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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八三章 大三元(下)

    (人在外地,但愿自动传不会出差错。(  520xs。纯文字))

    黄培胜的嗓音洪亮,诵读文章清晰而有力,一字一句送入众臣耳中,众臣的脸sè却是越来越难看,渐渐若坐针毡起来。

    少顷,洋洋六七千字的文章尽数念完,文德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苏锦的这篇文章名为针砭时弊,实际上通篇皆为变革举措,而且按照苏锦的说法若是当真进行变革的话,那可是惊天动地伤筋动骨的大事,所涉人事繁杂,触动的利益巨大,必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至于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目前尚无从评估。

    就拿第二条来说,抑侥幸,即限制侥幸作官和升官的途径。苏锦明确指出,朝廷大员每年都要自荐其子弟充京官,经其推算一个学士以上的官员,经过二十年,一家兄弟子孙出任京官的就有二十人。这样一个接一个地进入朝廷,不仅增加了国家开支,而且这些官宦子弟又大多不干正事,相互间却包庇勾连,结党营私。

    苏锦的意思是要限制官员的恩荫特权,防止他们的子弟充任馆阁要职;此举若成,自然会让政务清明并减少大宋财政俸禄的供给压力,对朝廷而言自然是极好的一项建议。但殊不知,此举若真的实行,必然触动大大小小在职官员的利益。

    朝廷最近虽倡导官员子弟凭本事参加科考,但也仅仅是倡导而已并未强制实行,实际上官员子弟参加科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考上了自不必说,即便是没考上,也必会想尽办法安插进衙门为吏,时rì一久便可累集资历正式授官了。

    这一块大蛋糕,自大宋立国以来早已成为官员们心目中理所当然的福利,现在这个苏锦居然提出要动了这块福利,这不是在自找不自在么?

    在座的都是朝廷老臣,个个为官都在二十年之上;以晏殊为例,其家中七子除了最小的晏几道尚在襁褓之中,其余的均已成年,且个个纨绔不肖其父。

    晏殊虽痛恨养子不肖,但也不能不管他们,凭着自己的身份,并皇上的恩宠,奏请圣上在三司衙门并京城清要之处将儿子们都安插了官职;虽然官职不大,但好歹也个个是官身;晏殊还有四个侄儿也同样通过关系安插为官;所以当晏殊听了苏锦这篇策论,首先想到的便是一旦要是皇上听了苏锦的话实行此条的话,自己这十个子侄怕是要统统罢黜回家了。

    晏殊怎能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忠君爱国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能分享利益么?若是臣子们跟着皇上混,什么利益什么特权都捞不到,那还蹦跶个什么劲儿?

    杜衍也是一样,苏锦策论上说,一个学士为官二十年,子侄辈蒙祖荫会有二十个做官,杜衍粗略的算了一下,自己的子侄辈起码超过苏锦所说的一倍,少说有四十多人;具体数目连杜衍也说不清,因为他自己也没细细的统计过,有印象的便足以超过四十个;杜衍听完了黄培胜的诵读恨得牙根痒痒,这个苏锦简直是断子绝孙的恶毒,竟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断不能容这件事在皇上脑海中定型。

    赵祯偷偷观察群臣的反应,他是个聪明人,这十条最少有四五条直接涉及官员的利益,虽然对朝廷是有好处的,但是官员们的反应也不能无视;自己是皇上,但是事情还是要官员们去办,没有了这些人的帮衬,自己也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了。

    “众爱卿,怎么都不说话?苏锦的这篇策论如何?”赵祯缓缓问道。

    群臣均不开口,暗自揣度皇上的心思,赵祯单独将这篇文章拎出来读给大家听的这种行为,便可猜测出皇上其实对苏锦的建议持着一种赞赏的态度,前面读的时候,皇上连说数声‘了不起’,那可绝对不是讽刺,而是实实在在的褒奖。

    杜衍沉声道:“皇上,苏锦是晏三司举荐之人,我等倒想听听晏三司的意见。”

    杜衍对晏殊的情况很了解,与其自己先开第一炮,还不如让晏殊先开第一炮,他知道晏殊是绝对不会赞成苏锦的建议的。

    “也好,晏爱卿便说说看。”赵祯微笑道。

    晏殊无奈起身上前施礼,道:“既然皇上点名,老臣便谈谈看法;苏锦这篇策论确实写得不错,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能归纳出这十条,并想出对应之策,确属难能;身为举子,在短时间内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老臣极为佩服,便是老臣上阵,也未必写得有他好。”

    赵祯颇感意外,虽然苏锦是晏殊的人,但赵祯预料在此事上晏殊如此豁达开明,倒是罕见。

    “不过……”晏殊话锋一转,击碎了赵祯的意外:“不过,苏锦毕竟年纪太轻,对我大宋朝廷政务以及民间细末不甚了然,文章写的好,不代表观点便正确,这篇策论中错谬之处不少,或者不称之为错谬,可称之为想当然耳,臆测部分颇多,故不能当做正确的方法去用。”

    赵祯声音低沉道:“晏爱卿的意思是,文章是好的,只是看看便是,绝不可采纳之,是么?”

    晏殊想了想道:“不可完全采纳,或可部分采纳,十条中便是能有一条为朝廷采纳,便是苏锦的荣耀了。”

    赵祯沉思道:“那么,依你看苏锦可取为第几?”

    晏殊道:“老臣和苏锦有些瓜葛,理应避嫌,此事还是皇上做主为好。”

    赵祯想了想道:“好吧,你且退下,杜枢密可有何高见?”

    杜衍心中高兴,难得自己和晏殊能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且碰的对象竟然是苏锦,可见利益之下,便是苏锦也终将为晏殊所抛弃;晏殊既然表明态度说苏锦是胡说八道,自己当然要锦上添花狠狠的批驳一番。

    “臣以为,苏锦这篇策论几无是处,他所言看似有理,但绝不可采纳之,chūn秋赵括纸上谈兵言之凿凿,最终坑了赵国四十万雄兵,这便是只会空谈者的危害。”

    赵祯笑道:“杜枢密言重了,朕只是觉得他的文章写得好,可没说要按他的话实行,你只说这篇策论写得如何?”

    杜衍挠挠头闹个大红脸,皇上明明意思便是针对内容请大家评论,此刻却改口说不是,让自己颇有些尴尬,但谁叫他是皇上呢,眼下自己和晏殊连续的跟他意见相左,恐怕皇上心中也定然不痛快,不如说两句迎合之语蒙混过去便罢。

    想到这里,杜衍拱手道:“抛却内容的正确与否不谈,单是苏锦能短短时间内想出十条自以为是弊端的地方,并引经据典举例佐证,臣倒是认为也颇为不简单,;相较于刚才的那几十篇空洞之文,显然档次高了不是一点点,臣以为名次可以靠前。”

    杜衍也算是卖了个顺水人情,明知道苏锦这篇策论深得赵祯之心,就算自己极力贬低,也绝不会将苏锦黜退;既然苏锦中进士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中第十和众第一百名倒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赵祯犯了个错误,他根本不应该表现出对苏锦这篇文章的特别关注,这十条建议就像是柄柄利剑直刺朝廷软肋,就算不涉及官员自身之利,身为执政者,为了脸面也绝不会承认有这么多的弊端存在,那岂不是显得在座众臣没有能力么?

    赵祯又问了数人,大家的言论均保持跟杜衍和晏殊一致,对内容极力反对,但对苏锦心怀国家的态度和文章的辞藻用语佐证之处给予褒奖;这就好像有人问别人这颗珍珠是否珍贵,别人却大谈装珍珠的盒子如何jīng致,对珍珠本身的态度可像而知。

    赵祯心中冰凉,看来有些事不是自己想当然耳,自己一直站在高处坐看两派龙争虎斗,而自己则充当协调平衡者的角sè,但殊不知,这两派也有共同的利益,一旦自己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放下芥蒂,将矛头直指自己,开始同仇敌忾了。

    赵祯知道不能cāo之过急,但他也不愿就此认输,挥退众人之后,他决定用名次来隐晦的说明自己的态度;赵祯熬了一夜,看完了所有考生的答卷,最终定下名次。

    五月十七rì清晨,皇宫前的告示牌处张出了三张金榜,二百三十二名省试高中者有十一人被黜退出进士之列,剩余二百二十一人高中进士。

    金榜一出,百姓们蜂拥而至,将皇宫前的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榜分三甲,第三甲共一百五十三人,赐‘同进士出身’,第二甲六十五人,赐‘进士出身’,魏松鹤便位列二甲第三十六名,成绩相当的不错。

    不过人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些二甲三甲的人物,虽然他们也从此拥有了让人羡慕的官身,不久便将成为各州府各衙门的官员,前程一样的锦绣光明,但与他们相比,一甲金榜的三个名字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万众期待中,一甲的名单姗姗来迟,人们蜂拥而上,伸脖子蹬腿细看名单,顿时一片哗然之声;一甲第三名探花:王安石,第二名榜眼:韩绛,第一名状元:苏锦!

    苏锦三元及第!真正的大三元全中,这是本朝的第二个三元及第,天圣二年的宋庠连中三元是因为其弟宋祁让出了状元的位置,有些名不副实,而这个苏锦的三元及第则是实打实的不折不扣。

    百姓们奔走相告,原本在京城便颇有名气的苏锦,再次成了舆论的焦点,大街小巷人们兴高采烈的谈论他议论他。知情人不断爆料,爆出苏锦的家世、年纪、相貌以及各种**,当人们得知,苏锦仅仅是个庐州商贾之子的身份,连应天书院也不过读了两个月而已,不得不连呼厉害。

第六八四章 琼林宴

    世家子弟如果高中科举实际上不足为奇,因为他们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资源,而普通商贾之子连中三元,在民间的励志作用才最大。

    很多屡试不中,以为朝廷科举有不可告人的内幕,对其已经失望的举子们,闻消息而鼓舞,重新钻进书房,拿起尘封的书本继续攻读起来。

    普通百姓对于科举的态度一向是只有羡慕,但却无参加的**,因为鲜有平民之子能够登堂入室的例子,而这个叫苏锦的商贾之子的成功,无疑在百姓们心中洒下了希望的种子,今后在后代未来之路的选择上,读书应考恐怕也会成为一项正式的备选项目。

    和百姓们的津津乐道不同,百官对于苏锦被钦点为状元却是褒贬不一,晏殊、欧阳修、富弼等人自然是替他高兴,虽然对苏锦殿试上所写的策论文章的内容不甚感冒,但苏锦能中状元,对晏殊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晏殊坚信,只要好好的跟苏锦分析一番其策论观点的不合时宜之处,苏锦如此聪明的一个人,自然会在皇上召见详询之时修正观点。

    而对更多的官员而言,皇上钦点苏锦为状元则是明明白白的发出了一个信号,那便是皇上对苏锦所提的十条建议持赞同态度。

    这一点不难推断,虽然皇上下的诏书上给出的理由是‘文思敏锐,佐证确凿,观点虽显偏颇,但以文可知其人心忧社稷之至诚之意;假以时rì,或为朝廷之栋梁。’。

    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辞罢了,朝廷取士岂有因为文章写的形式上完美便点为状元的,能成为状元的首要因素,便是策论的观点打动了皇上。这就像是竞聘某个重要的职位,不可能因为你长得帅而聘用你,而是因为你肚子里有货;就算是召牛郎,也不会完全的看你的脸蛋,而是要看你底下的家伙够不够规格,够不够坚挺。

    百姓们热热闹闹,朝廷上却有些愁云惨淡,私底下有人开始悄悄揣度。皇上是不是要决定按照苏锦的十条建议进行变革了?这件事关系巨大,很快这种揣度便形成一股暗地里传播的流言,也很快便有人暗中走访商量对策,一股反对的势力渐渐形成;这一回大家同仇敌忾,无论曾经是和苏锦有过嫌隙的或者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那些人,这次都毫无疑问的团结在了一起,形成统一联盟,准备对抗即将到来的伤及自身利益的变革。

    十七rì一早,在金榜公布不久,朝廷圣旨便送达了苏宅,苏锦带着全家老小跪接圣旨,重重的给了两名传旨内侍丰厚的赏钱。

    从头至尾,苏家众人都还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苏锦居然中状元了!

    苏锦送走两名传旨的内侍回到院中,见众人依旧呆呆的站在院中,不由的诧异道:“你们怎么了?”

