了;对了,穗儿他们还在京城,此间事了要派人通知他们自行回庐州过年呢。”

    王朝拱手道:“爷,到时候我去便是,我和侍卫军的兄弟们一起骑马去京城,不消五六rì便能到达。”

    苏锦点头道:“到时候再说,先集中jīng力完成眼前的大事,此刻不能分心。”

    车行甚速,不到一会,赶车的晏家车夫便瓮声瓮气的在外边道:“苏公子,到了山下了。”

    苏锦等人下了车,命那车夫将车子赶到背风之处歇息等候,四人沿着漆黑的山路高一脚低一脚的朝山上走去。

    白rì里冬阳高照,两边的树木和野草都有着回青之象,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夜间行山路,却是黑乎乎一片,寒风阵阵从树巅掠过,刺骨的寒冷不说,还带着鬼哭狼嚎一般的啸叫之声,听的人毛骨悚然。

    王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只觉眼前似有黑影掠过,吓了一身的汗,颤声道:“有……有鬼。”

    苏锦吓一跳,赶紧凝神细看,王朝手指之处确实有一团人形黑影,苏锦上前一脚踹去,那黑影应声而倒,马汉凑上来吹亮火折子一看,却原来是斜倚在山壁上的一个稻草人,定是香客们做什么仪式留下来的,白rì里倒也没怎么主意。

    “他娘的,遍布佛寺的山上也这般的yīn森,真邪了门了。”王朝擦擦汗骂道。

    苏锦笑道:“自己吓自己而已,有何yīn森?难道你以为这世间难道还真有鬼神不成?”

    王朝道:“那可说不准,这事谁也不敢定论。”

    苏锦笑道:“你见过么?若有鬼魂为何时间有恁般作恶之人,杀人无算,却还活得好好的,难道被杀之人的鬼魂便不来找他算账么?”

    王朝嗫嚅道:“或许喝了**汤,忘了人间恩怨。”

    苏锦呵呵笑道:“都忘了恩怨了,那这鬼魂还有什么可怕之处?即便满山孤魂野鬼,咱们跟他们也是素不相识,他们跟世间所有人都素不相识,又有什么可怕的。”

    王朝一想,也对,一帮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记得的鬼魂,即便存在,又有什么可怕,这不是自己吓自己么?

    四人气喘吁吁的爬上山,过了牌楼,来到庙门前,苏锦低声道:“咱们直接去禅房找方丈,莫要惊动其他人。”

    几人沿着围墙往东,寻了一处稍矮一些的围墙,翻.墙而入,苏锦轻车熟路在一片片的林间穿行,又翻过数道不高的围墙,便已经来到白rì所到的大殿侧后的禅房范围,耳听梵音唱诵,木鱼声声,显然是和尚们正在做晚课,怪不得一路上没见什么人。

    四人小心翼翼的来到善祥的禅房前,里边漆黑一片,善祥看来并不在内,苏锦知道老和尚须得主持晚课,怕是有一会才能回来,于是一摆手道:“咱们进去坐等,他们晚课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更便要结束。”

    四人轻手轻脚摸了进去,各自拿了一个蒲团坐在房中,王朝马汉坐在门口,张龙坐在南窗边,苏锦则端坐小案边手搭木鱼摩挲。

    过不多时,门外脚步声起,张龙凑在窗户边朝外看,只见两名小沙弥打着灯笼送善祥大师回房,善祥边走边叮嘱道:“庙门关好了么?”

    一名小沙弥合十道:“惠能师兄四下查看了,已经关好了。”

    善祥嗯了一声道:“明rì的诸般物事你们稍后去请善慈师叔清点一番,可别漏了什么,还有,今rì那小施主布施的钱物可入了库房了么?”

    “已经入库了,师父。”

    “告诉他们,出入都要记录,这可是年节用度,若是谁敢私自挪用,我可不依。”

    小沙弥道:“知道了师父,我们一会再去传达师父的话便是。”

    善祥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到了门口站住身接过一柄灯笼道:“你们去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明rì卯时正撞钟,明天一天有的忙了,你们办了事赶紧歇息去。”

    两名小沙弥合十行礼,匆匆而去。

    善祥推门进来,低头慢慢走到案几前将灯笼往案上一放,一抬头猛然间吓了个激灵,喝道:“谁?”

    苏锦缓缓站起,拿起灯笼凑到自己脸旁笑道:“是我,善祥大师,咱们又见面了。”

    善祥惊讶道:“怎地是小施主?你为何在此?你不是回扬州城去了么?”

    苏锦一笑,将案上油灯用火折子点着了,吹熄灯笼,朝门口一作手势,王朝马汉伸手便将禅房们吱呀一声关上。

    善祥这才发现门口居然还有两人,惊慌之下,举目四顾,在窗下有看到一名大汉报臂而立,心里顿时一惊,忙合适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去而复返,又私入老纳禅房,这是为何?”

    苏锦拱手道:“贸然来访,未曾打招呼,实在是冒昧,还请大师原宥则个。”

    善祥道:“莫非小施主布施了财物,现在后悔了不成?你要讨回也不必偷偷进入我禅房中吧,明rì来取回便是,老衲也不会怪你。”

    苏锦呵呵笑道:“这是什么话,哪有施舍了却要回去的道理,大师这不是当面抽我嘴巴子么?”

    善祥吁了口气,只要不是来要回布施,怎么都行,自己也不是美貌娇.娘,也不怕他劫sè,不过此人神神秘秘的摸到自己的禅房中,也不知是为什么?

    “大师请坐,大师心中定然有很多疑问,长夜漫漫,咱们慢慢聊。”

    苏锦轻车熟路,在案几下层摸出竹筒、茶碗,熟练的沏了两碗茶,善祥大师翻翻白眼,无奈之下只得撩起僧袍,坐在蒲团之上。

第三九一章 禅房夜话

    禅房枯灯之下,苏锦和大明寺主持善祥大师对面而坐,王朝等人被打发到外边jǐng戒,这多少减少了善祥大师的恐慌,神sè也变得从容起来。

    “大师,在下此来是有些佛法上的问题想不开,特来求教;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心中有事便辗转难眠,所以才这才在夜深更长之时来访,求大师给我解惑。”

    善祥道:“原来如此,小施主便请说,老衲尽力为你释疑便是。”

    苏锦道:“多谢了,大师,请问您,佛门之中是否兼收并蓄,无论什么人都可以入佛门皈依,求的佛祖庇佑呢?”

    善祥想了想道:“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天下之人在佛祖看来不分美丑贵贱,不论高低善恶,只要虔心向佛,佛祖自然都能包容他。”

    苏锦道:“既然如此,如果有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造下无尽的罪业,然后他要皈依,佛祖也是不怪罪他照收不误了?”

    善祥道:“佛门是净地,这净地说的是心中之净土,无论什么人犯了什么罪业,只要他放下屠刀,心中向善,佛门依旧会收留。”

    苏锦微笑道:“大师说的很好,本人是否可以这么理解,入佛门只需心无恶念,以前种种皆可原谅。”

    “正是,小施主聪慧,老衲正是此意。”

    苏锦一笑道:“由此便有个疑问了,佛门如何判断这些人是真心改过了,会不会有口是心非之人呢?”

    善祥一愣,抚须道:“如何判断倒无标准,不过相由心生,一个人是否向善,总是能从外表看出点端倪来,不过话说回来,人心隔肚皮,人心之难测堪比天上风云变幻,谁也不敢保证便能判断出他是否出自真心。”

    苏锦道:“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你的寺庙中僧众里哪些人诚心向善,哪些人心怀鬼胎是么?”

