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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四二章 暗夜魅影

    当郭品超洋洋洒洒写下十几页供状的时候,宋庠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幼稚,白rì里审案自以为已经滴水不漏,没料到却是拿着破网捉鱼,小虾米倒是逮了几只,真正的大鱼全跑了。

    苏锦拿着供状一页页的翻看,故作细致的拿着那一叠子虚乌有的百姓诉状核对一番,弹了弹供状问道:“郭大人,你确信你已全部交代了么?”

    郭品超磕头道:“一件也是死,十件也是死,在下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求专使大人和府尊大人念在本人也曾为扬州百姓做过一些事情的份上,饶了本人家小,本人所做之事,他们全然不知情。”

    苏锦道:“好说好说,你有情,咱有义,你的家人确实与此无干,祸不及妇孺,你的事自然是你来当。只不过你所受贿之家产财物定是会被抄没殆尽,不义之财你别想留着让子孙享福了。”

    郭品超颓然道:“那是自然,本人岂会有此妄想,家中妻儿能有三分薄地活命,便是皇恩浩荡了。”

    苏锦道:“你若早能有此觉悟,又何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这供状上说,那天你下了两道相反的命令,一会命鲁芒去接班驻防,一会又下令让鲁芒带兵去南城接防,是受了冯敬尧指使是么?你说冯敬尧对你只说是感觉形势不妙,所以先将家产财物转移出城外庄园之中,难道当时你便没有怀疑么?”

    郭品超道:“我确实……有所揣度。不过仅仅是揣度而已,并无证据,所以也无法再供状上写明。”

    苏锦道:“你的揣测是什么?”

    郭品超道:“我认为冯敬尧绝非是送家小财物出城那么简单,若是如此,何须半夜出城,府衙并未禁止人员外出,也并没限制他的zì yóu,多半是他觉得苏大人会在一件事上找他麻烦,而此事便是……屯粮。为了不被抓到证据,我私下猜想定是要借北城这条道,将粮食运走藏匿。”

    苏锦道:“你既然猜到这些,为何还愿意帮他?”

    郭品超痛心疾首道:“在下猪油蒙了心,为其所狭持,自然不敢去管他的事。”

    苏锦点头道:“倒是我多此一问了,你本就是他手中控制的卒子。你可知道他的粮食去运往何处么?”

    郭品超连连摇头道:“这我如何知道,专使大人说的没错,一入他彀中,便是他控制的玩偶,越是时间久,便越是兴不起反抗之念;而且此人的手段刁毒,既用美sè陷阱控制,又不断的给予好处,恩威并施,着实难以抵御;平rì里我们的联系也并不多,但是只要他发出指令,我等若不照做,便是身败名裂之局。”

    苏锦哼了一声道:“无法摆脱?怕是你们不愿摆脱吧。”

    郭品超叹息道:“也不是没人试过,两年前府衙仓司宋淼,也曾入其彀中,但是宋淼不甘如此,雇人去偷自己的供状,结果供状没偷到,去的人被抓,供出宋淼来;于是冯敬尧便指使官员们硬是将宋淼参劾罢官,宋淼曾将整件事都说了出来,但是被众人异口同声的视为攀诬,而且尚未押解到京城复审,便在狱中被人勒死,最后落得个畏罪自杀之局。经此一事,谁还敢动点子?”

    苏锦皱眉看向宋庠,问道:“两年前?府尊大人岂非已经在任上了么?”

    宋庠惊讶道:“宋淼不是畏罪自杀?”

    郭品超道:“府尊大人,哪有此事?那是提刑司沈大人放了冯敬尧的爪牙进去牢中,生生勒死了他的;当时宋淼的案子你曾命本人全权审理,他说出事实真相的哪一节,你自然是不知道了,问询的卷宗也随后销毁了。”

    宋庠大怒道:“你……你们当真是无法无天,当时本府初来扬州赴任,对于情形不是很了解,只能依靠你们这些旧属,没想到你们竟然敢如此欺骗上官草菅人命。”

    郭品超低头不语,苏锦心道:自己糊涂还怪别人,手下重要官员犯案,自己居然不闻不问,还好意思说别人,说到底还是自己愚蠢。

    苏锦翻动供状道:“然则这些命案血案也都是你压下来的了?冯敬尧的手下在城中害了十几条人命,告到官府也都是你以证据不足压制下来成为无头悬案的是么?还有数宗入室抢.劫、恐吓的案子,也都是由你帮冯敬尧摆平的是么?”

    冯敬尧磕头道:“罪人该死……”

    苏锦将供状往宋庠面前一丢,道:“知府大人,麻烦你一一核实整理,这些事本使不想管了,除了此人,建议你将所有的人全部过堂,重新审理,保证你会有重大的发现。”

    宋庠道:“本府定然会重新审理,不过苏专使不来帮帮我么?”

    苏锦淡淡道:“本使是粮务专使,如今粮食下落不明,本使心急如焚,如何管你这些事?不过办法都已经交给你了,府尊大人不会嫌这些方法不够光明正大而嫌弃不用吧;不过本使提醒府尊大人出了这么大的案子,朝廷定然要复审,若是马马虎虎的了事,你我不但无功劳而且会被斥为糊涂,所以若不审理清楚,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刚才我不在案宗上签字,就是不想也被上面骂为糊涂官,大人爱惜羽毛比本使更甚,想必也更为不愿意吧。”

    宋庠哑口无言,看看墙角的巴豆桶和桌上的空白的一叠子虚乌有的诉状,咬咬牙心道:这回一定要心狠手辣,不必顾忌什么名声了,这帮人着实难缠,不用苏专使这些个刁毒手段看来绝难对付。

    ……

    王朝马汉跟着王五和李虎在黑漆漆的乡间小道上慢慢往北而行;大旱之年,即便是上月的一场大雪下来,也并未有多少缓解;不过荒野田地对行走颇为有利,即便是一脚踏空猜到沟垄之间,也不至于鞋袜全湿,只是冻土坚硬,坑洼难行,给几人造成不少的困扰。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四人上了官道,往北再走了一两里路,只见一条荒草齐膝的大道从官道上岔开,直朝东延伸至黑漆漆的未知之处。

    李虎停步道:“差爷,这便是通往兰若寺的道路,常年无人行走,已经长满了荒草了。”

    王朝道:“两位若是犯忌讳,便在此等候吧,我兄弟二人自去查看。”

    李虎道:“倒是没什么忌讳,上回跟着那些车马也去过一趟,也没什么事,不过据说那里当真是闹鬼的,还是我等带路比较好,人多胆气旺,遇到什么怪物也可齐心协力抵挡。”

    王朝马汉被他们说的发毛,不由得抽出朴刀提在手中,李虎和王五也都各自抽出柴刀攥在手中,熄灭风灯之后,四人借着微微的天光,缓缓沿着荒草驳杂的大道往前摸去。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远远的一幢黑魆魆的建筑孤零零的矗立旷野之上,周围数十颗大树光秃秃的立在那里,风一吹呜呜作响,很是有些诡异。

    四人脊背发汗,硬着头皮往前走,摸到破庙的院落门口,就见院门半开,门口满是枯枝黄叶,踩上去沙沙的响声渗人心脾。

    四人屏息聆听庙内动静,四下里静悄悄的毫无声息,显然李虎描绘的那晚人群聚集卸货驾车之人肯定不在了。

    王朝做了个手势,提步上前,伸手轻轻一推庙门,就听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响起,门开处,忽然门内传来一串破空之声,一个黑影猛然迎面扑来。

    王朝胆寒心碎,挥刀往上一砍,扑的一声,砍个正着,同时天空中纷纷扬扬散落满天黑絮,直朝王朝头脸上落下;王朝纵身后跃,高叫道:“邪门!快退。”

    赵虎王五带头往后撒丫子狂奔,马汉却抢上前来要帮忙,王朝一把拉着马汉,两人拔脚就跑。

    跑了十来步,就听身后一阵扑腾之声,似乎是鸡鸭临死的羽翼扑腾之声,王朝百忙中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sè的影子在地上乱滚,很快便不动了。

    王朝停下脚步,四下看看,周围除了自己和马汉的心跳声,便是树梢的呜呜声了,并没有恐怖的鬼怪异响出现在周围,于是轻声对马汉道:“好像……砍死了。”

    马汉脑门冒汗道:“砍死了什么?”

    王朝道:“似乎不是鬼怪,那物能飞,在空中被我砍中,若是鬼怪,如何能轻易被我砍中。”

    马汉胆气立壮道:“走,看看去。”

    两人捡起王五和李虎丢下的风灯,战战兢兢的点燃了,畏畏缩缩的往前查看,到了那黑影所在之处,只见一只全身黑sè的怪物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鹰嘴鹫鼻,看上去着实吓人。

    “这是个什么玩意。”马汉用刀拨弄着死去的不知名的飞禽,地上一大摊冒着热气的血迹和黑羽。

    王五和李虎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一看,这才扶着胸口长舒一口气道:“原来是夜猫子,可吓死我们了。”

    夜猫子便是猫头鹰,长相凶恶丑陋,由于都是夜间出没,一般人白rì里根本见不到,王朝马汉从来没见过此物,自然是不认识了。

第四四三章 终于来了

    李虎伸足一脚将死去的夜猫子的尸体踢得飞出老远,骂了声:“晦气!”

    王朝早已和马汉迈步进入寺庙前院,院落中长草横生,枯枝遍地,显得极为的颓废,若不是草地百踩踏的倒伏杂乱,根本无法走动,脚下的碎石路的缝隙里也长出兢兢袢袢的野草,这座庙宇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两位差爷,往这边走,那rì那些粮食便是堆在那边。”王五跟在王朝马汉身后,朝院子南边一指。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亮,可以明显看到长草中有一大片被碾压成的道路,顺着这条被车辙马蹄人脚踩踏而成的通道,行不十几步,眼前出现一大片空地,空地上的荒草显然是有人清理过,长可及膝的长草只剩下寸许长短短的草茎,不难想象,那天晚上,运粮的队伍曾经便是将这块空地清理出来,用来临时堆放偷运出来的粮食。

    不出意料之外,空地上已经空空如也了,只有满地破损麻包袋子,还有数堆火堆点燃后留下的灰烬,以及一些牛矢马溺,细细查看还可以看到散落在草丛地上的粮食颗粒,十几只野鼠跑来跑去的啮食这些粮粒,恐怕刚才那只夜猫子便是在因为这里鼠类出没草选择在此觅食的。

    “当晚这里堆了山大的一堆粮食,现在也不知道运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在寺庙的殿宇里,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李虎问道。

    “不用了,显然是运走了,原本就是暂时堆放在此处,第二rì白天肯定就被运走藏匿了。( )”王朝轻声道。

    “能运去何处呢?难道真的像公子爷说的,运到天长境内藏匿了么?”马汉道。

    “很有可能,在扬州郊外,毕竟不安全,扬州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知道公子爷在搜寻存粮,若是放在扬州城周围,这么一大批粮食很容易为人所发觉,一旦被举报,他们就麻烦了;他们计划的这般周密,又怎会铤而走险。”王朝道。

    李虎道:“差爷,此地离天长倒也只有二十余里地了,运到天长县藏匿也极是方便,官道直通天长县城,虽然路不好走,但是有了车马还是挺容易的。”

    马汉道:“就怕他们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将粮食一藏,那就完了,咱们总不能在山野间挖地三尺来找吧。”

    王朝摇头道:“不会,他们时间也仓促,怎么会事先能在山野间寻得地方藏匿,再说粮食不比他物,一旦雨雪下来,受cháo之后,哪怕外边冰天雪地,粮食堆里依旧会生热发芽,发生霉烂;肯定是放在有房舍遮盖风雨的地方;这样吧,反正是吃不准,马汉,咱们两不如分头行动,天明之后,你回去禀告公子爷,便说寻到粮食踪迹,要他多派人手在四周村落寻找,我去天长寻李重,若是粮食在到了天长县,有他这个父母官协助,当不难查到。”

    马汉点头答应,既然寻到粮食的踪迹,那么多的粮食难道还能飞了不成?只要人手足够,耐心探访,总是能找到。

    王朝马汉也不打算回村子了,于是谢了李虎和王五两人,打发他二人自行回去,两人割了几大捆枯草,就在蛛网堆积灰尘遍地的兰若寺正殿中寻了个角落生起火堆,铺上干草躺下,累了一天,加上终于有了粮食下落,两人心情大松,靠着热烘烘的火堆,不一会便鼾声大作,呼呼入梦了。( )

    ……

    腊月十一,冬阳高照。

    午时刚过,扬州西门城楼上的守军便远远看到西门外的大道上来了一队士兵,五六十匹马队,簇拥着三四辆大车缓缓朝扬州西门而来。

    士兵们忙朝下边喊话通知城门率队守城的卫都头,卫都头正靠在小军营窝风之处跟几个小队长闲扯淡,一听有情况,连忙穿戴好盔甲,提了刀登上城楼。

    马队缓缓逼近,卫都头眯着眼细看,忽然间他发现那队伍中有自己认识的熟人。

    “他娘的,那不是禁军马队的方都头么?这小子不是押解沈耀祖去京城了么?怎地没过半个月又回来了。”卫都头哈哈笑道:“看来禁军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照样累的跟狗一样,过年了也照样要出来当差,比咱们也好不了多少。”

    士兵们哈哈大笑,笑声中卫都头下了城楼,大开城门亲自带人出门。

    “方都头,别来无恙啊。”卫都头哈哈笑道,拱手遥遥行礼。

    方都头也认出了卫都头,忙纵马驰前,拱手道:“卫都头好,赶紧派人通知专使大人和府尊大人,就说朝廷额钦差欧阳大人到了,叫他们速速来迎接。”

    卫都头一愣,又来个钦差大人,忙道:“哪个欧阳大人啊?说清楚我也好派人去禀告啊。”

    方都头道:“还有哪个欧阳大人能当得起钦差之责,便是御史台的欧阳中丞,你一报官职,宋府尊和专使大人都知道,就别cāo这份心啦。”

    卫都头赶忙派身边的士兵去回禀,借着命士兵列队在城门口迎候。

    钦差欧阳大人的车驾却并未直接入城,反而在城下停下不动了;卫都头心道:“这位欧阳钦差好大的架子,看这样子是等着专使大人和宋府尊前来迎接呢。”

    过不多会,城内马蹄得得,苏锦和宋庠骑着马带着一干小吏和属官匆匆来到,一到城门口,苏锦便甩镫下马,问道:“人在哪儿?”

    卫都头往外一指道:“专使大人,都在那儿等着呢。”

    苏锦忙拍拍身上的灰尘,整肃衣冠,跟在宋庠身后快步出城迎接,表情甚为严肃,卫都头甚至能在专使大人的脸上看出一丝焦虑和不安来。

    卫都头看的很准,苏锦的心情确实非常忐忑,他的心中有诸多的担心,首先便是担心动用军粮的事儿朝廷是否知道了,若是知道了,此番这位欧阳修便是来着不善了。

    其次苏锦也很想知道朝廷对于自己在扬州和八公山做的这些事情有些什么评价,特别是自己上报的关于侍卫马军统领龙真的渎职怕死之事,是否会生出波澜,毕竟此人是枢密院推荐的人,自己不由分说便拿了此人,会不会产生一些难以估摸的后果。

    最让苏锦担心的一点便是这位欧阳大人的身份,此人是御史台的人,如果说朝廷此次是来褒奖勉励的话,三司的人是最佳人选,或者随便是礼部或者是两府的人也都可以当得此任。

    而偏偏派了这个御史中丞欧阳修来此,显然除了传旨,还有其他的事要做;而御史中丞能做什么呢?这简直不用想,这是个后世相当于检查院的部门,检察院的人上门来请你喝茶,恐怕多半不是好事了。

    宋庠和苏锦两人率众来到欧阳修的车队前,拱手高声道:“扬州知府宋庠、粮务专使苏锦恭迎钦差大人大驾。”

    方都头朝苏锦一拱手,同时示意马队分散开来,露出队伍当中的一驾黑sè大马车来,有人上前打起车帘,欧阳修身着绯sè官服,弯腰低头走下车来。

    “终于到了!”欧阳修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气,看了看低头保持行礼姿势的宋庠苏锦和一干官员,笑道:“哪一位是大名鼎鼎的粮务专使苏大人啊?”