    小穗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公子爷,你是状元公了,小婢可要高兴死了。”

    柔娘和浣娘也眼噙泪花,苏锦的每一步高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在苏锦身上已经见证了许多奇迹,而这一回更是苏锦最大的一次转折,而苏锦的人生便是她们的人生,不仅是为了苏锦,也是为了她们自己。

    苏锦笑盈盈的走到王夫人面前,挽起王夫人的胳膊道:“娘亲,这回算不算是光大苏家的门楣了呢。”

    王夫人还没从惊讶中缓过劲来,喃喃道:“这是在做梦么?你们别叫醒我,让我多梦一会儿。”

    小穗儿拉着王夫人的手摇晃道:“老夫人,不是梦,公子爷真的中了状元啦,公子爷是当今状元郎了。”

    王夫人一哆嗦,看着苏锦道:“儿啊,是真的么?”

    苏锦微笑道:“刚才内侍传旨,您不是听到了么?听,外边鞭炮锣鼓响了,定是百姓来道贺了,您还不信么?”

    王夫人啊呀一声,忽然双掌合十朝天祷祝道:“阿弥陀佛,菩萨显灵了,我苏家终于也出了状元郎了,老身要赶紧去还愿去,相国寺的菩萨那里我是许了愿的。”

    苏锦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娘亲的功劳,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我还纳闷这状元来的太容易了些呢,是该还愿去,过几rì我陪您一起去还愿,现在可走不了,圣旨要我即刻去觐见,儿子这便要动身了,您老人家可要在家帮着维持,一会贺喜的人要挤破门槛了。”

    王夫人忙点头道:“好好好,老身坐镇家中,我儿速去,莫让官家久等惹恼了官家。”

    苏锦点头答应,转头轻声吩咐柔娘浣娘小穗儿照顾好老夫人,道贺之人前来,柔娘出面打发了便是,又叮嘱王朝机jǐng些,这时候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将道贺之人一律挡在外宅,在两座高塔的监视之下,外宅和内堂之间又有多处屏障,出了事也不至于殃及后院。

    不一会正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鞭炮声锣鼓声道贺声响成一片,苏锦赶紧开了西侧的侧门,坐上马车直奔皇宫而去。

    苏家上下欢天喜地迎宾打赏四处报喜不提,当rì早朝,赵祯所有的新科进士均齐聚大庆殿,这一次的身份和昨rì已经大大不同,殿试高中的二百二十一名进士今rì已经是以人臣的身份参拜了。昨rì尚为布衣身,今朝已成官家人,新科进士们喜气洋洋穿着御赐的进士服,乌纱帽,蹬着厚底官靴,一个个神采飞扬。

    每位新科进士的乌纱璞头上都簪有翠叶绒花,而苏锦、韩绛、王安石三人所簪的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羽,花朵也更大更红;进士门的璞头展角末端都被系上了长长的缎带,头颈转动之际,缎带飘飘颇有得道升天之势。

    每人还象征xìng的发了一块朝笏,当然和众大臣的象牙或者玉笏不同你,这些笏板都是槐木所制,不过这些无伤大雅,迟早手中的槐木会换成象牙换成玉质,只要中了进士,大好的前程等着他们,有什么不可能呢?

    赵祯热情洋溢的对新科进士们进行了一番教诲,从这些喜气洋洋的面孔中,赵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些人的未来都是自己给予的,自己可以让他们光宗耀祖,也可以让他们泯然于众,而这些人苦读十余载诗书,到头来满腹才学只是为让皇家所用,这便是权力的魅力所在,哪怕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最终还是要端皇家的饭碗。

    觐见已毕,按照历年来的规矩,中午皇上做东赐宴城西琼林苑,这便是著名的琼林宴了。

    苏锦在后世曾听过一出叫做《女驸马》的戏,当时年纪尚小,台上那名女扮男装的演员曾唱道:“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演唱之时那种骄傲自得的态度让苏锦印象深刻。

    长大后才知道琼林宴是古代高考得中之后皇上的赐宴,能参加这个宴会是读书人梦寐以求之事,没想到自己穿越千年回到大宋,竟然也能堂而皇之的参加琼林宴,真是匪夷所思。

    琼林苑龙池之侧的宽大草地上,二百多名新科进士参加,百余名朝廷大员作陪,皇上做东的琼林盛宴午时准时开宴,苏锦坐在左首第一席,座次比晏殊杜衍他们的席位还要高,也不难理解为何如此,毕竟今rì进士门才是主角,而状元郎正是主角中的主角。

    山珍海味各sè菜蔬流水介摆上,美酒佳肴也次第斟满,宫女们穿花蝴蝶一般在四十余张桌子之间穿行,赵祯举杯遥祝,众臣举杯相和,君臣共饮,其乐融融。

    这一顿宴席直吃到未时方散,席间有官员提议让新科状元应景作诗一首,苏锦毫不推辞,举杯吟道:

    奉诏新弹入仕冠,重来轩陛望天颜。

    云呈五sè符旗盖,露立千官杂佩环。

    燕席巧临牛女节,鸾章光映壁奎间。

    献诗陈雅愚臣事,况见赓歌气象还。

    众人齐声叫好,口占之作能脱口而出,且如此工整乖巧,字里行间神采焕然,确实是一首绝佳的应景之作,不枉状元之名。

    苏锦拱手微笑感谢,丝毫不已盗版后人诗作为耻,盗版的次数太多,他早已心安理得了。

第六八五章 御街行

    酒席虽散,但节目却没有完,礼部早安排好了三匹五花大马,马身上披红挂绿等在琼林苑门口,其余人等可各自散去,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却还要游街扬名。(  520xs。纯文字)

    从西城门进入,一班衙役们吹出打打簇拥左右,锣鼓点子敲得哐哐作响,大张旗鼓的沿着御街招摇过市。

    百姓们纷纷聚拢来看,指指点点的议论着高头大马上的新科前三甲,评头论足咂嘴嚼舌。

    “瞧见没?中间那个便是苏锦,新科状元郎呢,左边那个是榜眼韩绛,右边那个是探花郎王安石,瞧这三人的气度,不愧是金榜三甲,真教人羡慕。”

    “啧啧,状元郎好年轻,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吧,这可真是少年得志了。”

    “有志不在年高,你我倒是一把年纪,又有何用?我决定了,我那孩儿便是砸锅卖铁也要让他读书应考,他rì也能像这三位一样在御街打马而行,便是熬干了我的骨血我也认了。”

    “说的是啊,家中能出个状元郎,不不不,哪怕是中个举人,也是家门荣耀之事,总比咱们天天营苟谋生为强,咱们这辈子是过去了,孩儿辈却不能走老路,苏状元便是榜样。”

    “哎,咱们两也是在过过嘴瘾,科举岂是那么容易中的,哎,难呐。”

    “话可不能这么说,瞧那韩绛和王安石,据说这两人都是官宦之子,还不照样被苏锦夺了状元,皇上现在广纳人才不计出身,这苏锦听说是庐州的商贾之子,还不照样压住两名官宦之后一头;有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说不定你我平民之家也能出个大人物呢,谁知道呢。”

    “吁,没水平不要乱说话,那句话是先秦造反的土匪头子陈胜吴广说的话,可莫要乱说,没得被官兵听见,抓了你我当成造反头子了,快瞧,队伍过去啦,咱们跟着去瞧瞧。”

    “……”

    众百姓沿着御街跟着游街队伍一路前进,不断有人高声问候三人,能跟当今金榜前三说句话,也算是沾了喜气。

    苏锦和王安石笑容满面的跟百姓们打招呼,两人一路也谈谈说说好不风光,唯榜眼韩绛一言不发,脸sèyīn沉,似乎不太高兴;苏锦出于礼貌跟他聊了几句,韩绛有一搭没一搭的爱理不理,苏锦知趣的不再招惹他,毕竟跟这个韩绛不熟,人家既然不给面子,自己也不至于去硬是攀交情。

    韩绛的不开心是写在脸上的,韩绛是当朝老臣韩亿第三子,韩亿是两朝老臣,曾历任侍御史、枢密院直学士、大理寺臣、当过枢密院同知,最后累官授副宰相之职,可谓是政坛上一棵不老松;近年来由于年岁已高,今年以七十一岁高龄请求致仕荣归,赵祯念他劳苦功高,遂准奏,授太子太傅之衔让他致仕退休。

    韩亿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多年顺利的仕途,更是养成了他自视清高的脾气,同时他的脾气也影响到他的几个儿子,特别是韩绛,自幼受韩亿宠爱,脾气简直就是和韩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来他只是蒙父荫在在太庙任斋郎闲职,主要的原因是韩亿在朝为官,不愿授人以柄说任人唯亲,所以不准韩绛参加科举;而今年韩亿致仕之后,家中在朝中重要职位再也无人,韩亿便点名要韩绛参加科举,并告知他,要考便考个第一,考第二都不算本事。

    韩绛也没认为自己是第二,他聪颖好学,博闻强记,本就已经在京城赢得饱学之士的名声,此番他参加科举,连礼部主官都认为第一非他莫属;却不料计划不如变化,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从解诗到省试直到殿试,虽然一路顺风顺水,却始终是千年老二。

    韩亿虽不说,但韩绛能从老父的眼中看出深深的失望,所以他很是自责;而这种自责逐渐转移为对苏锦的嫉恨,所以看着苏锦兴高采烈的摸样,韩绛恨不得拨马离去不参加游街。若非怕落得个乖觉之名,韩绛绝不愿在这里受洋罪;苏锦不知就里还要找他搭话,自然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了。

    韩绛暗暗决定,今晚回去跟老夫道歉,顺便求父亲去礼部卖老面子办一件事,那便是将苏锦的解试省试殿试的试卷抄录一份,他要仔细的跟自己的答题相比较,到底这个苏锦高明在了何处。

    一个时辰之后,队伍到了游行的终点——皇宫广场,有内侍专门在此等候,宣了苏状元进宫见驾,而榜眼和探花则各自自便,明rì早朝上殿听封。

    王安石倒没什么,跟苏锦约了rì子一起去看望戚舜宾,应天书院一下子前三占据两名,应天书院升国子监是板上钉钉了,这回去拜访戚舜宾也算是不负其托付。而韩绛却感觉到了待遇的不同,状元郎皇上上杆子要见,今rì大殿见一次,琼林宴上见一次,眼下还要召见,跟个香饽饽一般,而自己就因为得了个第二,便只能拍拍屁股回家去,怎不叫人郁闷;郁闷之下,韩绛甚至都忘了谢恩,被内侍训斥了一顿,更加憋屈的离去了。

    苏锦跟着内侍进了皇宫,他不知道赵祯这会召见自己是何用意,但昨晚晏殊叫他去晏府商谈了很久,将在文德殿阅卷的事情告诉了苏锦,严厉的jǐng告苏锦莫要犯天下之大不违,做些没头脑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变革的建议,写在纸上倒无伤大雅,若是落于实处必定招来各方攻击,并明确告诉苏锦,自己也绝不赞同此事。

    苏锦当然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这十条建议在历史上本是范仲淹提出的庆历变法的内容,而最终变法失败,便是因为受到各方的抵.制,自己在殿试上那是没办法,皇上出的题目自己脑子里只有这篇文章可用,也没多想便写了上去;现在出现这样的后果,自然是自己在代范仲淹受过,范仲淹尚且顶不住压力,更何况是自己了。

    好在这些只是设想,之所以自己还能滋润的当状元郎,便是因为这一切仅仅流于纸上而已,一旦实施起来,别说自己是状元出身,便是皇上的亲儿子,怕也抵不住众臣的反对。

    苏锦打定主意不做冤大头,范仲淹的文章可以借用,范仲淹的老路决不能走,若是皇上召见之时谈及这十条的可行xìng,自己是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打消赵祯的念头的;变不变法对苏锦而言无可无不可,但若是由此让自己的成为众人的靶子,那可绝对不行。

    赵祯在御书房单独召见了苏锦,他急于再次召见苏锦,确实是因为他想详细的了解苏锦所写的十条建议的具体实行办法;虽然以苏锦目前的身份,尚不足以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但满朝文武均非知音,唯苏锦所想和自己相合,他不问苏锦又能问谁呢?

