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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零八章 守株待兔

    辽国使团经过一番激烈的狼吞虎咽终于吃饱喝足,萧特末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打着嗝儿站起身来,苏锦坐在酒楼门口的长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他。

    “味道当真不错,天下间竟有这般好吃的饭菜,本使吃了两只鸡四碗饭外加五六碟菜,真是痛快。”

    苏锦哈哈大笑,心道:“饿你三天,便是残羹冷炙你也会觉得美味无比,这只是普通的酒席而已,却说是天下间最好吃的饭菜。”

    “贵使满意便好,可吃饱喝足了么?”

    “饱了饱了,都撑到嗓子眼了,虽然这是你们应该做的,但本使还是要感谢你们。”

    苏锦摆手道:“不用感谢,贵使来访,却饿了肚子,这是本人失职;这样吧,贵使带着手下人回馆驿休息,原本今rì午后想和贵使洽谈的,但为了查明这次针对贵使团的无礼之行,便改在明rì如何?”

    萧特末道:“会商可改在明rì,但本使却不能回去,我要跟着你们一起,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主谋,知道了详情也好向你们的皇上禀报此事。”

    苏锦皱眉道:“还是不劳动贵使了吧,我和富主使一起去查便是。”

    萧特末嘿嘿笑道:“难道苏副使有什么要瞒着本使的么?若真是你下令这样做的,便承认了就是,本使也不是小鸡肚肠之人;昨rì咱们是有些误会,也怪不得你如此。”

    苏锦正sè道:“贵使总是不信本人,我已经明确告诉你此事不是本人所为,你却还是硬要将此事往本人头上扯;也罢,着你的手下回馆驿休息待命,萧主使和刘副使可跟随我们一起查访此事,也好打消你们的疑惑,还我的身家清白。”

    萧特末道:“好!若证明不是你,本使向你赔礼道歉。”

    苏锦道:“道歉倒不必,只是莫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

    萧特末装作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转头吩咐带兵的头目将手下吃饱喝足的士兵们尽数带回馆驿去,并严令不准外出乱走。

    看着这一群乱糟糟浑身带着臭气的辽兵走远了,苏锦才舒了一口气,这帮家伙在街上乱跑实在是有碍观瞻,也容易滋事,只有关在馆驿中苏锦才能安心。

    苏锦出了酒楼,站在宽阔的街道上,往得胜桥头张望。

    “苏副使,咱们从何处入手呢?”萧特末追在身边急着问道。

    苏锦伸手一指道:“先听听来人的话再说。”

    萧特末顺着苏锦的手指看去,只见一队兵马簇拥着富弼正踏上桥头往这边急匆匆的赶来,王朝带着苏宅的两名伴当也跟在旁边,看来是凑到一起了。

    苏锦赶紧迎上去,双方见礼已毕,萧特末又对着富弼发了一顿牢sāo。

    苏锦问道:“富兄可知此事?”

    “我哪里知道有这么档子事,早上我上朝之时,皇上还当着众人的面吩咐了对辽国贵使以礼相待,怎么会有人干这样的蠢事。”

    苏锦转向王朝道:“你可打听出什么了?”

    王朝拱手道:“公子爷,我带人沿着得胜桥附近一路打听到南门大街,又转了几个街口到处问了一下,酒楼和街面摊点的百姓都说,昨rì傍晚,一群公差沿着街道打招呼jǐng告,说是上面官府下的命令,不准卖吃食给辽国人,违者严惩不贷;所以便有这件事发生了。”

    苏锦微微点头,这和刚才邻水居的掌柜说的话倒是一样,看来似乎真的是官府派人下来行事的。

    萧特末听在耳中,脸sè紫涨,跳脚骂道:“娘的,原来是官府的命令,你们宋人当真yīn险,有本事明刀明枪的跟咱们大辽干,又不敢动武,只会耍些yīn招,真是窝囊废。”

    刘六符也yīn测测的道:“就是,一面给咱们大辽上贡,一面又只会耍这些小心机,你们朝廷无能,也只能行这些见不得台面的营苟之事。”

    苏锦变脸喝道:“两位再口出污言休怪本人对你们不客气,这件事还没水落石出,休得胡言诽谤我大宋朝廷,这些话不合你们身份。”

    萧特末道:“还要怎么样才算水落石出?这不是明摆着么?官府下令如此,亦即是你们朝廷的态度;本人很是不明白,饿死了我等来访的使节能解决什么问题?难道这也算是胜利?”

    苏锦冷冷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这是朝廷的意思?刚才富主使还说了,今儿早上早朝上皇上还吩咐好生对你们以礼相待,难道我大宋皇帝在金殿之上的话也不可信么?即便是有人这么做也是个人行为,绝非朝廷所望;现如今吵吵闹闹有何用?我们只需追查出是谁下的这个命令,便知道是谁违背圣上之意在胡作非为。”

    萧特末道:“您也无需再查了,本使已经明白了你们宋国对我大辽的态度,我们两国之间已经无谈判的必要,本使明早就启辰回大辽,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我大辽皇帝,请他来评理。”

    苏锦面罩寒霜道:“既如此,便请便吧,本来我还想查一查给你们个交代,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建议你们即刻便走;你们不就是想打仗么?马上回去整兵,咱们战场上见真章便是,也省的你们自以为是,成天把你们放在边境的那点鸡崽子兵挂在嘴上当筹码;小爷不伺候了。”

    萧特末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苏锦道:“你……你倒还有理了,好好……刘副使,赶紧回去整理行装,咱们即刻便走。”

    富弼急的跺脚,又不能驳了苏锦的面子,但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辽使就这么走了,这要是一走,将此事回禀辽国皇帝,两国之间本来打不起来的仗也肯定要打起来。

    “哎……哎……贤弟!哎……萧主使……刘副使……哎!这事闹得。”富弼连拍大腿,眼睁睁看着萧特末和刘六符扭屁股走了。

    “贤弟啊,这样是要出大事的,你何苦跟他们一番计较呢,此事错在我方,安慰几句不就行了么?这闹得不可收拾了,我等如何向朝廷交代。”富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搓着手责怪道。

    苏锦微微一笑道:“富兄你就放心吧出不了大事,我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哪个衙门会出来打招呼,京城里街头上的事归哪个衙门管?”

    富弼叹气道:“现在知道这个有什么用?人都走了。”

    苏锦哈哈笑道:“放心吧,他们走不了。”

    富弼道:“怎么走不了,人都没影子了。”

    苏锦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笑道:“他们有这个么?难道他们长了翅膀不成?又或者不食人间烟火?万里迢迢,一路上没个三五千两银子,这一百多人如何回的去?难道真是乞讨着回去么?”

    富弼恍然大悟,自己倒是忘了这个茬了,辽人的钱都被苏锦给赢光了,根本没盘缠回去,一名不文的一百多人别说是回万里之外的辽国,便是京城地界也出不去;汴梁城中谁会来接济辽人,不给他们翻几个大大的白眼便算是他们祖上积德了。

    “瞧我这脑子,他们走不了。”富弼大喜,旋即皱眉道:“那也犯不着惹火他们啊。”

    苏锦道:“我是怕他跟着咱们,我们不好追查此事,万一此事涉及朝中大员,让辽使知道了闹将起来,你说皇上是处置还是不处置?我们先查,若是小衙门的私自行为,涉及之人也不重要便直接当着辽使的面申斥革职平息此事;若是涉及朝中大员,咱们便先上奏,由皇上和两府拿主意去。”

    富弼缓缓点头道:“还是贤弟考虑的周全;不过要是真的是官府主使,这人的官只会大不会小。”

    苏锦道:“你只说那些衙门有权利能插手此事?”

    富弼想了想道:“京城和地方不同,一般来说开封府担负着京城十坊的rì常管理之责,但因是朝廷都城所在,rì常其他有关的衙门也时常插手,根本就没有什么谁能管谁不能管的道理。”

    苏锦明白富弼的意思,在京城,开封府其实是个尴尬的身份,按理说是京城地面上的父母官,但其实更多比开封府级别高的中枢衙门比比皆是,人家要是插一腿,开封府也没什么办法。

    苏锦微一思索道:“往上查这条路走不通咱们便不走,咱们也没那么大权力和jīng力去各个相关衙门询问,没得吃了闭门羹听了不中听的话反倒自己给自己添堵;我看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富弼道:“什么路?”

    苏锦道:“守株待兔,既然有人来jǐng告了,只要有酒馆或者是小吃摊贩违反了他们的jǐng告,他们必然要来拿人,咱们就等着他们出现,然后顺藤摸瓜,不就知道是谁在背后干的么?”

    富弼笑道:“虽然笨,但却是个好办法,还不惊动他们。但他们若只是威严恐吓并不出面拿人,那咱们不就找不出是谁了么?”

    苏锦白了富弼一眼道:“难道富兄还真的想知道是哪个衙门所为么?没看出来富兄还是个喜欢惹事的主儿。”

    富弼脸上一红,心里亮堂了:“真的无人出现的话反倒是好事,这说明幕后之人定是知道这件事做得离谱,所以及时收手;那样的话,反倒没必要再去追究是谁所为了;辽人哪里只需随便搪塞,再说些好话宽慰,平息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苏锦笑道:“是啊,咱们也该便的油滑些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干多错不干不错;王朝赵虎张龙,辛苦你们三个,打扮成普通百姓,从现在起,在街上闲逛逮兔子。”

    王朝等人拱手答应,富弼道:“那我们做什么?”

    苏锦道:“拜托富兄去馆驿安抚那帮蛮子,带他们出去吃吃饭,一定要捡公差jǐng告过的饭馆去,你也别带人了,随便带几个随从混在辽人中间,别露了身份打草惊蛇。”

    富弼明白苏锦这是要引蛇出洞的意思,拱手带人去了。

    熙攘的得胜桥头只剩下苏锦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刚才还好奇的对着桥上一堆官兵围观的百姓们很快便对呆立桥上的这个少年失去了兴趣,各自转头忙活。

    苏锦脑子有点发胀,揉了揉眉头叹了口气,手扶桥栏看着桥下川行不息的船只和艳阳下河面上泛起的金sè鳞片,忽然眉头一动,伸手招过来一辆马车,上了车一溜烟的去了。

第六零九章 秃发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苏宅中却灯火通明,前厅的一张大红木椅子上,苏锦翘着腿坐在那里,身前跪着四名身着差衣的公人,王朝叉着腰用脚踩着一名差人的后背,手里的钢刀在他的脸颊上扇的‘啪啪’响。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半夜三更跑去邻水居打砸,意yù何为?”王朝边用刀面拍打,边喝问。

    一名长脸的公差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放了我等,我等可是衙门的公差,去那酒楼也是办公事而去,你们随便羁押公差,罪名可不小。”

    苏锦哈的一笑道:“公差?那你说你是哪个衙门的?”

    那长脸公差愣了愣道:“哪个衙门的也配你来问?莫以为你手下的护院有些本事拿了我们便可胡作非为,有种你们一刀宰了我们几个兄弟,瞧瞧你们是不是能脱得了干系。”

    苏锦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公文扬了扬道:“我是谁你不用管,我便是草民一介也比你们这帮假冒的公差要强,你这公文看上去像模像样,只可惜下边的印签是画上去的,跟盖上去的印签是两回事,你当我看不出来?”

    长脸公差身子一抖,明显有些慌乱,但他很快镇静下来,冷笑道:“笑话,正规枢密院兵部衙门的大印你却说是假的,你们平民百姓能识得什么?”

    苏锦喝道:“还强辩,我就算没见过真正的兵部大印是什么摸样,但是这画上去的和盖上去的印签倒也识得,你们作假也做的真些,哪怕是弄个大山药刻个章盖上,也比你这一笔一划描上去的逼真;造假都不会,简直是蠢蛋。”

    长脸公差脸上有懊悔之意,暗骂自己愚蠢,应该弄个山药或者白萝卜刻个大印盖上去也比这一眼被人识出来要好的多。

    “还不认么?那我就再跟你说说这大印更假的地方,不怕你们不认;盖上的大印有毛边,且稍显模糊一些,用的印泥也是朱砂研磨调和其他原料混合沉淀而成,盖出来的颜sè是鲜红带紫、厚重沉着,而你们这公文上的印签红的耀眼,闻着还有一股香味,怕是用那个青楼上的粉头的唇彩或者胭脂调制而成的吧,造假都这么不专业,亏你还有脸狡辩。”

    长脸公差嘴巴动了动耷拉下头不说话了。

    苏锦缓步起身道:“说罢,干什么要冒充公差还弄了假公文去吓唬百姓,你们跟辽人有仇么?”

    那公差闷头不说话,王朝照他屁股踢了两脚喝道:“问你话呢,装哑巴么?”

    那公差忽然仰头大叫道:“凡我大宋子民,莫不痛恨辽人,我等兄弟就是想整治一下辽狗罢了;辽狗欺负我大宋这么多年,难道这也不应该么?”

    苏锦啧啧连声道:“说的好像是个有气节的汉子一般,你把小爷当三岁小孩么?辽人跟我大宋是有解不开的心结,百姓们也都不喜欢辽人,但这是两国使节商谈之际,犯得着你们来插一腿么?你若真有志气,怎不投军去边疆跟辽人干?却缩头缩脑的扮个假公差来滋事,很明显是别有目的。”

    那公差道:“我们哪管那么多,怎生解气便怎生办,是辽人我们便要给他颜sè,办公差也只是为了让事更顺利,打那老匹夫也是惩戒他给辽狗提供饭食。”

    苏锦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还是不老实,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也不用跟你磨嘴皮子了,昨rì上午我大宋使节刚刚跟辽人豪赌一场,赢光了他们的钱财,你们紧接着便出现了,就冲你们选的这个时机,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直在盯着宋辽使者商谈这件事。别告诉我这是临时起意。”

    那公差眼神闪烁,兀自嘴硬道:“就是临时起意,就是听了街面上的传言,才会想到这个办法整治辽人。”

    苏锦失去了耐xìng,咬牙道:“看来你是非要尝常酷刑不可了,选择的时机jīng妙,还懂得伪造公文,扮作公差,就凭这几点,你们也不是普通的百姓;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这是最后一问,若是再不老实交代,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了。”

    “杀了我们吧,休想我们告诉你一个字。”那公差忽然咆哮道。

    王朝一个大耳光从侧后扇上去,打得那公差耳朵出血,那公差忽然伸手从靴筒中抽出一柄匕,借着被打得前冲之势迅猛的朝面前站立的苏锦的喉咙抹去。

    王朝措手不及,忙伸手去抢,却鞭长莫及,眼见匕直奔苏锦面门,苏锦脱手将手中的茶盅往那公差的面门上砸去,刚沏的热茶浇在对方脸上,顿时烫的那差人满脸滋滋作响,痛的大叫一声;苏锦借着他抹脸的一瞬间,矮着身子往后一跃,再一个翻滚,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王朝从后赶上,一脚勾倒那人,那人眼见不能得手,大叫道:“兄弟们,了断了吧。”说罢挥刀朝咽喉一抹,一股热血喷溅而出,顿时扑地便倒。

    王朝瞠目大喝道:“搜掉他们的匕。”

    看押其他三名假公差的伴当回过神来,赶紧动手,将那已经忽然伸手往靴筒里摸的三名假公差的胳膊牢牢锁死,在那三人的靴筒中果然搜出了三把薄如蝉翼的匕,还在其中一人的鞋底搜出一个小布包来。

    苏锦原本只是吓唬吓唬这几人,他倒有些相信这几人也许真是因为痛恨辽人才自发的想了这么个主意来让辽使难堪,但眼前的突变陡生,一下子粉碎了苏锦心中的想法。

    苏锦惊魂稍定,喝令将剩下的三人五花大绑,连嘴巴也用木楔子塞住,防止咬舌自尽,然后才整理整理衣衫,对着烛火仔细观看三柄搜出来的匕;只见匕两侧的双刃上泛着蓝汪汪的光芒,闻上去一股刺鼻的味道,显然是啐了毒药。

    苏锦又用蜡烛剪刀轻轻的剪开那个小布包,里边咕噜噜的滚出来几颗鲜红sè的小药丸来。

    药丸滚落地上,一名伴当伸手去检拾,苏锦大喝道:“别碰它。”

    那伴当赶紧住手,苏锦道:“端一碗水来,再去拿一根银筷子来。”

    药丸入水即化,一碗清水变得血红散发出好闻的气味,苏锦捂着鼻子,用银筷子往水中一插,顿时一股黑线沿着筷身迅速蔓延,很快筷子的一大半便一片紫黑。

    “有毒。”王朝等人惊呼道。

    苏锦喘了口气道:“这是剧毒,这伙人果然不是普通的百姓,看来咱们真是遇到事了。”

    苏锦丢下筷子,命人将毒水倾倒掉,匕和药丸用厚布重重包裹好收起,起身缓缓踱步到仆倒在地的长脸人面前,看着那人的尸身若有所思。

    忽然间,苏锦觉得有些不对劲,死者的帽子脱落之后,头上的头发蓬松的不像话,苏锦疑惑的伸手一抓,觉得手中一轻,居然一把便将那死尸的头发尽数抓起。

    苏锦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明白这人居然戴了假发,再一看地上的那人,一片乌黑的头发围绕一圈,梳了数条小辫子搭在周围;头顶上却是一片雪白的空地,一毛不生。

    苏锦纳闷的道:“这人是个秃子,怎地这么年轻便成了秃子了?”

