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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一二章 扬州之夜(下)

    郭品超怒气勃发,高声喝道:“潘江,你好大的胆子,半夜三更居然带人来闯我的私宅,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潘江拱手似笑非笑道:“通判大人息怒,卑职公务在身不敢懈怠,贵宅仆役拒不开门,卑职也只能破门而入了,冒犯了大人还请多担待。”

    “公务?什么公务半夜三更跑到我的宅中来,要寻本官不会明早衙门相见么?”

    潘江嘿然道:“郭通判,你是真糊涂还是跟卑职在这捉迷藏玩儿,好吧,大人既然装糊涂,卑职便明说了吧,郭大人,你的事儿犯了!”

    郭品超怒喝道:“胡言乱语什么?还不给我滚出去。”

    潘江一挥手冷冷的道:“兄弟们,拿了他,若有反抗,苏大人说了,格杀勿论。”

    众厢兵轰然应诺,一拥而上朝郭品超逼去,郭品超面sè大变,高声道:“本官犯了什么罪?本官乃朝廷命官,拿本官须得刑部敕令,你们有什么权利拿我,将朝廷法度置于何处?潘江,你要想想后果。”

    潘江森然道:“事急从权,大人便不要这么挑剔了吧,你犯了什么罪我怎么知道,卑职只是奉钦命粮务专使之命来拿人,有什么话你和专使大人说去。”

    “苏锦?他一个小小专使凭什么拿我?你们是扬州的兵马怎么会听此人的号令,这是逾矩,这是违例。”

    潘江喝道:“少罗嗦,拿下!”

    士兵们七手八脚将郭品超扭住,郭品超挣扎叫骂道:“我要见府尊大人,我要见路转运使大人,我要见皇上!”

    潘江冷笑道:“怕是你要见阎王爷了,带走!”

    厢兵们揪着郭品超的脖子便往外走,郭品超胡乱踢腾,惹得抓着他胳膊的几名厢兵火起噼里啪啦的照着他的脑袋一顿乱打,郭品超何曾吃过这个亏,羞愧yù死,但却也老实了。

    潘江转身朝噤若寒蝉的郭家大小喝道:“你们给我听着,本人扬州厢兵指挥使潘江,奉粮务专使苏大人之命前来捉拿犯官郭品超,暂时与其他人无赦,但是你们须得老老实实呆在宅子里听候传讯,本指挥将留下一队厢兵把守前后门,你们谁要是敢硬闯,休怪刀剑无眼。”

    说罢带着众人压着郭品超匆匆而去,潘江一走,郭宅中顿时闹翻了天,胖胖的郭夫人衣衫还没穿好,敞着胸脯子便在房中呼天抢地起来,几名婢女拉也拉不住,小厮们赶紧上前扶起瘫坐地上的主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之限男女之别了,主母毕竟是主母,虽然长得肥胖了些,但是胸口当真有料,小厮们搀扶之际不免偷眼猛瞧,挨挨碰碰之际倒也心满意足,至于主人家罹遭大难之事,关我屁事?

    郭品超被压出郭宅大门,一阵寒风袭过,衣着单薄的郭品超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子开始瑟瑟发抖;可是眼睛一瞥街上的人群,他的心顿时比身体还要冰冷。

    一队队的官兵站在东门大街上,每一队士兵都揪着一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家伙,这些家伙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之人,提刑司沈大人、押司王大人、漕运司周大人,仓司、提学司等等府衙各司首脑全部在内,还有些平rì自己不待见的小部门的官长也都被叉着脖子站在寒风中发抖;郭品超终于明白了,事情不好了,大大的不好了。

    这些人大多住在这条街上,大家虽都闭口不言,但是只要有人往这东大街的宅子里一搬,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互相都装糊涂罢了,此刻被人一网成擒,十之**都明白是什么事儿犯了。

    郭品超叉腰站在门阶上大声喝道:“犯人可曾漏网?”

    几名都头拱手上前回禀道:“东大街犯人尽数落网,只有一人拒捕,兄弟们下了手砍伤了腹部,不知道他能不能撑的下去。”

    郭品超皱眉骂道:“这么毛躁?是谁?”

    一名都头道:“是衙门总捕头罗松,这厮躲在门后放箭,shè伤了咱们两名兄弟,不得已这才下的手。”

    “伤了两名弟兄?伤的重么?”郭品超惊道。

    “回指挥大人,伤了小腿,当无大碍。”

    潘江怒骂道:“罗松呢?怎么不多砍几刀?不要给他医治,他要是能撑到明早不死便算他命大。”

    几名都头嘿嘿笑道:“对对对,看看这小子还能不能横过阎王爷。”

    潘江挥手道:“秦都头带一百人将人犯押往大牢严加看管,不管是谁,只要敢闯大牢绝不要手软,其余人跟我去南城,拿了那几个咱们就算完事了;你们给我记住,但凡有象罗松这样的敢于拘捕之人,给老子往死里砍,都这么横,咱们这差事要死多少人?都jīng神着点。”

    众厢兵齐声应诺,说别的不行,砍人杀人那当然不在话下,而且砍杀的都是这些平rì里人五人六走路都朝着天的上官,更是教人格外的兴奋。

    郭品超等人差点没尿了裤子,这帮兵痞子看来是真不能惹了,本来还有几个在咒骂跳脚,听了潘江的一席话立刻便老实多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别惹毛了这帮厢兵为好,反正已经是到了这步田地,走一步看一步,留着力气到大堂上狡辩比跟这些兵痞子较劲要合算的多。

    ……

    赵都头和张龙带着一百五十名禁军骑兵泼风般的飞驰往北口三里胡同,到了北街半月桥头,两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就此分兵,张龙带着七十名禁军绕道往北,赵都头直接往前堵住北口三里的南口。

    急骤的马蹄声让睡梦中的百姓们纷纷惊醒,扬州百姓们本就是惊弓之鸟,纷纷起身窥伺,老人们叹息连连,合掌默求菩萨保佑,但愿不要出什么漏子才好。

    北口三里胡同中的人自然也被惊醒,南北巷子口的龙虎门弟子骇然发现胡同口影影绰绰战马嘶鸣,只不到一会儿,南北胡同口便燃起了数十堆的大火,火光中数十骑战马排成数队将巷子口结结实实的堵住了。

    冯爷和大师兄辛五能都不在,管事的只有二师兄和三师兄了,两边巷子口jǐng戒的兄弟赶紧去回禀,二师兄马鸣儿和三师兄李癞子正趁着冯敬尧不在跑去富贵楼找乐子,两人还正拉着两个妞儿在华清池的温泉水里泡着,上下其手忙的不亦乐乎,听到消息之后赶紧连滚带爬的穿衣出了富贵楼,一南一北赶往巷子口查看。

    马鸣儿去的是北胡同口,当年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山贼可不是白做的,一眼看到官兵的架势便知道官兵是故意堵住胡同口了,马鸣儿赶紧命人将所有的人叫起来,派人在北口先盯着,自己急匆匆的来南胡同口查看。

    来到南头跟李癞子碰面一合计,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两人都知道这是官兵在封锁胡同,这一招当年在山寨之时很常见,官兵围剿的时候总是先将两边的官道一堵,然后便拍大军沿着山道往上攻击,就算是想逃也要落入罗网之中,眼下往rì重来,旧事重现,自然是心里有数。

    “二师兄,怎么办?这帮官兵摆明是冲着咱们来的,师父他们又不在,你赶紧拿个主意吧。”李癞子皱着眉道。

    “慌什么?这架势又不是没见过,瞧你那熊样。”马鸣儿不失时机的挖苦他两句。

    “北口大约七八十人,南口我看也不过七八十人,一共才一百五六十人,咱们有多少人?四百多呢,他们还敢硬闯?黑灯瞎火的,那马儿又不是猫,难道能夜里视物?”马鸣儿道。

    “说的也是,看他们的架势也不想是往里冲的样子,倒像是堵住咱们不让咱们出去,这到底要干什么?”李癞子道。

    “管他们干什么?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小心戒备便是,等冯爷回来,这伙人不退也得退了。”

    “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冯爷去大明寺烧香一天也没见回来,这伙人仿佛是知道冯爷不在,你想想,什么时候官兵敢堵住咱们北口三里的巷子?这里边大有文章啊。”

    “那你说怎么办?”马鸣儿被李癞子说的心里虚虚的,冯爷不在没有主心骨,要他判断出对方的意图,那不是捉耗子耕田么,没谱的事儿么?”

    “照兄弟看,咱们要派人出去通报冯爷,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

    “也行,叫谁去?你去还是我去?”

    “你去吧,你比我功夫高。”李癞子恬不知耻的道。

    “cāo.你妹子,平时不服我,这时候倒说我功夫高,咱们谁也别争,叫老五去得了,他不是一只埋怨师父不给他立功的机会么?瞧,机会就在眼前。”

    “对对对,就这么办。”

    可怜的五师弟躺着中枪,正带着人尽职尽责的盯着北口官兵动静的五师弟浑然不知,他活在这世上的时间已经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了。

第四一三章 扬州之夜(续)

    马鸣儿回到胡同北端,叫来五师弟语重心长的道:“老五啊,眼下形势紧迫,有件大事非你老五莫属啊。”

    五师弟一挺身子道:“二师兄恁般抬举,有话便说就是,是不是要小弟带人突破官兵封锁?”

    马鸣儿干笑两声道:“那可不行,官兵没动手,我们怎么好动手,再说官兵的来意未知,贸然动手岂不是要坏了师父的大事,眼下师父在大明寺礼佛,和官府打交道你我都坐不得主,还是要请师父示下。”

    五师弟皱眉道:“怎么请师父示下?你也说了师父还在大明寺呢,如何能告诉他知晓;师父也真是的,平rì礼佛半rì便回,今rì搞了一天一夜,难道是要吃斋念佛当和尚么?”

    马鸣儿脸sè一正道:“师弟可不能这么说话,师父是长辈,咱们当徒弟的可不能背后议论他老人家。”

    五师弟嘀咕道:“什么师父,当年咱们弟兄跟着他从西北来此,这江山也是咱们一起打下来的,虽然拜了他为师进了这龙虎门,说是师徒其实还是兄弟,倒是现在,他一人独享福气,咱们兄弟倒是靠边站了,二师兄我有一句说一句,是不是这个理儿?”

    马鸣儿拍拍他的肩膀道:“老五最近脾气不小,这话在我这说说便罢,可不敢胡乱跟别人续叨,特别是李癞子那儿更不能说,冯爷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眼下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你的心思哥哥我懂,不过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不是么?目前这种情形之下,还少不得冯爷;眼下我和李癞子守着两边的巷子口,需要有个人出去通知冯爷,哥哥我想了想,论武功论机智非你老五莫属,这件事做好了功劳颇大,冯爷一高兴定然会将南门的那个大铺子交予你打理,这样你老五.不也算是熬出来了么?”

    五师弟道:“两边都堵着,怎么出去?”

    马鸣儿道:“这就要你想办法了,哥哥我有办法还求你五师弟出马么?”

    五师弟想了想道:“干了,不过成功之后你可要在师傅面前美言几句,你也知道,南门那间酒铺子生意不错,让个外人给看管着,老子心里咯得慌,要是落到兄弟我的手上,二师兄的那一份可少不了。”

    马鸣儿呵呵笑道:“那就先谢谢老五了,你打算怎么出去?”

    五师弟道:“你瞧我的。”

    五师弟进里屋打了个转儿便出来了,身上的行头换了一套,原本是利落干净的劲装,现在已经换成了破破烂烂的一套臃肿的棉袍,头发揉的乱糟糟的,往马鸣儿面前一站道:“哥哥看看,像不像白rì里那个叫花子?”

    马鸣儿捂嘴笑道:“真有你的,哪来的袍子?还真他娘的像那么回事。”

    五师弟道:“什么叫像那么回事啊,这不是咱们以前长干的事么?二师兄不记得有一回咱们去城里弄货,便是全部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混进城的么?官兵忒他娘的蠢,见了乞丐躲得比谁都快,那一次咱们抢了三家大户,大当家的差点没乐死。”

    马鸣儿哈哈笑道:“对对对,是有那么一回,老五这是要扮乞丐混出去?脸上不太像,干净了些。”

    五师弟道:“那还不容易。”伸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灰往脸上一阵乱抹,顿时满脸污垢,连胡子上也是一片乱糟糟的黑灰,一眼看去和老乞丐无异。

    马鸣儿挑起大指道:“这次绝真无假了,哥哥祝你马到成功。”

    五师弟嘿嘿笑道:“瞧好吧。”转身走出屋子沿着屋檐下的暗影往胡同口慢慢走去。

    马鸣儿一招手带着人缓缓跟在远处张望,心里暗暗祈祷老五能顺利混出去,那五师弟装得倒也像那么回事,低头笼着袖子不断的咳嗽,缓缓来到胡同口的火堆照耀的亮处,一道背影被火光照耀拖在身后跳跃不停。

    猛然间在后面的马鸣儿感到一丝不安,对面的官兵既没出声询问,也没大声呵斥,端坐马上的一群黑影只是静静的看着五师弟拖着脚步一步步的走向巷口。

    火堆的荜拨作响,但是掩盖不住那一声箭支shè出的啸叫声,五师弟敏瑞的感觉到不妙,猛地往地上爬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羽箭带着劲风直插入他的胸口,露出的箭羽兀自抖动,发出闷闷的嗡嗡声。

    五师弟不可置信的看着没入胸口的羽箭,大骇之下发出一声惊天大叫,伸手yù拔出身上的箭支,却已经力不从心,他缓缓坐倒在地,看着胸口汩汩的鲜血喘息着道:“他娘……的,我……我是乞丐啊……我是百姓啊……他娘的……狗官兵……你们……连乞丐也杀啊……”

    话犹未了,尸身翻倒在地,身子迅速变冷。

    马鸣儿看的肝胆剧裂,这是一帮什么官兵啊?一言不发见人就shè,连半句话也没有问,看来这一次是来真格的了,官兵动了手,便意味着今晚绝对不会善了,他们没有往里冲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的人太少,进来根本占不到便宜,他们在等其他官兵的支援。

    为什么只有这么点兵马在此呢?其他的官兵怎么不见踪影呢?马鸣儿急速的思考,久而未用的脑子此时一片浆糊,平rì有冯爷镇着总觉得事事如意顺理成章,冯爷不在,立刻便手足无措起来,冯爷,冯爷你他娘的在哪儿啊?

    马鸣儿忽然脑子一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他的官兵去哪了?这还用问么?官兵们既然敢堵住胡同这不已经说明根本就不理冯爷这个茬儿了么?他们的大队人马定然是去大明寺搜捕冯爷去了,等抓到了冯爷,回转头来目标便是这胡同里边的所有人了;从他们的手段来看,一旦进攻必然手下不容情,这是要血洗北口三里了。

    马鸣儿的心扑通扑通似乎要跳出嗓子眼了,他坚信自己的判断,就像以前当山贼的时候他无数次坚信自己的判断从而死里逃生一样,危急时刻他的脑子变得灵光起来。

    “快去叫三师兄来,说我有急事找他商量。”马鸣儿恢复冷静,急速的对身边的一名兄弟道。

    沉浸在惊骇中的那名弟子赶紧的飞奔往南口,不一会李癞子便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老五去了么?”李癞子劈头问道。

    “他在那儿。”马鸣儿朝火光下的一坨冷肉一指。

    “嘶……”李癞子倒吸一口冷气。

    “兄弟,今儿个事情恐怕是过不去了,官兵连一句话都没有问便shè杀了老五,愚兄思摸着,师父怕是也镇不住了。”

    “你是说师父被他们抓了?他们不买师父的帐了?”