    苏锦浑身一怔,此人第一句话便问及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忙上前道:“下官便是。”

    欧阳修细长的眼睛露出极感兴趣的光芒,上下打量苏锦一番,笑道:“原来真是个翩翩少年,本官开始还不信,大江后浪推前浪,我朝出了这么一位少年英才,真是可喜可贺啊。”

    苏锦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得保持沉默,垂首不语。

第四四三章 大吐苦水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城,扬州厢兵衙役一路敲锣开道,方都头的马军首尾簇拥,欧阳修随行人员打出旗子仪仗,排场十足;引得扬州百姓纷纷驻足指点议论,两位钦差齐聚扬州城,这在扬州还是没有过的事情,不知是百姓之福,还是不幸。 百度搜索:看小说

    众人来到府衙之上,欧阳修一进大堂便从身后随从手中捧着的锦盒中取出圣旨高声道:“粮务专使苏锦,扬州知府宋庠接旨!”

    苏锦和宋庠赶紧跪下高呼:“臣等接旨。”

    欧阳修缓缓将圣旨展开,神情肃穆,高声读道:“粮务专使苏锦自奉旨办差以来,措施得力,行事有方,短时间平息扬州之困,实属难能,更能机智无谓,剿灭悍匪,解一方之患,朕闻报心甚喜之;特予以褒奖,所有上报有功人员,将酌情予以晋升嘉奖,以昭天下。”

    苏锦心中大喜,看来问题不大,这前几句便已经定下基调了,看来皇上并不知军粮之事。

    “扬州知府宋庠,对扬州暴.乱之事负有不可推卸之责,本应予以斥责,但能及时配合苏锦,措施亦算果断坚决,平息匪患之事也曾大力协助,城中事务也能处理得当,功大于过,朕亦予以褒奖;二位爱卿须得同心协力,力图奋进,将扬州之事尽早解决,不负朝廷期许!钦此!”

    宋庠和苏锦高声同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庠和苏锦起身便要接旨,欧阳修喝道:“做什么?圣旨还未宣完呢。”

    宋庠尴尬跪倒,心道:“都钦此了,怎地还没宣完。”苏锦翻翻白眼跟着跪倒。

    欧阳修喝道:“圣上口谕!无干人等退出大堂!”

    身后一帮人赶紧起身,连官员带衙役跟班全部退出大堂,有人伸手将大门关上。

    “苏锦!宋庠听着,朕给你们留面子,这些话就不在圣旨上说了,但是你们须得记住,有些事不能逾矩,否则朕也不能饶你们;宋庠身为扬州知府,辖下弄出这么大的漏子,月前上奏之时却文过饰非,不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实在是糊涂,朕很不满意。”

    宋庠满头大汗连连叩首,赵祯不满意,后果很严重。

    “苏锦,朕听说你拿着朕的御赐金牌招摇撞骗四处炫耀,假借朕的名义胡乱许诺,实在是让朕恼火;两府及朝廷各部爱卿均上书言及此事,这次派欧阳爱卿前去宣旨,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因有官员参奏你假传圣旨招安土匪,贪功冒进拒绝友军协助,造成禁军和地方厢军的伤亡,而且擅自殴打羁押朕的侍卫马军副指挥龙真,这些都是重大罪责。”

    苏锦大惊,cāo.他妈的,这是谁在乱嚼舌根子,这些事朝中之人是怎么知道的,说自己招安土匪倒也罢了,说什么贪功冒进拒绝友军援助造成死伤,另外说自己不该处置龙真,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朕也不是糊涂之人,知道事急从权的道理,赐你金牌也是便宜你行事;但是你何来招安之权?何来处置禁军将领之权?至于为了一己之功不顾士兵死活更是不该;当然这些都是参劾之言,朕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所以你要积极配合欧阳爱卿的调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可隐瞒欺骗一错再错,如果真的没有这些事,也就罢了;受些委屈也是正常,朕rì后自会补偿你,但若是真的,你前面的功劳怕是都抵消不了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欧阳修严肃的将赵祯的口谕传达完毕,这才换上笑脸,道:“两位大人起来接旨吧。”

    苏锦和宋庠这才又高呼万岁起身恭恭敬敬接过圣旨,供在大堂桌案上。

    苏锦放好圣旨转头便骂:“娘的,这是谁闲的无事,背后嚼小爷舌根子,小爷在这里累死累活,居然背后有人捅刀子。”

    欧阳修一愣,这小子居然这般放肆,放下圣旨就骂娘,若不是愣头青,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苏专使何须这么大的火气,皇上不是说了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本官来此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澄清此事,还你一个清白,只要苏专使配合本官……”

    “配合……一万个配合,从现在开始,我什么都不干了,就坐在府衙配合欧阳大人,你问什么我答什么,这总可以了吧?”

    苏锦打断欧阳修的话,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欧阳修一愣,心里有些许的恼火,识人颇多,这么不讲规矩的倒是第一次见,这时候本是互相礼让落座,相互寒暄一番,说些辛苦之类的话语,心中便是有万千委屈也不该当着钦差的面发火;钦差代表皇上传旨,刚刚传旨完毕便发牢sāo,这是不给皇帝面子啊。

    欧阳修不爽归不爽,但是他可不会针尖对麦芒的斥责他,且不说他和晏殊已经达成某种默契,而这默契的纽带便是苏锦之事,这次来调查此事,本就是打算给晏殊一个人情,即便苏锦有什么差池,自己也打算卖这个面子;朝堂之上站队很重要,自己正是看中晏殊明年坐上相位的这个前景,却没想到晏殊看中和自己打算维护的苏锦是这样的一个人。

    欧阳修冲宋庠努努嘴,宋庠会意,忙道:“苏专使,你这是干什么?欧阳中丞初到,茶水都没喝一口,风尘仆仆便替我等传达圣上口谕,你岂能当着钦差大人的面发脾气。”

    苏锦道:“非是我不懂礼,这事也太闹心了,本来这差事就不好干,前面是刀山火海,后面还有人放冷箭,这差事我是没法干了,我说了配合欧阳大人的调查,但是这差事我不干了!扬州现在乱成一锅粥,本人头都大了,正好钦差大人来了,这些事也不必上报了,一并交予钦差大人来办便是。”

    欧阳修沉下脸sè道:“苏专使,你这话便不对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皆是朝廷官员,岂能依着个人的脾气说不干就不干,你当朝廷的规矩是儿戏么?国法可容你说干便干,说不干便不干。”

    苏锦冷笑道:“少来,你是朝廷命官,你拿了俸禄,自然是要忠君之事;可我一文钱没要皇上的,还把自家的财物粮食贴进去几十万,连带我的朋友为了支持我办差凑齐了五十万石粮食,还是平价售予朝廷,到现在还是一张白条,我吃饱了撑的么?”

    欧阳修可不知道这些事,愣了一下道:“这个……”

    苏锦道:“贴钱倒也罢了,我苏锦倒也不是心疼这些钱财,朝廷有难,庶民有责,苏锦也是读过几天圣贤书的,这些道理还是懂的,可是我最受不了的便是背后有人捅刀子;剿灭八公山土匪差点丢了xìng命,为了追查扬州屯粮之事,差点被人给宰了,挖出扬州十几名赃官,我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说句实在话,现在多少人对我恨之入骨,也许明rì我走出这衙门便会被人暗箭shè死,更让我难过的是,为了办差,我到了淮南路这么多天,离家乡如此之近,也没机会去看看母亲;老母想念在下眼睛都快哭瞎了,我这是为了什么?为的便是得到皇上空言的褒奖?为的便是这些件件要人命的指责?换了是你,你愿意么?”

    欧阳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无从反驳;这家伙把自己说得跟大禹治水一般,三过家门而不入;不能尽孝道,差点丢了xìng命,又贴钱贴人,还被人中伤,照他这么说,还真是挺委屈的,而且是天大的委屈。

    不过欧阳修很快便缓过劲来,苏锦说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被冤枉的而基础之上,若是没有冤枉呢?若是真的胆大包天假传圣旨,越权办事,抑或是贪功草菅人命呢?那这些委屈还是委屈么?说到底接皇差也是你自愿,办好了会带来什么好处也毋庸置疑,这些都是你苏锦的政治投资,为了今后的飞黄腾达,你心甘情愿出钱出力,现在却撇清将自己说的这么高尚,这小子狡猾啊,大大的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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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五章 官道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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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欧阳修明白了这一点,以他阅历和老成自然不会当面驳斥苏锦,而且他的注意力忽然被苏锦的一句话所吸引;身为御史中丞,职业的敏感让他jǐng觉辨别出那句话的不寻常。78xs

    “苏专使,你的心情本官很是理解,也对此报以深深的同情;不过专使也不必这么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回应诬陷的最好办法便是澄清事实,将造谣污蔑者绳之以法,那才是积极应对之策,而非自暴自弃耍小孩脾气;根据专使大人所做的这些事情来判断,专使大人定非这般小气之人;一个斤斤计较得失之人又怎会孤身独闯匪穴,将八公山悍匪一网成擒呢?”

    欧阳修不紧不慢的将苏锦捧上台阶,顺便带上高帽:“专使大人的事迹现在已经在京城传为美谈,下趟回京交差之际,你可去茶坊歌肆去听听,专使大人剿灭匪徒之事已经成了说书人口中的段子,成了歌女们口中的唱词儿,这份荣耀,便是西北范公和韩相公也没有享受过呢;不过你若真的去打听,本官劝你还是乔装打扮一番,需知京城传闻专使大人不仅胆识出众而且面若潘安,是个翩翩美少年,多少官宦之家的闺阁女子yù一睹专使大人尊荣而不得,你若不乔装打扮,估计东西二厢大街小巷会挤得水泄不通呢。”

    苏锦忍俊不禁,哈的一声笑了起来,这欧阳老货还真能白话,居然说得这么夸张,消息传过去这才几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情形?

    不过苏锦也明白这是欧阳修的示好之语,自己发脾气,钦差大人不但不发火,还给自己高帽子戴,这高姿态已经很是说明问题了;其实苏锦并非想跟这位欧阳中丞交恶;他知道欧阳修的来意之后,这是给欧阳修一个态度,那就是我苏锦不好惹,不要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便捏吧捏吧,对我客气点,否则老子就撂挑子。

    若是皇上的口谕全然是冤枉自己也就罢了,偏偏那假传圣旨之事是真,而且既然有人上奏,那就说明定有把柄落在人的手里,所以苏锦也不敢闹得沸反盈天,毕竟自己有尾巴,而且将来或许还会被此人抓住更大的尾巴,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将这顶高帽坦然笑纳。

    “欧阳大人谬赞,哪有这么夸张,这个……下官言语不当,得罪冒犯之处还请原宥;下官只是一口恶心憋不住,所以便大放厥词了。”

    宋庠看的直眨巴眼,这小子简直是个变sè龙,伸伸缩缩吞吞吐吐,刚才还青筋暴起,激动的大吼大叫,瞬间又低声下气的认错,越发觉得此人难以捉摸,脸面简直不值钱,以后须得珍爱生命、远离此人。

    宋庠是个糊涂虫,官场上的面子不是自己要的,都是别人给的,花花轿子人抬人,苏锦此举正是看穿了这些把戏,欧阳修懂、苏锦懂、甚至大多数为官之人都懂,只是宋庠不懂而已;这也就是为什么别人官越做越大,他的官越做越小的缘故,这次要不是苏锦来帮了他一把,扬州之事过后,搞不好他就要被贬到某个小县去当县令了。

    “好说好说……哈哈哈。”欧阳修很满意苏锦的表现,此人年纪这么轻,为何就像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一般,不过他很快想通此节,看来三司大人没少面授机宜,在三司大人这个老狐狸的耳提面命之下,这人不是个小狐狸倒也奇怪了。

    三人堂上落座,宋庠吩咐上茶水,又吩咐准备酒菜,闹腾了一会这才坐定,欧阳修喝了几口茶水,这才在袖筒中掏出晏殊的信递给苏锦,同时问道:“苏专使适才的话语中说到什么扬州的官员贪.腐被挖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暗挑大指,欧阳修的涵养和嗅觉可不是盖的,自己故意漏出口风将此事说出来,便是等着欧阳修的发问,刚才欧阳修一直不问,到让苏锦有些失望,直到此时欧阳修在问起,时机的选择自然是极好;双方态度渐趋平和,从火药味十足变成以礼相待,在这个时候他才将晏殊的信交给自己,然后看似随意的问及此事,自己当然不能不答。

    苏锦于是将冯老虎一案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欧阳修,欧阳修的脸sè忽怒忽喜,眼睛不断的朝宋庠瞟去,似乎在奇怪,手底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宋庠上任近三年却一无所知,任凭这毒瘤越长越大。

    同时对苏锦,欧阳修也由些许的轻视,转变为另眼相看;这样的事看似巧合,似乎苏锦无意间掀起了这件大案,可是为什么来往扬州的京官如车水马龙,却无一人能察觉此事?更可笑的是吏部每年的稽核居然都是优等,扬州城中已经乱到民不聊生的地步,却一无察觉?

    若说这些人个个是庸碌之辈,那自然是不对的,真是的原因自恐怕是这些人隐藏的很深,做的很隐秘,而苏锦却能短短数rì便察觉到问题,除了运气好之外,这份嗅觉也是非同寻常;此人的倒是很有到御史台为官的潜质,欧阳修忽然发现自己对苏锦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论敏锐的嗅觉,苏锦跟自己倒是很像。

    只可惜良材美玉被晏殊这个老狐狸先行一步罗织到门下,自己便是再欣赏也是别人的老婆了,欧阳修的心头忽然浮现出两句诗来“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

    “欧阳大人,欧阳大人?”苏锦见欧阳修有些走神,轻声呼唤了两声。

    “唔……听着呢,苏专使,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能一举挖出这些毒瘤,扬州府今后就算是稳当了,皇上最近时常跟本官提及吏治之事,皇上慧决明察,早就曾经说过:天下承平虽好,但也粉饰了许多弊端,只怕这平静之下藏有暗流,实在是心忧。今苏专使在扬州能肃清贪.腐之官,这也佐证了圣上之英明,担忧的不无道理啊。”

    苏锦笑道:“大功不大功的本使倒是没想,本人早就拜读宋子京的‘三冗三费’之论,加之自家也是商贾出身,也知道官商之间一些勾当。不过说老实话,若非这冯老虎阻挠我粮务之事,下官也不会去摸他的老虎屁股;这一回虽然是挖出来这么多的蛀虫,代价却也不小,禁军厢军士兵多有伤亡,冯犯手下爪牙负隅顽抗,本人不得不开了杀戒,倒也有些惶惶然。”

    欧阳修道:“那也没什么可惶然的,吏治肃清堪比战场厮杀,想安安稳稳的便能整肃一新,那是痴人说梦,只是你说粮食尚未找到,这倒是叫人心忧。”

    苏锦道:“已有眉目,只是腾不出jīng力去追查,大人既来,我也可以将此案移交大人手中审理,本人一心一意的完成粮务之事,定会很快将粮食追回。”

    欧阳修哈哈大笑,心道: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太多,你当本官不知道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将这件大案子压在本官身上,让本官无暇查你的事情么?不过本官虽洞悉你的居心,倒也愿意接受,这件案子比你的事可大的多了,我要顺藤摸瓜,将整肃之风吹遍全大宋,或许此事带来的契机会秒不可言呢。

    苏锦见欧阳修答应接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既然不免朝廷复审,还不如让欧阳修在扬州审案,这样自己也更能有回旋余地,主要还是这些官员是一定会将军粮之事说出来,押解到京城说出来和在扬州说出来想比,显然是后者更加便于掌控局面;现在扬州府基本上是自己说了算,到时候两厢对质,再寻些人做假证来搪塞,也许便能糊弄过去。

    一想到此事不免败露,苏锦心头落下的大石头又忽然悬了起来;怎生摸清这欧阳修的底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最好是也能设计个圈套请君入瓮,拿到他的把柄,事情便好办了。

    众人谈笑风生,欧阳修做梦也想不到,对面这个苏锦的心里居然在打着自己的龌蹉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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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六章 又来一拨

    (第二更)

    中午宴罢,苏锦宋庠等便要恭送钦差大人去内堂歇息,欧阳修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中午又喝了几杯老酒,也不急于问询事务,只是跟苏锦约好晚上再详谈,却不料被苏锦一口回绝了。最快更新

    “中丞大人,下官晚间确实没有空,实不相瞒,手下之人昨rì循着线索查探出了粮食的下落,下官要带人去查实搜寻,情况紧急,实在是无法耽搁。”

    欧阳修无奈,只得答应等苏锦回来再说,苏锦出了衙门,刚想去悦来客栈打个转儿,忽然见到一名晏家伴当在衙门口东张西望,看见苏锦忙上前行礼,焦急道:“苏公子,您可出来了,小人等您半天了。”

    苏锦道:“怎么了?客栈出事了?”