    王朝凑上细细看了看道:“公子爷,好像不是秃子,是剔出来的头型,故意为之的。”

    苏锦忽然转头喝道:“将那三人的帽子除下,看看他们的头上可有古怪。”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捆的跟粽子一般的三人的帽子摘下,一阵乱扯头发,果然又扯下来三把乱蓬蓬的假发,那三人无一例外的头顶中空,周围一圈小辫。

    众人目瞪口呆,都看着苏锦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喘了一大口气道:“兄弟们,哪里的人氏会留这样的发型呢?”

    王朝忽然叫道:“秃发,秃发,西贼党项一族全是秃发。”

    苏锦点头道:“没错,这些都是党项族人,这件事现在越来越有趣了

第六一零章 主谋

    富弼被连夜请到苏宅中,他只看了一眼,富弼便肯定了苏锦的猜测,这几个假冒的公差正是党项族人。

    “富兄,你怎么看这件事?”苏锦问道。

    富弼沉思踱步,哑声道:“党项族主要是西夏人,我大宋境内只有一小部分党项人居住在西北各路,很少有党项人住在京城,这几人的身份还真不好界定。”

    苏锦道:“我大宋可有对党项族人的特别律法,譬如不准进京,譬如敌视歧视之类?”

    富弼摇头道:“皇上一向重视对各地非汉族人的怀柔之策,无论是回鹘、党项、契丹还是南方的夷族,均一视同仁,并没有什么对他们不利的律法约束;民间百姓或许有些歧视倒是有的,但也并非很严重。”

    苏锦点头道:“那便奇了,既然没有敌视他们,为什么他们要带着假发掩饰身份呢?而且从他们身上的装备来看,似乎是早有预谋。”

    富弼道:“我也是这么想,准备了淬毒匕和剧毒的丹药,又掩饰了身份,这帮人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可惜那三个人抵死不开口,否则定能问个水落石出。”

    苏锦摇头道:“他们不开口不代表我们便猜不出他们的yīn谋;富兄来之前我仔细的想了想,理出了点头绪来,说与富兄听听,你看可有道理?”

    富弼道:“洗耳恭听。”

    苏锦指着地上的死尸和三个绑得跟大闸蟹一样党项人道:“他们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我几乎可以断定,他们是西贼李元昊派来的西夏人。”

    富弼毫不惊讶道:“我也是这么想。”

    苏锦续道:“他们全副武装潜入京城,定然是要做对我大宋不利之事无疑,我原本认为他们是想对我朝官员不利,但后来我觉得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另有其人。”

    富弼凝神道:“你是说,他们是来……?”

    苏锦道:“结合今rì之事,我认为他们的目标是针对辽使而来。”

    富弼一愣道:“针对辽使?”

    苏锦指着摊开的布包中的几柄蓝汪汪的锋利匕道:“准备的这么周全,自然是要置人于死地的,这些见血封喉的匕可不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他们定是来刺杀辽使萧特末一行。”

    富弼皱眉道:“但是,若要刺杀辽使,又为何要打草惊蛇装扮成公差呢?另外,西贼和辽国关系和睦,杀辽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动机好像不大呢。”

    苏锦一笑道:“扮成公差公然出面,确实有打草惊蛇之嫌,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但是杀了辽使对西贼的好处绝对是巨大的,两国关系融洽那只是表面想象,既然融洽,为何我大宋和西贼征战辽人却不派兵帮西贼共同对抗我大宋呢?这说明这种融洽是有限度的。但如果一旦刺杀了辽使,而且是在大宋境内,其引起的反响您想过么?”

    富弼一惊道:“辽使死于大宋都城,辽国必然不肯干休,肯定会招来报复行动;辽人或许会认为是我大宋动的手,到那时两国之间必有一番腥风血雨的恶战。”

    苏锦笑道:“很对,这正是最恶毒的离间之策,一旦宋辽交恶,我大宋便两路受敌,然则西贼便可坐收渔利,大宋也无力和两大强国相抗衡,亡国灭种之祸在所难免;所以,我说这是最高明最恶毒的离间之策。”

    富弼脸上热汗渗出,掏出帕子擦了擦汗道:“既然如此,为何他们不直接行刺萧特末却扮什么公差玩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苏锦道:“按理说这一招乃是败招,成了的话也不过是给我们和辽使之间增加点误会罢了,却极容易暴露自己,事实上他们也正栽在这件事上,被我们抓到了四名同伙;但直觉告诉我,此事怕是不那么简单,起码能得出两个不成熟的结论。”

    富弼道:“愿闻其详!”

    “其一便是:辽使的馆驿之中防备甚严,这伙人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萧特末外表看上去大大咧咧,实际上极为小心,从他一进馆驿便将我大宋驿卒和里边的仆役使唤之人尽数逐出便能看出来。”

    “有道理,萧特末确实够小心,而且他的身边还有萧氏十虎护卫,有可能出乎了这些人的意料,所以不得已这才给我们制造一点小混乱,让辽使因此拒绝和我们商谈条款,这也算是达到了部分目的,而且一旦混乱起来,他们在暗处或许会有更多的机会。”

    苏锦道:“没错,虽是猜测,但不能排除他们便是这么考虑的;第二点我认为他们其实就是在利用这次机会刺杀辽使。”

    富弼疑惑道:“你是说他们扮作公差不让周围酒楼供应辽人伙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苏锦点头道:“富兄,你是否有些奇怪,这些党项人为什么不在辽人的酒菜中下毒呢?按理说,辽人买酒菜带回馆驿去吃,正是他们下手的最好机会,在酒楼的酒菜中下毒对这些人来说当是易如反掌之事;可事实却是,他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威胁他人拒绝卖吃食给辽人,这是不是有些愚蠢?”

    富弼笑道:“这一点你就多虑了,我晚间本打算带着萧特末等人外出进酒楼吃饭,却不料萧特末忽然不愿跟我外出了,硬是要我命人在外边买了生菜生肉米面油回来让厨子自己做;我觉得那样的口味不合,命人出去买了几样烧好的菜式进来,端上桌子之后,你怎么着?”

    苏锦道:“怎么?”

    “这萧特末竟然让人拿银针测试菜中有无毒物,真是教人无语;小心到如此地步,可见这伙党项人想在饭菜中下毒企图根本就行不通。”

    苏锦恍然道:“如此我便明白了,我正为此事纠结不已;想来党项人做好了充分的刺探,必然知道辽使有饭前试毒的习惯,一旦下毒,反倒真的暴露了目的。这么想来中午的时候萧特末在邻水居狼吞虎咽的吃喝的样子是实在饿的狠了,如果人饿极了,便不会那么太小心了。”

    “那是自然,况且是你苏副使亲自带他们去的酒楼,他更放心了;加之中午饱食一顿之后,到了晚上并不太饿,自然脑子里的那根弦又绷紧了。”

    苏锦呵呵笑道:“他们倒是把自己的狗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这样整件事便好解释了;先萧特末手下人太多,且防卫森严,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这些党项族刺客便退而求其次,恰逢我们和辽使豪赌一场将他们赢个jīng光,消息传播开来之后,这伙人便设计出了一个更为曲折的计划。”

    富弼呵呵笑道:“贤弟可以去写话本戏文了。”

    苏锦没理他的揶揄,继续道:“你便当个话本来听便是,辽使会因为我大宋这种不友好的行为而产生抵触情绪,那么便直接导致会商取消或者是延期,事实上因为此事,确实耽误了我的计划;退一步来说,即便能达成协议,也需要较多的时间相互解释沟通方可,这便给他们创造了机会,辽使呆在汴梁时间越长,便越能让他们觅得机会。”

    富弼点头道:“算是有些道理。”

    苏锦道:“由此我可以大胆的推论出另外一个设计,如果今天萧特末没有厚着脸皮来求我,只需再饿两餐,他的防范心理便会放松,而这时候只要有个人推着热腾腾的炊饼经过馆驿门口,会不会被辽人一扫而空呢?饿极了的辽人还会不会用银针一根根的探测几文钱一个的炊饼里是否有毒呢?要是我的话,绝对不会那么干,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谁有闲心去管一个路过的摊贩上买来的炊饼呢?我更可以打扮成禁军摸样,借用你我的名义直接去送上门去,萧特末对你我虽恼恨,但决不至于甘心饿死,然后的事我不说你猜得到了。”

    富弼变sè道:“哎呀,照你这么说,倒真是很有可能会发生;便是萧特末小心谨慎,他手下的人可不一定小心;下边的人毒死了哪怕一个,我们也脱不了干系,而萧特末也必然会掉头回国。”

    苏锦道:“这些都是推测,也许这伙党项人的智商更高,想的比我们更深,总之不能简单的揣度他们。”

    富弼惊惶道:“不是说这伙人有七八个之多么?抓了四个,剩下的却依旧在城中,这可如何是好?”

    苏锦道:“放心,他们人齐的时候尚且不敢硬来,现在被抓了四个,更是会销声匿迹。”

    富弼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苏锦道:“先是撬开这三个人的嘴巴,无论如何要取得这三人的口供,有了这份口供,对我们和辽人的谈判将会有大利。其次便是马上通知辽使加强防范,不能出差错。”

    富弼道:“事不宜迟,咱们即刻便去馆驿拜见辽使,跟他们将事情全盘托出,这三人也一并带去,当着他们的面审问便是。”

    苏锦微笑道:“原该如此,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富弼挽着苏锦的胳膊道:“便请苏副使辛苦一番,这件事有可能关乎宋辽夏三国大局呢。”

    苏锦哈哈一笑,随着富弼跨出厅外。

第六一一章 凶残本性

    萧特末等人被半夜冲来的苏锦等人吓了一跳,值夜的辽兵去禀报的时候又没说清楚,只说门口密密麻麻的全是宋军士兵,唬的萧特末连衣服也没穿好,敞着黑毛纠结的胸口提着一把巨型狼牙棒便冲了出来。

    苏锦一看他那架势,也吓了一跳,这家伙可真够小心的,出来迎客都掐着狼牙棒,这叫未雨绸缪,又叫有备无患。

    “半夜三更,你们带着人马来此作甚?难不成竟然要对本使下毒手不成?老子跟你们拼了。”萧特末炸雷般的吼道。

    苏锦愕然,旋即明白这是误会了,忙摆手道:“萧主使你误会了,若非有急事,我等怎地会半夜来打搅贵使。”

    萧特末道:“什么急事?明rì再说不行么?”

    苏锦道:“咱们抓住了暗中作梗的元凶了,你不是想知道是谁么?人我都给你带来了。”

    说罢身子一侧,将火把照耀之下的三名党项人露了出来。

    萧特末这才将信将疑的将苏锦等人迎进馆驿中,士兵们却是全部挡在门外,只放了苏锦和富弼的几名随从进入。

    众人落座之后,苏锦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说与萧特末听,并将假发、匕、毒药丸等物一一摆在案上佐证。

    萧特末先前还不信,直到这一切证物摆在面前,又亲自查看了三人光秃秃的地中海头型,这才相信了。

    “他娘的,果真是西夏党项人,绝非宋国或者是我大辽境内的党项散族,这个我很清楚。”

    苏锦忙问道:“何以如此断定?”

    萧特末道:“西夏元昊执政之时才下达的秃发令,党项族散落在他国的余族又岂会知道这项命令?只有在元昊所辖之内,才会遵照秃发令剃成个小秃瓢。”

    苏锦这下彻底放心了,原本还只是根据他们的行为和装备判断出是西夏党项族,现在萧特末这句话更加的佐证了自己的判断无误。

    “你们是怎么想的?这狗贼元昊是玩女人玩坏脑子了么?连儿媳妇都抢来做妃子,当真是已经疯了么?居然派人来跟我大辽过不去。”

    苏锦拱手道:“我们就是因为弄不明白这里边的弯弯绕绕,这才深夜来求教;另外这三人死活不开口,另一名党项人宁愿自尽也不说一个字,倒是没有什么口供和证据证明。”

    萧特末怒道:“不开口?我来让他们开口,在我手里还没有不开口的人,除非他们死了。”

    苏锦和富弼对视一眼,富弼微微点头,那意思是不如让萧特末来审,免得他将信将疑的以为其中有猫腻。

    “既然贵使愿意出马,我等求之不得;说实话,已经打断了十几根藤条,他们都不吐半字,还险些咬了舌头自尽,所以没办法,我们只好用木楔子将他们的嘴巴给堵上了。”

    萧特末爆豆般的一阵大笑道:“咬舌自尽?笑话,你用木楔子塞住诚然能阻止他咬舌,但是他们不也没法说话交代了么?你们宋人就是笨,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好。”

    苏锦和富弼没来由受他一顿奚落,郁闷的要死,富弼赌气的道:“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么?既能说话,又能防止咬舌自尽?”

    萧特末一把撸起袖子,两只黑棒槌一般的胳膊上肌肉鼓起,一伸手抄起案上的黑大理石砚台,喝道:“二虎三虎,拎一个过来。”

    二虎三虎迈步上前,从宋兵手中一把将一名党项族人拽了过来,拎小鸡一般拎到萧特末面前,二虎伸脚一扫那人的腿弯子,那人战力不住,噗通便跪在地上。

    萧特末喝道:“将他的头固定住,把他口中的木楔子拔掉;别让他嘴巴合上。”

    二虎伸手便去拔那木楔子,苏锦忙提醒道:“莫被他咬了舌头,拿不到口供可是弄不清事情的原委的。”

    萧特末呵呵笑道:“你cāo的哪门子心。”说罢将砚台高高举起,对着那党项人眨眨眼道:“不准乱动,砸歪了将你下巴骨砸碎了可别怨我。”

    富弼还当萧特末要用砚台活活砸死此人,忙道:“萧主使三思,莫要冲动。”

    萧特末更不答话,挥动手中砚台带着呜呜的风声,猛砸在那党项人的腮帮子上,就听喀拉拉一阵乱响,几颗大板牙飞了出来,跟着鲜血飞溅而出,淋淋漓漓的流了满嘴满身,看上去既惨又恶心。

    “他娘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漱口了,这味儿可真冲。”萧特末抹着脸上的唾沫连啐几口,手中家伙不停,此起彼落的落下,就听着噼里啪啦一阵响,不一刻,那党项人满嘴的牙齿活生生被砸了个jīng光,嘴巴先是憋下去,紧接着便立刻高高肿起,像揣了两团棉花在嘴巴里一般。

    萧特末命人拿来灯笼,亲自拎着凑近那党项人肿胀的嘴巴,里里外外的一番查看,舒了口气将砚台往桌上一扔道:“放开他吧,这家伙嘴里没有一颗牙齿了,我就不信它用牙根子还能咬断舌头?”

    苏锦满头黑线,原来这家伙的办法便是砸光别人的牙齿,果然是既能说话,又不怕咬舌头的好办法;没想到这萧特末也喜欢轮砚台,跟自己倒是很合缘,自己喜欢用板砖,萧特末喜欢用砚台罢了,二者异曲同工殊途同归。

    再看那党项人,满嘴全是血汩汩而流,所有的牙龈都被硬生生的撕裂,牙齿全部被砸掉,疼的他哇哇大叫,在地上乱滚。

    “这么点痛都受不了,也学人家出来闹事?我当你多么嘴硬呢,看来只是个脓包蛋一个。”萧特末洗了手擦了把脸还不忘含含糊糊的讥笑。

    苏锦拱手道:“果然是个好办法,只是太过血腥了些。”

    萧特末哈哈大笑道:“这也叫血腥?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没经过事的;本使曾奉命驻守辽阳东京府,那时候高丽国的侏儒们就喜欢在边境扰事,这帮家伙都是跑过界来祸害了便跑,有一rì我亲自带队,在保州东面的山林里设了埋伏,一句抓获了十几名高丽侏儒,你们猜我是怎么炮制他们的?”

    苏锦和富弼哪里愿意猜这个,不约而同的摇头道:“猜不出。”

    萧特末得意的道:“谅你们也猜不出,他们个子太矮,手脚都太短,老子便下令给他们长高点;将他们的手脚全部砍下,然后将两人的手臂接到一起缝好,在给他们缝在肩膀大腿上,十几个侏儒硬是被我接成了七八个大高个儿,最后用牛车拖着他们放过边境去了;自那以后,这帮侏儒们再也不敢过来滋事了。”

    苏锦差点吐出来,这***实在是太凶残了,禽兽也干不出的事,他也能干的出来,而且还引以为傲津津乐道,难怪人说契丹种狼xìng凶残,见血就兴奋,这回可算是领教了;苏锦本来对这萧特末并无很大的恶感,相反倒觉得这人粗豪的可爱,这下彻底的见识了他的庐山面目,最后一丝好感也消失无踪。

    富弼长吁短叹,他想的是,大宋和辽国接壤,两国边境也是频生事端,可以想象,大宋百姓若是落入辽人之手会是什么样的悲惨境地;好在这几年宋辽交好,双方在边境都有通商榷场,也逐渐相互不再敌视,否则边境之地还不成了修罗场么?