    “师父的本事硬抓怕是抓不住,但是无论师父是被抓还是逃了,咱们今夜怕是要靠自己了。”

    “这……师兄的意思是……”

    “官兵之所以只是堵住不进来,我分析是兵力太少,而且这些都是那rì来滋事的骑兵,满打满算不过一百五六十,他们是怕进了胡同讨不了好,所以他们想堵住咱们,待扬州的厢兵大队来援将我们一网打尽;那些厢兵怕正在追捕冯爷,厢兵回转增援之rì,便是咱们死无葬身之时啊。”

    “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坐而待毙,咱们须得集合兄弟们冲出去,只要出了这个胡同,便天大地大了,出了城之后,找个山寨一蹲,咱们还干咱们的老本行,rì子照样的潇洒自在。”

    “可是,即便出了胡同,城门口处必有兵马看守,如何出得城去?”

    “很简单,一人抓两个百姓混在队伍中,直冲城门,我看官兵是不是真的不管百姓死活,要杀了我们就要杀了两倍于我的百姓,冯爷说过,当官沽名钓誉,暗地里作坏事也就罢了,叫他们下令shè杀百姓,他们决计不敢,因为那关系到他们头上的乌纱帽,我认为冯爷说的对,所以我要赌上一赌。”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兄弟总觉得不太妥当。”李癞子有些犹豫。

    “也罢,那便你留在这儿,哥哥我可是要带一半人冲出去了,咱们生死各安天命,我不像你,把自己的命看的金贵,哥哥的脑袋从来都是别在裤腰带上的。”

    李癞子忙道:“哥哥何出此言?这种时候咱们怎么能各干各的。”

    马鸣儿伸手抽出腰间的钢刀扭头道:“莫怪哥哥没提醒你,你留下来被官兵抓了还是个死,死前还要受些折磨,咱们干的那些事儿砍一百次头也不为过,所以你还是别幻想着能够逃得了这条小命吧。”

    李癞子一拍大腿,咬牙道:“好,干了,我这就去集合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想让我李癞子束手就擒,没门。”

第四一四章 扬州之夜(再续)

    西城小石桥北一片寂静,这里是大片的民居聚集地,沿着小河居住的都是普通的扬州百姓,百姓们乐子少,到了初更时分便个个上床,有老婆的抱老婆,没老婆的抱枕头,很少有人浪费钱银点着灯火,能省一文是一文,这是普通百姓的生活准则。

    所以,这一带在没有月光的夜里,静的死寂,黑的吓人。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却有些例外,沿河的一栋宅院里经常奢侈的灯火通明,直到三更半夜,不时的还会传来划拳喝酒之声和娇滴滴的歌女唱出的靡靡之音。

    左近的百姓们很好奇,谁家忽然发了大财了?话说这小石桥一带的贫民区好事几年难出一件,倒是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不是张三在街上被官差给揍了,便是李四家老娘没钱看病病死在榻上,这样的地方有谁能走了大运发了大财倒也稀奇。

    再苦难的rì子也消磨不了百姓们的好奇心,众人不遗余力的偷偷的窥伺,锲而不舍的打听,终于从租出宅院的主人紧咬的口中得到了确切消息:这宅院是扬州府衙提刑司沈提刑租下来的,据说关押着一个京城来的指挥使。

    百姓们对这关押俩个字极为的不感冒,这也叫关押?明明就是享福嘛,每rì喝酒吃肉划拳听曲,如果这些算是关押的话,人人都愿意被关他个十年二十年的,也比这样苦作苦累熬rì子挣生活来的舒服。

    在议论了好几rì之后,百姓们也失去了谈论的兴趣,幸福是别人的,自己还是要每天蓬头垢面的起个大早去街上挣钱养活自己,唯一值得津津乐道的不过是偶尔能看到从那宅院中离去的歌女那白生生的脖子,水蛇般的腰肢,以及翻起的白眼罢了。

    苏锦和马汉悄悄的在远处下了马,马蹄声太响,倒不是怕扰民,而是怕惊动了龙真节外生枝。

    两人踩着枯枝败叶悄悄的蹩进那处宅院,三更了,里边依旧亮着灯火,不过却没有人声;苏锦向马汉打个手势,两人轻轻的抽出朴刀推开虚掩的院门来到庭院中,百姓的小院没有前厅后堂之分,迎面一甩三间土坯房,中间是厅两边是厢房,倒也很好辨别。

    “爷,哪一间?”马汉悄声问道。

    苏锦指指东首亮着灯的一间道:“龙真住在这一间,西首是提刑司的差役们住的地方,这狗.娘养的倒还懂得享福,一个人住了一大间。”

    马汉道:“爷你去东首,我去西首堵着,万一打起来,爷你押着那龙真先走便是,不用等我。”

    苏锦点点头轻声道:“五六个差役而已,不用那么紧张,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

    马汉一挺胸脯道:“我像是紧张的样子么?”

    苏锦一笑,拎着刀猫腰从暗影里冲了出去,马汉赶紧跟上,两人来到屋门前,苏锦飞起一脚踹在门上,将两扇木门踹的洞开,马汉一个箭步窜进去,身影一闪已经来到西首的厢房门口,挥刀将门上的布帘劈成两半喝道:“都给俺别动,奉命提犯人龙真过堂!”

    苏锦也快速冲到动手厢房门前,伸手撩起布帘跨步便进,但忽然之间,主仆二人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僵在那里。

    两边厢房内均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爷,没人!”

    “我这也没人……”苏锦头都大了,怎么可能?宋庠早就派人盯住了这里,自己也来看过,难不成是人跑了?或者是派来盯梢的人有问题?否则人离开了为什么不来回报呢?

    苏锦暗骂自己过于大意,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指望宋庠那个书呆子,若不是自己手中可用之人太少,禁军士兵原本是龙真手下不适合盯着龙真,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苏锦迈步进了东厢房,来到桌案边拿起桌上的茶壶摇了摇试了试温度,有走到床铺前伸手探入被窝摸了摸,骂道:“走了时间不短了,茶水是冷的,被窝也是冷的,今rì压根就没在这里睡觉。”

    “怎么办?爷。”

    苏锦看着桌上的烛火沉思,长长的蜡烛已经烧剩下最后一小节,蜡油四溢缓缓坍塌,棉芯陷入蜡油中‘嗤’的一声熄灭了。

    “应该没出城,这蜡烛定是临走之前点燃的,这种粗蜡最多能燃一个时辰,也就是说他们一个时辰前便已经离开这里,那时候四门已经是我们的人控制了吧?”苏锦在黑暗中问道。

    “应该如此吧,初更时分爷便下了命令了,潘江调动兵马守住四门也最多用不了一个时辰,现在是三更天,一个时辰前是二更天,那时候城门当在我们手中,龙真便是跑了,怕也跑不出扬州城。”马汉道。

    苏锦一拍桌子道:“不管了,先让他躲着,今夜的事比抓他更急,咱们先去北口三里看看,马军太少,别出什么漏子就麻烦了。”

    两人出了宅院快速回到大街上,上了马快马加鞭直朝北城奔去,刚刚过了中心地带,便隐隐听到喊杀之声,方向正是北口三里胡同的方向。

    苏锦一惊,难道赵都头和张龙傻乎乎的往里冲了?这可是要吃大亏的,胡同里短兵相接,马军如何是对手?

    苏锦心急如焚,鞭子在马臀上狂.抽乱打,两匹马儿发了疯似的在街道上疾驰,喊杀声越近越来越大,已经能听到兵刃的交击之声,还夹杂着受伤的惨叫声,靠近北口三里胡同的居民们也都被喊杀声惊醒,胆小的躲在家里倾听,胆大的竟然起身穿衣来到大街上往前去查看。

    苏锦挥动马鞭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统统回自家屋内关门上闩,万万不要出来,城中有乱民作乱,厢兵正在镇压,刀剑无眼可莫要往前凑,伤了xìng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百姓们闻言赶紧转身往回跑,有眼尖的百姓认出苏锦,高声喊道:“苏青天,哪来的暴民啊?”

    苏锦叫道:“都别问了,快回家去,明rì一早官府会有公告。”

    有人高叫道:“苏青天,要我等帮忙么?你这单枪匹马可不行。”

    苏锦纵马驰过,留下袅袅话音道:“多谢了,不过区区乱民本使还不看在眼里,你们回去呆着便是对苏某最大的帮助了。”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这位苏专使虎口拔牙,凶悍的土匪都不怕何惧这些乱民?于是纷纷互相招呼道:“都回去,别给苏青天添乱了,明rì等着看告示吧。”

    “还用看么?那打杀之处是北口三里的龙虎门冯老爷宅第,定是他们在作乱。”

    “哎呀,那可有些够呛,冯老虎手下可不少,手底下也硬朗啊。”

    “放心吧,他再凶能凶得过八公山土匪么?”

    “这……说的也是。不过这苏青天可真够种,冯老虎都敢动,扬州府怕是要变天了。”

    “……”

    七嘴八舌中,苏锦和马汉已经飞骑而过,眨眼间便来到北口三里胡同南头,远远看见几十名马军正焦躁不安的在胡同外逡巡,却并无打斗,看来是胡同北口发生了战斗。

    “什么人?”有人喝道。

    苏锦高声道:“赵都头何在?”

    赵都头赶紧策马迎上来,拱手道:“原来是专使大人。”

    苏锦来不及寒暄劈头道:“怎么回事?北口打起来了?”

    “卑职也正纳闷呢,又不敢擅离,刚刚派了两人去北面查看,还没回来报告呢。”

    “还打探什么?摆明是冯老虎的打手要从北面突出去,北面有多少人手?”

    “张龙兄弟带了七十多人在北面。”

    苏锦焦躁道:“坏了,七十多人如何挡的住?你就在这看着?”

    赵都头委屈的道:“卑职也想去帮忙啊,可是万一我带队离开,他们掉转头从南边冲出来可如何是好?”

    苏锦咬牙道:“宋知府的兵马去拿个人居然拿了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来要靠我们自己了,赵都头,你速速派两名马军出北城去催促宋知府,剩下的人跟我进胡同。”

    赵都头道:“进胡同?这不是大忌么?”

    苏锦道:“早先是大忌,现在还怕什么?他们往外冲一定是集中所有人手,应当不会有埋伏,我们冲过去从腹背施加压力,否则张龙那边决计守不住。”

    赵都头点头道:“听大人的。”

    转头喝道:“全体听着,弓箭上弦,十人一小队搜索前进。”

    苏锦补充道:“全部下马步行,如遇到反抗格杀勿论,此时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但是巷内老弱妇孺不准滥杀。”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下马,取出背上弓箭搭上箭支,马汉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苏锦和赵都头跟在他身后,两侧三四名弓箭手保护侧翼,十人小队穿过火堆没入yīn暗晦涩的巷口之中。

第四一五章 扬州之夜(还续)

    官长当先,马军们倒还是第一次见,虎口般大张着口的巷子似乎也不显得那么的可怕了,很快便有队伍超过苏锦的十人队顶到了最前面。

    赵都头暗暗吁了口气,心道:“总算这帮王八蛋们还懂些规矩,要是任由专使大人在前面探路,两边房梁上只要有埋伏,忽然浇下箭雨来,那连专使大人和自己的小命都要送在这里,专使大人胆子也太大了,似乎根本不懂军队进击的常识。”

    然而事实证明,对方的智商没有赵都头想象的那么高,房梁上黑魆魆的矗立的除了屋脊和屋脊之间的瑞兽,一个人影也没有,相反专使大人之前下达的命令却是英明之极。

    专使大人要众人下马步行,大家心里还有些想不通,离开了马儿暖呼呼的肚子,心里总是感觉那么的不自在,可是进入巷内三十步之后,所有的禁军小队都暗自佩服专使大人的远见了。

    只见巷子中堆积起一堆堆的桌椅杂物,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不小心便被眼前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给拦住,脚下还不时传来瓷片被马靴踩碎的哗啦声;这要骑着马儿进来,寸步难行不说,马蹄会被尽数的割坏,这些马儿可金贵,伤了马儿比伤了人还叫人心疼,专使大人高瞻远瞩,当真不是自己这些人所能比拟的。

    ……

    北胡同口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北口三里的龙虎门的人数近四百人,张龙手中只有七十名马军,若不是依仗着弓箭远程shè杀,早就被突破防线了。

    龙虎门的人坏就坏在没有远程的兵器,手里的匕首棍棒平rì间欺负百姓绰绰有余,但是冲不到巷子口便无从派上用场。

    连续数次冲锋,被对方的箭雨shè杀了二十多人,龙虎门的人不得不再次缩回来,谁也不愿意去做那挡箭支的替死鬼,他们毕竟不是军队,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自然没了平rì的龙虎之气,变得胆战心惊起来。

    “二师兄,怎么办?这么冲是冲不出去的,没有决死的决心,人再多也是一盘散沙。”

    马鸣儿恨恨的盯着彼端篝火后矗立的马军身影,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后面还有七八十的马军在南边巷子口,一旦他们攻过来腹背受敌那可就麻烦了。

    “叫兄弟们将屋子里的棉被桌案都搬出来,对方所依仗的无非是弓箭,咱们放倒桌案躲在后面往前推进,他们便没有办法,只要能近身,我们便能冲出去了。”

    “好办法啊,怎么刚才不说啊。”李癞子埋怨道。

    “谁他娘的知道这帮人这么脓包,七八十步的距离愣是冲不上去,这办法是笨办法,慢慢的挪动需要耗费时辰,老子这不是为了快点冲出去么?”马鸣儿白了李癞子一眼委屈的道。

    “事不宜迟,兄弟这就去吩咐下去。”李癞子赶紧起身招呼众人从两边的房舍里将桌案、茶几、棉被,甚至铁锅,油脂大伞都给搬了出来,只要能起到格挡箭支作用的基本上都拿出来用。

    大家也都知道今rì是生死存亡之时,血肉之躯挡箭雨自然不愿意,但是有了这些‘盾牌’,那就不一样了。

    于是乎有了遮蔽物的一百多人打头阵,顶着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慢慢的在地上往前蠕动,后面的两百多人摆好冲锋的架势,一旦前面的人和马军短兵相接便会立刻冲上去火并。

    慢慢蠕动的寄居蟹们没有遭受到官兵箭雨的洗礼,但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不敢掉以轻心,就像孩童犯了错误知道会被痛打一顿,但是这殴打呵斥却迟迟不来,那时候的感觉最为惶恐,待打骂过后反倒如释重负了。

    他们可不知道,马军们不是不想放箭,那些奇形怪状的掩体的防护能力其实很一般,这么近的距离劲箭完全可以穿透这些桌案门板,将后面自以为安全的人给shè杀。

    然而问题是,哪来的箭支呢?马军们每人只背着一个箭壶里边装着十几到二十几只箭,正轨的马军作战之时,三只箭还没shè完便已经进入短兵相接的肉搏阶段,谁会想到今rì却统统要化为弓箭手再次站桩输出呢?

    另外这位带队的张龙也是个狗屁不通的家伙,对方冲了四次,他喊‘shè箭’便喊了二十多次,这货声嘶力竭的喊叫放箭,众马军也只能一只又一只的shè箭,最后一次若不是对方胆怯,冲到二十步外却掉头一哄而逃,现在早已经是另外一个局面了。

    “放箭啊,都他娘的等什么呢?”张龙翻着白眼等了半天,身后却一点动静没有,回头瞪着大眼骂道。

    “这个……大人,没箭了。”一名马军摇摇空空的箭壶道。

    “什么?”张龙傻眼了。

    “大人,我们也没箭了,都空了。”众马军解下空箭壶哐哐哐的丢在地上。

    “你们是怎么当兵的?箭支都不带足打个什么鸟仗?老子还头一回见到你们这样的禁军。”张龙气急败坏的蹦跶着挖苦。

    众马军齐齐翻起白眼,心道:爷们还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的指挥官呢。

    “张……大人,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你看他们就要挪到面前了,怎么办?打还是撤?”一名持重的马军士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撤?你想的倒美,专使大人的命令要我们将这伙人堵死在胡同里,谁敢逃跑老子剁了他。”

    “这个……属下只是在请张大人示下,可不是说便要撤走。”那士兵连忙解释。

    “没说的,干死他们,没有弓箭不是还有长枪么?没有长枪你们不是还有佩刀佩剑么?你们马军一人配三件武器,应当就能以一敌三,这些家伙不过三四百人,又没有称手的兵器,怕他们何来?”张龙喝道。

    众人再次大翻白眼,配三件武器便是以一敌三?这他娘的什么强大的逻辑,要是老子们每人配个几十把小飞刀,岂不是以一敌几十么?要是配上几千个铁蒺藜岂不是一个人横扫一只大军么?

