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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四八章 赴宴(上)

    苏锦沐浴更衣,换上干净簇新的衣衫,整个人也为之神清气爽,路上的风尘颠簸带来的疲惫也荡然无存。

    小穗儿亲自cāo刀,将苏锦打扮的油光粉面,红翅金簪髻上别,素缎长袍身上穿,脚蹬黑的白底官靴,腰系名贵三元玉佩;长眉入鬓三分俏,双目闪烁灿若星,加上白皙的皮肤,饱满的额头,红润的脸庞,潇洒的仪态,简直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柔娘、浣娘、小穗儿三女看着打扮完毕的苏锦,几乎不敢逼视;情人眼里出西施,柔娘和浣娘不禁胡思乱想:若说古代有潘安宋玉俊美无可匹敌,只怕公子爷这相貌也可以与之相媲美吧。

    苏锦揽镜自顾皱眉道:“你们把我打扮的怎么跟个唱戏的小丑一样,这幅样子如何见人?脸上怎么跟钻了面口袋一般?”

    三女大翻白眼,公子爷的审美观简直与众不同,如今的大宋,人人都以肤白为美,公子爷却偏偏喜欢将皮肤晒成棕sè,他说那才是健康健美的肤sè。

    可惜的是,苏锦的皮肤属于晒不黑的那种,无论他怎么折腾还是小白脸一个,对于柔娘等人来说这才是俊美的肤sè;刚才小穗儿偷偷的给苏锦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粉底,她们看着这个白皙俊美的公子爷挺满意的,在苏锦看来,这简直是太娘了。

    “洗把脸,给我涂上点褐sè粉底。”苏锦咂嘴道。

    “公子爷自己弄吧,小婢累了。”小穗儿根本不搭理他这个茬儿,这种对话在rì常服侍公子爷的过程中出现过多次,每次都是小穗儿叹息着妥协,这回小穗儿决定不妥协了。

    “你……你还是我的丫鬟么?好……爷自己弄水去,这幅样子去瓦舍当男伶还差不多,今晚的宴会指不定有什么大官来呢,这不是让人说我rǔ臭未干么?”

    “爷,您这样子挺好,您本来就岁数不大,干什么要搞得老气横秋?英雄出少年才是假话呢,让那些老官儿羡慕去,我敢说,晏姐姐也一定特别喜欢您这幅打扮。”柔娘抬出晏碧云来给自己帮忙。

    “她喜欢这种造型?”苏锦歪头问道。

    小穗儿、柔娘、浣娘齐齐点头。

    “太没品味了!”苏锦咂嘴道。

    三人郁闷的要死,这句话等于连晏碧云带自己全部包括进去了。

    “不过……既然你们都坚持,那就这样;我把话说在头里,若是这样子闹了笑话,下回你们要按照我说的办。”苏锦道。

    小穗儿笑道:“行行行,听爷的,定给爷涂上褐sè的粉底。”

    “还要黏上一排小胡须……”苏锦道。

    “……听爷的就是。”

    “还要是络腮胡……”

    三人差点没一个趔趄摔死,爷这品味,太高端了,简直不可理喻。

    柔娘等人扭头便往外走,再呆下去还不知道公子爷会提出什么古怪的要求,身后苏锦尚在自言自语。

    “要是弄个nǎi油sè的皮肤,再黏上点胡渣子,走在大街上,全城的女子只怕都要为之倾倒了……”

    “噗通”小穗儿一头撞在柱子上,揉着前额丝丝吸着冷气,此处一刻不能呆了,再呆上一刻,只怕这条小命要送在这里。

    ……

    甜水井胡同豪华气派的晏府门前张灯结彩车水马龙,尽人皆知,今rì圣上亲迎的粮务专使苏锦是晏三司举荐,本来是一件因为笑谈之举,不料居然教人大跌眼镜,此君居然将粮务办的妥妥帖帖,顺手还剿了土匪,干翻了扬州和庐州两地的官员们。

    或许有些狗拿耗子之嫌,但圣上既然亲自出迎,这种不合规矩的礼遇恰恰说明了一种欣赏的态度。

    官场的老油条们早就嗅出了风向,粮务可不单单是粮务,粮务的背后是宰相之位的花落谁家,这一回就算是瞎了眼睛,也能看出来今后的中枢大权将要落入谁的手中了。

    晏殊只派发数张请柬,他的本意只是宴请苏锦一人,同时请一些真正的好友一同来陪客,这些人大多是些不闻政事的老夫子,譬如国子监直讲孙复、国使馆编修陶旊等,甚至于连欧阳修他都没有请。

    因为请苏锦赴宴可看做是三司衙门自己庆贺,若是请了欧阳修来,便是有拉拢之嫌了;虽然欧阳修貌似已经跟自己站在一条战线上,但这种关系还是隐藏起来比较好,免得被人背后议论,徒惹事端。

    对于其他这些闻风而至的官员,晏殊也无法不让这些不请自到的人进门,这帮人打着恭贺三司粮务圆满的旗号,圆滑如晏殊虽厌烦这些墙头草,但他可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跟这些人打好关系也是必要的,以后的事不求他们相助,但求不要从中作梗便算是一种成功了。

    苏锦带着众人赶到晏府的时候,被门前一溜儿豪华的车驾吓了一跳,看来今天这个宴席来了不少人,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这些人都是朝廷的官员,而且官职都不小,京中官儿虽多,但是能够得上资格进晏府大门的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正主儿到来,门前迎客的管家赶紧去禀报,没过多时,晏殊亲自出迎,笑眯眯朝苏锦拱手。

    苏锦这才有机会正面打量晏殊,晏殊肥硕矮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臃肿的身材经过这几个月粮务的打熬倒显得干练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不少,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倒是jīng神奕奕,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jīng光四shè,带着一种自信和锐利。

    苏锦上前长鞠一礼道:“下官见过三司大人,怎好劳动三司大人亲自相迎?还这般的破费。”

    晏殊笑眯眯的上前挽住苏锦的手臂道:“苏专使,你办差辛苦,身为上官岂能无动于衷?本该如此,又何须说这些话。”

    苏锦笑道:“三司大人这几个月过的怕是提心吊胆吧,我办事不牢靠,恐怕让三司大人cāo了不少的心。”

    晏殊白了苏锦一眼道:“原来你明白的很,不过事情都以过去,还是不提了吧,先入席饮酒,宴后你我再长谈此事;今rì你可是主角呢,朝廷官员大大小小的来了不少,都是要一睹苏专使的风采,今rì你可要出风头了,哈哈。”

    苏锦挠头道:“不是家宴么?怎地弄了这些人来?这些人我可是一个不认识,倒有些发怵。”

    晏殊笑道:“名动天下的苏专使还会怕这样的场合?莫矫情了,他们翘首以待呢。”

    苏锦知道躲不过这一关,伸手道:“大人请,有您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晏殊呵呵一笑,挽着苏锦的手臂往内行去。

    晏府正厅内,众官员确如晏殊所言正在翘首以盼,这个苏锦大部分都还没见过,若非今rì立此大功,谁会搭理这个商贾出身的小子;不过越是出身不好,众人便越是好奇,这小子凭什么连科举都没参加便能授命去办理粮务大事,难道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好奇和揣摩中,众人远远看见晏殊笑眯眯的挽着一名青衣少年沿着石板路边说边笑而来。

    那少年眉目如画,身材瘦削,打扮的油头粉面,却是个美少年;有人心头嘀咕道:“三司大人这是高兴的狠了,居然毫不避讳的挽着自家嬖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入行走,简直不像话。”

    当中有同样心思的人捂嘴窃笑,这一趟来的值,虽然不请自到失了些颜面,但居然发现了三司大人有如此嗜好,可谓不虚此行,明rì散布出去必然在朝纲中引为笑谈,好久没乐子了,这回正好借此事乐上一乐。

    也有人隐隐猜出这少年恐怕就是那苏锦,但是这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随即烟消云散;如此粉嘟嘟的一个美少年无论如何不能跟剿灭悍匪、整肃扬州和庐州两地吏治,短短数月手上沾染了几百人鲜血的狠角sè联系起来;虽古谚云‘人不可貌相’,但古谚不也同样说了‘相由心生’,这么个狠角sè却是这般纤弱俊俏的外表,显然让人无法接受。

第五四九章 赴宴(中)

    众官员迎上前去,有人拱手问道:“三司大人,苏专使没来么?刚才不是说到了门口了么?”

    晏殊看了一眼苏锦,哈哈大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是么?”

    众官员一阵大哗,万没想到这雪白粉嫩的少年居然便是苏锦,有些抱着龌龊想法的羞臊的脸上冒汗,还好只是在心中想想而已,要是刚才不留神嘴上冒犯,那可闹了大笑话了。 . .

    “果然是这一位便是苏专使,适才老夫远远看见苏专使的身影,便觉大异常人,专使大人行走敏捷,有龙虎之姿,且器宇轩昂,非同凡人;果然真的是苏专使,看来老夫的老眼尚未昏花,久仰,久仰了。”

    众官员一片白眼翻起,这马屁拍的着实露骨,而且恶心,特别是说话之人适才还悄声询问晏三司怎地没把苏专使带进来;此刻立刻见风使舵,当真可耻。

    苏锦忙拱手笑道:“这位大人谬赞,在下只是一介草民,如何担得起这般夸奖,传出去岂不惹人发噱么?”

    “当得起,当得起的,苏专使少年英豪,一举办妥粮务,并剿灭悍匪肃清淮南吏治,这般功劳便是在多的夸奖也能担得起;大伙说对不对?”那官儿扬头朝众官员假意问询道。

    “对对对,一千个当得起,一万个当得起。”众人纷纷附和道。

    苏锦呵呵一笑道:“这位大人……”

    晏殊在旁提醒道:“这位是中书门下谏院的蔡知谏。”

    苏锦笑道:“原来是蔡知谏,久仰久仰。”

    那官儿吹着一蓬美髯呵呵笑道:“好说好说,老夫蔡隆。”

    “蔡知谏,蒙您夸奖,但在下可愧不敢当,诸位将功劳全部归功与我,岂非让在下羞愧无地;实际上若无三司大人面授机宜,行事中又谆谆指导,我苏锦何德何能能够办得了这件大事?所以说这番夸奖应该归于晏三司才是。”

    众人一听,顿时醒悟,自己这帮人当着晏殊的面大夸苏锦,将功劳归于苏锦一身,将晏殊置于何地?

    蔡隆暗自惊讶,自己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岂能不知在粮务之事上晏殊有荐举总领之功,之所以大力吹捧苏锦,便是要看看这苏锦是否忘乎所以,只消此人一个激动,混不顾晏殊感受自吹自擂一番,那么此人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哪怕你再有功劳再有本事,也只能辉煌这一时,皇上此刻对你虽看重,但转过脸来一切便又回归平常,就凭这不知进退的举动,朝堂上就没人会买你的帐。

    晏殊微笑捻须不语,蔡隆一开口,他便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此人来祖籍福建仙游,天圣元年进士出身,做过多任地方小官吏,近两年跟庞籍夏竦等人打得火热,庆历元年经二人举荐入了中枢,在政事堂当了一名舍人。

    中书舍人乃是个五品官,平rì的职责只是掌侍进奏,参议表章等闲职,但这个蔡隆倒是善于抓住机会,几经钻营居然说动政事堂宰辅吕夷简,经他推荐在舍人的头衔之后又谋得知谏院的身份,在朝堂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谏院之人顾名思义,乃是谏官,和欧阳修的御史台一样,乃是一种监察机构,所不同的是御史台主要是针对官员的施政行为进行监察,而谏院中人的职责乃是规谏朝政缺失,看似分工侧重不同,但近年来早已趋向一致,那便是无论官员和朝政,均可以指手画脚一番。

    特别是针对官员,谏院和御史台一样,可据风闻上奏,无需担负由此带来的后果;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根据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便可以上奏章弹劾议论,而不必为寻找确凿证据而忙碌,一旦查实,功劳自然他们有份,若是诬告,却也无需担责。

    朝中大小官员,对这两个部门的态度可想而知,有的则希望能够拉拢他们搞好关系,有的则敬而远之,更多的人对他们嗤之以鼻,称之为朝中两大毒瘤。

    对于晏殊这个层级的官员而言,他当然不会怕谏院和御史台的这些人,三司总掌全国财税,乃是皇上之下的三名最具权利的人之一,排名虽在宰执、枢密使之后,但实际上各无归属节制,宰相执掌政务;枢密执掌军务,三司执掌财务,这三个部门的长官,岂会在乎你谏官的弹劾,但凡有些头脑之人都只会将矛头对准其他官员,很少有敢于对这三个人开火的。

    故而蔡隆来晏殊府上,对晏殊来说根本就没什么感觉,倒是这个蔡隆,他敏锐的嗅到政事堂和枢密院对这个苏锦不太待见,故而自发的想要在晏殊和苏锦之间搞点事出来,岂知苏锦乖觉jīng明,让他的计划破了产。

    “蔡知谏,苏专使对于官事还不甚了了,诸位都是官场上打滚的老人,可不许欺负他。”晏殊笑眯眯的话中带刺。

    “至于苏锦说此功劳归于老夫,老夫也是愧不敢当,老夫只是履行本身的职责,要说老夫和苏专使在粮务之事上有所建树的话,那都是圣上之功;圣上慧眼独具,敢于提拔苏专使挑起重任来,这份眼光和魄力,老夫五体拜服。”

    “是是是,晏三司所言极是,我皇仁义明断,乃是万世不二之明君,有这样的皇上,是我等臣子之福,大宋百姓之福啊。”蔡隆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流,而且脸上居然毫不尴尬。

    “要我说,缺一不可。”一人高声笑道:“圣上慧眼如炬用人得当,三司大人运筹帷幄总领合宜,苏专使勇挑重担披荆斩棘,这才将粮务之事合力办的妥妥帖帖,此事乃是我大宋政务之典范,典型的的君臣合力勇闯艰险之举,下官认为,定当成为后世一段佳话。”

    晏殊呵呵大笑,指着那人笑道:“黄侍郎不愧是礼部魁首,说起话来井然有条,我等掺杂不清之事,黄侍郎一语中的,佩服之至。”

    说话的正是礼部侍郎黄谓,一个身材魁伟的白面书生,他和富弼是好友,早就听富弼将苏锦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今rì特来观瞻一番,此刻忍不住出来说句话。

    黄谓笑道:“三司大人取笑了,三司大人及苏专使劳苦功高,明rì皇上必有赏赐,今rì我等前来不就是来热闹热闹讨杯酒喝么?至于议论功劳之事圣上心中自有一杆秤,咱们在这说来说去有何用?”

    晏殊哈哈大笑道:“好个率直的个xìng,难怪人称‘直xìng子黄’,今rì领教了,说的对,说的好,佳肴上桌,美酒已备,咱们该当入席同饮,岂能在此站的腰酸背痛;来来来,诸位随我入席。”

    众官员轰然叫好,随着晏殊步入大厅中。

    但见两只红木大桌摆在上首,衣着整洁的晏府使女把酒侍立,桌上美味佳肴香气缭绕,各种珍馐琳琅满目,光是看着这些菜式花样,便知道晏殊为了今晚的宴席花了不少心思。

    苏锦暗自咂舌,都说晏殊喜豪奢,好宴饮,今rì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菜式倒也罢了,光是看桌上的碗碟餐具便已经叹为观止了。

    金盘银碗镂花壶,簪金小匙五瓣杯,牙箸玉盏美不足,琉璃紫樽缠葳蕤。(注1)

    众人一番推让客气之后,方才排定座次一一入座,使女们穿花蝴蝶一般巧手将众人面前的青瓷五瓣莲花缠丝酒杯注满美酒,酒一入杯,顿时香气四溢,中人yù醉。

    “三司大人,这酒……”嗜好饮酒的国子监直讲孙复皱着鼻子愕然道。

    晏殊呵呵一笑道:“孙先生,可曾饮过此酒?”

    孙复俯下鼻子闻了闻摇着花白的头颅道:“未曾,这酒但看sè泽似蜂蜜之sè,且清冽粘滞,酒味浓郁,酒香中带花香之气,必非凡品。”

    晏殊笑道:“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孙复大叫道:“原来却是杏花村酒么?不是说此酒早已失传酿造原方了么?怎地你老兄何处寻来?”