    萧特末放声大笑,一帮契丹士兵和随从也跟着大笑,连副使刘六符也跟着笑,在苏锦的眼中,这伙人口中露出的牙齿就像是野兽的尖牙,颗颗锋利恐怖,若非大局为重,苏锦恨不得将这帮家伙统统的拿下,一个个的将他们的牙齿用砚台给砸光。

    “你说,你们是不是从西夏来的?谁派你们来的?来作甚?说了便不会受苦楚。”萧特末瞪着趴在面前的党项汉子温柔的问道。

    那党项人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满嘴的血沫子汩汩而下,两眼喷火的看着萧特末,却一句话不啃声。

    “充好汉是没用的,在本使面前,很多人自以为骨头很硬,最后受尽酷刑之后还是乖乖的听话交代,你说,那之前的充好汉不是很可笑么?说罢,本使的耐心可不怎么样,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

    “您的脾气就好像是咱们草原上的天雷,一旦发作,震耳发聩,很有威势。”刘六符送上个措辞考究的马屁。

    “震耳发聩,好词!刘副使不愧是读书人;你他娘的到底说不说。”

    那党项人冷眼看着萧特末,根本没开口的意思,萧特末咬牙切齿的俯下身子盯着他道:“干什么?想看清老子的样子,将来变成恶鬼来索命么?老子让你看的更清楚些。”

    那党项人‘噗’的一口血沫子喷出,喷的萧特末满头满脸全是污血,萧特末大怒,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直将那人踹的在地上如泥丸一般的翻滚,直撞在丈许处廊柱上才像一只漏了气的皮球停了下来,扭曲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第六一二章 硬汉

    萧特末兀自咒骂不休,伸手在脸上乱抹,口中不断往外啐着吐沫;苏锦脸sè铁青的起身道:“萧主使,你也太放肆了吧。”

    萧特末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党项人道:“你们也看到了,此人冥顽不化对本使无礼之极,本使自然要给予惩戒。”

    苏锦冷冷道:“你以为这是你们辽国么?我和富主使抓了犯人让你来审,是给你面子,你用些酷刑倒也罢了,却当着我们的面杀了他,你当我大宋律法是摆着看的么?你当我和富主使二人是空气?”

    萧特末还待强辩,刘六符赶紧拉拉他的袍子,上前圆场道:“两位大人息怒,萧主使也是一时激愤,再说只是踢了一脚,也不至于便如何了。”

    苏锦骂道:“那一脚劲道十足,连肋骨断裂之声都听到了,还有命在么?”

    刘六符赶紧命人去查看那人的伤势,一名士兵跑过去掀起那党项人的身子,吓得往后一跳,惊呼出声。

    但见那党项人满头鲜血,头顶秃发之处被廊柱砸的瘪了进去,脸上一道道血河纵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灯光下显得极其恐怖。

    那士兵大着胆子伸手过去探了鼻息,起身回到:“人已经死了。”

    苏锦大骂道:“能不死么?便是一头牛也禁不住这一脚,何况还头撞了廊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道我们自己审了,你们这是审人还是杀人?你们辽国都是这么审案的么?”

    富弼也起身道:“苏副使,剩下来的人不能再让他们审理了,要不然一个个都要死于非命,反倒弄不清真相了。”

    萧特末张着鼻孔呼呼喘气,想发作却又不能发作,加之刘六符在一旁连使眼sè要他克制,萧特末想想自己目前的处境,终于还是软了下来。

    “这个……本使冲动了,向两位大人致歉;你们放心,接下来绝不害他们xìng命便是;再说你们的手段也没办法让他们开口啊。”

    苏锦讥笑道:“我们没办法让他们开口,你倒是有办法让他们永远不能开口,倒是你有本事喽?杀人我不会?我有一千种杀人的手段,哪一条也比你刚才的杀人手段高明;呸!什么玩意。”

    萧特末忍住气赔笑道:“是是,您说的对,本使错了,不过接下来的手段不会害人xìng命,您也别义气用事,咱们最要紧的还是让他们开口,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还要搞清楚他们即将要干什么。别忘了他们可是还有三四个人逍遥在外,说不定便在我馆驿外的某个角落里盯着咱们呢。”

    苏锦叹了口气,看看富弼,富弼微微点头。

    “也罢,还是由你审,不过再要伤了xìng命,我可不依。”

    “那是自然,你瞧本使的手段吧。”萧特末连连点头。

    苏锦缓步走到一旁剩下的两名党项族人面前,这两人双手双脚捆的牢牢的躺在地上,嘴里塞着粗大的木楔子,虽然不能说话,但刚才的一切也都听在眼里,看在眼里,脸上肌肉抽搐,不住的发抖。

    苏锦蹲下身子,看着两人道:“二位,你们也都看到了,今儿这一关不好过啊,我敢担保,虽然那位大人说了不再害你们xìng命,但是留着xìng命其实还不如一了百了的死去,因为活着所受的刑罚会比死亡更可怕。本人知道你们都是死士,根本就不怕死,如果你们能识时务,告知真相的话,我可以苍天为证,让你们重获zì yóu,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让你们远走高飞,大宋辽国西夏容不下你们,你们大可以拿着够一辈子花销的钱远走大理,或是交趾国,亦或是吐蕃,天下之大岂能没你们容身之处。”

    苏锦看两人面目木讷,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又道:“或者你们不愿意活下去,那我也承诺给你们个痛快的了断;总之舒舒服服的zì yóu的活着享受美酒佳肴大千世界,抑或是痛痛快快的了结此生,都在于你们自己的选择。最不堪的一种选择便是死硬到底,那你们将会活不成也死不掉,那种滋味你们很快便能尝到。”

    两名党项人目光闪动,却并没有点头或者摇头表示;苏锦叹口气站起身来,对萧特末道:“萧主使请吧,记住我说的话,刑罚可以加,但不能伤了xìng命。”

    萧特末心道:“你这小子实际上比老子还歹毒,你是要人活不成又死不成,这是最痛苦的刑罚,亏你还振振有词的训斥老子。”

    萧特末兴奋的搓了搓手吩咐道:“将那个瘦子带过来。”

    二虎三虎如法炮制,将那稍瘦一些的党项人带到萧特末面前。

    萧特末盯着那党项人笑眯眯的看,嘴巴里还唠叨道:“你很有种,看了你的兄弟惨死在你面前居然还是不肯交代,你心里一定知道接下来本使要对你做什么吧?没错,老规矩,先砸光牙齿再说,谁叫你们会咬舌自尽这一招呢?”

    萧特末伸手拔出那人口中的木楔,二虎三虎熟练的捏住那人的腮帮子不让他合嘴,萧特末挥动砚台一顿噼里啪啦的乱砸,那人很快便满嘴牙齿被砸的jīng光,大张着漏风流血的嘴巴大声的哀嚎。

    萧特末道:“说不说?从现在开始,本使就问三遍,三遍不回答,便上下一道刑罚。”

    萧特末再连问两声,那人始终摇头不说;萧特末道:“那需怪不得老子了。四虎,拿铁锤子来。”

    四虎答应一声,提着一柄海碗大小的大铁锤走了过来道:“主人请吩咐。”

    萧特末瞪眼道:“吩咐个屁,老规矩,从小拇指开始砸,一节一节全给砸烂,砸完了手指砸脚趾,砸烂了指头再砸手、手臂、脚掌。”

    苏锦心头一阵作呕,辽狗真够歹毒的,自己只是跟了八公山土匪学了一招烤红薯便已经为人所诟病了,自己也还只是吓唬吓唬人用了一次,当真要人断子绝孙,苏锦是绝不干的。

    看得出四虎经常干这活,他手脚麻利的将那党项人的一只胳膊从绳索里解开,将他的手往地上一放,一脚踩上去,便将手掌压成扇子状,然后呸呸呸朝手心吐了口吐沫道:“偲埠初籁嘚思哒椿褛!”

    萧特末骂道:“废话恁般多,你说你是奉命而为他便不恨你了?再说他也听不懂咱们契丹话,先砸小拇指,分三锤砸,一锤一个关节。”

    四虎嘿然出身,高高举起铁锤瞄了一眼手指的位置轰隆一声砸了下来,地面抖动了一下,那党项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疼的身子水蛇般的乱扭,无奈手腕被四虎踩住了,根本挣脱不开。

    再看那只手,小拇指的第一节已经连皮带骨带肉被砸的扁平,鲜血顺着断裂处汩汩而出,将那一小截肉糜迅速淹没。

    苏锦眉头紧皱,富弼捂脸不忍观看,两人都希望这党项人能赶快开口,否则这样残酷的刑罚还要继续下去;苏锦虽然想起身阻止这种残暴的刑讯,但他明白,必须要让党项人开口,跟整件事即将带来的后果而言,这些都微不足道。

    “说是不说?”萧特末连问三声,那党项人咬着光秃秃的牙桩子就是不开口。

    “砸!给我砸。”萧特末吼道。

    四虎挥锤又砸,一口气砸烂了小指头的后面两个关节,整根小指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绵软如拉面的一条破碎的肉沫子挂在指桩上,那党项人已经疼得昏死了过去。

    “泼水,弄醒他。这就受不住了还充什么好汉,还有十九根指头呢,咱们慢慢玩,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铁锤硬。”萧特末好整以暇,显得极为兴奋。

    苏锦忍不住起身道:“萧主使,这样砸下去,会出人命的。”

    萧特末哈哈笑道:“决计不会,就是留点血而已,根本不可能死;以前本使就用这办法闻讯过,百试百灵,一般厉害点的砸到第二根手指便熬不住了,十指连心呢。”

    苏锦看着幽幽醒转的那名党项人,皱眉道:“你这是何苦?你本就是他人的棋子,何苦为了幕后指使之人作如此牺牲?是不是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吧。”

    那人翻着白眼,嘴唇不断抖动,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看着苏锦摇了摇头,轻声含糊不清的道:“我等本是赴死而来,多说无益,随便你们怎么折磨我也没用。”

    苏锦怒道:“你这可真是叫做冥顽不化了,也罢,言尽于此,你不识时务我也没办法;可是你管得了自己,管得了他人么?你瞧那边的那个胖子,已经吓得在裤裆里撒尿了,我敢说,他定会交代。”

    那瘦小的党项人摇摇头道:“他人是他人的事,在下只管自己;人之将死别无所求,我也并不很你们,毕竟各为其主;我只求这位大人能在我死后将我的尸埋葬,莫受蚁虫啃食野狗吞吃之苦,将在下的头颅朝着西北,哪里是我的家乡。”

    苏锦心中暗自佩服,这样的硬汉子确实少见,求死容易,在不生不死的折磨中能熬住才是真正的好汉,只是此人居然忠心耿耿的为了元昊卖命,苏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难道那个西贼元昊居然是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的一个人?

第六一三章 招供

    “砸下一根手指,狠狠的砸,若昏过去便拿凉水泼醒了。”萧特末叫道。

    四虎抡起铁锤又将这瘦小党项汉子的无名指一节一节的砸烂,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回那党项汉子居然既没昏过去,又没狂嘶乱叫;只是面孔极度扭曲,用光秃秃的上牙龈死死咬住下唇,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闷吼声,脸上汗如雨下面如白蜡。

    “继续砸,老子还不信了,当真是铁铸铜浇的不成?”萧特末被这种顽抗的态度在次激怒了,跳起身来抢过四虎手中的锤子要亲自动手。

    苏锦看不下去了,在这种酷刑之下能够如此坚韧不屈的人世间少有,苏锦扪心自问,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自己处于他的位置,还能坚持住么?

    答案很明显,若是为了自己的亲人的生死,自己也许能熬得住,但若是为了替什么李元昊赵祯之类为王为皇者那是休想;锤子没落下来,自己怕是已经招了。

    自己做不到,别人能做到,苏锦对此人大大的佩服,不忍让他再受荼毒,有心想饶他一命;而且那边剩下的一名胖胖的党项人身下已经是一摊水渍,很显然是吓得尿了裤子了,一旦吓到尿了裤子,心理防线离崩溃也就不远了;直觉告诉苏锦,饶了这个坚韧的党项人,从另外一人身上突破才是正经。

    “且慢!”

    苏锦及时喝止住疯狂的萧特末,萧特末举着锤子侧头怒道:“苏副使,你放心,本使不伤他xìng命,再给本使一点时间,必让他开口。”

    苏锦微笑上前,伸手夺过萧特末手中的铁锤道:“我不想跟他耗时间,我忽然觉得其实问不出口供也没什么,这些党项人的目的其实只要不是傻子都清楚的很。”

    萧特末愕然道:“本使就不清楚。”

    刘六符一阵咳嗽,心道:蠢货,这不是自承是傻子么?

    苏锦笑道:“萧主使谦逊了,刚才你不是说了么?元昊派人来此,定是知道宋辽两国正在进行谈判,他们的目的便是破坏这次谈判,让宋辽两国反目成仇;联系到西贼正和我大宋交战之事,这是想挑起宋辽两国之间的战火,他们好渔利其中罢了。”

    萧特末道:“好像是这么个理。”

    苏锦笑道:“不是好像,而事实就是如此。这些人来此地便是要将你在我汴梁城中杀死,然后嫁祸于我大宋;试想如果你在这馆驿中离奇死去,你们辽国能善罢甘休么?即便是原本没有讨伐之意,这一回怕也要兴兵南下复仇了。”

    萧特末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他们的目的居然是要杀了本使么?”

    苏锦笑道:“不是你难道还有别人么?他们准备的淬毒匕首,无味的毒药,难道都是为了他们自己准备的?他们假扮公差煽动我汴梁百姓敌视你们,便是在设计一个圈套而已。”

    萧特末狠狠踢了躺在脚下的那党项人一脚骂道:“一帮狗贼,居然敢动本使的主意,爷爷一锤砸烂你们的脑袋。”

    苏锦摆手道:“所以说口供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而且此人死硬,你砸烂了他两根手指他都没开口,我估计想让此人开口是绝无可能了,所以我不想在此人身上浪费时间;他想求仁我便让他得仁,王朝,将他拉出去看押,明rì一早我要将他押进刑部死牢,禀明圣上之后砍了他的脑袋。”

    王朝大步上前,拎起地上的党项人软绵绵的身子,提到馆驿门口,交给随同的亲兵们看押起来。

    萧特末道:“苏副使,本使承认你分析的有道理,但毕竟是推测,口供还是要的,不然也没法向上禀报。”

    苏锦道:“也对,不妨将那个胖子提过来审问,没准他会招供。”说罢凑在萧特末耳边道:“那人吓得尿裤子了,尽管吓唬他。”

    萧特末走到那胖党项人身边,果见那人的裆部湿了一大块,身下一滩sāo气冲天的水渍,捏着鼻子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这就吓尿了,到你了;我问你,你招不招?”

    那胖党项人满眼惊恐犹疑,不敢和萧特末的眼神对视,别过头去看着地下。

    “看来我错怪你了,你不是不中用,你只是尿急了,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好汉,也罢,咱们先砸了牙齿,再砸手指,然后本使打算替你减减肥肉,你这腰上的肥膘不少,我命人给你削上十几刀,定能将你腰上的肥膘全部挖了,到时候你便身轻如燕,成了个翩翩佳公子了。”

    胖党项人吓得几乎要昏过去,偷眼过去瞧,只见这凶神恶煞一般的家伙已经抄了砚台在手,那砚台的一角上全是血肉,都砸崩了一角。

    二虎三虎上前将胖党项人架起身来,萧特末伸手拽开木塞,哈哈大笑道:“这活越干越顺溜了,老子干得都要上瘾了,还是那句话,可别乱动哈,乱动的话砸脱了下巴可别怪老子手艺不jīng。”

    胖党项人全身无力,全靠二虎三虎在后边撑着身子,萧特末狰狞的笑容就在面前,眼见他抡圆了砚台带着呜呜的风声便砸了过来,吓得裤子一热,又尿了一身。

    “咔擦”一身,七八颗牙齿飞迸而出,硬生生撕裂的牙龈里,鲜血如同地底的泉眼喷涌而出,胖党项人被自己的鲜血灌入气管中,呛得他大声的咳嗽,嘴巴像是下雨天的水法喷头,不断的往外喷血。

    萧特末毫不怜惜,砚台高高扬起,再次砸下来;那党项人再也受不了了,口中呜呜作甚,连连点着脑袋,身子也剧烈的扭动。

    萧特末还当他是害怕要挣扎躲避,手上一刻没停留照样猛砸下来,苏锦看出端倪,大喝道:“住手,他好像有话说。”

    萧特末赶紧收手,砚台硬生生的停在党项人的腮帮子边,说停就停,倒也有些本事。

    那党项人浑身大汗,两眼发白,居然昏了过去。

    一瓢凉水浇下,胖党项人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的嘴巴又被木塞子塞住了,身子也被绑在廊柱上,面前坐着那个喊住手的少年官员,他的旁边一名小吏拿着毛笔蘸了墨水正凝神看着他。

    苏锦见他醒来,微笑道:“这位兄弟,恭喜你还活着;本来我不想塞住你的嘴巴,但怕你一时想不开,所以觉得还是塞上的好;以下本人问你话你可以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答,我想你很清楚目前的处境,你们是党项人,但也应知道我们大宋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句话叫做‘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你配合,便保全你的xìng命。”

    那党项人连连点头,口中呜呜作声。

    苏锦满意的道:“很好,第一个问题,你是西夏李元昊派来的死士么?”

