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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三三章 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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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敢违抗命令,杨毅便是下场,杀光这帮贱民,一切后果本府承担。.)

    ”朱世庸挥舞着血淋淋的钢刀狂吼道。

    厢兵们无可奈何,杨毅既死只能听知府大人之命了,至于谁对谁错本就不是自己这些小小士兵所能关心的,更何况显然知府大人要下狠手,一旦抗命必然是横死当场,所以众人虽略觉不妥,但却也只能遵命而行。

    厢兵们鼓噪攻上,晏府伴当和苏记护院奋力抵挡,双方正式交手。

    晏碧云带着众人缓缓往正厅中退去,让十几名伴当和护院组成更密集的阵型抵挡厢兵的进攻;可是谁都知道就算是这些人武艺高强,以十几人之力想抵挡住数百士兵的轮番进攻简直是痴心妄想。

    只盏茶时间,厢兵们倒下七八个的同时,护远和伴当这边也倒下了两个,都是身中数刀,连个重伤的机会也没有,刀刀毙命。

    与此同时,后院围堵的士兵们也纷纷翻墙而入,鼓噪着往前厅包抄掩杀过来。

    “晏姐姐,怎么办?”

    众人焦急的问晏碧云,晏碧云举目望众人脸上一一瞧去,小穗儿、小娴儿、柔娘、浣娘等人个个面sè平静,显然她们都明白今rì定然无幸了。

    晏碧云抬头看看东首暖椅上坐着的王夫人,老夫人端坐闭目嘴唇噏动诵念佛经,仿佛四面八方的厮杀声与她无干一般。

    晏碧云缓步过去,蹲在王夫人面前,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道:“伯母,碧云无能,不能维护苏家人安全,辜负了苏锦所托了。~悠bsp;王夫人缓缓睁眼,伸手在晏碧云的云鬓上摩挲数下,轻叹道:“好孩子,这事不怪你,你尽力了;我儿办事考虑不周,我苏家众人跟着遭难便也罢了,倒是连累了你,老身着实歉疚。”

    晏碧云轻声道:“伯母莫说此话,这是将碧云当做外人了么?碧云早就立下誓言,今生今世此身非苏郎莫属,今rì能于苏家众人共赴黄泉,也算是心愿得偿。”

    王夫人眼眶湿润,轻轻点头道:“好孩子,我儿有福气,能遇到你这样有情有义的好女子;从此刻起,老身便视你为儿媳妇了,今rì既然如此情形,也算是天意;便让我们婆媳二人共同赴死又如何?苏锦决计不会放过他们。”

    晏碧云脸上兴奋的发红,起身盈盈跪倒道:“婆婆在上,受媳妇一拜!”

    王夫人微笑起身,扶起晏碧云,挽着她的手臂对厅中众人道:“今rì苏锦累的大家遭难,老身给你们赔不是了,但凡有一线生机,你等可自去求的生路,老身绝不怪罪。”

    众人一片抽泣之声,小穗儿快步上前掺着王夫人的胳膊,王夫人笑道:“老身就知道你这丫头仁义,可惜了小小的年纪。”

    柔娘浣娘默默无声的走到王夫人身后,小娴儿、小米儿,丫鬟chūn香,七八个使唤的使女婆子也都默默无声的走到王夫人身后。

    门外惨叫声连连,虚掩的厅门轰然洞开,一名伴当带着一蓬血雨摔进门里,身上插五六只箭,眼见是活不成了;朱世庸已经命令弓箭手放箭了。

    门外苦苦支撑的伴当和护院只剩下六人,个个身上带伤,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兵刃挡着不让厢兵往厅里冲,但很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

    朱世庸指挥着弓箭手又shè了两轮弓箭之后,六人中再次倒下两人,朱世庸命令弓箭停止发shè,兴奋的看着厢兵们跟剩下的四名手脚中箭的伴当缠斗,他喜欢这种虐杀的场面,他已经在考虑等下冲进厅中之后抓了苏家家小,和那个貌美如仙的晏碧云该如何虐杀才能尽兴,正兴奋的想着这些,就见厅门处有人大叫一声道:“都住手,老身送给你们杀。”

    门内缓缓走出一群人来,小穗儿和晏碧云一左一右搀扶着王夫人,身后跟着苏家众人和晏碧云身边的服侍之人,所有人都面无表情,仿佛面对的不是厮杀的场面,而是一群草木一般。

    一大群妇孺忽然就这么毫无惧sè的走出来,倒吓了厢兵们一大跳,举起刀怎么也落不下去,随着王夫人等人的逼近,他们反倒吓得缓步后退。

    “动手吧,朱大人,老身送给你杀,但是你记着,我儿不会放过你,你所做的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我儿一件件一桩桩会跟你清算清楚。”王夫人双目如炬,瞪着朱世庸道。

    朱世庸不敢与之目光相对,干笑道:“老夫人,怪不得本官,是你的儿子逼人太甚,要怪只能怪你生了个不通事理的儿子。”

    王夫人啐了一口道:“老身信佛,口中不出污秽之言,但今rì却要破戒骂你,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狗官,你且记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一时得意换来万世煎熬,你也会死,死后在yīn间你会受到加倍的报应。”

    朱世庸脸上肌肉抽动,喝道:“全部绑了,带回府衙,本府要亲自将她们千刀万剐,倒要看看你们的嘴还硬到什么程度。”

    厢兵围拢上来,伸手便要抓人,晏碧云娇斥道:“谁敢碰我们。”

    厢兵们为其气势所迫,同时也心下不愿动手,晏碧云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柄钢刀,掏出丝帕擦干上边的血污,架在自己雪白的脖子上,众人有样学样,将地上散落的兵刃捡起,纷纷架在脖子上。

    晏碧云长叹一声,轻声道:“郎君,奴家先去了……”

    说罢身子半转,手上用力,扭身拖刀……

    ……

    官道上人嘶马叫,苏锦焦急的催促着大队人马快些行动,但是欧阳修联系的十三都禁军都是步兵,行动颇为迟缓,虽然已经接近小跑了,但出发了一个时辰,也不过行了才二十里,将苏锦急的直骂娘。

    苏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家中妇孺虽全部转移到北城宅第,自己也放出风声说是举家外迁,但难保不会引起朱世庸的怀疑。

    而且晏碧云那里也并不安全,以晏碧云的身份,朱世庸当不敢轻举妄动,只要自家人不露面,朱世庸应该不至于强行搜捕。

    但万事均有意外,谁能担保朱世庸会按照自己的猜测行事呢?要不是怕将王夫人和柔娘浣娘等人送出城外之举会落入朱世庸的耳目之中,从而坏了整个计划的话,苏锦怎么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当初苏锦的另一个预测是,朱世庸会等寿州之事了结之后才会在庐州发动;寿州派出去的人得手了,庐州城便会平安无事;他若知道寿州是个圈套,才会明白过来,那时候才会在庐州大肆搜捕自己。

    可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揣度和计划之上,变化大于计划,苏锦的心永远是绷紧着的,除非现在能肋生双翼直接飞回庐州,亲眼见到王夫人和晏碧云等人无恙,心中的大石才会落下。

    每耽搁一分,苏锦的预感便越来越不好,终于,过了红山口之后,苏锦忍不住了,他向欧阳修提出自己要骑马先走。

    欧阳修诧异道:“苏专使,你那手下的四个伴当不是早已经回去了么?再者说朱世庸不至于这么快便能得到寿州实收的消息而采取行动吧。”

    苏锦咬唇道:“欧阳大人,我想来想去,实在是赌不起,万一出了差错,我苏锦岂非成了千古罪人,家人对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欧阳修似懂非懂,家人比什么都重要?重要的过朝廷大事?重要的过功名富贵?

    不论他懂不懂,苏锦只是告知一声而已,自己也没权限制他先走,欧阳修担心的只是苏锦单枪匹马回去之后会自投罗网并且会打草惊蛇,除此之外,欧阳修也没什么大的意见。

    苏锦当然知道他的顾虑,稍加解释之后,带着两名欧阳修派给他的两名武功高强的亲卫,快马加鞭的飞驰前往庐州城。-無彈窗閱讀_m

第五三四章 心急如焚

    从寿州南四十里的红山口到庐州城还有近百余里,饶是苏锦等人骑的马儿是训练有素的良马,这一跑也跑了近三个时辰,直到五更将末,这才隐隐约约见到庐州城黑乎乎的高大北城门。

    奔到城下不远处,苏锦等人翻身下马,那三匹马儿却接连扑通扑通的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再也起不来了。

    苏锦暗自庆幸,马儿倒是通人xìng,硬撑着奔到地点才倒下,这要是半路上完蛋,那可就yù哭无泪了。

    “马儿马儿,多谢你们尽力了,回头定给你们好生的修个墓安葬。”苏锦抚摸马鬃嘀咕几句,带着两名亲卫蹑手蹑脚的往城下走去。

    天sè已经渐渐泛出一抹鱼肚白,借着微光可见高大的城门紧闭,隐约可见城头有士兵值守巡逻,来往不息。

    苏锦心头一紧,心道:坏了!这几rì新年,各大州府的城池都是彻夜开放,方便百姓来往穿行;就算是平时,五更过半之后也是城门开放时间,哪像现在这样紧紧关闭,而且看上去守备森严的样子;很有可能是朱世庸关闭城门在搜捕自己。

    这样一想,苏锦的心一下子便沉到了谷底,寒冷刺骨起来,若是真如自己所想,家中之人恐怕……,苏锦想都不敢想了。

    “苏大人,怎么办?”两名亲随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问计于苏锦。

    苏锦想了想道:“无论如何也要赶紧进城去,我不能出面,你们上前去碰碰运气,若是能开城门的话,我就弄些污泥涂黑了脸混进去。”

    一名亲随点头道:“也好,卑职去试试,卑职就说是寿州派来送信的。”

    苏锦看了看两人身上的官差打扮,点头道:“可以一试。”

    那亲随整整衣衫,大摇大摆的百步外的城门行去,黎明之前,天sè尚自昏暗,走近二三十步,城头上才发觉了他的踪影,立刻便有人高声喝道:“那是谁?勿要靠近。”

    “军爷,在下要进城去,麻烦军爷打开城门,这都到了开城门的时候了,怎地还城门紧闭。”

    “快快回转,今rì奉府尊大人之命,庐州府全城禁严,严禁闲杂人等出入,快快离去,莫要来叨扰。”

    “禁严?大过年的禁的哪门子严?”

    “你怎地这般啰嗦,说了不让进便不让进,再啰嗦,城楼上的兄弟可要请你吃烤肉串了。”

    那亲随自然知道‘烤肉串’是啥意思,便是利箭穿心之意,当下拱手陪笑道:“这位兄弟,我乃寿州城派来送信的官差,您瞧我这身衣服,也是奉了公务而来,能否通融一二,放我等进城去如何?”

    城上士兵打量了他半晌,道:“兄弟,便来的不是时候了,朱知府下了严令,任何人不准放进城中,城里正在搜捕死囚要犯,我等若开了城门,万一逃犯没抓住,岂非要怪到我等头上;你要是真的来送信办差的,便在城外等候,等会交接之后,兄弟我倒是愿意替你跑一趟府衙送个信;知府大人若是让你进来,你便再进来不迟。”

    那亲随好说歹说求了半天,城上厢兵就是不愿开门,无奈之下,只得退了回来;将情形跟苏锦一说,三人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苏锦皱眉苦思,硬闯是决计不行了,怎生想个神不知故不觉的办法进城去才好,忽然眼前一亮,想起西门外的蜀山湖有一部分深入城中,或许能绕道城西从水路进城也未可知;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总好过困在此处一筹莫展。

    主意打定,苏锦带着两名亲随便绕着城墙往西走,行不数里,就听见前面沟垄长草之中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有人惊慌失措的躲进草丛之中。

    苏锦刚蹲下身子还没来得及躲藏起来,就听见沟垄上的荒草中传来马汉的声音:“公子爷……是公子爷……!”

    苏锦一愣,赶紧上前,只见长草里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正一人抱着一大捆荒草朝自己走来。

    苏锦心中郁闷的要死,本以为这四大吃货早早的回来已经混进城里去,却没想到,到现在这四个家伙还在城外荒草堆里耗时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居然还有心思在这荒草中睡大觉,可真有闲心。”

    王朝等人本来嬉皮笑脸正惊讶苏锦这么快便赶来了,闻苏锦一句话,顿时笑容尽消,委屈的道:“爷,我们哪里睡大觉了。”

    苏锦指着他们怀中抱着的荒草道:“这不是编的草帘子当盖被么?”

    马汉连忙摆手道:“爷可误会了,我们刚到了也不到一个时辰,在城北十里郢的时候,咱们的马匹便全部累死了,我们抹黑走了十里地才赶到这里,可是城门紧闭根本进不去,所以我们四个一合计,干脆用这些荒草搓了绳子做成绳梯爬上城去,你瞧,刚刚编好。”

    说着抖散怀中的荒草,果然是紧紧滚在一起的编成草梯子。

    苏锦挠头道:“爷心里着急,错怪四位兄弟了,这玩意能成么?”

    赵虎道:“爷放心吧,肯定能成;俺在师门的时候,后山绝壁千尺,俺编了绳梯照样上下自如。”

    苏锦道:“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试试。”

    王朝道:“公子爷莫急,巡逻队过去了已经有一会了,再稍等片刻,等新的一拨巡逻厢兵过去,那咱们就有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应该足够咱们翻上城墙了。”

    苏锦暗自责备自己关心则乱,这么快便乱了阵脚,幸亏王朝他们还算是历练的jīng细,否则怕是要无功而返。

    几人窝在草丛中静静等待,不一会城头果然有一队七八人的巡逻小队嘻嘻哈哈的从高高的城墙上走过,渐渐消失在远处;王朝轻声道:“爷,咱们该动了。”

    苏锦一挥手,七人跃出草丛,直扑城墙根;没冲出二三十步,众人傻眼了,横亘在眼前的是两丈多宽的一道护城河,河山还薄薄的结了一层薄冰。

    苏锦恨不得连抽自己嘴巴子,怎地将这茬给忘了,古代那座城池周围不是都有或宽或窄的护城河,自家蠢得要死,居然对这些都毫无应对。

    “爷,怎么办?”王朝问道。

    苏锦面无表情,伸手解开棉袍衣扣,迅速的将身上衣服扒了个jīng光,裹起来举在头顶,伸脚踏如刺骨的冰水之中。

    众人暗自佩服,公子爷看似弱不禁风,这份决断之果决绝不含糊,四九寒天踏入冰水中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般的壮汉都决计做不到。

    一愣神间,苏锦已经到了河中间,众人赶紧依葫芦画瓢,全部脱得赤条条的将衣服举起,泅过河去。

    离开水面之后,北风一吹,众人顿时浑身如入冰窖,苏锦乌青着嘴唇道:“一定要擦干身上的水才能穿干衣服,衣服一上身就没事了。”

    众人赶紧用外衣胡乱擦拭身体,手忙脚乱的将衣服穿好,城头上远远又传来脚步声,显然是耽搁的时间太长,巡逻队又来了一拨。

    苏锦打个手势,众人趴在城墙根下一动不动,就听城头有人道:“咦,老葛,你看那护城河的水,怎地翻了那么多的水泡,莫不是有大鱼不成?”

    苏锦一惊,自己几人踩着护城河底的污泥过河,这下将河水翻了个个,自然是气泡乱冒,没料到巡逻之人却能看的见。

    另一个声音道:“哪有,那是风吹的波纹好不好,你他娘莫不是嘴巴又馋了,想吃个鲤鱼火锅不成?”

    当先那人嘿嘿笑道:“你不想吃么?听说军营隔壁的孙二娘子每rì夜里烧火锅把你吃,看来你都是吃腻了的。”

    其余士兵嘿嘿哈哈怪笑起来,有人附和道:“那火锅可暖和,既能吃喝又能暖鸟,渴了还能嘬两口,美得不行啊。”

    那老葛怒道:“你们这帮孙子,有本事也找个姘头去,他娘的,见天那老子开涮,当心老子一翻脸,给你一脚踹下城去,摔死你个王八犊子。”

    众人连声笑着告饶,嘻嘻哈哈的渐渐走过,张龙窝在墙根下,风一吹,身上一个寒战,鼻子眼里直发痒,猛然间张大嘴巴,眼见一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便要爆发。

    王朝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脸按在乱蓬蓬的绳梯里,一声闷闷的喷嚏还是清晰可辨;苏锦等人吓得屏气凝神,侧耳倾听;城上的巡逻队显然正陶醉在调笑老葛的乐趣中,嘻嘻哈哈的渐渐远去,并无察觉。

    众人长舒一口气,待巡逻队走远,王朝劈头就给张龙一巴掌,骂道:“差点坏了大事,公子爷都撑得住,就你撑不住;怂包样儿。”

    张龙羞愧yù死,正yù道歉,苏锦摆手道:“快上城,天就要亮了。”

    王朝闻言二话不说,抓起一根绳梯,比划了三四尺长,一头绑着一块拳头大的青石,抡起胳膊转了几圈,一撒手;就听嗖的一声,石头带着草绳直飞城头,啪嗒一声落上城墙头。

    王朝拿着绳子沿着城墙捋动,一直将绳子移到两个垛口之间的裂缝处,这才往下缓缓的抽动绳索,不多时,就听咔吧一声,青石牢牢卡住在垛口之间,结结实实的成了一条攀援的绳索。

    张龙将功补过,紧紧裤腰带,双手握住草绳,一用力,双脚连蹬城墙,眨眼之间已经上了城头。

    众人喝声彩,一个接着一个攀援而上,再迅速在另一边搭下绳索,坠入城中。

    巡逻队再次经过的时候,苏锦等七人已经迅速的消失在街巷之中。

第五三五章 于事无补

    庐州北城邻水的宽大庭院内。..