    “那个……大人,就算是以一敌三,对方近四百人,这是以一敌五啊,怕是打不过啊。”有人嘀咕道。

    “怕什么?爷我以一敌百你们没算进去么?”张龙满不在乎的道。

    这种远程阻击的战斗张龙已经受够了,他最喜欢的就是面对面的搏杀,眼下正好是大展身手的时候,他可不管马军们怎么想。

    马军们知道今天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数倍于己的敌人如何能抵挡,这里又不是荒野战场,可以结成马队纵横来去践踏,小小的街口几十匹马窝在这里连转个身都麻烦,如何能冲刺?如今只能拼死一战,能拖延几时是几时,唯一的希望就是适才赵都头派来探听消息的兄弟赶紧回去搬来援兵救援。

    张龙翻身下马,伸手从腰间将朴刀抽出横着膀子站在街口当中,倒有一番大无畏的气势,马军士兵们也只得纷纷下马,站在他身旁,虽埋怨此人不懂变通,此番怕是要连累死大家了,不过倒也为此人的光棍所折服,面对强敌夷然不惧,不是傻瓜便是英雄,唯希望此人是后者。

    蜗居在壳中往前挪动的龙虎门中人久久没有等到弓箭的洗礼,倒是有人胆大探首一看,只见对方全部下马站在路上正等着己方的到达,并无一人弯弓shè箭瞄准,此人顿时明白了,一声尖利的大喊道:“官兵们没箭支了,兄弟们冲啊。”

    众人将信将疑,纷纷乌龟般的探出脑袋,顿时大喜过望,一个个从藏身处蹦出来,举着刀枪棍棒匕首吼叫着往前冲去。

    后面压阵的马鸣儿和李癞子更是大喜过望,两人高声对身边的人大呼道:“龙虎门的兄弟们,活命的机会就在前面,冲上去,剁了那几十个狗官兵,咱们杀出城上山当山大王去也。”

    喊声如雷,人人群情激愤,撒着欢嚎叫着朝巷子口冲去;人人都明白,冲出巷子口外面便是极乐世界,呆在这里便是呆在十八层地狱,巷子口的几堆燃起的火堆便是指引极乐世界的方向的明灯。

    看着蜂拥前冲的众人,李癞子和马鸣儿对视一眼,吁了口气,暗叫一声侥幸,皇天保佑,菩萨保佑,不出意外的话今rì可以逃出生天了。

第四一六章 飓风之夜(又续)

    (感谢桃花兄弟,乐茶茶书友彭城公子的不吝打赏,特别感谢薇薇错错MM的月票和打赏。)

    事情完全朝着马鸣儿和李癞子期望的方向发展,打前锋的一百余人很快就跟官兵们交上了手,只不过一交手便倒下了一片,骑兵们猛然平举的长枪齐刷刷的组成枪阵,这些嚎叫着冲上去人当然不会傻到会往枪尖上撞。

    但是有句话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这句话应该具有普遍的适用xìng,因为此刻的战场上,可以用‘人在战场,身不由己’来概括,以大无畏的jīng神冲在最前面的人群猛然看见明晃晃的枪尖对着自己的胸膛,本能的想停步后退,可是身后冲上来的自家兄弟可不会容他们有闪避的空挡,就听着一片枪头入肉之声,十几个龙虎门弟子被串成了烤肉串,配合着一边燃烧正旺的篝火,仿佛真的在开一个烧烤晚宴一般。

    “我……cāo……你……娘!谁推的……老子,啊呀!”这是临死前的最后的遗言。

    大无畏是要付出代价的,冲在第一排固然勇气可嘉,但丢了xìng命便显得这样的勇气有些傻逼了。

    “冲啊,为弟兄们报仇啊。”有人刚刚将推着别人撞上枪尖的手缩回,便发出了铿锵的呐喊,眼前的情形对己方正是有利的时候,官兵们拥挤在巷子口,只能有一排长枪作为屏障,而现在,这屏障失去了作用,穿上尸体的长枪你不把它丢下,难道还有机会拔出来再来第二次串肉串么?

    官兵们无奈的撒手,抽出刀剑跟蜂拥而至的龙虎门弟子开始了真正的搏杀,木棒敲打在盔甲上的咚咚的闷响,刀剑砍入骨肉的‘扑扑咔咔’之声,血管被砍断之后喷血的滋滋声,在这样的夜里都被无限的放大,除了还在后面冲来的龙虎门弟子还直着嗓子嚎叫,真正介入搏斗中心的人反而一言不发,只会机械的挥舞手中的刀剑棍棒不停的朝着另一个人体挥砍猛打。

    张龙手舞朴刀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势不可挡,每一刀下去都有一人倒下,张龙当然知道,这时候只能刀刀致命,容不得半点的手软,手上的刀不停,脚下也不闲着,得了空闲便飞起一脚往对方要害处踹,而且踹飞的方向也极为刁钻,目标全部是两边燃起的火堆。

    龙虎门的弟子虽然名义上是冯老虎的徒弟,但是功夫上却是稀松平常,冯敬尧没那闲心也没那jīng力去当真教给他们什么真功夫,而这些人也并没有抱着学真功夫的心思而来;哪棵树大便躲在那棵树下乘凉,哪条腿粗便抱住哪条腿,谁会去真正的苦练杀敌的本事,有个三招两式吓唬吓唬老百姓便已经足够。

    当一旦交上手之后,才明白书到用时方很少的道理,三脚猫的功夫连禁军们的格斗术也赢不了,只能恨恨的看着对方将刀剑送入自己的身体里,含恨倒下。

    马鸣儿和李癞子远远的看着人像一排排草人般的倒下,也不由的心惊肉跳,但是好在自己这边人多,五个打一个胜算几乎是百分之百,每倒下一人,其他人都会趁机在禁军士兵的身上添上一个刀口,战斗进行了不到一小会儿,马军倒下第一个捐躯者:一名龙虎门的弟子临死前死命抱住那士兵的大腿,周围数人大棒子七上八下顿时将那名禁军的脑袋连同头盔一起敲得像个扁柿子。

    就像女人的第一次被攫取之后,很快她便会不加反抗的奉献出第二次和第三次,随着这名士兵的倒下,盏茶时间内,官兵连续倒下去四个,个个都被砸的稀巴烂,连求个重伤都成了奢望。

    “张大人,不行啊,挡不住啊。”有人高叫道。

    “挡不住也要挡!死也要死在这儿。”张龙一脚踹飞穿在刀尖上的一具死尸,红着眼睛吼道。

    马军们知道今天是个个都跑不了了,若是不听这位张大人的自行撤退的话,也不过多活个个把时辰而已,临阵脱逃杀无赦!这是大宋军规中最基本的一条,苏专使甚至都不用上奏,便可以直接砍了他们的脑袋,与其如此还不如死战,想通了这一点,马军们少有的悍勇之气被激发了出来。

    他们咬着牙红着眼发出低沉的吼叫声,一番疯狂的反扑之后居然将即将溃散的阵型给顶了回去,但与此同时又有六名士兵倒在冰冷的血水中。

    张龙知道,官兵们是强弩之末了,马军本来就不善于步战,他们所有的训练都是围绕着马匹的阵型来进行,可是这巷口根本无法马战,他们能够做到这样已经是殊为难得了。

    被顶回去的龙虎门弟子稍加调整又如一股浊流汹汹而来,这一回李癞子和马鸣儿亲自上阵,压在一百多人的队伍身后大声的鼓动驱使,政治思想工作做得及其到位。

    见了血腥之后人往往会走向两种极端,一种便是吓得要死要活手脚无力,另一种便是如嗜血的鲨鱼,见了血腥之后不但恐惧全无,而且进入暴走阶段;很不幸龙虎门的弟子此刻的状态正是第二种。

    从他们冲过来的步伐和眼神中,张龙敏感的感觉到这是最后一次了,全部挂彩,已经死掉十一名士兵的马军士兵们决计挡不住这一波,张龙仰天怒吼:“老子跟你们拼了,公子爷,张龙没有退后半步,你可不要说俺是孬种啊。”

    张龙举起朴刀不退反进,垫着步子朝正冲过来的龙虎门弟子最密集之处冲去,马军士兵们傻了眼,张龙这是在求死了,明知不敌只求速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马军士兵们别无选择,只能步张龙后尘迎着冲过来的敌人冲去。

    嗷嗷叫的张龙和马军士兵们想求仁得仁,只可惜上天不给他们杀身成仁的机会,众人刚跑出十几步便忽然见到对方像是见了鬼似的掉头便跑,卯足了劲的张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发生了错觉,飞快的闭眼摇了摇脑袋睁眼再看,没错,敌人正飞速的往巷子里缩进去,里边黑乎乎的火堆照不到,但是却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声,仿佛有不少人影跑着跑着便一头栽倒。

    张龙往前赶了几步,忽然胳膊被身后一名禁军士兵一拉,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干什么你。”张龙怒骂道。

    “大人,箭啊,你看!”那士兵指着插在他立足之处的一支没入泥中的箭支道。

    “不好,贼厮鸟们准备退后放箭,快撤回去。”张龙跳脚大吼。

    “不对,这是咱们马军的箭支,你看这造型,这尾羽!”有人眼尖,认出了箭支的式样。

    “一定是南边的赵都头攻进去了,在他们屁股后面放箭呢,哈哈哈,这帮兔崽子被shè了屁股,所以不得不往回缩,里边一定有遮挡之物,他们是想利用遮挡之物避开箭雨。”禁军们醒悟过来,绝处逢生的喜悦充满心胸。

    张龙长松一口气,浑身松弛下来,顿时觉得全身疼痛,这时才有空检查自己全身,最少有十五六处刀口在流血。

    “咱们怎么办?往里冲还是……”

    张龙摆手道:“里边那么黑冲进去找死么?我接到的命令是守住胡同北口,咱们只能在北口死守,除非有军令到达。”

    “可是赵都头他们冲进里边去了,万一短兵交接岂不吃亏?”

    “那俺也没办法,轮也轮到他们了,再说了,他既然知道躲在后面放箭,难道不懂得往回撤么?”张龙摆摆手道:“退回巷子口,裹好伤口等待专使命令.”

    众人无可奈何,从军令上说张龙此举无可厚非,军人服从命令,绝不节外生枝这是禁军们受到过的训诫,虽然担心赵都头的人冲进巷子里会吃亏,但是也只能是爱莫能助了,而且专使大人确实严令不准进巷内作战,违令的事当然不能做,况且就自己这波人冲进去自保都困难,个个身上伤痕累累,还谈什么救人。

第四一七章 扬州之夜(又是续)

    苏锦带着南口的马军一路搜索前行,走了大半个巷子也没见龙虎门的弟子们在屋顶上或者某个yīn暗的角落放出冷箭设下埋伏,这帮人终归是乌合之众,只会一根筋的朝着一面突围,连个殿后的都没有,不知道是揣摩着马军不敢入内,还是以为随便在胡同里设置些障碍便可以高枕无忧,总之是托大的有些过分。

    即便如此,苏锦等人还是不敢直接便往巷子里深入,必须要将两旁的房舍里彻底搜索才能安心,否则一旦深入巷内,屁股后面忽然冒出来一大波人来,这八十多人岂不是被包了饺子么?

    这么一来耽搁了不少时间,两侧的房舍中除了妇孺之外什么都没有,路过富贵楼的时候,苏锦特意张望了几眼,楼内黑漆漆的,一丝灯火也无,搜索的小队来报,里边十几名女子躲在楼上的一间房子里抱成一团,苏锦放了心,看来白牡丹她们并没有受到伤害,此时也不是去救她的时候,只得叫了两名马军在富贵楼前守着,一来防止里边的女子逃窜,二来也防备有人趁乱不轨。

    花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南口的侍卫马军才渐渐看到了前方黑压压的一片影影绰绰的人影,借着北口火堆的微光,可以看到龙虎门弟子正死命的往外冲,北面胡同口已经是呈胶着状态,分不清敌我了。

    赵都头急道:“大伙儿给我冲,那边的兄弟们吃紧了。”

    苏锦赶忙拉住道:“怎么冲?咱们就这么点人,冲过去不是找死么?”

    “那……北面怎么办?北面的兄弟更加撑不住啊。”

    苏锦道:“围魏救赵,直接冲过去还不是陷入苦战?找掩体,拿弓箭shè他们的屁股,他们不知道我们来了多少,只求逼退他们便成功了。”

    赵都头忙迅速吩咐下去,掩体倒也好找,胡同全是里一堆堆的为阻止骑兵设置的路障恰好成了最好的工事;难找的是目标和角度,根本看不清往哪儿shè,而且还有房舍廊柱的遮挡,严重影响shè击的质量。

    苏锦也顾不得这些了,低吼道:“控制力道,万不能伤了自己人,不要抛shè,全部平shè。”

    马军们得令,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弓便是一顿乱shè,想不到效果奇好,黑暗中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似乎箭支没有放空的时候。

    也难怪,前面百步远的街道上聚集了三百多龙虎门弟子,这当口正是要一波冲出去的时候,所以人群的密集程度可想而知,前面的人刚冲出去,后面跟上的龙虎门弟子便腹背遭到袭击,箭支毒蛇般的从身后掠来,顷刻间放倒了十几个贪生怕死躲在最后一排的龙虎门弟子。

    马鸣儿和李癞子也算是福大命大,最后一波幸好是在前面督战,跟在第一波的冲锋队伍后面不断的鼓劲,恰好躲过了灭顶之灾。

    嗷嗷叫着冲出去的龙虎门弟子根本听不到身后的惨叫声,倒是有一队马军士兵没听清苏锦的口令,苏锦要他们箭支平shè不要误伤自己人,他们却习惯xìng的采用了抛shè,抛shè出的箭支弧线完美,而且空中没有阻挡之物,即便控制了力道,shè程也会横跨这百步的距离,全部落在了第一梯队的人群中,shè中三名龙虎门弟子,同时也提醒了李癞子和马鸣儿。

    “二师兄,这箭支怎么是从后面shè了过来?后面有官兵?”

    马鸣儿赶紧回头张望,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很明显跟在后面冲锋的队伍阵型大乱,一阵鬼哭狼嚎之声清晰的传了过来。

    “了不得,被抄了后路了。”马鸣儿大骇。

    “怎么办?是继续冲还是……?”李癞子两条腿都在发抖。

    马鸣儿朝巷子望去,只见那个矮墩墩的带队的官兵头领正举着朴刀嚎叫着带着几十名官兵迎头冲来,心里一下子就泄了气。

    “不行,就这百十来人冲不出去,反而被官兵拖住,后面的官兵要是再包夹过来,咱们就全完了。”

    “那怎么办?”