    那人略一迟疑,眼角看见凶神恶煞般的萧特末似乎又伸手摸上了砚台,忙连连点头。

    苏锦道:“很好,你会说我大宋官话,那你会写大宋文字么?”

    那人有点头,苏锦呵呵一笑道:“那便好办了,接下来我会给你松绑,给你纸笔,你便将你们从西夏而来的目的,受何人指派,有多少人手,这些人的姓名身份,还有他们现在住在何处一一写清楚,你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玩花样便是跟自己过不去;本人会命人准备好干净的衣裤,烧好一桶热水摆好一桌酒宴等着你,另外还准备了一箱子银锭,数目足够你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了,你写完之后,画上押便可以拿着这些远走高飞,你爱去哪便去哪,本人担保没一个人会阻拦你。”

    富弼凑在苏锦耳边道:“怎可放他,他可是人证。”

    苏锦笑道:“人证多的是,死了的两个都是人证,咱们可不能失言。”苏锦故意讲这句话的音量放大一些,让那党项人听得到,那人终于打消了顾虑,连连点头。

    苏锦一笑道:“甚好,那便请就坐。”

    士兵上前解开绑在廊柱上的绳索,将他的右手解开,架着他来到桌案后,那党项人拿起蘸了墨的毛笔,歪歪扭扭的写起字来。

第六一四章 愚蠢的算计

    胖党项人的文笔相当的不错,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的脉络分明,苏锦所关心的那几个要素也一一罗列其中。8 9 阅 读 网

    真相和苏锦等人所猜测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只是细节上更为详尽,行事的手段也略有偏差,但大体上并没有偏离太远。

    这伙党项人共有七个,为的名叫拓跋恭,乃是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的右厢朝顺军司的一名监军使,在统军和副统军之下的第三号人物,级别可谓不低。

    而十二监军司中单选此人带队,则是因为此人jīng通大宋风物语言,且武艺jīng湛;而其余的六人则是从拱卫兴庆府卫戍军中挑选的党项士兵,在苏锦宅中自杀的那人叫做‘细封野’,被萧特末踢死的那个叫做‘往利祝’,刚才被苏锦押下去的那个硬骨头叫做‘拓跋锋’,而写供状的这位叫做‘野辞食’,其余两人各有姓名,均是党项人的姓氏。

    供词上供述,辽人和西夏使臣往来频繁,二十多天以前元昊便得知了辽使将来宋朝谈判之事,而辽人在南京道和西京道两处的军马调动也由探马回禀给李元昊知晓。

    李元昊本来正处在和大宋的交战泥沼中,宋军西北大军秉承范仲淹和韩琦的坚守防御之策,筑城建堡龟缩不出,元昊数次进攻都被坚守的宋军打退,损失也不小,部下的大将和部族领们也颇有微词。

    正在进退两难之际,这个情报的获悉让李元昊在黑夜里看到了一丝曙光。

    元昊一直都希望能将辽国拉下水,但虽然他和辽国有姻亲关系,但是这种关系又怎能左右他国的利益,数次请求协同作战均遭辽国拒绝,元昊恼羞成怒,蓄意在夏辽边境也制造了数起事端;譬如收留辽国叛族黑水族,纵容他们对辽国境内进行报复xìng的滋扰等等,给两国之间平添了更多芥蒂。

    虽然使者冠盖来往云集,显得一切正常,但元昊知道,自己想要辽国和他站在一条船上几乎不太可能了。

    但现在,辽国既然在宋国边境集结兵马,又派使者去宋国送国书,这两件相对矛盾的事情一入耳,元昊便感到了蹊跷之处。

    李元昊迅速召集大臣和部族领们商议,最后帐下的一名汉人幕僚张元献上一计,他建议即刻派人伪装宋人潜入汴梁,在汴梁等候辽国使臣到来,寻找机会在汴梁城刺杀辽使,再留下直指宋朝的证据,从而让宋朝和辽国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张元分析,以宋朝君臣的脾气,虽明知辽人此次是来讹诈的,也必会答应对方的无理要求;在张元看来此次辽国无非就是想增加宋每年的赐币和赐帛赚点实惠,他却万万没料到这次辽人会狮子大张口提出那四条挑战大宋底线的条件。

    张元的建议得到李元昊的赞许,于是李元昊立刻组织人手,组成敢死队潜入汴梁城,由于不能漏了馅,在选拔人手的时候主要是侧重于对宋人官话和风俗的jīng通之要素,对于武技便只能将就将就了。

    为了控制这些敢死队逼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且不能透露风声,李元昊命人将这七人的家小全部扣押起来,承诺他们若是能完成此次任务便放归家小,同时赐予高官厚禄金银财宝,同时也jǐng告他们,若是没能完成任务,抑或是被俘变节,他们家中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将会被全部砍头。

    不仅如此,多疑且凶残的李元昊还命宫中药师拿了慢xìng剧毒药丸逼迫七人服下,许以三月之期,死了另当别论,若是有人不顾家小xìng命临阵脱逃,那这毒药的解药也一定拿不到,三个月后也必会毒发身死。

    七人没有时间蓄发遮蔽秃顶,于是拓跋恭便在边境宰杀了几名汉人百姓,将他们的长发连头皮割下烘干做成假发套,七人便化名做生意的商贾一路来到汴梁。

    经过数天时间的适应和打探之后,辽使萧特末的人马一进城,这七人便已经知晓了;辽使入住馆驿的当夜,拓跋恭本打算宰杀几名馆驿中出门采买或伺候的宋人杂役,然后穿着他们的衣衫服饰混进去刺杀,却不料萧特末如有神助一般的将馆驿中的宋人厨子马夫等杂役统统撵了出来;甚至连驿卒也没留下一个,这让拓跋恭郁闷的要死。

    好在拓跋恭也是有勇有谋之人,混进去的办法行不通,而辽使使团的庞大和勇武也不适合他们七个武艺并不高强的死士强行刺杀,拓跋恭选择了另一种办法,那就是毒杀辽使。

    拓跋恭命手下扮成兜售熟食的商贩在馆驿门前来回走动,卤肉和烤肉的香味自然引起了馆驿周围巡逻站岗的辽兵的注意力,他们果然上前离开争相购买,拓跋恭躲在暗处自以为得计,却不料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再次郁闷;辽军士兵们拿了肉食并不急于吃下,一名小头目模样的辽兵居然拿出银针来一块块的测试是否有毒,发现没有毒之后,这才一个个大呼小叫的狼吞虎咽。

    若不是知道这次行动是绝密之事,拓跋恭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了,这帮辽人也太小心了,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拓跋恭当然不明白,萧特末自己都觉得这次皇上提的条件太过苛刻,虽然最终想要的东西跟这些狮子大开口的条件相差甚远,但在这样的情形下,谁能担保宋人不用yīn招?

    所以萧特末采纳了刘六符的建议,吃喝多加小心,宋人的厨子马夫一律不用,至于如果宋人恼羞成怒之下派兵直接砍杀了他们,那是另当别论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种事你便是防也防不住。

    萧特末也不是怕死,宋人再蠢也不会杀了自己,他最怕的是宋人会弄些卑鄙手段让自己生不如死,看起来好好的,回去之后便肚穿肠烂,那才叫无处叫冤呢。

    拓跋恭郁闷的差点抽自己嘴巴子,但好在他够小心,为求稳妥,这一回他只是试探一下而已,肉食中并未放入毒药,所以虽未成功,但也不算是失败,只要没被察觉,便还有机会。

    次rì宋辽两国使者会面的时候,拓跋恭就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在街对面的横巷口目睹,让他纳闷的是,快中午的时候,馆驿中抬了好几个血肉模糊的人出来了,难道两国使者一言不合便在里边火拼起来么?

    拓跋恭一阵兴奋,若是宋人直接便将辽使宰了,自己等人岂非便可以全身而退不战而胜了么?可是接下来四位使者居然有说有笑的出门登车前往樊楼用餐,这让拓跋恭彻底晕菜。

    好在消息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说是宋国特使居然跟辽国使节窝在馆驿里比武押注豪赌了一上午,结果辽国使节输得连裤子都快没了,据说输光了现银还欠一万多两银子。

    拓跋恭有些找不着北,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国使者不是要谈判么?怎地见面先赌钱,这是什么规矩?

    迷糊归迷糊,拓跋恭赶紧将手下人带回客栈商议,还是细封野有见地,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拓跋大人,你想啊,现在辽人一文不名,欠了一屁股债,百十号人的吃喝问题该怎么解决?宋朝使者既然赢光了他们的钱,必定是想给他们些教训,这几rì根本就不会供应他们的饭食;咱们正好跟着加一把火,就算辽使还有些保命钱,也教他们买不到吃食,狠狠的饿他们几天,到时候只要挑着热腾腾的肉食冒充是宋国使者送来的酒肉在馆驿门口转上那么一圈,饿的跟疯狗一样的辽兵还会拿银针一根根的试探么?”

    拓跋恭一拍大腿道:“好计策啊,只是不一定能毒杀到辽使萧特末呢,再者说又如何能让他们饿几天呢?他们难道不会出来买些便宜货充饥?”

    细封野道:“杀了辽兵就够了,只要死了几个辽兵,咱们又冒充的是宋朝使者派来送饭的人,这便嫁祸上身了;辽人自会想,死的是兵卒,可是目标却是辽使,这便足以勾起他们的愤怒了;至于如何让他们饿几天,小人想好了,宋国这些商贩酒馆最怕的就是官府,咱们就先冒充官府衙役去恐吓他们一番,有那么一两个违例的也不要紧,我们晚上去打砸一番,第二天管保个个都变成孙子了。”

    拓跋恭哈哈大笑道:“此计甚妙,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人才,对宋人也了解的很。”

    细封野道:“小人的浑家便是汉人,是小人抢来的,所以她什么都跟小人说了。”

    拓跋恭不住口的称赞,和众人经过一番jīng心的准备,偷了衙役的衣衫,甚至伪造了公文,这才有了七八名公差打着官府的旗号四处打招呼的情形。

    ……

    苏锦看完了口供,简直哭笑不得,这他妈是什么个破计策呢,李元昊这计策倒是挺毒辣,只是交到这么几个人的手上来实施,简直就是明珠投暗了;这种刺杀之事哪里需要这般的蜿蜒曲折,只需两名箭术高明之士趁着萧特末等人外出之际近距离狙杀便罢,完事之后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既要刺杀,就是要寻得力之人行必杀之事;为了怕暴露踪迹寻了这几个jīng通宋朝风物却武艺稀松的无能之辈来谋划的人模人样,那叫舍本逐末。

    说起来他们还是自己被自己吓了,汴梁城从未有禁止过西夏人入内的规矩,只不过盘查的更加严厉些罢了,身上的物事只要别带的惹人注目,来到汴梁城中一把弓箭简直是唾手可得的;好在他们愚蠢,否则萧特末真的被杀了,那麻烦便大了。

    而现在,有麻烦的恐怕是李元昊了。

第六一五章 泄密

    苏锦伸手将这名党项人口中的木塞之扒了出来,既已招供,便不再乎他咬舌不咬舌了。 .   .

    “你名叫‘也吃屎’?这名字挺别致啊。”苏锦拎着眉毛问道。

    “……启禀大人,小人叫做‘野辞食’,野辞乃是我党项七大姓之一。”野辞食捂着肿胀的腮帮子跪下答道。

    苏锦笑道:“起来吧,你能坦白这很好;不过我有些好奇,你们不是被逼着服了毒药了么?你招了也是死不招也是死,为何不强硬到底呢?”

    野辞食小声道:“回禀大人,小的并没有服食那毒药丸,小的最里边有个豁牙,吃药的时候小的将那蜡丸嵌在豁牙中蒙混了过去,后来又连喝了几盆巴豆汤,将少量化入腹中的毒汁给泄掉了。”

    苏锦睁大眼睛,连连咂嘴,想不到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竟然有如此心计,看来牙齿豁口到能救人一命,这上哪说理去?

    富弼凑上来道:“贤弟,这供状上说那拓跋恭和剩下的两名党项余孽住在东二厢的隆兴客栈之中,咱们还是赶紧带人去拿人,回来在慢慢的细问这‘也吃屎’便是。”

    苏锦摇头道:“现在去定然是人去楼空了,这四人这边一落网,那边的三人岂会还呆在原地等待?”

    富弼皱眉道:“难道要封锁城门搜捕?这怕是不太方便呢。”

    苏锦道:“不用,为这三个毛贼兴师动众根本就不值得,而且他们肚子里有慢xìng毒药,也定然不会逃走;我估计他们一定还是要找萧主使等人的麻烦。”

    萧特末叫道:“我怕他个鸟!这帮西夏狗是活得腻味了,居然将主意打到爷爷头上了,我回去之后定要将此事奏请皇上,让皇上认清西夏狗的真面目。”

    苏锦笑道:“那是一定要的,西贼这是拿你们辽国不当回事,为了挑拨你我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丧心病狂了。”

    萧特末怒道:“本使岂有不知,他们的狗头领李元昊不知道派了多少次使者觐见我大辽皇上,要求我们出兵从宋国东北进兵,说什么‘夏从西北,辽从东北,呈铁钳之势,将宋人钳制的不能动弹,不出一年,两国便可瓜分宋国富庶之地’,他娘的,转眼间便开始拿老子当牺牲品了。”

    苏锦和富弼心头一惊,萧特末无意间透露出的这几句话说明,夏辽之间早有共同出兵伐宋的构想,只不知为何辽国没有答应。

    苏锦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宋辽乃友好邻邦,贵国皇帝岂会受他蛊惑。”

    萧特末道:“那是自然,我大辽皇帝高瞻远瞩英明决断,一眼就看出了西夏狗的诡计;他娘的,他们从西北进军,顺利的话十rì内便可攻到这汴梁城外,我们累死累活的从东北路途比他们多了一倍远,到头来吸引了兵力,汴梁却叫他们给得去;谁不知道汴梁城金银珠宝堆成山,他们抢先搜刮了去,却叫我们喝西北风,想的倒美。”

    刘六符惊讶的看着萧特末,伸脚连踢萧特末的腿肚子,缺心眼的萧主使这不是把什么都说给宋使听了么?这人当真蠢的可以,皇上居然让他来出使,也不知是脑子里那根筋搭错了。

    苏锦和富弼的心中山呼海啸一般的翻滚不休,原来是这么个原因才导致夏辽联盟流产;两个强盗去抢东西,一个从前门,一个从后院,财宝都在后院,前门那个生怕后院那个拿光了财宝跑路,所以便不愿意跟着一起干;后院那个因为没有前院的强盗掩护,被这家子的家丁一顿胖揍堵住门外;这个故事说明各怀鬼胎的两个人根本便无法合作。

    两个人本商量好要当君子,却各自揣着小人之心揣度对方,能合作起来才怪。

    萧特末被刘六符一踢,立刻惊觉失言,忙掩饰道:“这个……扯得远了,刚才这些话都是本使揣度之言,做不得真;实际上我大辽皇帝是顾念两国兄弟之谊,这才一口回绝了夏狗的无理要求的。”

    苏锦微笑道:“这话我信,此事不属于你我讨论范畴,咱们只说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明rì一早我和富主使在早朝上会上奏朝廷,萧主使边的安危还是小心些好。”

    富弼也道:“请贵使允许我们调派人马加强境界;另外从即rì起,贵使无事不要出馆驿半步,以防不测。”

    萧特末满不在乎的道:“不妨事不妨事,只要不是你们大宋皇上要我的脑袋,几个区区西夏狗如何能害的了本使。”

    苏锦正sè道:“不然,这伙人已经红了眼,你不死他们就要死,所以这种人咱们还是要防备些,不要怪本人说话直接,贵使的生死本与我等无干,但既然关系到两国之间的交好,便由不得你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萧特末道:“你们这是要将本使软禁起来么?”

    苏锦冷冷道:“莫要不识好歹,我们都是一片好意,你却当了驴肝肺。”

    刘六符yīn测测的道:“二位大人若真的为我等着想,又怕我二人在汴梁城出事端,那便该赶紧上奏贵国皇上答应我大辽国的条件,如此萧主使和本人也好率队回城,之后我们的生死便不用你们担上干系了。”

    苏锦呵呵笑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这样吧,明rì午后我和富主使带人来请二位前去谈判,明rì早间我等也将两位的意思转达给皇上,下午给你们答复如何?”