    晏殊道:“万事就怕有心人,老夫派人四下查访,去年得知小杜所言的杏花村便是在池州府,于是便差人前去,终于寻得那杏花酒家的后人,将之携入府中专司酿酒,孙先生有口福啊。”

    众人目瞪口呆,似晏殊这般嗜酒之人,朝中比比皆是,最有名的当属亲历元年刚刚去世的光禄大夫大理寺臣石曼卿。

    此君嗜酒如命,无一rì不饮酒,无一餐不吃酒,而且酒量甚豪千杯不醉,与晏殊也算是酒国挚友;只可惜仁宗赵祯爱惜他的身体劝他戒酒,石曼卿倒也听赵祯的话,就此戒酒;岂料此君戒酒数rì之后便感到身体不适,进而病入膏肓不治而亡,把赵祯后悔的要死,本想劝他爱惜身体,却不料因此送了他的xìng命,好心办了坏事。

    便是如石曼卿这样的也只是喜欢喝酒而已,而且好坏不拘;而晏殊则是非美酒不饮,这不,为了喝到这杏花村酒,他居然花了数年时间查访,终于寻得其后人将此酒酿造出来,当真匪夷所思。

    此举倒像是民间一名乐师曲洋,为了得到轶失的《广陵散》曲谱居然连挖十余座西汉古墓,终于在嵇康的墓中取得陪葬曲谱,二者异曲同工,都是痴迷之举。

    注1:诗乃原创,方家莫笑。

第五五零章 赴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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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苏锦吃的十分的舒坦,座上众人马屁不断,拍的也极为受用;晏殊也颇为开心,酒到杯干逸兴豪飞,且口中妙语不断,说着些文人轶事官场笑谈,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苏锦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有人开口问及自己这次差事的具体情形,晏殊都巧妙的将话题岔开,不让他们追问下去;苏锦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其实不用晏殊如此,他也会小心应对,毕竟差事虽办成了,可是自己在其中肮脏龌蹉之处真是不少,一旦说漏嘴了,立马就会从功臣变成阶下囚,这一点苏锦比谁都清楚。

    一部分别有用心的官员几经试探都无结果,本以为苏锦会口无遮拦大谈特谈自己的得意之事,却不料这个少年嘴巴比什么都紧,除了谈论风花雪月稗官野史劲头十足之外,提及本次粮务之事一概不吐半字;加之晏殊在一旁打岔,甚至有几次半开玩笑的以罚酒的形式jǐng告那些不肯放弃追问的人,这些人最终无奈放弃了挖掘一些猛料的想法。

    对这些人来说,一旦失去了探听**内幕的机会,酒菜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当国子监直讲孙复抖着嘴唇跟苏锦探讨起诗词歌赋的时候,这帮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告辞。

    “夜将二更,苏专使旅途劳顿必然及其辛苦,今rì我等因着实仰慕专使风采,方才前来叨扰,还请晏三司和苏专使莫要怪我等冒昧。”蔡隆端了一杯酒起身道。

    “老朽提议咱们共饮之,明rì早朝之上,皇恩必然浩荡,专使大人立此大功必然会加官进爵飞黄腾达,这杯酒便算是咱们提前给苏专使祝贺高升,如何?”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道:“说的对,便算是提前给苏专使贺喜了。”

    晏殊呵呵笑道:“你们倒是打得好算盘,拿老夫的酒做人情,也罢,老夫也凑凑热闹,也来预祝苏专使能够飞黄腾达,今后多为我大宋立功,成为国之栋梁。”

    苏锦摇摇晃晃的端杯起身,似有些激动,大着舌头道:“诸位深情厚谊,苏锦何以克当?想我一介草民,若非皇上青睐,晏三司举荐,朝中众官员帮衬,又怎能有为国效力的机会?飞黄腾达在下是不想了,这杯酒也不必敬我,咱们共同举杯,祝愿我大宋风年年调雨顺,家家欢乐祥和,人间再无旱涝饥荒,朝廷永远政通人和,只要此愿达成,便是在下还回去当我的草民,也是心甘情愿了。”

    “好胸襟,好气魄,苏专使年纪虽小,这份胸襟气魄却是百里无一,老朽算是开了眼界了,难怪应天书院方子墨先生与我通信,提及苏专使时大为赞赏,初始老朽还将信将疑,现在老朽真的信了。”孙复挑着大指激动地道。

    蔡隆翻翻白眼,心道:“这等场面话谁不会说?这样值得如此赞赏?看不出这书呆子孙复倒也会拍马屁,而且还特会挑时机。”

    孙复说罢仰脖子喝的干干净净,众人连声附和,也跟着喝光酒盅;蔡隆等人随即以不打搅苏锦休息为由纷纷告辞,晏殊也不挽留,命府中仆役打着灯笼将众人一一送上各自的马车,交接给各家前来跟随伺候的小厮们,忙乱了一会儿,这才将这些不速之客送走。

    孙复还待再留下来和苏锦说话,晏殊好说歹说这才以两坛子杏花村酒为诱饵将其送回国子监寓所。

    众人走的差不多了,晏殊这才松了口气,回到厅中,命使女们已经将残羹剩炙收拾了下去,众仆役将厅中洒扫干净之后,上了绿茶来,又点上几柱檀香压压厅中弥漫的酒气。

    苏锦这才有机会跟富弼、杨察等人打招呼,这两人是晏殊的大女婿二女婿,自然是晏殊牢不可破的联盟,上次在京城跟他们在晏府喝过一回酒,一晃已经四个月过去了。

    苏锦首先向富弼表示了歉意:“彦国兄,小弟听闻我家小婢年前曾对你多有得罪,小弟得知此事之后已经责罚于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还请彦国兄多多包涵。”

    富弼脸上一红,想起那rì被小穗儿拉下马来摔得一身马粪的情景,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你那婢女对你倒是维护的紧,你出京之后久无消息,她们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愚兄没及时的照顾她们也算是过错一件。”

    苏锦哈哈笑道:“听说彦国兄的官服被污,这次我特意命家中成衣铺做了两套给你带来了,也算是赔罪之用。”

    晏殊早听说此事,闻言放下茶盅笑道:“苏锦啊,你那官服怕是用不上了。”

    苏锦道:“怎么?”

    富弼笑道:“愚兄已经不在刑部任职了。”

    苏锦忙拱手道:“原来是高升了,恭喜彦国兄啊,这可是要请吃酒的。”

    富弼哈哈笑道:“吃酒是小事,也算不得是高升,目前的官职是右正言知制诰,唔……算是小小的升了一点点吧。”

    苏锦愕然道:“这是个什么官?小弟可不懂了。”

    晏殊捻须道:“你自然是不懂,你还没入门呢,右正言乃是谏院属官,属于谏官身份。”

    苏锦道:“那岂不是跟刚才那位蔡隆一样么?”

    晏殊摇头道:“身份相同,但是彦国这个右正言只是个名分,他真实的身份是知制诰,知制诰者顾名思义乃是在皇上身边起草诏令诏书之人,彦国还有个头衔便是翰林学士,我大宋官制,以翰林学士加知制诰者,便是‘内制’,若非文采俱佳人品端方者岂能胜任,加之在圣上身边耳提面命,这个职位可视为进阶宰辅之阶也;至于那个谏官的身份嘛,乃是皇上特意赐予,是让彦国有资格向皇上进言而已,岂是那蔡隆所能比的。”

    苏锦睁大眼睛心道:我cāo,这货四个月没见混的这么好了,从刑部混到皇上身边了。

    不用说晏殊定是出了不少力,将富弼安插到皇上身边起草诏令,也就是说皇上想要发出什么诏令,晏殊比其他人都早一步能知道了,这一步棋走的可真叫妙。

    而且这个职位若是通往两府宰执之位的阶梯,便是等于在培养下一个接班人了,一旦自己下来了,女婿立马顶上去,可谓是老谋深算。

    “恭喜彦国兄,贺喜彦国兄,如此看来,那两套官服确实是用不上了,彦国兄飞黄腾达指rì可待,今后还请多加提携小弟啊。”

    “呸!你要我提携?这次皇上还不是要大大的赏赐与你?你这面子够大,皇上亲自出城相迎,你问问岳父大人,满朝文武谁享受过这般待遇?”

    苏锦愕然道:“难道没人享受过此等待遇么?吕相和三司大人也没享受过么?”

    晏殊摇头道:“老夫可没你面子大。”

    苏锦扶额道:“难怪欧阳中丞吓得要命,看来这事不一定是好事啊。”

    富弼笑道:“你这是在矫情了。”

    晏殊皱眉道:“苏锦的担心不无道理,此举未必是好事。”

    苏锦富弼杨察都吓了一跳,晏殊都说不是好事,看来里边大有文章了。

    “难道说,皇上此举不是为了褒奖苏锦么?皇上力排众议要去迎接,看上去不像是另有目的啊。”富弼迟疑道。

    “是啊!”杨察附和道:“听说吕相都为此跟皇上闹了不愉快,称病不出呢,难道是一场戏?”

    晏殊摇头道:“你们不要过多的揣度,皇上是一片真心实意的,我说未必是好事乃是指朝野之间的反应,这件事不合礼制,弄得很多人不愉快,这对苏锦很不利;没有人会跟皇上明着干,他们会将矛头对准苏锦,明rì早朝之上定有一场好戏。”

    苏锦挠头道:“这又是闹的什么花样?皇上也忒不地道,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这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晏殊看着苏锦道:“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要从你身上寻得,你定然是做了什么让皇上不高兴的事了,皇上是仁义之君,该给的奖赏他自然不会少,但是要看你配不配的上这个赏赐,这个问题老夫也没答案,因为你在淮南路的所作所为,老夫都不甚了了,所以无法给你解答。”

    苏锦挠头不语,他听得出晏殊话语中的埋怨之意,但苏锦打定主意不能将一切告诉晏殊,自己干的那些事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告诉了晏殊反倒对他没好处。

    但晏殊的话提醒了苏锦,对于明rì早朝的赏赐不可期望过高,自己要是摆不正位置,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功臣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第五五一章 敲打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次粮务你办的还是很漂亮的,淮南路粮务重磅出击,天下各州为之震惊,若非你在扬州的一番雷霆手段,粮务也不会在年前十余rì取得重大突破,苏锦功不可没。. .  ”

    晏殊笑眯眯的看着苏锦道:“说实话,老夫启用你之时还有些担心,但你的所作所为证明了你是个能担大任之人,总算老夫的眼睛还没瞎了,还算是为朝廷挖掘出了一个人才。”

    苏锦倒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三司大人谬赞,其实您派谁去都能办的妥当,我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不瞒大人说,粮务之事办的我焦头烂额,我可再也不想接这样的差事了。”

    晏殊正sè道:“正因此事困难重重,老夫才举荐你去,你以为老夫完全是为了某人而提携与你么?军国大事,你以为是过家家么?我听说这次粮务你数次以身犯险,差点送了xìng命,老夫以为一来这说明你在用心办事,并未敷衍,然则才有马到功成之效,这二来嘛……”

    晏殊忽然闭口不语了,苏锦和富弼等人还等着听下文,忙问道:“二来什么?”

    晏殊一笑道:“二来嘛,你的火候还差的远了些,老夫视你为子侄辈所以才说这些话,别人请老夫说老夫都不会告诉他。”

    苏锦拱手道:“请教三司大人,何谓火候不到?”

    晏殊笑道:“几番身涉险地,你凭的是机jǐng和谋略,外加些运气,可是人不能永远靠运气活着,需要的是实力;八公山匪患之事倒也罢了,光说扬州之事,听说你硬是命一百余名马军堵住四百余龙虎门乱民,这便是冒险之举,若非你运气好,那一夜便是你丧身之时。”

    苏锦申辩道:“当时情势危急,手头人马又不够,那冯敬尧依然和我撕破脸皮,实在是拖延不得。”

    晏殊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你的举动过于唐突,事分主次,那夜本来有些事可以不用做,你便有充足的人手来掌控住局面了。”

    苏锦道:“请大人赐教。”

    晏殊道:“碧云丫头回来之后我曾问过她扬州当rì的情形,据她所言,那天晚上你同时做了五件事,一是让宋庠带五百兵去拿回麻翻在大明寺的冯敬尧,二是命人封锁四城城门实行禁严,三是命马军两队人马堵住北口三里冯敬尧的老巢,四是命人去连夜逮捕名单上的罪官,五是你自己去提拿龙真,是不是这五件事?”

    苏锦点头道:“是这五件事,晏小姐说的可够仔细。”

    晏殊白了他一眼道:“你莫酸溜溜的说话,除了公务,我可是一件其他的事情没问,老夫相信我要是问出口,碧云必不会欺瞒于我,但是这也让她境地尴尬,有些事你既然不愿告诉我,老夫可没闲心打听别人的秘密。”

    苏锦脸上一红,他确有埋怨晏碧云之意,怎么一回来便竹筒倒豆子,自己干的那些事她可全部知道,若是都让晏殊知道了,晏殊还不气死,搞不好马上就会翻脸不认人。

    “那么这五件事何为主次呢?”苏锦赶紧岔开话头,恳切的问道,他也觉得那天自己手忙脚乱了些,看上去似乎计划周详,可实际上那天出了漏子比什么时候都多。

    “五件事同时做,你做成了几件?”晏殊捻须问道。

    苏锦想了想道:“应该是四件,出了龙真没抓到,其他的基本上都达到了目标。”

    晏殊呵呵一笑道:“所以说你的运气不错,但在老夫看来起码失败了三件事。”

    苏锦一愣道:“三件?”

    晏殊板着手指头道:“其一,龙真逃了,你扑了个空,等于失败了一件是不是?”

    苏锦点头。

    “其二,宋知府让并未抓到冯犯,差点让冯犯逃脱,若非侥幸抓住一名断了腿的伴当,冯犯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苏锦挠头道:“这可不能怪我,让宋知府带了五百兵去抓都没抓住,这责任可不在我身上。”

    晏殊瞟了苏锦一眼道:“你倒是推得干净,冯犯被擒之后你便带了人下山,而只是命大明寺的和尚将冯犯捆绑藏匿,若是当时你哪怕留下一名得力的手下,冯犯如何能有机会逃脱?这不是你的过失么?明知冯犯危险,却粗心大意,正是你的过失,导致后面的结果;而且你让宋庠带兵去拿回冯犯,此乃识人不明之举,宋庠是个文弱书生,出了事根本就没有恰当的应对之策,所以后来才遍搜不着冯犯,若非你运气好,岂能拿得回冯犯?”

    苏锦额头冒汗,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迷香迷倒冯敬尧之后应该留下王朝马汉他们当中的一人看押才是,而不是交给一群和尚来看管;去拿人的时候也该叫个得力的都头带兵才是,而不是让书呆子宋庠去拿,这些确实都是失误。

    “最糊涂的便是以少量马军围困冯犯老巢之事,此事最无章法,虽然最后的结果还算不错,除了你的疯马践踏之计奏效之外,不得不说还是运气使然。”

    苏锦道:“我也是没办法,实在是没人手。”

    晏殊摆手道:“什么没人手,这五件事中其实只有三件事必为,其余两件本不需要去做,封锁城门必做,拿冯犯必做,封锁冯犯老巢也必做,但分了数百士兵去拿那些官员和你自己不去北口三里巷子口坐镇这两件事完全是多此一举。”

    苏锦挠头道:“怎么讲?”

    晏殊道:“说你聪明,你是假聪明啊,明知人手不够还分兵干无用之事,既然已经派大量士兵封锁了城门,当夜根本不需要去拿那些官员,城门已经封锁,你还怕他们长了翅膀飞了不成?完全可以集中力量以最稳妥的方式抄了冯犯老巢,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就算拖到第二rì在做也无妨,而非你那样冒险的以少对多。”

    苏锦恍然大悟,晏殊说的确实对,既然已经封锁戒严了全城,又何必急于拿办那些犯官,他们反正逃不出去。

    “老夫知道你本意是想让宋庠的五百兵回来之后增援,可是由于你犯错在先,导致宋庠失手,进而又导致北口三里胡同差点失控,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而你又没有及时的将抓捕犯官之兵调去增援,这便是机变应对不够,你承认么?”