    “退守,退守到两侧屋子里去,箭shè不进屋子,弄清楚情况再说,要是只是南口那几十官兵在虚张声势,我们可以再组织冲锋也来得及,若是大队官兵,兄弟,咱们还是认命投降吧。”

    李癞子毫无办法,自己没注意,只能听马鸣儿的,于是挥手高叫道:“撤!撤回来,退守两侧房屋内。”

    于是便发生了让张龙目瞪口呆的一幕,原本就要短兵相接,忽然间往外冲的龙虎门弟子又cháo水般的退了下去;放箭的那一队士兵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将箭支高高抛shè过来,差点将张龙shè中。

    李癞子和马鸣儿指挥众人迅速的躲进两侧的房舍里,冯老虎有钱,这些房子也修建的高大坚固,而且除了门窗全是砖石夯土,躲进去倒是再不虞弓箭的shè击,实际上十几轮之后,马军们的弓箭早已shè的光光的,不过北面的敌人被逼退了回来,便已经达到了目的,怕就怕他们全然不顾,死冲出去。

    战斗忽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苏锦当然不敢再望前冲,李癞子和马鸣儿也暂时弄不清来了多少官兵,带着人躲在房子里偷偷的窥伺。

    李癞子忙里偷闲的清点一下伤亡,不由的胆颤心惊,就这么一小会,已经死了九十多个了,在巷子口那里便死了五六十,刚才屁股后面的一顿箭雨又shè死了三四十,接近四百的龙虎门弟子只剩下近三百了,这三百人分据街道两旁的六座房子,往北百余步是巷子口,往南七八十步是藏匿着的不知多少人的官兵。

    “二师兄,这么耗着不是办法,把大队官兵耗来了,咱们就没机会了。”李癞子焦躁的道。

    “咱们还有多少兄弟?”

    “能打的还有两百三十多,还有五十多个受伤的,怕是不管用了。”

    “人还算不少,就是摸不清对方来了多少人,娘的,师父大师兄他们也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二师兄,别想他们了,想想我们自己吧,你看官兵也并不着急进攻,摆明是跟我们耗着,肯定是在等大队官兵到来将我们一举歼灭。”

    “等等,你刚才说……好兄弟你这句话提醒了哥哥了,咱们虽不知道他们多少人,但是他们在那儿按兵不动的跟咱们耗着,肯定是没有多少人呢,要是来的是大队官兵,他们还在等什么?”

    李癞子一拍大腿道:“对啊,肯定是这样。”

    马鸣儿道:“事不宜迟,这是最后一搏了,咱们组织起兄弟们,一鼓作气的冲出去,要不然真要完蛋了,剩下的机会不多了。”

    李癞子道:“对,但是咱们往哪冲?还是往北,还是往南?”

    马鸣儿想了想道:“先往北佯冲,然后猛地掉头往南。”

    “干什么要这样?直接冲出去不是更好?”

    “笨脑子,一来南边有弓箭,北面官兵的弓箭早已经shè完了,没弓箭的官兵追在屁股后面,总比有弓箭的官兵追在屁股后面好吧?你难道希望屁股上被shè上一箭?”

    “那倒是,哥哥想的真周到。”

    “还有第二点,咱们一直是往北冲的,你想想若是大队官兵过来增援,他们会选择先救哪一边?”

    “自然是北边,出了北胡同在冲过几条街便到了城门口了,再笨的官兵也会先封锁住北城门,增援也会先增援北胡同口。”

    “那不就是了,咱们千辛万苦的冲出去,结果落入大队官兵的包围,那还不铁定完蛋了么?咱们偏偏往南冲,冲出南胡同口直奔西城门,叫他们措手不及,而且西城门的门板最薄,实在不行撞碎了城门也能逃得出去。”

    “二师兄,你是神人呐,城门的厚薄你也知道。”

    “我可没那本事,这是冯爷闲聊的时候无意中说出来的,看来冯爷也早料到有这么一天,这叫未雨绸缪,不佩服他老人家都不行啊。”

    李癞子赶紧道:“那咱们还等什么?我去对面叫四师弟将人全部集中起来,辛苦二师兄在这边组织人手。”

    马鸣儿点头道:“去吧,给弟兄们打打气,能不能逃出生天在此一举了。”

第四一八章 扬州之夜(只能再续)

    突如其来的沉寂让所有的人都感到很不舒服,苏锦明白这是对方没有搞清楚状况,一下子被打懵了,只要一小会,他们就会醒悟过来,除非自己现在就进攻,否则对方一定会醒悟过来。

    但是这难得的空挡对苏锦来说极其宝贵,他抓紧时间发布命令,兵力捉襟见肘,潘江那边也不知道进行的如何,但是不管是否顺利,潘江的厢兵不能动,拿府衙大员,遇到反抗也不足为奇,特别是这些衙门各部的首脑,若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去抓倒也没什么,问题是潘江奉的是自己这个粮务专使的命令,换句话说是一种越权行为,反抗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四门的守军也不能动,这么大的动作,估计现在扬州城里已经闹翻天了,肯定有些漏网之鱼会趁乱往外逃,比如冯老虎散布各个市口的手下,或者是在外花天酒地侥幸躲过潘江抓捕的官员。

    唯一的指望便是宋庠的五百士兵了,苏锦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宋庠简直是个窝囊废,人都麻倒在寺庙里,冯老虎所带的不过十几二十几个手下而已,带着那么多厢兵去拿人还不秋风扫落叶一般手到擒来么?居然折腾了近两个时辰不见踪影,这个老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悔不该让他去,还不如自己当时掉转头便去。

    这个王朝也真是,也不见踪迹,就算是有什么差头,也该回来禀报一声,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简直是让人急的发疯。

    “马汉,你去一趟大明寺,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怎地宋知府到现在兵马还未到,眼见敌人反扑在即,再不来支援麻烦就大了。”

    “可是公子爷,这里怎么办?我走了您身边没人我可不放心。”

    “废什么话,你在这就能挡得住里边的几百人么?若是援兵不来我们立刻便要撤退,否则会全部死在这里,赶紧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给我带回兵马来,越快越好。”

    马汉无奈只得出了巷口骑了马飞驰而去。

    赵都头担心的道:“大人,不会是大明寺那边出了什么事吧,别是冯老虎跑了,知府大人正在追击吧!”

    苏锦让他说中心中最担心之事,叹了口气道:“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现在不是考虑那些事情的时候,眼下才是十万火急,北面马军估计伤亡了不少,我们这边也只有八十人,箭支也没了,他们缓过神来不管是冲哪一边都是个麻烦事。”

    赵都头道:“是啊,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想了想道:“我们这边是生力军,还能抵挡一阵子,若是敌人从北面再次突围估计那边是挡不住了,这样,你带三十名马军绕过去支援,千万给我将北面给堵死了。”

    赵都头忙摆手道:“不可,那样一来大人身边就剩五十人了,一旦他们选择从这一边冲出来,决计是挡不住的。”

    苏锦摇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北面一冲出去立刻便是放了羊,这么多饿狼散布城中,百姓们肯定要遭殃,抓捕起来也是困难重重,无论如何要堵在这里,我这边你不用担心,身后有这么长的街道,我有撤退的空间,而且他们堆了这么多防止马军冲进来的物事,现在正好成了他们的阻碍,他们想一拥而上也不太容易,照我的话去做,告诉张龙和北面的兄弟们,拼死堵住北口,援兵马上就到。”

    赵都头心道:你这是画饼充饥望梅止渴啊,不过这时候也只能给大家希望,若是知道援兵还不知在哪儿,斗志一下子便散了,那就没法打了。

    “大人要保重啊,卑职去了。”赵都头点了三十名马军退出巷口绕往北口而去。

    苏锦心中稍稍安了些心,北面增援三十人,加上原先的七十人便有上百人了,即便有受伤死亡的马军,数量也不会很大,毕竟马军是军队,而且开始的时候也有弓箭,来来回回不过半个时辰,龙虎门弟子也不过只能组织起几次进攻而已,而且他们还没冲出去,这就表明北边还有战斗力,若是伤亡惨重的话,怕是刚才便被突破了。

    眼下要担心的倒是自己这里,手下就五十人了,就算站在街道上排成队伍也不过排个两三排而已,而且最为头疼的是防守利器弓箭已经告罄,现在也腾不出人手去府衙仓库去搬弓箭来,就算是有人手也来不及,须得因地制宜,赶紧想办法才是。

    苏锦瞪着眼睛四下里逡巡,苦苦思索良策,若是他们往这边冲的话,硬抗是扛不住的,只能拖延住,苏锦的眼睛落在路中间一堆堆的桌椅板凳等堆积的杂物上,灵机一动,招手叫过来一名马军道:“去叫弟兄们将后方的杂物全部搬到巷子口去,严严实实的堆好了,堆得越高越好,叫他们动作要轻,快快。”

    那马军虽然不懂他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跑过去传令,于是除了两名瞭望放哨的马军,剩下的四十多人全部做了搬运工,扛的扛拖得拖将身后巷子里的杂物全部归拢到巷子口,满满当当的堆起了山大一堆,堆了个严严实实。

    这边忙的不亦乐乎,前面瞭望的士兵发来了讯号,显然对方有了动作。

    苏锦猫腰摸上前去,凑到瞭望的士兵身后,顺着那士兵手指的方向探出头,从一只马桶的上端望过去;只见前面不远的微光中,两侧的龙虎门弟子纷纷在门廊上汇集,他们是怕弓箭攒shè,所以一个个小心翼翼的躲在廊柱之后,还有人举着门板挡在身前。

    “大人,看样子是要冲了,人都从屋子里出来了。”

    苏锦点点头道:“一定是,但愿菩萨保佑,是冲着咱们这边冲。”

    那士兵翻翻白眼,心道:我这求了半天的菩萨,求他们往北面冲,这专使大人却求他们往这边冲,也不知菩萨会听谁的,不过人家是官儿,许诺还愿的香油钱更多,菩萨多半会听他的,这条小命多半要送在这里了。

    苏锦想了想,忽然突兀的高声叫了一嗓子道:“他娘的,北面的人都死绝了么?怎地还不冲?”

    这一嗓子惊得身边两名士兵和正悄悄集合的龙虎门弟子们一个哆嗦,马鸣儿和李癞子忙竖起耳朵倾听。

    那两名瞭望的马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怎么接口,心道:专使大人怕是急出失心疯了,一惊一乍的在搞什么鬼。

    “现在这帮龟孙子躲在两侧的屋子里,正是冲进来的好机会,他们居然还是按兵不动,就算是伤亡不小,也不至于被这帮杂碎给吓破胆了吧,你去北面传我命令,命他们马上冲进来和本官里外夹击。”苏锦继续道。

    一名士兵还算机灵,含含糊糊的回答道:“遵命!大人,小的这便去传令。”

    苏锦吓了一跳,他根本没打算让身边的士兵陪他演戏,这士兵一开口,苏锦赶紧摆手,命他们住嘴,同时指指后方,示意他们回到后面去。

    两名士兵撒腿就跑,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大人,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将火油箭准备好呢?”

    紧接着专使大人的嗓音又响起:“这还用问?赶紧的去预备,将带来的十几捆火油箭准备好了,本官一声令下你们便给老子往屋子里shè,今天不烧死这帮憋犊子难消我心头之恨。”

    “可是大人,咱们哪来的十几捆火油箭啊?……哎呀!”

    一声响亮清脆的‘啪’的一声传来,尖细嗓音之人显然是吃了一个耳光,就听专使大人压着嗓子骂道:“蠢货,这你也大声宣扬,箭支不多难道老子比你还不清楚么?滚一边去。”

    那两名马军听得满头雾水,很显然后面只有专使大人一个人,怎么会出来两个声音,惶恐之际一人脚下绊蒜,摔了个狗吃屎,另一人也步他后尘同样来个嘴啃泥,这一摔两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专使大人一人分饰两角在演双簧呢;也不知道刚才那‘啪’的一声一巴掌是真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是怎么着。

    两人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后跑,失魂落魄之际,心里都闪过同一个念头:专使大人怕是真疯了,这么一来不等于是告诉别人北面强南边弱,引火烧身么?

    李癞子和马鸣儿听得真切,刚开始还将信将疑,但是那个耳光之后,传来的压低嗓音的怒骂声让竖起耳朵的两人激动不已。

    “这狗官还准备玩疑兵之计,想用什么火油箭吓唬咱们往北面冲,不用问北面一定是守得铁桶一样,他们不敢冲进来是怕黑地里中了咱们的暗算。”马鸣儿低声冷笑道。

    “二师兄,还等什么,咱们冲吧,这狗官心虚了,肯定手头没多少人,也绝对没什么火油箭。”

    “这还用问?有的话早就shè进来了,告诉弟兄们,扎紧裤腰带,手里的家伙拿稳了,跟着咱们往南边冲,最好是活捉了这狗官,看样子是个军队里的将官,出城门的时候倒也用的上。”

    李癞子哈哈一笑,举起手中的钢刀,爆发出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呐喊:“兄弟们,想活命就跟着爷们冲啊,拿了狗官冲出城去,上山当大王啊……!”

第四一九章 扬州之夜(依然是续)

    龙虎门弟子们没有别的想法,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冲出这个曾经是他们在扬州百姓面前引以为傲鼻孔朝天的资本,让他们倍感骄傲的北口三里胡同;此刻的北口三里胡同已经不再是身份的象征,而是困死他们的囚笼。

    近百人在刚才的那一番打斗中丢了xìng命,活下来的这些人对于活命有了前所未有的需求,所以他们冲锋的脚步也更坚决、更勇敢。

    特别是看到二师兄和三师兄身先士卒一马当先的矫健身影时,普通弟子们也失去了犹豫了理由,二百多人的队伍就像一股巨浪,卷过面前的几小堆杂物堆积的障碍,直奔胡同南口冲去。

    马鸣儿翻过一座满是桌椅的杂物堆,一眼就看到前面三四个啄突狼奔的背影,显然是官兵们正在逃跑,这一发现让他更加坚信南边的官兵人数不多,而且并无什么火油箭。

    “前面逃跑的就是刚才那名狗官,活捉了这龟孙。”马鸣儿声嘶力竭的吼着,撒丫子带着人猛追,浑然没发现过了身后的那道障碍之后,原本亲自命人堆积了七八堆障碍物的胡同南口附近已经是一片坦途。

    马军士兵的效率还是有点高的,就那么一点时间,他们居然蚂蚁搬山般的将七八堆障碍清扫的干干净净,只留下地上破碎的瓷渣和一些横七竖八的小物事。

    似乎是给龙虎门的人帮了忙,这些障碍物被清除之后,龙虎门众弟子似乎踏上了康庄大道,一路畅通无阻速度极快的冲向南口,前面三四个蹒跚的背影在他们眼中就像猎犬眼中的兔子屁股一样,那样的具有诱惑力和指向xìng;只可惜胡同太黑,天sè太黑,很快这些兔子们便失去了踪影。

    但这些并不影响胡同南口离自己越来越近,对北口三里胡同了如指掌的众人,即便是在这目不能视物的黑魆魆的夜里,也能凭周围建筑的形状知道,再有几十步便是胡同口了;而且更让人兴奋的是,胡同口一片黑咕隆咚,原先守在胡同口的官兵燃起的大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可想而知那些官兵早已经逃得没了影子了。

    zì yóu就在前方,逃出生天的喜悦让龙虎门弟子们个个变成了法拉利赛车,仿佛冲过巷口的终点线便是金钱美女和香槟在等待自己一样,一个个飙足了速度,闷着头猛冲。

    忽然间,夺冠有望的冲在第一的龙虎门弟子的脑门被一个硬邦邦的物事狠狠的顶住,哗啦啦一阵乱响过后,前面的黑魆魆的天幕仿佛摇动了数下,那弟子无暇思索,整个人已经‘哎吆’一声一个倒栽葱晕了过去。

    紧接着乒乒乓乓一阵乱响,十几个冲在前面的龙虎门弟子接连撞上了横七竖八的杂物,撞得面前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阵摇晃,顶端数张椅子滑落下来,摔得七零八落。

    马鸣儿惊觉有异,大吼道:“停!停!有埋伏。”

    众人吓得一哆嗦,前面的赶紧刹车,后面的赶紧追尾,前拥后挤的挤成一团。

    正狐疑间,就听前面摔倒的龙虎门弟子爬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呻吟道:“二师兄,不是埋伏……是一堵墙,我们撞到墙上了。”

    “墙?哪来的墙?”马鸣儿有些纳闷;瞳孔张到最大限度,猫一般的伸着脑袋探出手掌朝前面边走边摸,走了十几步远,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看到了这座墙的轮廓,丈许高的杂物堆在面前,从东到西将整个街道封锁的严严实实,跑的太快的弟子们实在是无法看清,加上速度太快,撞瘪了脑袋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说呢,路上咱们防止马队冲锋的那些杂物都去哪了?原来被这帮狗官兵搬到巷子口给堆成了一堵墙。”李癞子凑上来骂道。

    马鸣儿差点没乐死:“这说明什么?这帮官兵简直太蠢了,这么堆杂物就能挡得住爷们的生路?不过也难怪,刚才那领兵的官儿就已经蠢得不行,这蠢办法定是他想出来的。”

    “嘿嘿,把咱们当成纸人了,二师兄,一把火烧了这道墙岂不一了百了?”李癞子自以为找到好办法。

    “兄弟啊,你的智慧也快和那蠢军官持平了,烧墙?自己把自己困在里边?等火熄灭了,外边怕是几千官兵拿着弓箭等着咱们了,我说那些官兵蠢,就是说他们居然不知道将这些杂物给点起火来,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掉头往北冲了。”

    李癞子脸sè青红,嘴里兀自争辩道:“二师兄,若是敌人在墙后面偷听,你这不是等于将致我们于死地的办法告诉他们么?”