    晏碧云拖刀自刎,锋利的刀刃只需划过娇嫩的颈项便将香消玉殒,周围众人除了惨然而呼之外,并无一人阻拦;因为这是无可避免之事,晏碧云的命运便是她们即将要到来的命运,与其被擒受辱,不如自我了断。

    千钧一发之际,东首墙头上传来一声高呼道:“万万不可,快放下刀子。”

    众人如遭雷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名伴当眼明手快,伸手将晏碧云拖动的钢刀夺过,饶是如此,晏碧云的颈项上也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丝丝缕缕的沿着一条红线渗了出来。

    “是公子爷,是公子爷来了。”

    小穗儿猛然醒悟,拉着王夫人和晏碧云的手又跳又叫,晏碧云摇摇yù坠,睁眼跟随众人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东首的墙头跳下数条黑影,早已经和外围的官兵动上手了。

    朱世庸面容错愕,旋即恢复平静,大喝道:“来的好,本府就等着你呢,挡住他们,先宰了里边的人。”

    厢兵们向着王夫人和晏碧云等人再次扑上,苏锦一到,给了大家强大的信心,几名伴当奋起神勇拼死抵抗,仆役婢女们也不甘受戮,将手中捡起的钢刀胡乱挥舞,没有武器的捡起地上散落的物事乱扔乱丢;与此同时,晏碧云迅速做出了明智的决定,簇拥着王夫人退回厅门处。

    几名仆役婢女动作稍慢,被厢兵赶到身后几刀砍下,顿时大叫着仆倒在地,身首异处。

    小穗儿娇声悲呼:“豆儿姐姐!chūn香姐姐!”王夫人身边的chūn香和小豆儿两名使女扑倒在台阶上,再无一丝一毫的反应,已经遭难无疑。

    在付出几条生命的代价之后,众人终于安全的退回厅中,四名伴当堵在门口拼命死守,正厅后门处撞门之声传来,看来后院包抄的官兵已经到了。

    晏碧云大声命人将厅中的桌案椅子柜子等物搬过去抵住后门,明知这些东西阻挡不住,但只求挡住一时是一时,给外边的苏锦争取时间。

    苏锦率领王朝等六人切瓜砍柴一般的从东首的院墙下直冲过来,一会功夫身边便倒下了十几个厢兵的尸体,厢兵们没见过这么悍勇的人,心中有些胆寒;惊惧之下冲杀也并不那么凶狠,大多都避开他们前冲之势在侧面虚张声势,抽冷子递出兵刃,不求有功,但求保命。

    苏锦目睹自家仆役奴婢被砍杀,心头悲痛激愤,红着眼睛嗷嗷叫着直往厢兵堆里冲,王朝忙一把拉住道:“爷,莫要乱了阵型,敌众我寡,溜了单可讨不了好。”

    苏锦挥刀砍翻面前一名没来及逃离的厢兵,喝道:“向正厅门口靠拢,决不能让他们冲进去杀人。”

    王朝马汉等人齐声大喝,七人手中钢刀此起彼落,厢兵们纷纷避其锋芒,不自觉的闪开一条通道,几息之后,苏锦等人已经登上了正厅的台阶。

    堵门的四名血肉模糊的伴当见苏锦等人到来,心情一松,委顿在地,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苏锦无暇宽慰,只抛去安慰的眼神便冲进厅内;屋内众人一见苏锦,顿时哭声一片,刚才的生死关头都没哭出来,现在倒是一个个成了泪人。

    苏锦快步来到王夫人面前跪下,自责道:“儿子不孝,让娘亲受惊吓了。”

    王夫人伸手抚摸苏锦的脸道:“我儿何须自责,来了就好,带了多少大军前来?”

    苏锦尴尬道:“就七个人……”

    王夫人一愣,叹道:“你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也罢,咱们娘几个死在一处便是。”

    苏锦赫然起身道:“娘亲放心,凭朱世庸这狗东西还要不了咱们的命,你们好生在这呆着,看儿子怎么整治他们。”

    王夫人知道苏锦不过是安慰自己,只带回来七个人,凭你多大的本事,在数百厢兵围困之下也讨不了好去。

    苏锦感受到晏碧云的目光一刻未离开自己,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一言不发的走到晏碧云的身边,将丝帕缠在她脖子的伤口上,轻声道:“白璧微暇,这一道伤痕不掩晏姐姐丽sè无双。”

    晏碧云红了脸道:“小心些,这朱世庸疯狂了,连厢兵指挥使阻挠他都被他给杀了。”

    苏锦点头道:“放心吧,我自有办法。”

    苏锦扫视众人一眼,柔声道:“大家受惊吓了,你们在此裹裹伤口,我这就给你们出了这口恶气去。”

    众人含泪点头,苏锦一来众人顿时觉得满心的轻松,对公子爷他们有着无比强大的信心,公子爷说给她们出气,这口气十有仈jiǔ是能出了。

    朱世庸眼睁睁看着苏锦杀入厅中跟家眷会合,气的暴跳如雷怒叫怒骂,不过他也很纳闷这七人是如何进了城的,莫非是大兵压境城门失守了不成?

    朱世庸不放心,派人去四周快速打探了一番,回来的人禀报说并无异状,朱世庸这才放了心,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不错了,这苏锦也许是躲在某个犄角旮旯,实在是憋不住了,这才献身救母,这样一来岂非是自投罗网么?

    朱世庸本来是打算鱼死网破的,打算不管怎样先破罐子破摔杀了苏锦一家在做计较,反正自己是落不了好下场了;但此刻他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抓了苏锦,或许还会有转机,如果人证物证真的在他手上,自己只要能诱出并毁去这些证据,然后再将苏锦给咔擦了,便还有狡辩脱身的余地。

    杀个杨毅、杀个苏锦算什么?随便找个理由便可搪塞上报,自己心软一些便说是抓贼过程之中为国捐躯,心狠一些直接便捏造些证据诬陷他们跟贼人同党便是,虽然不免要大费一些脑筋,不过也并非完全搪塞不过去。

    想到这里,朱世庸命人停止攻击,缓步上前,对着厅门口高声喊话道:“苏锦小儿,你居然还敢回来,倒也有几分胆sè,不过这也是愚蠢之举,今rì你插翅也难逃了。”

    苏锦的身影在厅门前出现,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可恨摸样,开口便骂道:“老贼,知道你卑鄙无耻,可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无耻到如此地步,竟然拿手无寸铁的妇孺开刀,你还是个人么?”

    朱世庸呵呵大笑道:“没办法,你这个人太过jiān猾,若不拿住你的七寸,是捉不住你的;本府也是被逼无奈;现在你既入樊笼之中,可别再有其他的想法了,乖乖的束手就擒才是正理。”

    苏锦冷笑道:“你以为你笃定能拿得住我么?这座厅门你都未必能攻得进来。”

    朱世庸嘿嘿笑道:“苏专使的脑子不太好使吧,难道没听说过请君入瓮的故事么?本府一声令下,大堆的柴火堆上四周,只消一个火星点燃,你们所有人便会化为齑粉,还需全力强攻?”

    苏锦一惊,火攻的话自己只能带人往外冲了,目前有战斗能力的只有自己七人,护着的十几个妇孺那是决计照顾不周的,只消一个疏忽,便遗终身之憾,一时之间脑子里急速运转、盘算对策。

    “朱知府,我就不明白了,你和我苏锦有何恩仇,竟然公然带人诛杀我的家人,本人是钦命粮务专使,我身后的厅中还有三司使晏殊大人的侄女儿,你这么做难道便不考虑后果么?”

    朱世庸抚须道:“我和你有什么恩怨你心里最清楚,犯不着跟本府装糊涂,本府这次拿你是怀疑你与西山伐石场逃脱的几十名死囚有关乃是公事公办,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和什么人有关系,本府一切为了公务。”

    苏锦哈哈大笑道:“好个秉公办事铁面无私的朱知府,这话说了你也不脸红,你这脸皮当真厚的可以;我若问你要证据,你定然会说要我束手就擒之后才会给我看是不是?你这些伎俩太过拙劣,也只能蒙蔽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厢兵弟兄们,你这老贼,公然勾结土匪,又意图抓住本官毁灭通匪证据,为了保全自己你居然丧心病狂的诛杀妇孺,甚至连厢兵指挥使都敢诛杀,你这是要造反么?”

    朱世庸喝道:“住口,苏锦小儿,你是想和厅中人一道化为飞灰么?”

    苏锦指着朱世庸怒骂道:“休得以此来威胁我,你的如意算盘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无非想让我跟你合作交出人证和物证保全你自己;我可以告诉你,你自己私自放出西山伐石场的死囚,雇佣他们去寿州城袭击欧阳中丞,但你棋差一招,这一切尽在我设计之中,你派去的人手已经尽数被擒,而且录下了口供;欧阳中丞已经调动左近一万禁军正在赶往庐州的路上,午间就将抵达庐州城下;奉劝你赶紧束手就擒,念在你为官多年的份上,或许能保全你家人的xìng命,不然等待你的便是满门抄斩之刑。”

    朱世庸大怒,嘴里像后世一位足球评论员一般连珠炮般的叫道:“住口,住口,快住口!全部去抱柴草来堆上,将他们全部烧死里边。”

第五三六章 策反

    (跪求订阅!)

    士兵们机械的听从着朱世庸的命令,在左近的柴草堆上抱来干草木柴往正厅周围堆砌,当堆砌到一定数量之后,朱世庸一声令下便是烈火焚身之时。(.

    苏锦心急如焚,盘桓着是否应该带着所有人往外冲,总不能眼睁睁的任由别人将自己这几十人活活烧死。

    王朝马汉抢出去数次,将离着厅门较近堆放的柴禾踢得满地都是,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于事无补;他们也不敢离开厅门太远,孤身陷入敌群的后果就算再大本事也无法脱身,只能干着急,却并无良策。

    苏锦的目光在忙碌着堆放柴草的官兵衙役的身影上逡巡,忽然间他的目光和一个人的目光相遇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rì庙会上遇到的副仓司刘大郎;刘大郎和苏锦的目光一碰,赶紧低下头去放下一捧柴草回身疾走,神态颇为的无可奈何。

    苏锦心中一动,看上去这些厢兵衙役们都是被逼无奈的摸样,今rì若是硬闯出去,必然死伤甚众,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朱世庸连保信军指挥使都杀了,此举定然在厢兵们心中引起很大的震动,莫如趁着火未点起这段时间做些功夫,一旦火起之后,便只能拼命了。

    “厢兵弟兄们,庐州府的衙役兄弟们,你们正在犯下一个大错,知道么?”一片沉默中,苏锦忽然高声叫道。

    朱世庸咧嘴得意的笑,轻声骂道:“这厮还不认载,还在想鬼点子。”于是扬声叫道:“动作快些,早些烧死了这厮,大伙儿早些回去歇息,莫听这厮胡言乱语。”

    苏锦当朱世庸是耳边风,自顾自的高叫道:“弟兄们,在下是钦命粮务专使苏锦,本是奉了皇差办理粮务之事,可是就在年前,本人命禁卫马军副指挥龙真来庐州押运五十万石粮食去扬州府救济,此事你们当有所耳闻……”

    厢兵和衙役们手脚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耳朵侧起听着苏锦说话,这一晚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把所有人都听糊涂了,虽则孰对孰错与己干系不大,但好奇心驱使之下,总是想弄个明白。

    “庐州知府朱世庸原本与我便有私仇,去年四五月间,他和庐州商会勾结起来,想置我于死地,可是恰逢包大人在庐州,协助我洗清冤屈,此事你们也当有所耳闻;但这朱世庸怀恨在心,而我又无意间得知他和庐州商会唐纪元等人在数年前私自将大蜀山匪首黑七等人掉包罗织成手下打手之事,故而我苏锦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朱世庸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苏锦居然知道自己的一个大秘密,这人如何能留,可笑自己还蒙在鼓中,还当此时神不知鬼不觉。

    厢兵衙役们也尽皆愕然,苏锦一开口便抖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大蜀山匪首黑七等人竟然被知府大人给掉包了,这事若非亲耳听闻,谁也想不到这一节;大多数人表示怀疑,这事扯的有些离谱,话说堂堂府尊大人怎会包庇掉包大蜀山匪首,当真匪夷所思。

    但越不可信,便越想听苏锦说下去,很多人抱着柴草呆立原地,像是等候苏锦继续说下去。

    朱世庸大骂道:“死到临头之人什么话说不出来?你们这帮蠢材,明显是攀诬之言,有什么好听的,快些动作,再站着不动休怪本府以违令处置。{.”

    苏锦冷笑道:“既是攀诬,你紧张什么?我无证据也不敢胡乱给你栽赃,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无耻么?这事你以为天衣无缝,只可惜秦大郎被黑七杀死之后,你派人灭了黑七等人的口,却不料逃脱了一个人,我攻打八公山匪寇的时候,此人恰好便是投奔了八公山匪寇做了他们的二当家,他的名字便叫做邱大宝,也许你们有人会认识他。”

    邱大宝的名字一出口,好几名衙役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显然是跟邱大宝曾有过交情,邱大宝这个人不似黑七他们那般的凶蛮,在庐州城中交接了不少人,否则八公山的沈耀祖也不可能拜他当了二当家,正是因为此人交游颇广,耳目灵通,利用的便是他的耳目灵通这个优势。

    苏锦继续道:“我在八公山上遇见邱大宝,他告诉我,秦大郎死后,朱世庸嫁祸于我不成,又怕包大人追查到底,所以便让提刑司的仵作吴五哥顶罪,并命人将参与此事的黑七等一干人邀去赴宴,用毒酒尽数毒杀;邱大宝出门小解,无意间看见下毒的过程,这才假装被毒倒,趁着被抬出去掩埋之际暴起伤了几个人这才逃往八公山,此事我亲耳听闻、若有虚言万劫不得超生。”

    刘大郎听到仵作吴五哥的名字,身子明显的一抖,手上的柴禾哗啦啦散落一地,这事是他亲手所为,苏锦此刻当众说出来,叫他如何不惊?原以为此时只有朱世庸一人知晓,却不料早就为人所知了;苏锦知道,还不知有多少人知道细节,但愿他们只知道些大略,但愿他们不知道是谁人下手勒杀了吴五哥。

    朱世庸飞起一脚将一名听得入神的厢兵踹翻在地,连踢几脚,骂道:“这样荒唐的事情你们也听得津津有味,快些做事,谁再听他的蛊惑之言,本府军法从事。”

    苏锦哈哈大笑道:“瞧你吓得那副摸样,有胆子做,却无胆子承担;放心吧,那邱大宝在我攻打八公山匪巢之役中已然毙命,否则岂有你今rì猖狂,你的乌纱帽早就掉了;只可惜你干的坏事太多,这一件事算你走运,主要证人死无对证,但是你对我仇怨太深,以至于竟然昏了头派人假装送公文经过八公山,故意将写明粮食押运rì期和兵力的信件落于土匪之手,好教土匪劫了我运往扬州的粮食,这件事虽巧妙,但却露了马脚;你本以为送公文的陈老根会被土匪杀了,可是陈老根福大命大,非但没死还被我救了出来,所以你的通匪之罪便大白于天下了。”

    “陈老根?怎么可能?”衙役中有人失声叫道。

    苏锦道:“你们定然觉得奇怪,这朱世庸道貌岸然,骗那陈老根说八公山匪患已除,并严令他一rì送达公文,逼着陈老根从八公山下抄近道;陈老根被土匪抓获之后,你们这位朱知府还假惺惺的在府衙宣布了陈老根的死讯,还亲自送抚恤饷银给陈老根的老母亲,目的便是要混淆视听,造成陈老根已死的迹象;陈老根是落入了我的手中,若是陈老根有幸得以生还,我相信,你们的朱知府定会杀了他灭口;他之所以公开声称陈老根的死讯,便是为万一陈老根活着回来做准备,从一开始陈老根便是他的一颗弃子,他绝不容陈老根活着回到庐州。”

    众人越想越觉得苏锦额话有道理,看看朱知府和苏锦,一个面sè铁青哑口无言,一个侃侃而谈叙述清晰,若说苏锦随口么胡编,一时半会编的如此丝丝入扣,那倒是个绝世的人才了。

    “且由你伶牙俐齿血口喷人,再过一会,你便要剉骨扬灰了,本府不屑与你辩驳。”朱世庸苍白无力的做着狡辩。

    苏锦呵呵一笑道:“任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我可以以我苏家列祖列宗起誓,若有一句虚假,天打五雷轰;朱知府,你敢发誓么?你敢以你朱家列祖列宗发誓,你没做过这样的事么?”