    善祥怔了怔道:“确然如此,佛家讲究心中有佛,虔心者得庇佑,心不诚者佛祖自会摒弃,倒也公平的很。”

    苏锦呵呵笑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佛门也非净地,甚至有可能是藏污纳垢之所,是么?说句与佛不敬之语,佛祖庇佑与否大师您也是不得而知吧。”

    善祥勃然变sè站起,高宣佛号怒道:“小施主这是什么话,佛门净地焉能说出这等亵渎之语,你这不是在求教,而是在信口污蔑了,再说这样的话,便请即刻离开此地,以免佛祖怪罪。”

    苏锦摆手道:“大师不必激动,我这么说可是有证据的,大师请坐,佛门高僧,岂能这般沉不住气?大师的涵养比我还差。”

    善祥怒道:“施主此言差异,若是老衲本人,但凭你数落打骂,绝不还击,但你侮辱的是诛天佛祖,老衲岂能淡定?”

    苏锦正sè道:“果然佛祖侮辱不得?”

    善祥道:“自然不可亵渎。”

    苏锦道:“你能亵渎,我便不成?你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善祥愕然道:“老衲何曾亵渎了佛祖?老衲虽佛法并非jīng深透彻,但自问自六岁入寺修行,历五十余载虔诚伺候佛祖,从未有过二心,何来亵渎佛祖之说?”

    苏锦心道:这老和尚可亏死了,居然当了一辈子和尚,大千世界花花草草居然一样没经历过,真是替他可惜。

    “大师好好想想,自然明白。”

    “老衲问心无愧,何须多想?”善祥终于怒了,这少年装模作样,大半夜的跑来乱扯一通,便是泥人也要冒火了。

    “好吧,既然大师不肯承认,在下便得罪了;敢问大师,明知有人心术不正,却收之为佛门弟子,是否为亵渎之举?”

    “是谁收了心术不正之徒?请施主明言。”

    苏锦冷笑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么?非要我点出来?”

    善祥快要暴走了,佛门高僧的形象也顾不得了,拿起木槌在木鱼上敲得笃笃笃乱响。

    “小施主好没道理,佛门虽是慈悲之地,但也绝不容狂徒胡乱作践,今rì须得说个明白,否则……否则……老纳可跟你没完。”

    苏锦哈哈笑道:“你跟我没完,我还跟你没完呢,你这老和尚,做了错事还不承认,我问你,你收的那两个俗家弟子一个叫‘普济’一个叫‘救难’是不是?这两人是什么人?”

    “你是说老衲收了心术不正之人?”善祥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不是你还是谁?先别顾左右言他,回答我的问题,普济和救难是不是你收的俗家弟子?”

    “阿弥陀佛,这两人正是老衲收的弟子,不过……”

    “先别狡辩,我来问你,这两人的底细你清楚么?”

    “这个……老衲有所耳闻,此二人是扬州商贾,老衲收徒之时也曾打听过,这两人乐善好施,是扬州城中出了名的大善人,又一心向佛,老衲当然要收。”

    苏锦鄙夷道:“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好不好,你rì间都说了,对这两人并不满意,只因这两人出资帮你兴建庙宇,所以你便为了钱财收了他们为徒是么?”

    善祥面如暗淡,颓然坐倒在蒲团上道:“实不相瞒,老衲确实是因为他们答应资助兴建文殊殿和出钱物供奉寺庙,这才答应了收他们为俗家弟子的,谁成想,谁成想……阿弥陀佛,罪过呀。”

    苏锦道:“有什么不好启齿的,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

    善祥双掌合十,叽里咕噜的念了一顿经文,想必是在求佛祖原谅,这才缓缓道:“当rì收徒之时,老衲确实派人去城中打听两人品行,不过问了很多人,都说两人乐善好施,是两个大善人,老衲心道,既然如此能解寺庙之困顿,又可不违佛祖训诫,收了便收了,不过是个俗家弟子,一个名分而已;谁料想数月之后,老衲进城做道场,无意中听人说起普济,说他乃是城中一霸,做了不少坏事,又说那救难也是和他一伙的,两人合起伙来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老衲当时便懵了……”

    苏锦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将此二人逐出门墙呢?”

    善祥颓然道:“也怪我六根未净,患得患失,那时普济和救难已经布施了大量钱银重建文殊殿,有解决了寺庙中百名僧众的生计,若是将其逐出门墙,这两人定然讨要布施,到时候老衲拿什么来还给他们?再说原来供奉文殊菩萨的大殿倒塌已久,菩萨金身裸露在外,受风雨侵蚀,老衲如何对的住将主持之位传于老衲的前辈高僧?想来想去,便一时权宜,想等文殊殿完工,寺庙香火收入能自给自足之时在做计较,一念至此,因循至今。”

    苏锦叹道:“阿堵物真是害人,连佛门高僧都不免受制于此物,不过大师为庙宇僧众着想,倒也情有可原。”

    善祥道:“施主为老衲开脱,老衲甚是感激,不过怕是不能见谅于佛祖了,为求心安,老衲每每单独将此二人招于禅房单独讲授佛法,想让两人得佛法熏陶幡然醒悟,若他们能悔过自新,也算是老纳的一番功德,或能弥补过失。”

    苏锦道:“大师未免太天真了,这两人干的事人神共愤,要想他们回心转意,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大河之水倒流回山脉还差不多。”

    善祥愁眉苦脸的看着苏锦道:“施主到底是什么人?怎地对此二人如此了解?对老衲收他们为徒之事也是了如指掌?”

    苏锦道:“大师可知近rì扬州缺粮饥荒之事么?”

    善祥道:“如何不知?老衲还曾拿出寺庙存粮在山下施粥数rì呢,只不过,本寺拮据,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粮食来接济百姓;后来听说朝廷派了位有为官员前来赈济开仓放粮,又调了大批的粮食来周济,这才解了扬州百姓倒悬之苦,老衲闻言还曾在佛前为他念了七七四十九遍大乘无量寿经呢。”

    苏锦闻言起身躬身而拜道:“多谢大师为在下祈福诵经。”

    善祥愕然道:“你……你就是……?”

    苏锦微笑道:“正是在下,钦命粮务专使苏锦。”

第三九二章 恐吓加引诱

    善祥大师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便是近rì在扬州名声rì噪的粮务专使苏锦,一时间连宣佛号,震惊不已。

    “老衲不知专使大人亲来,前番多有怠慢,望祈恕罪,阿弥陀佛!专使大人乃是扬州百姓心中的英雄,莅临敝寺,也不打个招呼,好教老衲好好招待一番。”

    苏锦哈哈笑道:“大师果然是六根未净,为何前倨而后恭,在下不过是一介朝廷小吏,做了一些分内之事而已,犯不着如此。”

    善祥不理苏锦话中揶揄之意,正sè道:“非也,专使大人之名编播于扬州,百姓谓之苏青天,若无专使大人插手扬州事务,扬州百姓怕是要遭受涂炭逃离之苦了;老衲内佛门弟子,佛门济世多为济心之举,所能做的也只是宽慰心灵,安抚jīng神,而苏专使所做的乃是实实在在的济人之举,虽无高下之分,却殊途同归,皆为济世之举,怎不令老衲尊敬?”