    苏锦叩见已毕,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赵祯笑眯眯的看着身着状元服显得jīng神奕奕的苏锦,柔声道:“苏锦啊,没想到你也有今rì,居然连中三元夺了本科状元,朕也颇感意外呢。”

    苏锦忙道:“这都是皇上隆恩恩泽,苏锦一介鄙民能有今天,除了感谢皇恩浩荡之外,倒也别无可言。”

    赵祯哈哈笑道:“你也莫谦逊,我大宋科举是要讲本使的,若无真才实学,朕就算点了你是状元,也必然会为众人所诋,朕看了你解试省试以及殿试的试卷,虽不能说是字字珠玑,倒也当得起这个状元郎的称号。”

    苏锦躬身道:“多谢皇上谬赞,不瞒皇上说,微臣不忿有人老是拿科举说事,这次科举也是证明自己之举,所以倒也没敢懈怠。”

    赵祯点着苏锦的鼻子道:“你就是头犟驴,无论如何总是不肯认输,吕相杜枢密他们和你打赌之事朕都快忘了,你倒还是耿耿于怀。”

    苏锦正sè道:“君子立世,诚信为本,说过的话别人可以忘,自己却是一定不能忘的。”

    赵祯点头道:“很好,你能说出这句话来,足以让朕觉得你比以前改变太多;朕若非对你期望颇重,也不会三番两次的纵容你,你身上的毛病可不少,得罪的人也不少,干得错事更是一箩筐,朕只希望,从今往后,你要以状元郎的身份来克制住自己,全力为朝廷效力,中状元只是个开端,今后的路还很长,须得你自己走好才是。”

    苏锦有些感动,皇上能跟自己说这些话确实难得,身为天子,很少能有人像赵祯这样跟臣下推心置腹的,苏锦诚恳的道:“皇上放心,微臣想的很明白,为大宋尽心竭力其实便是为自己挣前程,这两者并无矛盾之处;就算是为了自己,臣也不会懈怠。”

    赵祯道:“你这话倒也实在,总比那些口中叫嚷着忠君爱国,暗地里却损公肥私之人要强上百倍,朕没看错你。”

    苏锦垂首不语,赵祯缓缓起身,沿着书房当中铺着的红毯走了几步,停在苏锦面前,轻声问道:“朕有句话想问你,你跟朕说老实话。”

    苏锦心头一紧,心道:“来了,必是那件事了。”

第六八六章 君臣对

    “皇上请问,微臣知无不言。(  520xs。纯文字)”苏锦躬身道。

    赵祯点点头,缓缓踱步数圈,停步问道:“朕看了你的策论十弊,很是有感触;朕以为,以你的经历,都能看出这许多弊端来,这表明我大宋积弊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了,朕不信朝中众臣便都看不出这些来。”

    苏锦不好接口,要说有人心知肚明有这么多弊端,那是肯定的,起码范仲淹就算一个,久历朝堂之上的吕夷简晏殊等人也必然是知道的,但是要说所有的人都把这一切看做是‘弊端’的话,那倒也未必,很多人官员却是把这些事当成了理所当然。

    “朕昨夜看了数遍,看到后脊梁冒冷汗,朕也喜欢读书,以史为鉴可知兴衰之事;灭亡了的前朝哪一个不是兴盛一时,却最终灭亡;朕不敢想我大宋也会有那么一天,一想到这些,朕便睡不安寝食不知味;朕决不能让此事发生。”

    赵祯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给自己打气;苏锦知道,自己的文章唤醒了赵祯的危机感,在赵祯的心目中,恐怕没有什么比将大宋江山好好经营,再稳稳当当的传给下一代更为重要的事了。

    眼下自己一下子将那层窗户纸捅开,在满朝文武粉饰太平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就像是当头浇了赵祯一瓢凉水;赵祯也并非不知道这些事,只不过无人替他系统的分析,他也并不知道积弊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当他想明白这危机足以影响到江山的安危,第一反应便是要赶快进行变革,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苏锦,朕觉得你的文章写得很好,朕力排众议钦点了你为状元,便是因为你说出了别人知道而不说的事情,比那些隔靴搔痒说些不疼不痒的话的人强的多;你说,朕要是将这些事委托你来办,你能不能办好呢?”

    苏锦赶紧道:“皇上,微臣说句实话,这些事微臣怕是一件也办不好,所以皇上你千万别让微臣办此事。”

    赵祯哦了一声,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淡淡道:“那是为何呢?你的文章中关于如何整治时弊不是自有一番应策么?洋洋七八千字,叙述的也足够详细;朕觉得你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苏锦心道:那是范仲淹的深思熟虑,可不是我的。

    “皇上,恕臣直言,皇上的心情微臣很了解,但变革之事自古以来最是艰难,且不说这些大事,就算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也必会因改变了亘古不变的老规矩而备受指责;无他,积习难改而已。更何况是朝廷大事的变革,自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而且这十条有数条牵扯官员利益,所受的阻力定会极大,若是贸然行事,会引发一系列的动荡;目前我大宋外患未平,不易轻举妄动。”

    赵祯皱眉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朕都明白,朕也不是说现在,朕是说以后;外患固然可虑,但内忧更要治理,否则内忧的危害远远大于外敌之患。”

    苏锦道:“皇上说的没错,但还是不能急,而且这样的大事也非微臣所能担当,无论资历声望都还不足以服众,所以皇上将来若是要决心变革,可寻重臣为之,微臣当个马前卒便可。”

    赵祯微笑道:“你也不用谦虚,你可是我大宋今科的大三元,大宋立国八十年,才出了三个;资历不够可以历练,声望不高可以积累,总之这件事着落在你的身上,你既然提出来,便不能置身事外。”

    苏锦挠头道:“皇上这是强人所难了,但皇上吩咐,微臣岂有不尊的,唯一所求的是,皇上切莫轻易提出此事,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准备之后才能进行;微臣办事不喜欢失败,无成功把握之事,微臣断然是不做的。”

    赵祯叹了口气道:“朕如何能安心的等待下去,朕也想眼不见为净,可是朕如何能做到眼不见为净?”

    苏锦道:“皇上是千古明君,自然是懂的以大局为重,若变革便要成功,否则虎头蛇尾岂非徒增笑柄;皇上也可着手在无关痛痒之处下手,只要暂且不触及核心利益,当无伤大局。”

    赵祯点头道:“说的对,朕也是作此想,朕会好好考虑从何处下手,哎!朕的江山朕却要看众人脸sè行事,朕是不是太过心软了?”

    苏锦忙道:“皇上那是仁爱,不是心软;毕竟江山社稷还是靠众人齐心帮衬,皇上即便天纵奇才,也无法事必躬亲。”

    赵祯赶紧住嘴,刚才的话有些过了,无意间暴露了以我为主的思想,需知自己也曾提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言的;虽然只是场面话,但也不能公然的否定。

    苏锦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垂首不语,赵祯转变话题,问道:“听说你明rì要娶亲是么?”

    苏锦道:“蒙皇上关爱,确实如此。”

    赵祯点头微笑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两件人生大喜之事赶到一起了,真是好福气啊,朕给你道喜了;娶得可是晏家女?”

    苏锦道:“多谢皇上,正是晏家女晏碧云。”

    赵祯想了想道:“明rì朕题个匾额,着内侍给你送去道贺,明rì早朝上吏部要对新科进士授受官职,你是肯定来不了。”

    苏锦点头道:“皇上恕罪,微臣也没想到两件事会冲突,皇上说怎么办?”

    赵祯问道:“上回朕答应过你,只要你科举高中,朕便授予你四品知府之职,这是补偿你前番屡立大功的表现,朕从来都没忘了你的功劳。”

    苏锦赶忙致谢,赵祯摆手道:“你也莫谢,朕还没说完,朕没忘了你的功劳,可也没忘了你是如何胆大妄为的。”

    苏锦道:“微臣明白,赏是赏罚是罚,虽给予封赏,但这颗脑袋还是寄存在我脖子上的,皇上什么时候要拿便拿了。”

    赵祯微笑道:“你明白就好,但你只要从今往后好好的办差,朕也不会来找你要脑袋。”

    苏锦点头称是,心道:你是想攥住老子把柄要老子规规矩矩的替你办事罢了,当皇帝也用这种手段控制臣子,这皇帝也忒下贱了。

    “朕原来想将你留在京城,可是朕上午在酒席上提了提,结果你猜如何?”赵祯歪着头笑道。

    苏锦道:“还能如何?自然是一个个的不要我了,或许会说些‘庙小容不下大菩萨’之类的话。”

    赵祯奇道:“你怎知道?连这句话也知道?”

    苏锦无语,琼林宴上自己可没光顾着喝酒,有意无意的偷听了几句官员的交谈,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朕问你,你想去何处为官?朕只能暂时妥协,将你外放,不过这样也好,朕提出将你外放知府,便没人再敢反对了;要知道即便是状元郎也不可能外放便直接做知府,朕不是不放心,而是于礼制不合。”

    苏锦道:“谢皇上隆恩,微臣感激不尽。”

    赵祯道:“你可在京城左近选个州府去当几年知府,之后朕再把你调回来,有了资历政绩,便不会有任何障碍。”

    苏锦想了想道:“臣想去渭州。”

    赵祯愕然道:“西北?哪里可是在打仗啊。”

    苏锦点头道:“正是西北渭州,一来那是最好的历练之处,二来渭州的银庄需要我亲自去建立,西北数十万将士的兵饷还要通过银庄汇兑,这事非同小可,臣去了正好一并办了。”

    赵祯犹豫道:“莫怪朕没提醒你,渭州可是处于交战的地域,那里的知府可不当,不但要为政,还要负责戍边,你能成么?”

    苏锦笑道:“皇上看我能成么?”

    赵祯看着苏锦半晌,叹口气道:“你不成谁成?也罢,边陲苦寒之地正是磨砺人的好地方,你有什么要求,朕都满足你,渭州现在是王沿兼知,他集泾原路经略、安抚、招讨三使于一身,事务确实繁忙,你愿意去他必是欢迎的。”

    苏锦仰头想了想道:“微臣只求皇上特赐我手下几名护院军职,这样臣便能带着他们一起去渭州,他们有了军职行事也方便;再者说上回和辽使比武,他们都是有功之臣,皇上不赏赐,我便要来讨要功劳了。”

    赵祯扶额道:“哎呀,朕都给忘了,富弼跟朕说了此事,朕居然给忘了;这样吧,朕明rì下旨一并给办了;另外你去渭州身边须得有贴身亲卫营护卫,当地的厢兵也需要约束,朕再调拨五百马军当你的亲卫你看如何?”

    苏锦大喜,赶忙行礼谢恩,这五百人倒是白送的,成了自己免费的打手了,正愁着银庄的护院人手不够,现在倒好,天上又掉了大炊饼了。

第六八七章 成亲(上)

    五月十八,正是苏锦成婚的佳期,卯时时分,天sè还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人,苏家亲迎队伍便吹吹打打的前往晏府迎亲了。

    苏锦身着绿sè锦袍,头戴簪花璞头,脚蹬黑靴,骑着戴花大马,这一身的行头都是三rì前晏府回赠给新郎官的结婚礼服。

    苏锦自然是坐享其成,他可不知道结婚前几rì家中忙的不亦乐乎,来往沟通频繁的很,苏家送给晏碧云催妆花髻、销金盖头、檀木花扇等物;女家便也回赠新郎服饰,便是表明双方已经都准备好了。

    昨rì是亲迎前一rì,晏家也派人到了苏宅为新房铺设帐幔、被褥及其它房内器皿,并且备礼前来暖房。

    还派了亲信妇人和一名从嫁女使看守房中,不许外人进入,以待新人。铺房人亦有讲究,必须是福寿双全、家境富裕的“好命婆”,以取吉祥之意。这些苏锦自然一无所知,自有家中人和晏家沟通cāo作。

    ……

    迎亲队伍到了晏府门前,吹吹打打闹腾了半天,晏府的门才打开;告假在家的晏殊穿着簇新的蓝sè长衫挺着肚子来到门口。

    苏锦赶紧上前磕头行礼,晏碧云无父,晏殊便是岳父了,赞婆一个劲在在旁边叫道:“再低点,时间再长点。”

    苏锦整个人都快趴到地上了,这才听晏殊笑道:“好了,好了。起来吧。”

    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刁难和戏弄,总之是让苏锦知道娶妻不易rì后善待之意。

    晏家内堂闺房内,晏碧云已经打扮的齐齐整整的站在东首的厢房里,身边小娴儿和另一名随嫁婢女贴身伺候着,有家中婶娘在一旁陪伴,并不断的告诫她礼仪上的步骤和规矩,晏碧云频频点头。

    晏碧云的脸sè平静,将心中的喜悦掩饰的毫无痕迹,有意无意的用手遮掩着喜服的腹部,腹部已经微微隆起,若不刻意的收紧,便有露陷之嫌。

    外边蹬蹬脚步响,一个头扎双鬟的小丫头跑进来,小娴儿忙问道:“小环儿,外边如何了?”