    朱世庸脸上青红交替,怒道:“谁与你这小贼作这无聊的把戏,若说发誓,本府如何不敢,只是不屑于与你辩驳,没得失了身份。”

    苏锦呵呵点头道:“就知道你不敢,不过本人也不想揪着你不放,我这番话可不是说给你听的,我是说给在场的厢兵兄弟和庐州的衙役兄弟们听得;你朱世庸一人犯下逆天大罪,却拉着这些兄弟们跟着你送死,这也太不地道了;我说你这老贼心肠歹毒便是如此;你明知死到临头,便想杀了我和我的家人泄愤,这我能理解,毕竟你的小辫子是我揪出来的,可是你硬是要这数百弟兄陪着你送死,这就太不应该了。”

    朱世庸怒骂道:“小贼红口白牙倒是会挑拨离间,任你如何有口才,今rì总是难逃一死。”

    苏锦道:“我死不死没关系,但你硬是拉着这些不明白情形的厢兵弟兄和衙役兄弟们作乱,这不是陷他们于必死之境么?你我之间虽有恩怨,也犯不着拉上这么多人;你关闭四城城门戒严,欧阳中丞率大军前来定然将城中跟随你的厢兵当成乱军,保信军千余人加上衙役捕快不过两千之数,如何抵挡近万禁军的攻打,城破之后这些人个个背上谋反之罪,自己丢了xìng命不说还连累家族蒙难,你这么做还算是个人么?你有没有征求诸位心意?若是众人当真愿意誓死追随你,那便当我苏锦咸吃萝卜淡cāo心。”

第五三七章 大逆转

    苏锦一番言辞,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厢兵和衙役们怎么也没想到,听从知府大人之命行事,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在这位苏大人的口中,竟然等同于作乱。

    奉命执行公务是一回事,但要是作乱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造反谋逆之念是想也不敢想的,知府大人果真是将众人蒙在鼓里,带着众人往悬崖下跳给他陪葬的话,这种做法可就忒yīn损了。

    一片如死一般的沉默,沉默就是代表着有了怀疑,朱世庸如何不懂这一点,在这么任由苏锦蛊惑下去,情势将会不可收拾。

    “本府是庐州知府,苏锦小贼只不过是死到临头胡言攀诬,这种时候他什么话说不出来?本府为官多年,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如他所言造反谋逆?他说的都是吓唬你们的谎言,哪来的一万禁军?禁军驻扎在京畿左近,调动需皇上恩准,岂是说调便能调来的;况且本府禁严四城乃是为了搜捕西山逃脱的死囚,拿下此人之后便即恢复庐州秩序,并将此事如实奏报朝廷,莫要被他所蛊惑,违抗命令的下场你们担当不起的。”

    苏锦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抵赖不认,你还忠心耿耿?黑七之事你怎么解释?陈老根之事你怎么解释?逃犯在城外西山逃逸,怎会再到城中等你来抓捕?至于禁军是否会来可不是你说了算,朝廷早就为配合粮务之事派遣了十万禁军分布各州府设立路卡,中丞大人又何须去京城请旨调兵?你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而且已经被我抓住缩不回去了,这时候无论你怎生抵赖也是枉然。”

    朱世庸咆哮道:“点火,点火,将他们全部烧死!”

    厢兵们面面相觑,却没一个愿意第一个上前去点火;朱世庸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一把抓住身边的陈二旺喝道:“快去点火啊,愣着干什么?抗命么?”

    陈二旺颤声道:“府尊大人……这个……莫如……莫如咱们活捉了他们,这样也好问明逃犯的下落不是?”

    朱世庸知道陈二旺起了疑心了,揪着他衣领瞪着他咬牙道:“这是……命令!你去是不去?”

    陈二旺愁眉苦脸的道:“大人……换别人去点火,成么?”

    朱世庸一声冷笑,挥手便是一刀,直砍在陈二旺的脸上,将陈二旺的一张大脸斜斜劈成两半。 . .

    “陈二旺抗命不尊,军法处置,谁还敢抗命,同此下场。”朱世庸叫道。

    众士兵一片哗然,知府大人明显有些疯狂了,眨眼间已经亲自手刃了杨指挥使和都头陈二旺,似乎已经毫不顾忌后果;虽说军队军法甚严,但临阵脱逃之兵才会有督军队或者是将官挥刀砍杀,一般情形之下都需查明定罪,然后处斩;似朱世庸这般一言不合便砍杀之,已经逾矩千里了。

    苏锦高声道:“看到了没?这便是狗急跳墙之人,他自知必死,所以拿你们的命不当命了;你们还看不明白么?”

    众厢兵已经完全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中,一边是听命于他的知府大人,一边是振振有词的粮务专使,也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一边。

    朱世庸的目光在呆如泥塑一般的厢兵和衙役中逡巡,眼光如芒刺,每掠过一人,那人的身子便明显的一抖,生怕被朱世庸选中。

    朱世庸的目光停留在用怀中抱着的稻草挡住脸面的一个身影上,闷声喝道:“刘仓司。(. ”

    刘大郎yù哭无泪,心头大骂,老子都用稻草遮住脸了,你个老狗还是选中了我,cāo.你祖宗十八代的nǎinǎi!

    “卑职……卑职在!”

    “你去点火。”朱世庸冷冷道。

    “这个……卑职觉得……柴禾似乎不够,怕是火势烧不起来。”

    “住口,连你也敢违抗我的命令么?”朱世庸将手中滴血的钢刀缓缓举起,慢慢走近刘大郎。

    “卑职……卑职岂敢!”刘大郎胆战心惊,忙放下柴草,伸手在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火把,一步步往堆着的柴草堆走去。

    离柴草堆十步之遥的时候,苏锦使了个眼sè,王朝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飞手一扬,一道寒光飞过,匕首正中火把燃烧的部位,顿时火星四溅黑灰乱飞,飞灰四散落在刘大郎的头脸脖颈上,烫的他一阵乱叫乱跳,火把却没有熄灭依旧噼噼啪啪的烧的正旺,刘大郎只需举手一抛,整座厅堂就将成为火海。

    苏锦道:“刘仓司,我这可是念在故人之情,若非你我相识一场,这匕首取得便是你的喉咙了;你当真执迷不悟么?你和朱世庸之间的勾当当真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么?你可认识孙小六么?”

    刘大郎一愣,孙小六正是自己在州府大牢当牢头的时候的一名狱卒;自己高升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跟原来的狱卒们联系了,却不知苏锦为何提起这个人。

    “我只说两个名字与你知晓,剩下的话你自行琢磨,第一个名字便是孙小六,第二个名字便是吴五哥;如果你够聪明,自然明白这之间有些什么联系;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苏锦的话如同重锤敲击在刘大郎的心中,刘大郎不是傻子,孙小六和自己同为狱卒,自己去勒杀吴五哥的那天晚上,孙小六正在里牢房当值,虽然自己灌了他些酒肉,动手的时候孙小六鼾声如雷;但出来的时候,孙小六却不知去向;后来寻见他时,他推说是尿尿去了,自己当时也有些慌张并未多想,现在想起来孙小六的表情有颇多不自然之处。

    苏锦既然将孙小六的名字说出来,很显然定然是从孙小六口中套出什么了,十之仈jiǔ自己宰杀吴五哥的情形落入了孙小六的眼中,而苏锦对这一切已是了如指掌。

    “刘仓司,苏某虽知道你的勾当,可并没有公开出来,今rì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则便是跟着朱世庸造反,烧死我灭口,然后被赶来的朝廷大军诛杀满门;第二条路便是立刻迷途知返,本人知道那件事你是受人指使不得不为之,只要你将功折罪,本使定然将此事烂在肚子里,绝不对任何人提及;即便是rì后泄露,功过相抵也不至于死罪。”

    刘大郎本已起意无论如何今rì不能容苏锦活下去,但忽然间苏锦给了他两个毫不艰难的选择,只要不是傻子,自然会权衡哪种选择最好。

    就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饕餮客一般,第一个选择就像是涂抹了剧毒的美味佳肴,图一时之快,然后必然是死状甚惨;而第二条选择则是一碗干干净净的白米饭,食之不甚美味,却安全放心的很。

    苏锦妙就妙在并没有虚言承诺荣华富贵,那样的话一出口,刘大郎定然会怀疑苏锦的动机;苏锦只是说保住他的xìng命而已,听起来虽然不甚吸引人,却是最为实在的一种承诺。

    “刘大郎,你在犹豫什么?还不将火把扔过去,你想死么?”朱世庸暴喝道。

    刘大郎垂首不语,伸手将火把丢在地上,转身道:“府尊大人,你另换他人吧,苏大人是我熟人,我不忍下手。”

    朱世庸怒骂道:“你说什么?你以为你还有退路么?你亲手杀了吴五哥,杀人者偿命乃千古铁律,你以为能躲得过去么?”

    刘大郎变sè道:“府尊大人,既然你不顾我的死活将此事当众说出来,便别怪卑职给你全抖落开了;不错吴五哥是我所杀,可是那都是你逼着我干的,诸位兄弟,苏大人所言一字不差,朱世庸命黑七等人杀了秦大郎灭口,命仵作吴五哥在尸身上伪造绝命书嫁祸苏大人;后来为包大人所察觉,朱知府便引诱吴五哥招认一切是他所为,套取假口供之后命我将吴五哥吊死在牢中;朱世庸就是个衣冠禽兽,大伙儿莫要再信他,否则会全部被他拖累死。”

    刘大郎的话宛如chūn雷滚滚在众人头顶滚过,将呆若木鸡的众人轰的外焦里嫩,若说苏锦所言不可信的话,身为衙门属官的副仓司刘大郎说出这个秘密来,那必定绝真无假了;谁都看得出苏锦等人命在旦夕,在这种情形之下刘大郎不可能反水帮苏锦说话,唯一的原因便是,苏锦所言是实,刘大郎意识到跟着朱世庸混下去终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才将真话合盘托出。

    众人转头看向朱世庸,目光中带着惊讶和恐惧,这位朱知府可不像他自己标榜的那般两袖清风奉公守法,暗地里果然干着杀人灭口的肮脏勾当。

    这件事被证实之后,苏锦所说的通匪之事看来也定非空穴来风了。

    苏锦终于可以轻吁一口气,后脊梁冷汗嗖嗖,浑身无力;他明白,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第五三八章 反戈

    朱世庸大为后悔,自己激怒之下竟然出了昏招,将顺着苏锦的话意将刘大郎杀害吴五哥灭口之事说了出来,以至于刘大郎破罐破摔直接将自己拱了出来。 . .

    到现在这个时候,事情已经再也不可逆转,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选;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将苏锦和刘大郎等人碎尸万段,至于以后如何收场,那是根本考虑不到了。

    “府衙亲卫队何在!”朱世庸语气平淡,仿佛忽然间换了一个人。

    府衙亲卫顾名思义便是知府的贴身卫队,人数其实并不多,朝廷上的律制规定,知府只有三十个名额,知府出巡之时的大批仪仗随从大多是衙役和捕快这些州府的小公务员,而亲卫队则专职负责保护知府大人的安全,和巡检捕快身份类似。

    有这样一支队伍保护,如非特殊需要,知府就可不用调集驻扎厢兵保护,以保持厢兵的完整和dú lìxìng。但实际上名额虽限定三十人,人数却不仅限于三十人。

    说白了,朝廷只是给编制内的三十人发饷银,如果你财力足够的话,也可自行招募增加人选,朱世庸的亲卫队便有八十多人,多出来的三十多人的饷银自然是朱世庸自行支付。

    当然朱世庸自然能养得起这几十人,不像包拯等人,养几个护卫都快要砸锅卖铁,朱世庸要不是怕太过招摇,再养十倍的人手也养得起。

    进门之后,亲卫队们连个手指头也没动,像这种上去拼命的差事,亲卫队是不会去做的,送死的自然是厢兵。

    亲卫队的人数越多,对朱世庸的忠诚度也就越高,这也不难理解,队伍中一大半都是拿着知府大人私人的饷银,而非朝廷的饷银,端谁的碗归谁管,这个道理谁都明白;朱世庸吸收的都是些亡命之辈,个个都是朱世庸想办法从牢狱刀口中救下来的,这样的人对朱世庸自然感恩戴德,若非今rì形势不妙,朱世庸断不至于动用自己的家底。

    “卑职马彪听候大人指令。”身后一名身着捕快服饰的满脸横肉的大汉瓮声瓮气的上前施礼。

    “从现在起,你们司职督军队,若有谁不听号令,立杀无赦!”

    “卑职遵命!”

    朱世庸呼了一口气,转向面前的厢兵,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听好了,本府最后jǐng告你们一次,本府乃奉公务抓捕苏锦及其同党,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再有人违抗军令,督军队将现场格杀,绝不容情!”

    朱世庸顿了顿,眼光往刘大郎身上一扫,低喝道:“仓司刘大郎不听上官之令,包庇罪衍,污蔑本府,实属不赦,不杀不足以立威,着即刻诛杀以儆效尤。”

    朱世庸话音未落,身后的亲卫队中便窜出两人快步朝刘大郎冲去,刘大郎见势不妙撒腿便跑,那两人行动甚速,转眼便欺近刘大郎附近;幸亏院中厢兵众多,刘大郎躲来躲去绕着人桩打转才勉强躲过几次围堵。

    “往我这跑。”苏锦见刘大郎支撑不了多久,忙大声喊道;他倒不是真想救刘大郎一名,这家伙手头有人命,本就是该死之人,只是眼下正好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让刘大郎不死对己方有利,所以才喊了一嗓子。

    刘大郎慌不择路,听到苏锦的呼喊如奉纶旨,赶紧撒丫子往厅堂门口跑,两名亲卫队士兵埋头猛追,离门口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其中一人的手指已经碰上了刘大郎的后背;那人显然身有武功,脚尖一用力,手臂暴涨,一下子便搭上了刘大郎的肩头。

    刘大郎心头一凉,心道:完了,终于是难逃一死。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有人低喝道:“低头!”刘大郎下意识的猛地低下头,就感觉一道黑影从头顶掠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身后哐当一声响,紧接着传来一声惨叫,搭在肩膀上的手也松开了。

    刘大郎连滚带爬,使出吃nǎi的劲头扑到台阶下,转身回望;只见追赶自己的一名亲卫在地上乱滚,头脸上全是鲜血,地上散落着数块木料,看轮廓似乎是一张长凳。

    苏锦冲赵虎一挑大指道:“赵虎兄弟的手段越来越俊了,这一板凳,怕是连他的鼻梁骨也给拍碎了。”

    赵虎嘿嘿笑道:“俺这一板凳丢上去,保管他爹娘都不认识他。”

    张龙切了一声道:“瞧把你得瑟的,不就丢个板凳么?”

    苏锦哈哈大笑,手下这四大吃货就是有一点好,再紧急的时刻对他们来说都不知紧张为何物,该斗嘴还斗嘴,该挖苦还挖苦。

    朱世庸面sèyīn沉,命人将那倒地的亲卫扶了回来,那亲卫果然鼻骨碎裂,脸上凸出的地方都被拍成平板了,估计他爹娘在此确实是认不出他来。

    朱世庸冷笑一声高声下令道:“点火!”

    厢兵们一个没动,王朝马汉等正待奚落几句,却听见后门处哔哔啵啵青烟升腾,夹杂着热浪直扑屋内;原来朱世庸派人去了后门处点着了火头;苏锦明白这场大火势必难免,朱世庸若非刚才脑子短路,早就该在后门开始点火了,此时醒悟过来点火,已经是给了自己太多的时间了。

    “屋子里不能呆了,扶起老夫人,所有人紧紧跟着我们,咱们杀出去!”苏锦高声喝道。

    众人慌忙行动,将王夫人围拢在当中,小穗儿勇敢的带着几名婢女挡在外围,将王夫人晏碧云等人护在当中;一群人呼啦啦冲出厅堂之后,王朝马汉打头,苏锦和一名带来的亲卫断后,张龙喝另一名苏锦带来的亲卫剧作,赵虎和刘大郎护住右侧,所有人围成一个圆形缓缓移到院中空地上。

    朱世庸哈哈大笑道:“就你们这八个人也想突得了这重重包围么?”

    苏锦骂道:“你又能有多少人?厢兵兄弟们还会跟着你造反么?”

    朱世庸喝道:“杀光他们。”

    厢兵们拿着钢刀围而不攻,根本没一个往前冲的;刘大郎高声道:“诸位厢兵兄弟们,不要再上他的当了,这老贼领着你们送死呢,你们手头只消沾上一滴鲜血,欧阳大人的大军一到你们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我刘大郎虽然为人不咋地,但在这件事上却没有半句谎话。”

    朱世庸喝道:“督军队何在,凡怯懦后退着,立斩之!”