    那伴当道:“没有没有,只是我家小姐要小人来请你过去一趟,说是京城来人了。”

    苏锦疑惑道:“京城来人?什么时候的事?来的谁?”

    那伴当道:“就是公子爷去迎接什么钦差大人之后,钦差大人的车马刚过去,不一会便又来了一辆车,车里坐着谁小的倒是没看清,不过车辕上坐着的是赵虎兄弟,小人识得他。”

    苏锦心中一喜:赵虎来了?也就是说……浣娘和小穗儿也来了,那车里坐的定是她们两位。

    一股喜悦顿时充满心田,当初把她们留在京城,本以为差事易办,最多个把月便可以回京述职,可是眼看拖了快两个月,差事却依然千头万绪,还打算抽个空让王朝马汉去京城接她们回来过年,没想到她们倒是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了。

    苏锦来不及多想,赶紧拉了马儿飞身而上,鞭子乱抽,一溜烟的往悦来客栈而去;那伴当吓了一跳,心道:这是来了什么重要人物,把个苏公子急成这样。伴当伸手挥了挥鼻端马蹄带起的尘土,扭转屁股撒丫子追着去了。

    苏锦一阵风般的冲进悦来客栈,大堂里的掌柜和伙计三人眼前一花,便见一个人影冲往后堂,两个小伙计赶紧去追,掌柜的赶紧拉住道:“没见那些伴当家人无动于衷么?定是苏青天,别人没这么大胆子。”

    苏锦‘蹬蹬蹬’的往楼梯上跑,一边跑一边喊道:“是浣娘和穗儿来了么?是你们么?”

    楼上一阵纷乱,赵虎第一个冲了出来,站在回廊上可怜巴巴的喊道:“爷,俺回来了。”

    苏锦大叫道:“可想死爷了……”张着双臂便扑了过来。

    赵虎心中感动,爷这是真想自己啊,居然要来跟自己来个拥抱,好吧,虽然别扭,但是抱就抱吧,赵虎张开双臂赶紧迎了上来。

    眼看就要和公子爷抱在一起,赵虎甚至都想好了要抹着眼泪说些什么话,就听苏锦低声道:“闪开!”

    赵虎一愣,苏锦已经张着双臂从身边过去了,赵虎尴尬的张着双臂愕然回头,却见浣娘和小穗儿已经像两只幸福的小鸟一般撞进了苏锦的怀抱,又是跳又是叫,又是哭又是笑。

    “可想死爷了。”苏锦将怀中两个小小的身子搂的紧紧的。

    浣娘和小穗儿也忘形的反搂着他的臂膀,三人抱得不撒手,直到有人连声的咳嗽,浣娘和小穗儿这才意识到失态,特别是小穗儿,脸上羞的像花了两朵大红花:“这还是爷第一次抱我呢,爷的怀里真是舒服,难怪柔娘浣娘她们喜欢让爷抱着。”

    苏锦喜不自禁,拉着两人的手道:“走,进屋再说。”

    晏碧云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柔娘眼睛里闪着泪花,也为他们高兴,小娴儿捂着嘴巴,刚才的咳嗽声便是她发出来的,小娴儿白着眼睛,有些不满的想:“光天化rì的,抱得那么紧作甚?又不是第一天见到,苏公子你们都伺候十几年了,还是这么黏糊。”

    苏锦歉意的看了一眼晏碧云,晏碧云露出一个调皮的眼神,缓缓朝四五个女子扫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苏锦明白她是在笑话自己花心的很,招惹了这么多女子。

    苏锦微微一笑,拉起她的小手捏了捏,心道:“你还不知道那天和白牡丹的事呢,知道了你还不吃醋酸死。”

    众人正yù进屋,赵虎叹着气无jīng打采的转身回房。

    “公子爷重sè轻友,对自己几乎无视,哎!只恨自己没有身为女儿身啊。”赵虎抠着鼻孔想道。

    “赵大爷,怎地不进房来跟爷聊几句?”苏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赵虎忙转身道:“爷不是要跟穗儿妹妹他们谈心么?小人如何能去打搅。”

    苏锦哈哈大笑道:“瞧你跟个小媳妇一样,怎地一股酸味,你是男子汉,我不安慰她们小女子,难道还抱着你个大男人哭不成?知道你一路上不容易,进来,咱们喝喝茶,我有好多话要问你们呢。”

    赵虎转哀怨为喜悦,咧着大嘴嘿嘿大笑,苏锦一把抓了他的胳膊拉进晏碧云的房中。

    屋内暖意融融,济济一堂,苏锦身边的人好久没这么齐全了,一瞬间苏锦恍惚回到了庐州一般,所有的烦恼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柔娘和小娴儿给苏锦和晏碧云倒上茶水,小穗儿嚷道:“我也要茶。”

    小娴儿白了她一眼道:“自己去倒,还要我来伺候你不成?”

    小穗儿柳眉倒竖,一副发怒的小母鸡的模样,叉腰道:“你在庐州打破了我家公子爷的头,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回就算是你斟茶道歉。”

    小娴儿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心道:“我的处子之身都奉献给你家爷了,这还不算道歉,如何才算?”

    苏锦哈哈大笑,小穗儿一来立刻便热闹了,晏碧云柔娘浣娘都是文静秀美的女子,可从来不会大呼小叫,小娴儿以前虽然桀骜,但自从跟自己有了亲密关系之后也变了样子,说话也脸红气喘,轻声轻语了,苏锦虽然喜欢这一类娴静端庄的女子,但是小穗儿这妮子的大嗓门才是正儿八经的庐州氛围;没有她在身边捣乱,自己都有些寂寞了。

    “你们俩是属狗的,见面就咬。”苏锦哈哈笑道。

    小穗儿道:“爷,小婢说的不对么?打破你的头,她也没道歉。”

    苏锦道:“一家人,哪有那么记仇的……”

    “一家人……?”小穗儿有些吃惊。

    苏锦惊觉失言,忙掩饰道:“同一屋檐下,岂非是一家人么?别闹了,爷帮你沏茶,我还等着听听你们是怎么来的呢。”

    苏锦起身接过小娴儿手中的茶壶,顺便抛给她一个暧昧的眼神,小娴儿红了脸,将壶一夺道:“罢了,怎敢劳动公子爷,还是小婢来吧,有一个算一个,今天在座的我都倒上茶,今后谁要再提我打破公子爷头的事,奴家就跟她翻脸。”

    晏碧云张口yù言,但见小娴儿拿着茶杯分别替柔娘浣娘赵虎小穗儿等人也斟上一杯茶,柔娘浣娘自然是起身还礼致谢,连道:“不敢劳动妹妹。”

    唯小穗儿得意洋洋,大刺刺的端过茶来张口就喝,一副理所当然的派头,苏锦直翻白眼,正要说她两句,就听‘哎呀’一声娇嫩的惨叫,茶翻杯碎,一片人仰马翻,再看小穗儿伸着粉红的舌头用手连连扇风,丝丝的吸着冷气。

    众人这才明白,小穗儿为了摆谱,喝了一大口滚开的茶水,烫的赶紧吐出来,柔娘赶紧拿了片薄荷叶塞在她口中,小穗儿这才眼泪汪汪的站那不动了。

    苏锦笑的前仰后合,晏碧云等人也忍不住掩口偷笑。

    苏锦道:“老话说的果真不假,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嘴巴坏,便惩治你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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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七章 小婢难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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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爷……!”小穗儿快要哭出来了。

    “赶紧用凉水漱漱,别把这条长舌给烫熟了,那可就成哑巴了。”小娴儿伸手递过来一杯冷水。

    “你才是长舌妇……”小穗儿正待发飙,猛想起苏锦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之语,又赶紧闭嘴,生怕再受什么惩罚,接了冷水大喝一口,这才慢慢将口中的灼烧感消去。

    一番忙乱之后,终于安定下来,苏锦这才问起她们是怎么到了的扬州,钦差大人前脚刚到,她们后脚便到了,苏锦有些怀疑她们是跟着欧阳修的车队一起来的。

    果不其然,小穗儿叽叽咯咯的道:“公子爷一走就是一个多月,也没有消息回来,我们在京城也没什么事,成天的闲逛,都快急死了;后来浣娘姐姐说,不如去三司大人府上打探一下爷的消息,于是我们便去晏府问信,可是去了好几趟也没见到三司大人;去一趟便说在衙门公干,再去一趟还说在衙门公干,小婢就想不通,哪有那么多的公干,哼!”

    苏锦笑道:“这话放在以前,我定会同意,但是现在我却只能帮三司大人说话了,爷就当了这个小小的粮务专使,就已经忙的身如陀螺,好像永远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更何况三司大人。”

    小穗儿道:“这么忙,这么累,那当这官儿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咱们打道回庐州,公子爷那时候多逍遥自在,偏偏要来受这份罪。”

    苏锦愕然无语,晏碧云掩口葫芦,拉着小穗儿的手道:“你家公子爷何尝不想享清福,只不过,接了皇差之后,岂能说走便走;再说有些事你不懂,天天呆在庐州有甚出息之处?男儿志在四方,总是要建功立业闯下一片天地的。”

    小穗儿皱起鼻子道:“晏东家,就是你们这些话,才让公子爷每天忙得跟什么似的,小婢实在是不懂,为什么在庐州经营家业便是没出息,怎么说苏记在庐州也算是排的上号的,小婢看呀,这就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放着好rì子不过,偏偏自找麻烦。”

    苏锦和晏碧云相对无语,小穗儿简单的脑子里想事情也很简单,但是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当初苏锦去应天书院读书,诚然是为了取得功名,套上入仕的光环,好不受朱世庸之流的无端欺负;但是从应天到扬州这一路的发展,确实超乎众人的意料,若非为了博得功名,又怎会去应天读书?若不去应天有怎会惹上滕王?然则有怎会到扬州这里,惹上了一大堆的麻烦……

    现在想来,朱世庸和唐纪元之流跟滕王和冯敬尧相比,简直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小兔子,如今为了扬州之事,惹得浑身腥臊,还不知道未来如何面对,实在是苏锦等人不愿看到的。

    柔娘察言观sè,见小穗儿口无遮拦,说中苏锦的心事,忙笑道:“穗儿妹妹,现在说这些作甚?公子爷现在是在为国效力,这是值得称赞之事呢;爷这么年轻,不知道多少人想做爷这样的人却没有这个机会和本事,再说了,公子爷这般的人物,能在庐州天天守着那一份产业过rì子么?别说傻话了,说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小穗儿嬉笑道:“说的是,还是柔娘姐姐说的在理,后来我们便每天在京城闲逛,听戏、吃小吃、看杂耍、逛古迹,都无聊死了!”

    众人纷纷毫不留情的给了小穗儿一个大大的白眼,听戏游玩吃美食这还无聊?那什么才叫不无聊?

    苏锦哈哈笑道:“这下赵虎肯定是乐坏了。”

    赵虎红着脸扭捏道:“爷就这么看俺?俺可是尽心尽责的保护穗儿和浣娘的,京城坏人多,你也不是不知道,哪一回出门我不是担着心思。”

    小穗儿讥讽道:“你当然担着心事,你担心吃不到樊楼的红烧狮子头,还担心吃不到大相国寺前的桂花莲蓉糕吧,当我不知道?”

    赵虎指天画地发誓赌咒,苏锦笑道:“别闹了,只要事情办好了,吃吃喝喝算什么?天下太平的话,你们每天出去吃好吃的,爷也供得起。”

    赵虎道:“还是公子爷说话中听,皇上还不差饿兵呢,还不让人吃东西么?”

    小穗儿见苏锦帮赵虎说话,朝赵虎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继续道:“咱们隔三岔五的便去晏府,就不信三司大人不回家睡觉,可是还就是运气不好,每次都见不着;后来终于有一次,我们在晏府门口见到了富大人,他刚好要上马离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把他给揪住了,嘻嘻……”

    小穗儿忽然笑了起来,浣娘也捂着嘴笑,赵虎也咧着大嘴傻笑;众人被她们笑的莫名其妙,苏锦连问:“有什么好笑的?富兄给了你们宝贝了么?”

    小穗儿憋不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苏锦挠挠头,问浣娘道:“你来说,这疯妮子也不知傻笑什么。”

    浣娘强忍笑意道:“穗儿上去一把便将富大人揪下马来,富大人……嘻嘻……富大人一不小心坐到地上,一下子……一下子……”浣娘也说不出来了,捂脸吃吃直乐。

    苏锦无奈,看向赵虎,赵虎道:“俺来说,富大人被小穗儿揪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坐到地上一滩新鲜马粪上,弄的满身都是,身上新换的官服顿时一塌糊涂,你说好笑不好笑,嘿嘿嘿。”

    众人一愣,旋即哄堂大笑起来,苏锦的脑海中浮现出富弼苦着脸,满手满身马粪的情景,富弼本就是爱美臭屁之人,这下子灰头土脸,可够他受的。

    晏碧云也笑的身体乱颤,指着小穗儿道:“你这个丫头,姐夫……姐夫……怕是要恼死了。”

    小穗儿止住笑叉腰道:“他恼?我还恼呢,我找他要公子爷呢。”

    苏锦笑道:“富大人没发火?”

    小穗儿道:“他倒是想发火,小婢哪给他机会,小婢追着他问公子爷的下落,他被我烦的不行,最后道:小姑nǎinǎi,你家公子好着呢,一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们还不成么?且容我去换衣服啊,我这赶着去刑部呢,这一声臭哄哄的,可怎么去哟。”

    小穗儿学着富弼的口气说话,学的惟妙惟肖,房间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声,苏锦辛苦的止住笑,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道:“穗儿,你这也太不像话了,人家满身马粪,你还追着人家问,还不让人家换衣服,这也太霸道了。”

    小穗儿道:“小婢哪管那些,不就是一身破官服么?回头我叫苏记成衣铺的大师傅给他做两件赔上不就完了么,好容易逮到一个能问话的,小婢岂容他逃走。”

    苏锦摇头道:“简直胡闹,后来怎样?”