    萧特末连连点头道:“甚好,甚好,说老实话,都说你们汴梁城多么繁华好玩,我其实一点也没觉得;住了这几天都有些怀念上京了,快些禀报吧,谈完了我们要回去辽国,这里快要憋闷死人了。”

    苏锦哈哈笑道:“萧主使若是真的觉得憋闷,咱们就再来一场比试好了,就跟昨rì上午一样,还是压彩头。”

    萧特末脸上一红,翻翻白眼道:“你不必提醒我欠你银子,大不了临走时候我留下十匹马抵债便是,我西夏马匹匹都是神驹,每一匹都值几千贯,你还要找我些钱银与我做盘缠使。”

    苏锦放声大笑道:“好好,萧主使做的好生意,明rì我先送一百两银子来算是你预支的,你们这么小心,恐怕也不会吃我们供应的饭食,这一百两算是给你们吃饭的;临行之际,咱们一并算总账便是,反正你们带了一百多匹马儿,大不了多卖几匹,我照单全收便是。”

    萧特末狠狠瞪了苏锦一眼,道:“我大辽良马你们宋人馋的流口水,朝廷是严禁售出马匹给你们宋国,这次若非不得已,你想也别想,十匹足矣,还想多要,门都没有。”

    苏锦一笑:挥手命人将一死一活两名党项人都带走,和富弼两人拱手向萧特末等人告辞道:“马儿的事临行再说,目前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危,我留下五十名士兵在街口巡逻,有事可差他们去禀报我和富主使,萧主使留步!保重!”

    说罢挽着富弼的胳膊匆匆去了。

    萧特末嘴上满不在乎,苏锦和富弼一走,他立刻下令里里外外将馆驿搜了个遍,又传令下去,即rì起所有jǐng戒士兵小队加派一倍,同时严令不准随意外出不准随意吃东西,甚至于连院中老井里打出来的水都吩咐要先用银针探测之后方可使用。

    ……

    苏锦和富弼商量好明rì早朝上一起启奏此事,各自回府休息。

    一进门苏锦便问王朝,那位民谣拓跋峰的党项硬汉子怎么处置了,王朝道:“押在院子里,这人血流多了,有些犯迷糊。”

    苏锦忙道:“赶紧给他上药,此人是条汉子,能为家小xìng命忍住酷刑便是有责任有担当之人,先前我还当是李元昊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让他们卖命,现在看来,李元昊也不过是手段卑鄙之人。”

    王朝道:“这人肚子里不是有毒药么?公子爷焉知他不是因为必死而强硬?”

    苏锦道:“即便是必死之人,能熬得住那样的酷刑的也算是一等一的硬汉了,我便自愧不如;我刚才在想,若是你们几个被敌人抓住,用铁锤一根根的砸烂手指,也能熬得住么?”

    王朝稍微思索了一下道:“小人没试过,但小人却绝不会为了活命而出卖他人,公子爷应该最了解我。”

    苏锦笑道:“别多心,我们只是假设,你我兄弟共同经历数次生死,相互之间早已是过命的交情;我这么问只是说明经受住这种酷刑的打熬必是因为心中有一群舍生守护之人,而非什么毒药,可不是要试探你什么;我知道你们定然能熬得住的。”

    王朝拱手道:“小人明白公子爷的意思,说实话小人没遭受同样的酷刑,所以不敢妄言,但我知道有一人定然能熬得过。”

    苏锦眼睛一亮,握住王朝的手道:“我知道是谁。”

    王朝哈哈一笑,转身去帮那拓跋峰敷药安顿;苏锦吁了口气,自回屋洗漱上床沉稳入眠。

    苏锦是有些多疑了,王朝所说的人便是马汉,马汉硬生生的打人打到手指断裂稀烂,岂会在乎这铁锤砸指之刑?王朝以马汉来比喻,便是向苏锦表明心迹之意。

第六一六章 疑惑

    文德殿内,赵祯召集吕夷简、晏殊和杜衍正在小范围的听取苏锦和富弼两人的禀报。

    原本苏锦和富弼只是跟赵祯一人奏报而已,但朝廷大事赵祯不能专断独行,特别是这等大事,自然是要征求三大部门脑的主意。

    富弼一五一十将两rì来和辽使接触的细节以及抓获的西夏死士的事情如实禀报,只是在死亡的党项人名单上加上了拓跋峰的名字,苏锦只说昨夜回去之后,拓跋峰失血过多而死,而富弼虽觉得蹊跷,但也并未追问。

    野辞食的供词从赵祯的手中传到吕夷简手中,再到晏殊、杜衍的手上,打了个转之后又回到了赵祯手里。

    赵祯抖着供词缓缓道:“诸位爱卿,对此事可有计议?”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吕夷简,要开口也是吕夷简先说,这已经是老规矩了。

    吕夷简拱手道:“启奏皇上,此事确教老臣震惊,辽使若是在我汴梁城中死去,辽人必会将矛头指向我大宋;这一次算是天佑大宋,富大人洞悉查实了西贼的yīn谋,实乃天意庇佑也;老臣以为,须得立刻加强对辽使的保护,不能出半点差错;另外还需富大人和苏大人抓紧跟辽使谈判,早一rì谈判完成,平平安安的送辽使归国,咱们便少一分干系;出了大宋,辽使若是有了差错,那便非我大宋之过了。”

    赵祯微微点头道:“富爱卿,苏爱卿,你们接下来可安排了谈判之期了么?辽过使臣在我汴梁一rì,便多一分隐忧呢。”

    富弼奏道:“启奏陛下,苏副使已经跟辽使约定,今rì午后开始正式会商,臣等将加快步骤,尽快完结此事便是。”

    赵祯点点头,尚未开口,杜衍大声道:“皇上,老臣觉得在此事上两位谈判特使有失职之嫌。”

    赵祯皱眉道:“此话怎讲?”

    杜衍气呼呼的道:“两位特使的行为有些不当,昨rì市井流传,苏副使与辽使见面竟然不谈国事先豪赌一场,此举惹人非议,外界纷纷传言我大宋使节行止不当,有损我大宋国威。”

    赵祯不悦的道:“此事朕已经斥责过苏锦,不过此事乃是辽使挑起,据朕所知,辽使先挑衅,苏锦才被迫与之交锋;至于什么有损大宋国威之言,怕是有些言重了。”

    杜衍翻翻白眼,心里老大不高兴,皇上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一力为这小子说话,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

    “老臣以为,若非苏锦和辽使狂赌一番,又怎能让西贼觅得机会?若是那萧特末稍不留神,岂不是便被西贼毒杀了么?到那时,辽国可不管谁先挑起来的。”

    苏锦更不高兴,凭什么一见面就掐我,本是在商量大事,这个杜黑胖子又把矛头对准自己,苏锦决定今天不给他面子,要好好的教训他一番。

    “杜枢密,你这话有些yù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感觉啊,下官怎么听怎么是你在强行加罪于我,请问我苏锦哪里得罪你了?”苏锦皱着眉直截了当的诘问,丝毫不兜圈子。

    “苏锦,说话小心些,岂能对杜枢密如此无礼?”晏殊赶紧挤眼提醒。

    苏锦道:“本来就是如此,给下官的感觉是,下官每做一事杜枢密都要指谪一番,而我听说屹立举荐我当这个谈判副使的恰恰是杜枢密,这可真是奇了。”

    杜衍面罩寒霜喝道:“苏大人,你这是在怀疑老夫对你别有目的么?你这么说可是要拿出确凿证据的,否则老夫岂能容你如此羞辱。”

    苏锦冷笑道:“有没有目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下官岂敢胡乱揣度,但就此事而言,两国谈判本就是相互争强好胜的一种行为,在下所作所为完全是按照皇上的指示来办的,偏偏您一棍子便打死,说在下行为不当云云,皇上说的难道也错了么?”

    杜衍错愕道:“皇上授意你和辽人狂赌斗狠?”

    赵祯也茫然道:“朕何时命你跟辽使赌钱斗狠的?”

    吕夷简缓缓道:“苏大人,胡乱说话是要受惩罚的。”

    苏锦摊手道:“谁胡乱说话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当时富大人也在场,皇上您可不能说话不认啊。”

    赵祯饶有趣味的问道:“你倒说说看,何时何地朕说过这样的话?”

    苏锦拱手道:“启奏皇上,您明明跟臣说的明白,跟辽人谈判要坚守有理有利有节之原则,臣正是按照这三有原则来办的差的。”

    赵祯失笑道:“朕是说过,但朕并未叫你跟辽使斗勇狂赌啊。”

    苏锦道:“辽使气焰嚣张,口出挑衅之言,放言我大宋士兵非其帐下武士的对手,约微臣手下与之比斗,并称臣若是不敢接招,便需在街市上大呼‘大辽武士天下无敌’之言,您说臣能不接招么?”

    赵祯道:“辽人无理,自然不能示弱。”

    苏锦道:“是啊,皇上您都知道是辽人无理,也就是说臣是有理的,这第一条岂不是占上了么?显而易见,臣托圣上鸿福,一举击败辽使,既赢得辽人的对我大宋士兵的敬重,又实实在在的赢了他一大笔真金白银,这还不叫有利?”

    吕夷简冷哼道:“你利用谈判之际为自己赢了银子,对你而言当然是有利,对大宋而言,平白惹怒辽使,使后面的谈判步履维艰,又有何利只有?”

    苏锦奇道:“这批银子,在下早就跟皇上说了,将如数捐出充入国库,我有何得利之处?再说了,吕相说在下平白惹怒了辽使,难道说在下要为了讨辽使欢心而输个几万两银子给他们,再按照辽使的要求在汴梁街市上大呼三声‘大辽勇士天下无敌’不成?”

    吕夷简哼了一声不说话了,他不过是就着杜衍的话头帮帮忙而已,要让他跟苏锦你一句我一句的辩驳,吕夷简是绝对不屑为之的。

    “再说了,辽使并非想象中的恼怒不休,萧特末虽然蛮横无礼,但倒也是个人物,愿赌服输,干脆的很;况且在下按照皇上所言‘有节’的指示告知辽使萧特末,临行之际回将银两归还于他,让他高高兴兴回国。”

    杜衍淡淡道:“一会说银子上缴国库,一会说归还辽使,你的话还有可信之处么?”

    苏锦正sè道:“本就是如此,若谈判顺利,达成双方都很满意的结果,银子便还给辽使,若是事不和谐,辽人坚持那四条辱我大宋的条款不松口,谈判破裂了,这几万两银子便充作军饷,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起些作用,这难道有什么矛盾的么?”

    赵祯见两人斗上嘴了,摆手道:“今rì是要你们分析西贼从中作梗之事,可不是要你们来争吵不休的;两国使者相谈,本就是处处争斗,互争上游;辽人挑衅,苏锦又岂能不接招,那样岂非让辽使看轻了我大宋么?这件事苏锦没有错,杜枢密不必多言了,且说眼下之事该如何应对。”

    杜衍见赵祯表态了,不敢多言,咽下心中闷气,尽量平息心情道:“皇上,西贼作梗之事,臣以为无需大惊小怪,两位特使所提供的这份供词说,党项死士七人,如今抓获四人,那剩余的三人依旧在逃,臣以为这三人既服毒药,必会现身,只需再将这三人拿获,便可挫败此次yīn谋。”

    赵祯点头道:“说的在理,他们回去也没活路,只能再来拼一拼,吕爱卿说的对,辽使的安全需要多派人手,人员也要富爱卿和苏爱卿自己挑选,亲自过目,西贼善于伪装,可莫让他们钻了空子。”

    众人拱手称诺,赵祯看苏锦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苏爱卿似乎有话要说。”

    苏锦想了想道:“臣总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总感觉怪怪的。”

    赵祯微笑道:“许是差事重大,你二人终是心中惴惴,你们放心,好生的去办差,只要尽心竭力便是办砸了,朕也不至于便怪罪于你们。”

    苏锦摇头道:“倒不是皇上所说的这些,微臣办粮务之事也不算小,但也从未害怕过;只是臣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怪感觉。”

    赵祯笑道:“怪在何处?”

    苏锦挠头皱眉,一时说不出口,就听一直没做声的晏殊忽然道:“苏大人可是觉得这几个人抓的也太容易了,而且似乎也太儿戏了些。”

    苏锦一拍巴掌道:“对啊,就是这个感觉,晏三司一语道破天机,我一直都有这个感觉,富大人你有没有这个感觉呢?”

    富弼皱眉想了想道:“确实如此,就在昨夜,我们拿到口供之后,还在嘲笑西贼愚蠢,竟然想出这么个脓包之计,派出这几个脓包之人,想想那西贼元昊虽然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但也不至于蠢到派这几个窝囊废来干这么重要的事吧,这不是找死么?”

    赵祯疑惑的道:“你们是不是多虑了,朕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疑神疑鬼的。”

    苏锦道:“启禀皇上,这事您没有亲历,自然没有臣等的感受强烈;臣在想贼元昊到底派了多少死士进入汴梁呢?若是死士之间并无联系,也许连他们自己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一同前来刺杀辽使。臣有理由怀疑,这前面的七人只是虚晃一枪,成则更好,败也无妨,只要让我们有已经洞悉了西贼诡计的错觉,从而放松jǐng惕,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赵祯耸然动容,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会有另一拨人趁咱们放松jǐng惕的时候,再行行刺?”

    苏锦若有所思的道:“或许不是一拨,而是两拨,三拨,甚至更多;如果真的如此的话,后面几波刺客必然绝非庸手。”

    吕夷简和杜衍也暗自动容,再仔细的回想整个事件的过程之后,这两人不得不承认,苏锦的担心不是多余,而是十分的必要;两人刚才就有一些不太对劲的感觉,但就是没有深想下去,这回苏锦一说出来,更让人觉得其中疑点重重。

    吕夷简和杜衍看着苏锦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从一直以来的不屑中微微露出一点点敬佩来。

第六一六章 谈判(一)

    午后时分,天sè转yīn;苏锦小睡方起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时值chūn二月,虽然chūn寒依旧料峭,但空气中已然能嗅得出chūn天的气味,再加上牛毛般的细雨飘飘洒洒而下,更是让人感觉格外的清新畅快。

    苏锦负手站在檐下,看着宅院中花坛冒绿的草芽,和远处烟雨中笼罩的汴水河边的如雾般嫩黄的柳条,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忧郁。

    本来已经通知了赵、方两位都头在东校场准备好一切,自己也要马上动身去和富弼回合跟辽使萧特末开始正式的商谈,但这一场chūn雨也许会搅乱自己的布置。

    雨丝凉凉的洒在脸上,苏锦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紧接着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绕过自己的脖子,轻轻帮自己系上一件披风。

    苏锦伸手握住那只小手笑道:“我来猜猜是谁?”

    那双小手抽了抽,却没挣脱,苏锦笑道:“绵而无骨,温热纤巧,一定是浣娘了。”

    说罢转过身去,果然是浣娘羞怯怯的站在身后,红脸垂不语;不过另有一人鼓着小嘴手拿蓑衣斗笠气恼的站在那里,那是小穗儿。

    苏锦笑道:“穗儿,这是跟谁生气呢?嘴巴撅的又可以挂油瓶了。”

    小穗儿没好气的道:“小婢哪敢,跟自己生气呢,小婢又没生着绵软无骨的小手,哪敢跟人生气。”

    浣娘伸手挽起小穗儿的胳膊轻声道:“穗儿……”

    苏锦摸摸鼻子无语,这丫头像是在吃醋了,于是上前捏捏她的鼻子道:“小孩子家家,无缘无故也生气。”

    小穗儿道:“小婢伸手过去,公子爷定然摸不出来是我。”

    苏锦哈哈笑道:“谁说的,你当我真的是摸骨算命的相师么?我只不过是看到了浣娘手腕上的宝石镯子罢了;浣娘的是淡青sè的萤石,柔娘的是粉白sè芙蓉石的,你手上是翠绿sè的翠榴石,管你们是谁伸手,爷管保不会弄错。”

    浣娘和小穗儿尽皆愕然,原来公子爷倒不是对谁特别喜欢些,别人是闻香识人,公子爷是闻宝石镯识人罢了。

    “这样吧,你回去把蓑衣斗笠也戴上,爷好久没带你出去逛了,今儿去带你见见场面去。”

    小穗儿眼睛一亮,顿时雀跃道:“真的吗?带小婢去见什么世面?逛相国寺?”

    苏锦捏捏她的小鼻子道:“逛街也叫见世面?爷带你去和辽国的大胡子去谈判,叫你见见辽人长什么摸样?”