    苏锦郁闷的要死,本来自己还对那天的事相当得意,以雷霆之势将扬州城一举肃清,被晏殊这么一说,原来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多的错误。

    主次不分,识人不明,布置不当,那天差点就出了漏子,龙虎门的人已经将堵在北边巷口的张龙等人打得没有了战斗力,死伤了十多名禁卫马军,如果那天真的被他们从北巷口突入城中,数百乱民在黑夜中奔袭来去,城中定然是一片涂炭,别的不说,百姓们最少要死掉一大堆。

    而且据事后审讯,那帮人本就是打着冲出巷子之后劫持裹挟百姓冲击城门的主意,要是真的出现那种局面,该当如何?难道自己竟会下令shè杀百姓不成?若当真那么做,此刻自己恐怕不是皇上亲自迎接,迎接自己的恐怕就是刑部的大枷了。

    富弼不知道为什么晏殊要在这个时候给苏锦泼冷水,在富弼看来,苏锦已经很了不起了,换自己在那时,自己恐怕连动一动那冯敬尧的心思都没有。

    见苏锦面sè难看,富弼赶紧打圆场道:“岳父大人,其实苏贤弟已经很难得了,毕竟是第一次办差,错谬之处自然会有,但结果不是皆大欢喜么?苏贤弟胸有成竹,或许早就摸清了那帮人的底子,知道他们不可能有大的作为,岳父的要求也太高了些。”

    晏殊呵呵一笑道:“老夫只是指出他行事的漏处而已,可没有贬低他的意思;我对苏锦的期待远比对你们两人要高的多,正因如此,我才跟他说这些。”

    苏锦伸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起身给晏殊长鞠一礼,诚恳的道:“三司大人教训的极是,人不能总是靠运气,纵观这趟差事的种种,确实是运气帮了大忙;现在想想,每一关键之处稍有差池,事情便是另外一种结局;苏锦身死不打紧,耽误朝廷差事,辜负皇恩和三司大人的期待那罪过就大了;多谢三司大人指出错谬之处,rì后我遇事定当三思而后行,实力才是保证,而非虚无缥缈的运道。”

    晏殊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教,这番话你能说出来,足以教我对你更为看重,老夫从不妄言以后,但今rì我可以做个预测了,你rì后必成大器,成就或在老夫之上。”

    富弼杨察等人从未见晏殊这么当面的称赞一个人,虽然苏锦给他们的感觉和他人不同,也对苏锦极为佩服,但晏殊下了如此考语,倒是让人颇感意外了。

第五五二章 不识好歹

    晏殊对苏锦的一番敲打可谓别有用心,他看得出,如今的苏锦有些飘飘然,当然一直以来这小子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对自己也隐约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这让晏殊有些难以接受。\\.. \\

    这就像男女之间的恋爱情事一般,我把心儿给了你,你却不给奴家好脸sè,那奴家就只能敲打敲打你了,我要证明你离开我不行,我比你高明的多。

    正是由于这样的心理,晏殊几乎是吹毛求疵的将苏锦在扬州的得意事贬的一无是处;当然苏锦确实有不当之处,但是任谁在那种情形之下,也不可能考虑的那么的周全,事实上已经很少有人能像苏锦做的那般好了。

    隔岸观火自然能指手画脚的说,这里火头大,那边火势猛,可是若是让你端着一盆水去救火,恐怕面对熊熊烈火,你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挥手将盆中水倾倒出去,哪管火大火小的利弊权衡。

    事后诸葛亮谁都能做,只是在座几人摄于晏殊的威名,怎么也想不到他是出于这样的心理罢了。

    当然晏殊是有分寸的,以他对苏锦的了解,若是过分了,苏锦断然不买账;一旦苏锦翻脸跺脚的闪人,对他来说便少了个得力的臂膀;以前的苏锦或许微不足道,但从今rì之后,苏锦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已经到了跟某些重臣平起平坐的位置了。

    这句话一点也不夸张,皇上今rì硬是要出城迎接,明眼人都知道那可不是为了欧阳修,欧阳修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去蹭功劳的,真正让赵祯迎接的人就是苏锦。

    关于这一点,晏殊比谁都清楚,甚至在皇上决定出城迎接苏锦之时,晏殊也曾阻拦过,但当赵祯说了一句:“苏锦解朕危难之中,朕岂能漠然以待,朕觉得这才是礼制。”

    晏殊一下子便明白了皇上的心情,去年的粮务危机让皇上心有余悸,当外敌环伺内忧频发之时,谁能挺身而出,谁便是赵祯心中的忠臣,如果粮务危机没有解决,此刻的大宋恐怕已经是粮价飞涨暴民蜂起,西贼数十万铁骑肯定已经踩踏过饿的头晕眼花的大宋西北军,直奔中原而来了;突破北方三路之后,汴梁无险可守,形势将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虽然元昊未必能得逞,大宋毕竟是大宋,外敌入侵,总是会激起同仇敌忾之心,但是可怕的并不是西贼而是另外一些人。

    在一片乱糟糟的情形之下,像赵宗旦这样的皇室子孙难保便销声匿迹,当百姓没饭吃的时候,另一个赵宗旦若是登高一呼,其威力远比西贼要危险几百倍。

    这些不是危言耸听,纵观历朝历代,改朝换代之际都是民不聊生食不果腹之时,没饭吃的人比有饭吃的可怕百倍,某种程度上,赵祯是把苏锦看成是救星了。

    晏殊揣测出赵祯的心思之后,便不再阻拦;这件事自己也算是立了大功的,即便在皇上心中,在这件事上对苏锦的感激比对自己为甚,但晏殊知道,自己其实也在其中获得了极大的契机。

    像当初的预计一样,这件事关系到相位的归属,就在今年,吕夷简即将致仕荣归,而他晏殊成为宰相的机会原本就不小,经过此事之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在这件事上,苏锦搭了自己的顺风车,自己何尝不是也搭了苏锦的顺风车;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保证苏锦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何等的重要,晏殊自然不能任由苏锦像断了缰绳的小马驹随意乱跑,他要勒紧缰绳,将苏锦牢牢的拉在自己的身边。

    “你对明rì的早朝有何种预计?”静默了一小会,晏殊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是问我么?”苏锦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晏殊哑然失笑,不得不说,这小子有时候还是像个顽童般的可爱,有时候又让人深不可测,恐怕这正是苏锦难于驾驭的地方。

    “不问你问谁?你想皇上会如何赏赐与你,不妨跟我说说,看看老夫的和老夫的预计是否相若。”

    苏锦沉吟半晌,并未立刻回答。

    杨察插话道:“依小婿看来,明rì苏专使最少要授个五品官……”

    苏锦咂嘴道:“才五品……”

    杨察睁大眼睛道:“五品还小?需知进士及第也只能外放个七品县令,若是真给个五品,那可是皇恩浩荡了。”

    富弼道:“我看不一定,苏贤弟未经科举,在任职上会有所限制,我想会给个散骑之类的侍从官衔随侍左右,若是外放的话,很大可能是授予个团练之类的军职,六七品官级,也算是很不错了。”

    晏殊皱眉道:“又没问你们,我是问苏锦有何期待。”

    苏锦捏捏无.毛的下巴道:“真要我说么?”

    晏殊道:“这里只是家常聊天,说出来怕什么。”

    苏锦咳嗽一声道:“我什么官儿都不想要,只求皇上能履行他当初的诺言。”

    众人一愣,不知苏锦所指为何。

    苏锦道:“三司大人可记得当初在御书房圣上要我答应差事的时候,我曾提过一个要求。”

    晏殊翻眼朝天想了想道:“老夫记xìng差,倒记不起来了。”

    苏锦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既然是自家人在此,我也不妨直说了,那rì我求皇上,事成之后要替我玉成一件美事……”

    晏殊扶额道:“对对对,老夫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苏锦笑道:“那件事便是关于贵府小姐的婚约之事,我要求皇上解除晏小姐和庞家婚约。”

    晏殊等人哈哈笑道:“当初你一提,老夫便知道你打的便是我家碧云丫头的事,这件事嘛,倒是必须要办的。”

    苏锦拱手道:“只要碧云的束缚一解除,在下便托人登门求聘,到时候三司大人可不能推辞。”

    晏殊嘿嘿笑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我晏家女可是个宝贝,有她在我晏家一切欣欣向荣井然有序,若是被你娶了去,我却真的舍不得。”

    苏锦变脸道:“你要反悔?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要不是你答应了此事,我怎会跟随你来京城接下这个差事?”

    富弼和杨察愕然看着晏殊,没想到当初晏殊竟然是那晏碧云当诱饵将苏锦诱来京城的,这手段也忒损了点。

    晏殊尴尬的咳嗽两声,心中倒也有些欣慰,这苏锦别的不说,对晏碧云倒是一片真心,自己可不能拿这事开玩笑,这可是他的忌讳之处。

    于是笑道:“答应你便是,犯得着这副摸样么?哎,毕竟是少年人,这等事居然看得比官职还要重要。”

    苏锦转怒为喜道:“那便多谢了,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富弼和杨察像看见个三只眼睛两张嘴的怪物一般瞪着苏锦,这小子失心疯了不成,这么大功劳居然一无所求,这是浪费啊;这就好像一个叫花子捡到一颗夜明珠,结果拿这颗简直连城的夜明珠去换了一笼屉包子,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晏殊摇头道:“你的功劳可不止于此,而且皇上的脾气你恐怕不知道,他最不愿意欠人情,何况是臣子的人情;你是要皇上背负有功不赏的名声么?”

    苏锦奇道:“我不要赏赐还不成?天下间岂有这个道理。”

    晏殊瞪眼道:“朝廷赏罚分明,岂能容你胡闹。”

    苏锦挠头道:“这叫胡闹?真是邪了门了。”

    晏殊怫然道:“莫要胡闹了,好生想想明rì早朝上是要应对的。”

    苏锦无奈道:“那我便要个官儿干干,但是说好,低于知府级别我是不干的。”

    晏殊哑然失笑道:“你好大的口气,张口便要四品知府之职,你当朝廷的官儿都是那么不值钱么?”

    苏锦梗着脖子道:“低于四品我是绝对不干的,在扬州四品的宋知府都被我使唤了几个月,现在倒去做什么七品的团练,什么散侍,丢不起那人。”

    晏殊失笑道:“你未经科举,一入仕能当上团练散侍已经很不错了,只要好好作为,未尝不能累官至知府乃至中枢,只是本朝最重科举,若无科举之身,宰辅却是无望。”

    苏锦道:“咱们走着瞧吧,明rì早朝上要么给个大的,要么我什么都不要,我才不管什么人情不人情的,皇上不怕欠我人情便给我个大的当当,不然这人情便给他背着,我就不信,我不愿当官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晏殊、富弼、杨察三人愕然对视,此人可真叫是不识好歹了。

第五五三章 驾驭

    晏殊无言以对,他忽然发现,苏锦根本就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跟这种人你任何的jǐng告和暗示似乎都没有用;也难怪,无yù则刚,一个积极钻营往上爬的人,官职对他才有诱惑力和约束力,而对苏锦来说,他似乎根本不在乎当不当官,对这样的人,你还能用什么来约束他呢?

    晏殊无奈之下,只得祭出杀手锏了,目前的情形,只有一件事能让苏锦俯首帖耳,虽然手段显得无耻了一些。

    “苏锦,你若是不听老夫劝告一意妄行的话,可莫怪老夫反悔。”晏殊沉下脸来喝道。

    “反悔什么?”苏锦不太明白。

    “我晏家乃是大宋望族,晏家女子绝无可能嫁给一个无官无职的平民百姓,如果你明rì在早朝上执意如此的话,可休怪老夫棒打鸳鸯;碧云丫头岂能嫁给一个无一官半职之人,你又凭何迎娶她?”

    “你……”苏锦像断了尾巴的猴子,一蹦三尺高:“三司大人,你怎能出尔返尔,您可是大宋三司使,万民敬仰的人物,岂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此不守信用,岂不令天下人耻笑么?”

    “苏贤弟,不得无礼!”

    “苏专使,说话注意些分寸”

    富弼杨察连忙制止道。

    “我说错了么?哪有这般耍无赖的?拿自家侄女的终身大事作为条件逼迫与我,简直不可理喻。”苏锦眼珠子差点蹦到地上,吐沫星子也喷了晏殊一脸。

    晏殊擦都不擦脸上的吐沫,岿然不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道:“随便你如何说,老夫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激将的,为了碧云丫头的终身大计,老夫也顾不得他人言语了;这都是你自己任xìng所致,你在早朝上要是闹将起来,便是要皇上好看,而你又是老夫举荐,老夫必受你牵连;你倒是无官一身轻拍拍屁股带着我晏家闺女跑路了,剩下个烂摊子让老夫替你背着,门都没有。”

    苏锦咬牙道:“老匹夫,你真不是东西。”

    富弼赶紧起身捂住苏锦的嘴巴,这才将下边难听的话给堵回去。

    晏殊毫不相让回骂道:“小混蛋,跟我耍脾气,你还嫩了点;两条路任你选,要么明rì早朝看老夫眼sè行事,不得胡言乱语,皇上赏赐什么你便要什么,老夫依旧会遵守诺言将碧云丫头许配与你;要么明rì你尽管闹,惹来祸事老夫一概不管,你也莫想再踏入我晏府大门寸步,婚姻之约再不用多想,就此作罢,今后你是你我是我,井水不沾河水;若你敢再来sāo扰碧云丫头,老夫打断你的狗腿……”

    苏锦跳着脚,被杨察和富弼两人抱着拉着,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老混蛋,老不修的,没信用……”

    厅外伺候的晏府众仆役看的眼珠子在地上乱滚,今rì宴请的主角苏专使居然就这么跟三司老爷当堂对骂,这两人刚才还谈笑风生,转眼便怒目相向,难道都是属狗的么?说翻脸就翻脸。

    苏锦闹腾了一会,实在挣不脱富弼和杨察的臂膀,搞得自己大汗淋淋气喘吁吁,终于实在蹦跶不动了,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翻着白眼看着晏殊。

    晏殊一副泥菩萨摸样,正眼也不看苏锦一下,端茶小口抿个不停。

    “好吧。”苏锦喘了口大气道:“就依着你的便是,明rì我逆来顺受。”

    “可千万不要勉强。”晏殊揶揄道:“若是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岂不丢了你苏大人的脸。”

    苏锦颓然道:“不勉强,我自愿的成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娶了碧云的话,也未必就长你晏家的脸。”

    晏殊嘿嘿一笑道:“那你别管,只要你答应别闹,一切顺其自然,哪怕是皇上不给你任何官职,老夫也认了;老夫知道你的狗脾气,明rì朝堂之上必有一番唇枪舌剑,你若是跟着添乱,便是在砸老夫的场子,你也知道老夫在谋求相位,岂能容你坏了老夫的大事。”

    苏锦啐了一口道:“还不是想往上爬么?不惜拿自己侄女的终身大事做文章。”

    晏殊嗤笑道:“跟你这种人,寻常办法根本不管用,就许你不按常理,老夫便不能小小的无耻一下?别装的一副可怜样,求着你做官你还矫情,天下焉有是理。”

    苏锦咬牙道:“我依着您,您也需依着我一件事,这件事我本来打算求皇上的,现在我要着落在您的身上。”

    晏殊道:“老夫不跟你做任何交易,你别想附加任何条件。”

    苏锦赫然起身道:“那便一拍两散,大丈夫何患无妻,我苏锦还怕找不到老婆么?”

    晏殊嘿嘿笑道:“那便一拍两散。”

    苏锦头也不回迈步便往外走,富弼忙去拉他,晏殊使眼sè阻止了他,他认定苏锦是在装腔作势。

    苏锦走到厅口,忽然转身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道:“三司大人,不妨告诉你,碧云已经是我的人了,她的肚子里已有我的骨肉,您便安心等着抱侄外孙吧。”

    晏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茶盅也摔落地上‘咔擦’一声碎成数瓣;太无耻了,太卑鄙了,这小子居然已经将碧云勾上了手,还搞大了肚子,这事麻烦了。

    “苏贤弟,这话可不能乱说,干系碧云终身清白,干系岳父大人毕生清誉,可不要信口开河。”富弼虎着脸道。

    苏锦冷笑道:“爱信不信,不信拉倒,在下告辞了。”

    说罢快步往外疾走,众仆役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晏殊跺脚怒吼道:“还不将他叉回来,快去。”

    杨察富弼赶紧起身,招呼了几名仆役快速追上苏锦,扭手扭脚的将苏锦给拖了回来。

    苏锦挣扎不休,忙乱中,也不知哪个仆役偷偷照他的屁股踹了几脚,疼的他龇牙咧嘴。

    晏殊站起身,走到披头散发的苏锦面前,狠狠盯着他看,苏锦一点不让的回瞪着他,两人斗鸡般的对视了半天,谁也不开口。

    终于,难堪的寂静被晏殊打破,他叹了口气道:“苏锦啊苏锦,你有些教老夫失望了,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没料到你如此桀骜,就像是一匹养不顺的野马;你说老夫哪一点对你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苏锦道:“先让他们放开我再说,这般扭着我,当我是人犯么?”