    马鸣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出去后我当大当家的,你当老二,你这脑子会把我们全部害死,我们都冲到墙下面了,他们还有机会点火么?火苗还没起来,整座墙都被我们拆了,别说了,招呼大家将这些杂物给搬开,两百多兄弟放个屁的时间便能将这些东西给拆了。”

    李癞子赶紧招呼众人上前,顿时一片稀里哗啦之声,两百多龙虎门弟子瞬间转变成搬运工,而且由于一排只能站三十多人,他们居然懂得排队传递,一只马桶经过七八双手之后被丢在身后,缺胳膊断腿的桌子椅子也一只只的被丢往身后,这堵墙本来就不高不大不结实,很快就被拆掉了半截,已经隐隐能看到对面街道旁的星星点点的昏黄的灯光了。

    ……

    巷子口外,苏锦和马军五十余人驻足站立,马军士兵们郁闷的要死,苏专使这是什么鸟计策,本来大家以为堆积起桌椅杂物是要点起火来封锁住胡同口,可是专使大人却说胡同里有妇孺,点起这堆杂物,两旁的房舍必然起火,会烧死无辜之人。

    马军士兵们恨恨的想:“这胡同里哪里有无辜之人?即便是妇孺,也是暴民们的家眷,犯得着这么手软么?这下好了,眼看面前的障碍一点点的被拆除,已经可以看见一排排晃动的土匪的头颅了,看来只能以命相搏了,他娘的!为了救暴民的妇孺亲属,却要老子们搭上xìng命,真不知道这位苏专使是吃了什么长大的。”

    众人的愤怒苏锦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点着这堆障碍,大火能阻止匪徒冲出巷子口,但是也确实能将两边的房舍变成火海,进巷子的时候已经搜索到有不少老幼妇孺,将他们烧死的事情苏锦可做不出来,何况一旦燃起大火,会将龙虎门弟子逼得往北突围,这是苏锦绝不愿意看到的。

    障碍物的目的不在于杀伤,而在于拖延时间,拖得一时是一时,或许在下一刻,大队兵马便会疾驰而至,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眼见美梦成空,障碍渐渐被拆除,下一刻迎来的便是对方的猛冲,苏锦叹了口气,转头道:“只能用这个办法了,人来,将战马全部牵过来。”

    马军士兵们鄙夷的想:“也不过如此,还当你真的大无畏不怕死,事到临头还不是要骑马跑路么?”

    “将战马头朝巷口排好,十匹一排。”苏锦淡淡的道。

    马军们有些不解,这是干什么?

    “抽出刀来,本使一声号令,你们便用刀对着马屁股猛戳,注意不要戳的太深,别一刀给捅死了。”

    马军们忽然间明白苏锦的用意了。

    “古有田单火牛阵,今天我苏锦要让他们尝尝疯马阵,可惜没有时间在马头上安上尖刀,美中不足,不过带铁掌的马蹄子也够他们受的了。”苏锦咂嘴道。

    众马军默然不语。

    “不用担心,几十匹马本使还是能买的起,到时候每人给你们换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便是。”

    在专使大人癞蛤蟆打喷嚏的口气中,一片白眼乱翻的马军们只能接受变成步兵的事实,要命还是要马?这个问题还需要回答么?

    至于专使大人的承诺,就当他是放屁罢了,战马可不是一般骑乘拉车耕地的马儿,专使大人是有钱,可是有钱你上哪买去?

第四二零章 扬州之夜(不得不续)

    堆积的杂物被很有效率的搬开,只用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龙虎门众人和官兵之间便一无阻碍,相隔三四十步,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是在街道上星星点点的微光照耀下,人数的对比一览无余。

    “对面是哪位军爷啊?爷劝你让开道吧,做事留一线,rì后好想见,虽然你们是官兵,但是难保有一天山不转水转,到那时爷也许也会网开一面。”

    人数的对比给了马鸣儿绝对的信心,对方高高低低的黑影不过四五十人,而反观自己身后,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所以他的话语中更多的带了一份调侃和轻松。

    苏锦冷冷的道:“本人就算再沦落,也不会落到你们手中,因为……”

    苏锦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嘿嘿笑道:“你们就要完蛋了……”

    “看来真是个蠢官儿,爷爷就是跟你客气客气,你们杀了我们百余弟兄,爷根本就没打算饶了你,爷只是好奇,到底是哪个蠢货这么不识风头,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逃得干干净净,居然杵在那里等死。”马鸣儿继续调侃道。

    “好吧。”苏锦道:“也不能不让你们知道本官的威名,不然你们还不知道折在什么人的手里,本人便是钦命粮务专使苏锦,记清楚了。”

    “原来是苏青天……哈哈哈,失敬失敬!”马鸣儿怪腔怪调的笑道:“兄弟们,这位就是威震扬州的苏青天,你们怎么还不跪谢苏青天搭救你们脱离苦海啊?这可是大不敬啊,哈哈哈。”

    周围的龙虎门弟子一片哄笑,有人怪叫道:“苏青天,快来搭救小人出苦海吧,小人没浑家伺候,青天大老爷赏个老婆吧。”

    “是啊,青天大老爷发发善心,最近手头紧,赈济些钱银让爷们去窑子逛上一逛,完事了爷们一定会跟那婊子说,是苏锦青天大老爷资助的,不然她会饿死的,哈哈。”

    “爷们很想知道青天大老爷的脑袋被砸成尿壶之后是什么样儿,苏青天成全成全吧……”

    众人一片讥笑笑谑之声,污言秽语不绝于耳,马军们都听不下去了,可是专使大人依旧一动不动,嘴角上扬,似乎奚落的是别人,而非自己。

    “说完了么?”苏锦笑道:“你们冯爷难道便只教了你们嘴上功夫么?”

    “立刻便教你领教领教拳脚上的功夫。”马鸣儿收起笑容,森然道:“弟兄们,杀光官兵,冲出去。”

    两百多人立刻发动,发出震天的吼叫声,朝胡同外掩杀过来。

    苏锦右手高高举起,随着他的手势笔直的落下,十名马军咬着牙用剑尖在战马的屁股后面连刺数件,战马屁股吃痛人立嘶鸣,四蹄奋起朝巷子里冲了进去。

    十匹战马恰好将巷中道路占据,怒马飞驰,带着一股股劲风直冲过三十步的距离,龙虎门弟子才刚刚跑出七八步,战马便凶狠的迎头冲到了。

    就像石碾子滚进鸡蛋堆,又像是大石头丢入了大粪坑,巨大的冲击力瞬时将十几名弟子冲击的往后抛飞,狠狠的砸在后面的人群中,战马连冲数人之后,终于硬生生被血肉之躯阻住前冲之势,稀溜溜的哀鸣着倒地翻滚。

    就是这一冲一撞一滚之间,已经有五六十人被这十匹战马弄得筋断骨折。

    龙虎门众人还没缓过劲来,眼前这一切就像忽然发生的天劫一般,让人没有丝毫的思考余地,还没等他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第二波十匹战马已经横着脖子不请自到,又是一番骨骼碎裂的人仰马翻之后,冲在前排的龙虎门弟子已经无一幸免,死是没死多少,可是被撞断肋骨,踩断手脚,或者被压在一堆蠕动的肉下边,那滋味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李癞子侥幸躲过两轮践踏,灰头土脸的爬起身,对着身边满是滚地葫芦痛苦的呻吟的人群大声喊道:“二师兄,二师兄,你在何处?”

    可怜的马鸣儿正躺在一匹扑到在地挣扎的马肚子地下奋力往外爬,听到李癞子的呼喊声,忙用自己也不认识的带着哭音的奇怪嗓门高喊:“我在马肚子下面,快来救我。”

    李癞子闻声赶紧弓着腰往这边跑来,马鸣儿欣喜若狂,自己的两条腿怕都折了,总算李癞子还讲义气,否则自己就完了;然而他的欣喜持续了没有两三息,在他的眼前,李癞子佝偻着的身影猛然被一个黑影撞飞出老远,就像一个稻草人一般飞上半空,旋转着头朝下摔进后面的人群中。

    紧接着,一只硕大的马蹄在马鸣儿惊恐的眼神中迅速放大,马鸣儿听到的最后的声响便是令他魂飞魄散的‘喀拉’一声,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告诉他,自己的脖子被马儿踢断了。

    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其实从第四波起,两百多弟子已经倒下了一大半,轻伤的爬起身哭爹喊娘的的撒腿往后就跑,只是地上全是滚地葫芦,时不时便会畔倒在地,但是他们顾不得这些了,死命抠开身上紧紧抓住哭喊救命的手脚,甚至有人不惜举起手中的大棒朝死不放手的兄弟的脑袋狠砸,因为夺命的马蹄声正在接近,迟一步便是筋断骨折横死的结局,为了活命,他们已经不顾一切。

    五波战马掠过,倒地呻吟的足足一百三四十人,苏锦等人离得远,也看不到到底是什么情形,但是从音响效果来看,结果不会太差;苏锦稍微有些不忍,这么大手笔的杀戮已经是第二次在眼前发生,第一次在八公山,第二次便是在这里了,两次虽然都是生死存亡之际,不过第一次是土匪,面前的是黑恶势力的地痞流氓,从xìng质上貌似相差无几,可是苏锦知道这里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裹挟加入跟着起哄,最终脱不了身的。

    苏锦吸着冷气,告诫自己不要有这种情绪,在这样的社会里,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生命的不负责任,刚才敌我悬殊,若不用这样的非常手段,怕是现在倒在地上大声哭喊的便是自己和手下这些马军了。

    “专使大人真乃神人也。”马军们毫不吝啬的献上溢美之词。

    一名马军小队长舔着嘴唇道:“若非时间仓促,在马屁股上拴上圆木拖拽,当效果更好……”

    苏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目的是击溃抓获,可不是杀戮,若不是援兵迟迟未至,本使怎会用此荼毒之计,好了,该咱们上场了。”

    那马军掩面羞愧yù死,专使大人杀人都杀的这么仁义,实在是吾辈无可企及,羞愧佩服之余,忙凑前道:“专使大人,是否立刻派人同知北面马军兄弟合围,将剩下的残兵败将活捉呢?”

    苏锦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不仅仅是活捉,若有反抗,还是那句话:格杀勿论。”

    众人大翻白眼,专使大人嘴巴两层皮,怎说怎有理;遇到这样的大人只能有一个选择,那便是:听话照做跟着干!

    战斗很快便结束了,失去人数优势的龙虎门弟子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胆气,满打满算还能站着发抖的只有八十几个人,还有一百四十多人只能躺在地上发抖,剩下的一百多人躺在地上连抖都抖不了,因为他们已经成了一堆没有意义的肉。

    这便刚刚将局势稳定下来,就听远处街道上脚步声震天介响,夹杂着不断的高声催促喝骂之声,苏锦挠挠头,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就像大多数港式jǐng匪片的狗血桥段一样,主角斗完歹徒,jǐng察姗姗来迟,苏锦一屁股往一匹倒在地上吐白沫的马儿热乎乎的肚子上一坐,浑身手软脚软。

    直到此时,这一夜才刚刚过去一半。

第四二一章 扬州之夜(终)

    王朝马汉带着两百厢兵快速奔来,替换下筋疲力尽的侍卫马军们;说是侍卫马军怕已经不太贴切,应该说是侍卫马步混合军,因为有四十多匹马儿已经永远站不起来了,撞断了马脖子和马腿的马儿即便能医治好也个残废,当战马自然不可以,或许拉拉犁头耕耕田倒还能凑合。

    两名厢兵都头快步奔到苏锦面前请示,苏锦挥挥手道:“带人去收拾收拾,伤者抬去府衙,没伤的全部捆起来送到大牢里去,死者全部规整好,暂且放在这里,明rì再发布告示让其家人来认领。”

    两名都头领命而去,苏锦瞪着王朝道:“怎么搞的,拿个被迷倒的人居然拿了两个时辰,若是指望你们来援,人早就死光了。”

    王朝忙抱拳道:“爷,俺也没想到是这样,我引着宋知府进了大明寺的时候,寺里一片混乱,死了十几个和尚,那老主持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更别谈冯老虎的踪迹了。”

    苏锦一惊道:“难道冯老虎逃了?”

    王朝道:“可不是么?一个小师父说,那厮有些本事,迷香的劲头刚刚一会就过去了,于是他趁人不注意将身上的绳索给挣开,然后伸手就杀了两个看守的和尚,这名小师父恰好路过关押的禅房,还算他机灵躲在树丛中才没被发现。”

    苏锦猛然站起道:“那老主持呢?也被他杀了?”

    王朝道:“那倒没,这厮出来禅房见人就杀,一路跑到庙门口,招呼了他那十几个伴当进庙里一顿乱砸乱砍,和尚们都躲起来不见人了,这才不知所踪。”

    苏锦跺脚叹道:“这下可坏了,此人逃脱祸事也就来了。”

    王朝忙道:“没逃脱啊。”

    苏锦大喜道:“抓回来了?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啊,要急死爷是不是?”