    小穗儿道:“后来约莫七八rì前,富大人果真来通知我们,说公子爷在淮南路立了大功,剿灭了一大窝的土匪,朝廷要派钦差大臣去传旨宣赏,我们高兴的紧;但是富大人说,年内公子爷怕是回不了京城了,说扬州府的事儿颇多,这下小婢可犯了难,既然公子爷不回京城,我们几个呆在京城作甚?于是便跟浣娘姐姐和赵虎商量来扬州寻你。”

    苏锦皱眉道:“这么远,而且到处饥荒,这一路可是不安全。”

    小穗儿道:“富大人也这么说,后来浣娘姐姐出了个主意,让富大人在钦差大人出发的时候通知我们,我们收拾好东西,跟在钦差大人车马后边,既不怕有人拦路,又省的不认识路,岂不一举两得?富大人也说这个想法不错,于是那钦差大人离京之后,我们便也偷偷的跟上了;他们走我们也走,他们停我们也停;这不!一路畅通无阻就到啦。”

    苏锦高挑大指对浣娘道:“还是浣娘有主意,这个办法最安全最省心,你们派头倒和钦差大人一样了,不……比他还大,钦差大人给你们开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不过你们是怎么找到悦来客栈的?”苏锦问道。

    晏碧云笑道:“你们迎接钦差大人的车驾弄得沸反盈天的,下边的伴当在路口看热闹,却无意间看到了赵虎,所以便把他们引到这里来了。”

    苏锦呵呵笑道:“这就叫水到渠成,运气好,处处顺利,这回安心住几rì,待我将手头事情了解,咱们一起回庐州过年去。”

    小穗儿和浣娘连连点头,总算是跟公子爷在一起了,从此不会再天天空担心了。

    晏碧云问苏锦道:“那位钦差大人据说是御史台的欧阳修,是么?”

    苏锦点头道:“正是此人,这人怎么样?晏大人可曾跟你谈及此人呢?”

    晏碧云道:“倒是提过。”

    苏锦忙问道:“此人什么来路?快说说,你家伯父给他带了一封信来,我还没看呢,不知道跟晏大人是否交好。”

    晏碧云道:“那还是先看信,看了信奴家再跟你说说这欧阳大人。”

    苏锦忙从怀中拿出晏殊的信件,众人知道苏锦和晏碧云要说正事了,纷纷起身回避,柔娘和浣娘姐妹重逢还有好多体己话儿要说,这会拉着浣娘和小穗儿到隔壁房中叽叽咯咯去了,赵虎也进入角sè,来到廊上自觉的充当起护卫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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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八章 俯首为牛

    扬州北门官道上,苏锦带着马汉、赵虎、张龙,以及一小队马军士兵沿着官道往北,穿过山谷直奔兰若寺。访问下载txt小说

    rì光尚早,苏锦在客栈听完晏碧云对欧阳修的介绍之后便立刻动身,所以此刻才刚刚未时,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兰若寺破败的庙宇已经在望。

    众人下马进寺,虽然是太阳黄黄的下午时分,寺庙里依旧是一派yīn森之气,即便是温暖的rì光,也驱散不掉长久的破落给寺庙带来的鬼祟感。

    苏锦仔细查看了院子空地上的痕迹,同时命众人四下里将兰若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搜了一遍,毫无疑问,王朝和马汉的判断是对的,这里便是那夜屯粮的临时堆放之处。

    长草里的车辙印痕宛然,略微松软的草皮被压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可见车辆上定有重物。

    “公子爷,咱们是不是该在左近看看,这伙人会不会就将粮食就近藏匿在某处。”马汉旧事重提,不过他得到的回答跟王朝所说的一模一样。

    “不可能,粮食堆放在野地里绝无可能,这又不是带兵打仗,粮食只备十余rì,吃完了自有运粮队送过来,不虞受cháo霉变;这可是一百八十万石粮食,而且要堆放最少两个月扬州城中才会断粮,他们才能拉回去继续卖高价,这两个月放在野地里,开玩笑么?除非是冯敬尧未雨绸缪,早就算准了今年朝廷会派人来查,可是他又非半仙,如何能猜得到?”苏锦一口驳回马汉的提议。

    “那咱们怎么办?”

    “肯定是运往有藏匿条件的地方,扬州府境内他们是不敢的,百姓们若是发觉,进城买卖之时难免会谈论漏了风声,定是运往了天长;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天长找李重。有他协助定会查出来。”

    苏锦说着话翻身上马,当先驰出院门,马汉一挥手叫道:“大家上马,去天长。”

    众人纷纷上马,数十骑扬起尘沙滚滚,沿着官道直往西北而去。

    ……

    王朝早在午前便赶到了天长,进城之后,径自前往县衙求见李重,却扑了个空,师爷告诉他,李县令去了城西红草湖带着百姓们修渠挖沟去了。

    王朝急忙要老师爷带着自己去寻,老师爷却推脱手头事务繁忙不肯,三言两语把王朝给惹急了,拎着师爷的身子便上了马,衙门里有的衙役曾随李重去过八公山,认出了王朝便是那位粮务专使手下的贴身近卫,所以忙制止了其他鸹噪上前要拿人的衙役们,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瘪嘴的老师爷被王朝架在马背上,打马而去。

    出了城飞奔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老师爷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颠散架了,张着漏风的嘴巴,艰难的咽着唾沫指着前面道:“这位官人……就……就在前面,放老朽下马吧,这样下去,老朽这条命怕是要送在你手里了。”

    王朝这才将他报下马,老师爷蹲在路边喘了半天的气,这才缓过劲来,一瘸一拐的带着王朝转过前面路口的一片柳林,王朝的眼前猛然间豁然开朗起来。

    之间一望无际的一片大滩涂在眼前铺开,更加让人啧啧称奇的是,满地遍生红草,叶子虽枯萎,但是茎干纠结通红似火,一眼望去,就像一块燃烧着的大地毯在眼前延伸开来,一只到看不见的远处。

    王朝赞道:“好大一块草地,这地方还真是奇怪。”

    师爷扁扁嘴道:“呵呵,这位爷怕是第一次来我们天长县吧,这便是我们天长县著名的红草湖了,您看,遍地生红草,chūn生一片绿,夏染一片黄,至于秋冬季节嘛,茎杆如火、绒花似雪,其景之美世所罕见呐。”

    王朝呵呵笑道:“老丈做的好诗,倒也是好形容。李县令他们人呢?在这片红草滩上开沟挖渠么?”

    师爷一指远方道:“人都在那边,你看那几堆红草堆积之处,那便是县令他们带人在挖沟渠呢。”

    王朝将马儿拴在柳树上道:“那我去了,老丈你便在此等候。”

    说罢伸脚便往红草上踏去,师爷忙叫‘不可’,但是迟了一步,王朝的大脚板一踏上草地,顿觉脚下绵软不堪,身子一滑,半条腿深深的陷进污泥中,忙双手撑地,但双手也很快陷了进去,整个个人趴在红草摊上不能动了,活像个大蛤蟆。

    “哎呦,邪门!”王朝叫道。

    “莫动莫动。”老丈急道,忙在路边捡了根长棍子,递到王朝面前,用尽全身气力这才将王朝的身子给拉了出来,王朝满手满腿的污泥,狼狈不堪。

    “您这位爷也太xìng急了些,这些红草看上去可以承人,但下边可都是污泥,深可没顶;草茎虽纠结在一起,但是冬季却清脆易断,要是chūn夏倒还好些。”

    王朝叉着手道:“这……李县令他们是怎么走到那边去的?”

    师爷道:“人力定可为之,哪有被这污泥难倒的道理,您帮我拽些柳条儿下来,老朽帮你做一双泥滩鞋套上,管保你不会陷进去。”

    王朝依言伸手在路旁的柳树上扯下一大捆细细的柳条儿,往师爷面前一堆,好奇的看着那师爷挽起袖子,往手心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动作麻利的编织起来。

    不一会两只柳条小筐子一般的物事便编织完毕,师爷道:“一只脚踩一个,老朽帮你系上,走路的时候要拎起脚来,平放在草地上,这样便不会陷下去啦。”

    王朝有些不信,但看着师爷信心满满的样子,犹豫再三终于高抬脚轻落步将一只带着小柳筐的脚踏上草地,只觉脚下草地往下一沉,传来噼噼啪啪的草茎断裂之声,但是果然没有陷下去。

    王朝大喜,挑起大拇指道:“果然有用。”

    师爷咧着没牙的嘴巴笑道:“那还有假?咱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走的。”

    王朝拱手道:“多谢老丈了,适才无理,多有得罪,我先去找你家县令禀告重要之事,稍后再来谢罪,抽空请你吃酒。”

    师爷哈哈大笑道:“可不敢当,快去吧,记住,高抬脚,轻轻踩上草地再用力,管保无恙。”

    王朝答应一声,转身踩着草地慢慢走向那几堆堆积起来的红草堆。

    红草滩中一道巨大的壕沟被开挖出来,李重赤着脚站在漫过脚踝的泥水里,正跟着几百名百姓干的热火朝天;寒冬腊月被人捂着棉衣还觉得冷,李重他们都赤足站在泥水里,身上还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脸上却满是汗珠子。

    谁能想到一个平rì吟诗作画开办诗社的李重当了县令之后竟然如此的务实而且能吃苦,传到庐州去怕是熟识的公子小姐们一个也不会信。

    王朝也不信,所以他站在沟沿上看着李重的样子,简直无法相认,探头探脑的看了半晌,这才试探xìng的朝那个满身满脸都是泥污的好像是李重的人叫了声:“是李县令么?”

    李重愕然抬头,一眼认出王朝,顿时一愣,,讶异道:“是王朝兄弟?你怎么来了?你家公子来天长了?”

    王朝抱拳行礼道:“我家公子没来,就我来了,不过却是有要事相商,公子爷还等着回信儿呢。”

    李重忙弯腰在泥水里洗洗手脚,沿着木踏板走上沟沿,披上棉衣,笑道:“这可是失礼了,你看看我,满身的泥污。”

    王朝指着沟壑道:“这是……做什么?”

    李重道:“王朝兄弟,你有所不知,今年的大旱真是厉害,我天长三十万亩田地几近颗粒无收,就是因为没水灌溉,看着让本县心急如焚啊。”

    王朝道:“这也不是你李县令的过错,老天不开眼,有什么法子。”

    李重指着红草湖苍茫的远处道:“老天不下雨确实没有办法,不过这片红草滩可是常年积水的,眼巴巴的看着有水而不能灌溉,这如何能安心。”

    王朝道:“哪来的水?一片污泥而已。”

    李重道:“红草湖中心地带全是水,只是取不来用罢了。”

    王朝愕然道:“所以你们就打算挖条沟渠去引水过来?这事可太难了,这么远怕是有十好几里路程,就靠你们这些人?”

    李重哈哈笑道:“兄弟啊,这沟渠可是在前任包大人手里便开挖了,挖了,我李重是笨蛋,包大人难道也这么愚笨么?你看这烂泥中涌出来的是什么?这不是水么?别看这块烂泥地,红草根系发达存储了大量水分,不夸张的说,这块泥地里渗出的水几个大湖也装不下;你瞧见没?咱们挖开的烂泥两边呼呼往沟里渗水,若不是前面早有沟渠接引流走,此刻这条大沟怕是全满了。”

    王朝恍然大悟,李重他们原来只是要挖开一个大泥塘,两边渗出的水便可以沿着沟渠引到外边灌溉,这倒有些像是渗出水的泉眼一般,根本无需挖到红草湖中心的水面。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王朝倒有些肃然起敬了,包大人这脑子,还真不是盖的。

第四四九章 关键人物

    一个时辰之前,悦来客栈客房内。

    苏锦正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聆听晏碧云读晏殊的来信,晏殊的信自然是晏碧云来读为好,虽然是写给自己的,但是与晏殊同在一个屋檐下二十年,晏碧云对于晏殊的了解显然比苏锦深了不知多少倍,只言片语之中的意思,苏锦揣度不出来,但是晏碧云定然能扫目便知。

    晏碧云展开信笺,轻声念道:“苏专使见信如唔,京城一会,忽忽数月,老夫甚是挂念,虽一直通息往来,但总是寥寥数语,不得要领之处,故趁御史中丞欧阳大人前去你处宣旨之便,写下此信,与君长谈深唔;另写此信与你,也是圣上之意,望你细细揣摩之。”

    苏锦眼皮一动,心中似有所悟,晏殊这几句话很郑重,同时似乎也暗示着什么,区区一封私信,皇上却有话借晏殊之口说出,颇为耐人寻味。

    晏碧云继续念道:“rì前接到奏捷之报,老夫甚为开怀,你能以一己之力,为夺回悍匪所抢之粮食,只身犯险,一举摧毁匪穴,实属不易;虽则你奏表之上并未详述过程,但其中艰难险恶之处,老夫自然能想象的到;你有此能,说明老夫并未老眼昏花,甚至于你比老夫所想还要好,文武有韬略,或为朝廷rì后栋梁也未可知。”

    苏锦微笑道:“你伯父夸人还真会夸,这几句话说的我脸都红了。”

    晏碧云笑道:“你也知道脸红啊?奴家还以为你已经百毒不侵了呢。”

    苏锦苦着脸道:“晏姐姐最近说话,颇有些幽怨,最近是忙了些,可是我这般忙碌还不是为了让皇上实现他的诺言么?临行前我跟皇上说了,差事若是办成,我可以不要任何赏赐,只求他帮我玉成一件chéng rén之美之事,晏姐姐以为那是什么事呢?”

    晏碧云脸上一红,葱管一般的手指点了点苏锦的额头道:“算你还有心。”

    苏锦伸手抓住那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揉捏道:“过了年我便十七了,姐姐也二十二了,这事可是头等大事,虽然晏姐姐便是白发满头我也喜欢,但人生的韶华岁月岂能就此渡过?我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晏姐姐想想。”

    晏碧云秀目深深的看着苏锦,小手反握,轻声道:“你能有这份心,也不枉奴家爱你一场,奴家说不在乎自然是矫情,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好归宿,但是你若是因为奴家而行事疏忽,不考虑后果的话,奴家岂不成了罪人?”

    苏锦道:“我明白,只是我不得不激进一些,这些事已经不完全是为了你我的婚约了,实际上从小处来说,对你对我对晏大人都有裨益;说大一点对皇上对朝廷对百姓这些事都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成了便千好万好,不成的话,不但你我,晏大人百姓朝廷也都影响极大。”

    晏碧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轻叹一声,转头继续念道:“你此番功劳颇大,皇上亦极为嘉许,当rì老夫奏报之时,皇上曾拍龙座而起,大赞‘此子有能’,可见皇上对你的表现还是满意的。”

    “然而,那rì朝堂之上,有人忽然提出几点针对你的参劾,叫老夫措手不及;淮南转运使王启年在八公山下捕获一名诨名叫做‘大老王’的匪酋,该匪做供称你上山剿匪之时曾以皇上御赐金牌为凭,假传圣旨,冒充招安之责,给匪酋诸般许诺;老夫不知此事真假,而你的行文中只字未提,圣上闻听此言极为震怒,当即便要降罪于你,老夫据理力争这才将事态压下;那王启年同时参劾你的还有你贪功冒进不愿接受庐州寿州两地兵马援助,导致厢兵死伤甚重,而且还参劾你擅自处置侍卫马军指挥使龙真,属越权而为;这些事老夫虽为你竭力维护,但既然在朝堂上提及,自然不能不了了之,这也就是为何宣旨之人是欧阳中丞,而非我三司中人的原因,此案已被移交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此番欧阳大人前去扬州名为宣旨抚慰,实则肩负查勘之责,汝当心知肚明。”

    苏锦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本来刚和欧阳修见面的时候,欧阳修宣读圣旨之事便已经提到这些事,苏锦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圣旨上只是说有人参奏,而没说是谁;自己当时还揣摩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反了水,疑惑是被扬州这帮子混蛋官员得到了消息,提前给奏了上去,直到晏殊在信中点明是王启年干的好事的时候,苏锦这股怒火便无法遏制了。

    典型的恶人先告状,这个狗官自己还没到八公山之时便派马军送了求援信件过去,要求他们协助,可是他们连一兵一卒也没派来;虽然苏锦也没指望他们能来援助自己,送信的主要原因还是怕落下口实,万一攻打不利,有人会说他根本没有求援;这不,果真这份担心没有多余,王启年还是耍了这一手。

    “王启年这个狗东西,朱世庸这个王八蛋,我苏锦要不把你们这两个个王八羔子搞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便不信苏!”苏锦咬牙骂道。

    晏碧云见苏锦气的脸上通红,满嘴乱骂污言秽语,忙白了他一眼,伸手按住他肩膀让他坐下,亲自斟了杯茶递到他口边道:“你这么激动作甚?既是攀诬之言,还怕他查?况且伯父大人说的很清楚,此事要三堂会审,这便是说没有人能捏造证据出来,刑部和大理寺也许会受两府影响,御史台可绝对不会受两府左右,可见此案交给御史中丞欧阳大人来查勘,便是表明皇上心里是有疑问的,否则大可交予大理寺直接办罪便是,何来费这么多的周章?”