    晏殊摆摆手,众仆役松开苏锦的胳膊退在一旁。

    苏锦二话不说走到一名仆役的面前兜头给他两个锅贴,骂道:“敢在背后踹小爷,你当小爷是软柿子不成?”

    那仆役捂着脸颊不敢出声,偷偷瞄着晏殊,晏殊脸sè铁青没有说话,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居然跟一个仆役都过不去。

    苏锦走到晏殊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道:“三司大人,在下失礼了;其实我对三司大人极为敬重,自应天府跟大人结识,在下便为三司大人的气度学识和人品所折服,否则我也不会听大人三言两语便跟着您来到京城;大人对在下也是极好的,不仅提携在下,还谆谆教诲在下为官处事之道,在下从心眼里感激大人。”

    晏殊哼了一声,仰头望着厅顶。

    “您说的很对,我苏锦是一匹养不顺的野马,那是因为大人偏偏想将在下变成你马厩中的一匹,也许对许多马儿来说,那是梦寐以求之事,可是对我这匹野马来说,那是一种约束和痛苦,所以我坚决不愿意成为您的一匹温顺的坐骑。”

    晏殊垂目看着苏锦的眼睛,见苏锦目光坚毅,神情郑重,心中不由的一抖。

    “苏锦定会对大人感恩图报,但这一切须得苏锦自行掌控,而不是您要求我如何我便如何,那样的话,对你对我都不是最佳的结果;我苏锦恩怨分明,在我的心中,谁对我好我必会找机会报答,谁对我坏,哪怕是骂我一句,打我两下,我也必会原样奉还;这样的xìng格在您看来或许是桀骜不驯,但这正是我的人生信条,若我变得跟他人一样的温顺,那我苏锦便不是苏锦了,您得到的便是一条狗,而非一匹千里马了;在下今rì言语唐突,多有失礼之处,且容在下行大礼道歉。”

    苏锦说完,一撩袍角噗通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给晏殊磕了个头,起身后微笑道:“今rì失礼之处已经向大人赔罪,但事情归事情,人情归人情,我这个条件您要是不答应,在下转身便走,从此跟三司大人再无瓜葛,碧云也并未有我的骨肉,我只是吓唬您的,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这一点您大可放心;而且我还会履行诺言,请皇上解除她和庞家婚约,还她zì yóu之身。”

    晏殊像是第一次认识苏锦一般,半张着嘴巴看着苏锦,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夜风穿堂,吹得他花白的须发微微飞扬。

第五五四章 忠犬与野马

    苏锦的话震耳发聩,晏殊不得不对苏锦重新认识一番,原本在晏殊看来,苏锦只是个有些本事的桀骜不驯的少年,他相信经过自己的调教之后,这匹野马将会在自己的手下成为宝马良驹。 . .

    可是现在看来,苏锦绝非任人摆布之人,他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完全的把控,而且不愿妥协,任何威胁到他的信奉的zì yóu信条的约束,他都将不顾一切的冲破,哪怕是高官厚禄,哪怕是晏碧云。

    晏殊忽然明白了,此子跟身边围绕乞怜的那帮人截然不同,甚至他的外表跟他的内心也完全的判若两人,这个外表纤弱的少年,其实心坚如铁xìng烈如钢,颠覆了自己大部分想当然的认知;要想跟苏锦搞好关系,唯一的途径不是施舍、压迫、干涉和威逼,而是尊重。

    晏殊的心情很矛盾,他不知道苏锦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一种人,但有着强烈自尊的苏锦,显然在朝堂上是个另类;官场上充斥的各种妥协,联合,背叛和倾轧,会不会也违背了苏锦心中的底线;若是不能容忍这些,他的命运将是不可预测的未知。

    纵观苏锦的所作所为,他却又仿佛天生有在官场中生存的本领,他在这些漩涡矛盾中游刃有余,就像个浑身涂满油脂的老油条,扬州吏治大案,分明是他联合扬州当地的主要力量一举查获,能够知道联合什么人拉拢什么人,也是一门学问;苏锦能做到这些,这说明的眼光jīng准,而且胆识非人。

    最后,晏殊勉强给苏锦下了个结论,此人外表圆滑,内心坚韧,将来不是大jiān大恶之徒,便是相辅胜举的名臣,在未有定论之前,自己要么找机会除了他,要么便好好的与他相处,给予足够的尊重。

    答案当然是后者,晏殊是绝无可能对苏锦下手的,即便是自己的政敌,晏殊也从未杀过一人,正是这一点,让晏殊在朝中人脉圆滑,有着较好的声誉,这也是他三十年来立足朝堂之上,任凭惊涛骇浪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的原因。

    更何况,苏锦是晏碧云的心上人,晏碧云为了苏锦已经差点病死过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苏锦下手。

    短短的一瞬间,晏殊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念头,当他下了决定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就像踏遍千山万水寻觅某种心中极想得到的东西,却最终两手空空选择放弃之后,这种放弃,也是一种释然;退一步海阔天空,晏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又是豁达聪颖之人,焉能不懂放弃。

    既然自己的马厩不能拴住这匹野马,何妨让它海阔天空驰骋飞奔。

    “苏锦啊。”晏殊拍着苏锦的肩膀叹道:“你能对老夫袒露心迹,老夫很是欣慰,这些话可能是你第一次跟人提及,可能是你心中最深处的话语,老夫是读圣贤书之人,向来也效仿古圣人的君子风范,不愿也不想让人为难,老夫重情义,也重信义,到了一把年纪,你以为老夫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么?”

    苏锦看着晏殊若有所思。

    “朝云聚散真无那,百岁相看能几个?别来将为不牵情,万转千回思想过。这是老夫三年前的词作,从中你当会得知老夫的心境如何,我之所以对你有所约束,实际上乃是将你视为子侄一辈来爱惜,老夫若非欣赏你,又怎会容碧云与你交往,又怎么会力排众议让你参与此等大事,就是想要你有个好的前程;诚然,老夫也借你之功更进一步,可既为大宋臣子,岂能推诿求全明哲保身;朝堂非净土,党同伐异在所难免,我晏殊若想好好的尽忠,则必须有所作为,大权落入jiān人之手,我晏氏一族之安危倒也无关紧要,若是社稷动荡,则有违臣子之道,是为不忠之人矣。”

    苏锦听明白了晏殊的话,晏殊之意是说,我争权夺利固然为了自己,但更多的却是为了社稷江山,为了尽忠大宋,所以才用些手段。

    “在下完全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老夫也不逼你,但明rì之举便是关系到粮务之事的功过评说,你放弃官职,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抑或说你受之有愧也好,或说你藐视皇权也好,总而言之,粮务之功会被抹杀,而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通往相位的阶梯也可能就此崩塌;另外你在八公山矫诏之事还未有定论,欧阳修并不能依靠,一旦风向逆转,指不定他便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候便难办了。”

    苏锦点点头,晏殊的担心并非多余,在来京的路上,自己曾多次询问欧阳修在寿州对自己的调查结果,欧阳修都闭口不谈,难保这家伙会打着什么鬼心思;不过到时候若是他真敢反戈一击,自己就将他替自己隐瞒开军粮之事一举抖落出来,闹个鱼死网破;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和欧阳修都要倒霉,倒是让吕夷简和杜衍得了好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说。

    “至于你说要请求我一件事,老夫也不知道是何事,不过老夫答应你,明rì早朝过后,老夫陪你一起去见皇上,替你恳求此事;只有一样,此事不得有损朝廷,否则老夫断不能答应。”

    苏锦拱手道:“三司大人放心,此事对大宋绝对有利,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苏锦不才,焉能不懂这些,要不我现在就跟您说说此事。”

    晏殊摆摆手道:“老夫信你,也不必说了,夜已三更,明rì还要早朝,老夫也有些倦了。”

    苏锦忙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晏殊无力的摆摆手,端起茶杯道:“送客,彦国、隐甫,你们替我送送苏锦。”

    富弼和杨察躬身答应,一左一右簇拥着苏锦出了厅,仆役们赶紧移来灯笼照亮,引着苏锦下了台阶。

    苏锦回头望了望,但见晏殊的身影一动不动端坐案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瞬间苏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让这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老人今晚气的够呛,但这个念头只是短短的闪了一下,便立刻被苏锦丢到九霄云外。

    经历了应天扬州庐州三处的艰难险阻之后,苏锦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绝不可将自己的命运托付与他人,你以为那是很稳妥的捷径,但其实那都是海市蜃楼,在一瞬间便能崩塌。

    晏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掌握命运不是靠运气,而是实力;苏锦无比迫切的渴望明rì的早朝。

    “淡泊名利这个词让他见鬼去,凡是我苏锦应得的东西,我都要统统要来,不管以何种方式,明天若不赚个盆满钵满,便对不住自己数月来的呕心沥血,殚jīng竭虑。”苏锦默默的想着。

    ……

    三人默默无语出了晏府大门,小柱子跳下马车赶紧来迎接苏锦,苏锦站在晏府门前的台阶下跟富弼杨察拱手告别。

    富弼拱手道:“贤弟,今rì你多饮了几杯,言语中有诸多不当之处,惹得岳父大人不太开心,明rì酒醒之后,还是来好生解释解释,都是一家人,千万莫伤了和气。”

    苏锦点头道:“知道了,彦国兄,也冒犯了两位,确实有些不妥,改rì在下做东,请吃酒赔罪。”

    富弼笑道:“这才是句话,不多说了,快些回去吧。”

    苏锦挥挥手,上了马车,小柱儿一扬鞭,马车哒哒哒沿着甜水井胡同往南,直奔汴水而去。

    富弼和杨察站在门口挥手,杨察忽然冒了一句道:“彦国兄,这苏锦还真是个人物,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岳父大人说话,你说岳父大人会不会……”

    富弼呵呵一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苏锦便是你我二人加起来都没他有本事,你听听他今rì说的那些话,你我二人何曾思考过这些?”

    杨察低声道:“难道彦国兄为他言语所动?那可是咱们的岳丈大人啊。”

    富弼嘿嘿一笑道:“忠犬和野马你喜欢做哪个?”

    杨察想了想道:“小弟看各有各的好处。”

    富弼笑道:“你倒是圆滑,目前你我只能做忠犬,要做野马还不够格儿,至于以后之事嘛,咱们走着瞧。”

    杨察吧嗒吧嗒嘴,没有接茬,只紧紧跟着富弼的脚后跟进府而去。

第五五五章 太极殿风云(一)

    次rì蒙蒙亮的时候,宫中派来内侍导引,带来入宫的腰牌,并提前教授尚且睡意朦胧的苏锦一些进宫的礼节和注意事项。

    苏锦听那内侍的公鸭嗓子啰里啰嗦的说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该怎么办,那内侍最后抹了抹嘴边的白沫道:“可记住了没?不过就算是没记全也不打紧,第一次进大殿,礼节有匮也自不妨,皇上也不会因此便怪罪。”

    苏锦长舒一口气心道:“早说这句不就完了么?折腾了半天,最后却说礼数不周也没多大事,前面的全是白忙活。”

    赏了内侍,打发他回去之后,小穗儿等人便开始替苏锦整理衣物梳洗打扮,这是第一次正式的登临朝堂之上,自然不能马马虎虎。

    卯时一刻,苏锦带着王朝马汉两人上了马车,路途是知道的,过了得胜桥沿着汴水河岸往西北,直到上了御道再转往正北,便是皇宫了。

    蒙蒙的晨雾中,汴梁城正在醒来,街道上赶早集的百姓挑着箩筐挽着篮子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汴水河上,乌篷船也已经三三两两满载人货前往各大市口。

    街道两旁,青楼歌坊门前的红灯笼依旧点着,偶尔窜出来个把唇青眼凹彻夜狂欢的公子哥儿,拢袖缩脖打着张口沿着街角疾走。

    苏锦坐在车厢内看着这一切,思cháo翻涌。

    若非这一切如此的真实,自己几乎以为是在梦中了,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也算是历经数遭磨难,今rì终于可以正式的进入皇宫大殿,直面当今皇上和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们,不得不说,这事儿颇让他激动。

    皇上虽非初见,但这一次决然不同,当初自己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的便被带去跟赵祯见了面,懵懵懂懂的便接下了差事,那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当一个个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时候,苏锦才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可怕,而今rì要见的这些人,无疑个个都是手掌生杀大权的最高势力,他们就像是后世自己玩的网络游戏里的大小BOSS一样,让人既害怕又期待。

    “爷,到了!”坐在车辕上的王朝探头道。

    苏锦一怔,收起万千思绪,掀开车帘下车,抬眼一看,一座巍峨高大的城门横亘在眼前,这便是皇城的大门宜德门。

    宜德门外一律下马下车步行,内侍的这句话苏锦还是记得的,在守门卫士的引导下,王朝马汉和小柱子将马车停靠到宜德门一侧的停放处,那里早已经被各sè豪华车驾、华美大轿和高头骏马挤的满满当当。

    小柱子赶着那辆黑乎乎的普通的马车一停下,顿时惹来在此等候自家大人退朝的仆从马夫们的一阵白眼和腹诽。

    马汉感觉到这些人的蔑视之意,扬起砂钵大的拳头晃了晃,一拳将身边的一匹黑骏马打得一个趔趄,稀溜溜的嘶鸣不已,众随从见他凶狠霸道的摸样,赶紧收回讥笑的目光,偏过头去。

    黑马所属的车夫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再看看王朝马汉粗壮的胳膊大腿,明智的选择了自认倒霉。一言不发的将马车赶紧赶开,躲的远远的停下,嘴里嘀嘀咕咕的不断咒骂。

    另一侧马车的车夫也赶紧将马车赶走,找了个角落挤进去停下;原本拥挤的停车处,苏锦的车驾反倒占了一大片场地,搞得好似宰相枢密三司使等人的车驾一般,有着单独划用的区域,派头十足。

    苏锦已经出示了令牌踏入皇城之内,一条大道直通往北,晨曦中远远可见另一座城门在御道的尽头,御道两旁每隔十步便有一名侍卫持械站立,双目炯炯,一瞬不瞬。

    苏锦有些迷糊,不知道该往何处走,身后脚步声响,一名绯衣官员正穿过宜德门走了进来,不用问,定是来上朝的官员。

    苏锦赶紧上前施礼道:“这位大人,敢问在何处上朝?”

    那官员年纪约五十上下,圆脸鹰目,上下颌被浓密的黑髯覆盖,看不见嘴巴生在何处,却发出声音来道:“今rì圣上御极太极殿,你也是来参加早朝的么?”

    苏锦点头道:“正是,多谢大人指点,是否顺着御道往前便可到达呢。”

    那官员上下打量苏锦,看着他不伦不类的官服,皱眉道:“这位大人既是来早朝,却不知皇上御极何处,当真奇怪;恕老夫眼拙,怎么没见过你呢?”

    苏锦微笑拱手道:“在下是第一次上朝,大人自然见着眼生。”

    那官员道:“哦,那就难怪了,不过再恕老夫孤陋,您这一身官服打扮到底是何官职,倒是让老夫迷惑不已。”

    苏锦尴尬挠头道:“这个……在下乃是临时的差事,皇上特许了这套蓝sè官袍,品级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级。”

    那官员一愣,眼中jīng光闪烁,淡淡道:“莫不成你便是那个苏锦,粮务专使苏锦?”

    苏锦挑起大指道:“大人当真好眼力,在下正是苏锦,敢问大人高姓名讳。”

    那官员哈哈大笑,眼中尽是戏谑之sè,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名震大宋的粮务专使大人;至于老夫嘛,老夫籍籍无名;不过既然专使大人……哈哈……专使大人垂询,老夫岂能不如实告知,老夫姓庞,单名一个籍字……”

    苏锦愕然大惊,原来这个老家伙便是晏碧云名义上的‘公公’庞籍,这不是撞到枪口上了么?

    没等苏锦再作反应,庞籍已经哈哈大笑的拱手道:“正是为了苏专使之事,老夫才千里迢迢特意赶回京城议事,没想到倒先见到苏专使了,苏专使请了,老夫先走一步,大殿上见。”

    说罢从苏锦身边大踏步走过,直奔太极门而去,笑声不绝于耳,却连正眼也没再看苏锦一眼。

    苏锦回过神来,苦笑一声,跟在庞籍身后往前走,心里暗自思忖:看此人这做派,果然是个骄傲蛮横的家伙,言语对自己也不是很友善,莫非自己和晏碧云之事他已经知晓了么?听他话头,他是特意从西北赶来参加朝会,而且是议论自己的事情,难道今rì竟是个鸿门宴么?