    王朝道:“俺没说到那儿呢,爷你忒也xìng急。”

    苏锦忙问详细,原来王朝一直在山下盯着,没见到冯敬尧他们下山,据此他判断冯敬尧肯定还在山上躲藏,定是知道官兵将要来拿他,所以杀人泄愤之后随即藏匿在山林中,找机会开溜。

    宋庠急的快要跳崖,连连唉声叹气,当时就要回头,但是王朝坚决制止了他,一来王朝知道冯老虎没跑远,二来冯老虎一逃掉后患无穷,公子爷动军粮之事很快就要被抖落出去,而且冯老虎武艺高强,一定会伺机报复,要不趁着五百官兵在此的机会将之拿住,今后将再无宁rì,。

    于是在王朝的强烈要求下,宋庠也考虑到冯老虎威胁太大,特别是军粮之事自己也有份,按照王朝的说法,此人早已得知此事,所以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下令搜山。

    蜀岗山虽然并不高大,但是漫山遍野的树木,也有好几处险峻之处,说搜山抓人,哪那么容易,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王朝知道这么着不是办法。

    厢兵的几个都头凑到一起商议,决定划出重点,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夜,冯老虎他们决计躲不到多远,他们不敢生火,也没东西吃,这一夜绝对无法熬过去。

    果然,二更后,厢兵的一名都头带着一百士兵在寺庙后山的山壁上搜寻的时候,在一个凹进去的山洞里抓住了一名冯敬尧的手下,此人是因为天黑路险摔断了腿,这才落在了后面。

    这人倒也机灵,发现他掉队之后,冯敬尧曾派人回来找了找他,可是这家伙知道冯敬尧若是发现他的腿摔断之后断然不会带着他跑路,八成会为了怕泄露行踪而将自己给宰了,于是他窝在草丛里一言不发,躲开了冯敬尧和手下的搜寻,然后爬到这个小凹槽中避寒,实指望能熬过这一夜,待天明在做计较。

    此刻那人也顾不得什么师父不师父了,没怎么盘问便将冯敬尧他们行进的方向原原本本的尽数告诉了官兵。

    冯敬尧老jiān巨猾,知道扬州北面的南山口是不能去了,于是不惜攀山越崖想从北面的山壁上找条路爬下去,然后再一路往北逃窜出蜀岗山;那都头闻听之后,发出讯号召集所有的人回合,五百官兵一路往北猛追,追到北面的山峰顶上,终于将冯敬尧一帮人呆了个正着。

    冯敬尧和他的一干手下还都坐在地上拔起荒草编草绳准备坠崖而下呢;没成想被堵在了悬崖顶上,冯敬尧当然不肯束手就擒,这家伙的功夫也确实厉害,手下的徒弟们一个没敢动手,就他一个人殊死反抗,接连被他伤了十几名厢兵,最后王朝yīn在一角用弓箭将他的大腿给shè伤,这才一举抓获。

    回到大明寺的时候,马汉和先前派去搬救兵那名马军在大明寺里已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但是厢兵们抬着几十个伤员也走不快,于是王朝和马汉便带了两百多人先赶回来救急,这么一折腾自然两个多时辰都过去了,苏锦盼死盼活不见人影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苏锦长舒一口气,王朝不善言辞说的很平淡,但是苏锦完全能想像到多么的不容易,天寒地冻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在荒山野岭中找到十几个人是何其的不易;若不是冯敬尧急于脱身往北逃窜,一名手下摔伤了,暴露了行踪,搜三天三夜或许也找不到半个人影;或者他带着人随便往那个树林深处一窝,也是绝难搜寻到踪迹,不得不说此事相当的幸运,冥冥中似有天意注定或是神佛在指引了。

    北口三里胡同中燃起数堆大火,照的整个胡同如同白昼,一队队的厢兵押着捆的像粽子一般的龙虎门弟子鱼贯而出,一百多名伤者或杵着棍棒相互搀扶,或被其他人抬着一路出了巷子,被押往府衙大堂和大牢中看守起来。

    胡同房舍中妇孺老弱之人被集中到一间大屋子里集中看守,待天明一一盘查,是否有漏网之鱼。

    死去的尸体被清理出来,一具具一字排开在街道的两旁,排了足足五十多步长,死状都很惨,有的已经不chéng rén形。

    苏锦看着心惊,命人寻些布匹将死尸全部盖住,张龙那边死了几名马军尸体,被连夜入殓,停放在府衙广场上,等待事情了解之后连同公文一起发往京城,这些禁军都是京畿人士,落叶归根,死了总不能在他乡安葬,另外诸如抚恤费用之类的善后事宜,还需朝廷有司验明死亡之身放才会发放。

    苏锦捂着鼻子带着王朝马汉张龙等人来回走了数趟,将诸般事体逐一安排,苏锦这才想起富贵楼中还有事儿要办,于是转身径直前往富贵楼中。

    jīng致的小院并没有受到多少破坏,只是厢兵援军到达之时进了富贵楼中搜寻,发现藏在院子里的几名龙虎门弟子,于是在院子里厮杀了一阵,一名龙虎门弟子失足落入清华池中,被厢兵们一顿长枪乱捅,捅死在池子里,以至于尸体虽被捞走之后,池水却依旧被染得红彤彤的。

    苏锦暗叹道:“‘清华池’这名字是随便起的么?虽是颠倒了字序但是谁不知道是以‘华清池’自居?难道不知道李唐时所有在‘华清池’泡过温泉的人最终都没有好下场么?这冯敬尧不通历史,如果他要是知道在‘华清池’洗过澡的人被吊死的吊死,被软禁的软禁,他怕是打死也不会起这么个晦气的名字。

    富贵楼楼门紧闭,两名马军士兵倒是没忘记苏锦的吩咐,歼灭龙虎门弟子之后,第一时间便来履行站岗的职责,看见苏锦过来,两人赶紧行礼。

    苏锦微笑道:“里边没什么异动吧。”

    马军士兵答道:“一点动静没有,估计还在楼上躲着呢。”

    苏锦一笑挥挥手道:“归队吧,这里交给我了。”

    苏锦伸手一推楼门,鼻端立刻涌来一股暖香甜腻之气,心里一动,那rì富贵楼上和白牡丹在一起的旖旎情景涌上心头。

    苏锦甩甩头,暗骂自己此时想起这些真是有些不合时宜,咳嗽一声,跨门而入。

第四二二章 一堆美女

    烛火摇弋,宫灯流转,当富贵楼中所有的灯火被点燃之后,站在一楼厅堂内的王朝马汉张龙等人全部处于半痴呆状态,没想到在这北口三里胡同中,还有这么一处洞天佛地。

    苏锦站在堂下,拢起手来作喇叭状朝楼上喝道:“白牡丹姑娘,你可在上面,苏锦没有食言,来救你出此牢笼来了。”

    片刻之后,二楼最里边的一间房间锦帘微启,一张俏脸就像惊惶的小兔一般露了半张,很快便缩了回去。

    苏锦正自纳闷,猛然间帘幕高高挑起,一群女子跌跌撞撞的从里边蜂拥而出,一个个就像脱了樊笼的小鸟,脸上带着泪花和笑容,飞奔而出。

    苏锦张着的嘴巴还没合拢,一阵香风扑来,白牡丹已经跑下楼梯纵身投入苏锦的怀抱,双臂紧紧搂住苏锦的脖子泣不成声道:“大人果然是信人,奴家这回可算是真的找对人了。”

    王朝马汉张龙张着大嘴看着眼前穿花蝴蝶般跑下楼梯的女子们,长这么大,美女见过不少,可是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美貌的小娘子,而且个个穿得单薄,仪态旖旎风流,怎么不叫三大吃货吃惊;虽说晏东家和柔娘浣娘等人也是经常见,论到长相这些女子根本不值一提,但是那是公子爷的人,身为仆从他们正眼也不敢多看一会,但眼前的女子们他们大可肆无忌惮的饱餐秀sè,相比较而言,倒是觉得这些女子更为惊艳,因为她们的身上带着一股晏东家等人无法比拟的气息,那是一种雌xìng的带着诱惑xìng的撩拨的人发痒的气息。

    苏锦想推开白牡丹,可是白牡丹就像八爪鱼一般的紧紧缠着他,将臻首埋在他的脖子里哭泣,泪水弄得苏锦半边脖子湿漉漉的。

    苏锦无奈,他也能理解白牡丹的感受,就像米花一样,身处苦难折磨之中,忽然间重见天rì的喜悦,光用笑容是无法表达的,必须要哭,大哭特哭,必须的。

    白牡丹终于止住悲声,缓缓退后,看这身后十几个梨花带泪的女子,轻声道:“诸位姐妹,这就是奴家跟你们说的苏锦苏大人,奴家便是托了他来搭救咱们,苏大人果真做到了,奴家本以为他是随口哄人呢。”

    众女子赶忙盈盈拜倒,莺莺呖呖的齐声道:“多谢大人搭救我等出苦海,奴家们无以为报,但求拜佛诵经rìrì保佑大人平安喜乐,福寿绵绵。”

    苏锦被眼前一片拜倒在地的乱花迷了双眼,手足无措的道:“赶紧……赶紧起来,去传了衣服,我带你们离开这里,天一亮便要整条街清理盘查,到那时便走不脱了。”

    众女子自然明白,勾引官员下水,她们也算是帮凶,虽然是被迫,但是官府追究责任可不会跟你谈什么人情,这位苏大人便是要釜底抽薪,趁着盘查尚未开始,将她们尽数带走藏匿。

    苏锦也很是头疼,本来是要救白牡丹一人,一下子弄出来这么多女子,如何安置倒是个难题;趁着女子们纷纷各自回房更衣之际,苏锦咳嗽一声转头问道:“那个……将她们安置在何处为好?”

    王朝马汉张龙看着苏锦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破鞋,难怪那天公子爷在富贵楼中盘桓了个把时辰,出来的时候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一股香气,原来这楼里居然有这么多的美貌女子,别的不说,那个叫白牡丹跟公子爷之间必有瓜葛,一上来搂得跟葫芦丝缠着常chūn藤一般,那叫一个亲密无间,公子爷家中有晏东家这般绝世的美女,居然还在外边偷吃,当真是难以理解。

    “说话啊,问你们话呢。”苏锦被三人瞪得羞愧yù死。

    “送去悦来客栈吧,城里也就那儿还能藏住人了。”马汉瓮声瓮气的道。

    “呸!什么馊主意,爷的这么多相好的统统送去悦来客栈?你是要晏东家和柔娘她们上吊抹脖子么?”张龙骂道。

    苏锦忙摆手道:“莫要瞎说,不是相好的,只是被冯老虎囚禁的苦命女子罢了……”

    “不是相好的那么捻熟?抱得铁钳子也钳不开……”王朝嘀咕道。

    “是啊,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兄弟三人不会乱说的。”张龙道。

    苏锦快要暴走了,张口要申辩,王朝咂嘴道:“算了算了,姑且算不是相好的好了,反正跟咱们兄弟无干,爷也不用跟咱们解释,还是花些心思想想如何向晏东家她们解释吧,哇……这么多,啧啧……”

    苏锦自觉的闭上嘴巴,跟这三头货也没什么好说的,嘴皮子磨破了也不会有结果。

    “就送到悦来客栈去,张龙,你负责送去。”苏锦咬牙道。

    张龙忙摆手道:“那可不成,要送你找别人,我可受不了盘问。”

    苏锦看向王朝马汉,王朝赶紧扭头看着转动的宫灯,马汉赶紧低头开始研究羊绒地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

    “好好,你们好!爷自己送,没义气啊,真没想到我苏锦身边全是没义气的人呐!”苏锦捶胸顿足。

    “爷,别闹了,干嘛找不自在,男人沾花惹草算得了什么?你非要送到悦来客栈给自己找事,叫俺说,随便包一家客栈先安顿他们在做计较,这些小娘子们一个赛一个美貌,别人抢还抢不到呢,爷您就偷着乐吧。”王朝道。

    “也好,左近寻一家客栈给她们先安顿了,事情一过,我便将她们遣散,就这么办;马汉在北街寻一家客栈,就说是官府征用,里边的客人统统赶走,张龙负责将她们带去客栈安顿,然后就带人守在那里,若是有官兵搜捕到客栈,便说是我吩咐的,不准进客栈搜捕。”

    马汉张龙刚想说话,苏锦瞪眼道:“不准抗命,否则爷可不客气。”

    苏锦撩脚便走,王朝挤眼羡慕的道:“两位兄弟,这可走了运了,没准会被哪位小娘子看上,留着过一宿呢。”说罢哈哈笑着跟在苏锦屁股后面离去了。

    马汉张龙面面相窥,张龙跳脚指着王朝的背影骂道:“王矬子,你且得意吧,嘴上无德,脚下拌蒜,当心出门摔个狗吃屎。”

    王朝昂首阔步跨出富贵楼,心道:这也算威胁。

    忽然间觉得脚下有异,富贵楼门槛太高,加之走了神没留意,被门槛一畔顿时‘哎呀’一声一个踉跄栽到门外,果真摔了个嘴啃泥;哼哼唧唧半天,才翻着白眼爬起来,一溜烟跟着苏锦去了。

    ……

    扬州府衙广场风灯高悬,篝火燃起几十堆,照的广场四周如同白昼;原本打算押进大牢的俘虏却因为州府大牢人满为患,不得不暂时安顿在广场上。

    州府大牢原本只能安顿百余人,八公山俘虏的土匪押到扬州城之后,除了小喽啰们被看管在军营中,几十名小头目都被关押在大牢里等候朝廷派人来宣判,加之今夜潘江又抓了十几名官吏统统押进了大牢,大牢里已经再无空处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原本大牢中的一些偷鸡摸狗的囚犯倒是走了大运,在苏锦的建议下,宋庠也学会了变通,叫他们统统滚回家去服刑,苏锦名之为‘牢外服刑’,在此期间若是再犯便惩罚加倍。

    这些人差点没乐死,这么一来牢里空出来十几间,便将扬州一案的所有首脑头目给安置进去了。

    苏锦和宋庠沿着牢房细细的查看了一遍,觉得再无差池,两人都松了口气。

    潘江跟在他们身后禀报道:“两位大人,人数清点完毕,官员一十八人抓获一十六人,一人重伤,两人在逃;北口三里胡同俘虏两百八十九人,匪首冯敬尧和他手下的十二名龙虎门嫡传弟子无一逃逸,就是死了二弟子三弟子和五弟子。”

    苏锦微笑道:“潘指挥辛苦了,在逃的两名官员必在城中,另外还有一人明rì搜城之时须得留意抓捕,便是那禁卫马军副指挥龙真。”

    宋庠惊道:“龙真跑了?”

    苏锦点头道:“昨晚行动伊始,我便去拿他,可是他已经遁了,不过此事可从提刑司沈大人身上找线索,现下倒也不忙,只需封锁城门,不怕他逃得出去。”

    说罢又问潘江道:“死亡人数可有统计?”

    潘江道:“统计好了,官兵阵亡三十一人,其中禁军马军九人,龙虎门死亡一百四十七人,百姓死了三人,都是误打误撞卷进去的。”

    苏锦点头道:“先这样吧,夜很深了,待天明在做抚恤认领安葬,眼下几件事情要着重先办,我和宋知府商量了,你且全权负责。”

    潘江抱拳道:“卑职万死不辞。”

    苏锦笑道:“这是什么话,一场大富贵已经在你头顶上了,第一件事便是这府衙大牢,重犯要犯都在这里,要严加守护,所有罪囚须得捆的结结实实,绝不准有逃逸和自杀之事发生,当然了,命是他们的,他们不想活撞墙自杀咱们也管不住是吧。”

    宋庠翻翻白眼,心道:你是巴不得他们全部死,若不是众目睽睽,怕是你都要用刀子每人捅一刀。

    不过宋庠自己倒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这些人活着,一个大秘密就要被揭露,朝廷若是派人来审案,难免动军粮之事就要被说出去,这事还要私下里跟苏锦商量商量才是。

    “第二,冯老虎在四城的诸多店铺须得立刻查封,适才腾不出人手,现在有人手可用,要一个都不放过,这些店铺里边也有龙虎门余孽,一个也不要让他们给跑了。”

    “卑职明白。”

    “第三,严禁官兵私自闯入冯老虎铺面哄抢,冯家所有财务都要抄没充公,这件事我明rì带人亲自办,你只需约束手下便是。”

    潘江心道:“这等肥差自然是你去办了,不过自己也不贪财,这位专使大人为了扬州损失不少,暗中伸手拿一些倒也无可厚非。”

第四二三章 第一要务

    大宋亲历元年腊月初九清晨,扬州城经历了一个不平静的夜晚,终于在清晨的霜霾中迎来了第一缕朝阳。

    全城百姓都起的很早,即便是子啊夜里,昨夜的大动静已经家喻户晓,人们自发的涌到街口各处官府的公示牌前,等候着府衙贴出的告示,因为道听途说的传言毕竟不能释疑,官府出的告示虽然也不可信,但是在这件大事上,应该不会胡言乱语。

    辰时三刻,衙役们姗姗来迟,一路吆喝着让道,来到告示牌前将盖着知府大印的硕大告示牢牢贴在告示板上;百姓们一个个像是受了惊的大白鹅伸着脖子朝告示上瞅,大多数人不认识字,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公差大哥,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啊?闹了一整夜,马蹄子在街上响了一夜的……”有人问道。

    “诺,上边不是都写着么?”衙役一脸不屑,指着告示道。

    “那个……小的不识字,给讲讲呗。”

    “不识字?这下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吧,平rì里你们一个个见了落第的秀才公子们个个喊穷措大,这回知道大字不识一个的坏处了吧。”衙役笑道。

    “是是是,小的们知错,快给念念,说的什么?”