    那小丫鬟笑嘻嘻的道:“几位公子爷和少夫人们正在折腾新姑爷呢,进门要进门喜钱,落座要落座钱,饮茶要饮茶钱,嘻嘻,新姑爷脾气好的很,给晏老爷磕头的时候趴在地上趴了半天呢。”

    晏碧云噗嗤一笑,小娴儿笑道:“对,就该折腾他,教他知道娶我家小姐哪有那么容易的,小环儿咱们再去,我要替我家小姐折腾折腾他。”

    晏碧云嗔道:“你也跟着凑热闹么?当心以后他找你麻烦。”

    小娴儿听着话中有歧义,脸儿腾地红了,自己折腾他,将来他还指不定怎么折腾自己。

    晏碧云想了想道:“他不是状元郎么?叫他写三首催妆诗进来,也不算是为难他。”

    小娴儿喜道:“原该如此,人家写一首,他起码要写三首。”说罢拉着那小环儿便直奔前厅。

    不一会儿,第一首催妆诗传进内堂,晏碧云展开读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chūn。不须面上浑妆却,留着双眉待画人。

    晏碧云微微一笑,苏锦这坏小子,叫自己不用描眉画目的折腾,留着到苏家他亲自帮自己画,虽是调侃,倒也深情款款。

    再过一会,第二首催妆诗传了进来,却是一首小词: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不须朱粉损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chūnsè。

    晏碧云一笑,继续等待第三首,不一会第三首再次传来: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锦裘纤手展,交杯酒已温,借问妆成未,东方yù晓霞。

    晏碧云心中喜不自禁,顷刻间连作三首应景之诗,郎君这状元郎的称号可不是瞎蒙来的。

    晏家的刁难也有节制,天sè没亮之前是一定要出门上花轿的,否则便不吉利,一番忙乱之后,晏碧云众人的搀扶下出了门来到正厅檐下。

    晏殊站在东首台阶上抚须微笑。晏碧云的眼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上前叩拜道:“侄女儿碧云给伯父大人请安,多谢伯父大人多年养育之恩。”

    晏殊笑道:“丫头何须多礼,你虽出嫁,但你还是我晏家女,家中的事务还是要仰仗你来打点;伯父只告诫你几句话,从今rì起,你便是苏家之妇了,记得今后要时刻小心、恭敬、谨慎,对你婆婆要恭敬有加,对你的夫君要顺从如意,对你夫家上下要善待如家人,以你之贤自然能受到上下的爱戴和喜欢。”

    晏碧云流泪答应,叮嘱晏殊要保重身体,自己会常回来看看,小娴儿在旁轻声劝解道:“小姐,别哭了,坏了妆会误了时辰。”

    晏碧云这才轻轻拭去眼泪,转头朝西首空空的台阶上看去,按照礼仪,哪里应该是自己的母亲站立等待自己告别的地方,可是自己的母亲竟然连面也没露一下,一定还躲在佛堂中诵经拜佛;就像没有自己这个女儿一样。

    晏殊安慰道:“你母不愿出来,也就罢了;毕竟她是你母亲,由她去吧;时辰不早了,莫坏了规矩,走吧。”

    晏碧云眼泪再次扑簌簌落下,向晏殊深深一福;晏殊也有些伤感,强自镇定,转身入厅。

    傧相高声喊道:“新人上轿咯!”

    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外边顿时鼓乐声鞭炮声同时响起,小娴儿将销金盖头给晏碧云轻轻顶上,掺着她的胳膊缓缓朝府门外走去。

    苏锦在前引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府门,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了,状元郎结婚本身就是个大新闻,更何况取得竟然是晏家望门寡的女子,这更加激起了众人的兴趣;祝福的虽然居多,但也有人为苏锦不值,堂堂状元郎,取个寡妇身份的女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这女子岁数又大,又是寡妇,这位状元郎的品味可真够独特的。

    可知道内情的人自然明白,苏锦和晏碧云是历经磨难才有了今rì,两人之间数番同生死共患难,所有危急关头晏碧云都在苏锦身后支持,苏锦娶晏碧云绝非出于其他考虑,而是情到深处水到渠成之事。

    一路吹吹打打,晏家送亲的队伍足有三百多号人,队伍的前面已经到了汴河大街,后面的人却还在甜水井胡同。

    嫁妆的丰盛令人咂舌,前面挑着的是各sè锦缎十担,每石六匹共计六十匹;各sè新衣皮袄鞋袜帽子十八套;锦被绒枕五十套。

    后面跟着的是木器家具,分别是: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酸枝美人榻一张,琴桌、书桌、各式几案、八仙桌各三套;黄花梨顶箱柜、立柜、楠木书柜各一只;楠木多宝格一对,豇豆红瓶一对,黄花梨连三横柜,樟木箱子四对,楠木匣子若干对、梳妆台一座,衣架、铜盒架、太师椅、圈椅、各四张,兀凳、绣墩各四只。

    这还没完,还有嵌螺钿黄花梨炕桌一张,嵌螺钿黄花梨金钱柜一对……

    再后面便是各sè摆设:沉香木镶玉如意、岫玉如意、铜质蜡扦一对,锡质油灯一架,绿玉翠竹盆景一盆、银镀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一盆,大瓷掸瓶一对,内插红、绿鸡毛掸,粉彩茶叶罐一对,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玻璃茶具一套、木鱼石茶具一套,各样瓷器:花瓶、坛子、碗碟、杯盏、果盘以及挂镜、挂屏,有同喜、竹梅双喜、荣华富贵与玉树临风四种花样各一套。

    另有金银首饰五盘、各sè珠宝五盘、其他各种珍玩字画五担;另送良马三匹,碧玉马车一座随行。

    ……

    总而言之,这样的嫁妆规模空前,衣食住行嫁妆里几乎全包了,今后过rì子能用到的无所不包,队伍绵延十余里,真可谓是‘十里红妆’。

    围观的百姓们都傻眼了,都说晏三司家中有钱,晏府嫁女嫁妆丰厚那是肯定的,却没想到丰厚到如此的地步,粗略一算,起码价值百万贯之上;状元郎不仅娶了个漂亮老婆,这回还抱了个金娃娃回家了。

第六八八章 成亲(下)

    新人迎接到了苏府,下了轿踩着铺好的彩席入厅,拜天拜地拜祖宗拜父母,最后夫妻二人牵着大红同心结对拜,四拜皆成,喝了合卺酒送入洞房之后,这才算是婚礼告一段落。

    其间自然有大宋特有的各种小风俗,苏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譬如进门洒豆,入厅跨鞍,入洞房之后再有专门的喜婆剪下两人一小缕头发编成同心结的摸样,名曰:合髻;苏锦一概逆来顺受,总之在今rì里,自己便只当作是个木偶,别人要你怎么做便怎么做,无条件遵从便是。

    天光大亮之时,道贺之人也陆续前来,今rì赵祯似乎也开了恩,早朝散了很早,官员们都知道今rì是苏状元大喜之rì,所以下了朝一个个赶着往苏家来道贺。

    第一个赶到的是大媒人欧阳修,随后而来的是富弼杨察等人,陆续而至的自然是朝中大小官员以及王安石魏松鹤等一众同年好友。

    不出意外的是,像上次银庄开张之时一样,吕夷简杜衍夏竦等人虽然人未到,但依旧派人送了贺礼前来;官场上的事大家心知肚明,明面上都是和和气气你好我好,哪怕暗地里捅刀子,人情之上却不肯为人所闲话;更何况不仅是苏锦结婚这么简单,他娶得可是晏殊的侄女儿,光是这一点便无法不表示表示了。

    苏家新宅算是大的,花厅正厅很快便高朋满座,连院中的喜棚之下也坐满了官职较低的道贺之人,苏家众人忙的脚不沾地,仆役婢女来回不停的穿梭倒茶上点心,苏锦也来回拱手打招呼,忙的脚不沾地。

    众人欢声笑语谈笑风生之时,门外又来了客人,这回进来的却是几名宫中内侍,领头的正是皇上身边内侍总管黄培胜,身后跟着几个小黄门。

    有认识黄培胜的官员立刻意识到是皇上派人来宣旨了,果然,黄培胜一进院门便高声道:“圣旨到!”

    苏家众人除了在洞房中的晏碧云不能出门之外,其余人等赶紧涌到院子里,官员们也都赶紧离座来到院中,数百号人齐刷刷跪倒一片。

    “朕闻苏爱卿今rì新婚大喜,特赐手题‘同心永结’四字为贺,并封赏苏家众人如下;鉴于苏锦为朝廷屡建奇功,前番因未入科举乃至耽搁恩赏,此番一并赏封;赏苏锦翰林学士衔,除原史馆舍人之职授渭州知府之职;苏母王氏教子有方,为人母楷模,特封四品诰命夫人;另有苏家护院数名,因跟随苏爱卿办差有功特封赏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八品禁卫都头之职;钦此!”

    众人齐声高呼万岁,苏锦起身结果甚至,赶忙将黄培胜请入厅中用茶;黄培胜居然也自己带了一份贺礼,竟是宫中司衣司jīng致的四品知府官服一套,可谓既珍贵又应景,当然钱是不是他自己掏腰包制作,还是假公济私拿内务府的钱做人情,这就不是苏锦所考虑的。

    赵祯盖着皇帝大印的题字立刻便被挂在正厅上方的墙壁上,在座众官羡慕不已,现如今苏状元红的发紫,家里开个铺子,结个婚都要连赐匾额和条幅,这份荣耀无人能比。

    众人又忙着向苏锦道贺进渭州知府之事,众人在早朝上耳闻了众新科进士的落处,独独没听到苏锦的安排,直到此时才知道皇上竟然真的直接便授予苏锦四品知府之职。

    不过有的人心下直犯嘀咕,苏状元既然是皇上眼中的红人,却为何被外放出京?就算外放当个知府也是皇恩特眷,但为何要送他去渭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当知府?谁都知道西北在打仗,苏锦一介书生去渭州当知府,岂非去找死么?难道皇上根本就是要给苏锦好看?

    更有人直接联系到朝廷中的明争暗斗,进一步推测此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扎了苏锦一刀,给个知府算是个糖豆子,但去西北干知府便是吃完糖豆子立马拿个大粪球塞进苏锦嘴里,这叫先甜后苦。

    中午苏府连开百余桌酒席,尽显豪华气派,傍晚席散之时,每人又给了价值相当的一份回礼,这才算是将客人打发走了。

    夜幕低垂之时,客人渐渐散尽,苏府这才安静了下来,苏家上下这一天的折腾,把所有人累的筋疲力尽,除了履行职责的护院依旧jīng神头十足的在四下巡视,大家都各自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了。

    苏锦被灌了不少酒,走路的脚步都轻飘飘的,此刻坐在厅里便打着酒嗝便任由小穗儿端来热水给他揉脚。

    “家中众人的赏钱可都发了么?”苏锦喷着酒气歪眉耷眼的问道。

    “你就别cāo心了,我的爷;柔娘姐姐刚才已经每人封了一封大红包了,您喝这么多酒作甚?少夫人在洞房里呆了一天了,你也没进去陪陪她。”

    “少夫人?什么少夫人?”苏锦迷迷糊糊的问道。

    “你傻了么?晏小姐眼下可不是少夫人么?”柔娘戳了苏锦的头笑嘻嘻的道。

    苏锦恍然大悟,提起**的脚还没来得及擦便踢啦着鞋子往后堂走,小穗儿急道:“擦脚,擦脚。”

    柔娘酸溜溜的道:“傻妹妹,**一刻值千金,现在哪有功夫擦脚呢,命人收拾了厅堂和院子,咱们也吃些东西好好泡个澡,这一天奴家累的够呛;对了,老夫人还没吃东西,看看,忙的都忘了老夫人了,该死!”

    话没说完,便已经急急的去了,留下小穗儿手拿**的毛巾大翻白眼。

    苏锦来到洞房门前,门口的小婢赶紧低声问好,苏锦问道:“少夫人可吃了东西么?”

    那婢女道:“少夫人好像没胃口,送了饭食进去,就进了点汤水。”

    苏锦一惊,赶紧掀帘进屋,房内红烛高烧幽香盈鼻,浣娘和小娴儿正陪着顶了盖头的晏碧云坐在床沿上聊天,晏碧云想是坐的久了,身子斜斜的靠在一只小枕上,小娴儿帮她捏着胳膊。

    苏锦一进门,便忙问道:“晏姐姐没吃东西么?这一天下来不吃东西怎么成?”

    小娴儿和浣娘吓了一跳,见是苏锦进来,忙起身行礼,晏碧云也赶紧坐正身子。

    “小姐喝了些汤水,刚刚吃了些饭但是呕了出来。”小娴儿道。

    “那还了得?赶紧请郎中去。”苏锦酒醒大半,晏碧云身子本来就弱,一年之中已经两度大病,决不能掉以轻心。

    “不用不用……”晏碧云忙道。

    “为什么不用?讳疾忌医可不成。”苏锦转身便要去叫人请郎中。

    小娴儿忙道:“姑爷不要去……小姐这是……这是因为有反应罢了。”

    苏锦道:“什么反应?”旋即立刻明白了,笑道:“原来是……怀孕的反应,吓了我一跳;不过既然能喝汤,叫厨下弄些稀粥来喝两碗也好的,总比空着肚子要好,你不吃孩儿可是要吃的。”

    小娴儿嗔道:“今rì岂能多喝汤水?今rì是不能……不能去方便的,你想要小姐顶着盖头去如厕么?这不笑话死人了么?”