    苏锦道:“些许小事如何敢称济世,更别说跟佛家济世相提并论了,况且事情远远没有结束,扬州城不久之后将会再起灾难,大师现在对在下的称赞为时过早呢。”

    善祥惊道:“此话怎讲?扬州城还有大灾大难么?”

    苏锦正sè道:“这便是我今rì来此的目的,扬州城现在虽趋于平静,乃是我竭力调运五十万石粮食来此平抑粮价的结果,不过五十万石粮食对于扬州府九十万百姓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最多两个月,不……最多一个多月,扬州城将再次断粮,到时候前番暴.乱饥荒将重现人间,怎不令人心忧如焚。”

    善祥连声念佛道:“苏大人既知调粮平抑可解饥荒,为何不能多调运粮食前来一了百了呢?”

    苏锦笑道:“大师你是佛门中人,自然不知道这里边的艰难之处,但你应该知道,今年大旱之年,旱的正是南方粮食主产之地,扬州府原本是大宋的粮仓之一,产粮冲要之地尚且饥寒交迫,又能指望从何处调运粮食呢?天下一盘棋,大宋大多数州府都陷入断粮危机,难道为了扬州府的生计,便夺他州百姓口中之食么?”

    “阿弥陀佛,老衲愚钝,实不知这里边关窍所在,教大人笑话了;不过专使大人说此事与老衲有关,还请明示,老衲不过是一方外之人,在此事上着实能力有限,但大人若有差遣,老衲愿带领僧众施粥饭,诵经文已尽绵薄之力。”

    苏锦笑道:“大师未免将自己太小瞧了些,眼下如何解扬州即将到来的困顿之局非大师莫属呢。”

    善祥合十道:“大人莫在打趣老衲了,老衲岂有这个能力。”

    苏锦道:“大人可知大宋饥荒的根源所在么?”

    善祥大师道:“不是饥荒所致么?”

    苏锦摇头道:“天时不顺自然有影响,但其实根本的原因乃是**使然,前几年虽不能称之为风调雨顺,但也是年年丰产,为何一次大旱便造成如今这种局面?这是为何?”

    “为何?”

    “jiān商嗅觉灵敏,早在chūn旱刚起之事,各地商贾和富户便开始囤积粮食,准备于此时抛售牟取暴利,全大宋民间私藏之粮不啻数千万石,这些粮食不参与市场流通,逼得朝廷开仓平抑,但朝廷官仓之粮能有几何?军粮,俸禄,赈济,处处要粮,朝廷焉有如此多的存粮来保证供应?所以当市面上一旦断粮,这些商贾们便纷纷私设黑市,以数倍之价抛售,百姓能有多少积蓄?岂能经受这今冬明chūn数月的盘剥,流亡饥寒冻毙饿死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锦边说,善祥大师边念佛,苏锦说完,善祥已经念了十几句阿弥陀佛了。

    “jiān商当真可恶,囤积居奇之举不啻杀人放火落井下石,甚至与这些暴.行相比更为教人痛恨,专使大人既然知道这种情形,想必朝廷必然已有对策了吧?”

    苏锦长叹一声道:“朝廷于十月里颁布诏书,责令屯粮之户粜粮于官仓,价格上多有照顾,并附带多重恩典,无奈响应者寥寥,大多数商贾为重利所驱使,拒不交出存粮,他们虎视眈眈等的便是断粮的哪一rì,当真教人心焦。”

    “阿弥陀佛,朝廷难道便对他们无能为力么?”

    “在下受朝廷委托,专务此次粮务危机之事,但其中盘根错节复杂难言,有暴利之处必如森严壁垒处处荆棘,真是寸步难行。”

    “专使大人也无良策?这……老衲着实吃惊。”

    “我非无良策,只是苦无助力而已,今rì来便是请大师相助,大师若是能够帮助在下将扬州府屯粮一举挖出,扬州数十万百姓将再无断粮之虞,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啊。”

    “老衲……老衲能帮上大人什么忙?大人说的老衲都糊涂了。”

    苏锦一笑道:“非大师莫属,扬州城囤积粮食最多的大户你当是谁么?”

    “是……谁?”

    “正是大师的得意弟子普济,俗家名为冯敬尧,人称扬州之虎是也。”

    善祥一屁股坐倒蒲团上,喃喃道:“什么?普济竟然是囤积粮食的大jiān商?老衲怎么从未听人说起他还做粮食生意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道:“你当然不知道,他会跟你说这些么?扬州府重要市口皆有他的买卖,青楼酒肆,粮油布匹,赌场歌坊,总之什么赚钱他干什么,大师竟然还收了这样的人做徒弟,先前我说佛门藏污纳垢大师还不高兴,难道我说错了么?”

    善祥撩起袖子擦擦脸上的冷汗道:“可是……老衲能帮上什么呢?此人虽是我弟子,但是大人也知道,老衲……老衲也是带着私心才收了他,老衲知道他行为不端已经后悔yù死,但老衲能做的怕只是将其逐出佛门罢了,其他的事,连官府都奈何不得他,老衲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难道要我劝说他将屯粮放出不成?”

    苏锦肃容道:“大师,我不得不跟你将话挑明,冯敬尧我是一定要将之拿下,你身为大明寺主持收了这样的人为徒难免脱不了干系,本人在律法上从来是不徇私情,此事定然会牵扯到大师和贵寺,你个人获罪已是定局,怕就怕连累你这大明寺从此声誉尽毁,我看你如何向大明寺历代高僧交代。”

    善祥面如死灰道:“这……大人难道不能网开一面么?老衲也是受了蒙蔽,并不知普济竟然是如此罪大恶极之人。”

    苏锦冷笑道:“你也说的出口,若非你为了得到他的布施,又如何能受他蒙蔽,说到底你是贪yù未尽,你也莫要说是为了寺庙着想,我想即便是佛祖有灵也断不会答应你用佛门清誉与恶人做交易,你想想,他的钱财都是盘剥得来,用百姓的血汗钱修建起的庙宇,菩萨供在里边能安心么?这可是真正的亵渎菩萨啊,你糊涂也就罢了,居然连累大明寺百年宝刹受辱,这个责任你推得了么?”

    善祥摊在地上,浑身无力,苏锦的话句句如刀割得他鲜血淋淋,一念之差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自己还妄为高僧主持,真是笑煞旁人;此事一旦受朝廷惩戒,自己受天下佛门同道唾骂也就罢了,大明寺也必然颓败在望,自己一生唯一的慰藉便是这座寺庙香火流传鼎盛繁茂,却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局。

    “大人,老呐确实铸下大错了,阿弥陀佛,老衲明rì便将普济和救难两人逐出门墙,并将主持之位传与他人,然后……然后老衲将**于山下,亲自去领受前辈高僧责罚和佛祖的惩罚,只求大人莫要将此事公诸天下,错在老衲,不在大明寺啊。”

    苏锦冷笑道:“你倒说得轻松,一死以求解脱,然则剩下的烂摊子由他人收拾,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修行的是什么?”

    善祥悲声道:“大人当真是不愿意放过大明寺了么?求大人网开一面,老衲罪无可恕,可是寺庙无辜啊,若能放过,老衲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苏锦道:“说什么来世,虚无缥缈之事本人从不感兴趣,也不是没有机会挽回颜面,就看你愿不愿意了,有一件事你若能协助我办好,便是无上功德,不但前番错失尽消,我还会上奏朝廷为寺庙请功,并奏请朝廷拨下巨款修缮创建庙宇,相信大明寺的名声会比以前更加的响亮。”

    善祥忙道:“真有如此机缘不成?”