    小穗儿欢呼一声一溜烟进了屋子,不一会全套雨具披挂齐全的冲了出来,苏锦早在浣娘的伺候下穿好了蓑衣斗笠,见小穗儿出来,苏锦一挥手,带着王朝赵虎等人出门而去。

    浣娘看着雨雾中消失的众人,心中微感失落,不过她很快调整心情,让自己不要表露出来。浣娘明白,在苏锦的心中自己还是有位置的,这一点甚至连姐姐柔娘也比不上,而小穗儿公子爷似乎只是当成是个小丫头而已,跟自己姐妹不能相比。

    浣娘清楚的知道,公子爷喜欢的就是自己这种安安静静少说多做的xìng格;公子爷已经是个很闹闹腾的xìng格了,静下来的时候自然不愿有人在旁边叽叽喳喳的烦心。

    浣娘庆幸自己明白了这一点,她也没打算跟别人分享,只是公子爷过于喜欢跟自己呆在一起也有不好的地方,那便是难于启齿的那些事情;公子爷总是兴之所至便要自己陪侍,浣娘不能忍受的还不是公子爷对那事的兴致,也不是那直达灵魂的让人快要死去的撞击力,而是公子的一些特殊的嗜好。

    譬如他喜欢要自己摆出各种羞人的姿势,有些姿势让浣娘感到羞耻难当,那是狗儿猫儿才能用的啊,人又怎么能这样呢?而且他更喜欢让自己用嘴巴亲吻他的那里;浣娘倒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她早已将自己全部的身心奉献了出去,也不会对此产生强烈的排斥,浣娘只是有些困扰,公子爷是怎么知道这些羞人答答的把式和行为的呢?

    浣娘偷偷的问过柔娘,她隐晦的向柔娘提出了自己的担心,那便是公子爷定然是逛过青楼jì院,被那些坏女人给带坏了。

    柔娘有些好笑,妹妹受公子爷的宠爱她是不会嫉妒的,公子爷的这些嗜好柔娘也都全部知晓,柔娘比浣娘大,明白这世间的男子在那方面总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需求,她觉得很正常;柔娘正sè告诫浣娘:“爷喜欢什么你就做什么便是,至于爷是从哪学的这些花样儿,rì后只有他人来管他,也轮不到自己姐妹cāo心。”

    浣娘想起了姐姐的话,顿时释然了,忽然想起自己帮苏锦绣的chūn天防病的香囊还没完工,赶紧回屋拿起活计,挨在软榻上叮叮当当的锈了起来。

    ……

    东门校场远在东城望chūn门外,沿东十字大街一直往东便能直达,宽大的校场一角搭着四五顶白sè的毛毡帐篷,这里便是苏锦安排的谈判所在。

    苏锦久久不至,富弼已经和辽使萧特末等人等的心烦意乱了。

    萧特末来回踱步,一会跑到帐篷口张望,一会跑到端坐案边的富弼面前,口中翻来覆去的道:“这苏副使的派头比你这个正使还大,我看咱们无需等他,这便开始吧;有他在没他在还不都一样。”

    富弼赔笑道:“等一等吧,又不在乎这一时,定是雨天不好骑马,坐车前来耽搁了些时间。”

    副使刘六符道:“那你们还选在城门外的校场?说好了安排雅静之处商谈,却跑到这里来搭了几顶帐篷,这算什么?”

    萧特末也火气不小道:“正是,这是对我大辽使臣的侮辱,这笔账咱们先记下。”

    富弼连陪不是,正无计较处,一名士兵在帐外禀报道:“启禀富主使,苏大人带人到了。”

    富弼如释重负,赶紧迎到帐篷外,见苏锦身披蓑衣,带着一帮人正匆匆赶来;两大队兵马跟在苏锦身后百步处往校场南侧散去。

    苏锦进了帐篷,取下蓑衣斗笠,抖了抖身上的水滴笑着拱手道:“萧主使、刘副使,等的心焦了吧。”

    萧特末翻眼道:“苏副使好大的派头,两国商谈军国大事,你却姗姗来迟,这种态度当真教人寒心;既然你们对此次谈判没有诚意,我看咱们今天必然谈不出什么名堂来。”

    苏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谁说我们没有诚意?干系两国交好之事乃是我大宋上下举国关切之事,萧主使居然说我们没有诚意,冤枉死我了。”

    萧特末怒道:“会谈地点安排在这么个偏僻所在,只是简易的两顶帐篷这也叫诚意?约好了未时正开始,你却姗姗来迟,让我们白等了近一个时辰,这也是诚意?。”

    苏锦撩起袍子坐在长几一侧,笑道:“贵使误会了,正因为重视,才安排在此处,来的迟了些也是因为此事。”

    萧特末嗤笑道:“睁眼说瞎话有意思么?”

    苏锦笑道:“贵使从不肯相信人,如此多疑岂能与人相处?之所以安排在此处乃是出于对贵使上下的安全考虑;上午我们经过考虑,认为西贼也许不止派一拨人来刺杀贵使一行,城中或许已经渗入数拨刺客;本着为贵使生命安全的考虑,这才将谈判地点设在校场之上,因为校场周围驻扎有我大宋的数千士兵,足可保证此次谈判顺利进行。另外我来迟了,也是因为去沟通人员部署兵力,以防有人闯入破坏商洽所致,可不是故意怠慢贵使的。”

    萧特末愕然道:“你是说,西夏狗还要来刺杀我?而且还不止昨夜抓获的那一队?可有蛛丝马迹么?”

    苏锦点头道:“蛛丝马迹倒是没有,不过此事我们上奏了朝廷之后,皇上和诸位宰臣包括枢密使三司使等朝中重臣都认同我的观点;即便是没有这种可能,我想多加一些小心总是好的,总比你活蹦乱跳而来,血肉模糊的回去要好。”

    萧特末心里一个激灵,虽然他还是觉得这是苏锦的托辞,但是这苏锦说的没错,总之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真的还有几批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脑袋,自己却蒙在鼓里,那可真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见萧特末怒气渐销,富弼赶紧笑着连拍巴掌道:“这下都澄清了,萧主使也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我看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入座,双方人员可进来入座参与会商讨论记录。”

    “原该如此。”萧特末和陆六符表示同意;双方参商人员悉数鱼贯而入,分坐在长长的案几两旁,各自忙碌的做好准备。

    申时正、宋辽谈判正式开始。

第六一七章 谈判(二)

    雪白的桌布,明亮的烛光,严肃的表情,紧张的气氛。 .   .

    一切外交谈判该有的因素几乎不缺,只是在双方书记属官都整理完毕,握着笔对着白纸眼巴巴的等着双方唇枪舌剑的时候,耳边却是一片死寂。

    苏锦把玩着手指上的扳指,只是看着对方微笑,苏锦不开口,富弼更不会开口。

    萧特末和刘六符本以为宋朝对于本国提出的四条要求定然有一番振振有词的反驳,谈判一开始便会有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萧特末和刘六符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想好了措辞,结果等来的却是一片平静。

    ……

    ……

    “两位大人,咱们开始吧。”萧特末实在是耗不过对方,先开口道。

    “这不已经开始了么。”苏锦笑道。

    萧特末翻翻白眼,选择了无视苏锦,将头转向富弼,谈判桌上还是找对方的主使说话才显得身份均等,那个惫懒的苏副使和自己的身份不对等。再者说,这位富主使看起来人比较厚道,说白了,在谈判桌上他比较好欺负。

    “富主使,关于我大辽皇上致国书给贵国皇帝陛下所提的四件事情,本使代表大辽皇帝陛下向贵国正式提出要求,此四件事乃是辽宋两国继续友好相处的必须之条件,本使要求贵国必须无条件答应这四点要求,如此一来方能铲除阻碍辽宋两国之间世代友好的障碍。”

    富弼尚未答话,苏锦噗的一声笑出声来,顿时引得众人一片侧目;萧特末不悦的道:“苏副使,如此场合该当端庄肃容,嬉笑出声,于场合身份不符。”

    苏锦忍住笑道:“实在抱歉,本人看着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没来由的感到很好笑。”

    萧特末皱眉道:“越说越离谱,本使说话的样子有什么可笑的?况且本使说的国家大事,可不是来逗你发笑的。”

    苏锦笑道:“对不住,实在没忍住;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显得很严肃,人也显得有威严了许多,只是你能将这么无礼的要求说的义正辞严,这就太可笑了。”

    萧特末怒道:“本就是合理要求,自然是义正辞严;苏副使,本使不是要驳你的面子,看看我身边的刘副使,主使说话之时,副使该洗耳恭听,而非胡乱插言;富主使还没说话表态,你倒是越疽代苞,这不合适吧。”

    苏锦挠头道:“原来这种场合是要讲排位论资历的是么?好好,你们两位主使大人谈,在下不出声便是。”

    萧特末见苏锦服软,心中得意,刚一交锋便教对方服软,看来今rì是个好兆头。

    “对于本使适才所言,敢问富主使有何表态?”

    富弼看看苏锦,见苏锦正歪着脑袋盯着帐门口挤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苏锦的贴身小婢女小穗儿正捏着衣角站在门口;富弼一阵头大,倒不是这小穗儿曾经将自己拉下马来摔得一屁股马粪,而是因为今天这样的场合,苏锦还特意带个婢女来凑热闹,摆明是不想好好谈了。

    “唔……本使以为,贵国提出之四点要求,实在教我大宋难以接受。”富弼定定神,将心思放回谈判桌上。

    “我宋辽两国早在前朝便订立澶州之盟,双方相安无事数十载,并约为兄弟之国,贵国悍然不顾两国所定之约,重新提起与澶州之约相悖甚远的四点要求,这是在趁火打劫,我大宋决不能答应。”

    “趁火打劫?”萧特末怒道:“本国所提四条要求有理有据,澶州之盟乃是两国先皇所议定,当时乃是我大辽先皇一片修好之意,才同意订立此约,可并没说此盟约的订立便抹杀了两国之间的一切过往恩怨;如今数十年过去,我朝廷上下一片呼声高涨,均要求解决两国之间过往未能解决之纠葛,这有何不对?”

    富弼皱眉道:“先贤曾言,人而无信不知其可,身为北方大国,出尔反尔若此,岂能教天下人信服。且不谈你们所提这四点要求合理与否,若是此次谈判能达成什么盟约的话,谁又能保证你们过个一两年不再变卦?无信则不立,这是我大宋百姓普遍认同的观点。”

    萧特末横眉怒目道:“富主使是说我大辽不讲信用?若是我大辽不讲信用,四十年前便已经挥军南下直捣汴梁,如今我大辽一片示好之意,倒被你们说成是不守信用,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谈的?”

    富弼铁青着脸道:“请萧主使注意言辞,什么直捣汴梁?你可是代表辽国前来出使的使节,说话要讲究分寸,符合身份。”

    萧特末大笑道:“本使已经给你们留面子了,我大辽皇上也给你们宋朝留了颜面了,否则这次本使根本就不需要来到这里跟你们磨嘴皮子。”

    富弼脸sè涨红,怒喝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萧特末挺胸叠肚,一副傲慢自大摸样,冷声道:“你只说答不答应这四点条件,若是不答应,今rì谈判就此作罢,咱们各自会去交差,也省的怎么伤了和气;说实话,萧某人对你二位大人的印象可不坏;即便有朝一rì你我两国兵戎相见,本使也定会想办法饶两位的xìng命。”

    富弼气的手臂抖动,指着萧特末恨恨的道:“欺人太甚,辱我太甚,你们才是没有诚意,我算是看出来了。”

    萧特末益发的得意,双臂抱胸道:“那又如何?咱们大辽人说话从来不像你们宋人这般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咱们吐口唾沫都能砸地上一个坑,富主使若是不能做主,便请贵国皇帝派个能做主的人来。”

    富弼双目快要喷出火来,也不知如何反驳,这才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萧特末这样的人若不是惫懒难缠,辽国皇帝又怎会派他前来出使?这次的事情本就是辽国生挑起的事端,自然需要一番强词夺理方能自圆其说;唯有萧特末这般的盲目自信之人出使宋国,才能在宋国君臣面前毫无缘由的理直气壮,要用的就是他这项缺心眼的技能。

    萧特末得意的笑,刘六符也跟着嘿嘿的笑,两名辽使乐不可支,浑没将苏锦和富弼以及一干宋国属官放在眼里。

    “啪!”一只巴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惊的帐内所有的人都打个激灵,萧特末和刘六符的笑声戛然而止,只见苏锦缓缓的站起身来,保持着拍桌子的姿势。

    萧特末回过神来怒道:“苏大人,你这是作甚?恐吓我等么?”

    苏锦啐了一口道:“两**国大事会商之所,本该端庄肃容,两位却嬉皮笑脸的笑个不停,是没拿咱们大宋当回事,还是没拿这场会商当回事呢?”

    萧特末嘿嘿笑道:“苏副使倒是蛮记仇的,刚才本使不过是对你说了此语,你即刻便还给了本使,看来也是睚眦必报之辈呢。”

    苏锦喝道:“你说对了,小爷就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之人,谁让小爷不开心一天,小爷便让他不开心一世。”

    刘六符晒道:“苏副使好大的口气,这话谁也能说,不过也只是说说而已。”

    苏锦嘿嘿一笑,伸手将身边记录官的纸笔抓过来,刷刷刷在纸眉写了两个字:借据,然后顺着案几一推,那张纸飘飘然滑到萧特末的面前定住。

    “萧主使,今儿个咱们国事是谈不拢了,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将私事给了了,欠我的一万两白银,谅你也没钱归还,不如打个借据吧。”

    萧特末愕然道:“苏副使,这可是两国谈论国家大事的时候,私事归私事,怎可公私不分,你这也太不像话了。”

    苏锦一瞪眼道:“谈什么国家大事?跟恶狼谈什么仁慈?小爷做主了,咱们不谈了,你只回去禀报,便说宋朝君臣根本不尿你们辽国那一壶;想打仗咱们奉陪。不过在此之前,先给我写个借据,欠钱不还的话你可别想走,走遍天下也没欠钱赖账的理吧。”

    萧特末怒道:“苏副使,你的话当真作数?本使可提醒你们,我大辽国这一次可不是随口一说,边境屯兵……”

    苏锦摆手喝道:“好了好了,少在这废话,谁要听你在这显摆,快些写好字据,然后滚蛋。”

    萧特末气的肺都要炸了,当即便要发作,刘六符忙在他耳边道:“主使大人,这可是在别人的地盘,没听他说么?校场周围驻扎着数千宋军呢。”

    萧特末暗骂一声:原来这小贼早有安排,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隐忍为好。当下一言不发抓过纸笔,写下今欠宋人苏锦白银一万两,立此为据云云,并在下边署上自己的名字,写完之后将笔一扔,扭头招呼辽国一干参与谈判之人道:“咱们走,回去馆驿即刻收拾行装,连夜动身归国。”

    富弼发呆的看着苏锦,苏锦的突然爆发虽然解气,可是这么一来,事情便不可收拾了。却见苏锦微笑朝他眨眼,显得胸有成竹的摸样,当下心中稍定。

    萧特末行至大帐门口,正yù跨步出帐,只听身后苏锦的声音冷冷传来:“萧主使,这就想走么?”

    萧特末扭头喝道:“你待怎样?难不成还要将本使扣押起来不成?”

    苏锦离座而起,扬起手中的字据冷笑道:“扣押你倒是不会,不过本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所以你需得帮我了结此事,才能回国。”

    萧特末怒道:“你我没什么好说的,告辞了。”

    苏锦哈哈笑道:“没我的命令你走的出去才怪,放心,我只是忽然对你们辽人的人品信不过,你说我拿了你这一万两的借据,将来两国交兵,兵荒马乱的,我向谁讨债去?万一你一个不小心死在战场上,这笔钱岂不是成了烂帐了么?所以思来想去,我还是想让萧主使还清了这笔债再走。”

    萧特末差点气的吐血,此人已经纯粹是在没事找茬了,明知自己一文不名,这会偏偏追着屁股要债,已经丧失了为人应有的风度。

    不过欠债还钱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自己哪来的钱来还债呢?

    别人出使大宋,都是风风光光的迎来送往奉为上宾,到了自己却弄成这步田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第六一九章 谈判(三)

    “苏副使,你莫要逼人太甚,逼急了本使去你家皇帝金殿上去闹,你放着公务不办,一味只顾私利,我就不信,贵国皇上回任由你胡来。(.)”萧特末出言恐吓道。

    苏锦一笑,转头问周围的人道:“你们见过这样的人没有?这年头怪事太多,看瓜的被偷瓜的给教训了,什么时候欠人钱的理直气壮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了?”

    众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苏锦问道:“本人不是很清楚这等事该如何处理方为合理;若是你们遇到这种欠债不还之人该怎么办?”

    一名宋军禁卫道:“那有什么不好办的,在俺们家乡,谁要是欠钱赖账,寨主便砸了他家的锅碗瓢盆,扒了他家的房子,他家中什么值钱便取了去抵债;还有人拿欠债人的妻女去抵债呢。”

    苏锦惊讶道:“那官府就不管么?”