    苏锦翻翻白眼,都忘了这是在宋朝了,房里可没洗手间,出恭方便都要去茅房的。

    浣娘使了个眼sè给小娴儿,小娴儿会意,起身告辞出门,将房门带上,命所有人全部离开,小娴儿自己守在门口。

    苏锦缓步上前,坐在晏碧云身边,握住她手道:“晏姐姐,从今rì起,你便是我苏锦的夫人了。”

    晏碧云小手轻颤,轻声道:“蒙君不弃,不嫌奴家蒲柳之姿不正之名,奴家无以为报,今生必好生伺候郎君。”

    苏锦心头一热,用金挑挑开晏碧云的盖头,但见凤冠霞帔之下,红烛掩映之中,一张清丽娇艳的面孔分外的惹人喜爱。

    “娘子,洞房花烛夜,最是**时,我来为你宽衣如何?”苏锦轻轻一笑,凑在晏碧云的耳边轻声道。

    晏碧云粉脸腾地红到耳后,身子一阵发软,倚在苏锦的怀里:“奴家,奴家……今晚怕是伺候不得郎君了,nǎi娘跟奴家说,腹中有孩儿,切忌同房呢。”

    苏锦笑道:“伺候不得便伺候不得,让我搂着娘子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不好么?”

    晏碧云低声道:“不如奴家去叫娴儿来替我伺候郎君吧,新婚之夜总是要……”

    苏锦打断她的话道:“今夜是你我的新婚之夜,岂能让他人来打搅,别多想,折腾一天了,你一定着实累的慌,明rì一早还要早起给母亲请安,快些安歇了吧。”

    说罢帮晏碧云将首饰除下,喜袍脱下,搂着她吹灯入眠。

第六八九章 决裂

    苏锦新婚之夜,袜子巷夏宅后堂中,夏思菱独坐空房对着铜镜看着自己如花的容颜,黯然神伤。

    她住在这孤楼之上,父亲夏竦其实已经把她半软禁起来,偶尔气闷想要出门,事前都需夏竦批准并派人跟随看护,绝不容许她乱走一步。

    自玉璋楼事件之后,夏思菱坚决不愿吐露那晚的细节,让夏竦极为恼火和失望;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完全帮着苏锦那小子,让自己拿苏锦毫无办法,夏竦当然对夏思菱极为恼火;哪怕是自己的独生女儿,拂逆父母之意便是不孝,不孝之女便要受到惩罚,夏竦给她的惩罚便是将之软禁在家,不让她再和苏锦有任何的接触,同时也希望夏思菱能够渐渐淡忘那小子。

    夏思菱轻声叹息着将头上的首饰一件件的取下,身后一名伺候自己的婆子上前yù帮忙,被夏思菱厉声斥退;夏思菱明白的很,身边的这几个婢女婆子都是爹爹派来监视自己的,一是防止自己偷偷逃走,二是防止自己寻了短见。

    夏思菱嘴角微微冷笑,爹爹真是费劲心计,对自己的女儿也是防范如贼一般,虽然自己确实因苏锦跟爹爹闹的不愉快,但自己的内心中可是从来没对爹爹产生过敌视之心,相反自己还是心疼爹爹的,否则,那一夜玉璋楼中,自己早就义无反顾的跟随苏锦离开了。

    夏思菱微微有些后悔,早知道爹爹如此对待自己,当rì为了顾念父女之情而留下来或许是个错误,而如今,自己失去了zì yóu,每rì孤独的住在这座小楼中,肚子一人写诗、看花、弹琴、荡秋千,一天下来有时候连一句话都不说,外表虽过的平静,但内心中越发的想念外边的世界,独坐的时候,自己把和苏锦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和每一句对话都回忆了千百遍,每一次都将自己想的泪流满面柔肠寸断。

    “只要你等着我,我必不负你。”苏锦温柔坚定的话语犹在耳边,这几乎成了夏思菱撑下去的唯一动力,可是今rì,夏思菱原本坚信的这句承诺有了巨大的动摇。

    就在刚才,身边的婆子有意无意的透露出新科状元苏锦今rì和晏府小姐成亲的消息,虽然夏思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她还是感到了一丝绝望。

    她不怪苏锦,只是自问自己的坚持是否还有意义?自己在苏锦的心目中是否还有地位?苏锦成亲了,新妇是晏碧云,那也是个极为贤惠美貌的女子,跟自己比毫不逊sè,而且对苏锦的好也不亚于自己,认识苏锦也在自己之先;她只是在担心,生活美满的苏锦在不久之后是否还记得对自己的承诺?他会渐渐的忘了自己么?

    夏思菱解开发髻,任由瀑布般的乌发披在肩头,眼眶中也有雾蒙蒙的一片升腾而起,心中慨叹,命运为何如此凉薄,用情最多最深的那个人,总是伤的最重最狠,将来会怎样,已经毫无头绪和希望了。

    楼梯咚咚作响,有人重重的咳嗽着上得楼来,门口的婢女和婆子们赶紧请安问好:“老爷!”

    “嗯,小姐睡了么?”

    “回老爷,还没睡,晚饭也没吃。”

    “你们怎么伺候的?不吃饭怎么成?”夏竦怒哼一声道。

    婢女们噤若寒蝉不敢出声,夏竦皱眉摆摆手道:“都出去,我和小姐说几句话。”

    婢女婆子们赶紧退下,夏竦咳嗽一声道:“菱儿,爹爹进来了,想和我儿说两句话。”

    夏思菱的声音传来:“爹爹请进。”

    夏竦撩开门帘进了屋子,见夏思菱披散着头发站在梳妆台前,眼角隐隐似有泪痕。

    “给爹爹请安。”夏思菱低低的道。

    夏竦摆摆手,在一张锦凳上坐下,看着夏思菱道:“我儿又瘦了,听说你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的住?无论如何饭还是要吃的。”

    夏思菱垂首道:“多谢爹爹关心,女儿不要紧,只是没什么胃口罢了。”

    夏竦叹息一声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摸样,要是你死去的娘亲得知,岂不是不能安心瞑目么?”

    夏思菱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慈祥的面孔,那是自己的母亲,十岁的时候母亲便患病离去了,从此之后,夏思菱便是个没有娘亲疼爱的孩子了。

    “爹爹不用担心,女儿不会死的,女儿还要伺候爹爹一辈子呢。”夏思菱咬住嘴唇,将泪水强行忍住。

    夏竦听出夏思菱语气中的冷漠,沉默片刻道:“菱儿,你我父女最近生分了很多,你和爹爹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爹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便是你了,你为何要跟爹爹对着来?爹爹实在是想不通,爹爹哪一点对你不好了?从小到大爹爹给你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的也是最好的,爹爹变着法子的让你高兴,可是你如今便是对爹爹视同路人么?”

    夏思菱低声道:“爹爹说哪里话来,女儿何曾对爹爹视同路人了;女儿会遵守诺言,一辈子呆在爹爹身边伺候爹爹,您不要多想。”

    夏竦被夏思菱的态度激怒了,咬牙道:“哼!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一个外人跟爹爹对着来;那苏锦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的为他庇护?你可知道,你宾华表兄十之**便是死于他手,还有玉璋楼中他竟然公然带人灭了我夏家二十多口的xìng命,你竟然还提他隐瞒!你一定是怪我将你看管在这楼上,心里也在怪爹爹不念父女之情,但是你又何曾考虑过爹爹的感受?”

    夏思菱面sè发白,轻声道:“爹爹,女儿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女儿从未将那人当做我的表兄,他的死是咎由自取,就凭他做的那些坏事,还险些侵犯了女儿,他便是死一百次,女儿也绝不动容。还有您说的玉璋楼中的那些人,女儿不是傻子,那些人做了多少坏事?替你害了多少人命,女儿心中跟明镜似的;那晚柔娘撞柱晕死,那伙禽兽居然还要侮辱柔娘的身子,一个个都是死有余辜之人,有人杀了他们,那是替天行道了。女儿倒是想问爹爹,为何要和这些禽兽为伍?枉自落了自家的声誉。”

    夏竦怒喝道:“住口,这是你一个女儿家所关心的么?你每rì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不懂世间的风风雨雨;爹爹辛苦支撑家业,何其艰难?这世间的艰险你有怎会知晓?世间之人看上去都是纯良之辈,满嘴的仁义道德子曰诗云,可心中一个个如狼似虎一般的凶残,稍有懈怠你爹爹便死无葬身之地,爹爹要想不为人所倾轧,便只能比别人更加的凶狠,他人为狼我便为虎,这便是弱肉强食之理,你又懂得什么?”

    夏思菱咬着下唇道:“世间之事女儿确实不太懂,但女儿接触的人却并非如爹爹所言皆是虎狼之辈,人间自有真情在,爹爹说的怕也不尽然。”

    夏竦冷笑道:“你以为都是纯良之辈,你以为你心中的如意郎君苏锦便是个好人么?告诉你,他比爹爹更加的凶残,你只是没看清他的本质罢了;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若是生在贫苦之家,每rì为三餐饮食生计发愁,瞧你还有这些多闲愁野恨去。”

    夏思菱倔强的昂起头道:“只恨女儿出生不由自己,女儿倒甘愿身为贫家女,也好似现在被亲生父亲关在宅中当作囚犯看待。”

    夏竦怒喝道:“住口!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不孝,妄为人子,帮着外人对付爹爹。”

    夏思菱叹息道:“爹爹,你听女儿一句吧,好好的在朝廷当官,过几年让七娘八娘给爹爹生个子嗣继承家业,莫在和人争斗不休了;世间人哪有您认为的那么坏的,圣人云:君子看来,天下滔滔皆为君子,这一切都是您心里的鬼怪作祟,您一旦对人友善,别人定然会千百倍的报答您。”

    夏竦怒极反笑,骂道:“不孝之女,竟然教训起爹爹来了,你是说爹爹是小人么?小人眼中天下人皆为小人,莫以为爹爹不懂你的反语;也罢,爹爹今rì跟你把话挑明了,你乖乖的给我在家中楼上呆着,哪里也不准去;明rì爹爹要去霸州巡视边境防务,需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吃饭睡觉,七月里皇上遴选秀女,爹爹会将你送进宫去伺候皇上;你若还是我夏家的女儿,还顾念一丁点父女之情,便替夏家做些有贡献之事。”

    夏思菱大惊失sè道:“什么?进宫?女儿宁死不去。”

    夏竦怒喝道:“可由不得你,自小惯坏了你,今后你别想爹爹再迁就与你。”

    夏思菱噗通跪倒在地,哀求道:“求爹爹开恩,莫送我去宫中,一入宫门深似海,女儿可不想一辈子老死在宫中。”

    夏竦拂袖而起,斥道:“胡言乱语,入宫为妃乃是举家荣宠之事,此事已经决定,再无更改。”

    夏思菱瘫倒在地,浑身无力,眼睁睁的看着夏竦气呼呼的出了房门,外边传来夏竦吩咐婢女婆子的声音:“给我全天看着小姐,吃饭睡觉都要盯紧了,绝不容许她耍小脾气,若是她出了意外,或者是不吃饭不喝水饿坏了渴坏了,老夫会扒了你们的皮。”

第六九零章 危机

    夏思菱陷入恐慌之中,她没想到的是,夏竦真的能绝情至此,竟然决定将自己送进宫去参加遴选,若是如此,自己这辈子就算是完了。夏思菱算是彻底的看清了爹爹的嘴脸,他是为了自己的荣华连父女亲情都不顾了。

    连续三天,夏思菱苦思冥的寻找脱身之计,但很明显爹爹临走时下了严令,身边的仆役婢女们盯得更紧,站在楼上,能看到内堂出口处的院子里增派了人手,十几个横眉瞪眼的家伙肆无忌惮的在哪里放声谈笑,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时发出嘿嘿哈哈的让人不安的笑声;更何况他们的眼神好像老是往楼上看来,这让躲在窗帘之后的夏思菱都不寒而栗。

    这些人夏思菱都认识,领头的那个叫做燕三,昨rì自己在楼下花园中散步,这个燕三借口巡视竟然闯了进来,看到自己的时候,那双sè眼就像饿狼一般,几乎要将自己吞掉;自己横眉怒斥,那燕三这才悻悻离去。

    夏思菱知道那是爹爹新近请来的护院,从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里,夏思菱感到了极大的威胁,爹爹若在家,他们自然是不敢造次,但爹爹才走了三天,燕三便公然往后堂闯进来,这让夏思菱感到极度的恐惧。晚间,夏思菱命婢女们紧闭门窗,楼上的廊灯也不准吹灭,严加防范。