    苏锦有些忧心忡忡,这才刚刚进皇城,便遇到自己不想见的人,听到让自己担心的话,这还才刚刚起了个头儿,朝会上怕是更加的难熬了。

    “去你马勒戈壁,爱谁谁!想吓唬小爷,门儿也没有。”苏锦甩甩头自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知道今rì这一关不好过,不好过也要过,小爷跟你们决一死战。”

    ……

    大庆殿前高高的台阶上,众官员你一群我一伙围在一处窃窃私语,看见苏锦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阶,众官员纷纷停止谈论,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苏锦。

    苏锦装的跟个老油条一样微笑拱手,众官员有的颔首,有的拱手还礼,有的漠然无视。

    苏锦认出了几位昨夜同席饮酒的几位官员,那蔡隆赫然在目,这厮笑眯眯的朝苏锦拱手,两撇美髯随风飞舞,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摸样。

    富弼从人群中走出,挽着苏锦的手拉到一边,笑道:“苏贤弟,来时可顺利?”

    苏锦笑道:“还好,就是这早朝太早了些,大半夜便有内侍去把我折腾起来,教了半天规矩,弄得我的头到现在还昏沉沉的。”

    富弼道:“那是你昨夜饮酒的缘故,可不是早起之故,皇上都不嫌早,你倒嫌早。”

    苏锦呵呵笑道:“说的也是,怎地大家伙儿都在外边吹冷风,不进殿内去,三司大人呢?怎地没见?”

    富弼翻翻白眼道:“你当大殿是歇脚避风的所在么?没有内侍宣召,岂能随便进去;岳父大人跟杜枢密以及其他众位宰臣在朝房中候着呢,内侍黄公公刚刚去请了,马上便要过来了。”

    苏锦吐吐舌头道:“好大的派头。”

    富弼微笑道:“那是自然,一品大员自然有一品大员的仪度,跟其他官员自然不同。”

    苏锦点头道:“异rì富兄也会有这样的待遇的。”

    富弼赶紧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贤弟,可莫要乱说话,教人听了去,我可百口莫辩了,再说我哪有那本事。”

    苏锦笑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敢说你没想过?”

    富弼脸上一红,正yù说话,就听左近官员纷纷而动,一个个恭恭敬敬拱手朝着台阶下行礼,再一看台阶下方,一群人簇拥着七八个官员拾阶而上,走在最前面的三位苏锦都认识,中间稍前的清俊严肃白须飘飘的吕夷简,左侧是黑胖的杜衍,右侧的矮胖子则是三司使晏殊了。

    其他诸如章得象、陈执中、欧阳修等人都跟在他们的身后缓步而行不敢逾越。

    晏殊双目淡淡一扫,跟苏锦照了个面,面无表情的走过;倒是欧阳修喜喜洋洋,冲着苏锦无声拱手而笑;苏锦总觉的有些奇怪,欧阳修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瘀滞的伤痕来;难道是昨晚小别胜新婚,激动过度滚到地上摔的么?

    众官恭迎三位极品大员来到殿外,几名内侍将大殿的门缓缓推开,一名年老的内侍,手持拂尘走出殿门外高声唱诺:“辰时已到,请诸位大人上殿早朝议事……!”

    众官员整肃衣冠拂弹衣尘,按照既定的顺序鱼贯入殿,悄无声息的分列大殿两侧站定。

    苏锦跟在众人身后,迈步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太极殿中。

第五五六章 大庆殿风云(二)

    高高低低上百官员各归其位,文武之臣各有班列,唯苏锦无处可去,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也无人告知,只得在靠近殿门口的末位站立;门口通风良好,只是在这冬rì时节,通风未必是件好事,只一会儿,苏锦便冻得两腿冰凉,上下牙也开始打架。

    终于一名内侍出了偏殿门站在宝座下的台阶上高呼道:“皇驾驾到!”

    苏锦打起jīng神,伸头观看,只见两名侍卫将左首偏殿通道的帘幕高高挑起,一人头戴通天冠,身着黄灿灿的龙袍外罩绛sè纱帛,缓步走出。

    百官跪倒在地,待赵祯登上宝座坐定之后,齐声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赵祯面带微笑,摆手道:“诸位爱卿平身!”

    众官纷纷起身,站好,赵祯道:“给吕相赐坐!”

    内侍搬来锦凳放在左手首位,吕夷简出列拜谢之后,施施然坐于锦凳之上。

    赵祯双目扫了扫殿下群臣,远远看见苏锦站在末位,脸上露出笑意,收回目光道:“诸位爱卿,今rì有何事事奏议,便请上前奏请,待奏议结束,朕还有几件事要请诸位爱卿廷议。”

    众臣心知肚明,都明白赵祯所说的廷议之事是关于什么。

    短暂的沉默之后,右首班列一名官员上前施礼道:“臣杜衍有事启奏。”

    赵祯点头道:“杜爱卿,何事启奏。”

    杜衍道:“枢密院所属礼房主事上报,辽国派人送来公函,言及近rì将派使臣携国书前来朝拜吾皇,臣请皇上示下。”

    赵祯皱眉道:“辽人去岁冬月刚至,如今又派人前来,是何用意?公函上可说明原因了么?”

    杜衍道:“启奏陛下,公函上倒并未提及,臣已命礼房主事钱宸查明回奏,臣以为不必多虑,无非是来往主客之礼罢了。\/\/..\/\/”

    赵祯点点头道:“辽使不同诸位番,待迎之礼当遵国制,待之以隆重之礼便罢,可着鸿胪寺全权接待,待使节到达,可引之上朝递送国书。”

    杜衍躬身道:“遵旨。”说罢转身yù退下,右首官列之中忽然有人出列道:“启奏陛下,臣对此事有异议。”

    赵祯一愣,道:“陈爱卿,你有何异议?”

    此人瘦高身形,容貌清减,正是枢密副使陈执中,也是一位两朝老臣,去年刚从青州知府任上调任回京担任枢密副使一职。

    “臣分管河北东西两路防务,近rì得河北东路送来探报,霸州北谷津关,雄州瓦桥关一带有辽人兵马集结,似有不图之轨;臣以为联系此次辽人来使之事,恐有事端发生。”

    赵祯愕然道:“怎地杜枢密未曾提及此事?”

    杜衍yīn测测的瞟了陈执中一眼道:“启奏陛下,陈副使所言之事确实有报,但辽人在边境调动兵马之时时有发生,也犯不着大惊小怪;瓦桥关以北是辽人的地方,人家部署兵马驻扎边境,就如同我河北东路保定信安两军驻防调度一样,乃是寻常之极之事,陈副使未免大惊小怪了些。”

    赵祯吁了口气,点头道:“倒也是这个理儿,但需小心防备,严加监视才是。”

    杜衍道:“陛下请放心,断不至于出现纰漏。”

    陈执中冷然道:“臣不这么看,这一次似乎与往常不同,辽人带兵之将乃是辽国皇太弟耶律宗元和大将萧惠,此二人乃是辽国名将,那耶律宗元乃是辽国兵马大元帅,此番集结之兵据称有五万jīng锐宫帐军和十万部族军,可见来势汹汹,不可不防。”

    众臣吸了口凉气,以往辽宋边界上的驻军大多为部族军和京州军,所谓部族军其实便是亲王大臣以及部族首领的扈从军,辽国rì常的边境守卫都是征召这些军队去守卫,一来减少他们的威胁,二来也可以让这些王公大臣有立功之机;而京州军则只是一些平民,类似于乡勇之类,数目庞大但只有战时征召,战斗力也并不强。

    作为最jīng锐的宫帐军,则是皇帝的卫队,隶属皇上直辖,类似于大宋禁军,无论装备战力都高处其他兵种数筹;而他们的职责乃是拱卫京师保护皇上,一般不是大规模的征战,这些军队绝不会调离京师。

    如今辽国五十万宫帐军都调出来五万交给耶律宗元率领,这里边绝对有文章。

    赵祯脸sè不善,低喝道:“陈爱卿,此事你可探听明白了么?”

    陈执中道:“昨夜刚刚快马得报,今rì一早我本拟请杜枢密过目,但杜枢密在朝房之时又与吕相商谈他事,臣未来得及告知。”

    杜衍瞪眼道:“陈副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等大事却不来告知,这不是教我在皇上面前应对失据么?”

    陈执中忙道:“杜枢密莫生气,下官之过也。”

    赵祯皱眉道:“此事或许真有蹊跷,辽人如此,难道当真想要对我大宋用兵不成?诸位爱卿,谁来替朕分说分说。”

    堂上一片嗡嗡之声,众臣纷纷议论,各自猜测揣度着辽人的用意,赵祯看着众人,眼光落到晏殊身上,道:“晏爱卿,此事你是怎么看的?”

    晏殊上前行礼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不必太过在意。”

    赵祯道:“哦?此话怎讲?”

    晏殊道:“辽人与我大宋有盟约在先,绝无可能毫无征兆便悍然用兵,况且若辽人有意攻我大宋,又怎会派人送公函前来,命使节前来朝拜,臣以为其中必有其他原因;但说立刻两国便要交兵,可能xìng不大。”

    赵祯点点头,觉得晏殊说的有些道理,朝堂上众臣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如果辽人根本就无意发兵与大宋为难,那也就无需担心了,气氛顿时缓和了许多。

    吕夷简轻抚颌下白须微微颔首,见赵祯目光向自己shè来,咳嗽一声站起身来,转身扫视全场,众人顿时停止交谈,朝堂上一片寂静。

    “吕爱卿,你有何看法?”赵祯道。

    “启奏陛下,老臣基本同意晏三司之言,但老臣有几点补充。”吕夷简缓缓开口,不待赵祯追问,自顾续道:“我大宋真宗朝便与辽人在澶州签订盟约,迄今双方边境已近四十年无兵事,两国也友好通往,每岁使节来往逾数十次;先帝驾崩之时,辽人举国尽哀辽主集蕃汉大臣举哀数rì,后妃以下皆为沾涕,此乃两国之间数十年通好所致,非为假意。”

    群臣中有人默默点头,也有人微微摇头,不以为然。

    “圣山登基之后,秉承先皇与辽人通好之志,遵循澶州之约从未逾越,辽主虽更替,但尚不至于背信撕毁盟约对我大宋用兵,所以老臣以为,此举不至于大惊小怪;陛下可待辽使节到来之后再加诘询,即可弄清缘由。”

    赵祯点头道:“言之有理,不宜反应过激,否则恐辽人也会惊惧,有损两国通好之谊,但密切注意边境动向便可。”

    吕夷简道:“老臣正是此意,若我大宋反应过激,反而落下把柄,为辽人所诘,倒不好解释。”

    众臣纷纷点头称是,个个舒了一口气,晏殊和吕夷简都说此事无碍,给赵祯和众臣吃了个定心丸。

    一片附和之声中,有人‘嗤’的一笑,声音甚大,笑声中满是讥讽之意,听上去异常的刺耳。

    众人纷纷转头去看是谁人发笑,上百双眼睛直shè大殿末位,一个少年身穿蓝sè官袍,不伦不类的站在那里,脸上笑意未消,手还捂着嘴巴没来得及放下。

    发笑之人正是苏锦,苏锦听吕夷简说什么澶州盟约之事,两国通好之谊,实在忍不住好笑;那澶州之盟便是历史上所称的澶渊之盟,身为文科大学生,苏锦对这个盟约还是有些印象的,这是个不折不扣的丧权辱国之盟约,却被这些人大言不惭的拿来歌颂,当做功绩来展示,真是想不笑都不行。

    “这位大人,此事有何好笑之处么?”吕夷简面沉如水,冷然责问,本来今天就是要找这个苏锦的麻烦,没想到还没轮到他,他倒自己跳出来惹事了。

    苏锦没料到众人会对他的一声轻笑如此同仇敌忾,倒有些措手不及,见吕夷简发问,忙压抑住心中的慌张,拱手行礼道:“下官苏锦见过吕相。“

    吕夷简漠然道:“我知道你是苏锦,老夫是问你因何发笑,朝堂之上,君臣商议国家大事,你却在此嬉皮笑脸,面露讥讽之sè,未免太不应该了吧。”

    “是啊是啊,懂不懂规矩啊?”黑胡子大饼脸的庞籍赶紧附和。

    “倒要请教苏专使,刚才吕相和皇上的话有什么让你乐不可支的。”黑瘦的杜衍也紧盯着苏锦怒斥道。

    晏殊和欧阳修暗自摇头叹息,这个苏锦,简直不懂规矩,朝堂之上就该规规矩矩的站着,还没轮到你说话,便发讥讽之声,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苏锦见吕夷简等人气势汹汹的摸样,心里也有些打鼓,暗骂自己干嘛要笑那么一声,平白无故惹来事端。

    不过看这样子,不给个说法搪塞,这帮人可不会饶过自己。

第五五七章 大庆殿风云(三)

    苏锦连连拱手作揖道:“诸位大人息怒,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笑了一声而已,又何必大动肝火。{清风手.打 s.h.o.u.da.8.c.om}圣上在此,下官岂敢讥讽嗤笑,诸位大人会错意了。”

    苏锦特意提到赵祯,便是提醒发声斥责的几位,也不要太过放肆,这里可不是他们说了算。

    赵祯没有发怒,心里反倒感到饶有兴致,本来奏议之后才是廷议,到那时才会正儿八经的将苏锦叫上前来,与群臣共商此次粮务得失和吏治大案,可这小子耐不住寂寞,居然跳了出来,倒也奇怪。

    “苏锦,你且上前回话。”赵祯淡淡的道,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喜忧好恶。

    苏锦疾步上前,正yù跪倒行礼,赵祯摆摆手道:“免了,你在朝堂上行止不端,口作嗤笑之声,是何道理?”

    苏锦忙道:“启奏皇上,微臣只是笑了笑,可没有嗤笑。”

    赵祯喝道:“你当在座之人都是傻子不成?正常的笑声和耻笑之声都分辨不出来么?”

    苏锦忙道:“我只是对几位大人的说法不敢苟同而已,所以这笑嘛,最多是冷笑,岂能说是耻笑。”

    杜衍喝道:“凭你也敢对吕相和晏三司的话有异议?当真好笑。”

    苏锦仰头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苏锦虽人微言轻,但总不至于连对事情的看法都不能有吧,杜枢密这是要剥夺他人思考的权利么?”

    杜衍一时语塞,指着苏锦道:“牙尖嘴利,成何体统。”

    苏锦微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平民尚且忧国事,我为何便不能对此事有看法呢?看法对不对是一回事,有没有看法是另一回事,每个人都有指点社稷的责任,为何杜枢密认为不可么?”

    杜衍怒道:“什么话,简直大逆不道!每个人都有指点江山的责任,那岂不是说人人都可诽谤朝政么?”

    苏锦拱手道:“杜枢密不用给下官扣帽子,在这朝堂之上,岂非人人都有这个责任么?否则皇上所有事务一人专断便是,又何必临朝议政,征询大家的意见呢?大伙儿等圣旨照着办便是,何苦起个大早在这大殿上吹冷风呢。”

    杜衍气的脸上黑紫,喝道:“苏锦,你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晏殊心里大乐,苏锦随便几句话便将杜衍耍的团团转,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知道胡乱发怒,笨拙愚蠢展露无遗,当下上前道:“杜枢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岂不失了身份。”

    杜衍瞪了晏殊一眼道:“还不是你举荐此人,没上没下,无礼无仪,不可理喻。”

    晏殊反唇相讥道:“杜枢密可莫这样说,苏专使可是皇上钦定的粮务专使,莫怪老夫没提醒你这一点。”

    杜衍一惊,赶紧闭嘴,气呼呼的站在一边生闷气。

    赵祯心里乐开了花,听着下边人斗嘴吵架,赵祯不但不生气,反而一点不着急,就像自己刚登基的时候,老太后教给自己的那样,御下之道既要以道德御人,又要行权谋之术,当皇帝的不能指望臣子们都齐心协力个个克己奉公的像个木偶一般的听话,相反适当的争斗跟能显示出皇权的权威;自己这个皇上就像是一个砝码,朝臣之间哪边失衡自己便需要将之平衡过来,只要不闹得天怒人怨不像话,越是争斗,自己的皇权便越是稳固。

    “两位大人这是做什么?咱们还议政不议政了?”吕夷简有些恼怒,他不能公开参与进来,眼见杜衍笨拙吃了亏,自然要出面各打五十大板,显示出自己的威严来。

    晏殊不想起正面冲突,施礼道:“老夫失礼,杜枢密莫放在心上。”说罢使着眼sè叫苏锦归位,自己也退回班列之中。

    苏锦扭屁股便往回退,却听赵祯的声音响起道:“苏锦且慢。”

    苏锦暗叫倒霉,只得回转身来。

    “适才你说对辽国屯兵边境之事有些看法,你说说看,朕倒像听听你是什么想法。”

    吕夷简忙道:“皇上,这等国家大事岂能问询于他,苏锦又非科举入仕,论身份尚未有官身,若是在朝堂上信口岐黄,传出去岂非是个笑话么。”

    苏锦心道:这老东西狗眼看人低,没有官身便不是人么?就肯定比有官身的没见识些?