    府衙亲卫队齐声大喝,往前冲出数步,排成一排,两名厢兵提着刀刚刚退到他们的身前,就听‘扑扑’两声,两人被捅个透心凉,尸身翻倒在地。

    厢兵们又惊又惧又怒,不由自主的往前冲了几步,一人冲到王朝身前,王朝刀出如电,一道寒光闪过直奔他的头颈,那厢兵吓得闭眼大叫,却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在,睁眼看时,眼前一柄钢刀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却并未砍下去。

    这样一来厢兵们既不想往前冲跟苏锦对垒,又不想退后被督军队砍杀,顿时乱哄哄没头苍蝇一般乱转,一名厢兵不小心屁股越了督军队的线,又被一刀砍死;临死前的哀嚎凄厉异常,听得人毛骨悚然。

    苏锦见状高声喝道:“厢兵兄弟们,这老贼是要逼着你们造反,逼着你们送死;你们也看到了,我等无意伤害你们,但是他对你们可是毫不容情;从现在开始,我以钦命粮务专使的身份命令你们,保护我冲出城去跟欧阳中丞的大军回合,你们都将是大功一件,此前种种既往不咎;我苏锦对天发誓,绝不会对你们秋后算账,死在你们手中的十几条人命统统算在老贼朱世庸的头上。”

    王朝马汉等人也跟着苏锦高叫劝说,朱世庸和督军队大声呵斥恐吓,厢兵们一会看看这边,一会看看那边,无所适从。

    苏锦高声叫道:“你们若还不信,不妨派人出城往北,沿着官道去打探,此刻欧阳中丞的大军应当已经进入了庐州境内,午前必到城下;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大军一到,你们便再无改过机会了。”

    厢兵们更加的意动,朱世庸眼见厢兵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连声呼喝道:“放箭,放箭!将他们统统shè死。”

    原本地方狭小,除非敌我分明,箭支才能起到作用,但院中苏锦等人和厢兵纠结哎一起,相聚甚近,弓箭太容易误伤;而且院中并无制高点,这么近的的距离抛shè几无可能,只能用平shè;朱世庸此令一下,便等于要弓箭手将挡在前面的厢军尽数shè杀,之后才能shè到苏锦等人。

    马彪愣了愣忙问道:“府尊大人,这是要误伤自己人的。”

    朱世庸喝道:“这群窝囊废转眼就要反水,留着他们作甚?快shè箭。”

    马彪不再犹豫,一声令下,一字排开的督军队收取钢刀,弯弓搭箭,对准面前厢兵的屁股便是一轮箭雨;顿时哭号声连天,厢兵们猝不及防之下像割麦子一样被放倒了一茬。

    众厢兵大叫着朝两旁散开,将王朝马汉等人守护的正面暴露在督军队面前,第二轮箭雨若是容他们shè出,王朝马汉决计护不住丈许宽的正面。

    苏锦头都要炸了,就在此时,厢兵中一人高声喊道:“娘的比,什么鸟知府,拿咱们厢兵当狗,咱们还跟着他卖命作甚?咱们保信军兄弟岂能容人如此践踏,弟兄们,就凭朱世庸这老贼的德行,咱们便反了他又如何?”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马脸的厢兵穿着都头的服饰,胳膊上插着一支羽箭,正从满是翻滚哀嚎厢兵的地上爬起身来,伸手一把拽出深入肌肉的箭支,带起一道血肉来。

    “老子宰了你这老狗rì的。”那都头手握钢刀猛冲过来,手起刀落便砍倒了一名正在搭箭上弓的督军队士兵。

    两旁的督军队士兵反应过来,擎出钢刀一人一刀将马脸都头砍倒在地,啐了口吐沫,正待骂两句;忽然觉得气氛不对。

    他们抬起头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喷火的双目,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就听猛然一声震天的呐喊,院中所有的厢兵纷纷举起钢刀,朝朱世庸和督军队掩杀过来。

    厢兵们终于被激怒了,一夜的疲劳、怨愤、惊惧、迷惘、担忧,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朱世庸终于将尝到骄横和愚蠢的苦果。

第五三九章 恶战

    前院中的百余名厢兵骤然哗变,让朱世庸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厢兵们已经冲散了督军队的阵型,瞬间放倒五六名督军队亲卫。

    朱世庸大怒,连声怒骂,同时高声命令督军队:“顶住,不许后退。”

    朱世庸的亲卫队虽只有八十人,但悍勇却是厢兵数倍,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集结好阵型将厢兵的前冲之势硬生生堵住。

    与此同时,朱世庸命人调集外面充当jǐng戒围困任务的两百厢兵迅速赶来增援。

    增援的厢兵们吵吵嚷嚷的赶到,一个个都傻了眼,怎地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带队的王都头和李都头忙询问对面熟识的兄弟缘由。

    “麻子兄弟,这是作甚?你们怎么跟知府大人干上了?”

    “王都头,你在外面不知道里边的情形,朱世庸这个老贼不顾咱们兄弟死活,用箭shè杀了咱们几十名弟兄;郑都头、陈都头都被他给杀了,连咱们的杨指挥使也被他给杀了,这老贼是失心疯了,他要造反,拖着咱们兄弟下地狱呢。”

    “什么?”王都头听得满头雾水,刚想问个明白,就听一声惨叫,那说话的麻子一个分神已经被督军队砍的身首异处。

    “府尊大人,这是……?”王都头晕头晕脑,求助于朱世庸。

    朱世庸喝道:“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信,他们听信苏锦蛊惑阵前倒戈,本府不得不军法从事;王耀成、李杜,你们是不是也要犯上作乱?”

    王李二都头忙道:“卑职岂敢,卑职是没明白状况。\\.. \\”

    朱世庸点头道:“好,从现在起,本府任命你二人为保信军正副指挥使,待此间事端了结,便奏请朝廷下文正式任命。”

    王耀成和李杜道谢,朱世庸摆手道:“先不忙着道谢,你二人须得立刻平息叛乱,将倒戈之厢兵尽数捉拿格杀,将苏锦等人抓获归案,有此大功一件,朝廷定会批准本府的奏请。”

    王耀成李杜同时抱拳道:“愿为大人效死。”

    朱世庸满意的点点头道:“交给你们了,本府率亲卫队退出院子,给你们腾出更大的场地,你等好好的表现,莫要辜负了本府的一番栽培。”

    “大人放心在院外督战,卑职等定不辱命。”

    王耀成和李杜各率所部百余人涌进院内,接替下朱世庸的亲卫队,亲卫队簇拥着朱世庸退出院子在外督战;庭院虽然不小,但涌进来王李两部的两百厢兵之后,加上苏锦和倒戈的厢兵等人,已经超过三百人,顿时显得拥挤不堪。

    倒戈的厢兵们还在欣喜自家厢兵兄弟赶来救火,但很快他们便失望了,并很快由失望变成了恐惧;王耀成和李杜所部厢兵二话不说举刀掩杀过来,双方瞬间便交上了手。

    “他娘的,鲁腿子,你真杀啊?昨晚上咱们喝酒还称兄道弟的,你他娘的真把刀子往兄弟身上招呼啊;哎吆,老子的胳膊!”

    “兄弟,莫怪哥哥,哥哥也是没办法,王都头下了严令,还带着人在后面督战,哥哥不想杀你,但是哥哥也不想被他砍了脑袋啊,接刀吧。”

    “狗rì的,你狠!你不知道朱知府是要作乱么?朝廷大军就快到城外了,跟着朱知府作乱,你们会被满门抄斩的。”

    “兄弟,别费口舌了,你说这话哄哄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居然阵前倒戈,我看你们还是投降吧,不然怕是落不了好……”

    双方都是厢兵,平rì一个营中吃饭睡觉赌钱训练,相互间也都熟识的很,此刻边打边聊,倒也热闹的紧;手头上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你一刀我一刀一个赛一个的凶狠。

    增援的厢兵们人多势众,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倒戈的厢兵们的人数锐减,很快便被放倒三四十个,幸亏院中地方不大,接敌面有限,否则形势还要恶劣。

    苏锦眼见倒戈厢兵渐有崩溃之势,急忙大喝道:“收缩阵型,往西首靠拢。”

    倒戈的厢兵们群龙无首,正自煌煌然,听到苏锦的呼喊之声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纷纷奋力往西首聚拢,苏锦也招呼众人保护着女眷们往西首聚拢。

    丢下十余具尸首之后,众人终于在西首聚拢成团;这时候众人才发觉苏锦的用意,院子西首有数座大花坛,恰好形成几道路障,让敌军冲击只是没有那么方便;而且长有十几颗大树,更让对方不能腾挪。

    最重要的是,正厅已经大火熊熊燃起,火焰已经上了屋顶,众人本来腹背靠着大火,且不说没有回旋退路,就是那火焰的炙烤的高温也决计受不了;转移到西首之后,避开了高温的火焰,北面和东面一部分还多了一道屏障,对方也无法在大火燃起的方向布置兵力,让本方捉襟见肘的人手的压力稍加缓解。

    苏锦大声下令,分派兵力,剩余的七十余名倒戈的厢兵被分成两队,各zì yóu王朝马汉等带着守住东南两面,西面是围墙,北面是大火,恰好是个很好的防守地势。

    王耀成和李杜下令厢兵们冲击数次,均被对方依靠树木花坛的掩护打退了下来,死伤了五六十人不说,连对方一个人也没伤到。

    士兵不足惧,可恨的是苏锦手下的六七个大汉,跟猛虎一般,一个照面便砍杀一人,接招之人连半分还手之力也没有,实在是太凶狠。

    朱世庸在院外高处看的真切,气的大骂道:“蠢材!蠢材!既然他们龟缩,还不放箭么?快派人去告诉那两个蠢货。”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耀成急速下令停止冲击敌人,退后二十步留下空挡,同时命五十名弓箭手快步冲到前阵弯弓搭箭。

    苏锦早料到有此一招,对方弯弓搭箭的时候,苏锦便已经悄悄吩咐了下去,所有人都连拉带拽的将地方倒在阵前的尸体往身前扒拉,当王耀成手臂一挥,箭支如雨而至的时候,苏锦也同时大喝:“立盾!”

    王耀成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士兵呼啦啦立起一片尸体,组chéng rén肉盾牌挡在队伍前面,箭支激shè而至,噗噗噗破肉之声连起,肉盾上密密麻麻插满箭支,后面的人却毫发无损。

    双方距离太近,稍有常识之人都知道,弓箭只能平shè,不能抛shè;若是距离较远,以抛shè角度shè出的弓箭自然会从天而降,那对于苏锦等人而言将会是灾难xìng的,箭从天空落下,那是再也没办法防住了。

    朱世庸也目瞪口呆,枯瘦的手指差点将头皮挠出几道深沟来,这小子,忒也刁滑了,这种办法也想的出,实在是教人郁闷。

    朱世庸低头苦思对策,耳边听得院中一片sāo动,厢兵们惊慌大叫之声四起,朱世庸忙问左右道:“出什么事了?”

    一名亲卫颤抖着嗓子道:“回……回禀大人,王都头被箭shè死了。”

    朱世庸惊愕道:“怎么可能?对方也有弓箭么?”

    那亲卫道:“只有一张弓,用的是咱们shè过去的箭……”

    院内苏锦等人已经开始高声大叫了:“谢谢朱知府的箭,咱们捡了一张弓,却苦无箭支,这下好了,白送几十只箭来了。”

    马汉嘿嘿笑着,接过众人从肉盾上拔下的箭支,喜滋滋的在面前堆上一小堆,一只只的搭上弓弦,箭支带着尖啸飞向敌对厢兵群中,这么近的距离,几乎不需要瞄准,每箭贯穿一人的身体,例无虚发。

    马汉得意的看着对方人群纷纷逃窜闪避,享受着身边厢兵的赞叹之声,飘然若仙。

    王朝甩手给他一个脑瓜崩,骂道:“shè兵有鸟用?没见朱世庸站在外边高出指手画脚么?有本事给他来个透心凉。”

    马汉惊醒过来,伸手在地上摸索,五十多支箭一会功夫已经被他shè了个jīng光,连一只也没有了,不由的大为后悔;众人在尸体上左翻右找,终于在一具尸体的大腿根部找到一只断了箭头羽箭,马汉赶紧拿过来,搭上弓弦拉满如月,就听‘咔吧’一声,众人惊呼一片,全体傻眼。

第五四零章 杀鸡动牛刀

    王朝巴掌连挥,照着马汉后脑勺一顿猛扇,骂道:“吃货一个,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显摆你力气大么?就这一张弓箭还被你给拉断了,这下彻底没戏了。<.. ..>”

    马汉看着手中断弓委屈的道:“我也是想拉的满些,一箭便要了那狗官的命,谁成想,这弓箭跟个纸糊的一般。”

    王朝还待再骂,苏锦摆手道:“断了便断了,让那老贼多活几个时辰,眼下他也拿咱们没办法,咱们就在这里耗着,太阳都这么高了,不一会欧阳中丞带大军便要到了,倒也无需焦躁。”

    朱世庸这边一时没有什么好办法进攻,只是一味的催促李杜整军冲击,李杜也用刀逼着众厢兵冲上来好几回,但一无例外都被打退,伤亡着实不小;到后来朱世庸暴跳如雷的催促,李杜也只是应景做做样子,厢兵们也就是拿着刀剑有气无力的呐喊几句,做做样子了。

    从昨天傍晚开始,一直到今rìrì上三杆,七八个时辰折腾的厢兵们都手软脚软,肚子里粒米未进,有担惊受怕的看到死了那么多的兄弟,所有人都已经麻木了。

    苏锦这边也是一样,男子们都还受的住,女子们已经个个被打熬的面无人sè;圈子里边的石磨上边,小穗儿和柔娘等人将棉袍铺在地上,扶着王夫人靠在磨盘边歇息;老夫人虽然坚强,但毕竟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此刻有些委顿。

    苏锦心中愧疚,蹲在王夫人身边轻声安慰,王夫人却道:“你自去御敌,为娘以前也吃过苦,这些算不得什么。”

    苏锦知道王夫人的xìng子,本是贤良明理之人,在这等生死关头当然不会哭哭啼啼的让苏锦烦心,但看着她疲惫的样子,苏锦暗自心焦。

    苏锦叹气起身,晏碧云在他身边安慰道:“你别急,伯母只是劳累困顿,当无大碍。”

    苏锦看了看晏碧云,一夜惊魂,让她也是脸sè煞白面容憔悴,但这女子依旧云鬓光滑衣衫整洁,面容也是一片沉静,给人一种镇定雍容的气度,让苏锦叹为观止;自己虽是男子,但此刻不免愁容满脸,说话也火气不小,看着晏碧云的摸样,顿时心里像是落了一块定海神针。

    最危险的时候都熬过来了,此刻当扶额相庆才是,拖得一分时间,便对自己有利一分,只要欧阳修的大军一到,朱世庸的末rì便到了。

    双方士兵便如后世二战西线战场上的盟军和德军一般,不约而同的选则了偃旗息鼓恢复气力,所不同的是,商会三位大佬派人抬了粥饭送来劳军,而苏锦这边便只能眼巴巴的干看着了。

    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吞食着饭食,四大吃货心里跟猫抓一般,气的直骂娘;唐纪元命人抬着装满大白馒头的大筐子走秀一般的在苏锦等人面前晃悠,带着些挑衅的意味,居然越走越近;赵虎抽冷子在地上捡起两团碎石劈手砸出,不偏不倚砸中两名抬着筐子的仆役脑袋,两名仆役吃痛赶紧抱头逃窜,馒头也散落一地,只可惜离得太远,赵虎等人也只能干舔嘴唇没办法去捡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厅堂已被大火烧的坍塌数回,倒塌的砖石将火头也压灭了,渐渐只有青烟缭绕。

    苏锦心急如焚,有大火可以替自己挡住北面和小半个东面的空挡,火势一旦熄灭,对方便能呈三面合围之势了,到时候人手绝对不够,若是再三面放箭的话,死尸肉盾不够倒是其次,就算够了,也没那么人手来立起肉盾挡住三面shè箭。

    而朱世庸那边看似没有动静,可苏锦知道,他们定然在另想办法。

    果然不久之后,苏锦等人赖以依仗的西首围墙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西首围墙紧邻穿城而过的淝水河邻水而建,围墙外便是河岸,根本无法立足,本不可能会遭受攻击,这也是苏锦选择靠向西首围墙的原因;但眼下围墙的夯土被轰击的泥沙俱下,显然是有重型武器在攻击。

    苏锦命张龙攀上墙头看看敌军在搞什么鬼,张龙刚刚探出头去便吓得啊呀一声摔了下来,紧接着围墙上传来‘咚咚’两声,宛如重锤的敲击一般。

    苏锦赶忙问道:“是什么玩意?”

    张龙骂道:“他娘的,连床子弩都搬来了,正在河对岸朝围墙轰击呢。”

    苏锦心里一凉,忙问道:“有多少台?”