    苏锦气呼呼的将茶杯往桌上一顿道:“你有所不知,我气得不是皇上派人来查我,我生气的事挑起事端的居然是王启年这个王八蛋,那夜他率兵来捡便宜分功劳,被我命马军堵了回去,没想到他居然屯兵在左近,还让他抓到了逃散的土匪;有了这个大老王,他大可以他为人证捏造出更多的证据来,这叫我如何能忍?”

    晏碧云挨着苏锦坐下,挽起他的臂膀道:“郎君什么时候这般沉不住气了?其实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啊,奴家以为你早有应对之策了,不料你竟然没有做好准备。”

    苏锦道:“我怎会知道他们会如此?”

    晏碧云叹道:“你还是历练不深,打你一接手这趟差事起,便已经是麻烦上身了,你是伯父举荐之人,你的差事关系到伯父大人的大事,所以注定会有波澜横生。”

    苏锦道:“你是说晏大人拜相之事?”

    晏碧云点头道:“相位一空,有多少人觊觎那个位置,圣意属伯父大人,他人如何甘心?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平静,而你所办的粮务之事乃是最直接最有力的一个打击伯父大人的手段,这一点你肯定清楚;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一来到扬州便丢了粮食的原因,奴家虽是女流,也能看出来这里边丝丝缕缕的因果联系;你一直没有审问龙真,所以并没有得知他贪生怕死弃粮而逃的真正原因,只可惜让他藏匿起来了,否则若是此人肯开口,定然会牵扯出一大串的人来;其实这些人也并不难猜,谁在幕后指使,几乎是呼之yù出之事。”

    苏锦咬牙道:“谁想当宰相,谁便是嫌疑人。”

    晏碧云微笑道:“正是如此。”

    苏锦猛然想起一个人来,脸上的愤怒忽然渐渐消散,一拉晏碧云的手道:“晏姐姐说的对,我实在不该过于激动,博弈之时不是谁的嗓门大脾气大才会赢,而是谁的脑子灵手段多。若非晏姐姐提点,我几乎忘了手上还有这么一个重要的人存在,可见愤怒迷惑了我的心智,让我差点乱了方寸,不过幸好有贤内助在旁,多谢姐姐了。”

    晏碧云虽受不了苏锦这般大起大落,但对于贤内助之称倒也喜不自胜,能为苏锦出些主意,晏碧云自然是很有成就感,只不过苏锦提到的这个人,自己却不知道是谁。

    苏锦看出晏碧云美目中流露的疑惑之意,轻笑道:“晏姐姐借香唇一品,我便告诉你此人是谁。”

    晏碧云刚要斥责,苏锦已经将她的头颈双手环抱,准确的亲上了她的红唇,晏碧云身子一软,跌坐苏锦怀中。

第四五零章 防人之心

    苏锦所说的那个关键之人,便是在八公山上救下的陈老根。

    此人是朱世庸的一颗弃子,本以为被土匪抓住之后,会被土匪所杀而一了百了,但没想到,苏锦居然救了他出来,而且好吃好喝的安顿在扬州城。

    这段时间忙于对付冯敬尧,苏锦几乎都要把他给忘了,此人正是证明朱世庸故意泄露运粮机密给土匪的人证;而物证,就是那封信。

    那封信苏锦把山寨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连沈耀祖的藏宝密室里也没见到,极有可能已经被撕毁,或者是被沈耀祖随手丢了,即便如此,有了这个陈老根,只要沿着这条线索摸下去,定然会让朱世庸吃不了兜着走。

    目前这种情形,王启年和朱世庸显然是勾结好了,由王启年出面揭露苏锦的所作所为,自然是要置苏锦于死地;人无食虎心,虎有害人意;这事也说不上什么仇怨纠结,若说庐州的过节足以让朱世庸为了掩饰曾经将疤脸黑七这样的死刑犯私自释放的罪行,从而要杀了苏锦的话,王启年这么做便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过苏锦很快就明白过来,晏碧云说的对,事情可不是孤立的,自己一干上这个粮务专使,便意味着走进了相位争夺的漩涡;王启年这么做也极有可能是受人指使,总而言之,权力和利益的争夺,会使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成为倾轧之下的牺牲品,自己要是没有觉悟和腾挪的手段,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明白此节的苏锦反倒轻松起来,既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那也无话可说,抽身事外是不可能的,苏锦也绝不会这么做;展开有效的反击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而且,苏锦手头上的筹码也很得力,若非邱大宝战死,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将朱世庸搬倒,因为邱大宝便是朱世庸私自调换死囚中的一个,这是活生生的人证。

    晏碧云从苏锦的怀中挣扎起身,抹抹被苏锦吸吮的发麻的嘴唇,红着脸啐了一口道:“就知道欺负奴家,人来人往的全是人,也不知道检点。”

    苏锦拉着她坐下,将陈老根的事一说,晏碧云恍然大悟,难怪苏锦会忽然这么高兴,手头有这么个人,正好可以击中朱世庸的要害。

    “你想好了怎么做了么?奴家担心的是,你根本就不会有资格揭发朱世庸呢,一旦事情交到别人手上,结果可就大大的不同了。”晏碧云不无担心的道。

    “将陈老根移交晏大人手上,由他去查好了。”苏锦道。

    晏碧云咬着红唇沉思道:“伯父大人虽贵为三司使,不过三司可管不了刑狱之责,官员的稽核伯父大人怕是也无权过问。”

    苏锦挠头道:“这倒是个问题,这位御史中丞欧阳修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如果他可靠的话,交给他来办倒是不错。”

    晏碧云忽然想起,晏殊的信还没念完,于是赶紧拿起信来,道:“都怪你,净胡闹,伯父大人的信读了一半,而且正好谈及这位欧阳大人,或许伯父大人对此人会有一个评价。”

    苏锦忙道:“对对,快念。”

    晏碧云展信继续读道:“鉴于此次乃是圣上亲准三堂会审此案,老夫不得不提醒你,圣上是留了情面的;因为三堂会审耗费时rì长久,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方可将结果汇总上报圣上,这也表明圣上对你在扬州的功劳颇为认可,这是在给你时间,将粮务差事办好。”

    “粮务之事乃是此时第一要务,办好了这件事便是你有天大的过错也可有回旋余地;老夫这么说不是在壮你的胆子,要你做婿格之事,事实上对于王启年的指控,老夫颇有些相信,依你的脾气,对于朝廷诸般忌讳之处又不甚了了,很有可能这些针对你的指责并非攀诬之言;老夫可以开诚布公的跟你明言,你对老夫怀有戒备之心,这叫老夫很是诧异,你或许以为老夫只是在利用你达到争夺相位之目的,诚然,粮务之事办好,确实对老夫有利,但是你又何尝不会从中得利?况且我大宋人才济济,无论谁去办此差事,或者不能尽其功,但也决不至于办的一塌糊涂,无他,皇上支持,老夫坐镇也。”

    晏碧云皱着眉头放下信笺看着苏锦,不置一词。

    苏锦明白晏碧云是有些责怪自己,一个人若是心里对某人疏远,即便是你再掩饰,也会让别人觉察出来,这就是直觉;而且苏锦的掩饰功夫还不到家,既不同晏殊交心,又常常不按晏殊的话去做,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若是苏锦真的把晏殊当自己人,怎么会对他隐瞒细节,行文上也只是说个大概,所以在朝堂上晏殊才会措手不及。

    苏锦尴尬一笑,道:“继续念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迟,不过我可以向你说明白我的心迹,在这个世界上,我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某一个人或者是某一群人身上;我虽涉世不深,但是却知道官场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个道理,没经过考验的友情岂能算是真正的友情?譬如李重兄,这就是真交情,我可以把命交给他,但是他绝对不会拿我的xìng命开玩笑。”

    晏碧云叹息一声,轻声道:“你说的我懂,其实伯父大人却有利用你之嫌,但是你不要胡乱猜测他,奴家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对伯父大人敬佩有加,他绝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苏锦握着她的手道:“你错了,我从没有恶意的揣度他,只是我和晏大人还没有经历生死与共的考验,我只是不能确定而已;你放心,他是你的伯父也就是我的伯父,我不会离他太远。”

    晏碧云无话可说,苏锦的小心谨慎也不能说没有错,对比他大胆行事的风格而言,这是一种行为和心理上的极端的反差,其实也不难理解,正是他没有可以依靠和相信的靠山,他才会努力将事情办好,哪怕是用一星常的手段;苏锦年纪还不大,有些激进也属正常。

    晏碧云继续念道:“而之所以选择你来担当此任,一来老夫也和包拯等人一样,认为你是可造之才,前途未可限量,无论是站在公或私的角度上,都是一个最佳人选;况且你和碧云丫头又倾心相恋,老夫最喜碧云,她中意之人老夫岂能不加提携?总之你无论心中怎么想,也必须跟老夫保持一致,粮务之事偏差不得,出了差错圣上必不会饶恕,这事可比什么事儿都重要,砸了此事,以后便再无机会了。”

    苏锦暗自点头,深以为然;晏殊这几句话才像是掏心窝子,无论如何,他对晏碧云喜爱是真的,爱屋及乌,对自己也不会太差;更重要的是,粮务之事正如他所言,绝对出不得差错。

    “欧阳修此人,老夫对他了解并不深,此人名声似乎不太好,平rì行事孤傲,为人亦显鄙薄,为众朝臣所不齿;然而圣上对他颇为看重,朝廷廷议大事,也常常点名问他的意见;不过此人虽名声不堪,但行事上倒是还没太过于出格离谱;此次正是他主动请缨接手你的事情,这才让老夫解了困,否则一旦此案落入两府之手,便棘手了;事后他也曾跟老夫做了一番交流,言语中似乎也是对你颇有维护之意,不过老夫以为未足信也,万事多加小心才是上策,你可尽力配合他查勘,御史台皆戚戚小人,轻易得罪不得。”

    苏锦大皱眉头,本想借晏殊对欧阳修的评价来了解此人,晏殊说了这么一大串却等于什么都没说,还是摸不清欧阳修的底细,看来还是要自己去了解他。

    晏碧云续念道:“粮务之事进展颇为缓慢,我大宋二十三路除秦风路、永兴军地处西北交战前线无可作为之外,其余二十一路均已实行强制封路,限制粮食流通措施;按照你的建议,各州之间官道已设关卡,皇上特准京畿禁军十万分赴各州行事;自十一月二十朝廷限令rì期之后,各州府黑市粮米均销声匿迹,但是市面无粮,缺粮更甚。”

    “各州均已下达强制粜粮之令,亦有所成效,但粮食缺口尚有三千万石之巨,jiān商闻得消息之后将粮食藏匿的更深,更有州府行事不力,甚至同jiān商勾结在一起通风报信,老夫已经奏请皇上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希望能有所作为;目前老夫希望你尽快在淮南路将差事办妥,只要淮南路当先肃清,jiān商和勾结之官员定当严惩,以此为鉴,可以震慑他州,事情定有转机。”

    “其他州府三司虽也派驻人员办理粮务,但大多不得力,故而你需的率先做出标榜,老夫也好借此作为突破口,大肆宣扬此事;皇上亦有旨意,对淮南路jiān商和勾结之官员,要以最重之刑罚惩治之,此乃杀鸡骇猴之法,所以你行事之时,手段不可过于怀柔,宁背酷吏之名,不可姑息犹豫,否则无法震慑他州,粮务之事必不会成功。言尽于此,你可斟酌为之,年关将近,时间颇为紧迫,尚需多加一把力道才是。”

    信读完了,苏锦陷入沉思,看来各处都不顺利,晏殊唯一的指望便是自己能赶紧将淮南路的粮务解决,杀一批、关一批、流放一批、这样便能让其他各州府观望之人胆寒,事情便好办多了。

    “信烧了吧,上面有邪不能让人知道。”苏锦抬眼淡淡道。

    晏碧云嗯了一声,将信封信笺投入火盆之中,火苗窜起,瞬时化为灰烬。

第四五二章 李县令断案

    天长红草湖滩头……

    王朝正要向李重禀告来意,只见五六名百姓抬着大箩筐踩着竹筐鞋远远的走来,一边走一边吆喝道:“吃饭了,吃饭了,大伙儿歇歇,今儿个是上好的大白面馒头,刚刚出笼屉,还正热乎着,趁热趁热!”

    路过李重身边,一名百姓掀开捂在箩筐上的棉被,一股热气夹杂着香味扑鼻而来。

    “李县令,您先拿几个吃着,后面的木桶里有白米粥,待会小的给您端一碗来。”

    李重点头道:“先招呼大家吃,我这有客人。”

    王朝一闻那白面馒头的香气,肚子里咕噜一声,早晨从兰若寺动身的时候只是就着清水吃了几块干粮,一路飞奔到天长县,这会子肚子早就饿的狠了。

    李重一笑道:“王朝兄弟怕是没吃饭吧,要不先吃些馒头垫吧垫吧,你来的突然,我也没准备,晚上再设宴款待,还望不要在意。”

    王朝早就等着这句话了,闻言哈哈笑道:“白面馒头挺好的了,我闻着口水都快下来了,既如此就不客气了。”

    说罢叉着大手进了箩筐,一把抓出五六个大馒头来,两口便吞掉了一只。

    送饭的百姓看着直眨巴眼,李重呵呵一笑,伸手拿了两只馒头,带着王朝在晒干的污泥堆上坐下,边吃边问道:“王朝兄弟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你家公子爷还好吧,听说端了扬州冯老虎的老窝是么?没出什么差错吧。”

    王朝大嚼着馒头,含糊不清的道:“还好,公子爷出马,那还能有差错?那帮狗rì的居然敢反抗,公子爷使了一招万马奔腾,便将那帮孙子给踩了个稀里哗啦。”

    随即简要的将那天的情形跟李重说了一遍。

    李重一拍大腿道:“哎,苏兄就是有胆识,能文能武,行事总是叫人惊讶,要是换作我,绝对是做不来的,我对他真是越来越佩服了。”

    王朝嘿嘿笑道:“你们两个真是的,公子爷成天说佩服李县令,李县令又成天说佩服公子爷,是不是当了官都是这样互相吹捧?”

    李重哈哈大笑道:“惺惺相惜而已。”

    王朝道:“事情也不是那么的顺利,虽拿了冯敬尧,但是这老贼嘴巴严的跟针缝住一般,就是不说出粮食囤积的地点,公子爷只好自行打探线索,这不查来查去,线索直奔你这天长县来了;所以我才来寻李县令帮忙;估计公子爷随后也要来。”

    李重一惊道:“怎么?居然跟我天长有关么?”