    苏锦微笑点头道:“看大师办得成办不成了,祸从你始,便由你而终,你们佛家不是讲究因果么?世间事玄妙难言,未尝不会种恶因得善果呢。”

第四零三章 大善人普济驾到

    (虽然订阅不高,情绪受了些影响,但是我恢复的很快,而且情节也会越来越jīng彩,不这样就对不住订阅了本书的朋友们。)

    腊月初八,民间所谓腊八节,自汉代伊始便有腊八祭祀腊神之举,百姓清早起来会热腾腾的煮上一锅搀和着红枣、花生、杏仁、栗子、核桃等物的五谷粥,粥成后悔拌上红糖着sè美其名曰:八sè香粥;而且会盛上几碗放置于天井、磨盘或者猪牛马羊的圈舍上,以表示庆丰收迎吉祥祭祀腊神之意。

    但对于善男信女们的佛教徒来说,腊月初八则被赋予了另一层意思,相传佛祖释迦摩尼得道之前,曾经过六年苦行僧般的苦修生活,以至于身体虚弱疲惫奄奄一息,一名牧女见状遂煮了一碗nǎi粥送给他吃,佛祖吃了之后体力恢复,于是沐浴更衣在一棵菩提树下顿悟成佛,所以这一天在佛教徒的眼中便是佛祖的得道之rì。

    佛教的诸多节rì中,以此节为甚,每逢腊八,香客们纷纷进香祷祝,也有将煮好的香粥带上奉献在祭台上,效仿牧女送nǎi粥之行,表示对佛祖的尊敬之意。

    扬州百姓虽经历前番劫难,元气尚未恢复,每家每户也都过的紧紧巴巴的,但是在这一天里,虔诚向佛的百姓们还是一大早便络绎不绝的赶往大明寺烧香礼佛;更有那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摆着长长的队伍,抬着各sè果牲前来进香。

    大明寺的和尚们忙的满头大汗,各处殿宇均人满为患,几位老和尚忙着置办仪式,诵经摆场,知客僧们也来回穿梭,不断的维持秩序,迎接往来香客。

    从辰时起,直到巳时末,大明寺里的人流就没有断过,来来往往不下千人之数,更有些香客逗留不走要讨要斋饭的,要听高僧诵经赐福的,还有的要亲聆方丈讲道的,总而言之,一片闹哄哄的,整个大明寺这一上午成了扬州城最热闹之所在。

    巳时过后,人群渐渐稀少,人们遂了心愿,拿着寺庙开光的挂饰铜镜等物纷纷离去,正在此时,一群二十多人的汉子,抬着一顶黑sè小轿进了山门。

    轿子到了山门外便停了下来,轿帘掀开,一名黑衣老者下了轿子,既没烧香磕头,也没布施听经,甚至连通往禅房的圆门口守着的和尚向他行礼,他也没有搭理,而是轻车熟路的往后院禅房而去。

    二十多名随同而来的汉子却没有跟进,而是散布寺院各处闲逛起来。

    这老者便是冯老虎,大明寺中,他也算是有地位之人,方丈的弟子,那是很多和尚们的师叔师祖了,再者说,他是大明寺的恩人,布施十数万重建文殊殿,在寺庙的僧众看来,简直就是大救星,这些和尚一年中倒有半年的吃穿用度便是这位普济供给的,所以对于他的冷漠无视,和尚们倒也并无怨言。

    冯老虎哒哒哒的转着手中的铁蛋,缓步沿着后院林木掩映的小道往禅房走,每到此处,冯老虎的心情便格外的好,也不知怎么的,一进禅房后院,外边喧闹的人声和诵经摇铃之声都变的虚无缥缈起来,心情也一下子静了下来。

    记得数年之前,自己无意间来此游玩,误入后院禅房之处,偷听到善祥方丈正在为寺中和尚讲经诵法,他一下子便听得入了迷,虽然自己不可能舍弃尘世间的繁华,但是夜半时分纠缠着的噩梦却叫他痛苦不堪。

    人的年纪越老,越是对以前所做之事产生一种无法挥去的回忆,而冯敬尧的回忆却并不令他愉快,这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总有些血腥场面老是入了梦中,让他寝食难安;他也曾问那些围绕在身边的江湖术士,也曾听了他们的意见设坛驱邪,可是却并不奏效。

    冯敬尧当然不是怕这些,但是这些回忆让内心永远处在一种焦躁的境地,显然很不舒服,对于他而言,杀人不是问题,从他被师门逐出的哪一rì起,他便开始用自己的双手扫平拦在前面的障碍,他喜欢,甚至很享受这种紧张恐惧的生活,那时的他根本不会做噩梦,每每扫除一个障碍之后,换来的是大笔丰厚的回报和越来越高的地位,那种在悬崖边上攀援而上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刺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面前成了一片坦途,扬州这个地方他已经成了太上皇,没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人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按理来说,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该安逸满足才是,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那些血腥的回忆,那些临死前的诅咒和哀嚎让他根本无法入眠,于是他想尽一切办法想躲避这些噩梦,他可以整夜整夜的折磨女人,他可以泡在温泉里泡上一夜数天上的流星,他可以骑着花百两黄金买来的名贵骏马在路上疾驰一夜,总之只要能摆脱那些噩梦的纠缠的事,他便乐此不疲的去做。

    他知道自己在身边人的眼中成了一个另类,但他不在乎,只要能让心情平静下来,他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话说回来,他冯敬尧无论做出什么怪异的举动,都是理所当然,因为他是扬州之虎,他是这块土地上的绝对的主人。

    那rì偷听了大明寺老和尚的讲经回去之后,当晚冯老虎像往常一样准备接受噩梦的折磨之时,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天亮,一夜无梦,香甜异常。

    这可是数年来绝无仅有之事,睡不好觉的人方才知道能一夜无梦的酣睡到天明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这可不是你地位多高,钱财多少便能决定的。

    百思不解的冯敬尧战战兢兢的挨到第二rì晚间,可惜的是旧梦重来,又是一个煎熬之夜;冯敬尧思索着原因,身边一名徒弟提醒了他。

    “师父,是不是因为昨rì去了寺庙中烧了两柱香,所以佛祖保佑了师父,这才睡了一夜的好觉呢?”

    冯敬尧将信将疑,于是二度上大明寺,这回他主动布施大量财物,点名要那老主持帮自己讲经,虽然半懂不懂,但是当夜回来之后,他居然又睡了个好觉。

    “老弟啊,看来你是与佛有缘呐,不如你出家当了和尚了吧。”当他将此事跟南城盲三爷谈及的时候,盲三爷如此调侃道。

    一与惊醒梦中人,但出家那是不可能的,大半辈子累积的亿万家业名望岂能就此放弃,那不是傻瓜么?但做个俗家弟子未尝不可,自己也不是要求的死后登极乐,但求晚上夜夜无梦,便达到目的了。

    可是当他兴冲冲的将这事向善祥大师提及的时候,善祥主持却一口回绝了。

    “阿弥陀佛,老衲从不收俗家弟子,施主若是虔诚向佛,只需进香诵经即可,无需作老衲的弟子。”

    冯老虎拿这老和尚没办法,人家是方外之人,自己在扬州城是土皇帝,但是手再长,也管不了佛门弟子;郁闷的他向老于世故的盲三爷讨教,盲三爷果然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大明寺的文殊殿倒塌了,菩萨的金身都裸露在外受风雨侵蚀,朝廷又不拨款修缮,民间香客信徒又没有那么多的钱银资助,以此为条件,不怕那老和尚不就范。”