    “也罢!”那衙役挺胸叠肚盯着告示摇头晃脑的念道:“告扬州父老乡书:我大宋煌煌盛世,今上仁义洪武,皇恩浩荡之下,宵小馋顽无所遁形;经查,扬州龙虎门武馆之主冯犯敬尧,原是西北匪类,造下杀孽无数,潜逃来我扬州隐姓埋名十六载,期间鱼肉百姓,横行乡里,勾结府衙官员十余名,强占旺铺数十处,囤积朝廷重要物资,欺行霸市,大发国难之财;又伙同手下弟子,在我扬州府犯下命案十余起,乃是我扬州一霸,实乃十恶不赦之徒。”

    “朝廷粮务专使苏锦,奉皇命来扬州办理粮务赈济之事,于查勘粮务之时觅得蛛丝马迹,遂同扬州知府宋庠一起小心查探,搜集证据,终于探明冯敬尧底细以及诸般罪状,并于腊月初八rì夜将一干罪魁和勾结之官吏一网成擒,为我扬州百姓除此贻害。现公告全城百姓,有冤诉冤,有仇诉仇,凡受冯敬尧毒害之民,均可去府衙备案,知府衙门于初九初十两rì授理审核,过时不候!”

    衙役念完告示,转身道:“大家可都听明白了么?”

    百姓们炸了锅般的议论起来:“果真是冯老虎,这厮原来是土匪,难怪了……”

    “想不到这个恶人也有今rì,这下我死去的叔公可以瞑目了,西城菜市口那家茶铺子便是这厮派人强行买去,只作价三十贯,叔公一辈子的心血都被这厮给毁了……”

    有人道:“你叔公为何不诉之官府呢?”

    “怎地不告他?叔公跑去告状,却被提刑司给打了一顿板子丢了出来,说我叔公受了人家的钱,乃是公平交易,事后反悔是为刁民,可怜我叔公一气之下上吊走了绝路了,这下子叔公可算是瞑目了。”

    衙役道:“告示上说了,今明两rì宋知府和苏专使坐堂受理,你等有什么冤情,尽管去。”

    百姓们纷纷叫道:“去府衙告状去,这下子扬州算是晴了天了。”

    “同去同去,老汉我也想去看看苏专使,这告示上说的明明白白,若不是他,谁敢动冯老虎分毫?”

    “说的对啊,还是苏青天有胆sè……”

    人群兴高采烈的议论,纷纷往府衙汇集而去。

    ……

    苏锦并不在府衙,他正带着人忙着收拾善后事宜,潘江有些本事,本来逃脱的两名涉案官员苏锦是要他天明再搜捕,可是他硬是后半夜挖地三尺给挖出来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龙真依旧没有见人影,也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

    不过苏锦倒也不太着急,只要还在城中,怕他飞了不成,提刑司的沈提刑还没提审,龙真逃跑八成是他放的风声。

    但是苏锦现在不着急提审他,他正带着侍卫司马军一干人在四城各处抄没冯敬尧的家产,这样的事苏锦便是再苦再累也要去做,这可是一块大肥肉啊,那么多阵亡的官兵要抚恤,还有那五十匹珍贵的战马,还有自己许诺给参与此次行动的厢兵和禁军的赏钱,这些虽然都是当时随口的许诺,但都是要兑现的,这些钱从哪来?向朝廷要?怕是一个子儿也要不到。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苏锦喊着口号给自己打气,朝廷不掏腰包,难道自己掏腰包?门都没有,冯敬尧的家产一旦上报之后便一个子儿也别想要回来,所以苏锦宁愿自己亲自动手。

    当然在宋庠的眼中,苏专使这是不知轻重,放着犯人不提审,证据不收集,却跑去干属官们应该干的事儿,真是教人想不通;对于宋庠的嘀咕,苏锦自然是当着耳边之风,一笑了之了。

    收获是巨大的,鼓舞人心的,这冯敬尧十几年积累下来的家业简直可以用价值连城来形容,光是宅院铺面,北口三里一条胡同,外加四城各sè楼面旺铺几十间,粗略一算便价值在五六百万贯,另外铺子中的各sè货物,几处藏匿钱银的密室,现钱便搜出了三百多万贯,还有玉石珊瑚珍珠玛瑙宝石,以及各sè奇异的玩意儿,总价值不下千万。

    苏锦一上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种呆滞的咂嘴的状态,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什么叫富可敌国?什么叫富翁?冯敬尧才是!自己有两小钱就得瑟的不行,殊不知人家的钱多出自己千倍,在冯敬尧面前,自己就是个可怜的小乞丐。

    苏锦一面咒骂冯敬尧的贪得无厌,一面偷偷命王朝带着晏家的伴当用马车一车车的往悦来客栈拉,禁军士兵们视而不见,因为他们也忙的不行,随身的包裹皮囊,马鞍上的水袋里都塞满了金银;专使大人也同样的视而不见。

    即便如此,到了午后时分,造出册子的账面上折价得到的金额依旧有八百多万贯之巨,毕竟物资和不动产,苏锦便是想拿也是拿不走的。

    悦来客栈的几个女子掩着小口看着一箱箱的真金白银和其他值钱的玩意被抬进客栈内,一个个眉头深锁,深以为忧。

    柔娘忍不住道:“晏姐姐,劝劝公子爷吧,他这样做,要是被人举报上去可了不得呢,再说这些钱都是冯老虎搜刮的民脂民膏,怎好往家里拿?”

    晏碧云叹了口气道:“你家公子爷你还不知道?这次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弄倒了冯老虎,他若不这样就不是苏锦了。”

    “可是这么着也不好啊,上次在八公山都弄了那么多钱,几辈子也花不完,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钱多了怕是凭空会多些事端。”

    晏碧云道:“钱多不是坏事,只要是正常渠道所得便可,像这样确实教人不踏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苏锦可没怎么想太多,上辈子是穷人,这辈子难道还当穷人?冯老虎的钱上缴朝廷?对于大宋的吏治苏锦现在可不敢恭维,上缴了,也指不定会落入谁的腰包,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装进腰包来的踏实。

    至于说这些钱是什么钱,是否要造福于民?这话谁要是在苏锦的面前说,苏锦指定给他个大大的白眼。

    “我还想维护世界和平,拯救宇宙,抓获外星人呢,可是这些事哪里轮的到我呢?钱是个好东西,钱甚至可以买命,揣着钱以防不测,万一朝廷不仁义,自家起码还能用这些钱挡灾活命不是?

第四二四章 公审

    并非所有的冯老虎的产业都被清扫一空,有一处地方苏锦不但没去查封,反而派了人去看守,以防有人去冲击打砸,那一处便是红影馆。

    昨夜冯敬尧落网之后,红影馆的米花便要来探视,只不过当时乱糟糟的,又忙到后半夜,实在是不宜安排见面,所以苏锦温言劝慰米花先等等,待到稍微平静一些的时候再行探视,而且连审讯都还没开始,人犯跟外人接触,于律法程序有相悖之处。

    初九rì午后未时,本应上午便开始的审讯因专使大人忙于他务而拖延之下才姗姗来迟的正式开始。

    由于这次审讯是扬州城百姓众目所注的大事,为了显示律法公正,宋庠和苏锦决定允许百姓旁听;这么一来,府衙大堂便显得太狭小了,于是乎便在府衙广场上搭了高台,布置好临时的公堂,为昭显正规的气氛,宋庠甚至命人将明镜高悬的匾额从大堂上方请下来高悬在台上正中,一切的桌案人员配置都安排的一丝不差。

    台上,宋庠居中而坐,苏锦在一旁安置了桌案,处于陪审之位,这也是规矩,扬州之事知府大人主审乃是天经地义,苏锦当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鸠占鹊巢,虽然宋庠一再请苏锦主审,但苏锦是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的;谁主审不是问题,问题是要将冯敬尧绳之于法,这才是最主要的。

    未时正,万众瞩目之下,西北方厢兵排成的通道上马蹄得得,侍卫司马军的五十人小队骑着高头大马,押着全身缠满镣铐锁链的冯敬尧缓缓到来;人群有些sāo动不安,有人开始往缓步而来的冯敬尧身上丢杂物,人们不惮以最恶毒的咒骂来攻击这个往rì盘踞在自己头上的凶恶的毒蛇,有人情绪激动,冲破厢兵的阻拦冲上去对着冯敬尧啐吐沫吐浓痰,禁军和厢军士兵们忙大声呵斥,场面乱成一团。

    宋庠脸sè有些不悦,大庭广众之下,从来都把秩序和威严放在第一位的宋庠不能容忍这些混乱行为,于是沉着脸对着站在台口的潘江吩咐了几句。

    潘江转身对着台下高声道:“诸位扬州的父老乡亲,府尊大人有令,诸位的情绪可以理解,但是这是公堂之上,若是再有人敢行为失据,以咆哮公堂之罪论处;有冤屈有仇怨也须得按照规矩呈报诉状,不允许对过堂人犯有过激之举。”

    人群似乎不买账,依旧有人不断地冲出来对着冯敬尧咒骂吐口水,有的人还踢上一脚,扇上两个耳光。

    潘江怒道:“你们是没听见是不是?来人,长鞭伺候,凡不守秩序者鞭打二十,以儆效尤。”

    厢兵们擎出皮鞭,对着奔出来的百姓一顿乱抽,打得冲出来的百姓抱头乱窜,场面更加的混乱了。

    苏锦坐不住了,起身对宋庠道:“今rì是百姓们扬眉吐气之rì,岂能殴打百姓?”

    宋庠摊手道:“那要如何?这般乱糟糟的不守规矩,如何审案?”

    苏锦道:“那也无需如此,只消一句话便能稳住局面,殴打百姓岂是解决之道。”

    宋庠翻白眼道:“苏专使既有良策,怎地还坐视?”

    苏锦暗骂一声蠢货,自己没本事居然还怪起我来了,也不跟他这个书呆子计较,起身走到台口,高声道:“都住手!不准殴打百姓。”

    厢兵们对苏锦比宋知府还要敬畏,闻言赶紧住手,苏锦抱拳对台下挤挤攘攘的百姓道:“诸位父老乡亲,听我苏锦一言。”

    吵闹愤怒的百姓们顿时静了一般,苏青天在他们心目中还是有些分量的,于是相互提醒,静了下来。

    “诸位,宋知府和本使原是为了让大家能亲眼目睹罪魁冯敬尧之受审过程,这才在府衙广场上设立公审大堂,允许诸位旁听;但诸位情绪如此激动,如何能保证审讯如常进行?我等均希望罪魁冯敬尧能早rì被绳之于法,但你们这么一闹,此次公审将不得不取消,公审一取消,你等也将无缘亲眼得见罪魁伏法,诸位要的是这个结果么?”苏锦扫视台下,高声道。

    百姓们傻眼了,害的大人们取消公审,岂非违背初衷,痛恨之人须得亲眼看着他被诛灭伏法才能消心头之恨,若是看不见,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些遗憾。

    众人相互埋怨起来,互相指责对方不理智,苏锦见状高声道:“从现在起,诸位只需严守大堂秩序,保证公审正常进行,我和宋府尊商量一下,或许还能继续下去。”

    众百姓忙高声叫道:“专使大人,我等不闹了,我等也是过于痛恨这头恶虎而已……”

    “苏青天,不能取消公审啊,我家冤仇未报,还等着眼见此獠伏法呢。”

    “苏大人,我等一定遵守大堂规矩,还请大人跟府尊继续下去……”

    苏锦一笑朝台下拱拱手道:“多谢诸位父老乡亲明理之举,既如此,公审继续,诸位噤声观看,若有哗然喧闹者,厢兵随时将之叉出来,因为话到如此地步,依旧不听劝告喧哗者,必为冯敬尧同党。”

    众人吓得一惊,专使大人这个帽子扣得可够大,在喧哗便是冯敬尧同党,这谁能担得起,恩威并施之下,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苏锦满意的点点头,对潘江道:“潘指挥,继续吧。”

    潘江点点头,冲着台西北通道上的马军侍卫们高喊道:“带人犯冯敬尧上堂!”

    台前台上站立的衙役和厢兵们齐声高呼:“威武……!”

    侍卫马军的队形散开来,将保护在里边的冯敬尧推出,在马队的护送下,两名捕快半拉半拽的将移动困难的冯敬尧押上高台。

    冯敬尧站在台上面sè平静眼神冷漠,似乎一切于己无干,身上密密匝匝的缠绕着数条锁链,很显然是潘江忌惮此人武艺高强,怕出了差错,这才将他捆绑的像个粽子一般。

    宋庠高举惊堂木啪的一声砸在案几上,沉声喝道:“下站何人,报上名来。”

    冯敬尧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理都没理宋庠,只是用眼角余光凶狠的盯着苏锦看。

    “大人问你话呢,你聋了么?”衙役班头高声呵斥道。

    冯敬尧微微抬眼,眼神如刀锋看着宋庠,冷冷道:“宋知府恁般迂腐,你会不认识老夫么?居然还问我姓名,你要摆谱显官威,老夫偏不给你这蠢人机会。”

    宋庠怒道:“冯犯敬尧,居然如此跋扈,已沦为阶下之囚,依旧口出狂言,视律法为何物?”

    冯敬尧冷笑道:“官府嘴巴大,你要怎么说是你的事。”

    宋庠喝道:“见了本府依旧如此倨傲,给本府跪下。”

    冯敬尧理也不理,一名衙役上前来冲着他的腿弯子便是一脚,冯敬尧纹丝不动,那衙役的脚踹到锁链之上,疼的抱着脚只吸冷气。

    潘江见状,疾步上前伸脚便踹,冯敬尧身子晃了晃,依旧岿然不动;潘江大怒,抬脚又要踹,苏锦忙招手叫他过来身边,耳语两句,手指朝冯敬尧腿上指指点点,潘江的眼光顺着苏锦所指之处瞄了一瞄,脸上诡异一笑快步上前一脚踹在冯敬尧大腿侧处,冯敬尧大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

    众人纳闷间,只见冯敬尧裤管里流出殷红的血迹来,原来苏锦指点的位置正是昨夜冯敬尧在蜀岗山北峰拘捕之时被王朝shè中的腿部伤口所在;虽经治疗,但伤口仅仅是裹了伤药而已,这一脚上去,顿时痛彻心扉,冯敬尧本来就疲惫不堪,靠着武艺硬撑着不倒,猝不及防之下哪有不腿软的道理。

    不知道还以为潘江腿脚力道强劲,知道的自然有些恻然,专使大人还真他娘的yīn损,指点潘江往箭伤上踹,这小子太毒了。

    苏锦不以为意,心道:你们若是知道冯敬尧所做之事,便知道小爷对他还算是仁慈的了,对付吃人猛虎,你还跟它讲仁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第四二五章 百无一用

    冯敬尧跪倒在地,身上缠着锁链绳索,手脚均无着力之处,挣扎不起,开口大骂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你们这帮鼠犬之辈,这是仗着谁的势,居然无端捉拿爷爷,天理何在?”