    那禁卫道:“这可不管,谁叫你欠债不还呢?若是告官知道,按律还要打几十板子屁股,然后照样将值钱的物事捡出来抵债,若是抵不了,要么做工抵债,要么只有进大狱蹲着了。”

    苏锦拍手道:“那感情好,这下我就有底气了,萧主使,你听到了没?我大宋的律法看来对你不利啊;你若识相的便赶紧想办法凑钱还银子,要不然便拿值钱物事来抵,我也不贪图你家中妻女,只要能抵债的物事便成;要不然我可要把你送到开封府去打屁股坐大牢了,听说开封府里的犯人们可奇怪的很,他们最喜欢你这样的满脸大胡子威猛之人,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不过你一进去便知道了。”

    萧特末怒骂一声,伸手便要往腰里摸家伙,十几名跟随进帐的辽兵也纷纷擎出兵刃,一时间仓琅琅之声大作。

    苏锦伸手入口,响亮的打个呼哨,顿时脚步杂沓之声大作,数百名禁军士兵跑步涌来,将大帐围得严严实实。

    “看来宋朝是真的要跟我大辽翻脸了,好本事,好志气。”

    “别废话,这是你我之间的事,跟朝廷有什么关系;刘副使不是说我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么?说对了,只要你还了我的钱,你爱去哪去哪。”

    “好……”萧特末身子气的微微发抖,挥手命辽兵们收回武器,道:“我便那战马骆驼抵债,这总成了。”

    苏锦笑道:“早这么爽快不就结了?牲口当然可以抵债,快命人去提来,你我也好交接完毕,你也好早rì回归故里。/”

    萧特末对着身边的一名辽兵叽里呱啦的一顿说话,那辽兵点头哈腰出帐去了。

    苏锦往一张凳子上一坐,招手叫小穗儿过来帮自己捏着肩膀,手捧茶杯一副吊儿郎当的气人摸样,萧特末恨得牙根痒痒,但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马匹带到帐外,萧特末冷冷道:“苏副使,马儿在帐外,你去取了,咱们便两清了。”

    苏锦伸手笑道:“萧主使先请,咱们帐外交接。”

    一行人出来帐篷,天sè已经渐渐放晴,雨停之后,彩霞如血映红了西边的半边天空,空气也清新畅快许多。

    苏锦伸个懒腰道:“好舒服,chūn雨过后碧空如洗,此情此景美不胜收,倒想赋诗一首呢。”

    富弼差点没笑出来,这小子想尽办法的惹萧特末生气,这萧特末倒也好忍xìng,居然装作听不见,一点也没发作的迹象,和他威猛的外表极不相符。

    “马儿呢?在何处?”苏锦手搭凉棚到处张望,浑然无视身边排了一排的七八匹战马。

    萧特末明知他在装蒜,也只得咬牙忍住,一指那几匹马儿道:“苏副使年纪轻轻眼神怎么还不好使了,这不是么?”

    苏锦扭头看去,指着那几匹马儿道:“怎么,这就是?”

    萧特末皱眉啐道:“苏副使,咱们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矫情戏弄,山不转水转,没准哪一天你苏副使会落入我的手中,劝你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苏锦点头道:“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你是在jǐng告我将来你们辽国铁骑南下之后,本人难逃你的手心是。”

    萧特末道:“随你怎么理解,马儿在这里了,你将借据交还与我,咱们两讫了。”

    苏锦指着那几匹马摇头道:“这哪里是马儿,这分明是只值几两银子一匹的鹿嘛,就这七八匹瘦的皮包骨头的鹿,便想低我一万两白银的债?萧主使家中必是做生意的,jīng明到如此地步,佩服佩服;可惜我不是冤大头。”

    众人目瞪口呆,连大宋这边的士兵们也觉得苏副使有些胡搅蛮缠,明明是八匹上好的契丹马,每一匹最少值个千贯左右,到了副使口中变成了只能宰杀吃肉的麋鹿了。

    富弼暗自好笑,秦人赵高指鹿为马,这位爷倒好,指马为鹿;同时也暗暗发愁,这般胡搅蛮缠之下何时是个了局,就算萧特末硬是不还钱,难道还能将他杀了不成?也不知苏锦是怎么想的,昨天还商量的好好的,说是要用些手段来震慑辽使,难道竟然是这等惫懒手段么?

    萧特末的忍耐力到了极限,破口大骂道:“你这厮当真惫懒,莫以为在你们宋朝过境之中,本使便任你为所yù为,你有本事命人将本使给砍了,又何必玩这些不上台面的花样来恶心本使?”

    苏锦笑道:“萧主使莫要发怒,果真是马么?那你发个毒誓说这确确实实是马儿,我便信了你。”

    萧特末啐了一口道:“发你娘的誓,爷爷不伺候了。”

    苏锦冷笑道:“再骂一句便送你去开封府大牢卖屁股。”

    萧特末饿狼般的瞪着苏锦,却始终没敢再骂出一句。

    苏锦转头问道:“你们谁知道马匹的价格?像这等毛长腿短像个草驴一般的马儿能值几个钱。”

    有人答道:“契丹良种马,市价可达一千贯左右。”

    苏锦骂道:“那是契丹良种马的价格,本使问的是这几匹劣马的价格。”

    那士兵有些脑子转不过来,正准备说:“启禀大人,这正是契丹良种马。”话没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巴,立刻有人替他答道:“劣马价格不如牛,这几匹劣马最多值个百来贯一匹。”

    苏锦皱眉道:“一百贯?够百姓一家子生活五年了,这等劣马也能值这么多?”

    小穗儿闻弦歌而知雅意,忽然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

    苏锦大乐,小丫头有些怯场,竟然忍到现在没说话,这回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你倒是说说看。”

    “小婢的表舅是贩马的马贩子,小婢自小在他家长大,倒是知道一些价格,一般好马的特征是:头如梭、项如弓、毛如油、皮如缎、蹄似铁,胯如刀……小婢看这几匹马没一处符合,这是不折不扣的劣马无疑。”

    苏锦差点没笑的背过气去,这丫头也不知学来的这些说道,怕是倒有一大半是瞎编的,不过倒也编的顺溜。

    “小娃娃莫要胡说,我契丹良马皮糙乃是御寒打磨之象,腿粗短乃是耐力持久之故,毛发乱了是没有梳洗而已,再说了,毛发梳的再漂亮有什么用?中看不中用罢了。”

    小穗儿清脆的反驳道:“这位大胡子官儿,奴家可不是来跟你抬杠的,奴家只是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而已,你也范不着这么急着表态。”

    苏锦笑道:“莫理他,这种劣马能卖几个钱。”

    小穗儿扳扳手指道:“越是劣马越是能吃,胃口大脾气大,力气却小,别说跑路骑乘不成,便是拉车耕地也不如大青骡子;这种蹩脚货最多二十贯一匹,小婢都觉得不值,徒耗食粮罢了。”

    苏锦高挑大指道:“总算遇到个识货的,差点被人给蒙了;萧主使你这马二十贯一匹,便算你是二十两一匹,一万贯需要五百匹,这里是八匹,你再弄来四百九十二匹来,咱们便好交割完毕,借据你拿走,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萧特末想死的心都有了,今儿个算是碰到无赖了,以前总以为自己已经算是无耻卑鄙的很了,可是眼前这惫懒少年比自己无耻十倍,不,百倍!不!千倍。

    萧特末血往上涌,火爆的脾气按捺不住,暗自盘算着,要不要伸手一把将这少年的小细脖子给拧断,但再一想,图一时之快会招来灭顶之灾,只能强行忍住。

    “看来萧主使弄不来四百多匹劣马来抵债,记得你们好像一共只有百十来匹牲口,折合银两也不过两千多白银,剩下的该如何抵债呢?”苏锦挠头道。

    萧特末冷笑道:“依你看该怎么办呢?”

    苏锦愁眉苦脸的苦思半晌,忽道:“有了,你们辽兵的兵器盔甲倒也新奇,特别是你那根大狼牙棒,看似是纯铁的,倒也值几个钱。莫如你们将盔甲马匹大车和你们的这些破铜烂铁的兵刃一并作价,虽然还差了些,但我也就勉为其难了,亏了就亏了,谁叫我遇到你萧主使这么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呢。”

    萧特末大吼一声,伸手便来抓苏锦的脖子,一旁的王朝快速出手格开萧特末沉重的一抓,拉着苏锦往后急退。

    萧特末已经动手便不再迟疑,大吼数声,百余名辽兵亲卫迅速冲上来便要强行火拼,眼见一场混战便要爆发。

    就在此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浓烟滚滚而起,帐篷边一个小土包轰然炸开,炸的泥石飞溅,落得众人满头满脸都是。

    众人愕然停步,只见苏锦手中握着一根黑魆魆的冒着青烟的黑管子,口中喝道:“谁再上前一步,小爷轰掉他的脑袋!”

第六二零章 谈判(四)

    就像是鸟鸣鸹噪不休的树林中的一声枪响,瞬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眼光聚集到苏锦手中的那个小小的黑sè筒状物上。

    苏锦的手烫的难受,这玩意确实不太好使,难怪来时赵德海曾jǐng告自己说,用的时候要用湿布包着手,以免被烫伤。

    不过苏锦心里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淅沥的chūn雨并没有对这简易的火枪产生影响,点火后依旧打得响,关键时候足以教人放心。

    萧特末的目光在炸开的黑sè泥坑和苏锦手中的那根管状物事上逡巡,他不能相信,地上那个冒着热气的大土坑居然是苏锦手中的这跟小小的黑管造成的。

    萧特末当然见过火器,战场上的火箭、火球、火蒺藜都曾亲眼目睹,不过萧特末对于这类玩意从来嗤之以鼻,对他来说,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根本就不如他的黑铁狼牙棒管用,一棒子下去便是一个碎裂的大脑壳,而这些火器除了shè的远和烟雾呛人之外,很难对身穿铠甲的兵士有什么大的杀伤。

    就拿火蒺藜来说,宋辽边境的小股军事冲突中经常见到宋军丢出此物,爆开后里边的小碎片虽然能嵌入肉中,但是只能入肉不及半寸,除了给大辽士兵平添了不少**脸之外,根本没有致命xìng的杀伤;只要不被碎片划伤眼球,嵌入肉中的碎片战后用刀挖掉拔掉,士兵还是活蹦乱跳。

    后来再交锋的时候,辽兵统一蒙上厚厚的蒙脸布之后,这些玩意便彻底的失去作用,以至于到最后,连宋军也懒得用了。

    可是苏锦手中的这个物事,一下子便将地面炸开脸盆大的一个深坑,这要是轰在血肉之躯上,后果不堪设想。

    不远处蹄声隆隆,数百骑疾驰而至,当先两人正是赵德海和方成忠,他们听到爆炸声响,立刻带着马军大队赶到。

    在萧特末看来,这是校场的驻军闻讯赶来,对方也是骑兵,此刻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让萧特末发热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已经很不妙了。

    赵方两人的马队迅速将众人围在当中,赵德海越众而出,在马上拱手叫道:“苏大人,发生了何事?卑职等听候差遣。”

    苏锦呵呵笑道:“原来是赵都头,你们今rì怎在此处?”

    赵德海道:“回禀苏大人,我和方指挥率兵在此演练阵型火器,听到声响便赶来了。”

    苏锦道:“原地待命,随时准备冲锋。”

    赵德海高喝一声:“遵命。”拨转马头入列。

    萧特末拿得起放的下,好汉不吃眼前亏,赶忙挥手喝令辽兵士兵们收起武器,自己也将狼牙棒挂上马鞍得胜钩上,连朝刘六符使眼sè。

    刘六符心中暗骂,刚才逞英雄的是你,眼下输下气的事倒要老子帮你干,真不是东西;但事关使节团生死,又是上官之命,刘六符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误会,这都是误会,两位大人都息怒,事关两国之间的大事,都忍耐些为好。”刘六符话是对苏锦说的,眼睛却看着富弼,一副恳求之sè。

    富弼自然明白苏锦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抓起来,那样的话事情便全面陷入僵局了,于是看向苏锦道:“苏副使,刘副使说的对,咱们是来谈判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苏锦道:“我可没想打架,萧主使欠钱不还,还想拗断我的脖子,苏锦这条命虽不值钱,也不能平白的让人拿了去。”

    富弼看着刘六符道:“苏副使说的也对,你们萧主使也忒霸道了,一言不合便来拧人脖子,这可是大宋地界,萧主使这么做乃是自取其辱。”

    刘六符拱手道:“是是是,本人替萧主使给诸位道个歉,一时冲动误会而已,在下可拿xìng命担保,萧主使只是一时的冲动,想抓住苏副使罢了,绝无伤他xìng命之意。”

    富弼转头对苏锦道:“苏副使,买卖不成仁义在,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此事揭过如何?”

    苏锦叹了口气道:“你富主使说话了岂能不给面子?这样吧,要哪萧主使来认个错,此事便揭过了。”

    萧特末听在耳中,心中虽老大不情愿,但终究还是走上前来,拱拱手道:“苏副使,本人一时冲动,还望见谅;但苏副使也欺人太甚了些,那些马儿明明都是我契丹好马,偏偏说成是劣马废物,易地而处,便是你也要发火的吧。”

    苏锦微笑道:“那只能怪你,你不好好的跟我们谈判,我便故意刁难你,一报还一报而已。”

    萧特末道:“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在来谈过便是,这回咱们都秉承务实之要,都不准威严恐吓夸大其词,好好的完成差事便是。”

    苏锦一笑道:“萧主使转变的好快,这一会功夫态度便来个大转弯,教本人一时还真的难以接受。”

    萧特末脸上一红,知道苏锦在讽刺自己见风使舵,只装作没听懂。

    苏锦脸sè忽然变冷,淡淡道:“不过谈判之事可不是你说再谈咱们就再谈,本使现在已经没兴致跟你们谈判了,要谈以后再谈。”

    萧特末愕然道:“迟早都要谈,推迟作甚?天sè尚早,咱们还是商量一条是一条,久拖不决,也于事无补。”

    苏锦晒道:“迟早都要死,那咱们还活着干嘛?难得见到我大宋神枪营在此训练,新式火器威力无比,本使要去观看一番;贵使若闲的无聊便来看看也自不妨,若是觉得无趣,便请自便,本使不伺候了。”

    萧特末一想,既然苏锦执意今rì不谈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刺探一下宋军的军情也不错;苏锦手中的那个物事怕就是他口中的新式火器,不妨去探探底子,今后战场上遇到了,也好有应对之策。

    “那本使还是跟着你们去领略一下贵国士兵的雄风吧,反正回去也是窝在馆驿之中,毫无乐趣。”

    苏锦一笑,萧特末能放过这次刺探的机会那才叫见鬼了,当下命人传令给赵方两人,告诉他们自己将携辽使一起观看火器训练,务需不出差错云云。

    赵德海和方成忠两人得令,大声号令马队列队整形,一人率领一队约两百人的马军迅速布好阵型。

    富弼苏锦以及萧特末等人缓步走上左近的一座阅兵用的土台,极目观望。

    只见四百多马军分成十排,每排四十余人绵延两百多步排在台下,赵德海方成忠两人一人手拿绿sè令旗,一人手拿红sè令旗,分别站在队伍两侧。

    萧特末看着这些马军的装束很是奇怪,骑兵三大件:长枪、短刃、弓箭,他们只在腰间悬了一柄短刃,马蹬上没有长枪,肩后也没有背弓箭,却背着一个长条形的黑布包,想必里边便是火器了。

    赵德海纵马来到土台下,高声道:“回禀富大人、苏大人,马军神枪营准备完毕,请求开始训练。”

    富弼和苏锦摆摆手,算是答复;赵德海抱拳提辔疾驰到队伍前方,高举手中绿骑摇了三摇猛地往下一落。

    只见骑兵第一排四十余人迅速解下身后的黑布包,在里边掏出一个个黑魆魆的管子来,样式便跟苏锦刚才拿出来那一根一模一样,都是乌黑发亮缠着密密匝匝的物事,不知道是何材质所成。

    “装药!装弹!夯实!”赵德海喝道。

    士兵们整齐划一,从腰上的皮囊中拿出一只拇指大的小布囊塞进黑管中。

    接着从腰上的另一只皮囊中抓了一把不知什么物事倒进管中,同时变戏法般的擎出一根根小棒,插入管中用力捣压严实,接着左手提缰右手将黑管口朝天侧举待命。

    萧特末心里暗笑,宋人脑子糊涂了,有这功夫,早已拍马冲到几十步开外了,可笑这些人忙乎半天连马蹄子都没动半下,这要是在战场上怕不成了活靶子。

    “目标……前方树林!”赵德海发出震天介一声大喝,与此同时方成忠手中红旗刷的落下。

    马背上的宋军士兵们并没有催动马匹发动冲锋,而是一个个摸出火折子,吹得红艳艳的,点着了黑管侧边伸出来的引信。

    顿时场中嗤嗤之声大作,冒出一股股青烟,猛然间连环爆响,士兵们手中黑管子一个接一个的喷出火光,爆发出一阵阵巨响,腾起一股股黑烟。

    奇怪的是,如此声势浩大之下,前方的树林中豪无异状,这些火器shè出的弹药如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若非有风吹过,那些树木怕是连动都不动一下。

    萧特末一脸的兴奋,极力掩饰住心里的幸灾乐祸之请,故作惊讶道:“这火器看上去倒真的挺吓人的……”言下之意就是:也不过是看着吓人而已,看不出任何的威力。

    苏锦也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赵方两人没安排好?抑或是火药被雨淋湿了,失去了效用?这下可丢人丢到家了。

第六二一章 谈判(五)

    就在台上台下之人大眼瞪小眼之际,远方冒着新绿的树林中猛然间响起爆炸之声,紧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乒乒乓乓的爆裂声不绝于耳,烟雾升腾之中可就树枝断裂,树干爆开,四散飞溅的枯枝败叶飘飘荡荡宛如天女散花一般。

    众人惊得心惊肉跳,待爆裂之声停歇,再看那片树木已经是横斜倾倒一片狼藉,袅袅青烟之中还有火光升腾起来,哔哔啵啵的燃烧声远远传来。

    萧特末半张着嘴巴,好半天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这不起眼的火器shè出去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这要是打到人群密集的阵中,还不皮开肉绽死伤遍地么?