    冯老虎跑去一试,果然老和尚有些松动,第二回冯老虎带了盲三爷一同前往,将价码拉的更高,不但出资帮助重建文殊殿,而且还答应每年向庙中布施千贯香油钱,已解决寺中僧众衣食之忧。

    此举果然打到了善祥大师的软肋,老和尚还小心翼翼的派人下山打探自己的底细,冯老虎早有安排,和尚们在何处打探,何处便有自己的人在那为自己说好话,于是乎交易完成,顺利的登堂入室,成了高僧善祥的俗家弟子。

    善祥倒也尽职尽责,每逢冯老虎和盲三爷去庙中,都拉着两人大谈佛法经文,两人虽非诚心,但有了佛祖做靠山心头自然放下一块大石头,而自己的顽疾也确实见效,噩梦虽时时还有,但是已经少的多了。

    后来善祥虽知道了冯老虎的身份,也知道了他当自己的弟子只是为了能睡个好觉,气的连声念佛;但木已成舟,又舍不得已经开工的文殊殿,只能忍气吞声的继续当这个师父。

    而冯老虎也深知其中之道,自己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旦殿宇建成,老和尚翻脸,将自己逐出门墙,那可是丢人丢大了,于是他也不急,一座文殊殿建了快两年也没建好,就是要拖时间,慢慢来,掐着老和尚软肋不放手。

    昨晚善祥将此事给苏锦听,苏锦定然要笑的背过气去;佛祖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人的睡眠质量啊,冯敬尧能睡得香,其实这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而已。

    后世最著名的一个心理暗示的例子是:一个死刑犯人被蒙着眼睛捆在空屋里,实验者在他手臂上划上一刀,然后让他听水滴滴下的声音,告诉他这是他的手臂在流血;随着那一滴滴的水滴之声,那死刑犯也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在一滴滴的减少,最后竟然真的死了。

    而冯敬尧给自己的心理暗示便是,他信佛了,便不会有噩梦,于是这种心理暗示在一次偶然之后变成了必然,他的噩梦经历在成了善祥的弟子之后也奇迹般的真的好了很多。

第三九四章 洗脑开始

    今天是大rì子,后院禅房处也相应的增加了不少的人手,虽然禅房处香客是不允许进来的,但保不齐有些愣头青在寺庙中乱走,所以善祥命了三四名僧人在院中小径旁值守,顺便清扫一番。

    看到冯敬尧,僧人们赶紧放下手中物事稽首为礼,主持交代过,普济是大明寺的恩人,出钱出力修缮庙宇,还每年出一千贯香油钱,寺庙上下是否能吃好穿好念好经,全要看他的脸sè;更何况他还是老主持的俗家弟子,辈分上地位上便高出大家很多了。

    “师父在禅房么?”冯敬尧笑眯眯的还礼,随口问道。

    “主持等候您多时了,早已在禅房中备下斋饭,请普济师叔前去用斋。”

    “师父就是客气,我每次来他都亲自作陪,真是叫我这当徒弟的过意不去啊。”冯敬尧打着哈哈,与其说在谦逊,还不如说在炫耀。

    “师叔身份尊贵,这也是应当的,师叔里边请,莫要主持久等。”僧人们可怜的自尊心大受打击,言多必失,还是赶紧打发他走人为好。

    冯敬尧嗯了一声,缓步向前,不一会便来到善祥的禅房门前,站在门前,将手中铁蛋.子陇入袖中,双掌合十高声道:“弟子普济前来拜见,师父在么?”

    门内传来善祥苍老的声音道:“阿弥陀佛,是普济来了么?进来吧。”

    冯敬尧推门而入,善祥大师端坐在摆满斋饭的案几边正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

    冯敬尧行礼道:“阿弥陀佛,拜见师父。”

    善祥还礼道:“快入座,为师就知道你这时要来,斋饭尚温,快入座。”

    冯敬尧道了声谢,坐到善祥对面,拿起碗筷便食,寺庙中的斋饭斋菜做的香甜可口,冯敬尧终rì山珍海味吃的腻味了,每隔几rì来庙中吃些斋饭,愈发感觉胃口大开,连吃两碗米饭,桌上的几碟素菜也吃个jīng光,这才抹着嘴叹了口气道:“寺中饭菜比外边好吃了百倍,真是痛快。”

    善祥只吃了一小碗饭,吃了几块腌萝卜便已经饱了,闻言笑道:“隔锅饭香,这是人之常理,你喜欢吃可以随时来吃便是。”

    冯敬尧叹了口气道:“哪有时间天天来吃,弟子事务繁多,有时候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哪里还能抽空常来侍奉佛祖。”、

    善祥招呼小和尚将桌上的碗筷收拾走,又命他们沏了热茶送上来,咂了一口热茶在口中回旋数下咽下肚去,这才道:“红尘中的俗事万千,能有几人能舍弃?若是真能抛下一切烦恼之源,归于宁静,便是得道之象了。”

    冯敬尧从腰间摸出一根金牙签,掏着牙缝里的残渣,含糊不清的道:“师父,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弟子拼死挣钱为了什么?这文殊殿就是个大窟窿,本以为五六万便可完工,没成想,十五六万下去还是差得远,上月善根师叔跑去城里理直气壮的找弟子要这个月的香火钱,弟子差点没被他气死,我入佛门是拜佛的,可不是来给寺里这些蛀虫当牛做马的。”

    善祥脸sè难看,念了声佛道:“普济,你心气不顺,说话怎生如此偏激?当初是你要皈依老衲门下做弟子,可不是师父逼着你的,你和救难两人亲口承诺之言,怎么现在成了你抱怨的理由了。”

    冯敬尧不满的道:“师父这话说的欠妥,我是答应你一些条件,但是你也不能叫人上门要钱啊,再者说了,我当佛门俗家弟子是秘密之事,根本不想让他人知晓,善根那么一去,摆明了要弟子难看,而且被他人知道了,还当我冯敬尧欠你寺院钱财呢。”

    善祥道:“善根此举是不妥,回寺之后老衲已经斥责他了,不过他也是没办法,这半年来,寺庙中均无进账,百十号人坐吃山空,善根掌管钱物,眼见衣食无着,他如何不急?再说从六月到现在,半年过去了,你可是一文也未布施,他去请你帮忙也是念着同门之谊,求你帮一把呢。”

    冯敬尧干笑道:“这么说倒是弟子的不是了,到底出家和没出家的便是不同,我花了几十万钱在寺庙里边,落得的便是师父的一番数落。”

    “阿弥陀佛,普济,你这话说的为师有些受不住了,同为佛门弟子,哪有厚此薄彼之分,同是伺候佛祖,哪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想多了。”

    冯敬尧冷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我心里都明白,咱们这师徒其实便是场交易,弟子是做生意之人,对此也别无怨言,可是你知道么?扬州城这几个月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正是弟子发财的时候,可是偏偏又来了个叫苏锦的小子,处处跟弟子作对,在这个当口,你还叫善根去找我要钱,要我兑现诺言,我有空搭理他么?”

    善祥大师不出声了,拿起木槌在木鱼上敲击起来,冯敬尧也意识到自己今rì过于失态,怎么跟老和尚一见面便翻脸,自己来这里可不是来吵架的。

    木鱼声声,倒是将冯敬尧的心绪给敲击的宁静了下来,坐在那里一口一口的喝茶,默然不语。

    木鱼声的间歇中,冯敬尧听到禅房的木床下发出轻微的西索之声,练武之人的耳朵何其灵敏,立刻jǐng觉的问道:“床下何物?”