    王朝便将一路跟踪搜查的线索跟李重说了一遍,问道:“李县令,据你看,这粮食会不会运到天长来了呢?”

    李重放下手中的满头站起身来,在你泥堆上来回走动,踩得晒得半干的软泥上一片杂乱的脚印,忽然停步道:“照你说的情形,怕是这粮食果真来到天长了;不过天长县城城门最近都是封锁的,白天黑夜进城之车马都要搜查,更何况是那么一大批粮食,一百八十万石呢,若是运进了城中我岂会不知?”

    王朝搓手道:“那怎么办?”

    李重沉吟片刻道:“如果粮食是经天长运往别处,只是城外过境,那便麻烦了;不过我天长东南是丘陵,西面是这红草湖,过境往西往东都已经出了扬州府的管辖,而一出扬州府辖县官道上便已经由朝廷所派禁军设立检查关卡,他们断然过不了关卡;况且据你所言,他们只是用了两三百辆大车来回倒腾,这说明他们根本不会将粮食运的很远;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粮食就是藏匿在天长。”

    王朝道:“但是你又说粮食进城你必会得到禀报,这如何解释?”

    李重道:“不进城是对的,想必运粮之人也知道县城监守甚严,所以索xìng便在城外藏匿,城外诸多乡村小镇,随便找个什么隐秘的村落找个几十间空屋子堆放,反倒更加不易被发现。”

    王朝道:“那咱们赶紧派人去查,天长就这么点大,怕是不难找。”

    李重哑然失笑道:“你当我手下有成千上百可用之人么?上回去八公山你也看到了,所有的衙役官差搜罗搜罗也不过百十来人,驻扎天长的厢兵不过一百五十人,又不能全部调走,城内治安可是大事;即便是我全部调用,这几百人也搜不了多大地方。”

    王朝道:“几百人还不够?”

    李重道:“本县虽小,但是城外小镇亦有一十二个,乡村亦有五百多,你说如何搜寻?”

    王朝挠头道:“这倒也是,照李县令这么一说,大面积的搜索看来是不行的,不如这样,我即刻回扬州,调个千儿八百的厢兵来帮忙。”

    李重摆手道:“那如何使得,扬州正是动乱之时,城中jǐng戒正需要人手,以防有人作乱,此刻调兵实为不智。”

    王朝蔫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道干坐着啃馒头?”王朝一屁股坐在土堆上,口中的馒头也不那么美味了。

    李重道:“王朝兄弟莫急,办法还是有的。”

    王朝跳起来道:“什么办法?你这人说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不爽快。”

    李重翻翻白眼心道:“你自己xìng子急有什么办法。”

    “照你家公子推断,这伙运粮之人压根就不是扬州城中的人,是么?”

    “是啊,公子爷说了,既然冯敬尧处心积虑的将北城门口的人给调开,自然是不想让他人知晓,走漏了消息;而且抓到的冯敬尧的手下无论怎么用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公子爷断定这伙人是外边雇来的,他们不明白事情的原委,或许冯敬尧出了高价钱雇佣他们来干活而已,自然也就不会乱说话了。”

    李重道:“你家公子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么这伙人十之**便是我天长县人,只有他们才能熟悉本县路径,而且不会去扬州城乱说。”

    王朝道:“对对,李县令是说,找出这些人来么?”

    李重摇头道:“找人怕是不好找,这些人也许就是乡村百姓,难道又要漫无目的的去查访?不成!”

    “那……不是等于没说么?”王朝再度郁闷。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不找人,找车!”李重微笑道。

    “找车?你是说运粮的大车?”

    “正是,运粮的车可不是一般农家用的小太平车就能对付的,况且你说还有牲口拉着,那必然是大车了;乡村里拉水拉粪的车都是些胡乱拼凑的小推车,最好的也就是用牛拉着的平板车,这样的车根本经不起重负,空着车子都能颠散了架子,更别说是负荷粮食这样的重物了。”李重微笑道。

    “对啊,定然是车行码头用的那种坚固的大车才行,一次堆个十几包粮食一点问题也没有;李县令真是高明啊,这本事快赶上我家公子爷了。”王朝挑指大赞道。

    李重苦笑不已,这王朝总是把自家公子爷抬得比别人更高,即便是赞扬他人,也总是比他家的公子爷差了那么一丁点。

    “本县贫瘠,虽然南边毗邻大江,但是码头却只有两个,其他地方多为险滩,不适合开辟为水路码头;码头少,车行便也不多;城中只有四家车行,其他小的车行,根本没有能力提供出两三百辆大车拉货,而运粮之事既然不yù人知晓,运粮之人也只会在这四家中选择一家,绝不会大肆雇佣,所以咱们只需要找这四家车行查探,应该便能找到是何人雇佣过车架运货。”

    “哎呀,这可好了,这基本上便是板上钉钉之事了。”王朝大乐;三口两口将手中馒头吃完,拍拍屁股道:“事不宜迟,李县令,咱们赶紧回县城办事吧;最好是公子爷一到,咱们就已经把罪魁祸首抓住,跪在大堂上等着他了;也叫公子爷知道咱们的手段。”

    李重呵呵笑道:“看来王朝兄弟立功心切,本县可无需向你家公子爷证明什么。”

    王朝道:“你和我家公子不是兄弟之谊么?是兄弟便要急兄弟之所急不是?”

    李重点头道:“这倒是句话。”

    不过王朝下边的一句话立刻漏了馅:“即便是兄弟要拿自家老婆暖床,那也是眉头不皱一下才是真兄弟。”

    李重不敢接口,赶紧放下裤管,穿好筐鞋,跟周围的百姓打声招呼,带着王朝朝大路上走去。

第四五二章 玩笑开不得

    事实并非李重和王朝所想的那般的轻松,天长县的四家车行老板被传唤至县衙之后,李重开口一问,四人均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异口同声的说没有此事。最快更新

    李重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段话,王朝附带着横眉瞪眼的将刀子拔出来插进去的折腾,也没能让这四人中的任何一位点头承认。

    “县令大人,您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自入冬以来,码头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船只到港,您难道不知道那码头的水位划个洗澡盆还凑合,货船根本就靠不上岸了,我们倒是想有这么回事,可是事实上车行里都几个月没大生意了,每天也就是十几辆车出去拉拉散货,二百辆车同时出去的好事,上哪找去?”顺风车行的蒋东家喷着唾沫星子道。

    “是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一辆大车雇佣一天,连伙计带骡马就要六百文,两百辆车这可是一百二十贯,要是有这么一笔生意,我还不乐死么?”圆通车行的宋东家居然开始算起账来了。

    汇通车行的孔东家也跟着起哄道:“是啊,李县令若是有这等好事,还请介绍给我等,定会给县令大人好处的……”

    李重大皱眉头,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这伙人根本就没雇佣天长的大车么?

    李重将王朝拉到一边,仔细询问王朝是怎么得知有那么多大车拉粮的,王朝被他问得心虚,因为他也没有亲见,不过是听王五和李虎两人口述,那二人也没数,黑夜里只是一条车队,数目也是估计的,谁知道会有多少?

    这么一来,李重和王朝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车驾的数目都搞不清楚,便叫人来问,肯定是问不出来。

    李重不死心,又再问蒋宋孔陈四大车行的东家,十一月二十**左右各家都派出去多少车辆;只有蒋东家想了半天道:“生意清淡,最近的生意倒还记得,上月底统共接了六笔生意,月底的时候就二十三号出了两辆车,还是北城李寡妇死了,他儿子雇了一辆大车拉棺材和丧礼,另外一辆车拉奔丧的亲戚,要不是没生意,这等晦气的生意谁接?”

    其他三家车行都说上月底压根没生意,想都不用想;接着便是大吐苦水,说什么生意难做,税钱能否减免延缓之类的话,弄得李重烦不胜烦,只得挥手打发了他们去了。

    车行东家们去后,李重和王朝大眼瞪小眼坐在县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不出来好办法了。

    王朝没办法,总不能在县衙里枯坐,于是便骑着马在街头乱转,看到赶着大车的人就上去问:“喂,上月二十八或者二十九的那天你在何处?”

    “你这厮失心疯了么!”

    “喂,上月二十九晚上你在扬州城吧?我好似见过你。”

    “有病么?上月二十九老子被浑家踢下床跪了一夜的搓衣板,成心恶心爷们是不是?谁他娘的没被浑家整治过?”

    问了大半个城,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街上有个骑马的二.逼到处没头没脑的打听上月二十八二十九的别人都在哪儿?

    于是乎有闲人争相来围观,几个地痞闲极无聊,王朝不问他,他却撵上去道:“这位爷,快问我上月二十八二十九的晚上在哪?”

    王朝道:“你又不是赶大车,问你作甚?”

    痞子们道:“就问一下不行么?必给你回答。”

    王朝道:“那你们那晚在干啥呢?”

    痞子们道:“回家问问你妹子就知道了。”然后轰然大笑起来。

    王朝再老实,也知道这是在拐着弯的占自己便宜了,痞子们张嘴大笑的当口,王朝拳脚相加,将这帮无聊货打得哭爹叫妈,跑的无影无踪。

    王朝绝望了,看来是没办法了,想了想,他决定回县衙向李重告辞,趁着天sè尚有个把时辰才黑,连夜赶回扬州,这样的事,公子爷不来,自己和李重是搞不定了。

    王朝刚刚到了衙门附近,就见着一帮子百姓正纷纷往县衙奔去,忙从马上俯身拉住一人的胳膊问道:“这位兄弟,出什么事了么?”

    那人挣脱不开王朝的手臂,急道:“你这人真是,听说衙门来了一大帮子禁军,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一叠声的要找李县令,怕是要寻李县令的晦气,大伙儿都赶着去看呢;作孽啊,李县令多好的人,也要倒霉了!……你快放手,我要去看看。”

    王朝懵了,这是咋回事,禁军来寻李县令晦气?这个时候,来的哪门子禁军?个个高头大马?

    王朝猛然一拍脑袋,大叫道:“公子爷来了!”赶忙挥鞭打马,在人缝里往前横冲直撞,唬的百姓们躲闪不及,一个个指着他叫骂。

    王朝哪管这些,策马飞奔,很快就到了县衙前,只见县衙门口围了一大群百姓,有人还大喊道:“官老爷,李县令是好人啊,你们可不能为难他……”

    王朝正自探头探脑,衙门前有人叫道:“王大哥!王大哥!”

    王朝循声望去,竟然是赵虎,王朝和赵虎的关系最为融洽,赵虎在京城护着小穗儿他们,没想到居然回来了,赵虎既在,那么一定是公子爷来了。

    衙门里,苏锦正直着眼看着衙门口,咂舌道:“兆廷兄,你人气颇旺啊,进城门问路之时,我就随口开了句玩笑说找李县令拿他上京问罪,就这么一会儿居然这么多人来护驾啊。”

    李重挠头道:“苏兄,你这玩笑可开大了,这不是坏我名声么?”

    苏锦哈哈大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需要我去解释解释。”说罢跨出衙门口高声道:“乡亲们,本人是李县令的朋友,来寻他有要事相商,可不是来拿他的,只是一句玩笑而已,乡亲们赶紧散了吧。”

    “呸!狗嘴吐不出象牙,谁信你的话,包大人在这里没呆几年就被调走,好容易来了个李县令,地地道道的清官,你们又要拿他,真不知朝廷是怎么想的。”

    苏锦没办法了,只得求助李重,李重哈哈笑道:“这下没辙了吧,今后这样的玩笑还能开么?”

    苏锦道:“你这是清官,若是贪官,百姓们怕是要催着我拿你呢。”

    李重顿时无语,只得走上前来拱手道:“诸位乡亲,此人是朝廷派来的粮务专使苏大人,大伙还记得上回我带回来的那二十车粮食么?那便是苏大人送给咱们天长县救急的,他跟我是朋友,刚才确实是玩笑话,诸位赶紧散了吧,我和苏大人还有要事要谈。”

    百姓们一个个张大嘴巴,原来这就是传的神乎其神的粮务专使苏大人,怎地这般的乱开玩笑,没有体统,怎看都不像是个稳重之人;但既然李县令发话了,当不会有假,众人议论纷纷的渐渐散去,有人还小声道:“这人年纪这么小,看上去比李县令还小上几岁,怎会是什么专使大人,莫不是李县令也在跟我们开玩笑么?”

    “那倒不会,李县令岂会像他这般的没有轻重,胡乱开玩笑,真不知道李县令怎会交上这样的朋友。”

    “……”

    李重苦笑着看着苏锦,摊手道:“看来你在天长百姓心目中的形象算是毁了。”

    苏锦呵呵笑道:“自作孽不可活,毁在自己手里,也算是毁的值了。”

    王朝好不容易等百姓散了,这才进了衙门见了苏锦,苏锦简单的问了几句,而此时也到了衙门关门的时间了,李重吩咐衙役们关上县衙大门,带着众人往后堂走,早有衙役不待李重吩咐便去城中订了酒席,众人闲聊一会,天sè擦黑之时,苏锦和李重已经在县衙的后堂对着满桌的酒菜小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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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三章 车行迷雾

    喝酒之时,李重略带歉疚的将下午召见四大车行的情形跟苏锦说了一遍,最后道:“苏兄,是不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亦或是那两个猎户的计数有误,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大车,只是城中的聚拢起来的散户车辆呢?”

    苏锦微笑道:“不用担心,先喝酒,吃好喝好咱们再去找那几个车行的东家。 最快更新”

    李重诧异道:“苏兄的意思是……?”

    苏锦微笑道:“刚才王朝已经把情况全部跟我说了,猎户王五和李虎的估计没有错,你们的分析也没有错,着手从大车上查线索也很对,只不过查探的手段有些问题而已。”

    李重道:“哦?怎么个查法?”

    苏锦笑道:“当面问话,当然不会有结果;你想想,雇佣大车运粮本就是秘密之事,岂能大肆的宣扬;易地而处,若是我是那雇车运粮之人,我定会用些手段教那车行东家严守秘密,所以你这么一问,不但问不出名堂来,反倒会打草惊蛇。”

    李重皱眉道:“这……难道车行东家居然会欺瞒本官不成?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是知道此事是违法之事,所以抵赖不说?”

    苏锦道:“尚未定论,且先不必胡乱猜疑,一切以事实为根据。”

    吃饱喝足,已近初更;苏锦将杯中酒饮干,推杯而起道:“兆廷兄,咱们该出发了,你叫几个衙役带路,咱们兵分四路去四家车行查探一番。”

    李重道:“带路的人倒有,怎么个查法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苏锦呵呵一笑,伸手召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道:“你们每人带几名兄弟,分头跟随天长公差前往四家车行,查探之时不用惊动车行中人,只需找到停放车子的地方和牲口棚中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可不要搞砸了。”

    王朝等人领命,每人带着四五名士兵跟着李重安排好的带路的公差匆匆而去。

    李重叉手道:“苏兄,那咱们去哪儿?”

    苏锦道:“什么去哪儿?”

    李重讶异道:“难道咱们便在这里干坐着?咱们也去看看啊。”

    苏锦呵呵笑道:“兆廷兄,饭后无茶,岂是待客之道,咱们吃喝完毕,你总要上杯茶水让兄弟喝几口吧。”

    李重愕然道:“难道咱们就坐在这喝茶?”

    苏锦道:“当然,还没到咱们出马的时候,别多说了,你这酒是劣酒,喝了口干舌燥,赶紧上茶来润润嗓子,一会头痛嗓子哑,如何问案?”