    由于剪刀之类的物事都被夏竦命令拿走,防止夏思菱做出自残的举动,所以夏思菱只能抱着一块砚台合衣躺在床上;即便如此,燕三sè眯眯的眼神竟然数次让夏思菱从噩梦中惊醒。

    夏思菱的预感并非多余,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极为的准确,燕三确实是在夏府呆的有些不耐烦了;在江湖上野惯了的这帮匪徒,如何能受的住高宅大户的约束,整天的无所事事,虽然好酒好菜的招呼着,钱银也没少拿,但这批不安分的家伙不能忍受每rì像关在监狱里一般的呆在夏府之中。

    “他娘的,老子下边都快憋炸了,昨晚打了个手铳,喷了足有一茶碗,老大,咱们可不能呆在这儿了,再待下去,看见母猪我都要眼馋了。”燕三的四师弟猴儿孙发牢sāo道。

    燕三捏着下巴,大脚踩在一张凉椅上若有所思,猴儿孙的话他不是没听见,他也憋得难受的紧,只可惜夏竦对他们似乎早有防范,只命他们呆在前宅,前宅中伺候的都是老妈子,皮肉都打卷了,实在是老掉牙看的没胃口;而年轻一些的婢女们都被放在后宅内堂中伺候;内堂和外宅之间的二进庭院中,是夏竦派的另一拨护院,绝不准他们进去半步。

    昨rì午后,燕三趁着那些家伙们子啊树荫下呼呼大睡的功夫,用了轻身功夫偷偷来到后院,没想到正好撞见了在花园中散步的夏家小姐,燕三惊为天人,一颗心念兹在兹便悬在了夏小姐身上;若不是夏小姐的呵斥声惊来了二进的护院们,他当时怕是便要动手。

    燕三在江湖上浪荡漂流之际,经常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四处做些采花的勾当,但城中盘查甚严,他们只能找小村镇的村姑和小家碧玉们下手,凡是白天被看见的美貌女子,晚上定难逃他们的糟蹋;小家碧云诚然有味道,但吃多了也会腻味,如今见到晏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燕三本已按耐不住的一颗心又活泛起来。

    “老大,你倒是说话啊。”猴儿孙翻着白眼不满的道。

    燕三嘿嘿一笑,伸手拍拍猴儿孙的肩膀道:“老四这是憋坏了啊,做老大的对不起众兄弟,要不是风声太紧,咱们也不至于沦落到此处听人指使。”

    “大哥,既然诸位兄弟过的不开心,咱们便趁着夏老儿不在家来个不辞而别便是,咱们兄弟还是去江湖上浪荡去,四海为家,大块吃肉喝酒,大把女人的rì子何等逍遥自在,也省的兄弟们在此当个鸟护院,每rì靠打手铳图的一时爽快。”说话的七师弟诸葛一阁,说起话来曼斯条理yīn测测的渗人。

    “对对,老大,咱们干脆走了拉倒,省的在此窝囊;那苏锦跟夏老儿的恩怨关老子们什么事,去他娘的,爷们不伺候了。”众人附和道。

    燕三一摆手,众人立刻闭嘴,都知道燕三的脾气,要是不听他的吩咐,下场比死还惨。

    “既然大伙儿都不愿在这夏府中窝着,做哥哥的也同意离开此地。”燕三缓缓坐在,将脚翘起搭在一只矮凳上。

    “好,老大英明。”众人喜笑颜开连拍马屁。

    “不过……咱们就这么走了也太便宜夏老儿了,咱们为了这老儿办事,折了两名师弟,虽然他给了咱们五千贯钱财,可是五千贯岂能买来咱们两个弟兄的命?就算是走,也要跟他算清了账再走,咱们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可不合算。”

    “大哥的意思是,等夏老儿回来之后再走?那夏老儿可不一定放我们走啊,他可是朝廷大官,翻起脸来咱们兄弟可都要栽在他手里。”诸葛一阁担心的道。

    燕三一笑道:“跟他打商量?给他长脸了!他临行前不是说了么,要去外地公干一个月,爷们可等不起;这宅中金银财宝宝贝还少么?拿了走路便是,跟他打什么商量。”

    “可是,二进那伙人可不好惹,人数足有五六十,值钱的物事都在内堂,可进不去。”

    燕三叹了口气道:“所以,咱们不能cāo之过急,须得好好合计合计;偷偷告诉你们,昨rì哥哥我偷偷钻进内堂了,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的问。

    “夏老儿的女儿夏小姐!嘿嘿,长得可真是水灵,像是画中画出来的一般,这要是压在胯下大快朵颐一番,这辈子也值了。”燕三眯着眼意yín,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众人舔着嘴唇眼睛发亮,以燕三的眼光,他说是绝世美女那自然无假,以前在江湖上采花之时,燕三可是出了名的挑嘴,稍微不标志的女子他都不愿上,倒是便宜了自己这些人,他看上眼的女子,个顶个的水灵标致。

    “不光是夏小姐,还有十几个使女,个个标致的很,咱们为了夏老儿出生入死,借他家女儿婢女来玩玩,夏老儿应该也没什么话说。”燕三嘿嘿笑道。

    众人眼都绿了,原本还担心只有一个夏小姐不够分派的,这下可好,十几个女子,轮着来都够忙活一阵子了。

    “老大,您说怎么办,咱们便怎么办。总而言之,咱们爽完了之后,拿了金银珠宝便远走高飞。”

    燕三压低声音道:“先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目前这府中唯一的障碍便是二进的那些狗rì的护院们,人手不少,也有几个功夫高的,硬来肯定不是办法,咱们要想动手,便先要像个办法办了这帮兔崽子们。”

    众人点头,默然不语,说的轻巧,谈何容易,一头劲之后,却发现根本无实现的可能。

    诸葛一阁忽然轻声道:“大哥,下药吧,不如偷进厨房在饭菜里下了蒙汗药麻翻了他们,也省的动刀动枪的惊动了官兵,这里可是汴梁城,一旦惊动官兵,你我插翅难飞。”

    燕三想了想道:“就怕他们当中有会家子,蒙汗药的味道酸酸甜甜,入口之后会被有心人察觉,万一败露,咱们却是再无机会了,只能立刻逃走,蒙汗药怕是不成。”

    众人觉得燕三说的很有道理,蒙汗药迷香之类的东西,只能对付雏儿用用,对付走过江湖的老油条们,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奏效的。

    “再想想,大家都动动脑子,想个完全之策,好在咱们还有时间,也不急这几天,总是要不出漏子才好。”燕三垂目道,不多会便打起鼾来。

    ……

    夏思菱胆战心惊的渡过了几天,这几rì她愈发敏感的觉得不对劲,二进门口,燕三他们一伙儿跟二进的那帮护院们打得火热,这件事让夏思菱更加的jǐng惕,一旦二进宅院的护院们跟燕三沆瀣一气,那自己这小楼便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了。

    夏思菱想好了,一旦遇到紧急情况,她便跳楼自杀,窗户后面的一块青石板地面便是最好的葬身之所;但与此同时,夏思菱不愿放弃逃生的希望,眼下她必须要求救,而求救的对象只能是苏锦,可问题是,如何才能将消息送到苏锦手中呢?

第六九一章 求救

    按照宋时规矩,夫妻新婚之后第三rì,须得相携回娘家归宁居住几rì,即市井所称之‘拜门’。

    苏锦和晏碧云自然也不例外,五月二十一rì婚后第三天,两人便准备了大量的礼品回晏府拜门;初次回门须得再次大宴宾朋,并在娘家须得住满双rì方可,住到二十三rì本可归家,但晏殊极为挽留苏锦和晏碧云再住两rì,于是便一直住到二十五rì方才回到苏宅。

    苏锦倒也罢了,这几rì无非便是去朝廷各衙门办理手续,知府的任命圣旨已下,但还需经过一定的程序流程,方能从政事堂所属之吏部拿到委任状和知府大印;而且王朝马汉等人也需去枢密院下属的禁军马军司接受武官都头的职衔。

    其间苏锦又抽空和王安石魏松鹤等人聚了聚,期间,苏锦才得知淮南路已经一分为二,原淮南路分为东西二路,新分出的淮南东路治所便在扬州城,而宋庠也就地荣升当了淮南东路的转运使,此次王安石便是被授予淮南东路节度判官公事之职,相当于淮南东路办公厅主任类似的职务,魏松鹤也即将去荆湖南路的绍县去做地方上的县令。

    昔rì好友各自都有了官职去处,踌躇满志之余,不禁也唏嘘良久,当rì结拜义兄弟六人,两人已经亡故,剩余四人不久之后便要各奔东西为前途打拼,再相见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由于吴恒心没有考中科举,但苏锦岂能容他回家去跟随父母卖猪肉去,加之吴恒心跟自己相得,所以苏锦绞尽脑汁的给吴恒心安排了个渭州府的吏位,要将吴恒心带在身边,以后伺机提拔。

    苏锦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官府之中裙带关系兴盛,任用私人的现象普遍了,自己还没上任便已经为自己的好友谋了私利,更何况那些根深蒂固在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大员们;看来只要踏足官场这个大染缸,便不免要被沾染的乌七八糟,谁也不能免俗。

    ……

    这rì下午,苏锦正坐在内堂跟晏碧云商量去渭州赴任,以及调转资金随同自己前往渭州开办银庄;朝廷已经要求苏记银庄必须要负责下半年秦凤路的官员俸禄和所驻西北军的军饷钱银,所以一旦赴任便必须马上将银庄建立起来,军饷俸禄可万万拖欠不得,否则会引起大乱。

    另外跟随自己去渭州的人手也要挑选好,家中谁跟自己同行也要身为少夫人的晏碧云来拿主意,晏碧云是肯定不能跟随了,怀有身孕经不得长途奔波,另外苏家和晏府的生意她还要坐镇打理,所以她只能呆在汴梁城中。

    两人正在商量之际,小娴儿在外边进来回禀说是有个婆子到了门口丢下一封信便急匆匆的跑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前院当值的护院捡了那信,所以问问怎么办。

    苏锦问道:“信呢?”

    小娴儿道:“放在外厅,柔娘姐姐拿了蘸水的银针在试毒呢。”

    苏锦哑然失笑道:“试毒?试什么毒,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吧。”

    小娴儿道:“柔娘姐姐吩咐了,从今往后无论吃饭喝水或是不明人士送来的物事都要试毒,还说上回公子爷跟那些辽人打交道,那些辽人便是这样保住了xìng命,没被刺客毒死。”

    苏锦哈哈大笑道:“你们这是草木皆兵啊,没必要如此,哪有那么担心的。”

    晏碧云微笑道:“相公便不要管了,柔娘妹妹也是好意,多加些小心总是好的,毕竟也不太平,有人几次三番的针对咱们家,端午节光天化rì之下都有人敢对你下黑手,这些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苏锦苦笑摇头,只能任这些女人折腾去,命小娴儿将信拿进来看;小娴儿出去之后不一会儿便跟柔娘小穗儿等人一起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粘着菜叶的信笺。

    苏锦伸手接过信笺,信封上并无一字,心中便有些犯疑惑,赶忙扯开封口抽出信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眉笔歪歪斜斜的写了寥寥几字:“苏兄,奴家在老宅,速来救我。”

    苏锦吓了一跳,凝眉苦思,晏碧云探首来看,见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轻声问道:“相公,这是何人所写?”

    苏锦吁了一口气道:“如此称呼我的,又自称奴家,这必是夏小姐无疑了。”

    众人一愣,惊呼道:“夏小姐?她怎么会有危险?”

    苏家众人已经对苏锦和夏思菱之间的事情知道了不少,原本还对夏思菱颇有些微词,但当知道夏思菱为了苏锦不惜以命相胁救得苏锦脱险,玉璋楼之上为了保护苏锦等人的行踪不惜手刃身边的仆妇,众人对她的印象早已大大改观。

    只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看到信,众人不自觉的联想起上次的圈套来,这会不会是夏竦故技重施再次诱捕苏锦上钩呢?

    众人的疑惑都写在脸上,苏锦如何不知,他快速的将信笺再次看了几遍,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过据我判断,这是夏思菱亲笔所写,虽然字迹潦草,又是用眉笔写成,可是这恰好说明夏思菱处于危险之中,她已经无法慢条斯理的磨墨用毛笔写字了,看得出她是快速的偷偷写好叫人送来的。”

    “可是,为何送信之人不说清楚呢?再者说了,若真有了危险为何不报官?而且她是夏家大小姐,身在夏家府邸,能有什么危险?难道夏竦老贼还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不成?”柔娘皱眉问道。

    苏锦摇摇头道:“这些我都无法解答,但是我难道可以视而不见么?夏小姐对我……对我有恩,若她真的有危险而求救于我,而我却东想西想的耽误时间,若她受了伤害或是丢了xìng命,今后我何以自处?”