    善祥忙停止敲击,道:“房中有硕鼠一只,老衲不忍驱赶,便随它在此做窝,想必是闻到饭食香味,想来偷吃罢了。”

    冯敬尧哦了一声,不再追究,这些和尚们真是吃饱了撑的,什么舍身饲虎割肉喂鹰的疯狂事都能干得出来,何况是养一只小老鼠了。

    善祥咳嗽一声,开口道:“普济,你有些过于敏感,老衲猜想这一个月来,噩梦之症怕是又卷土重来了吧?”

    冯敬尧发下杯子诧异的道:“你怎么知道?”

    善祥道:“为师当然看得出,自上月十五之后,你已经二十余rì没来我这里听经诵经,你皈依我门下本就是求的心中安宁,二十余rì未至,离佛渐远,如何能保的心绪平静?”

    冯敬尧道:“弟子倒是每rì上香祷祝,但是效果却不好,症状似乎还有加重之势。”

    善祥点头道:“为师观你今rì言行与往rì大异,暴戾之气颇重,定然是病症加重之象了。”

    冯敬尧双掌合十道:“师父赶紧带我诵经吧,您说的没错,这几天折磨死弟子了,一宿一宿的不能入睡,一闭眼,脑中幻像便一幕幕袭来,实在是忍受不住了,适才言语多有冒犯师尊之嫌,师父可不要往心里去。”

    善祥道:“善哉善哉,佛门之人焉有嗔怒怪罪之说,只是你这病症怕是光诵经是好不了了,这几rì我估摸着你要来,于是苦思冥想,想要找出个办法来驱除魔障,一劳永逸的解除你的苦楚;你我师徒情分虽然不实,但毕竟能收你为弟子便说明你和佛有缘,和老衲有缘,无论如何,为师也不能坐视不理。”

    冯敬尧喜道:“对对对,牢sāo归牢sāo,我毕竟还是您的弟子,弟子有难,师父怎能不管?可想出什么办法了没?”

    善祥闭目沉思了一番,缓缓的道:“物随心转,境由心造,愤怒皆由心中起,烦恼全是意中事;为师不论你以前做过什么,既然入我佛门,便一切烟消云散,佛祖也不会追究;老衲说这话可不是要你挖自己的老底,但你自己细想想,之所以魔障重重幻想频频,是否是因为你心中有愧疚之事呢?或者说以前的经历让你放不下,甩不脱,心中长念,意中自生,这是不是这个理呢?”

    冯敬尧沉默不语,虽然老和尚说的对,但是他也不会去承认自己曾经犯下滔天罪行;善祥这是告诉他,你坏事干多了,自然心神不宁睡不着觉,心中无鬼,又何惧鬼来敲门?

    换做刚才,冯敬尧怕是要指着善祥的鼻子骂了,但他知道,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自己的目的还是要想办法将这根子驱除,自己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剩下的年月不多了,他要快活的享受人生,但前提是永远不要受梦魇的折磨。

    “普济啊,为师说的很明白了,你若不能放开心灵,一味讳疾忌医的话,老衲也是无能为力,接下来你的病症要是再加重,便无法可想了。”

    “这能坏的什么程度?难道梦中之物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冯敬尧兀自嘴硬。

    善祥叹道:“外病可驱,心魔难除,外病未入膏肓尚可医治,身体之痛咬牙便可挺住;但是意念中的病症一旦加重想要驱除便是千难万难了,心魔滋长会促使人做出不寻常的举动,你难道没听说过好好的人却自行投河悬梁或者自己挖了眼珠砍了手脚之事么?那便是心魔作用于外,患病之人最后只能自残自尽以求解脱了,你可对比自家症状,有没有痛苦不堪的时刻,忽然冒出想要了结自己xìng命的想法呢?”

    冯敬尧一惊,这种想法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经常会发生,夜不能寐之时,他除了无端的折磨身边之人外,还无数次的有想用刀子割开手臂,让**的痛苦驱散脑中的幻想的想法,看来善祥不是在威严恐吓自己啊。

    “有没有?”善祥追问道。

    “确实……有过。”冯敬尧脸sè发白,低低的道。

    善祥双目低垂,眼皮子一跳,不易察觉的吁了口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三九五章 你有罪,你忏悔吧

    冯敬尧有些发傻了,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么一个睡不着觉,一闭眼便有恐怖幻觉的病症,他本以为是普通的失眠之症;那些出现的幻像,也不过是自己年老之后对于以前所为的一些偶尔的追悔,充其量只是心中一闪,从未当回事。

    在这个世道打拼,经过数次血淋淋的教训,几番死里逃生,他才悟出这种弱肉强食斩草除根的道理,当他明白了这一点并实施之后,他的事业便蒸蒸rì上了;死在他手上,直接或者间接的人命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妇孺幼儿他也从未手软过,因为他知道哪怕留下一根火苗便会引起焚身大火,所以他从不在这方面仁慈。

    然而,到了现在,困扰他的不是仇家的追杀,而居然是这种虚幻的影像,失眠之症固然讨厌,他被折磨的寝食难安,但毕竟不会要了自己的命,而在善祥大师的口中,这件事竟然如此严重,甚至可以左右自己的想法,甚至丢了xìng命。

    冯敬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然善祥说的稍有介事,说出的症状也是严丝合缝,自己的确曾因为烦躁不堪想过:要是死了就好了;但是这个念头仅仅是轻轻一闪,连他自己都当做笑话来看,善祥说的却是那般的严重。

    “师父,不至于如此严重吧?那些念头只是间或一闪而已,弟子只是烦躁之时的随心一想,怎么会想你所言便会自绝xìng命呢?”

    善祥合十道:“不然,在你看来是烦躁时的冲动,但在老衲看来却绝非如此简单,世间人有的犯下大错,大多都是因冲动而起,有些人只是头脑一热便失去真我,于是大错铸成;你细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冯敬尧最近对于往事记得特别深,善祥一句话忽然勾起了他年轻时候的回忆;当年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投于师门学武艺,那时候天真烂漫全无心机,只是有一rì他独自上山砍柴,遇到一名农家少妇也在山中砍柴,原本倒也没什么,那少妇的年纪怕是都能做自己的母亲了;可是怪就怪老天不长眼,片刻间风雨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而下;下雨也就罢了,怪就怪山壁上只有一个山洞,他和少妇只能躲在同一个山洞里避雨;躲雨也就罢了,怪就怪那少妇衣衫单薄,被雨水淋湿之后凹凸之处夺人眼球。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火xìng猛烈之时,而且终rì的枯燥乏味辛苦的学武生涯,除了满脸褶皱的师母,他何曾见过这般喷着香味的躯体,于是乎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强行将那少妇jiān污。

    事后他威胁少妇不准说出去,还将自己省下来的可怜的一点铜钱全部给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可是第二天那少妇的丈夫便带着数十乡民拿着扁担柴刀来到师父家中,而那些被师母染得红通通的过年包给他们这些徒弟的红sè铜钱也正成了证据。

    他被逐离师门,虽然他跪在师父门前三天三夜,但是在师父和师兄弟们鄙夷的目光中和指指点点中,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能被容忍呆在这个虽不温暖的大家庭中;这三天里,他也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便是:千万莫要冲动,但是一旦你冲动了做错了事,那接下来便需要斩草除根,而不是去祈求宽恕。

    三天后的夜里,他离开师门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摸进山村中,将那少妇一家五口尽数斩杀,这件早在山洞中便要做的事,他终于给了个了解。

    从此后师门中少了个端茶送水砍柴喂猪的小徒弟,世间多了个叱咤风云的冯老虎。

    善祥的话恰好打到他的软肋,很多事都是因冲动而起,自己的这一辈子其实便是那一次青chūn的冲动造就而成,冯敬尧岂能不有所触动。

    “照师父这么说,若病症加重,我会在某一次冲动之中了解了自己的xìng命么?”