    张龙道:“两三台床子弩,看来是想轰开围墙,用床子弩往我们人群里shè;狗.娘养的,真够毒的。”

    苏锦虽然没见过床子弩,但后世也曾学过历史,知道古代冷兵器时代打仗有这么一个远程的进攻利器,这玩意可称之为弩炮,笨重如大床上安装了七八丈强弓,所有弓箭的力道都用来发shè一只儿臂粗的弩箭,可shè五百步之遥,力道强劲无比;没想到庐州厢兵中居然有这个玩意。

    这玩意太过笨重,定是拐弯抹角的不好搬弄进院子,否则一旦搬到院子里往人堆里shè,那便是再多几层的肉盾也是一贯而入皮肉开花之局了。

    朱世庸也是没办法了,闹腾了一夜也没拿下苏锦,还被苏锦策反过去七八十人,厢兵进攻又疲软不得力,自家的亲卫队人数又少,城门上的士兵又不能调来,他也怕苏锦所言是实,万一欧阳修真的带了人马来攻城进来,自己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想来想去他忽然想起了军械库中还有两架大家伙,本来有十余台床子弩,年前数次剿匪带出去损毁了七八台,只剩下两台能用,此刻正好派上用场;所以趁着给士兵们吃饭恢复体力的时候,他便下令将床子弩假设在肥水河西岸,河宽仅百步,这玩意正好能隔岸发shè,只需轰榻围墙,便能将苏锦等人像串糖葫芦一般的串起来。

    到那时,苏锦别无他法,若不想被床子弩shè死,便只能主动进攻一博,那样的后果显然还是一样,都是个死。

    情形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苏锦等人虽然看到了床子弩在轰击围墙,但是却一点办法没有;不一会儿,就听轰轰两声,围墙被shè塌了一处,露出三四尺宽的豁口。

    苏锦赶忙招呼众人往两边分散,躲在豁口之外的围墙保护之下,片刻之后,一只弩箭带着嗡嗡的低沉的颤音从豁口处直shè进来,掀起倒塌的围墙上的浮尘猛然shè中一颗碗口粗的树干,啪啦一声爆碎开来,木屑纷飞四溅,飞溅在众人身上宛如石块砸中一般,疼痛无比。

    那碗口粗的树干也被削去半边,露出里边白生生的木芯,满树枯枝刷拉拉如雨落下。

    众人舌头伸的老长,均惊骇于这床子弩的威势,这要是扎到人堆里,直接便要犁出来一道人肉通道不可。

    苏锦护在王夫人和晏碧云的身前,枯枝砸落身上也浑然不觉,心中焦急如焚。

    最让苏锦担心的事随即发生了,床子弩得到朱世庸的命令,开始朝豁口两边的围墙轰击,豁口一开,两边的围墙便很容易被轰开了,轰轰两声过后,围墙豁口扩大到丈许;人们纷纷再往两边靠拢,沿着豁口形成一片无人地带,聚集的阵型硬生生被分为两半。

    苏锦明白,当西首所有的围墙都被轰开之后,那便是最后的时刻了。

    “公子爷,怎么办?”王朝马汉等焦急的问道。

    苏锦咬咬牙正准备下达拼出一条血路的命令,忽然间他的耳边似乎听到什么声音。

    与此同时,在场众人也若有所感,纷纷侧起耳朵仔细倾听。

    苏锦心头狂喜,心脏不争气的扑通扑通狂跳起来,那声音正是从北城门处传来,正是一片喊杀嘈杂之声,不用问,欧阳修率大军到了。

第五四一章 逃命

    朱世庸也听到了喊杀之声,顿时浑身如一瓢冰水从头浇到底;苏锦没有说谎,看来欧阳修真的带了大军来拿自己了,眼下苏锦拿不下,城外大军压境,自己已经陷入泥潭沼泽之中,万难挽回了。全文字..

    一名厢兵飞奔而至,未等朱世庸开口相询,便已经气喘吁吁的禀报道:“知府大人,北城外来了一大队禁军,在城下喊话要我们开城门,说是钦差大臣欧阳修率军要进城公干。”

    朱世庸强作镇定,喝道:“慌什么?你确定那是禁军?有多少人?”

    厢兵回禀道:“全然无假,从装备和旗号来看定是禁军无疑,人数足有上千人。”

    朱世庸心中稍定,只有千把人,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自己还有时间,但城头守兵只有百余人,须得赶紧增援;若是等床子弩轰塌全部围墙之后拿下苏锦等人再去,那是断然来不及了。

    眼下只能速战速决,不计代价先灭了苏锦等人,以免两头分心左右掣肘。

    “传令下去,城中流动巡逻兵勇以及府衙捕快衙役等尽数上北城门守城,告诉城外禁军,便说老夫马上便到开门迎接,请他们稍安勿躁。”

    厢兵领命飞奔而去传令,朱世庸转过身来,将李杜和马彪两人叫到面前,一字一句的道:“两位,没时间耗下去了,给你们半个时辰,不计一切代价将苏锦等人尽数诛杀,拿不下苏锦,你二人便提头来见吧。”

    李杜和马彪无可奈何,北城门外禁军大军已到,这已经说明苏锦前番的一番言辞尽是实话,两人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朱世庸确实是带着他们走上了不归路;但是现在已经是无路可退,就算是死胡同也要走到底了,只希望朱世庸还有什么惊天的妙手,能够扭转局势。

    两人都不知道朱世庸还有什么底牌,但这一注早已押上,生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此刻退缩,朱世庸饶不了他们,苏锦和城外的禁军也依然饶不了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咬牙抱拳道:“遵命!”

    一顿呵斥之后,亲卫队和厢兵整顿完毕,亲卫队八十人还剩六十三人,王耀成和李杜带来的两百厢兵死伤最多,但两队合并依旧有一百一十多人,两下里集中起来依旧近两百之数,人数上依然领先数倍。

    苏锦等人兀自沉浸在援兵到来的喜悦之中,他们见对方整军排队,还当是要增援城头,却不料李杜和马彪一声令下,突然发动了最后的攻击。

    苏锦和倒戈的厢兵们本就被床子弩分割成两拨,王朝和赵虎以及三十多名倒戈的厢兵在靠外的位置,距离对方太近,对方蜂拥而至,只一愣神,便已经被对方给缠上了。

    苏锦暗叫一声不好,高声大叫道:“速速退回来。”

    可是哪里来的及,一旦交手之后,再想转身逃过来那就等于是将xìng命交到对方手上,只一眨眼之间,王朝赵虎等三十多人便已经被团团围住,双方厮杀缠斗在一起。

    实力悬殊实在太大,而且对方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不顾生死的往上冲,瞬间便将三十多人切割冲散,只见鲜血喷溅惨叫连声,眨眼功夫,三十多人倒下大半。

    王朝和赵虎连声怒吼,刀舞的像个车轮一般,勉强将十余名厢兵再次聚拢起来,背靠背形成防守的小阵型。

    马汉和张龙见状,赶紧提刀去救,却被苏锦一把抓回来喝道:“守住阵型,他们冲我们来了。”

    果然,马彪带着六十多亲卫队从燃烧着余烬的废墟绕过,从东北方向向苏锦等人猛扑过来,苏锦大喝一声:“碧云带着我母往墙根下靠,马汉张龙去接敌,其他方向保持阵型不要变。”

    晏碧云赶紧招呼众人将王夫人扶到院墙跟下,自己和小穗儿柔娘等用娇弱的身躯围个半圆,将王夫人护在里边,马汉和张龙早已旋风般的冲进猛冲而至的亲卫队士兵面前,两柄钢刀只一闪两名士兵登时了账;紧接着双方刀剑相交杀在一处。

    那边的王朝赵虎虽然结成阵势,但不到一会儿,身后的十余名投诚厢兵便尽数被杀,到最后只剩下王朝马汉两人背靠背的面对茫茫多的厢兵们。

    苏锦高声道:“杀出来,杀回来。”

    赵虎一刀砍到一名敌兵,再一脚踹飞一人,吼道:“王朝大哥,公子爷叫俺们往回杀。”

    王朝大喝一声抬脚将地上的一名死尸踢出去,砸倒了一大片敌军,喘了口气道:“兄弟,杀回去自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哥哥我有个更大胆的办法,你敢不敢?”

    赵虎拳脚不停,问道:“什么办法?”

    王朝道:“咱们阵型被打散,又死了三十多个人,就算退回去也决计挡不住,公子爷那边现在还能撑住,咱俩再多吸引一些敌兵,公子爷和老夫人便越安全。. . ”

    赵虎一刀削掉一名敌军的手臂,抹着喷溅到脸上的鲜血道:“俺不懂怎么做,一切听哥哥的额,只要能护住公子爷和老夫人他们,怎么着都成。”

    王朝道:“好,那咱们便往外杀,看到院子外边矮房上站着的朱老贼了么?咱们就奔他去,敌兵必然要救,那就成了。”

    赵虎嘿嘿笑道:“好办法,杀!”

    王朝跟着大吼一声:“杀!”

    两人骤然发动,一前一后往外冲杀而去。

    李杜在后方正准备下令分出一部分兵力攻击苏锦所在的妇孺,虽然和马彪商量好了一个对付南边一窝,一个对付北边一窝,现在南边的这一窝被清理的就剩两个硬骨头,也犯不着上百人围着两个人杀,而且也根本施展不开。

    但忽然间便看见这两个硬骨头居然直愣愣的朝着院外杀了过来,切瓜砍菜一般的接连剁翻十几名厢兵,眨眼间便到了自己面前,这一惊非同小可。

    赵虎早就看着外外围指手画脚的李杜满眼冒火了,飞身而上,当头一刀便往李杜的头上砍去,李杜大骇之下举刀一档,一股大力袭来,李杜腿肚子一软,硬生生被劈的坐到地上,手中钢刀把持不住,脱手落下。

    赵虎大喝道:“cāo你祖宗,去死吧。”钢刀二次兜头劈下,李杜急切间伸手抱住身边一名厢兵的大腿用力一扯,那厢兵噗通一声爬倒在李杜身上,恰好成了李杜的肉盾,被赵虎一刀卸成两半,肠子杂碎满地乱淌。

    趁着赵虎一愣神间,李杜赶紧连滚带爬的从尸体下边爬出去,眨眼间便有六七名厢兵抢上来刀枪递出,阻住赵虎追击的路线。

    王朝咂嘴道:“可惜了。”

    赵虎道:“贼厮鸟不顾手下死活,当真不是东西,且让他再活一气,过会再来收拾他。”

    王朝朝院门口一指道:“先去宰了老贼再说。”两人奋起神威,朝院门口追杀过去。

    苏锦一看王朝和赵虎的动向便猜到他们的意图,擒贼先擒王倒是个办法,但是也要分什么时候,对方人数太多,除非像后世电影里那样有高来高去踩着人头凌空飞渡的本事,单从地面上杀过去,岂能得手?而且危险xìng太高,两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对方是上百厢兵,手中都有武器,别看两人现在勇猛,只消被阻住一会,气力消耗太多之后,便再也无法移动半步了,xìng命都有可能丢了。

    果然,赵虎一声闷吼,腰上中了一枪,幸好皮糙肉厚,力道卸的及时,这才深入不深,但一旦有了第一道伤口,对两人的心气便会有极大的打击,行动之际也将更为小心,此消彼长之下,对方便更容易挡住他们了。

    苏锦爱莫能助,亲卫队呈扇形散开,已经和苏锦等人全部交上手,对放人数占优,但苏锦这边胜在有几名好手;马汉张龙自不必说,苏锦带来的两个欧阳修的亲卫也是身手了得,晏碧云手下剩余的四名伴当虽然伤痕累累,但生死关头也是奋起神勇,两下里基本上属于均势。

    苏锦忽然明白王朝和赵虎起的作用是多么大,他们吸引了大部分的厢兵,否则自己这边肯定挡不住。

    亲卫队的战力不俗,朱世庸养的私人卫队当然是经过挑选和考核的,这些家伙都有武艺在身,刀枪用起来有板有眼,进退也颇有章法,若非己方几名好手全力施展维护,早就被冲开缺口了。

    苏锦自己也只能算是个平庸之辈,好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再不像以前看到刀砍过来便手脚发软,但和真正有武艺的照面还是倍感压力,身边的人不时还要过来帮他一把,显得颇为狼狈,但是现在这种情形只能死撑,并无任何投机取巧的手段。

    场面上乱作一团,除了呼喝喘气和刀剑相交之声,几乎没有人多废话,都是生死恶斗之时,每个人都全神贯注,生怕一个不小心便遗恨终生。

    苏锦挥刀格开一柄钢刀,手脚一阵发麻,强自拿捏住手中兵刃,焦急的往北面城门处瞥了一眼,彼处浓烟滚滚,喊杀之声隐隐传来。

    忽然间苏锦暗骂自己蠢,这个时候对方比己方心中更是焦急,心理也更是脆弱,这时候不攻心,更待何时。

    苏锦猛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忽然大喊道:“城破了,城破了,兄弟们杀呀,欧阳中丞的大军即刻便到,立功受赏的机会到了,杀光叛军,活捉朱老贼。”

    这一嗓子都喊破了音了,听起来浑身起鸡皮疙瘩,厮杀着的众人都吓了一跳,众人不自觉的往北面瞟,但见北面城门处黑烟滚滚而起,虽看不出是否城破,但这一嗓子正喊中他们所担心的心事,心中惴惴,眼神惊慌。

    “朱世庸跑了,你们这帮蠢蛋还在替他卖命。”苏锦又扯着嗓子高喊。

    众厢兵再次扭头回望,果然院外矮房上的朱世庸不见了踪影,朱世庸只是看到王朝和赵虎直奔自己杀来,不愿当明显的目标,所以下了高处站在院外督战而已,厢兵们可不知道这些,一眼没看见朱世庸,顿时心里一空。

    “城破了,朱世庸跑了,杀呀!”苏锦扯着嗓子高呼。

    小穗儿何等聪明,见公子爷冲自己直眨眼,叉着腰跟着喊道:“城破了……朱老贼跑了……抓到朱老贼有赏啊!”

    小穗儿娇嫩清脆的声音穿透xìng极强,直钻进战场中的每个人耳中,苏锦这一边的人马心中狂喜,敌方众人心中惴惴,一名厢兵终于忍不住骂道:“狗rì的自己都跑了,咱们还拼命作甚?”

    这句话正是其他厢兵们想说而不敢说的心声,窗户纸一旦捅破,心理防线瞬间崩溃,有人丢下兵刃掉头就跑;这一跑顿时如瘟疫传染,瞬间感染到每个人,兵刃掷地之声大作,厢兵们纷纷往院外逃窜。

    朱世庸赶紧在院门口现身,高声喝道:“莫听他们造谣,本府在此,临阵逃跑者格杀勿论。”

    但既然已经开跑,谁还回去捡兵刃再战,厢兵们只管捂着头跑路,根本不管朱世庸威吓。

    朱世庸挥刀连砍两名逃兵,都未能阻止崩溃的逃兵,被十几名厢兵一冲,趔趔趄趄的摔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身边的亲随赶紧扶起他道:“大人,挡不住了,快走吧。”

    朱世庸爬起身子往院里看,只见逃兵们抱头鼠窜如cháo水般涌来,挤得院门都快塌了,后面跟着苏锦那帮人,呼喊着举刀追杀过来,心知大势已去了。

    “快走吧大人。”亲随拖着朱世庸便跑。

    “官帽……我的官帽……”朱世庸伸手朝下嘶哑着叫道。

    “哎……我的大人呐,都什么时候了,还捡那个,逃命要紧……”亲随不管不顾,将朱世庸拖上马车,挥鞭急速逃离,顷刻间无影无踪。

第五四二章 追捕

    朱世庸逃跑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城门守军的耳中,本来就觉得不让钦差大人进城是莫名其妙之举的士兵们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大家都被朱世庸这个老贼给骗了,这老贼是铤而走险把大家全带到沟里了。

    大骂声中,守城的都头下令打开城门,迎接禁军到来,城头拒守的官兵衙役们倒也乖觉,开了城门之后,一个个丢了兵器跪在城门两边负荆请罪。

    欧阳修铁青着脸,也不客气,命人将拒守的二百多人尽数绑了,一路浩浩荡荡杀向府衙。

    苏锦带着众人在半道上迎上欧阳修,欧阳修一看眼前这些男男女女个个浑身浴血摇摇yù坠,心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忙温言抚慰一番,叫人带着这帮人找地方歇息。

    苏锦岂肯休息,要了一百禁军护送王夫人和晏碧云等人先往和丰楼后堂洗浴休息,自己则带着王朝马汉等人随着大军一路杀奔府衙。

    府衙前庐州属官早就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迎候欧阳修了,见了面纷纷上前施礼,欧阳修黑着脸喝道:“都别来这一套,朱世庸何在?”

    通判刘大人赶紧上前道:“朱知府……”

    “什么朱知府?老贼通匪在先,今rì又拥兵作乱,乃是地地道道的逆贼一名,你居然还称之为知府?”苏锦怒斥道。

    刘通判一看苏锦的样子,头发散乱衣衫破碎,身上全是血污,眼睛红得像个兔子眼,心知定然在朱世庸手下吃了大亏,不敢捋虎须,忙改口道:“朱……世庸没回府衙,我等得到消息,说是欧阳大人驾临,特意在此迎候的。”

    欧阳修看向苏锦,苏锦稍一思索便道:“定是卷铺盖逃了,不过也逃不出多远,欧阳中丞应该即刻派人替换四城守卫,查明逃逸方向,速速追拿。全文字..”

    欧阳修道:“庐州我不熟,你安排便是,尚有十三都禁军在此,一切听你调度。”

    苏锦也不推辞,当即下令道:“先各派四都替换四城门守卫,解除厢军武装,看押在军营中听候发落;另派两都人马分数队城中巡逻,以防有人乘机作乱;剩余七都人马,除留下一都保护欧阳大人之外,其余人马由我调遣。”

    欧阳修点头道:“王张江姚四位都头,你等速带本部人马接管四城防务,按照苏专使之言将庐州保信军厢兵尽数卸去武装看押起来,葛都头,你负责城中巡逻之责,若有趁火打劫者,格杀勿论;马都头便跟随本官随身听用。”

    六位都头齐声应诺,各自迅速行动起来。

    欧阳修指着面前的六名禁军都头对苏锦道:“这六位便听你调遣,本官就在府衙升堂,召集庐州官员府吏前来询问,事不宜迟,苏专使便赶紧追拿朱世庸去,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老贼怕是早就出城了。”

    苏锦点头道:“大人放心,这老贼绝逃不掉,他若能逃脱,岂不是没有天理了。”

    当下苏锦立刻下令,由王朝带路,引着一都人马前去商会捉拿唐纪元等人,封存产业,羁押亲眷。

    又命马汉、赵虎、张龙、三人去东南西三座城门去打探朱世庸从何处出城,自己则带着两都禁军直扑跃马桥。

    苏锦心里明白,跃马桥朱家宅第一定已经是人去楼空,但朱世庸逃跑之时一定先从宅中过,家眷儿女总要带着跑路,先去朱世庸的宅邸也好弄清楚他是从哪里出的城,在和马汉他们探听的消息相印证,也好得知确切的逃跑方向。

    赶到跃马桥的时候,朱世庸的府邸中早已鸡飞狗跳哭喊震天,士兵们把守好前后门,冲进宅院之中,只见宅中男男女女提着大包小包你抢我夺正准备逃走。

    苏锦大喝道:“所有人等,即刻放下物品包裹到前厅集合,若有不听号令者,休怪刀剑无眼。”

    朱家上下个个如丧考妣,被禁军们驱赶至前厅集合,苏锦喝道:“有知道朱世庸逃往何处者,说出来可免连坐之罪。”

    朱家上下人等面面相觑,均摇头表示不知道。

    苏锦一把抽出腰刀喝道:“本官没时间跟你们打哑谜,跑了朱世庸你们都得死,我数三声,若无人说出朱世庸下落,便请你们尝尝钢刀入骨的滋味。”

    众人吓得面无人sè,一名青袍老者上前拱手道:“大人,老朽是朱家管家朱我家老爷回来带着衙内公子便出了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啊,这等事他如何肯对我们下人说?”