    众人默默无语,不是不想救,而是担心苏锦再次入了骗局罢了。

    晏碧云柔声道:“相公莫要着急,既然相公说必是夏小姐手书求救信,那自然是无假;你们也莫要太担心,此番若是前去施救,必然是要多带人手的,而不是像上回那样独自前往。”

    苏锦脸一红,上回自己是抱着窃玉偷香的心情去的,自然是独自一人了,不过此举提醒了苏锦,苏锦一拍巴掌道:“娘子说的对,你们想,如果是圈套的话怎么会有求救之语,我一看到求救二字必会带上人手前往,那他的圈套还如何实行?”

    柔娘等人这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这才真正的着急起来,特别是柔娘,若非夏思菱相救,她早已不在人世,当一旦确定并非针对苏锦的圈套之后,她比谁都急了。

    苏锦缓缓坐下,闭目想了想,众人知道苏锦在计划如何去救人,都不敢出声。

    苏锦其实早知道夏竦一惊离京去霸州公干,此次若是夏思菱真有危险也必非夏竦所为,那么身在夏府之中,又是夏家大小姐,虽然既有可能为夏竦所软禁,但下人也不敢对她造次。

    夏府之中不用说一定是护院不少,玉璋楼一处小小别院都有几十口子人看护,夏思菱所说的老宅必然是袜子巷的夏家府邸,里边的人手一定不少。

    也就是说危险不可能来自于外敌袭扰,更加有可能的是来自于内部;苏锦心头巨震,从椅子上上一下子蹦了起来,大声道:“不好,定是那一伙人要窝里反了。”

    晏碧云等人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苏锦已经快步出了房间,直奔外面,同时一叠声的叫道:“王朝呢,叫他速速前来见我。”

    ……

    天渐黄昏,空气益发的闷热难当,一天的烈rì照耀之后,整个大地都散发出阵阵暑气;而原本晴朗的天空却不知何时乌云滚滚渐有暴雨袭来之势。

    夏思菱静坐楼上,眼望天空中黑云翻滚,心中默默的祈祷。

    今夜或将是个暴风雨之夜,今夜也许便是自己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天,如果没人来救自己,后窗下边的那块青石地面将是自己最后的归宿。

第六九二章 智计

    夏思菱从昨天开始便开始绝食不食,连续三餐滴米未进,这让伺候在身边的仆妇们极为恐慌;这些人都是夏竦指派安排在夏思菱身边伺候的,当然也是为了形影不离的监视夏思菱,防止她再做出什么举动来。

    现在小姐三餐粒米未进,仆妇们急的团团转,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些人真的会被夏老爷活剥了皮,所以她们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夏思菱自然是不予理睬。

    早晨和中午,夏思菱都没有吃,只喝了些茶水,本来便孱弱的身子,也摇摇yù坠起来,正在仆妇们商量着要不要强行逼迫夏思菱进食的时候,夏思菱却主动开口了。

    “奴家非是不想吃,只是这些饭菜着实不对胃口,奴家真的难以下咽。”

    “小姐想吃什么?奴婢们马上给您去做。”众仆妇惊喜交加,原来是这个缘故,贵家娇小姐就是不一样,宁愿饿上两天也不愿吃不合口味的饭菜,虽然这些饭菜在众人眼中简直是美味佳肴,但一样不合娇小姐的胃口。

    “奴家忽然想吃陈大娘做的手擀面汤,以前陈大娘在奴家身边伺候,她做的手擀面汤最是可口好吃,除了那个,我什么也不想吃。”

    陈大娘是不久之前跟在夏思菱身边伺候的一名仆妇,自从夏思菱失去zì yóu之后,夏竦便将她身边的所有捻熟的婢女仆妇全部调换,夏竦知道这些人在夏思菱身边,便给了夏思菱很多便利,没准利用这些人,夏思菱又会和苏锦搭上关系。

    “这……陈大娘被调到外宅伺候去了,小姐要吃手擀面汤,老奴也是会做的,口味也不比陈大娘差,莫如老奴帮小姐下厨做一碗来如何?”一名婆子陪着笑脸道。

    夏思菱道:“你做的奴家不吃,奴家就想吃陈大娘的面汤,既然吃不到也就罢了,你等退下吧,奴家想一个人呆着。”

    说罢夏思菱又将饿的发白的小脸转过去,呆呆的看着窗外。

    那婆子心里气的直骂,但也束手无策,强行灌食夏思菱之举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决不能用,否则夏思菱饿不死,等夏竦回来之后定会告自己等人犯上之罪,人家可是父女两,就算再闹别扭也绝不会来护着自己等人,到时候他可不会顾念此举是救了他女儿的命。

    那婆子出门之后,招了众仆妇在一起商议,有人道:“随便做一碗面汤端去,便说是陈大娘做的便是。”

    于是众人赶紧下厨,不一会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汤上来,摆在案几上道:“小姐,这便是您要的陈大娘亲手做的面汤。”

    夏思菱用了汤匙舀了一小匙送到嘴边只是轻轻的一舔,顿时挥手将一大碗面汤扫落地上,热腾腾的汤汁飞溅到几名仆妇的脸上,烫的她们赶紧伸手捂脸,连声大叫。

    夏思菱喘着气指着仆妇们骂道:“你们这帮奴才,趁着我爹爹不在益发的不拿主人家当回事,平rì里一个个好吃懒做到也罢了,奴家没胃口想吃碗陈大娘的面汤你们也敢糊弄,好,奴家给你们记着这笔账,爹爹回来之后,奴家要请他给我出了这口气,将你们一个个的炮制,瞧你们还敢欺主不成?”

    仆妇们吓得脸sè发白,顾不得脸上火烧火燎,赶紧纷纷跪下告饶,有人赶紧叫道:“小姐莫生气,我等这便去叫陈大娘亲手做一碗来给您尝尝。”

    夏思菱斥道:“又要欺主不成?去将陈大娘从外宅叫进来,奴家要亲手见她做面汤,也免得你们再糊弄奴家。”

    众仆妇连忙答应,灰溜溜的下的楼来,一个个愕然相顾,个个脸上斑斑点点的红印,却是热面汤烫的水泡。

    “怎么办?夏老爷临走可是交代了,决不能让外宅之人进来见小姐。”

    “还管那些?小姐再不进食,怕是熬不过几天,你们见了没?她刚才只是挥了一下手都气喘吁吁,这是衰弱之象,小姐要是饿死了,我们也全完蛋了。”

    “就是,叫一下陈家娘子进来做一碗面汤便走,我们跟在一边盯着,又能有什么大事?只要我们不说,夏老爷又怎会知道?”

    “也好,只能如此了。”

    计议已定,一名婆子出了内宅往外宅寻了陈大娘跟她一说,陈大娘自小便在夏府伺候夏思菱,跟夏思菱虽是主仆,却有着母女一般的舔犊之情,闻听小姐四五餐未食用,顿时急的不行,撂下手中活计便跟着进了内宅。

    宅院二进门口处,夏家护院的一帮人自然加以盘问,内宅之人可以出来,但外宅之人可不能进去,护院领班张黑子也算是夏家老人,听了缘由倒也未加阻拦,赶紧的放了人进去。

    陈大娘上得楼来,一见到夏思菱的摸样顿时流下来了,夏思菱见了陈大娘只叫了一声:“大娘。”便泣不成声了。

    陈大娘替夏思菱抹了眼泪,夏府发生的一切她自然是知道的,夏思菱因何被夏老爷如此对待她也略知一二,虽然心中腹诽夏老爷没人xìng,就算是虎毒尚且不食儿,但是毕竟是主人家的事,自己也无能为力。

    仆妇在一旁盯着,两人也无法多说话,陈大娘快手快脚的在楼下厨房中做了一碗面汤端上来,伺候夏思菱慢慢喝。

    夏思菱拉着陈大娘坐在身前,挡住站在门口监视的婆子的目光,快速的拿出一张纸用眉笔写了几个字揣进陈大娘的怀中;陈大娘吓了一跳,刚要问时,却被夏思菱用眼神制止。

    夏思菱仰头对门口的婆子道:“去厨房帮我弄一碟酱菜来,奴家要就这酱菜吃。”

    那婆子微一迟疑,夏思菱顿时大怒,对陈大娘道:“大娘您看,这便是我身边的奴婢们,叫都叫不动,大娘你亲眼见了,等爹爹回来给我做个证,奴家要不给这些奴才们好好的一顿教训,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婆子赶紧告罪,连声道:“小姐息怒,这就去拿。”转身急匆匆的下了楼去了。

    两人得到片刻的说话时间,夏思菱快速的道:“大娘别问为什么,听奴家跟你说,奴家现在处境很危险,爹爹要把我送进宫当秀女,另外外宅中爹爹请来的那些护院似有不轨,那rì竟然闯进内宅,奴家觉得他们恐要生乱;你带着我写给你的信笺,出去之后即刻到南门苏宅处交给苏府家人,自然有人来救我,拜托了大娘,奴家是生是死,就靠大娘了;只要奴家脱险,rì后定奉养大娘一辈子。”

    陈大娘忙道:“小姐说哪里话来,奴家一定给你送到,怪倒是今rì外宅中那些土匪在偷偷的打磨兵刃,平rì他们都是不进厨房的,今rì跑去厨房问伙食,很是奇怪;小姐呀,老爷不该雇佣这些人呐,这些人看着都是一群虎狼,这可怎么好!”

    夏思菱道:“暂且不管这些,爹爹去了外地,也来不及告诉他,你也不能告诉二进的那些护院,也许他们是一伙的,万一暴露了目的,你肯定会被他们杀了;奴家也不知道现在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唯一可信的便是大娘您了,唯一能救我的也只有苏锦苏公子了;他们偷偷的磨刀,也许说话便要动手,你出了外宅之后赶紧上街去报信去,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陈大娘脸sè发白,轻声道:“奴家省得。”

    夏思菱还待在说什么,就听楼梯咚咚响,那婆子快手快脚的端了一盘油拌酱瓜上来了。

    夏思菱赶紧住口,就这咸菜将一碗面汤喝的干干净净,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来,打了个饱嗝细细的叹气道:“真好吃,还是大娘的面汤好吃,晚上奴家还要吃。”

    陈大娘笑道:“这好办,晚上奴家再来给小姐做,不过面粉却是不多了。”

    夏思菱道:“出门去买便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陈大娘道:“是是,奴家等下便出门买些面粉,南门米市里的面粉顶好,奴家就去南门米市场买。”

    一旁的婆子道:“陈家娘子,你该出去了,你是外宅之人,可不能呆久了,老爷知道了要打骂的。”

    陈大娘忙道:“这便走。”借着夏思菱爱怜的看了一眼,转身下楼而去。

    夏思菱趴在二楼栏杆之上,眼看着陈大娘的背影出了内宅院子,在二进经过盘问消失不见,心中长舒一口气。

    夏思菱收回目光,突然间她的目光和一道目光相遇,居高临下看很清楚,在二进外围的一颗槐树下,一个人敞着衣襟露出黑毛纠结的胸口,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sè眯眯的看着自己。

    夏思菱吓了一跳,赶紧受惊的小鹿一般逃回屋内,隐隐听得一片肆无忌惮的大笑之声传来,夏思菱气的咬碎银牙,恨恨不已。

第六九三章 骤雨(上)

    酉时初,汴梁城上空堆积酝酿了许久的乌云层中终于闪起了耀眼的电光,伴随着阵阵闷雷和狂风,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本已经昏暗的天地顿时为水幕所笼,就像是天然的清道夫一般,一场大雨浇下,顿时将满街熙攘的人群涤荡的干干净净。

    夏家前宅的厢房内,门窗紧闭,屋内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偶尔爆亮的闪电从将屋内十几人的脸sè照亮,让这十几个人面孔像是魔鬼的面孔一般狰狞可怖。

    大雨滂沱之声没有遮住燕三yīn冷清晰的声音:“弟兄们,今晚咱们该要动手了,这么大的雨,正好可以掩盖所有的痕迹,巡逻的官兵们也必然缩在军营中躲雨,绝不会在附近走动,雷声雨声会将打斗之声尽数遮掩,所以,今晚是绝佳的动手时机。”

    猴儿孙舔着嘴唇,擎出腰间雪亮的钢刀,舔着嘴唇道:“干吧老大,兄弟们早等不及了,凭咱们的身手,二进看守的那帮窝囊废绝非我们的对手。”

    燕三微微一笑,问道:“诸葛兄弟,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诸葛一阁嘿嘿笑道:“应该没有差错,按照大哥的吩咐,五坛子酒也送去了,兄弟又去厨房在羊肉汤中下了半斤巴豆,蒙汗药迷香他们会觉察,但这巴豆怕是他们天大的本事也是尝不出来的,此刻怕是已经尽数灌进肚子里,少待一会儿便要发作了;一会儿拉稀拉的他们手软脚软,看他们还怎么跟我们斗。”

    众人讶异的看着诸葛一阁,猴儿孙问道:“七师弟,你们在汤里下了巴豆?”