    苏锦暗吁一口气,心道:马军这帮杂碎办事不得力,爆炸也弄的延时几秒,你们当是后世天朝的网络么?不过总算爆炸了,但愿别让人看出破绽来。

    萧特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刘六符倒是jīng明,自言自语道:“这火器发shè之后怎地等一会才会发挥威力?很是奇怪啊。”

    苏锦白了他一眼一眼道:“一看刘副使便没打过仗,凡是及远武器哪有即发即中的?便是最强的劲箭,不也要在空中飞个几息么?况且这树林远在百步开外,火器发shè的弹丸我们称之为子弹,子弹到达目标之前的飞行时间我们称之为‘子弹时间’,又有个俗称叫‘让子弹飞’,也有些告诫众人稍安勿躁静待中的之意。”

    刘六符确实不是武将,一个翰林院的学士他能懂什么?苏锦三句两句便将他唬住,萧特末虽然觉得这样的解释略显牵强,但人家火器的威力是实实在在的,便是飞的慢些也瑕不掩瑜;神情郁郁中心头笼上了一道乌云。

    “萧主使,这火器威力如何?”苏锦得意洋洋的问道。

    萧特末平息心情,想了想道:“威力确实惊人,不过缺点明显,在战场之上恐无发挥余地。”

    苏锦哦了一声道:“愿闻其详。”

    萧特末道:“这种火器对付步兵自然是威力巨大,但面对我大辽铁骑,必然讨不了好处;这等火器跑动中无法发shè,只能站桩于原地,对阵我大辽铁骑,当先一轮也许会死伤不少,但是一弹发出,你们又要填药点火,只需这短短数息时间,我铁骑必冲过百步距离;你们连长枪也不配备,如何应战?还不是任人宰割的完败之局么?”

    众人纷纷点头,均觉萧特末所言甚有道理,这等火器填装繁琐,又要点火,只能站在那里cāo作,可不能想骑兵一样便跑边shè,远shè近砍;站在那跟木桩一般,岂非是一轮shè罢,接下来便是等死的节奏么。

    苏锦微微一笑,扬起眉毛道:“好像挺有道理的,不过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以为我大宋将士不懂?你且看看下边。”

    苏锦手一指台下,众人跟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发shè完毕的四十余骑已经驰回队列后方,动作麻利的开始装药装弹;原先在第二排的骑兵们已经策马前进十步,点火开始发shè。

    再往后便是第三排顶替第二排,第四排顶替第三排,以此类推之下,发shè的爆裂之声不绝于耳,一点也没有停顿,就像是在连发一般。

    而百步外的小树林也已经被黑烟和火光笼罩,不时的有爆炸之声传出来,七八轮过后,赵德海示意停止发shè,清风徐过,吹散树林上笼罩的烟雾,原先的小树林已经不复存在,全是横七竖八倒下的和正在燃烧的树木,几乎被夷为平地。

    “如何啊?萧主使?只消五千配备神枪的士兵,便可足以抵挡数万骑兵,我这可不是夸张。”

    萧特末额头见汗,苏锦确实没有夸张,这样的威力,配合完美的不间断攻击,骑兵们的冲锋只能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倒下,再多的兵力也无济于事;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派骑兵迂回侧后加以攻击,但若是对方据城而守或者是据险而守,那便毫无办法了。

    “好是好,但是还是有缺陷。这种火器似乎只适合防守,攻坚用处不大。”

    苏锦高挑大指道:“不愧是萧主使,一看就是行家,必是身经百战百败不馁的总结。”

    “苏副使说笑了,本使败是败过,但也不能说是百败不馁,你这是在夸本使还是在羞辱本使呢?”

    苏锦告声罪道:“对不住,口误口误,萧主使该是百胜将军才是。”

    “百胜不敢当,不过大小战斗倒也胜了不少场,故而这火器的毛病一往而知,这种威力对付高墙壁垒还是不成。”

    苏锦笑道:“攻城么?倒也不用这玩意了,神枪营还有一样宝贝,不如咱们也一道见识见识如何?”

    萧特末抚掌道:“那感情好,今rì跟着两位大人真是大开眼界啊。”心道:这苏副使傻的可以,你给我看的越多,将来咱们就越能克制你的这些武器,不能怪我,都是你自己主动的。

    苏锦挥手朝台下大喊道:“赵指挥使,咱们的神龙大炮可在此处么?不妨一并施shè看看威力如何?”

    赵德海略微犹豫了一下道:“苏大人,卑职不得不提醒您一声,‘神龙大炮’乃是机密火器,轻易不可示人;何况有外人在场?

    苏锦道:“辽国两位使臣又非外人,宋辽两国是兄弟盟邦,我和赵主使自然也是兄弟,兄弟之间哪有这么见外的,赶紧的去推来演示一番。”

    苏锦越是情真意切,台上台下之人便越是一阵恶寒,刚才还逼债逼得人发疯,转眼却说什么兄弟,脸都不红一下,实在是够无耻。

    赵德海本就是做戏,闻苏锦所言,忙答应而去,不一会西边营房处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具巨大的物事缓缓而来;众人仔细观瞧,原来是一尊放在架子上的土炮;炮筒足有脸盆大小,浑身乌黑,同样看不出什么材质。

    那‘神龙大炮’被拉倒离土台几十步外的距离便停了下来,十几名马军士兵将大炮抬下平板车放置在平地上,几名士兵往炮口中倾倒了大量火药,同时将十几只黑球塞进炮管中;一切准备完毕,赵德海策马跑来道:“请苏大人指示,神龙大炮打击何处。”

    苏锦指着不远处一座突兀的土堆道:“也不用太远,太远看不真切,就轰击那土堆便是。”

    赵德海领命而去,命人掉转炮口对着不远处的那座大土堆瞄准,一声令下,炮手点燃引信,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神龙大炮发shè成功,十几只黑球争先恐后的冲出炮膛直落在那大土堆之上,毫无例外的几息延时之后,整座大土堆像是被神人从底部掀翻一般,瞬间化为齑粉。

    烟尘瑟瑟,落土纷纷,方圆十余丈外,土块石块像雨点般的从半空中落下,一朵滚滚而上的蘑菇云直冲云霄之巅,气浪袭来,刮得高台上的众人的衣物猎猎而动。

    所有的人都张口结舌不能言语,这场面实在是太过震撼了,这小小的炮弹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当真教人匪夷所思。

    苏锦‘呸呸呸’的吐着口中的尘土,心里骂道:这帮龟孙子一点不懂节约,这一下该埋了多少火药在土堆下边,起码也有上百斤,这帮败家子,这笔钱可都是自己垫付的,也不知道皇上给不给报销。

    “萧主使,这神龙炮用作攻坚可还有用?”苏锦笑嘻嘻的问面如土sè的萧特末。

    萧特末无心再计较苏锦得意洋洋的语气,他震撼之余其实正在思索,宋人秘密弄出这么多威力巨大的火器,这是要干什么?

    今rì自己是亲眼目睹了它们的威力,若是这样的火器上了战场,大辽有多少兵马能经得住神枪的shè击,又有多少城池能经得住这神龙大炮的轰击?

    萧特末胆寒之余,不仅又产生了新的疑问,既然宋人有了这般威力巨大的火器,为何不拉上战场去使用,反倒被西夏打得落花流水连吃数番败仗呢?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第六二二章 谈判(六)

    对于萧特末的疑问,苏锦早有搪塞之词。

    “其一,这火器造价昂贵,数量并不多,去岁和西贼连番恶战之际,神枪尚且只有十余支,而神龙炮则还未铸造完成;其二,西贼虽然强悍,但我大宋西北军还不至于抵挡不住,倒也不忙着轻易使用这等利器,等攒起数量规模,训练的更为jīng准之时,出其不意调上战场,怕还不直接轰到西贼的兴庆府去么?”

    萧特末暗自心惊,听苏锦的口气,宋朝其志不在小,一旦这些火器成了规模,练好了jīng准度,李元昊的大难便要临头了。

    与此同时,萧特末也对大辽产生了深深的隐忧,这小子说话不尽不实,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有一样,这些火器的威力自己可是亲眼目睹了,至于宋朝到底造出来多少,谁也不清楚。

    正如苏锦所言,若是规模没起来,几百杆火器尚且不能改变胜负的对比,如果真的攒到了上千杆上万杆……,大辽危矣!

    苏锦满脸得意洋洋,带着愣头愣脑的萧特末和刘六符等人下了土台各自上车上马回城。

    一路上萧特末不住的思索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回到驿馆之中,他迫不及待的叫来刘六符商议对策。

    “刘副使,你对今天宋人使用的火器有什么看法?”

    “萧主使,下官到现在还心头噗通通的跳,耳朵里还是轰轰的作响,宋人这火器也太厉害了,发shè起来山崩地裂开岩碎石,这要是上了战场,何人能挡?”

    “确实如此,本使也算是见过不少火器,但在这样的火器面前都不值一提了,那神枪到也罢了,那神龙炮却是无解,攻城之际,只消有十余门神龙炮摆在城下往里边轰,再坚固的城池也绝然守不住;这威力比咱们大辽的旋风石炮大了何止十倍。”

    刘六符叹了口气道:“大人,实不相瞒,下官现在担心的还不是这火器的威力,而是宋人的野心啊。”

    “此话怎讲?”

    “您没听那苏锦说么?他们现在是示敌以弱,故意跟李元昊拖延时间,打拉锯战,为的就是争取时间铸造火器,训练完善;之后一举调上前线,将李元昊赶尽杀绝;他说要打到兴庆府,这话还不说的很明白了么?”

    “这个……于本使所见略同,本使在路上也是这么想的。”

    “大人明鉴,但大人可曾想过,我大辽该如何自处呢?宋朝灭了李元昊,下一个目标会是谁?怕是我大辽要遭殃了。”

    “确然如此,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宋人手握新式火器,腾出手来自然会对付我大辽,不过宋辽两国一直以来都结为兄弟之帮,宋人不至于如此绝情吧。”

    “我的大人呐,您怎么还这么想呢,那苏锦说的对,两国之间之所以能和平相处,可不就是因为实力相当么?一旦实力失衡,宋人还愿意跟我们结为友好之帮?那才怪呢。”

    “这个……”

    “再者说了,这次我们屯兵边境,本以为能趁着宋朝内外交困之际来捞些好处,这笔账宋人能不记着么?宋朝的太宗朝时,两国之间并无瓜葛,太宗皇帝尚且派三路大军征伐我大辽,若非幽州之战我天佑我大辽,如今岂有大辽在?由此可知,宋人觊觎我大辽由来已久,只是一直无力战胜,这才会议和交好;这次宋人怕是没那么好相与了。”

    萧特末的心跳加快,咚咚咚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压低声音道:“刘副使,依你看,苏锦小儿一直对和我们谈判不甚热心,这是不是在拖延时间呢?”

    刘六符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起身缓缓踱步,半晌才道:“下官看有两种可能,一种如大人所言,他们是在为火器制造训练拖延时间,这种火器想必制造起来难上加难,用的火药我看也是配方有所不同;咱们平rì所用的火药哪有这般威力?”

    “说的对!”萧特末缓缓点头。

    “不过宋人必然已经慢慢的开始熟练了,您想,去岁九月间宋人和西夏元昊在好水川大战一场,宋人大败而归,宋将韩琦那是出了名的不服输之辈,当时若有这些火器神炮,他能不调去前线报复么?所以说苏锦说的话还是可信的,那时候这些火器尚且在制造琢磨之中,还不能使用。”

    顿了顿,刘六符又道:“可是短短数月之后,你我亲眼目睹了数百杆火器和一门神龙大炮,这说明宋人制造火器的技术rì见熟练;苏锦只要跟咱们再拖延上一两个月,怕是又要多造出来成千上万杆火器出来;这玩意越多,宋人便越不在乎咱们大辽边境上的雄兵了;虽然不足以跟我大辽雄兵对抗,但只要把守住几处险要的关隘,便足以给我大辽铁骑造成大量的杀伤;到那时,咱们岂不是吃了哑巴亏么?”

    萧特末缓缓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小子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对谈判毫不在意,我总觉得他有什么yīn谋。”

    刘六符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宋人的其实根本造不出很多火器来,下官在想,这等机密之事,那苏锦为何要让我等知晓,这不是泄露宋国的机密之事么?我有些怀疑他是故意为之,好让我们知难而退。”

    萧特末摆手道:“这你就多虑了,你没见么?当时是我要拿他,他逼不得已才掏出那火器放了一响,而那些神枪营本是在校场上驻扎训练的,我们去的时候,并没听见一声火器爆响之声,这说明他们根本不愿意让我们看到;后来苏锦掏出那火器施放之后,其实便是露陷了,所以他才一不做二不休让我们看看那火器的威力,当然也有震慑之意;不过本使看来,他是想瞒没瞒住,这小子还太嫩,却暴露这么大的一个秘密来。”

    刘六符想了想下午的事情,确实如萧特末所言,好像是那苏锦欠了考虑,无意间将火器暴露之后,才发出邀请,让自己等人参观火器cāo练,不像是有意为之。

    “主使大人洪福齐天,居然无意间得到宋军的这么大的秘密,免得咱们蒙在鼓中;其实下官是想说,那苏锦如果故意让我们看这火器的威力,那便是外强中干之举,这说明他们一定无法再造出更多的火器来,炫耀其实便是胆怯。”

    萧特末道:“千万莫要这么想,一旦估计错误,你知道会给我大辽铁骑带来多大的死伤么?万一我们回去向朝廷如此禀报,当我大军进攻之时,关卡上突然冒出成千上万的火器施shè的话,你我二人如何解释?咱们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刘六符吓得脖子一缩,这事可不是危言损听,大辽军法甚严,慢说是谎报军情这等大事,便是军营中发个牢sāo,被将官们一旦得知,都会毫不留情的用弯刀削了脑袋。

    “主使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刘六符问道。

    萧特末伸着大手在满脸铁刷子般的胡须上拨来拨去,缓缓道:“依我看,咱们需要尽快的结束这次商谈,无论结果如何,咱们都不能再耽搁了,这件事须得立刻禀报给朝廷,不能让朝廷蒙在鼓里;皇上说的很清楚,我等在此逗留之际,边境大军将会于二月十八之后佯攻宋境给我们壮壮声势,逼得宋人让步,现在看来咱们一定要赶在二月十八之前赶回大辽境内,万一佯攻之际吃了这火器的大亏,咱们就被动了。”

    刘六符点头道:“主使大人考虑的是,今rì已经是二月初六了,就剩下十二天了,回去的途中还需几rì,咱们一定要在初十左右将谈判之事了结了。”

    萧特末点头道:“便是不能了结,咱们也必须赶回去。”

    刘六符道:“主使大人,明rì一早咱们便主动去找富主使和苏锦,不能等他们来找我们了,他们现在是巴不得慢慢悠悠的耗时间,咱们可耗不起。”

    萧特末道:“说的对,为了以防万一,你即刻写一封密信,派人送到边境大元帅处,以防时间错失酿成大错。”

    刘六符点头道:“下官即刻便写,咱们此番即便是谈判不成,刺探了这个重大的消息,回去也不至于受罚了。”

    萧特末揪着胡须道:“要是能搞到那火器的样板,或者是制造的图纸就好了,我大辽也可依葫芦画瓢造出这些火器,到那时,宋人便等着咱们给他们惊喜了。而且若是能办成此事,咱们定会受到重奖,说不定本使能当个上将军也未可知,而你刘副使必会进中枢枢密,立足重臣之列。”

    刘六符半张着嘴巴舔着嘴唇,既向往又纠结的喃喃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这事也太难了吧;一个不好,咱们可都要把命丢在这儿了。”

    “留个心眼,见机行事便是。”萧特末叹了口,摆摆手,像只大螃蟹一般缓缓踱步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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