    苏锦眯眼道:“谁是朱世庸的夫人?”

    老者用眼睛瞟了站在下首的几名女子,努了努嘴。

    苏锦一声断喝道:“朱夫人,穿着仆役的服饰,这是要糊弄本官么?还不上前回话?”

    朱世庸的正妻孙氏浑身抖如筛糠,岁数已然不小,足有四五十岁,看上去倒是老实本分,闻言忙上前道:“回禀大人,老身也确实不知道他逃往何处,老身吃斋念佛已经数年,老爷有什么话也从不跟老身说,听大家说老爷犯了事,老身唬的狠了,这才命人收拾了东西,打算避一避的,这一切老身确实不知情啊。”

    苏锦皱眉看着另外几名女子,估计都是朱世庸的大小老婆,问道:“还是那句话,你们若是知道他要往何处去,便免了连坐的罪责,你们或许不知道朱世庸这回犯了什么事;告诉你们,他这是造反之罪,鼓动厢兵对抗朝廷禁军,还意图杀害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以连累的你们上上下下全部处斩;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就算你们不说,我还是能抓到他,只不过费一番手脚罢了。”

    朱家上下个个面如土sè,有人听说要连累的掉脑袋,早就忍不住大骂起来,那帮妻妾们更是‘老狗、老贼、老杀才’的骂的不堪入耳。

    一名红袍女子忽然出列,来到苏锦面前福了一福道:“奴家倒是听朱知府说过,在繁昌县乡下莲花山,他买了宅子,说是老了辞官之后去养老归隐的。”

    苏锦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道:“奴家闺名玉漱,乃是商会唐老爷送来伺候朱知府的。”

    苏锦道:“他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那女子脸上一红,扭捏道:“奴家跟了朱知府时间不长,朱知府……甚是喜欢奴家,这段时间都是……都是奴家陪着他……过夜,他说要带着奴家归隐,奴家随口一问,他便随口一说,至于是不是真的,奴家也不清楚。”

    “小蹄子,就知道你是个狐狸jīng,夫君若非受你那个商会唐老爷蛊惑,焉能有今rì,你这个狐狸jīng也是帮凶之一,老身恨不得打杀了你个yín妇。”孙氏开口怒骂。

    那名叫玉漱的女子反唇相讥道:“奴家也是受人摆布之人,你以为奴家愿意来伺候这个半死之人么?若非身不由己,奴家岂肯将清白身子任他作践;倒是你这做正妻的没本事,相夫教子你哪一样做到了,家中老的犯法,小的纨绔,都是你们自家造的孽。”

    孙氏气的上前揪住玉漱的头发便厮打,玉漱也不甘心受打,回手反击,双方扭打在一起,都是指甲尖利的女子,相互拉扯头发,抠.挖脸颊,不一会便满脸血痕,秀发落了一地。

    “好了好了,成何体统!”苏锦不知道是劝架还是幸灾乐祸,转身对目不转睛盯着两名女子撕扯的衣衫不整、肌肤走光的禁军们喝道:“都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女人打架么?”

    众禁军讪讪的咳嗽两声,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

    “留下五十人守住宅院,所有物品封存造册,不得擅动;所有朱家上下亲眷仆役都不准出府门半步;其余人等跟随我去追人。”

    禁军都头问道:“专使大人,往哪追?”

    苏锦一指南边道:“定是南门,出城十里便是码头,上船之后沿江而下便直达繁昌莲花山;老贼在那里既然购有产业,十之仈jiǔ是去那了。”

    那都头忙道:“那可要尽快,上了船就麻烦了。”

    苏锦挥手道:“集合所有马匹,骑马追人,晚了就需上船追人了,那可是麻烦事。”

    众人不敢耽搁,一涌而出,纷纷跨上马匹,直奔南门;路上遇到赶来回禀的张龙,两下里一对照,守在南城的厢兵们也说朱世庸坐着大车往南门出去了,这一下确信无疑,众人快马加鞭,沿着南门官道一路往码头方向追了下去。

第五四三章 天意

    有马匹代步,南门到肥水河码头之间的十余里地一炷香时间便即到达。{.

    马队沿着斜坡冲到堤岸上,苏锦放眼往码头下方的河道上一看,顿时大骂出声。

    宽阔的码头上,一叶扁舟已经离开码头到达下游四五里的地方,小船上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影,看上去好像是朱世庸等人;冬rì连番两场大雪,冰雪消融河水暴涨,水流也甚是迅捷,那小船趁着流水直奔下游而去。

    “娘的,这家伙真的跑了,这可如何是好?”众人也纷纷大骂,气的直拍马脖子。

    苏锦咬牙道:“逃到天边也要抓回来,他有船,咱们也上船追,走,去码头上找船去。”

    大队人马一窝蜂冲下堤岸来到码头上,码头上建有十余间大屋子,本是用来让跑船船工和码头搬运的民夫车夫休息的,当然天落雨雪之时,也用来临时堆放货物。

    屋外码头空地上停着几十辆大车,几十名民夫车行闲人正靠在墙根下晒太阳,猛然听见马蹄声响,一大队凶神恶煞一般的官兵便冲到眼前,吓得这些人恍然战立,不知所措。

    “码头东家可在此处?”一名衣衫破碎满脸血污的少年策马上前,大刺刺的喝问。

    众人一阵纳闷,这家伙像是领头的,但是干嘛穿着这般破烂,当真难以理解。

    苏锦看着众人傻愣愣的摸样,心中焦急,扬起马鞭在地上猛抽一记,将地上的尘土抽的漫天飞扬,喝道:“问你们话呢。”

    屋子里蹬蹬蹬的跑出来个矮胖胖的中年账房,忙上前拱手道:“这位军爷有礼了,我家东家一般不呆在码头上,小人是这码头管事,有何需要,不妨告诉小人,看小人能否帮的上忙。”

    苏锦哼了一声,用马鞭指着沿河而下的那艘小船问道:“这船是你放走的么?”

    那管事拱手道:“是啊,刚刚雇下的。<.. ..>”

    苏锦大喝道:“你可知罪么?那船上逃跑的可是造反的要犯,我等便是来追拿他们的,你居然给放跑了,速速给我们找条大船,我们要上船追击。”

    那管事一愣,迟疑道:“军爷,船只现在不好找啊,码头上数月以来无船抵港,原本停泊于此的船只都去别处找活干了,刚才那一条船还是上午送客而来,恰好顺道返回带人下江陵的。”

    苏锦心头一凉,难道这是天意么?活该朱世庸走运,自己就是抓不住他么?水路若是追不上,只能从陆路前往繁昌莲花山缉拿了,跋涉五六百里不说,万一朱世庸不去莲花山,找个地方随便一猫,天大地大,又上哪里去找他去?

    苏锦皱眉咂舌,众禁军也是急的跳脚,众人七嘴八舌,有的说扎竹排追击,有的说赶紧去往下游码头找船,有的出馊主意说去城中征集大木盆绑在一起当船使,弄得苏锦哭笑不得。

    这帮北方禁军全是旱鸭子,根本不懂江河险恶之处,在肥水河中自然风平浪静,简易的船只自然畅行无阻;一旦入了巢湖,便是一片汪洋,再往下进了大江,便是波涛汹涌水急浪高,除非是正经的船只,哪怕是乌篷小船也行,竹排之类的便等着全部落水做水鬼吧。

    正无计较处,那管事忽然斗胆问道:“官爷……您说那船上是要犯?小人可有些纳闷呢。”

    张龙骂道:“你眼睛瞎啦,那船上可是逃跑的庐州知府朱世庸啊,城里闹翻了天,你居然不知道么?”

    管事的一愣道:“朱知府?不能啊,不是他啊,朱知府小人自然是认识的,可那船上可不是他。”

    周围看热闹的民夫和车夫们也都傻了眼,纷纷道:“没见着朱知府啊,朱知府岂会坐这样的小船,每年他去江南游玩,坐的可都是下游雇上来的红坊游船呢。”

    苏锦暗自思忖,或许朱世庸乔装打扮了一番,教众人不认识了,无论如何不能耽搁了,须得赶快从陆路追击,当下便下令兵分两路,一路沿河追击,到下游码头看看能否找到船只,另一路则直扑莲花山,赶到头里堵着他。

    “军爷,莫怪小的多嘴,那船上当真不是朱知府,您们若是不信,rì后扑了个空,可莫怪小人没和您说清楚,小人想来说话一是一二是二,那船上明明是南七镇张大官人去江宁府看望老丈人,小人虽老眼昏花,张大官人却也不会认错。”

    那管事追着苏锦的马屁股连声唠叨,他知道若不将话说明白些,苏锦等人扑了个空,回头定然来寻自己晦气。

    苏锦赶紧拉转马头,问道:“当真?真的不是朱世庸?”

    那管事指天发誓神情恳切,拿小命担保,那船上只是张大官人,并非朱知府。

    苏锦垂首沉思,一路追来,官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码头上又没见朱世庸,难道自己追错方向了?

    不可能啊,张龙问了守南门的厢兵,自己也从朱世庸的小妾玉漱口中得到了消息,两下里都表明朱世庸必走南门水路逃逸,可是路上不见,码头不见,难道朱世庸在这个时候还敢玩兜圈子的把戏么?要是朱世庸有这般胆识,那自己可真该佩服他了。

    “留下二十名兄弟在码头监视,河道上也盯紧了,别教老贼弄条小船偷偷跑了;剩下的兄弟跟我沿来时路搜索,既然朱世庸没来码头,定在城外某处。”

    众禁军也是一头的雾水,这老贼居然会声东击西之计,可真不简单;无论如何,他既然没有从水路逃走,总归是好事,只要还在左近,总是能抓到他。

    众人打起jīng神,将浑身的疲倦和饥渴压抑住,跟着苏锦往来路而去。

    这一回不是快马扬鞭的赶时间了,众人呈扇形沿着官道缓缓纵马而行,脑袋像个陀螺般左顾右盼,捕捉着旷野上的蛛丝马迹。

    忽然,右前方一名禁军大声叫道:“苏专使,您来看看,这是什么?”

    苏锦纵马过去,顺着那禁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井字形的大木架子横躺在草丛里,上边胡乱盖着些荒草,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苏锦跳下马,用脚将荒草踢开,指着木架子问围拢上来的禁军们道:“这是什么玩意?”

    一名禁军士兵道:“这好像是断了的车辕,上边漆着桐油,看这断口,还是新茬,看来是谁家大车车辕断了,随手丢在这里了。”

    苏锦眉头一抖笑道:“车辕么?没看错?”

    “定是车辕,两边的长木是伸出去牲口两侧给牲口上枷的,后面的两个小横档是车把式坐的位置,没错,就是车辕。”

    苏锦大笑出声道:“原来真是天意,这老贼不是不想去码头,而是马车车辕断了,根本走不了。”

    “可是,车厢和骡马没见呢,若是断了车辕,车厢能去哪?”

    苏锦笑道:“车辕断了,还是能拖着走啊,只不过走不远罢了;朱世庸岂肯将车厢放在大路上告诉我们他的车坏了,定然是藏在什么地方了,大伙儿四下找找,不会很远。”

    众人应诺,四散出去寻找,果不其然,不到一会儿,便有人高声叫道:“在这里了,在这里了。”

    众人围拢过去,距官道里许的田野中的有口野塘,高高的塘埂下方,一辆马车侧翻在塘埂根部,幸亏野塘存不住水,所以虽侧翻在此,倒也并没淹没;一匹马死在车旁,喉咙口被人用刀隔断,大概是怕马儿嘶鸣暴露了行踪。

    苏锦站在塘埂上往下看,只见车帘被扯碎了半截,可以看见车厢里挤在一起的几双脚。

    苏锦笑道:“朱知府,出来吧,莫要躲了。”

    一双黑sè官靴动了动,终于掀开车帘探了出来,踩在湿漉漉的枯草滩上,紧接着朱世庸散乱着发髻,官服皱巴巴脏兮兮的脑袋和身子钻了出来,仰头朝塘埂上的苏锦看去。

    刺眼的阳光,从苏锦头顶上方shè来,刺得朱世庸一阵眼晕,身子晃了晃,忙眯眼扶住车厢站稳;由于背光的缘故,塘埂上方的一排身影全部黑乎乎的,看不清脸面。

    “别来无恙啊,朱知府。”苏锦话语中调侃意味十足。

    朱世庸yīn沉着脸,整理好衣衫,又将散乱的发髻曼斯条理的盘好,用金簪别住,淡淡道:“苏专使,你棋高一著,本府无话可说,但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否放犬子一条生路,来世我朱某结草衔环以报。”

    “爹!”车厢内传来朱天顺的哭声。

    苏锦道:“朱大人,别想了,你知道我并无这么大的权利,你的事你自己知道,严重到什么地步,你比谁都清楚;令公子的xìng命还需你自己去救,为今之计,好好坦白,态度端正,皇上乃仁厚之主,未尝不会法外开恩。”

    朱世庸仰头大笑道:“老夫知道求了也是白求,但为人父者总要做最后一番努力,天顺我儿,为父也仁至义尽了,能否活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多言无益,苏专使,咱们走吧。”

    苏锦倒没料到朱世庸说出如此豁达的话来,虽有些替他难过,但也不愿多跟他废话,只挥手下令道:“拿了他们,带回府衙……”

第五四四章 夜谈

    庐州城不啻于发生了一场超级大地震,短短数rì时间,在庐州城中也算是声望高隆的知府朱世庸便从云端摔落地狱,瞬间成为阶下之囚。

    城中大小官吏轮番接受欧阳修的盘查问诘,一时间人人自危,满城煌煌。

    庐州厢军亦被尽数卸去武装,大小军职但凡参与其事者均拿办关押,唯一例外的就算是投诚过来,跟随苏锦浴血.拼杀幸存下来的四十多厢兵了。

    商会唐纪元以及两位副会长和部分商贾尽数被羁押,家产全部封存起来,骑着高头大马的禁军士兵不断穿梭于各大市口的商会铺面,张贴封条将涉及的铺面查封起来。

    欧阳修在刑狱上确实有些本事,诸事繁杂,他却有条不紊,提拿人犯、查勘证据,进行初审;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

    他的效率也不低,两rì后案子基本上告一段落,当然这一切和朱世庸为求宽恕家小几乎逢罪便认大有干系,比如十年前的疤脸黑七等匪酋刑场掉包案,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他也供认不讳,更别提其他证据确凿的案子了。

    至于通匪之罪他倒是不认,事实也是如此,他跟土匪并无瓜葛,只不过是借土匪之手置苏锦于死地罢了;而欧阳修也明白这一点,从陈老根的叙述中可以得知,朱世庸确实并未和土匪有所瓜葛,所以这条罪名便改成了‘公报私仇,设局陷害朝廷命官;损害朝廷重要粮务,罔顾皇恩,有辱官体’之罪;另外关于粮务之事,自然有另一项大罪等着他,那便是‘勾结jiān商,损公肥私,篡改粜粮rì期,公然破坏粮事’之罪。

    其他的诸如都是些小罪名,跟这几桩大罪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了。

    案情落实之后,欧阳修火速写好奏报加急送往京城,并在全城公告案情始末,抚慰百姓惊慌的心情。

    朱世庸平rì里隐藏的够深,在民间声名并不太恶,告示贴出,顿时全城大哗,百姓们万没料到,庐州的父母官居然是这样的人;与之相比商会三人的罪行公布却是另外一番反应,唐纪元等人十年前崛起之时曾命黑七等人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此刻旧仇新恨涌上心头,庐州百姓无不额手称庆。[.

    正月初十的晚上,欧阳修和苏锦于和丰楼摆宴招待此番客串而来的禁军,十名都头本是奉命截断各州之间的粮食运输,无意间却跟随欧阳修立了这个大功,众人心情畅快之极,这一顿酒喝到三更方休。

    送走了禁军诸位都头,欧阳修兴致不减,拉着苏锦在和丰楼三楼另开一席,和苏锦把酒言欢。

    “苏专使,对于这几个月的事情,你是怎么看的。”欧阳修面孔微红,酒气逼人,但看得出他的心中却是极为清醒。

    苏锦夹了一块鹅肝塞进口中,慢慢咀嚼,慢慢咽下,笑道:“对我个人而言,如在梦中。”

    欧阳修一笑道:“何止你有此感觉,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明rì朝廷圣旨便要来了,我估计定是要我等押解犯人上京复命,你我都要进京述职了。”

    苏锦点头道:“这是肯定的,不瞒大人说,我这心里老是有些惴惴不安,咱们连番在扬州和庐州两地闹出惊天大案,您以为这趟述职会在什么样的气氛中进行呢?”