    不过恼火归恼火,自己也确实不想节外生枝,于是顺着吕夷简的话道:“是啊,微臣见识短,想法必不成熟,还是别惹人笑话了,这等国家大事可不是微臣可以妄议的,皇上还是饶了微臣吧。”

    赵祯微微一笑道:“吕爱卿,但听听又有何妨?有可取之处便取之,无可取之处便当是耳旁之风便罢,何妨听听,再作计较。”

    吕夷简翻了翻眼睛,知道自己要是在争论下去,便是没有容人之量了,于是道:“既然圣上有此雅兴,那便听听也自不妨;不过苏锦要是胡言乱语,臣可是要喝止的。”

    赵祯笑道:“知道知道,吕爱卿是宰辅,在其位谋其政,自然有这个权利。”

    吕夷简心里受用,当下回锦凳边坐下,打算一字不漏的听听苏锦要说些什么,一旦有不合之言,立刻便要喝止此人,决不许他胡言乱语。

    “苏锦,你说吧。”赵祯微笑道。

    “当真要说么?”苏锦迟疑道。

    “叫你说你就说,你还想抗旨怎地?”庞籍忍不住喝道。

    “庞大人,干什么老是扣帽子吓唬人,这可有点不地道。”欧阳修挺身而出帮着苏锦说话。

    庞籍一瞪眼往前凑来,眼见又是一场唇枪舌战要爆发,赵祯不悦道:“诸位爱卿各回班列,朕在问苏锦话,你等莫要出声。”

    欧阳修和庞籍只得相互瞪视,讪讪回归本位。

    苏锦心道:欧阳修倒也棍气,这时候表明态度挺我,看来倒还有点交朋友的意思。

    苏锦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既然皇上垂询,微臣只能说说心中所想,如果说的不对,或有谬误之处,还请皇上恕罪,就当一阵风吹过,莫放在心上。”

    赵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苏锦道:“刚才杜枢密和陈副使所说的情形,微臣听得清楚,晏三司和吕相说辽国屯兵并非为了攻我大宋,这个结论,微臣以为下的过早……”

    众臣一片哗然,有人摇头咋舌,轻声轻语的议论道:“好大的口气,居然胡乱便指谪吕相和晏三司的不是,这小子失心疯了不成。”

    吕夷简倒没说话,只是脸sè冰冷,他当然不能回应,回应这个小子,岂不是太给他面子了;晏殊则更加淡定,他知道苏锦的说话方式,若是处处苟同个,那也不是苏锦了;相反,晏殊反倒很是期待苏锦这么说的理由。

    同样期待的还有赵祯,很久没见过这么胆大妄为的臣子在自己面前出现了,赵祯感到很是新奇。

    不待赵祯开口相询,苏锦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微臣不是说吕相和晏三司的剖析有误,相反,两位大人的剖析很有道理;宋辽早在澶州之盟中便结为兄弟之国,我大宋为兄,辽国为弟,两国交好近四十年,相安无事;边境的也开设多处榷场,两国经商通贸互有益处,我大宋岁赐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与辽国,尽显为兄之谊;辽人若稍有人情,定不至于悍然对我大宋用兵,所以微臣说吕相和晏三司所析甚是。”

    赵祯皱眉道:“既如此,你又何出惊人之语呢?你所说的这些,吕爱卿和晏爱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朕也知道这个道理呀。”

    众官之中发出阵阵议论之声,都道:“这小子拾人牙慧,哪有什么见地,浪费时辰而已。”

    “皇上仁厚,居然也任由这人在此泛泛而谈,也谈不出什么新意。”

    “……”

    苏锦微微笑道:“启奏皇上,微臣虽同意两位大人的分析,但却要在两位大人的结论上面加上两个字。”

    赵祯道:“何字?”

    “便是‘暂时’两个字。”

    “你是说,辽人只是暂时不会攻击我大宋?”

    苏锦道:“正是,辽人虽受我大宋礼仪熏陶,也讲些道理,但在座众人应该都明白,蛮夷之族未足以信之,辽人乃契丹狼族,狼子野心从未消弭,对待恶狼之帮,只能存一分收拢,却需怀九分防备;辽人既然在边境屯兵,难不成只是将兵马放在边境徒耗粮草不成?这事怎么看怎么有蹊跷。”

    朝堂上一片寂静,众官思索着苏锦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

    “那你所说的暂时是何意?莫非是某种契机促使之下,辽人便会发动?”赵祯敏锐的抓到了苏锦话语中的重点,静静问道。

    苏锦点头道:“圣上英明,微臣以为,此事不能孤立的去看,要纵观大局才会有个恰当的结论。”

    晏殊沉声道:“苏专使莫要说一半留一半,尽管尽数说出来心中所想,莫要等皇上发问。”

    苏锦躬身道:“是是。”转身对着赵祯垂首道:“目前有四件事正同时发生,微臣一一为圣上列举,第一件便是西贼叛乱,犯我西北;第二件便是我大宋去岁遇到十年不遇的大饥荒,;第三件便是辽人忽然屯兵边境;第四件便是辽使即将到来;这四件事看上去似乎毫无联系,但是仔细分析一番,我们会发现,这其中却有微妙之处,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众人都在思索着苏锦所说的这四件大事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赵祯也垂目深思其中关窍,大殿之中一片静悄悄,充斥着年老的官员们肺气不畅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第五五八章 大庆殿风云(四)

    这四件事之间的联系其实并不难参透,拎出这四件事来才是问题的关键,而这苏锦已经替他们做了,所以很快,众人便隐隐有了眉目,包括赵祯也都有了答案。

    “你是说,辽人利用我大宋内外交困之际浑水摸鱼么?”赵祯睁开微闭的双眼,微微咬着后槽牙问道。

    众人的目光集中苏锦身上,大家都想到了这问题。

    苏锦点头道:“辽人正是选择了这个时机,不得不说这个时机很好;据微臣所知,西北战事自西贼元昊反叛作乱以来已经打了足足五年,远的不说,自宝元二年至庆历元年这两年里,我大宋西北军吃了数次大亏;微臣不是要自揭伤疤,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人群中有数人面sè尴尬,最难堪的便是杜衍和庞籍和吏部侍郎范雍,这三人正是当事之人,杜衍是枢密使总领军事自然难逃其责,另一个是原来的陕西转运使庞籍,而范雍则是当时发生战事的延州知府,三川口之败死伤近四万大宋将士,好水川之败死伤近五万人,领军的各级将校死了三十多人,可谓是奇耻大辱。

    苏锦当庭谈及此事,虽自承不是揭疮疤,但殿上君臣无一不面露尴尬;晏殊急忙使眼sè要苏锦别在此事上多说。

    苏锦漠然视之,继续道:“西北两战,损失我大宋jīng锐仈jiǔ万,损失之巨令人咋舌,西北军力因而大伤;原本该是进攻态势,现如今不得不处于守势;若非范大人和韩大人两人采用合宜的对策,怕是早就出了漏子了。”

    赵祯缓缓出了一口浊气道:“你说的是实情,但朕以为我大宋西北守军军魂犹在,西贼岂是那么容易便能突破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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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祯道:“朕明白你的意思,确实损耗太大。”

    苏锦道:“大宋国内这一场大旱也损耗了不少,国库内几无存粮、存银,看得出消耗大到让人咂舌的地步了。”

    闭目沉思的吕夷简睁眼喝道:“休得胡言,照你这么说,我大宋岂非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了,危言损听之语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苏锦皱眉道:“吕相,这时候不是文过饰非的时候,下官只是就事论事,绝无其他意思;国库如何,皇上、吕相还有三司大人比我清楚百倍,下官办粮务之事,亲眼见到州府粮仓空虚,银库耗尽,只是以此类推罢了,连扬州这般富庶之地都是那般惨状,各州府怕是十库九空;若我推测的不对,还请皇上和吕相恕罪则个。”

    赵祯心里烦躁,拍着龙座扶手道:“苏锦,休得妄言揣度,你只说朕问询之事。”

    苏锦拱手道:“皇上,总而言之,我大宋这几年确实处于多事之秋,幸而圣上仁义施政,才得以渡过难关,但是微臣不得不说一句心里话,就像人得了大病一般,虽熬了过来,但病去如抽丝,元气伤了,须得慢慢将养,没有那么快恢复过来。”

    赵祯微微点头,苏锦说的全部是实情,虽然说出来有些残忍,但赵祯知道,光是避讳不言也不是个事儿。

    “我大宋的情形辽国岂有不知,辽人居苦寒之地,对我大宋富庶之疆定有觊觎之心,况且我大宋立国之初直到先皇时曾数次征伐辽国,太宗皇帝率师北进几乎打进了幽州城;澶州之盟虽订立,但这些事辽人岂能忘怀?不管现如今两国关系多么融洽,那只有一个前提,便是实力相当。”

    众人听得入迷,完全忘了是在听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谈论天下大势,此人分析的很有章法,听上去也合情合理,有些观点闻所未闻。

    “我大宋兵jīng粮足,辽人虽有觊觎之心,但实在无法吞下,而我大宋若进击辽国,胜算也并不大,正因为实力相当,双方才有约为兄弟之国的机会;试想,若辽国孱弱,我大宋怎肯放着这头恶狼在北方而不加以诛杀?”

    赵祯深以为然,就连吕夷简杜衍等人也认为苏锦所言乃是抓到要害,大宋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同辽人媾和,实在是没办法灭了辽国;太宗皇帝率三十万大军趁着辽主年幼,太后肖绰当政之时以雷霆之势北伐,都没有取得胜利,更何况是现在;大宋兵力的增长远远跟不上辽**力的增长;传言辽国铁骑早已突破百万之数,现在想打下他们,简直是痴人说梦了。

    苏锦继续道:“目前这种形势,正是实力的均衡打破之时,辽人岂能不加以利用,他们趁着我大宋和西贼激战正酣,国力消耗甚巨之时屯兵北疆,难道说仅仅是普通的调兵.运兵不成?决计不是!”

    赵祯打了个激灵,直起腰站了起来,在龙座前的台阶上缓缓踱步,猛然间停步问道:“那么辽人派使节前来是何用意?为何他们不直接进攻我大宋呢?”

    苏锦想了想道:“打仗要师出有名,撕毁盟约之责辽人也不愿背负,微臣揣度此番辽人来使,大致有两个目的;其一为刺探我大宋内情,看我大宋军民是否为西贼拖得疲态尽显,军械粮草兵马的状况是否良好;其二他们既要师出有名,便会利用此次出使提出苛刻的条件,我大宋若是不允,则给辽人提供了进兵的借口。”

    赵祯脸sè苍白,这和他的估计不谋而合,刚才苏锦提到那四件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但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揣度,直到苏锦说了出来,他才不得不面对这棘手的事实。

    群臣也勃然变sè,辽人这回的手段极为高明,这是典型的先礼后兵,只不过前面这个‘礼’字,或许会让大宋付出极高的代价;而若不答应他们的条件,付出的代价或许会更大。

    “这都是微臣的揣度,事情或许没有微臣想到这么糟糕,微臣只是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皇上仁义,但辽人未必识好歹,不能不加以防备。”苏锦躬身说道。

    苏锦想:历史证明了,这一回辽人是来敲竹杠的,我这话只是安慰安慰你们罢了;但是自从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一切又有所不同了,自己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的一个因素,这个小小的因素是引导着事情往更好的地方发展还是更糟糕呢?谁也说不清!

    苏锦退到末位静静侍立,周围官员看向苏锦的目光已经大有不同,此人一番剖析有理有据,揣度的也颇为合理,整件事就像一张大图铺在眼前,教人一眼便看的明明白白;本来军国大事复杂繁琐隐晦之极,经他一分说,便抽丝剥茧变得一目了然起来。

    “众卿对苏专使之语可有评述?”赵祯打破沉默再次问询众人。

    “陛下,臣以为苏锦之言危言耸听过甚,两国交兵乃是大事,轻易岂能启战端,臣以为当等辽国来使之后,弄清意图,方可定夺。”副宰相章得象这次抢了个先,当先奏道。

    “陛下,老臣以为不得不防,苏专使所言句句契合丝理之中,而我大宋和辽国的关系也确实并非像想象的那般融洽,近年来虽无战事,两国之间的摩擦争斗也着实不少,河北边民也曾数次为辽兵sāo扰,死伤的也不少;去岁辽人竟派大队人马入我境内砍伐大批树木,后为我边军所察,烧毁了所有的木材,险些便发生交兵;可见辽人一直蠢蠢yù动,不得不防啊。”说话的是另一名实际上的副宰相,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的贾昌朝,也是两朝的老臣了。

    赵祯本来对臣下意见相左司空见惯,但在此事,他却厌烦透顶;眼见两种意见在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了局,心底升腾起无名之火来。

    赵祯强压怒气看向吕夷简,关键时候,还需这位老臣来提供意见。吕夷简也习惯了在关键时候发声。

    “皇上,老臣以为,做两手准备为好;老臣还是那句话,反应过激会适得其反,但不做准备也会措手不及;鉴于辽使将至,我们还需以礼相待,尽显我上国威仪和风度,不能授之以柄;另外我信安保定两军人数不过两万余,辽人屯兵十余万,万一开打,恐要吃亏;臣建议火速调集兵马增援雄州霸州两关,以备不测。”

    赵祯转向杜衍道:“杜爱卿,彼处可调集何军前往增援呢?”

    杜衍忙道:“安肃、广信两军距离瓦桥关最近,可命之东进靠拢,战火起时可随时救援,只不过……这样一来河北西路便显得空虚了。”

    赵祯道:“可有解决办法?”

    杜衍沉吟不答,副枢密使陈执中上前奏道:“可命草桥关顺安军和祈州永宁军移前拱卫,再调集冀州,大名府的厢军移前作纵深布防。”

    赵祯道:“可否?”

    杜衍点头道:“可以这样,但事出仓促,恐需花费时rì。”

    赵祯道:“不能拖延,轻装前行布防,晏爱卿,你需及时调运粮草运抵,会同河北两路转运使保障后勤之用。”

    晏殊皱了皱眉头,要钱要粮是目前最为头疼之事,但纠结只是一瞬间,随即躬身应诺。

    赵祯长舒一口气,回到龙座坐下,不知不觉之中,额头竟然已经见汗了。

第五五九章 大庆殿风云(五)

    此事计议已定,百官也都稍稍舒了一口气,但此事就像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柄剑,不知何时便会掉下来切了众人的脑袋。

    虽有了暂时的应对之策,众人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忐忑;以至于接下来几名官员奏议的荆湖的地震;广南路边境和南蛮夷的边境摩擦等事务,都已经提不起大家的兴致了。

    赵祯会同吕夷简等人将几桩棘手的奏议之事安排妥当,看看下边众人低沉的士气,也有些无奈。

    “众爱卿,我大宋去岁确如苏锦所言乃是多事之秋,诸位臣工也是殚jīng竭虑辛苦cāo劳,不过让朕欣慰的事,去冬的粮务之事圆满完成,这才是根本的大事;攘外需安内,外敌再强,我大宋内部只要不乱,便足以抵挡一切企图。”赵祯尽量以高昂的语气给大臣们打气。

    “此事朕请晏爱卿为众人通报结果,这也是今rì廷议的主旨。”

    杜衍和吕夷简交换一下眼sè,终于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了,今rì被辽人之事拖延到现在,此刻才算是入了主题;两人事前已有约定,只静等晏殊陈述之后,再行发难。

    晏殊出列行礼道:“臣遵命。”接着拿出一扎手札展开道:“诸位大人,去岁chūn夏,南方诸州罹遭大旱,南方主产粮之地,几乎颗粒无收,以至于到去岁十月,危机凸显,各州府均粮食告急,尤以淮南路扬州府为甚,甚至酿成民变,此事诸位大人当已知晓。”

    “危急时刻,我三司急派人手分赴各地督办粮务,圣上也破格人命应天府书院学子苏锦为粮务专使,奔赴淮南路办理粮务之事;自十月初到今岁上元之夜截止,粮务之事已算圆满;近四个月的时间,三司会同各部司各衙门齐心协力,打击感召民间屯粮商户,收没、官买粮食共计四千七百余万石,处置屯粮jiān商一千零九户,涉及官员二百九十余人;既肃清官商勾结之吏治腐朽之风,又确保我大宋军民口粮所用,可谓收效甚大;臣在此提请圣上对有功之臣加以褒奖,有过官员给予严惩,以昭显皇恩浩荡,天威昭然。”

    晏殊将手中奏策双手呈上,内侍接过之后交给赵祯;赵祯快速的翻看一遍上边罗列的各州府收取粮食清单,以及需要奖惩的人员名册,将奏册放在案上,环视群臣道:“此次粮务之事,干系甚大,诸位不当家不知柴米之贵,此次连京城都险些断粮;西北数十万将士的粮草也难以为继,实在是险到了极处;幸而祖宗保佑,粮务之事最终办成,目前国库存粮只要小心计划调度,可确保到今年夏收新粮上市交接,朕的心头之患也就此消除了。”

    众官齐声道:“吾皇洪福齐天,天佑我大宋。”

    赵祯微笑道:“自然是天佑,但人事尽力也功不可没,苏锦,你上前来。”

    苏锦快步上前行礼道:“微臣在。”

    赵祯语气温柔的道:“这次你立了大功,粮务之事棘手难为,你能不负众望办的妥妥帖帖,殊为不易。”

    苏锦道:“全仗圣上龙威,诸位大人协同共举,微臣只是尽了些绵薄之力而已。”

    赵祯笑道:“你也莫要谦逊了,办的好便是办的好,有功便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

    苏锦道:“微臣岂敢讨赏,微臣只求圣上能将微臣草拟提交的有功之臣加以封赏,将捐躯的马军士卒及厢兵士卒加以抚恤慰藉,臣便能心安了。”

    赵祯点头道:“难得你体恤下属,不过这些事你大可放心,朕自会安排礼部和吏部有司论功行赏,朕要问的是你要什么奖赏?”