    “阿弥陀佛,未尝没有可能,只不过杀你的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心魔罢了。”善祥深有忧sè的看着冯敬尧。

    冯敬尧有些怕了,这一辈子仇家多如牛毛,没死在他人手中,却死在自己的手里,死了也落个可笑的名声,再说他可不想死,正是享受奋斗成果之时,他怎么会丢下这巨大的财富和威望权力伸腿瞪眼呢。

    “师父,这回你可要帮我,这病症如此可怕,弟子可不想死于虚幻的心魔之手。”

    “善哉,善哉,这事老衲帮不了你,天下最有名的神医也帮不了你。”

    “你是说……我死定了?”冯敬尧双目暴起,有发怒之象。

    “非也非也,此乃心魔,所谓心魔就是你心中之魔障,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了,他人只能协助,而不能帮你去除。”

    “这……我要是知道怎么做,还用来寺庙中求佛祖保佑么?”冯敬尧怒道。

    善祥微笑道:“稍安勿躁,你看你,动辄发怒,你这个年纪当是城府艰深,气定神闲之时,可见你已经被心魔影响的很深了。”

    冯敬尧吐出一口浊气,自己感觉这段时间的火气确实大了些,自己的那些徒弟没少吃自己的打骂,为人行事跟以前似乎好像有所不同,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发怒,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师父说说,我该怎么做?”

    善祥长眉挑动,缓缓道:“我这几rì思索的便是如何引导你自己驱除心魔的办法,这些事跟延医问药不同,也没有现成的药方来对症,你所要做的便是将以前那些事情通通放下,心灵平静之后,心魔自除;譬如你皈依我佛之后的也曾有过症状好转的时候,只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向佛之心渐远,加之本就非虔诚敬佛,渐渐效果便甚微了。”

    冯敬尧道:“弟子罪过,确实礼佛之心不坚,不过若是要我放弃红尘中的一切,当真剃度为僧,那还不如让弟子死了好呢。”

    善祥道:“这种话如何说的?我这是要帮你,可不是要害你,老衲知道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常伴孤灯的,所以老衲想出来的办法绝对不是要你剃度为僧。”

    冯敬尧喜道:“那是什么好法子,快说,快说。”

    善祥道:“我可不敢保证有效,毕竟心魔最为难以去除,老衲也只是一试而已。”

    冯老虎道:“那是自然,天下哪有必治之方,若是能起效果,弟子定然给全寺的菩萨镀上金身。”

    善祥道:“善哉善哉,但愿你记得你的许愿。”

    冯老虎脸上一红道:“下山之后,我立刻叫人送上缺少的布施钱,从现在起,绝对说话算数。”

    善祥呵呵一笑道:“甚好,有此诚意,事情便成功了一半了,最后是否成功,还需你自己的作为才成。”

    “是是是,师父快说怎么做?”

    善祥手扶案几,轻轻敲击,缓缓的道:“yù除心魔,先去产生心魔之源,老衲不知道你做过什么事,但是一定有很多事让你耿耿于怀,产生悔意,甚至说是提心吊胆,产生莫名的害怕。”

    冯敬尧大声道:“笑话,我怕什么?我做过的事也从未后悔过。”

    善祥挥手道:“莫要打断我,老衲可没兴趣听你的成年往事,对于老衲而言,你便是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入我佛门之后也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

    冯敬尧闭上嘴巴,心里却是怒气勃发,善祥的话戳中他的内心,若是他真的没有后悔,没有担惊受怕,没有耿耿于怀倒也罢了,可偏偏他有,而且随着岁数的增长,这种趋势越来越厉害。

    “适才老衲说过,yù除心魔,先去心头悔、牵、惧诸般心结,而要除却心结,我佛中有一法事可为,便是忏悔法门?”

    冯敬尧失笑道:“忏悔法门?”

    善祥正sè道:“你若觉得没必要,咱们今rì到此为止,老衲该为你想的为你做的都已经想到做到,你自己不愿意,老衲也无办法。”

    冯敬尧想了想道:“这能管用?”

    善祥道:“是否有用,老衲早已说过,不能打包票。云:“南阎浮提众生,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犯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有错还极力掩饰过非,覆藏罪恶,致使恶业不断滋蔓,而在生死苦海中头出头没、流转不息,这就是六道轮回的症结所在。要想远离如此过非,就需以修习忏悔法门来对治。”

    冯敬尧脸sè突变道:“你是何意?你是说我身负罪恶么?”

    善祥淡然道:“罪过罪过,岂止是你,天下芸芸众生,莫不有罪,我等生于尘世轮回,便是来恕罪,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老衲没和你说过这些么?”

    冯敬尧面sè犹疑道:“忏悔法门?如何忏悔?”

    善祥合十道:“此种法门简单易学,难的是虔诚之心而已,以罪业深浅论之,不过三种:一乃作法忏,此扶戒律,以明忏悔;此法可除却犯戒之罪业,二乃观相忏悔,此扶定法,以明忏悔;此法最为简单,但对你不太适合,因为那需要常年累月礼佛求瑞相反照;而第三种则是观无生忏悔,此扶慧法,以明忏悔,但此法所忏悔之罪非为实相,此罪业,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故知此罪,从本是空;对你也不适合。”

    冯敬尧听得似懂非懂,无奈道:“你就说该怎么做吧。”

    善祥点头道:“只取第一种,先布萨,之后老衲传你每晚礼佛诵读一遍,每半月一轮回,数轮之后,心结自结;若老衲估计无误的话,心结一解,罪业一除,心中魔障自消,从此如释重负,平安喜乐也。”

第三九六章 布萨

    冯老虎疑惑的道:“何为布萨?”

    善祥道:“这是佛家用语,其实就是面对面的忏悔,有一对一,有一对四,一对十,乃至一对百,看你自己的想要面对多少人,老衲会替你安排。”

    冯敬尧头摇的像拨浪鼓,心道:忏悔便罢了,说出心中的秘密倒也罢了,可是对这人说,老子可不干,这不是等于凭空给人捏了把柄么,这事断无可能。

    “这布萨不做也罢。”冯老虎道。

    善祥正sè道:“阿弥陀佛,布萨乃是第一步,第一步不走,即便传你也是无用,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冯老虎想了想道:“可有变通之法,这布萨须得当着他人之面忏悔,我却不能习惯,将心事说与无干之人知晓,岂不是又增心事么。”

    善祥一愣,旋即笑道:“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老衲知道你脸皮薄,早已为你考虑周全,对着无干之人你自然无法开口,不过这次给你安排的是一对一布萨,而且对的也不是庙中僧人,而是佛像;只不过难度稍大些,你须得有十足诚意,说的佛祖有显灵之兆,方可算过关。”

    冯老虎道:“对着佛像么?这倒是可以,不过要让佛祖有显灵之象,这如何能够?这些佛像……”

    冯敬尧忽然住口不言了,将‘这些佛像只是泥胎铸成,如何能听得懂我的忏悔。’这句话连着唾沫吞下肚去。

    善祥道:“阿弥陀佛,心之所诚,佛祖自然有所感知,这一点何须你来cāo心,老衲已经为你变通多次,你只需去照做便是,若是这都不能做到,老衲也无能为力了;老衲为你着想,是因为你我毕竟师徒一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心魔一rì重似一rì,若是你不愿,咱们还是照往rì一般讲经学法,至于你这病症便不敢保证能有好转了。”

    冯敬尧细细想了想道:“我要求在做布萨之时,整座佛殿不得有任何人出入,也不准有任何人偷听。”

    善祥叹道:“你怎地如此多疑,此乃佛家法门,相当于佛家法场,谁去打搅你?便是老衲也退避三舍,因为一旦布下忏悔之坛,任何外人外物的进入都会打搅佛的倾听,谁又会去打搅你呢?”