    欧阳修端起酒杯朝苏锦一举杯,自顾饮下,笑道:“苏专使真是不同他人,别人若是有了这么大的功劳还指不定如何想回京去受赏呢,偏偏你却有担心,真是奇怪了。”

    苏锦翻着白眼道:“大人,在你面前我能说假话么?有些事还需您大力维持方可,这次功劳虽不小,漏子也同样大,我只希望是功过相抵,能不受处罚便阿弥陀佛了,至于受赏,倒也没有奢望。”

    欧阳修点头道:“此言倒也发自你真心,实话告诉你,你心中惴惴,我心中同样煌煌不安;你我尽在一壶中,谁出了差错都不好,那件事咱们从此不在提及,你没做过,我没见过,就此烟消云散。”

    苏锦笑道:“就怕事情了结不了。”

    欧阳修道:“该了结的自然会了结,不该了结你想了结也不成,当今圣上虽仁厚治国,奉行无为而治之策,但大事小事尽在其心中,若要瞒得了两府那些人倒能办到,但是若想瞒得了他,我看不大可能。”

    苏锦一惊道:“那岂不是要糟糕?”

    欧阳修哈哈一笑道:“圣意难测,但也不用这么担心,我欧阳修虽不敢说揣度的一清二楚,但七八成还是能猜的到的,自打在扬州时皇上答应我等处斩扬州犯官之时,皇上的态度便已经明朗化了,只是你不善于揣度其中之意罢了。”

    苏锦疑惑的道:“果真如此的话,又为何派那殿前军副指挥使张美前来阻挠呢?”

    欧阳修一笑道:“这便是皇上的高明之处了,那时即便你不提议立即处斩,本官也会赶紧安排处决犯人,因为中间的空挡就那么两天,那时皇上特意留给我们的,我们若手脚慢一些,这个机会便溜走了;所以手快有手慢无,咱们玩的就是看谁手快。”

    苏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今rì欧阳修算是对自己推心置腹了,当rì自己急于将知情人在扬州一锅烩了,欧阳修还假意说过于仓促云云,到了刑场上张美高喊刀下留人之时,欧阳修还故意捏着令箭不往下丢;搞了半天都是在要自己出手,欧阳修也算准了自己会出手,这个老狐狸把自己看的透透的,完全是在耍弄自己而已。

    想到这里,苏锦心中一阵的恼怒,本以为自己已经历练的够有道行了,却不料处处在欧阳修的算计之中。

    而皇上便更加深不可测了,每一举动皆有深意,若不是欧阳修剖析,自己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明白,难怪人说伴君如伴虎,欧阳修、晏殊、吕夷简这些人能在朝堂上立足,光是跟赵祯之间的真真假假的推手和关系这一项本事,自己便已经是望尘莫及了。

    欧阳修并没在意苏锦的凝重的脸sè,自顾自的道:“此番淮南路吏治连出大案,这件事是好事,也确实是坏事;这朱世庸是吕夷简所荐,跟寿州路转运使王启年一样,属于吕党一派,这回咱们触动的是吕相的神经,他的反应如何,可是未知之数呢;当然表面上他定然是大加褒奖的。”

    苏锦吁了口气道:“那也没办法,做都做了,怕也没用。”

    欧阳修笑道:“其实这还不是主要的,此事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反应,皇上心里一定不痛快。”

    苏锦有些懂了,轻声道:“是否是因为吏治**让皇上觉得没面子呢?”

    欧阳修道:“你算是入门了,皇家的体面有时候比案子更重要,为什么滕王赵宗旦能不死?皇上不是不能杀他,也不是不敢杀,只是关乎皇家的体面而已;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太好面子;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次回京之后,万不可趾高气扬,要低调低调再低调,特别是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得意忘形。”

    苏锦拱手道:“受教了,欧阳大人对在下是推心置腹,都是金玉良言,在下铭记于心。”

    欧阳修摆摆手笑道:“这话便见外了,你也算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有胆识也最聪明的一个,我欧阳修也并非外界所传之蝇营狗苟的小人,对我而言,大宋社稷江山依旧是在第一位的,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吕相、三司大人、范大人、韩大人等等朝中大臣均懂得这个道理,虽暗中朋党有别,相互倾轧有之,但涉及国体之事,必然是同心协力的;只可惜总有一些人不懂这个道理,一味的为了私利,不顾国体。”

    苏锦的眼中赫然开朗,猛然间他似乎对于这些当朝重臣的心思理解了几分,欧阳修看似闲言闲语,却为苏锦在政治上做了一些启蒙,这倒是欧阳修始料不及的。

    苏锦忽然大着胆子道:“这两桩吏治大案或许在皇上心中会产生一些想法,又或许会影响朝廷政策的走向也未可知。”

    欧阳修疑惑的道:“此话怎讲?”

    苏锦笑道:“在下只是随便揣度而已,听闻早年间宋祁曾上书冗费之事,这么多年来皇上都没有痛下决心,此事或许会促使皇上有所想法,又或者重启改革吏治、费制之论,对大宋或许会产生久远的影响也未可知。”

    欧阳修一惊道:“你是说,新政么?”

    苏锦默然不答,心中神思驰往,联想到数年间,大宋朝纲便将会由范仲淹等人挑头开展变法运动,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sè呢?这两桩吏治大案惊天动地,为大宋开国至今从未有过,或许正是自己的无心之举,促成了rì后的新政施行,可是自己却是千年之后穿越而来之人,却对历史产生影响,这岂非是一笔糊涂账么?

    苏锦不说话,欧阳修也不在问,两人推杯换盏再饮数杯酒,终于都醉倒在和丰楼上。

    上弦月淡淡照在平静的庐州城中,洒下一抹若有若无的清辉;夜风虽冷,但却已经并非寒澈骨髓,远处更漏敲击之声遥遥传来,未眠人默数声响,却已经是四更天了。

    (第三卷终请看下卷:潇潇风雨满京城)

第五四五章 进京

    如欧阳修所料,圣旨次rì上午到来,随宣旨之人同时来到的还有侍卫马军的赵方两位都头,一百八十名马军也随之抵达。

    与扬州吏治大案有所不同,这一次赵祯的言辞少了许多激愤之词,显得平静而淡定;圣旨全文没有过多的褒贬之意,只是要钦差大臣欧阳修和粮务专使苏锦将人犯押解回京听审。

    与此同时,任命庐州原通判代行知府之责,等待吏部派任新知府;对于庐州保信军厢兵的行为,皇上也显得格外宽容,只要求除了主要参与人员押解上京之外,其余参与的士卒一律释放回归大营,要他们继续履行守卫庐州之责。

    苏锦暗暗咂舌,和扬州相比,皇上对庐州这件案子宽容的有些过分,这恰恰也说明了欧阳修的判断是正确的,赵祯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大宋立国数十年,本朝被人称颂为开国以来最繁华的升平治世,在这个时候,居然连出大纰漏,也难怪赵祯觉得闹心。

    圣旨下达之后,欧阳修便告诉苏锦,须得马上动身了;苏锦头皮发麻,大发牢sāo,这一下连元宵节也没办法跟家中人一起过了,自己一个小破官成天忙活的衣不沾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但牢sāo归牢sāo,事情总归要做,况且这次去京城还有好几件大事要做,就像农夫种庄稼一般,经历数月艰辛,此番正是收获的时候,苏锦只能用来rì方长来安慰自己和王夫人。

    经历了生死血腥场面的王夫人也算是明白苏锦的苦衷了,这次一举将朱世庸和商会几人尽数拿办,也相当于报了先夫苏默然的仇,王夫人也颇为欣慰,所以倒也淡定如常,只谆谆教导苏锦,一切行为三思而后行,不管以后如何,均需牢记立身持正,无论经商入仕,须得以朱世庸唐纪元等人为戒。

    上京之前,苏锦从苏记中挑选了三十多名jīng干的伙计,这次去京城之后要在京城开办产业,银庄之事也可以提上rì程,所以人手一定要带足。

    在商议随行掌柜的人选的时候,张荣钦倒是自告奋勇,赵大掌柜也毛遂自荐,但苏锦均给予否决;几位老掌柜都已岁数不小,颠簸流离到千里之外的京城殊为不智,况且庐州苏记现在一家独大,正需要扩大市场占有份额,重新洗牌商会,建立苏记的领导核心之位,这件事非德高望重的张老掌柜和赵大掌柜他们莫属。

    苏锦记得去年六月间自己对苏记进行变革的时候,对苏记染布坊的一名掌柜印象颇深,当时苏锦要他背出苏记的老店规二十条,此人负手而立一字不漏的尽数背出,给苏锦的印象颇佳。

    “此人如何?平rì里品行作为可还端正稳重?”苏锦跟老掌柜们说了此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赵大掌柜一拍大腿道:“对呀,他叫钱鹤年,也算是苏记的老人儿了,他倒是口碑不错,几年来在苏记染布坊兢兢业业,虽然染布坊在庐州的生意并不大,可是却是年年盈利,账目也处理的清清楚楚,老朽年前还和张老掌柜提及,想把他提拔到西城新开的成衣店当掌柜的呢。”

    苏锦道:“这么说此人能用了?”

    张荣钦点头道:“可用,带上吧,在带上杨小四,这小子现在也历练的不错,脑子也灵活,很合用,大东家去京城没几个机灵的跑腿不行。”

    苏锦点头道:“那就带上他们两个,家中之事,还需老掌柜们费心,人手也要招募,银庄今年若能开办起来,那可是要需要大批人手的,要多做人手储备,别到时候慌了手脚。”

    庐州城人心尚不稳定,欧阳修留下禁军五都维持庐州城的安定,剩余八都会同一百八十名侍卫马军押解着朱世庸唐纪元等十余名人犯于庆历二年正月十三开拔,浩浩荡荡的前往汴梁。

    大军后面跟着的是苏记的车队,苏锦遵守承诺,将从庐州大牢中救出来的白牡丹等人也安排了车驾,远远的坠在队伍后方;那小茉莉自然是不在其中了,苏锦还没有到以德报怨的境界,但跟一个风尘女子过不去却不是他的风格;苏锦并未为难他,相反还赠了几贯钱与她,让她在庐州城自生自灭。

    那小茉莉倒也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虽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又不肯从良嫁个本分人为妇,自然要靠本钱吃饭,未过几年,居然凭借在扬州学得的伺候人的本事,在庐州青楼中成了炙手可热的头牌;但此女喜欢以挑拨玩弄piáo客为乐,终于在庆历四年秋,两个公子哥儿为了她大打出手,引发家中仆役械斗,那小茉莉夹杂其中竟被误伤致死,真可谓是自食其果。

    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大队人马行的缓慢,回京城的路正是苏锦去岁离京来扬州的路,去岁来时,正是初冬季节,虽踌躇满志,但当时的苏锦却是担心多于信心。

    此番回京,心境大大的不同,年过后气温一天高似一天,冰雪消融之后的旷野远远看去倒是有这一抹淡淡的绿sè,特别是这几rì,风和rì丽,偶尔竟有xìng急的蜂蝶在空中飞舞,和那时的情景不啻天壤之别;更加不同的便是心境了。

    无论如何,粮务之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从朝廷的邸报中也可得知,自扬州府大案通告天下之后,各地冥顽不化的商贾也再不敢观望,纷纷主动粜粮;晏殊也见机的很,立刻便上书朝廷,将粮价从惩罚xìng的三百文一石提高到五百文,让屯粮户们也多多少少有了些安慰,虽然损失依旧巨大,但起码捞回来三四成的本钱,在xìng命保住的前提下,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足足走了十天时间,正月二十三那天午后,大队人马终于看见了汴梁城高大雄伟的城墙。

    先头进城报信的马军飞马赶回,带队的赵都头飞马驰到欧阳修的马车便回禀道:“中丞大人,三司使晏殊大人请欧阳大人在南门外五里等候,说是要准备仪仗迎接大人和苏专使。”

    欧阳修一愣,办差官员回京哪有仪仗迎接之理,以往只有大军征战凯旋而归的时候,才会有这般礼遇,晏殊如此做,岂不是有逾矩之嫌么?

    猛然间欧阳修心头一闪,差点激动的从马车上滚下来,他连忙命人将坠在后面坐在晏碧云车厢中揩油的苏锦请到队伍前面来,拉着苏锦便上了车,放下车帘。

    苏锦看着欧阳修胖乎乎凑上来的脸庞,心里大为恶心,这货是要干什么?

    “苏专使,刚才赵都头传来城中消息,三司使晏殊大人要我等在城外五里等候,说是要准备仪仗迎接我等……”欧阳修神神秘秘的在苏锦耳边小声道,一口浊气吹得苏锦一阵作呕。

    苏锦赶紧让开距离,满不在乎的道:“有什么大不了的,来迎接咱们而已,怎么说咱们也是立了功之人。”

    欧阳修翻了白眼道:“迎接是一回事,准备仪仗就是另外一回事,这是逾越礼制之行为,我们如何受得住?大军凯旋才会有仪仗相迎呢。”

    苏锦满头雾水,他哪知道这些破规矩,不过一听说这是逾越礼制的行为,倒也明白这里边的厉害,这不是一进京城便被抓了把柄么?

    “三司大人难道不知道这是逾越之行?他不至于这么糊涂吧。”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判断,这件事定然不是三司大人的主意,我看十之仈jiǔ,是皇上要来。”

    “什么?”苏锦一愣,皇上亲自来迎接?这么面子给的也太大了,但又一想,恐怕真是如此,除非是晏殊脑子进水,否则他怎么会犯此错误。

    “那怎么办?”苏锦对这些事是一窍不通,后世哪有这些破规矩,而在这里,规矩不到甚至都会死人。

    欧阳修道:“不论是皇上亲来,还是派人宣旨迎接,我们都要做好准备,当然也不排除三司大人犯糊涂,那就更需小心应对了。”

    苏锦道:“怎么做,你说便是,一切按照你的吩咐来,我可是对这些一窍不通。”

    欧阳修道:“也好办,咱们离城五里便跪地等候,若是皇上亲来,咱们也是不差礼数;若是有人犯糊涂,咱们也不至于失了礼数,便说不敢受仪仗之礼,跪请仪仗退回,岂不一举两得么?”

    苏锦翻翻白眼暗骂一声道:“靠!没进京城呢,先卑躬屈膝当奴才了,这可真他娘的晦气。”

第五四六章 给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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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正式的迎接场合,晏碧云和苏记的一帮人便只能先行进城,庞家媳妇晏碧云跟在苏锦屁股后面,一旦被眼尖的家伙们认出来,岂非平添一番纷扰事端。[.

    苏锦嘱咐小穗儿和柔娘等人,先带着众人去甜水井胡同北头的榆林巷落脚,彼处宅院尚未退租,正好拿来当落脚之处暂且安顿。

    他又叮嘱钱鹤年和杨小四两人约束手下伙计,免得这些乍出远门的伙计们出于好奇到处乱撞,京城比不得其他地方,随便冲撞一位爷,指不定便是哪位皇亲官宦,虽然苏锦不是怕事的主儿,但无端端的惹事他自然是不干的。

    末了苏锦又偷偷拉了杨小四到一旁,命他去后面通知尾随而至的白牡丹等人,要她们在甜水井胡同附近寻一家客栈先安顿下来,将地址告诉杨小四便可。

    安排停当之后,苏锦才领着王朝马汉等人来到队伍前列,跟欧阳修会合到一起,跟随队伍缓缓的行进到南门外五里亭附近,欧阳修下达命令,全体士兵列队退后五十步,留下苏锦和自己率领十余名随从文官小吏站在最前面,这也是规矩,皇上若亲来,持械之兵需退出安全范围之外,否则有冲撞之嫌。

    过不多时,远远可见汴梁城南门外锦旗招展鼓乐声响,一大波人马乌压压涌出城门,沿着宽阔的石板官道直奔而来,中间擎出的一顶黄罗伞甚是惹人注目;欧阳修自然认得,那是圣上的銮舆上方的明黄华盖,显然是皇上亲自来了。

    欧阳修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恭候圣驾到来;苏锦也不得不趴在冰冷的地上,五体投地行大礼等候赵祯。

    跪下是跪下了,苏锦心里可是老大的别扭,后世便是国家元首巡查,也没见百姓给跪下迎接的,到了此处却要卑躬屈膝向皇权致敬,一时间确实接受不了。

    “受老子一跪,折你十年阳寿。”苏锦恶毒的嘀咕着,就觉着地面的颤动越来越近,銮舆已经快到跟前了。

    赵祯端坐銮驾之上,身侧文武百官在两侧随行,和晏殊等人喜气洋洋的脸sè想比,大部分官员显面无表情;从他们的神sè中,可以看的出他们对圣上御驾亲迎苏锦和欧阳修之举颇有些不太高兴。

    诚然,当赵祯提出要亲自来迎接欧阳修和苏锦之时,吕夷简和杜衍等人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两个人不过是奉旨办差,办完了差事回京述职而已,何须给他们这么高的礼遇呢?特别是苏锦,欧阳修去淮南路调查的本是他矫诏一案,目前尚未有结论,却公然出迎,这算个什么事?