    苏锦挠头道:“这个……皇上给什么便是什么,岂有臣子讨赏之礼。”

    赵祯呵呵笑道:“你若谦逊的话,朕若是给的奖赏少了,可不许事后犯嘀咕。”

    苏锦道:“微臣岂敢,但微臣知道,皇上是不会亏待微臣的。”

    赵祯哈哈大笑,晏殊也不禁莞尔,苏锦这是在挤兑赵祯:给的赏赐小了,你好意思拿出手么?

    赵祯转向吕夷简道:“吕爱卿,你说该给苏锦什么赏赐为好?”

    吕夷简缓缓起身,拱手道:“启奏皇上,老臣以为,不该给苏锦奖赏,而当罚之……”

    众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吕夷简石破天惊的这一句,让所有人差点掉了下巴;吕相这是做什么?皇上和晏三司话里话外都暗示了苏锦功劳巨大,到了吕相这里居然一言蔽之,而且还说应该处罚;这是怎么了?吕相出门的时候,被相府的大铁门夹了脑袋不成。

    赵祯似乎并不惊讶,脸上神sè丝毫未动;就连苏锦晏殊也并未吃惊,神sè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一般。

    “吕爱卿,此言有何根据?”赵祯平静的问道。

    吕夷简抚着银白长须,缓缓道:“老臣岂会信口开河,粮务之事,苏专使诚然有功,甚至可以说是劳苦功高,本应大加褒奖;但苏锦在办理粮务之事的过程中亦犯下数桩大错,功劳尚不足以抵消错误,故而本着赏罚分明的原则,老臣以为当小小罚之,至于赏赐,则不可行之。”

    赵祯侧目道:“都有哪些错谬之处呢?”

    吕夷简道:“错谬之一,苏锦剿灭八公山悍匪之时,曾矫诏招安,即便是剿匪夺粮,矫诏也是绝不允许的。”

    众人一听,还是这一套老生常谈,上回就已经拿这个出来说话,现在还是这一条;不过苏锦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生怕吕夷简第一句话便说:苏锦在扬州私自开仓,动用军粮;这话要是一出口,苏锦可就死定了。

    “吕爱卿,这件事朕知道,朕不是派欧阳爱卿去查办此事了么?欧阳爱卿,你的案子办的如何?苏锦矫诏招安之事可有结果?”

    欧阳修出列行礼后道:“启奏皇上,臣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臣于元rì前后在寿州会同淮南路使王启年大人提审了抓捕到的土匪头目大老王,经他供述,苏锦确曾在八公山上提及招安之事。”

    苏锦一愣,欧阳修这是要干什么?晏殊也疑窦满腹,难道欧阳修果真靠不住,终于趁机会来落井下石了么?

    晏殊苏锦惊讶,吕夷简也惊讶,欧阳修和苏锦在扬州打得火热,本以为已经沆瀣一气,却没想到欧阳修居然会顺着自己说话,吕夷简提出此事,只是理由之一而已,真正的理由还在后面,现在没想到这第一枪就要命中,矫诏之罪一旦成立,苏锦的罪便重了一层,原本的小罚也要升格为大罚了。

    “这么说,苏锦确曾矫诏招安么?”赵祯皱眉问道。

    欧阳修拱了拱手道:“启奏皇上,据那大老王所言,苏锦确曾提及招安之事;但……他并没说自己有这个权利,只是说将回朝廷奏请礼部有司前来商谈招安示意,并说皇上面前他有几分薄面,信誓旦旦的保证若招安必会成功;矫诏之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些对圣上不敬之意。”

    群臣又是大哗,形势急转直下,这欧阳修卖了个关子,将所有的人都戏弄了一番;苏锦若只是拍胸脯吹牛皮的话,那只是些微末小节罢了,不要说对皇上有不敬之言,便是在朝堂上也有些犟脾气的老家伙们当着赵祯的面都会骂娘,这也算罪的话,赵祯手底下也不知道要砍了多少人头了。

    吕夷简脸sè一阵难看,问道:“欧阳中丞,此事你确实查清了吗?那大老王确实是这么说的?”

    欧阳修道:“吕相,口供画押俱在,当时王路使亦陪同审讯,案卷将呈报审刑院审核,吕相若感兴趣,可过几rì去查核。”

    吕夷简心里纳闷,为什么王启年写来的信中不是这么说的,当时说大老王明明白白的说苏锦拍胸脯称自己是朝廷派来招安的使者,还说自己能全权安排招安后他们的职务,许诺的天花乱坠,怎么到了此时,忽然改了口供。

    只可惜匪酋沈耀祖被欧阳修提走,此事皇上一直在过问,自己也不好强行问讯,不然问问这个沈耀祖也可得到印证。

    苏锦暗挑大指,赞叹欧阳修有本事,居然能让大老王翻了供,估计那王启年也傻了眼;不过又一想,身为御史中丞,肚子里的花花肠子自然不少,若是对付不了一个小小的土匪头目,那他这么多年的道行也算是白修了。

第五六零章 大庆殿风云(六)

    事出意外,但吕夷简倒也没有特别的惊讶。\

    从政三十年,早已经修炼到宠辱不惊的地步,何况这只是个开胃菜,原本他便估计到,欧阳修去查苏锦,定然查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刚才欧阳修神兜兜的卖了一个关子,显然是要卖弄一番出出风头,不过不是朝着自己卖弄,而是对着晏殊在卖弄;这两人一定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交易,自己也是个中高手,岂能不懂这当中的关窍。

    吕夷简微微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如此甚好,竟然查明苏锦非矫诏而为,老夫要倒要恭喜苏专使了,不用说,那些其他的诸如贪功冒进之类的罪名也并不成立了是么?”

    欧阳修道:“确然如此,本人已经查明,苏锦当rì是派了马军士兵前去送信请寿州和庐州两地的官兵前去救援的,马军两名士兵的都有证词;庐州知府朱世庸跟苏锦有私仇,借此假公济私,故意拖延不援;而寿州的王路使则是因为当rì并不在府衙,送信的马军士兵将信件送至路府衙门,接手的师爷却将此事忘却了;待几rì后苏锦等人已经大举攻山了,那师爷才想起来这件事,告知王路使的时候,苏锦已经上了八公山寨,所部将领未得苏锦之命,怕打乱苏锦的部署,给尚在险境之中的苏锦带来危险,所以没有让王路使的人马参与攻山。”

    苏锦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看这架势,在寿州的短短几rì里,王启年也被欧阳修给搞定了。

    苏锦知道,王启年其实一直都在寿州城,不在府衙之类的话只能骗骗三岁孩儿,按照苏锦的初衷,王启年决不能放过,但既然欧阳修已经将他拉下水,这件事也得到稳妥的解决,自己也应该尊重欧阳修的意思,毕竟此人还是在维护自己。

    赵祯点头道:“欧阳爱卿辛苦了,此事终于可以澄清,也算是还了苏锦一个清白,王启年原本以为是苏锦贪功,现在看来却是误会一桩,那误事的师爷须得严加惩办。”

    欧阳修拱手道:“已经拿办了,以渎职之罪治罪。”

    赵祯点头,转向吕夷简道:“吕相请继续说。”

    吕夷简沉着脸道:“这一条便算揭过,苏锦罪责之二乃是抗旨之罪,这一条却是证据确凿,皇上想必也是知道的。”

    赵祯皱眉想了想道:“吕相说的是殿前军副指挥使张美去扬州宣旨留人之事?”

    吕夷简道:“皇上英明,正是此事;张美奉命前去扬州宣旨,回来禀报说苏锦当众抗旨不遵,在张副使抵达之际依然掷出令箭将犯人斩首;事后还百般抵赖,说什么没听见张副使的叫喊之声;而且后来还怂恿宋庠和欧阳中丞不接圣旨;这是藐视朝纲,无视皇上之罪;此事当着扬州数万百姓的面发生,当无可抵赖。”

    赵祯看着苏锦,脸上的笑容隐没无踪,冷然道:“不错,你不提朕倒是差点忘了此事,苏锦欧阳修,你作何解释?”

    欧阳修张张嘴,却发现没什么理由好编的,迟疑间,就听苏锦大声道:“皇上,此事确然有之,但微臣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抗旨便是抗旨,哪有那么多的原因。”庞籍看不惯苏锦的嘴脸,忍不住插话道。

    苏锦对庞籍有种莫名其妙的恼恨,决定教训教训他,于是道:“庞大人,这事与你有干系么?皇上在问我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你当这大殿是你家宅院不成?想插话便插话。”

    庞籍怒道:“你……”

    苏锦晒笑道:“我什么我,庞大人该去反省反省为何西北战事一败再败,而不是来管我的事,我办我的粮务,你守你的边关,我粮务办好了,你也应该打胜仗才是,这才叫各司其职。”

    庞籍气的暴跳,指着苏锦连声对着赵祯道:“皇上,您瞧瞧这小子,简直跋扈上天了,这种人如何能在朝堂上立足?请皇上为老臣做主。”

    赵祯有些惊讶苏锦的忽然爆发,他可不知道苏锦为什么对庞籍这般的不留情面,自上殿以来,也算是规规矩矩的守礼,怎地忽然便跟炮仗一般蹦跶了起来。

    赵祯看庞籍被羞辱的面红耳赤,心里暗自好笑,身为皇上,很多话都说一半留一半,从不能尽情宣泄;三川口和好水川两战败退之后,他很想痛斥西北的这几个当事人,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苏锦的一番劈头盖脸就好像是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一样,让赵祯竟然感到一丝痛快的感觉。

    但毕竟是朝堂之上,如此的挖苦讽刺,实在不成体统:“苏锦,不得无礼,庞爱卿来我朝脊柱,两朝元老重臣,岂容你如此肆无忌惮;快快想庞爱卿认个错。”

    苏锦见赵祯发话,无奈之下冷冰冰的道:“庞大人,下官口不择言,还望海涵。”

    庞籍气的要命,这是道歉还是给脸sè看,这样的道歉还不如不要呢,只是在朝堂上又不好不给皇上面子,于是狠狠瞪了苏锦一眼,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归班而立。

    杜衍看在眼里气在心头,苏锦数落庞籍吃败仗,其实形同当众抽自己耳光,因为兵败之事自己也要负上责任。

    “苏专使,军国大事一堆等着处理,你这功过是非愿不该这么多人来为你浪费时间,你却在此扯东扯西的说个不休;你抗旨之罪认是不认?”

    苏锦看了杜衍一眼,冷冷的道:“杜枢密看来是rì理万机了,皇上都没催,你倒是催的紧,杜枢密难道比皇上还忙么?”

    杜衍没想到苏锦竟然连自己也敢顶撞,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傻愣愣的不会说话了。

    赵祯心里简直要乐死了,这小子是吃了火药了,忽然间便逮谁咬谁,看来吕夷简说他抗旨惹怒了他了。

    “皇上,微臣和欧阳中丞杀扬州贪官jiān商和乱民首恶之事,您是否下过旨意?我和欧阳中丞是不是奉旨处决罪犯的?”

    赵祯忍住笑,答道:“朕接到欧阳爱卿的奏折,确实下了就地斩杀的旨意。”

    苏锦道:“那我和欧阳中丞奉旨问斩人犯有何过错?”

    赵祯愕然道:“那道圣旨在先,后来朕听两府众爱卿提议,觉得过于草率了些,这才派张美送去第二道圣旨,便是要你等将人犯押解至京城再加审讯定罪。”

    苏锦道:“请问皇上,欧阳中丞关于扬州一干人犯的复议奏折所附的案情即证据可有谬误或不当之处?”

    赵祯道:“倒也没有,案情清楚,证据确凿。”

    苏锦道:“那不就结了么?既然案情已经水落石出,为何偏偏要送往京城呢?既劳力又劳财,何必多此一举。”

    吕夷简喝道:“大胆,你是说皇上行为不当是么?皇上要发什么旨意,还要你来同意不成?天子旨意一言九鼎,皇上既然下了第二道旨意,你们便遵旨而行便是,难不成还要讨价还价不成?”

    苏锦毫不相让的瞪了回去:“吕相,你身在京城岂能了解扬州城当时的情形,没有调查便没有发言权;你若硬是说我抗旨,那我便承认是抗旨,而且是我一人故意抗旨,欧阳大人和宋知府想拦我都没拦住,我就是要在圣旨宣读之前斩了那帮蛀虫,因为这是替皇上着想,替社稷江山着想。”

    吕夷简嗤笑道:“你果然是抗旨,既然自行承认了,本相也不跟你多说,这条罪名便是成立了。”

    苏锦暗骂一声‘老狐狸’,居然给自己往下解释的机会。

    晏殊及时跟进,上前道:“苏专使自承抗旨,却又说是为皇上着想,为大宋社稷着想,想来必有缘故,不妨说说看?”

    吕夷简冷声道:“狡辩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晏殊漫不经心的道:“他已自承抗旨,罪名已定,但听听理由又有何妨?便是草民犯罪也有申辩的机会,何况苏锦乃是办理粮务的有功之臣,吕相襟怀广阔,却不容三言两语么?”

    吕夷简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众人将目光转向赵祯,就听赵祯轻咳一声道:“那便说说看,朕也想听听为何抗旨倒还是为了朕着想,这倒有趣了。”

第五六一章 大庆殿风云(七)

    苏锦早在扬州抗旨杀人之后便已经想好了托辞,此刻更是不假思索,将准备好的说辞滔滔道来。

    “皇上难道以为微臣想背上这个杀人的名声么?想微臣过了年才十七岁而已,为了办粮务杀了那么多的人,就算杀的是该杀之人,于我名声似乎也没多大好处;微臣回庐州之后,四乡八邻皆敬而远之,浑不似以前在庐州之时那般亲密,微臣还狠纳闷,后来微臣的娘亲点破了窗户纸,原来众乡邻都说我杀了不少人,身上有股子煞气,都不愿与我交往;微臣原本看上城东李员外家的千金,拟回乡托人求聘,原本是十拿九稳之事,却吃了个憋,人家一口便回绝了;媒人婆子回信说,那家小姐嫌微臣杀戮过重,不愿嫁我。皇上您说,微臣弄得人人敬而远之,媳妇都娶不上为了什么?微臣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群臣中有人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晏殊大皱眉头,这小子信口胡诌,也不顾体统,大殿之上拿自家的琐事来说道,真是教人无语。

    吕夷简杜衍等人冷眼看着苏锦,心道:看你还能出多少的丑,此事解释不清楚,必不与你干休。

    赵祯本板着脸,闻听此言不禁莞尔,忙咳嗽一声掩饰住,肃容道:“这是何道理?苏专使为朝廷办事,铲除贪官jiān商,本是大快人心之事,百姓当爱戴推崇才是,怎会有此等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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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祯安慰道:“苏专使一表人才,别人看不上你是他们没有这个福气,百姓们暂时会有误解,一旦了解真相之后,必会爱戴尊敬于你。”

    苏锦拱手道:“多谢皇上夸奖,微臣也不是为此事烦恼,微臣只要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情,哪怕受人误解,一辈子打光棍也无所谓。”

    吕夷简终究忍不住,喝道:“苏专使便是因为此事才抗旨?”