    李重无奈,只得命人撤了酒席,斟上清茶两杯,两人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着家常闲话,苏锦倒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李重却心不在焉,眼睛老是往外瞟,期待着王朝等人赶紧回来。

    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李重如坐针毡,几次要问苏锦,苏锦都顾左右而言他;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如厕数趟之后,终于外边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王朝等人陆续的回来了。

    苏锦起身整整衣冠,笼着手走到门外,道:“都说说吧。”

    王朝拱手道:“回禀公子爷,我去的是东城蒋家车行,大院中车子都看了一遍,上面落满灰尘,还有好多辆破车,牲口棚中的骡马吃的是干草料。”

    马汉道:“我去的是西城宋家车行,大车也是整整齐齐的排着,很是规整,不过情形跟王朝所说的差不多。”

    赵虎道:“俺去的是南城孔家车行,院子里就百十辆车,根本没有两百辆,不过这家的牲口倒是吃的挺好的,居然有jīng料可吃。”

    张龙最后一个回禀道:“公子爷,在下无能,根本没找着机会进去,那北城陈家车行院子里挂着风灯,还有几名伙计走动乒乒乓乓的干活,我们猫了半天没办法偷偷进去,怕公子爷着急,所以便先赶回来了。”

    王朝马汉赵虎顿时齐齐的朝张龙投去鄙视的目光,张龙羞愧无地,忙道:“爷,我这就再去,定会进去查探清楚。”

    苏锦摆手道:“不必了,你做的很好,宁愿不进去,也不能硬闯扰民,况且爷我已经有了初步的答案,这回咱们一起去陈家车行看看。”

    众人不知道苏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的样子,问了也是白给,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行数十人出了衙门,在黑乎乎的小城逼仄的街道上往北而去。

    天长县城弹丸之地,不用多时便到了陈家车行,苏锦停步,站在暗影里的高处越过围墙往里边张望,果然如张龙所说,院子里边十几个伙计乒乒乓乓的正干得热火朝天,风灯照耀之下,可以看得清楚,他们是一群木匠,正在修缮大车。

    苏锦朝李重看了一眼道:“李兄,现在你可明白了?”

    李重满脑子浆糊道:“这个……还是不懂。”

    苏锦一笑道:“随我来,咱们会会这位陈东家。”说罢当先踏出yīn暗之处,走向车行门口走去,走到院门前伸手叩门,高声道:“有人在么?”

    里边的乒乓声停了,有人高叫道:“是谁?有何事?”

    苏锦叫道:“在下是来谈生意的,有一批货想雇佣你家车行的大车运送。”

    里边人静默半晌道:“这位客官,咱们东家睡下了,我等都是伙计,也作不得主,请明rì清早再来成么?”

    苏锦高声道:“既如此我便去找别家了,我这批货赶得急,用的车又多,可等不到明天早晨。”

    里边的伙计一听用的车多,看来是笔大生意,要是生意跑到别家,东家明天非开除了他们不可,虽然东家吩咐了,今晚什么人也别放进院子里,赶紧将大车修好,但是到了生意跑了,东家定然不会承认是他自己的吩咐。

    于是赶紧道:“客官慢走,小的这便去叫东家起来,您在外稍等片刻。”

    苏锦道:“成,快着些,外边可冷的慌。”

    里边人答应一声,七手八脚的将摊在地上的破车架子抬起来摆到墙根处,又将木料工具收拾干净。

    苏锦和李重在门缝中将这一切尽入眼中,李重轻声道:“苏兄,干嘛不直接进去?”

    苏锦低声道:“直接进去,怎么能判断他们到底为什么修缮车架呢?你看他们将车架收起来藏好,显然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修车,这意味着什么呢?”

    李重眨巴着眼道:“意味着什么?”

    苏锦微笑道:“意味着心虚,你下午的打草惊蛇奏效了。”

    李重道:“你是说,这家车行为了掩饰什么而连夜修车?”

    苏锦点头道:“或许还在准备着什么,我现在也不能完全断定,稍后定有分教。”

    李重还待再问,里边脚步声响,有人吱呀一声开了院门,探头一看,顿时唬了一跳,眼前乌压压一片黑影,迎面站着的两人中居然有一个是县令大人,顿时慌了手脚,连连拱手作揖道:“小的不知县令大人驾到,失礼失礼了。”

    李重道:“我们可以进去说话么?叫你家陈东家前来叙话。”

    那伙计忙道:“东家已经起来了,县令大人快请进,小的这就去禀报。”

    苏锦转身道:“把守好院门后和后门,不准人进出。”

    那伙计白了脸,不知道此人是何方神圣,但见两名大汉拱手答应,带了十来个士兵绕往后门而去,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也不敢多问,引着李重便往正屋走。

    车行厅中的灯已经亮了起来,一听说大生意上门,陈东家不顾天寒地冻,离开温暖的被窝迅速的穿戴好衣服,束好发髻赶到厅中;可是一眼看见李重,陈东家的脸立刻便像是被一阵冰雹砸过,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而且不自在的痉挛着。

    不过这幅表情很快便像是艳阳下的残雪,消融的非常快,笑容瞬间便堆上脸庞,拱手作揖道:“原来是李县令驾到,当真是蓬荜生辉,老朽怠慢,怠慢了也!”

第四五四章 证据

    李重客气的回礼道:“深夜来访,还望陈东家莫要见怪才是,主要是有位大人要找陈东家说几句话,所以……”

    李重一回头,打算为苏锦介绍,却忽然发觉身后并没有人,苏锦没有跟进来,身后除了几个随行衙役之外空空荡荡。

    陈东家道:“哪位大人?”

    李重忙问衙役道:“苏大人呢?”

    一名衙役道:“在院子里,围着大车打转呢。”

    陈东家脸sè一变,忙道:“那赶紧请这位大人进来吧?大车有什么好瞧的,怠慢了这位大人,老朽可吃罪不起。”

    话刚落音,苏锦笑哈哈的从门外进来了,手里捏着什么物事,抱拳大声道:“陈东家,久仰久仰,打搅了。”

    陈东家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大人说哪里话来,两位大人能来寒舍,老朽请都请不来,如何说打搅的话。”

    李重道:“陈东家,这位便是钦命粮务专使苏大人,你怕是不认识他。”

    陈东家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道:“便是……便是剿灭八公山土匪,在扬州城放粮救济,打击jiān商的苏大人?”

    苏锦微笑道:“陈东家倒是消息灵通,远在天长,却知天下事。”

    陈东家笑道:“苏专使大名已经遍播于淮南路各州,谁不知道苏青天之名?老朽虽是一介草民,但专使大名人口相传,岂能不知?”

    苏锦哈哈大笑道:“陈东家不打算请我和李县令坐一坐么?”

    陈东家忙道:“哎呀,瞧我这老糊涂,两位大人赶紧上坐,来人,沏好茶上来”

    苏锦一笑道:“茶倒是不必了,今天我和李县令贸然来访,是有些事情要请教陈东家,就几句话,说完就走。”

    陈东家诚恳的道:“大人请垂询,老朽必知无不言。”

    苏锦一屁股坐到雕花大椅子上,道:“很好,只要肯合作,本使定会给予褒奖,本使今rì刚到天长,为了什么而来,陈东家可知道么?”

    陈东家躬身道:“这个……官家之事老朽岂能知道?”

    苏锦道:“不妨猜一猜。”

    陈东家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道:“恕老朽愚钝,老朽猜不出。”

    苏锦哈哈大笑道:“陈东家不是愚钝,只是不想说罢了,也罢,本使也不为难你了,今rì午后,李县令曾将你和其他几位车行东家叫到县衙问话,可有此事?”

    陈东家道:“确有此事,不过老朽倒也没帮上县令大人什么忙,惭愧的很。”

    苏锦道:“好像你在堂上一言未发,不知道是有什么话不好公开说,还是有着其他的考虑。”

    陈东家摆手道:“并非什么不好说的,而是老朽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县令大人问上月月底可曾接过大单生意,说是有人雇佣了两百余辆车驾,而我陈记车行最近生意惨淡,老朽总不能说假话骗人吧。”

    苏锦点头道:“当然不能说假话,但是做过的事不说也是不对的。”

    陈东家忙道:“大人这话老朽可当不起。”

    苏锦微笑道:“当得起的,咱们还是别兜兜绕绕了,本使给你个机会,你好好回答我一个问题,只要坦诚相告,本使不但不为难你,而且还会为你请功嘉奖;但是若是不好好说话,本使可不是好惹的人。”

    陈东家拉下了脸冷冷道:“我当这位大人是来我陈记体察民情的,却原来是来吓唬人的,我陈记一向奉公守法,做生意纳捐纳税都是天长头一份的,虽然生意人家笑脸对人,但是也不是任人摆布的主儿。”

    苏锦点头道:“这几句话当得起大义凛然四字,只是这话听着耳熟,对了,扬州城有个叫冯敬尧的商人也曾经跟本使这么说过,不过你可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摸样?”

    陈东家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一下,随即道:“什么冯敬尧,恕老夫孤陋寡闻,倒是不认识。”

    苏锦冷笑道:“不认识不要紧,本使不妨跟你说说此人的惨状,这人曾经是扬州城中的首富,平rì里风光无限,连州府都奈何他不得,可是现在他被本使锁在一间囚室内,全身被打的稀烂,手指还被割断了一根,他心爱的女子自刎于他的面前,整个人现在已经疯疯癫癫,跟路边的乞儿无异,你说是不是很惨?”

    陈东家脸上表情很不自然,颤声道:“是很惨,不过天下惨剧颇多,老朽一介草民,哪管得到他人,只管自己平安度rì便罢了。”

    苏锦道:“只扫自家门前之雪,莫管他人瓦上之霜,明哲保身固然是好,但是若真与你无干本使也不会顶着寒风来见找你了,话归正题,本使还是问你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是你的事,本使行事从不会一棍子打死,总是给人留喧会,希望你能抓住这个机会。”

    陈东家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平淡无波。

    “上月月底,你家车行到底有没有接过一单生意?那生意便是派人派车去扬州城中偷运一批粮食出来,告诉你,这批粮食便是那位快疯了的冯敬尧私自囤积之粮,也是扬州数十万百姓的救命之粮,只要你说出这批粮食被拉往何处藏匿,便算你大功一件,本使的目的在找出粮食,可不是要找你麻烦。”

    陈东家张口yù答,苏锦伸手阻止道:“先莫急着答,你要想清楚。”

    陈东家捋了一把胡须,缓缓道:“老朽早说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你说的什么冯敬尧老朽根本就不认识,更别说是有生意上的往来了。”

    苏锦冷冷道:“你确定?”

    陈东家顿了顿道:“确定……”

    苏锦叹了口气道:“执迷不悟,冥顽不化,或者说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本使了。”

    陈东家傲然道:“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纪,什么事没经过?人间冤狱倒也听闻了不少,只是没想到老朽也会遇到,倒要看看官府是如何诬陷良民百姓的。”

    李重见苏锦有暴走之势,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毫无凭据之下万一这小子暴脾气上来刑讯逼供,那可不是个朝廷官员应该做的事,出了人命固然是大麻烦,不出人命,人家也不会善罢甘休。

    于是忙道:“苏兄,此事还是查清楚为好。”

    苏锦笑道:“李兄,你当我是冤枉他是么?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咱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个运粮之人么?你就站在一边看着此人现原形吧。”

    李重心道:“你若是刑讯逼供,说不得我也要阻拦你,无论与公与私我都不会坐视。”于是鼓着嘴巴坐在一边不出声了。

    苏锦转向陈东家道:“陈东家,你当真不说实话是么?”

    陈东家道:“老朽说的就是实话。”

    苏锦道:“好吧,我就不懂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伸出那一只从进门开始便紧握的拳头,在陈东家面前摊开,问道:“你看这是什么?”

    陈东家拿眼一扫,顿时大惊道:“这是……这是……”

    苏锦将手一翻,手中物事噼里啪啦颗颗落于地上,笑道:“陈东家不会连稻谷都不认识吧?人说当官的读书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陈东家做生意难道也是这样?”

    陈东家冷然道:“老夫自然认得稻谷,但不知几粒稻谷跟此事有和何干系?”

    苏锦道:“当然有关系,因为这些稻谷便是刚才进门之前,本使在你家院子里停靠的大车上找到的,很显然是拉过粮食的,请问陈东家何时出车拉的粮食啊?”

    陈东家眼珠子乱转,猛然叫道:“栽赃,完全是栽赃,我家大车上何来粮食?定是你进门之时撒上去的。”

    苏锦当头啐了他一脸,骂道:“小爷会来栽赃你?你倒是自以为天衣无缝,车上残余的粮粒清扫的干干净净,但是你却忘了,大车虽不能言,但是也能审一审的;你掩饰的不错,只是还不够火候。来人,点起火把,将此人带到院中,本使要亲自让他看看,大车也是能说话的。”

第四五五章 真相浮出

    众人涌到院子里,点起了十余盏风灯,照的院子里一片亮堂;陈东家被两名兵士拎着双臂架到院子里。

    苏锦命令道:“将平板大车抬个几十架出来,轮子卸掉。”

    众人七手八脚的在大院一侧的停车处嘿呦嘿呦的抬了二十多辆大车板过来,放在空地上。

    苏锦指着光溜溜一尘不染的车板道:“陈东家,你可要看好了,你适才说本使栽赃与你,你看仔细些,这些车板上可有本使故意洒下的粮食?”

    陈东家嘟囔道:“那又如何?”

    苏锦道:“看仔细了。”转头朝众人下令道:“将车板子全部翻过来扣在地上,用木榔头逐个敲击,莫要敲坏了,省的陈大东家说我们毁坏百姓财物,但也不能太轻了。”

    众人一一照办,将车板翻转过来扣在地上,王朝马汉一人掐着一柄木榔头,啐了口唾沫,扬起榔头‘框框’的朝车板上乱砸,声音吵得附近的百姓纷纷点灯推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重小声问道:“苏兄,这是作甚?”

    苏锦笑道:“不能对人动刑,只能拿这些大车下手了,或许大车会招供些什么。”

    李重翻翻白眼,心道:“也不知搞什么鬼,拷打大车,大车能开口说话么?”

    十几榔头下去,苏锦举手叫停,命人将车板抬到一边,一手拿过一柄灯笼,另一手拉住陈东家的袖子道:“陈东家,来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随着苏锦的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地面上星星点点到处散落着一颗颗的稻谷,数量虽不多,但是看的却是真切。

    苏锦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不得不承认你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不过却还是有破绽可循,你说你家中大车很长时间没生意,但是车辆上却微有些浮尘而已,显然最近曾经打扫过;当然车上又无灰尘算不得什么证据,但是你打扫的目的却非除尘,而是要将拉粮食时车上散落的粮食粒给清楚掉,以免落下破绽,我说的对不对?”

    陈东家惨白着脸一言不发。

    “你很懂得掩饰痕迹,只是做的不够细,或者是你根本就没想到,车架子是木板拼成的,这样的粗笨大车自然只求实用坚固,而不求jīng致,所以榫卯之处也不像做桌椅家具那般卯榫的严丝合缝,只要有缝隙的地方,都有可能落进去粮食粒,扫是扫不掉的,必须要像本使这般将之倒扣过来敲打才会落下,所以,你便露了马脚了。”

    陈东家辩无可辩,垂首不语。

    苏锦呵呵笑道:“不妨告诉你,刚才在屋内给你看的粮食确实是本使带来的。”

    众人大惊,专使大人居然承认这粮食是他带来栽赃的,简直教人难以相信。

    “不过这些粮食是我来天长的路上在兰若寺的地面上拾来的,正是和你这车上的粮食同出一源,我带来只是要跟这地上的粮食做个比较,以免你抵赖说这是陈年的旧谷子,大家看看,无论颗粒和sè泽都是大同小异,基本上能够断定是同一批粮食。”

    李重带头鼓掌起来,这可真是神了,不服不行飞,苏锦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看似山重水复疑无路,陡然间便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来人,将陈记汇通车行东家拿下,带回衙门候审,车行内闲杂人等一律留在车行内,车行上封,擅动者作同谋处。”李重喝道。

    衙役们如狼似虎上前将陈东家锁牢,其余人分赴屋内宣布县令之命,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内堂内不一会便有哭声传来。

    “一人作孽,全家跟着牵连,可见作jiān犯科要不得啊。”李重叹道。

    苏锦道:“一家哭胜过百家哭,心慈可以,手可软不得。”

    李重点头称是,忽然问道:“苏兄,我怎么就不明白,你凭借王朝马汉他们的探查禀报,三言两语便能断定这汇通车行有问题,难道你未卜先知?”