    面对吕夷简的反对,赵祯不为所动,虽然于礼制不合,但这回赵祯是真心的要表示一下对自己苏锦等人的赞许。

    有些事吕夷简并不知晓,但赵祯却一清二楚。

    就在新年前夕,汴梁城中的屯粮已经告罄,汴梁本地本不出稻米,都城地偏西北,天气寒冷干燥,除了麦子和红薯之外基本上无物可种;即便是种了下去,那收成也是惨不忍睹,或许连种子粮都收不上来。所以历年以来,汴梁城都是靠从南方诸州府经运河北调稻米以保汴梁城中用度,城中原本屯粮均以三月为限,多了无处囤积,而且也没那个运力。

    粮食紧缺,影响最大的便是这个百万人口的大都市,这样的大都市一旦因断粮生乱,其危害远非扬州这样的地方可比;晏殊头发都愁白了半边,但粮务无进展,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筹莫展之际,苏锦却及时的在扬州打开了突破口,当冯老虎以及扬州官吏等一干人被苏锦以雷霆手断迅速处决之后,晏殊赶紧利用这个机会大肆宣扬,数rì之内邸报用加急快马送达大宋各州府。

    观望之中的商贾们被这件事吓得屁滚尿流,朝廷的决心昭然,再抱着侥幸心理实在不够明智;这事儿几乎不用权衡,要钱还是要命,答案不言自明。

    粮务之事豁然开朗,很快便打开了局面,本来空瘪瘪的各州的官仓一下子便充实起来;接连几场大雪消融过后,运河水位上涨,就在腊月三十的大年之夜,几个月来第一支运粮的船队抵达了汴梁城。<.. ..>

    接连四五天时间,晏殊调运了十几只漕运船队到达汴梁,一下子运来了近千万石粮食,在朝廷上下,举城百姓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迫在眉睫的危机化解为无形。

    这一切两府和朝中各部大多不知情,唯三司和赵祯从头到尾将心提在嗓子眼上,他们不是不想告诉众人,而是怕引起恐慌,一旦传到民间,恐慌会像瘟疫一般的蔓延开来,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另外因粮食危机还导致了还一件棘手之事,西北军年前派了数批人来向三司要粮食,李元昊的军队陈兵西北前线就等着西北军断粮之时好大举进攻;大宋国内的饥荒逃不过jīng明的李元昊的眼睛,他苦等机会制定了详尽的策略,就等着断粮的那一刻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双方哨探jiān细犬牙交错,大宋西北军的动静元昊了如指掌,元昊那边的蠢蠢yù动,范仲淹韩琦等人何尝不知?所以身为边疆御敌的两大名帅,自然是甚为着急;眼见着粮食运来的越来越少,士兵们的口粮都已经减了份额,范仲淹和韩琦自然要派人连番的催促三司运粮去前线。

    当初范仲淹曾提出让士兵们闲暇之时垦荒播种下冬小麦,想为朝廷减轻负担;但冬季播种要到夏初方能收获,这段时间的军粮却依旧要三司拨付。

    情况更为糟糕的是,除了将士们的吃喝,当地因战乱而流离的百姓们也要养活。

    朝廷为了内地州府的安全计,下了禁令严禁边民内流,但永兴军和秦凤两路受战争波及的百姓不下四五十万,这些人虽被强令留在各边防城镇为西北军铸城挖堑,但他们同样需要吃喝拉撒;危机越来越紧迫,外敌内患简直弄得赵祯坐卧不宁。

    越齁越吃盐,越是粮食紧张,吃粮的人便显得越多;可是边境的粮食无论如何断不得,说句夸张的话,京城可以断粮,军队一rì也决不能断粮,否则便是大祸临头之时,这个道理是个人都会明白。

    晏殊挤牙膏一般的东挪西调,幸而前期粮务刚刚办理之时,利用价格和嘉奖的隐忧,许多小商贾也向官仓售粜了一部反粮食;这些粮食基本上都被拿来填了西北的大窟窿;面对着源源不断一rì数骑前来催粮草的西北信使,晏殊只有叹气的份,毫无应对之策。

    就在这节骨眼上,粮务终于有所突破,晏殊一口气调运了三百多万石粮食发付前线,一下子便将已经动摇的军心给稳住了;西贼探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赶紧禀报李元昊,李元昊不得已之下,将拟定好的进攻的计划无限期的搁置了下来。

    虽然苏锦只是完成了他的差事,但在赵祯看来,不啻于挽救一场大灾难;他亲自出迎,就是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激,当然这种感激他绝不会在口头上表达出来,故而在外人看来便显得有些突兀了。

    吕夷简反对无果,于是称病不来,赵祯也拿这老臣没办法,他也并不强求;同样的事发生在杜衍身上,便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杜衍也想学吕夷简称病不至,但是他的资格显然还嫩了些,赵祯毫不留情的否决了他,甚至说道:“杜爱卿,朕命御医同行,若是杜枢密犯了病可以当场施救,你看如何?”

    这看似客气关心的一句话,让杜衍尴尬不已;这不是客气话,这是劈头盖脸的一个耳光响亮。

    至于朝中的其他人,他们的不爽跟恩怨无干,纯粹是不忿皇上逾制而为,换句话说,此二人何德何能受此礼遇?即便是办差办的好也不至于如此,在纷纷言之凿凿,大谈礼制如何如何的外表下,其实带着那么一股酸葡萄的意思。

    当然并非所有的官员都对此举表示不满,三司使以及御史台的那帮人都喜笑颜开,觉得面子上有光。

    虽然各有不满和开心,有一个共识却是所有人都明白的,皇上亲自去迎接苏锦和欧阳修,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两人在皇上的心目中已经有着很高的地位了。

    不管你高不高兴,愿不愿意,这两个人即将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在这个时候,保持观望和示好乃是上策,此时表达不满,那是愚蠢之极的举动。

    ……

    各怀心思的一帮人来到五里亭前,一眼望去,顿时大为惊讶,包括欧阳修和苏锦在内的上千个屁股高高撅起,看上去像是一个蒸满馒头的大笼屉,蔚为壮观。

    晏殊暗自点头,这态度可是做到极致了,不用问,定是欧阳修的主意,苏锦是绝不肯这么做的,不过他既然能顺着欧阳修的主意做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御史中丞欧阳修!粮务专使苏锦!皇上排十六骑仪仗,抬金顶大轿前来迎接二位大人,两位速速上前谢恩!”礼部主客(负责接待的官职)是个糟老头,但嗓音却洪亮之极,说话抑扬顿挫,甚是好听。

    苏锦撅起屁股刚要起身,却被欧阳修一把拉住衣角,轻声道:“苏专使勿动,一切随我行动。”

    苏锦不知就里,忙重新将头猫在臂弯里,保持跪拜姿势,却听欧阳修高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臣等办差归来,乃是尽了本分而已,惊闻圣上亲自来迎,我和苏大人均惶恐备至;此举于礼制不合,我等愧不能当,还请大人转告圣上,请圣上移驾回宫,我等方能起身进城;进城之后,我二人自会进宫面圣述职,并行谢恩!”

    礼部主客一愣,旋即低声道:“欧阳大人,苏大人,皇上来都来了,你们又何必如此,现在叫皇上回去,岂不是让皇上尴尬么?”

    欧阳修道:“大人,您是礼部的人,当知此举不合礼制,若我等欣然而受,以后徒惹他人指责,我和苏大人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人指谪皇上的不是,岂不是我等之罪么?”

    那主客哑口无言,心道:你们就矫情吧,就你懂礼,咱们礼部都是吃干饭的?这不是拦不住皇上么?

    苏锦对欧阳修简直五体投地的佩服,这家伙简直太会装了,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遵循礼制不贪虚荣且为皇上考虑的贤臣形象,不用说此举这赵祯的心中是有加分的,就冲这一手,苏锦觉得便是喊他师父也不为过。

第五四七章 八抬大轿进京城

    “咳……咳……”礼部主客大人急的直咳嗽,心中大骂欧阳修是个钻营装逼的小人,但人家说的光明磊落处处从朝廷礼制出发,且维护的是皇上的面子,自己倒也无法应对;踌躇之下,赌气道:“欧阳大人,您说的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但皇上此番来亲迎二位,乃是特例;朝中大臣也多做劝谏,但皇上一概否决之;我可以去向皇上陈述你的话,但皇上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是断然不肯回去的,这样一来,老朽还需来再次请您二位移步谢恩,这不是折腾老朽么?”

    欧阳修义正词严的道:“大人此言差矣,事未亲为,为何私心揣度之?皇上的心思也是你能揣摩的?恳请大人移步,将我等话语转述上禀。”

    苏锦眉头大皱,心道:戏演得也太过了,意思一下就行了,何必如此;想来这欧阳修在朝中名声不佳的原因之一,不是他的钻营观sè,而是他钻营观sè的有些过了;过犹不及,让人徒增恶感。

    苏锦可不愿意跟欧阳修一样在这演过头戏,皇上的銮驾其实就在二十步外,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听得到看得到;先前欧阳修的几句话,让群臣肃然起敬,赵祯也微笑满面,现在,苏锦却已经发现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赵祯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

    “这个……”苏锦忽然抬起头发腔道:“欧阳中丞,这位大人说的也在理,皇上来都来了,我等还是上前谢恩为好;让皇上久等,岂非更加的不合君臣之礼;再说还有诸位大人同来,您所担心的礼制问题,诸位大人们定然已经计议过此事,大人们既然都来了,显然是同意皇上这么做,你所担心的rì后有人背后指谪皇上的不是,我看大可不必有此虑。”

    苏锦爬起身来,也不等欧阳修的回答,便对那主客道:“烦请大人带路,我和欧阳大人这便去拜见皇上。”

    欧阳修本想在此事上再做些文章,说出一番更加刚正不阿的话来,见苏锦如此一说,只得将想好的台词咽下肚中,翻着白眼爬起身来,还想对礼部主客大人说出一番话自下台阶,嘴巴刚一动,却见那主客一扭头,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

    在礼部主客的带领下,欧阳修和苏锦躬身相随,一路来到赵祯座前张口大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祯笑盈盈的摆手道:“两位爱卿快快请起,一路风尘,辛苦了。”

    欧阳修叩首道:“臣等不敢言苦,一人苦换来万家乐,此心足矣。”

    众臣听得直撇嘴,有人小声骂道:“什么玩意儿,瞧他那样儿。”

    有人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庞通红。

    苏锦身上一个劲的往下掉鸡皮疙瘩,这个欧阳修,真是有些爱出风头,时时不忘装.逼,处处要显摆,真是无可奈何。

    赵祯倒是不以为意,笑道:“说的不错,一人苦换来万家乐,正是为官之道;朕为你们两准备了十六骑引路的八抬金顶大轿,你二人上轿吧,跟着朕的銮驾回城。”

    欧阳修忙道:“皇上,这可使不得,劳皇上相迎已是让臣等惶恐之至了,怎么能用此仪仗,不可,万万不可,请皇上恩准我等步行随行……”

    赵祯哈哈笑道:“不可么?你看苏专使已经去了呢。”

    欧阳修愕然抬头,不知何时跪在身后的苏锦已经起了身,在一名内侍的指引之下朝停在一旁的金顶大轿走去,口里还有说有笑道:“金顶大轿,这辈子头一回坐呢,漂亮……真的太漂亮了。”

    欧阳修伸着手叫道:“苏专使……你……”

    苏锦转头笑道:“欧阳大人,你不来么?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这辈子或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呢。”

    欧阳修气的要命,无奈又不好发作,赵祯笑道:“欧阳爱卿,去坐吧,可别让苏爱卿专美于前,这轿子可是为你们俩准备的。”

    “不坐白不坐。”欧阳修叩谢起身,迈步上前,抢在苏锦头里钻进大轿中,苏锦呵呵一笑,摇了摇头,对着赵祯拱了拱手道:“皇上,多谢了,臣上轿了。”

    赵祯摆手微笑道:“好好享受,今rì不用进宫见朕,明rì辰时,早朝上见。”

    当下内侍高呼:“皇上起驾!”

    待皇上銮驾行出百步之后,十六名禁军肩插各sè仪旗引路,簇拥着一顶金顶大轿浩浩荡荡直奔汴梁城。

    ……

    二入汴梁城,苏锦依旧觉得很是新鲜,眼前的东京汴梁城依旧那般的繁华热闹,苏锦既感到陌生同时又感到十分的刺激;上次来京城的时候,他还没有过多的想法,只是把自己当成一名匆匆的过客;而这一次当金顶大轿抬着自己缓缓走过人烟浩闹的汴梁街头的时候,苏锦的感受便大大的不同了。

    从今rì起,自己便在这汴梁城中有了一席之地,市井小民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他们只是依附着这座城市辛苦挣扎求生,那些主宰着这座城市命运的皇权宗室高官巨商,才能称之为拥有这座城市。

    南门进城,过汴水桥入右二厢行不多时,轿子便被人喊停了;有差役在轿子外边高声问道:“苏专使,晏三司问您是直接去官驿落住还是另有去处?他也好方便寻得着专使。”

    苏锦想了想道:“不必去官驿居住了,你去回三司大人,便说我榆林巷租有宅院,这回依旧住在那处。”

    那差役应了转身自去回话,掌仪诸人听到了苏锦的话,改变路线由大道转往小道,三绕两绕便到了榆林巷,苏锦迈步下轿,转身对轿内的欧阳修拱手道:“欧阳中丞,下官便是在此居住,中丞想必极为疲乏,急于回到府中休息,下官便不请您去寒舍吃茶了,改rì得闲,定专程请中丞来此一聚。”

    欧阳修摆摆手道:“你去吧,明rì早朝上再见。”

    苏锦再施一礼,命人放下轿帘,转身招手命跟在轿子后边的王朝上前来,命他取了数十贯钱将掌仪骑兵和轿夫跟班一干人打赏了一轮,在众人千恩万谢之中,转身朝巷内走去。

    眼前风物依旧,上次住在这里已经是四个月之前了,巷中似乎什么都没变,看着熟悉的景sè,一些记忆也涌上心头,苏锦一下子便想起了那个找自己麻烦,却被自己狠狠敲诈了一笔的柳宾华来;此君还写了借据在自己手中攥着,改天寻个空去找他要账。

    欠账不还,天下间焉有是理?不但要本钱,还要算利息,要狠狠的敲他一笔才成。

    还有那个柳永,上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病的不轻,这个寒冬过来,也不知他近况如何,也要寻机会去看看他。

    当然还有一个人,苏锦不知道该不该去寻她,那人便是夏思菱;上次自己被柳宾华买通花老大来寻自己的晦气之时,夏思菱曾留书jǐng告自己,而且过年的时候小穗儿又一次无意间说漏了嘴,提到夏思菱曾托她带一封书信给自己,苏锦追问书信的下落,小穗儿死活咬住口说半路遗失了,让苏锦郁闷不已;这回来到京城,该不该去见一见她呢?

    虽然自己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但见一面解释解释也是应该的,再说上次示jǐng之事也要去感谢一番。

    苏锦默默的想着,不觉已经来到院门前,马汉上前推开院门,引着苏锦进去,只见厅上高高矮矮的坐着一大帮子人,见苏锦进来全部起身施礼道:“大东家。”

    苏锦这才记起自己命人将苏记的这些伙计安顿到这里来了,这一下这座小院人满为患,总共十余间房子,几十口子人如何能住的下?

    苏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道:“诸位都坐下歇息,穗儿去叫厨房赶紧烧些茶水来解渴;事情仓促的很,是我没安排好,应该早些命人来安排住处;看来明rì要赶紧出去找宅院,否则可没办法住下这么多人。”

    柔娘笑道:“爷,你这会子却来cāo心,早有人安排好住处了。”

    苏锦一愣道:“谁?”

    柔娘道:“还有谁如此细心?晏东家适才已经派人来说了,晏老爷府中的别院已经收拾出来了,咱们苏记的伙计便在此居住,请公子爷去别院中居住,这还不够么?”

    苏锦皱眉道:“我可没说要去三司大人的府中居住,上回我便是因不愿住在府中才出来租了这院子,这回我还是不去。”

    柔娘微笑着递过来一杯茶来,道:“说了是别院嘛,晏东家年前派人新购置的,在汴水河边的得胜桥南口,离着这里也只是隔着三条街,跟晏府离得也不远,可是并不在晏府之中呢。”

    苏锦暗自感叹晏碧云的细心和周到,这女子虽话语不多,心中自有主意,她也明白苏锦的心思,在这寸土寸金的汴梁城,一处像样的宅院少说也要数千乃至万贯左右,只因自己不愿住在晏府,她便特意买了宅院迁就自己,对自己的这份心可谓是实打实的。

    苏锦没什么好说的了,笑道:“那便罢了,天黑之前便搬去那边,今晚的晚饭不用预备了,我估计晏东家也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就见院外一名仆役匆匆进来,见了苏锦一头施礼一头道:“苏公子,小人福康顺,奉我家三司老爷之命请公子晚间去府上赴宴,您的这些伴当也在秋月楼安排了宴席,到时候自有人来引他们去用。”

    苏锦哈哈一笑,得意看着柔娘道:“我猜的如何?”

    柔娘抿嘴一笑,半是玩笑半是揶揄道:“公子爷哪有失算的时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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