    苏锦没理他,面朝赵祯继续道:“微臣也曾和欧阳中丞商议过干脆将此案移交刑部审理,落得个无事一身轻;可是当时扬州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众多官员在押,冯犯的手下门徒甚众,很多官员的私养的护卫和龙虎门的众多弟子皆在城中,可疑情形每rì可见,也有人趁乱煽动,散布谣言,百姓们也惊慌失措。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和欧阳中丞才决定向皇上请旨,将犯人在扬州正.法。”

    赵祯托着下巴,缓缓道:“你们是想借正.法之际震慑宵小,压服余孽?”

    苏锦点头道:“正是作此想法,扬州经历数十天的饥荒动乱,微臣负皇命前往,虽然拿了首恶,惩了墨吏,但若不能让形势平息下来,这差事也只算是办成了一半;微臣可不想做一半留一半,要做便做到位。”

    赵祯赞道:“这种态度还是可取的,百姓们自然希望有个安定的生活,光是拿了人,城中的人心不能平复,还是会酿出事端。”

    苏锦道:“皇上圣明,加之街头上不知何时传出一股谣言,说这些官员若是押解上京便会无罪释放,有人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说某官和朝中某大员之间有何种关系,又说可使钱买命,这帮墨吏个个身家巨万,买命钱对他们而言绝对不成问题云云。谣言让百姓们人心惶惶,我等还未请旨,百姓们已经开始自发的联名请愿了,他们聚集在府衙广场上联名写下请愿书递交上来,这才坚定了我和欧阳中丞请旨的决心。”

    赵祯道:“那万人联名请愿书朕倒是看到了。”

    苏锦道:“是啊,这便是民意,当圣上下达就地正.法的圣旨之后,扬州城中父老奔走相告,终于能亲眼目睹祸害他们数年的祸首被正.法,那是他们做梦也想的事情;百姓们也为皇上的圣明所感动,我和欧阳中丞骑马巡街宣布皇上圣意的时候,沿街父老尽皆跪地高呼万岁;那场面简直太感人了,微臣敢说,现在的扬州城中,人人对皇上奉若神明,都说皇上是百姓的贴心人,大救星。还有百姓编了歌谣歌颂皇上呢。”

    赵祯双目放光道:“哦?歌谣念来听听。”

    苏锦清清嗓子道:“东方红,太阳升,大宋出了个大救星;他为百姓谋福利,他是百姓的大恩人!”

    这不伦不类不文不白的歌谣,竟让赵祯感动不已,双目也似乎湿润了,只见他轻敲龙椅扶手,叹息道:“民意啊,民心所向,乃是朕毕生所望,朕登基以来,致力藏富于民,轻徭役减赋税,便是想让百姓们过上安居升平的rì子;百姓们虽罹遭饥荒,但朝廷但有片恩,也懂得回报,实在是叫朕汗颜。”

    苏锦道:“皇上也不必如此,这都是皇上施仁政的成果,是您应得的。”

    赵祯叹道:“朕明白你的苦心了,朕知道你拒不执行第二道圣旨,是怕让百姓失望,怕扬州城重新陷入混乱之中,你考虑的周全,这一项抗旨之罪,朕赦免你了。”

    苏锦高呼万岁,跪倒谢恩。

    满朝文武眼珠子乱蹦,很多人暗挑大指,平rì里一个个钻研马屁功,自以为炉火纯青,今rì才见到高手了,眨眼间连皇上都被弄得差点哭了,连抗旨之罪都免了,这份本事,岂是自己那种只会阿谀溜须的蹩脚马屁功所能比的;马屁拍到最高境界,便是如苏锦这般直拍进皇上的内心之中了。

    吕夷简不甘心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忙道:“皇上三思啊,这抗旨之罪岂能就此赦免,若都如此,今后皇上的旨意谁还遵从?岂不是乱了套了么?”

    赵祯摆手道:“朕的旨意谁敢不尊?难道不要脑袋不成?苏锦此举乃是从大局着想,确如他所言,他在为朕着想,替朕收拢人心呢;而且朕远在京城,自然不如他了解扬州的情形;若非你们坚持要朕慎重,朕怎会发出第二道旨意,说起来这第二道旨意有些仓促,考虑的不太周全呢。”

    吕夷简赶紧闭嘴,再纠缠下去,皇上说不定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既然圣意已决,该放手便放手,吕夷简可不是个一根筋的人。

    吕夷简肚里有气,一言不发退回锦凳上坐下,似乎再没有历数苏锦罪责的兴趣了;杜衍郁闷之极,吕相受挫看样子不打算再说话,自己可不答应;相位的争夺自己也有机会,而晏殊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打击晏殊的最好办法便是将苏锦治罪。拔出萝卜带出泥,苏锦倒霉,晏殊便跟着倒霉,那才是最佳的结果,所以即便吕相不出手,他也绝不能收手。

    “吕爱卿,对苏锦你还有何责询的么?”赵祯问道。

    “老臣没有话说了。”吕夷简气呼呼的道,脸上能刮下三斤屎来。

    赵祯道:“还有那位爱卿,对苏锦所办粮务之事有所质询的么?若没有的话,便请提出此次嘉奖的方案,让朕斟酌。”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没有,谁都看得出来,今rì皇上是偏袒苏锦了,连抗旨之罪都能赦免,谁还会去找不自在触霉头?吕相的面子都落了,皇上还会在乎其他人的面子么?

    赵祯刚要说‘那便开始议功吧’,话没出口,就见杜衍缓步出列,沉声道:“皇上,臣有一疑问想请教苏专使。”

第五六二章 大庆殿风云(八)

    (很累!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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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赵祯的点头默许下,杜衍挪着黑胖的身子,来到苏锦面前,拱手道:“苏专使力挽狂澜,为朝廷粮务打开局面,有勇有谋,老夫甚是欣赏。”

    “多谢杜枢密夸奖,为朝廷效力虽万死而不辞。”苏锦抱拳还礼道。

    “专使不必过谦,然官员行事,须得考量权衡,以不违朝廷法度为前提,苏专使抗旨不遵之事,即便是皇上赦免了你的罪,但老夫还需提醒你,此事有欠考虑,可一不可二,否则便是为我大宋官员树立了反面的形象。”

    苏锦躬身道:“受教了,定将杜枢密金玉良言谨记在心;皇上厚爱,下官岂能不知好歹,定不会再犯。”

    杜衍微笑道:“那就好,苏专使能幡然醒悟,也不枉圣上一番爱才惜才之心;但老夫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专使,还请专使解释清楚。”

    苏锦道:“请杜枢密垂询,下官知无不答。”

    杜衍习惯xìng的捏了捏下巴上肥厚的赘肉,静静的道:“苏专使办差之际,曾率我京城侍卫马军二百随从听用,并由马军副指挥使龙真领带,如今粮务之事已经圆满,马军除捐躯二十六人之外,其余一百七十四人尽数归列,两位马军都头也凯旋而回,但龙真却为何迟迟不见现身呢?龙真是协助苏专使办差的下属,也可以说是苏专使的副手,怎地苏专使对龙真的消失只字不提呢?”

    苏锦就知道这件事躲不过去,别人不问,身为枢密使的杜衍肯定要问的,因为他已经从晏殊口中得知,龙真便是杜衍举荐跟随自己办差的,现在一个堂堂马军指挥副使失踪了,杜衍岂能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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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锦只字未提此事,引起诸多人的联想;明白人都知道,龙真是杜衍举荐跟随苏锦办差,实际上便是安插在苏锦身边的暗桩;联系到苏锦是晏殊举荐,而晏殊和杜衍之间半公开化的夺相之争,这里边的弯弯绕可谓是微妙之极;而如今粮务圆满完成,在这件事上也能分一杯羹的龙真却人间蒸发,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众人看向苏锦,希望苏锦能给个解释,自己的副手消失了,身为其上官,苏锦确实欠缺一个解释。

    苏锦显得有些激愤,语气也有些冷漠:“杜枢密,此事下官还想问您呢,他是禁军指挥使,自视甚高,跟随我办差之际便数次违抗我的命令,本人为大局着想,并未于他太过计较;八公山土匪劫粮之时,此人竟然毫不抵抗,任由四百余名乌合之众在他率领的两百jīng锐骑兵的眼皮子底下将粮食抢走,简直丢尽了我大宋官兵的脸;据称此人乃是杜枢密所举荐,我还想问问杜枢密,为何会举荐这么个脓包来丢皇上的脸丢朝廷的脸呢。”

    杜衍冷喝道:“苏专使,说话可要小心些,龙真押运粮食为土匪所劫之事的起因其实在你的身上;若非你决策失误,舍水路而走陆路,怎会有此事发生?”

    苏锦冷笑道:“杜枢密这话我听出来了,您的意思是说,一个人买刀杀人,杀人的没有罪,却是卖刀有罪,这事也只是在朝廷上说说,若是传了出去,岂非让人笑掉大牙么?”

    杜衍脸上发烫,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强词夺理,好在面庞黝黑,脸红倒也无人觉察,只强辩道:“苏专使这个比方不太妥当,一条是安全的水道,一条是土匪出没的危险陆路,你却偏偏舍弃安全的那一条,选择危险的那一条,这难道不是你的错么?”

    苏锦笑道:“杜枢密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也罢,下官不妨解释解释此事,也免得有人说我苏锦办事不按常理;实际的情形是,其一时值隆冬季节,又经历半年大旱,江水回落,河道枯竭,而且全部冰冻上了,即便这些因素可以克服,走水路也要大批船只溯流至庐州城南码头上货,然后沿江而下到达扬州南码头,再沿着运河往北抵达扬州。”

    杜衍道:“这不是很顺趟么?”

    苏锦嗤笑道:“听起来是很顺趟,但首先,船从何来?其二即便有船,粮食上船要雇大车人力,下船也要雇大车人力,这中间要耽搁多少时间,扬州城中每rì都有饥民饿毙,每rì都有流民啸聚,能耽搁的起么?何况船只根本开不到码头上,两端连接长江的淝水和运河干的像个小河沟,澡盆都浮不起来,难道请海龙王作法呼风唤雨不成?”

    杜衍翻翻白眼道:“那也比明知土匪抢.劫却偏偏铤而走险要好。实际上为土匪劫去之后,耽搁的时间反而更长。”

    苏锦呵呵笑道:“这正是下官所疑惑的,为何两百马军却敌不过几百装备简陋的乌合之众呢?不是土匪太狡猾,而是龙真无能而已。”

    杜衍喝道:“休得诋毁禁军将官,此事早有定论,运粮的时间乃是在天降大雪之后,马军的优势在于马上,雪后道路泥泞,马军的优势如何发挥?你不懂军务,根本就没有指谪的权利;龙真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苏锦笑的打跌,有些肆无忌惮,晏殊皱眉喝道:“苏专使,这是朝堂之上,皇上也在此,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苏锦满不在乎的道:“皇上,诸位大人,难为你们还能如此镇定,你们不觉的杜枢密说话实在好笑么?”

    杜衍喝道:“有何可笑之处?”

    苏锦笑道:“请问杜枢密,在你看来,是两百马军在平地上阻击四百土匪容易,还是等土匪上了山寨之后再带人去攻容易呢?您懂军务识战法,不妨替下官解释解释。”

    杜衍冷冷的道:“还轮不到你来考究老夫。”

    苏锦笑道:“你不屑跟我谈论军务,那我便问别人;请问哪位大人是领军之人,可否帮苏锦解此疑惑?”

    众官一个不动,虽也不想在这时候趟浑水,虽然不知道苏锦这么问的用意,但显然是有后招的。

    赵祯发话道:“庞爱卿,你在西北久经沙场,对军务捻熟之极,你来给苏专使解惑。”

    庞籍转了转眼珠子道:“启奏陛下,老臣大多主管后勤粮草之事,这等具体的战例剖析恐剖析的不够全面,还是请他人回答比较好。”

    殿上人人暗骂:形势不明之时,不惜自承无能以求明哲保身,确实是老狐狸一个。

    赵祯无奈,在群臣中扫了几眼,指着吏部侍郎范雍道:“范爱卿,你来说吧,你曾出知延州边陲,也数度率兵与敌交手,当能解释的清楚。”

    范雍翻翻白眼,只得出列行礼道:“那老臣便站在自己的角度试为剖析一番;苏专使所言两例其实是野战和攻坚战的对比,在臣看来,这二者的难易程度跟很多因素有关,譬如兵力对比,天气,地形,士气,兵戈等等;若想简单的得出结论,却也不太容易。”

    赵祯皱眉道:“也没让你长篇大论,苏专使不是已经提的很具体了么?两百马军对四五百土匪在平地作战,另一边是攻击土匪山寨,只比较这二者的难易而已。”

    范雍忙道:“是是,若是拿此两例作比较,显然是攻山较为难一些;平地对垒,若是地形适合的话,骑兵可以以一当十,五六十马军jīng锐,足可冲垮装备不jīng的数百土匪阵型,或许杀伤不了多少人员,但战而胜之当无虑。”

    赵祯道:“雪后呢?雪后有何变数?”

    范雍道:“雪后自然不可同rì而语,但以两百之数,应该不至于落败,我禁卫马军装备jīng良,全身都有甲胄,配备长枪、弓箭和短刃,就算是当步兵使,四五百土匪也休想讨了便宜。”

    杜衍狠狠的盯着范雍,暗骂这老小子今天干什么分析的这般的实在,这不是在说龙真的马军必胜却怯战么。

    范雍视而不见,心道:我也想为你说话,可是满朝文武在此,不乏jīng通军事之人,我若睁眼说瞎话,岂非让皇上和众官以为我是脓包一个,什么都不懂么?

    “攻击山寨需要的条件便更为苛刻了,不但要数倍于敌的人数,还要有远程攻坚武器,还要付出数倍的死伤方可奏效;若四五百土匪盘踞险要地势,若想攻而破之,起码需要五倍的兵力,还需要看临场运道如何。”

    苏锦插口道:“若是以一千兵力对一千呢?”

    范雍摇头道:“那可就难于登天了。老夫是做不到的。”

    苏锦拱手道:“受教了。”

    范雍朝皇上施了一礼,低头钻入人群之中。

    苏锦看着杜衍道:“杜枢密,您听到了,对于范大人之言,你有异议么?”

    杜衍哼了一声,范雍说的都是实话,自己能有什么异议,军事上的事一是一二是二,因素恒定的情况下,胜负变数极少,自己怎么也不会蠢到硬是强词夺理的说范雍的分析不对。

    “并无异议,不过这能说明什么呢?”

    苏锦微笑道:“刚才您说雪后马军无法发挥优势,这一点我同意,下官可不是要问能否发挥优势,而是问能否保住粮食战而胜之;范大人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我马军装备jīng良,即便是放弃马匹,也可战而胜之,这说明龙真根本就是怯战而逃,而非其他。”

    杜衍道:“便是能胜也是惨胜之局,龙真定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退而求其次,时候召集大军再行讨伐也未可知。”

    苏锦笑道:“杜枢密真是贴心人,替龙真考虑的那么周到;您怎么就没考虑考虑数十万扬州百姓的生死呢?便是两百马军尽数捐躯跟扬州数十万百姓的xìng命想必,跟社稷的稳定相比,孰轻孰重呢?”

    杜衍哑口无言。

    “更何况情形不至于那般的糟糕,只要龙真敢于交战,土匪们必然会土崩瓦解,伤亡也大不了多少;相较于本人事后被迫只率一千余官兵去攻打千余土匪盘踞的山寨之事,您不觉得龙真当时面对的敌人简直不值一提么?范大人说了,一千官兵对一千土匪的攻坚之战,想打胜难于登天;而我只是您口中的不懂军务之人,尚且能一举荡平贼寇,龙真率两百jīng锐有什么理由怯战而逃呢?天降大雪,道路泥泞,这也算是失败的借口的话,那我苏锦完全可以找出千万种理由任由土匪逍遥,可是,我们能这么做么?”

    苏锦开始义正辞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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