    冯敬尧道:“甚好,在何处做忏悔呢?”

    善祥想了想道:“几处殿宇今rì来往之人颇多,恐不适宜,禁止信众入内又不合佛门规矩,老衲觉得两处可适合,一是在我这禅房内,我可请一尊菩萨像来,设置香案让你在此;二是后堂的小佛堂,彼处原本就是我大明寺历代主持闭关苦修之所,里边清净的很,寺中弟子无一人敢逾越进内,这两处你选择哪一处呢?”

    冯敬尧转了转眼珠子道:“还是高僧闭关的小佛堂为好,这里虽然也行,不过这是主持的住所,怕是来往请示的师兄弟们颇多,打搅了佛祖聆听。”

    善祥故作犹豫道:“这个……确实有些道理,不过刚才老衲忘了说,后院小佛堂乃是我大明寺重地,本寺除了老衲无人有资格进入,你若是进入,恐不合规矩。”

    冯敬尧皱眉道:“这要什么规矩?弟子又不是进去吃肉吃酒,有什么进不得的?”

    善祥道:“话虽如此,但是这是寺庙留下来的规矩,老衲怎好打破?除非……”

    冯敬尧犟脾气上来了,你不让我去,老子偏要去,哪有那么多规矩,不过是事到临头又想敲一笔竹杠罢了。

    “除非奉献些礼佛之物谢罪,或许……”善祥果然期期艾艾的说道。

    “好了好了,弟子立刻命人下山给你送三千石稻米来,这下总行了吧。”冯敬尧烦不胜烦,这老东西,每到关键时候便卖关子要东西,贪婪无度的品行跟自己其实差不了多少,若不是为了自己的病症,冯敬尧当即便要掀了桌子。

    “如此便太好了,有了礼佛之物,佛祖当不会怪罪于老衲了,阿弥陀佛。”善祥的脸上皱纹笑的像菊花绽放,不住声的念佛。

    冯敬尧恨不得掏出怀中铁蛋砸他个满脸开花,压抑住气恼道:“那么何时开始呢?”

    善祥道:“嗯……礼佛之物送上山之后,老衲才敢带你去小佛堂中。”

    善祥不见兔子不撒鹰,冯敬尧倒也爽快,起身道:“弟子这便去叫人送粮食上来,你同我一起去大殿外等候便是。”

    善祥道:“你先去,老衲准备一番随后便来。”

    冯敬尧道:“准备什么?”

    善祥道:“小佛堂之香烛器皿均老衲亲自动手,他人不能染指,老衲帮你稍加预备,稍后你入佛堂中可用之。”

    冯敬尧受不了这么多的怪规矩了,只得独自出了禅房,往前边走去。

    善祥在窗户缝隙里看着冯敬尧的身影转过弯去,直至不见,这才咳嗽一声念了声佛,禅房的木床吱呀呀一阵乱响,一侧的挡板被从里边推开,苏锦满头尘土的从木床的暗格中爬了出来,嘴里呸呸呸连吐,伸手胡乱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拍的禅房内飞灰纷舞,呛得善祥直皱眉头。

    “大师好口才,硬生生将这个家伙给说服了。”苏锦龇着整齐的白牙笑道。

    “阿弥陀佛,专使大人,你可害苦老衲了,老衲这一辈子也没说过这么多的诳语,佛祖定然要怪罪老衲了。”善祥愁眉苦脸的嘟囔道。

    苏锦哈哈笑道:“怎地还说这种话,你这是在做大功德之事,只要我拿了证据,将扬州府的一干贪官污吏连根拔起,这便是救了数十万百姓于水火之中,到时候佛祖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怪罪。”

    “阿弥陀佛,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用了,但请专使大人记得你答应之事。”

    苏锦呵呵一乐凑近善祥的耳边道:“放心吧,我说话算话,还有,你在床格子里藏得那一盒子银锭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善祥又惊又气,只能连声的念佛,这家伙硬是赖在自己的禅房中一夜,想出这么个让冯敬尧忏悔的办法要他危言耸听夸大冯敬尧的病症,逼得他自己忏悔,办法是个好办法,但是对于自己而言,信口胡诌出那么多的佛门道道来,可是费劲了心思,万一露馅,引起冯敬尧的怀疑,冯敬尧定然会立刻撤了修建庙宇的资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了,万事具备,我要去小佛堂了,你说的那佛是中空能容得下去几个人?”

    “几个人?”善祥睁大眼睛道:“你进去都嫌挤得慌,佛像中空原是佛像塑好之后塞入手抄经文法器开光之用,你以为是藏人的么?”

    “这……岂不是只能我一个人进去么?那厮……”苏锦心里有些发寒,一旦被冯敬尧察觉,自己和他一对一,那是死的不能再死的事情。

    “大人,老衲爱莫能助了。”善祥面无表情,他知道苏锦是怕了。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苏锦忽然大义凛然的说出佛家的至理名言,神情也甚是果决,倒让善祥有些感动,想想也是,这位苏专使确实是为了扬州百姓,而非闹着玩,这份担当便足以教人敬佩了。

    “苏专使,随老衲来吧,你那三位伴当和普济照过面,便不要在寺中晃荡了。”

    苏锦道:“放心,他们几个已经被我打发到你的寺庙后院菜园子里晒太阳去了,冯老虎决计见不到他们。”

    善祥不在说话,带着苏锦一路往北,七万八绕的来到寺庙最北端的一处院落,一间石头砌成的小石室孤零零的矗立子啊那里。

    善祥挥退几名在附近忙活的小和尚,掏出钥匙打开木门,对苏锦道:“大人请进吧,最多半个时辰,普济便要进来了,你要赶紧藏好,到了这里,老衲该为你做的便都做了,剩下来能不能成功便靠你自己了。”

    苏锦拱手道:“老主持费心了,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了,事情成功之后必有回报。”

    善祥念了声佛,静等苏锦入内,苏锦却没迈步,伸手从怀中掏出几根檀香来,递给善祥道:“把这几根檀香混在香烛中带进来。”

    善祥道:“这是什么香?”

    苏锦挤了挤眼微微一笑,转身跨入黑洞洞的小佛堂;善祥大翻白眼,这个小混蛋,哪里像个当官的,所用的手段全是这些江湖上的肮脏伎俩,不用说,这几根檀香也是迷香之类的东西了。

    事已至此,也无力和他争辩,善祥伸手将木门带上锁死,急匆匆赶往前殿,寻冯敬尧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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