    苏锦笑道:“包大人说了,事无巨细必有因果,只要懂得如何去鉴别其实并不难。”

    李重拱手道:“请苏兄释疑。”

    苏锦道:“张龙回来禀报说汇通车行进不去,十几名工匠连夜修缮车架,这句话你听到了么?”

    李重道:“是啊,我在场啊,修缮车架本就是平常之事啊,车行的大车负载重物颇多,自然会有损坏,难道这也是疑点么?他们回禀之时不也说了其他三家院中也有毁坏的车驾么?”

    苏锦道:“车子损坏本来就是正常的,只是你不觉得他们修缮的时间有些不对么?”

    李重道:“有何不对?修个车子还需挑选良辰吉rì不成?”

    苏锦道:“自然无需良辰吉rì,但你想,既然数月无生意,修理车驾作甚?眼下即将到新年,便是修缮也基本上是年后进行,而且左右无事,白rì修缮也可,为何连夜修理呢?”

    “为什么呢?”李重挠头道。

    苏锦没理他继续道:“以上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你午后刚刚叫了他们去问话,回来后陈家车行便修理车架,显然是有些突兀,或许这陈东家急需要用车去做些什么,转运粮食什么的也并非没有可能。”

    李重更加迷惑了,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讲?”

    苏锦忽然神sè严峻,思索道:“现在我想跟你打个赌,陈家车行的牲口棚中喂得定然是jīng料。”

    “jīng料如何?草料又如何?”李重快要哭了,自己也算是聪明人,怎么在苏锦面前就跟白痴一般,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苏锦大声道:“牲口棚在哪?”

    一名车行伙计战战兢兢的指着西南角的一片简陋的矮屋道:“在……在那边。”

    苏锦道:“走,去看看去。”

    众人涌向牲口棚中,几十匹骡马受到惊动,纷纷打着响鼻看着这帮涌来的不速之客。

    苏锦拿灯笼往食槽中一照,果然食槽内喂得是煮熟的豆饼拌着草料的jīng料,站起身来陷入思索中。

    众人见苏锦料事如神,不禁佩服的很,但是同时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不敢打断苏锦的思路,都直愣愣的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苏锦忽然长舒一口气道:“粮食应该是有着落了。”

    李重道:“本来就是有着落了,陈东家定然知道藏粮之处。”

    苏锦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本来我的猜测是冯敬尧秘密指派了一个神秘人物雇佣大车和牲口去运粮,而此人跟车行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用的也只是大车而已,人手甚至都不是车行的人;陈东家不可能跟着车子前往,怎么可能知道藏粮食的地方?那人事了之后将车子归还,付了车资便罢,陈东家不会无聊到问主顾运些什么,从何而运吧?”

    李重张着嘴巴道:“这……要是这种情形倒是个麻烦事。”

    苏锦道:“但眼下不同了,情况有了改变,现在看来这位陈东家定然知道藏粮食的地方。”

    李重不耻下问道:“苏兄明说吧,可急死我了。”

    苏锦道:“我本对你打草惊蛇之举有所不满,但是现在看来倒是歪打正着,你想想,你一问此事,他便立刻回来修缮车架,还给牲口喂jīng料,这是要干什么?”

    李重好像抓到了什么,迟疑道:“苏兄是说,他察觉到我们在查粮食,所以打算将粮食转移?”

    苏锦一击掌道:“正是如此,牲口喂jīng料正是要干活的先兆,平rì若无生意,谁会让牲口吃这些人都吃不上的豆饼渣?这就说明,要么这位陈东家便是冯敬尧指派的那个人,要么便是陈东家将消息透露给那个人,那人随即命他赶紧准备将粮食转移藏匿,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修车喂牲口。”

    李重连连点头,除此无他了,而且若是另有他人的话,陈东家跟此人定然捻熟的很,否则怎么会放心将车架牲口等物交予那人之手。

    李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是苏兄,我似乎听到赵虎兄弟回禀时也曾说,南城孔家圆通车行家的牲口也是吃的jīng料呢。这又作何解释呢?”

    苏锦呵呵一笑,指着院子里的车子道:“你们数数,这里有多少车子。”

    众人估摸了一下,有人答道:“连坏了的车子在内,也不过是百十辆车罢了。”

    苏锦道:“所以啊,陈家哪来那晚所用的两百辆车?”

    李重惊道:“你是说……孔家车行也参与其中为同谋?”

    苏锦彻沉吟道:“同谋未必,不过定然脱不了干系,或许只是借车而已,无需多说,命人带了那孔东家去衙门,咱们让他二人对对口供便什么都明白了。”

第四五六章 那一天

    是夜,天长县衙开堂夜审,几乎没有费什么劲,陈东家便全部招供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别人没有拿出证据的时候抵死抵赖,恨不能拿自己的娘老子祖宗八代发誓,但一旦铁证在前,心理防线被突破,却又如大堤溃散一泻千里。百度搜索:看小说

    事情跟苏锦的推测差不了多少,这位陈东家名睿之,冯敬尧在扬州风生水起之时,陈睿之想方设法勾上了这条线,无他,天长是扬州府郊县,冯敬尧在扬州一家独大,倒也勾起了陈睿之想在天长县一统商界的宏念。

    可是凭他这个小小的车行,慢说是在天长商界,就算是在四大车行中他也只是个小跟屁虫,车行排名‘蒋宋孔陈’不是没有道理的,天长百姓正是根据实力来给了这个排名,第一大的自然便是蒋家顺丰车行了。

    陈睿之想来想去得出结论:没有靠山绝对不行!靠山找谁呢?显然是这位扬州府的大名人、大富豪、大善人冯敬尧了;私底下那些传言陈睿之也不是不知道,但是陈睿之却认为,关于冯敬尧的那些传言都是穷棒子们眼红的嫉妒之语,冯敬尧若真是像传言的那么可怕和凶狠,扬州官府又岂能无动于衷?说到底便是树大招风,没钱的见到有钱的总是不免酸溜溜yīn兮兮的造些谣言,完全的仇富心理。

    可是陈睿之很郁闷,冯敬尧根本就没空搭理他,更别谈支持他在天长做大做强了;无可奈何之下,陈睿之只能忍耐,等候机会,希望某一天,冯敬尧能看在他时常去拜见的面子上给他以帮助和指导。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陈睿之都快要绝望了,时逢旱灾,生意清淡,亏损严重,陈睿之想死的心都有了。

    世间事往往如此,你以为山重水复,一觉睡醒却忽然又柳暗花明,幸运之神会在无知无觉之中忽然飞过来亲吻你的额头。

    那一天清晨,陈睿之刚撵走几个靠在墙根无所事事打瞌睡的伙计,他已经瞄了好几天了,年节下赶人不合行规,但是生意没有,工钱却要照付,陈睿之岂能不想点办法,上工打瞌睡这是最好的撵人滚蛋的借口,谁也不能说什么。

    就在几个伙计骂骂咧咧背着包裹出门的瞬间,陈睿之看见门口停下了一顶黑sè的小轿,轿帘子掀开,下来了一个人,陈睿之擦擦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人正是冯敬尧。

    大名鼎鼎的冯敬尧,戴着黑sè的毡帽,穿着普通的衣饰,看上去极为怪异,但是陈睿之一眼便看到了那只大大的歪到一边的鼻子,还有那鹰爪一般的手中,握着的一对圆溜溜咔咔转动的铁球。

    冯敬尧低垂着头,转身付了轿资便一头扎进车行的院子,陈睿之忙上前要打招呼,冯敬尧做了个手势,直奔屋子里去了。

    陈睿之明白了,冯大善人这是微服来访,不yù让外人知晓,于是赶紧会意的挥退几名围上来的伙计,一撩袍子追在冯敬尧的身后进了屋子。

    冯敬尧开门见山的告诉陈睿之,眼下扬州城中自己有一批货物需要运出城来,希望陈睿之能帮自己安排人手和车架,并当场掏出三百两白银作为酬劳。

    陈睿之傻了,这难道是在做梦么?三百两白银,合市价近四五千贯,自己这个车行一辆车的人工加上车马费用一rì不过六百文,这要出车多少次才能赚回这么多钱呢?虽然生意兴隆之时车行全年的收入也在数千贯,但今年生意清淡入不敷出,在这时候的一笔大生意不啻为沙漠中的旅人见了甘露,洪水中的溺者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惊喜还不止这些;冯敬尧接下来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陈东家,你不是一直想在天长县成为商家第一人么?办妥了此事,老夫遂了你的愿,出钱出人帮你在天长打下一片天地,以老夫的手段,帮你成为天长小县商业之首,简直易如反掌。”

    陈睿之差点跪下来叫亲爹了。

    “但是,你一定要将我这件事办好,办利索!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事情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否则便是大祸临头;第二、事后也不能留下蛛丝马迹,货物要藏匿好,我不亲自来取,任何人来查访你都不能说出来;答应了这两条,这三百两酬金,以及rì后的交情便都是你的了。”

    冯敬尧的语气虽平淡,但是却透出一股寒意,这让处于喜悦之中的陈睿之稍微清醒了些,他忍不住的问道:“敢问冯爷运的是什么货物?我也好安排储存之处,以及车马数量。”

    冯敬尧想了想,终于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确定要听么?只要听了,老夫便当你是答应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陈睿之有些犹豫,但是当他的眼光落到桌上的六枚五十两一锭的银锭上面的时候,他的目光坚定了。

    “为冯爷效劳万死不辞,即便是……没有报酬,老朽也愿意供冯爷驱使。”

    冯敬尧磔磔低笑道:“很好,老夫没有看错人,这批货物便是我在扬州城中囤积的一百八十万石粮食。”

    陈睿之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晕过去;天长县大街小巷早已贴满告示,城中屯粮之家以十一月二十rì为限,粮食除留食用额度之外,一律上粜官仓,眼下早已过了期限七八rì,陈睿之亲眼见到县衙李县令从八公山赶回来之后便立刻展开了雷厉风行的搜查行动;城南张家、城西孙家、城外几家地主大户,甚至告老还乡在天长安度晚年,以宝图阁学士致仕荣归的周学士家都未能幸免。

    陈睿之曾去现场观望,官差衙役们如狼似虎,将一包包粮食全部装车运往官仓,只是随笔打下白条签收,价格居然是……居然是三百文一石,这简直是在杀人呐。

    那些屯粮大户们呼天抢地的情景,看的陈睿之心惊肉跳,他暗自庆幸自家并没有做粮食生意,嘴巴里咒骂着县衙这帮人简直吃人不吐骨头。

    更为让陈睿之痛恨的是,县衙雇佣的居然是顺丰车行的大车拉粮,连这点油水也没捞着。

    现在冯敬尧提及这批货物是一百八十万石粮食,这叫陈睿之如何不害怕,是粮食也就罢了,而且是一百八十万石之巨,这怕是要砍了全家的罪名,直到此时陈睿之方才明白,为什么冯敬尧能有万贯家私,为什么民间会有那么多针对他的流言蜚语了。

    “怎么?怕了?胆小如鼠之辈,只能守着你这破车行苟且度rì了。”冯敬尧冷然道。

    陈睿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冯爷,朝廷……朝廷……”

    冯敬尧断然打断他的话道:“朝廷正在抓是么?朝廷不让做的事多了,朝廷不让贩盐我冯敬尧照做不误,朝廷不让卖茶,我冯敬尧照卖,十几年了,我从穷光蛋变成扬州首富,只要我想,我甚至可以将扬州城的一半都给买下来;而你呢?十年前你便是这样,十年后你还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老夫一直没有答应帮你么?因为老夫看得出来,你没有魄力;就像一个穷酸腐儒一般,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照照镜子,你还有点人样么?”

    冯敬尧毫不留情的尽情奚落陈睿之,陈睿之汗珠滚滚,心里自卑的要死。

    “老夫此来便是给你一个机会,常言道:富贵险中求,又道:马无夜草不肥,给你发达的机会你却又患得患失,偏偏你又立下志向要光大门楣,做这天长第一人,这不是笑话么?”

    陈睿之挥汗如雨,低声道:“冯爷,老朽无能,您教训的是;只是此事甚至会搭上身家xìng命,叫老朽……叫老朽……”

    冯敬尧仰头大笑,两颗铁球在手中旋转的让人眼花缭乱。

    “你若知道我冯敬尧的手断,你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了,十几年来我贩盐贩茶,谁抓到过老夫的把柄?刀尖上可以起舞,那是因为老夫有金刚不坏之躯;没有这份本事,老夫会作此寻死之事?这一百八十万石粮食再过两月便是三百六十万贯成山的钱币,你想老夫会让这堆钱山拱手送人?不出漏子便罢,出了漏子老夫会使出浑身解数保住你的身家平安,你完了,这堆钱也就完了,是这个理么?”

    “冯爷说的对……”

    “当然需要计划周密些,确保万无一失便更好,老夫已经替你想好了,你照我的安排去做便是,只要你不横生枝节,一切都在老夫的算计之下。”

    陈睿之不能再犹豫了,冯敬尧几乎已经将他的很多秘密告诉了他,联想起民间的那些传言,陈睿之不禁胆寒,此刻自己只要说出一个不字,那么自己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冯敬尧看似孤身前来,可是他手下那么多徒弟,天一黑很可能便是一帮蒙面大汉冲进院子里血洗一番;陈睿之虽然刁滑胆怯,但他可不是执迷不悟之人。

    “冯爷,老朽决定跟着冯爷干,冯爷说的很对,富贵险中求,再说有冯爷罩着,我怕什么?”

    冯敬尧笑了,拍拍他的肩头道:“这才像个未来天长龙头的样子,放心吧,按照我说的做,保证万无一失;二十九rì夜间,老夫会动用关系将扬州北城门的守卫调开,到时候北门空无一人,你只需长驱直入,到柳枝儿胡同和跑马地两处我的仓库中将粮食装走,你只有五个时辰的时间,卯时正必须全部结束,所以你手脚要快;考虑到粮食太多,又不能弄个几千辆大车装运,所以你必须用少量大车将将粮食运到城外暂放,来回倒腾数趟,才能拉完。”

    陈睿之忙问道:“一百八十万石啊,五个时辰如何能装完?”

    冯敬尧皱眉道:“那是你的事,这么点事做不了你还能做什么?暂放地点我已帮你选好,在扬州城北十里外的一座叫兰若寺的破庙中,你将粮食拉出来之后,堆放在那里;再后来你就慢慢的偷偷的将粮食一点点的运到天长县境内,寻个地方藏匿起来,然后便守口如瓶在家等着吧,两个月后,便是我冯敬尧亲自上门感谢你的时候了。”

    陈睿之沉默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缓缓点头道:“放心吧,定不会误了冯爷大事。”

    冯敬尧微微一笑,拱手无声告辞,起身便往外走,忽然回头道:“老夫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今rì我只说一句话,这件事办好了,你便是我冯敬尧的兄弟;若是走漏了一丝风声,你便是我冯敬尧的对头;要做兄弟还是对头,陈东家自己掂量。”

    说罢一阵风的消失在院门之外。

    陈睿之伸手扶额,浑身冷飕飕的,冯敬尧来去之间不过盏茶功夫,陈睿之却仿佛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一般,他能感受到冯敬尧眼中那股凶残冷冽的杀气,为今之计,就算是明知此事大违朝廷律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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