    苏锦差点笑出声来,冯敬尧可能还存有一丝幻想,以为证据尚未泄露,这还是要做垂死挣扎,难怪神情如此倨傲;昨夜在大牢中那么多相关官员被捕,此人居然还没看出苗头来,真是可悲可叹。

    宋庠二拍惊堂木喝道:“犯人冯敬尧,凭你也配谈天理?你做的事本府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本府问你,你自十六年前来到扬州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历届扬州府衙官员你都腐蚀收买了多少,还不从实招来?”

    冯敬尧冷笑道:“yù加之罪何患无辞,本人何曾收买扬州官员,自本人来到扬州府,铺桥架路周济平民,虽不敢称为大善之人,但也花了巨资为扬州百姓办了些好事,便是你宋知府上任之初,本人也曾出资修缮东门码头官道,为漕运路运畅通出了把力,便是当时你也曾当众称呼老夫为大善人,怎地转眼之间便变了脸,为你谋得政绩之后便过河拆桥,果真是清正廉明的宋知府;我呸!猪狗不如之辈。”

    宋庠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怒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本官受你蒙蔽,初来扬州怎知你私下里作jiān犯科?加之与你勾结之官吏在本府面前将你说成一朵花,本府是受你们这帮宵小蒙蔽而已。”

    冯敬尧道:“蒙蔽?难道本人铺路修桥不是你亲眼所见?”

    宋庠道:“小善岂能掩大过,你囤积居奇勾结官员巧取豪夺之举,在扬州已经人神共愤,些许善行便是用来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之举,纸岂能包住火,到今rì你还有何话说?”

    冯敬尧道:“老夫无罪,你说的那些本人一切均未做过。”

    宋庠伸手在案上拿起一叠纸张道:“还要狡辩,你当这是什么?这是你设下sè诱陷阱,将扬州府主要属官控制在手的证据,这上面大小官员为你所挟持,写下供状数十张;你还企图引诱苏专使入你嗀中,只是苏专使聪明机智不但逃脱陷阱还因此顺藤摸瓜将你们一网打尽,还有什么话说?”

    冯敬尧一愣,他万没想到这些供状居然落在了官府手中,对米花他是及其信任的,他不信米花会出卖自己将这些证据交给官府,再说证据存放之处米花压根不知道,却不知如何得来。

    当然即便是真的,冯敬尧也绝不会承认:“凭着这几张纸便能治老夫的罪么?这几张纸是真是假,是否是你们觊觎我冯家生意兴隆家产巨万伪造出来的还未可知呢,再者说,即便是官员供状,这些官员私闯我冯家宅院,yín辱老夫义女数名,老夫忍气吞声要他们写下供状,为自身安全所计,难道也错了么?”

    宋庠没料到冯敬尧一口否认证据,当然这些证据上无一丝一毫的痕迹显示是冯敬尧逼迫官员所写,官员们写下供状之时也只是写明自家强闯冯家内宅见sè起意的经过,要说有罪,也只是冯敬尧的包庇之罪,真正的有罪的只是这些官员而已,这倒有些头疼。

    宋庠真的没有遇到过这些极端难缠的角sè过,在他的认知中,人读圣贤书,知礼节羞耻乃是最起码的道理,他总是将所有的人看的如自己一般的单纯。

    说他是个书呆子实在是抬举了他,其实他就是个因循守旧的腐儒而已,当年他的状元也是从其胞弟宋祁手中攫取而来;天圣二年的科举,宋庠的弟弟宋祁本是殿试时的状元,宋庠为探花,但当时当政的刘太后不同意,谓‘弟不可以先兄’,硬是以长幼秩序的纲常而论,硬生生将宋庠酌定为状元,而置宋祁为第十名。

    世人自然为宋祁抱屈,于是民间称誉兄弟俩为“双状元”,称之为“大宋”、“小宋”。其实这是给了宋庠的脸面,若论状元,其实还是他的弟弟宋祁的。

    而且就才干而论,宋庠的文章见识以及做官之简明干练都不如宋祁,只不过宋祁为人洒脱风流,生活奢侈享乐,多蓄婢妾声jì,所以给人以一种不太稳重的感觉,所以官也没宋庠做的大。

    反观宋庠官运亨通,仕至宰辅,其实,宋庠从政一味慎静,几无建树可言,而宋祁无论在朝在外,每有直言谠论,且多切实之见,如早年间便直言财税之弊的“三冗”、“三费”论,论河北军备等,都是发人深省之见,也博得朝中开明之士的赞誉。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宋祁,宋庠却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兄长之态指手画脚的指谪他,当年宋庠还是副宰相之时,上元之夜却拿着周易苦读,别人呼朋唤友的看花灯猜灯谜,这位老学究看的实在是不能入眼,但是别人他没权利说,于是跑到宋祁那边对他发了顿脾气道:“你看看你,成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也不好好学,就知道享受,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州学中苦读诗书应考吃冷粥充饥的情景么?你已经忘了贫寒之时了。”

    宋祁对这位兄长实在没办法,但是聪明如他也会有办法对付这个腐儒兄长,于是笑着反问道:“哥哥难道不明白当年吃冷粥是为了什么么?若是科举高中之后还是吃冷粥,当年又何必应考呢?”

    一句话噎的宋庠拂袖而去。

    宋庠是个读死书的典型,而这种腐儒恰恰为某些人所喜,所以他才能当状元,才能一度进入权力中心的两府当了副宰相,可是这人的执政本事实在是平庸,没有建树就算了,还老是当绊脚石,赵祯是个比较开明的皇帝,所以亲政之后,这个畔脚石便被一脚踹开了。

    偏偏此人又从无过错,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状元,要是公开说他没本事,岂非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便外放扬州,眼不见为净;享受中枢俸禄,干的却是知府的差事。

    就是这样,扬州在他的治下也是一rì不如一rì,三年下来,这个富庶之地居然连个饥荒都熬不住,而且酿出来数颗毒瘤。

    面对冯敬尧这样的刁顽之徒,宋庠感到力不从心,他认为证据一出来,冯敬尧便会立刻伏法认罪,岂不知世界不是书中所说的那么完美,经历了扬州的这一切,宋庠也有些自知之明了。

    宋庠求救般的看着苏锦,苏锦也明白让他审是绝对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从这冯敬尧口中翘出来,譬如屯粮之处,譬如以往所做的案子,都要他承认,一开场便被他占了上风,后面还怎么审?

    但是宋庠不开口,苏锦是不会越俎代庖的,宋庠是知府,审案之事知府有权利,自己却没权利,硬是出头引起宋庠的不满不说,也会引起众人的议论,说自己不懂规矩。

    苏锦本是个无视规矩之人,但是几个月下来,也跟大大小小的官员打了不少交道,官场上的规矩自然也懂了许多,这些事可大可小,引起他人不满或许看起来不起眼,但是积少成多,一旦爆发出来,这便是上纲上线的罪责之一,苏锦也时刻提醒自己注意这一点。

    “苏专使……这个……本府有些不适,想去一旁歇息片刻,请专使代劳审讯,不知意下如何?”

    宋庠说的极有技巧,我不是没本事跟他斗,我只是忽然不舒服,你帮我问,我一边坐镇。

    苏锦微微一笑道:“府尊大人rì夜cāo劳,身子可要当心,这些事原该属官代劳,只可惜提刑也是罪犯,本使审问又于理不合,真是难为。”

    “如何于理不合?钦命说的清楚,粮务相关之事便宜处理,此案正是与粮务有关,专使大人莫要推辞了,若非本府身子不适,定不会请专使大人劳顿。”

    苏锦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本使便代府尊大人询问了,府尊大人在侧指点,本人倒也有些底气,人来!沏一杯热茶让府尊大人暖暖身子。”

    苏锦迈步走向主审的案几,宋庠知机捂着肚子在衙役搀扶下走到偏案出坐下,跟苏锦掉了座儿,喝着热茶,吁了口长气;心道:“早该让苏锦去审,本府才懒得跟这些刁顽之徒多费些言语,没得污了本府的嘴。”

第四二六章 搏杀

    苏锦在案后坐下,拿起惊堂木来举起,忽然觉得这很可笑,于是又轻轻的放下,离开座位来到冯敬尧面前微笑道:“普济大师,别来无恙啊。”

    冯敬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声‘普济’,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若非昨rì在大明寺中着了道儿,又怎能到了这幅田地。

    猛然间他忽然明白那些官员的证据是从何而来了,定是昨rì自己佛前忏悔说漏了嘴,被这小子偷听了去;想到这里冯敬尧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干了一辈子杀人放火的勾当,临了却去信什么佛,忏什么悔,这辈子注定下地狱,又何必在意虚妄的心魔的折磨。

    那老和尚当真可恶,若非他当rì危言损听言及心魔会伤及自家xìng命,在那种情势之下,自己仿佛被洗了脑子一般,居然真的相信了他的鬼话,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休。

    苏锦围着冯敬尧饶了个圈子,笑道:“冯爷还记得当rì在北口三里胡同,你我初次见面时本使说的话么?”

    冯敬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你冯爷岂会记得你这促狭小人所说的话,你便是说了千句万句,在你家冯爷这里只当是放屁。”

    苏锦呵呵一笑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当rì我明明白白的告诉过你‘本使行事岂是宵小所能揣度,任何人要是敢于愚弄轻视本使,他的下场都会很惨’这句话看来你真当成了耳边风了;所以你才有今rì,本使对你还不够好么?事前jǐng告,事后提醒,你这般瞪着本使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

    冯敬尧怒道:“无胆鼠辈,只会背地里蝇营狗苟,弄些迷药迷香来害人,有种单枪匹马咱们手下见真章。”

    苏锦仰天大笑道:“你还真是幼稚,一大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这年头谁来跟你单挑?你杀了成都府唐家七十余口的时候给他们的单挑的机会了么?你杀了黔州山寨五六十名绿林强盗的时候给他们单挑的机会了么?还不是下药迷倒,然后挥刀砍杀,先想想你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来指谪别人的不是好么?”

    冯敬尧怒吼道:“污蔑,造谣,你有证据么?现在老夫沦于你手,你当然爱说什么说什么,甚至加个谋反的罪名于我之身也不稀奇;只是老夫提醒你,大宋亦有法度,没有证据你便治不了爷的罪,到时候还要乖乖的把爷放出来,赔礼道歉。”

    苏锦简直快要乐疯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冯敬尧道:“是你疯了还是本使疯了,你还有这样的幻想么?你这一辈子还没活够?当rì你jiān杀马栏山下一家五口之时,便该被正.法了,那时候你十八岁,到现在最少三十多年过去了吧,冯爷难道还没活够?这三十多年你是欠着阎王爷的,怎地还不清楚?”

    冯敬尧怒道:“一派胡言?本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锦笑道:“前事历历在目,你可以说不知,但是不表示没发生过;本使不妨告诉你,本使已经四处遣人前往马栏山、成都府、广安、黔州等地,不肖十rì,各地的官府卷宗,有关人证物证均会陆续到达,你那师傅和师兄弟们都是习武之人,身体康健,当还在人世;案发各地的官府也必然有人证物证的搜集,没寻到你,自然是无计可施,一旦抓到你,你还想抵赖?劝你还是休想了吧,别说你为了改换面容将鼻子给砸歪了,你就是将眼珠子挖出来,将嘴巴割的裂到耳朵根子,当事之人还是会一眼将你认出,你信也不信?”

    冯敬尧默然不语,苏锦的话打中了他的软肋,在高明的手法,也不免留下破绽,更何况当rì作案之时根本没什么手段可言,破绽自然太多了。

    苏锦收起笑容道:“其实本使也不必这般的大费周章,你在黔州的案子已经有人出来作证,你为了给儿子报仇,杀了五十名土匪的事儿早就有了明证,这个人当时就在场,而且碰巧他昨rì福大命大,并没有像你从黔州带来的其他弟子一样被官兵给杀了,有他出来作证,你还有抵赖的余地么?”

    冯敬尧一惊,眼神游移不决,苏锦一招手,两名马军侍卫押着一个人来到台上,那人一见冯敬尧便噗通跪倒,带着哭腔道:“师父,冯爷,饶恕弟子吧,弟子实在是受不了他们的折磨,弟子不想死啊……”

    冯敬尧身子一软,瘫坐地上,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你,辛五能啊辛五能,爷何时亏待过你,没想到关键时刻,你居然将爷送上了断头台。”

    辛五能鼻涕眼泪一大把道:“冯爷,弟子也是无奈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抵赖还有何用?其实……其实弟子这么做也是拜您老人家所赐,您老人家就认命吧。”

    “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既然背叛了龙虎门,也不必为自己找些理由。”

    辛五能道:“弟子怎地是找理由,这么多年来,跟着你从西北黔州过来的几十名兄弟,被你暗中害死了二十多个,若非我和二师弟三师弟五师弟等人机灵,对你表现的忠心耿耿,怕是早和那些师弟们一样被你暗中给杀了;你当弟子不明白么?你这是怕他们嘴巴不严,将您的过去给说出去,但凡有稍微过激言行的,你都会暗中将他们杀了,这些事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

    “住口……你这个软骨头,当rì……当rì便不该留着你这祸害。”冯敬尧大喝道。

    辛五能擦了擦眼泪鼻涕站起身道:“冯爷,你终于将真心话说出来了,也好,这样我也不用内疚了,你的事本来我还有所保留,但既然如此,索xìng将你在山寨抢.劫杀人的桩桩件件全部坦白,反正你也活不了,不如让我为自己的xìng命多挣一分机会。”

    冯敬尧嗓子眼你发出低沉的闷吼,猛然间他用尽力气接连翻滚,瞬间便滚到辛五能脚下,脚一勾将辛五能勾倒在地,辛五能吓得大叫,手脚发软,接连扑腾。

    只见冯敬尧一个翻身,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张口咬住他的喉咙,一声软骨碎裂之声清晰的传来,辛五能发出长声的嚎叫,手脚在冯敬尧的脸上乱抓乱抠,但是越挣扎嗓子眼的血水便喷涌的越厉害,顺着冯敬尧的头脸两边往外喷溅,像个红sè的小喷泉一般。

    众人都惊呆了,苏锦也吓了一跳,都捆成这样了,冯敬尧居然还有杀人之力,刚才自己还好整以暇的在他周围转了几圈,要是他当时便发难,凭自己的身手怕是结局跟辛五能一样了。

    其实苏锦不知道,刚才的冯敬尧即便有杀人之力,也不会动手,因为他还抱着脱身的幻想,若是一旦袭击苏锦,其他的事先别说,光是当众袭击官员这一条他便无法抵赖;而当辛五能到来之后,他知道西北的事儿已经瞒不住了,这才绝望了,而苏锦又回到了案几后面,一腔怒火只能发泄在叛徒辛五能身上。

    苏锦很快便想通了此节,即便如此,身上嗖嗖的发冷,左右厢兵和捕快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的上去拉的拉扯得扯,要将冯敬尧拉开;台下的百姓都看傻了眼了,忽然之间台上便上演了这出血腥的一幕,冯敬尧号称扬州之虎,吃人不吐渣,看来是名不虚传。

    衙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钢刀刀柄砸掉了冯敬尧的数颗牙齿,这才将冯敬尧拉脱离辛五能身上;再看辛五能,浑身抽搐,手捂着嗓子口双眼翻白,眼见是不行了。

    苏锦叹了口气道:“这又是何苦呢?冯爷,你手头上的人命又多了一条。”

    冯敬尧大吼大叫,狂态慑人,苏锦挥手吩咐道:“将他双脚再上一具镣铐,找个牲口口笼来给他罩住,这人是牲口,不要将他当人看。”

    顿了顿又道:“将辛五能的尸身抬下去,弄个棺材装上,为虎作伥之人,死于虎口之中,倒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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