    诸葛一阁嘿嘿笑道:“咱们的命多金贵,犯得着跟那帮戆货拼命么?大哥想了个好办法,半斤八斗都熬成汤水倒进羊肉汤中,等着看好戏吧。”

    燕三冷声道:“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sè抹黑之时便是咱们动手之时,诸葛兄弟带两名兄弟把着门口,夏家仆役只要是往外边跑的一律砍了,万不能跑出去一个。其他的兄弟跟着我往后宅去,二进的那帮孙子拉的手软脚软,全部宰杀了便是;然后……嘿嘿,便去后宅快活一番,之后杀人拿了细软连夜出城;马厩的那十几匹马要看好了,别让人给拉跑了,那可是爷们出城的角力。”

    众人站起身,齐声道:“遵大哥之命。”

    燕三哼了一声道:“今晚都要jīng神着点,咱们这一票叫做心窝子里开花,要记住,这是在皇帝老儿的地盘,完事之后万不能漏了痕迹,一旦为官兵咬上,咱们一个都走不了;哥哥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晚谁敢跟老子犟一句嘴,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答应。

    ……

    夏家宅院二进入口,十几间房舍一字排开,就像一道屏障将夏家外宅和内宅隔开,张黑子带着六十多名护院负责守卫内宅大门,张黑子是夏家老人,他原本是军中一名骁将,西北屡立战功,武艺高强之极,在军中很是有名;据说他曾在一场遭遇战中,在己方人手损失殆尽的时候连斩十三颗敌军首级,并活捉了敌军都头,此举在军中轰动一时,成为一个永远超越不了的记录。

    但张黑子也有致命的弱点,那便是太过贪杯,而且不分时间场合;平时无军务之时喝喝倒也罢了,但有一次双方小规模冲突之时,张黑子酒瘾发作,竟然不管不顾的独自脱离战场回营喝酒,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犯了这样的错误,自然是要军法处置,喝酒不是大罪,但临阵脱逃却是要掉脑袋的,绑在帐外行刑之时,恰逢夏竦巡视经过,问明原因之后却出乎意料的带走了他,之后给了个革除军职押解回京听审的处罚。

    后来便再无张黑子的消息,其实却是夏竦将其收入府中做了护院头头;这等事在朝廷大员们之间司空见惯,譬如晏府的伴当,跟随晏碧云四处照顾生意的十几名伴当便是晏殊动用职权在军中挑选的,也是个个能打善斗。

    张黑子胸无大志,只要有酒喝便好,更何况夏竦救了他的xìng命,于是便死心塌地的帮夏竦看家护院,当了一条看家犬;在夏府中每rì好酒管够好菜管饱,张黑子对目前的rì子很是满意;夏竦临去霸州之际交代他要严守后宅,决不能让外宅人进入,张黑子心里明白,这是夏大人在防备外宅那伙请来的亡命之徒。

    对此张黑子很是得意,虽然据说外宅那伙人武艺高强,但在夏老爷眼中,他们都是外人,只是利用他们罢了,真正的心腹还是自己和这帮护院兄弟,而对于燕三一伙,张黑子也早就看不顺眼了,这帮家伙成天横着膀子在宅子里走,将外宅搅得鸡飞狗跳,若非夏竦极力约束,张黑子早就要找茬跟他们翻脸了。

    夏竦临行前谆谆告诫张黑子要小心在意,千万莫贪杯误事,张黑子倒也听了进去,三四天滴酒没沾;但是外宅那帮兔崽子天天在二进院落前摆着桌子喝酒,这让张黑子着实受不了。

    今rì傍晚,厨房炖了一大锅羊肉,沸腾的羊汤带着扑鼻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前宅,羊肉是最好的下酒菜,张黑子馋酒馋的厉害;晚间天降大雨,外宅的燕三似乎是为了示好,居然派人送了几坛酒过来说是要结交一番,晚间要和自己把酒言欢。

    张黑子毫不犹豫的将送酒的那人赶走,但那人临走却没将酒坛子带回去,这会子羊肉飘香,屋角的几坛老酒看着怎么就那么扎眼的紧。

    “黑子老大,不如咱们稍微来点酒助助兴?”一名伴当闻弦歌而知雅意凑趣的道。

    “呸,俺可是答应了大人的,喝了误事可了不得。”张黑子拒绝了,但眼睛却没离开那几坛酒。

    马屁拍在马腿上,那名伴当也是无语,只得端起白饭夹着羊肉闷头大吃,羊肉配白饭简直是暴殄天物,其实羊肉.根本就是用来下酒的,当下饭菜反倒让人难以下咽。

    一众伴当眼睛盯着酒坛子抹不开,都有些馋了。

    “其实……少喝一点应该也不会有事的吧?”张黑子实在招不住了,放下饭碗哑着嗓子道。

    “嗯嗯,少喝一点有什么?再说了,就算你老大喝醉了,咱们兄弟晚上该巡逻巡逻,该值夜值夜,能出什么事儿?”众人点头如捣蒜。

    “既如此,咱们少喝点?”张黑子龇牙笑道。

    此言一出,早有人窜上前去,报了酒坛子过来拍碎封泥,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张黑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酒碗斟上,张黑子猛灌一口,顿时胃口大开,伸手撕开一只羊腿入口大嚼,酒肉入肚仿佛起了催化作用,全身弥漫出一种幸福的要流泪的感觉。

    既然已经开了头,再想停下来便难了,说好了只喝一点点,可是五六坛酒竟然被喝了个干干净净,一大锅羊肉连汤带水也吃个干净,期间还去厨房又拎来一桶,照样干干净净;张黑子一人便喝了足有半坛酒,积压了数rì的酒瘾终于过足,这种感觉真是舒坦之极。

    不过张黑子可没罪,他酒量甚好,这半坛酒也就是个垫底的量,酒肉下肚,打了个饱嗝,他还是开口吩咐道:“晚上不许偷懒睡觉,值夜的若是睡了被我逮着了,今后罚他天天白饭配咸菜,酒肉再也休想。”

    护院们连声道:“岂敢岂敢。”各自抹嘴擦净,巡逻的两队兄弟为表示会尽心值守,纷纷带起斗笠穿起蓑衣出去冒雨巡逻一番。

    张黑子满意的点头,拍拍肚子靠在大椅子上听着外边的风雨交加之声昏昏yù睡,没过一会儿,张黑子觉没睡成,却被肚子里的一阵动静给弄的清醒了,腹中隐隐绞痛不已,感觉需要去出恭。

    一念至此,顿时感觉肚子里闹腾的更加厉害,渐有闸门崩溃之势,张黑子赶紧揪了一把草纸飞奔出屋,沿着走廊飞奔到西首围墙根下的茅房处,但是一到茅房外边,他傻眼了,只见茅房外站着一溜儿兄弟,个个提着裤子痛苦不堪的转圈儿。

    “怎么了?你们。”张黑子强自收紧菊花,不让秽.物喷溅出来。

    “黑子老大,好像……好像吃坏肚子了。”护院们哭丧着脸道。

    “那还不进去拉!”张黑子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对劲。

    “都排队呢,牛二在里边呢。”护院们哎呦哎呦的捂着肚子实在憋不住了,有人实在受不了,就地拉开裤子往地上一蹲,就听‘酷察’一声,堪比天上滚过的惊雷,瞬间地上就像被炸开的烂西瓜一般,紧接着臭气弥漫。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本已经憋不住的众人,一见有人带头,纷纷不管不顾褪下裤子‘酷察酷察’之声大作,顿时满地污物横流臭气熏天。

    张黑子大声呵斥,忽然间觉得后面一股热流奔涌,似要奔流而出,也来不及多说,一把褪下裤子,轰隆一声,激流飞下,将泥水泡的松软的地面差点冲出一个大坑来。

    就在数十名伴当全身心的享受这欢畅一刻之时,暗影中刀光闪烁,燕三带着十几名手下悄悄的在花木掩映之下慢慢的围拢了过来。

第六九四章 骤雨(中)

    夏府所在的袜子巷在汴河以南,汴梁扩建之时,沿着汴河四周进行圈地扩建,夏竦便是在那时选定了这块地皮新建了这座宅院。{{{(>_)}}}

    这地名取得确实形象,若从高空俯瞰,整个巷子便就像一只摆在地上的袜子,袜筒口朝着汴河,然后转折朝西和穿过汴河直通向南城三门之一保康门的保康门大街香连接。

    在这个巷内,大多都是朝廷官员给自己兴建的官邸,但官儿最大的却只有夏竦一个,其余的都是些四五品的京官儿。

    杨察便是其中的一个,杨察是晏殊的二女婿,在三司跟着老丈人晏殊混了个判官之职,不算很大,但是却是个肥差;加之有老丈人庇佑,小rì子过的倒也舒坦的紧;杨察其貌不扬,行事低调,但是却颇有一番计较,当年中了进士之后,他想方设法攀上了晏殊的关系,知道晏殊好宴饮,尤其喜欢好酒,杨察不惜卖了老家庐州的宅院,换来的钱财尽数买了好酒进入晏殊腹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正因他乖巧的很,深得晏殊欢心,得以出入晏府自如,由此便发生了一系列的偶遇,晏家二小姐总是在不经意间撞见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久而久之竟然产生了好感;于是乎杨察便登堂入室成了晏家快婿。

    这一切发生的十分自然,晏殊竟然都无所察觉,乃至当二女儿点头答应的干脆,晏殊方才如梦方醒,自己的老窝被这家伙给兜了;好在杨察有几分才学,至于相貌不咋地那算什么?就算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白丁,只要搭上了晏殊这条线,也必然青云直上。

    杨察属于闷声发大财之类的主儿,没过几年,以前的投资便千百倍的回报了,于是在袜子巷也建了一所大宅子,巧之又巧的是,杨察便和夏竦的宅院相背而建。

    夏竦官职大,宅子也霸气,从袜子巷到保康门大街这一段纵深的地皮,普通人家起码能住个二三十户,可是却被夏竦和杨察这两座宅院直接全部联通,夏竦的宅子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纵深,杨察的只占三分之一还未到。

    下午苏锦接到夏思菱的求救信之后,便一直在商量该如何行事,救是一定要救的,不过若是带着人硬生生的像在玉璋楼那样从正门闯进去,怕是不太实际,夏家正宅中护院上百,且武艺高强之人不少;从上次刺杀自己的两个人的身手来看,确实如陆师叔所言,新来的这伙人不是善茬。

    苏锦虽然是个倔强的人,但他也不会蠢到便让手下的人去硬拼刺刀,除非是万不得已。

    苦思冥想之际,晏碧云一语惊醒梦中人:“袜子巷?二姐夫不就住在袜子巷么?”

    苏锦一愣道:“你说的是杨察?他也住在哪里?”

    晏碧云道:“奴家去过一趟,不过不知道和夏宅隔了多远,你既担心硬闯会有损伤,而且过于鲁莽,不如去问问杨姐夫,或许他知道地形,能有所帮助。”

    苏锦有些犹豫,若是去找杨察,便等于是向他公开自己和夏竦之间的恩怨,再者此番前去是私入民宅,而且免不了要杀人见血,这些事若是都让杨察知晓了,也不知是祸是福,毕竟自己跟杨察交情不深。

    不过苏锦很快做出了决定,自己压根无需跟杨察解释什么,只自己去问问情况,也许杨察会怀疑什么,但那又如何?让他怀疑去好了。

    苏锦不认识路,晏碧云曾去过,但苏锦是绝不会让晏碧云跟着去的,好在小娴儿也似乎有些印象,于是乎苏锦命王朝马汉等人纠结了五十多名护院在电闪雷鸣中上了马车直奔保康门大街。

    小娴儿说,杨察的府邸说是在袜子巷,可其实大门是朝着保康门大街的,地皮属于袜子巷罢了,苏锦心道这样最好,省的进了巷子若是路过夏宅门前,也许会引起夏家伴当的怀疑。

    来到杨府门前的时候,大雨瓢泼而下,苏锦王朝等人坐在车内停在街角等候,自己带着小穗儿叩响了杨府的大门。

    杨察一家正在用晚餐,家人来报苏锦前来,把杨察吓了一跳;这个晏府的堂姑爷比自己这个正牌的姑爷还吃的开,晏府上下他几乎可以横着走,自己当然想跟他搞好关系,只是这位爷似乎只对富弼好些,对自己倒是不咸不淡,若非都是庐州同乡,怕是连话也没几句多,眼下这位爷居然冒雨上门,杨察显然有些意外。

    “什么风把状元郎给吹来了,蓬荜生辉啊。”杨察打着哈哈将苏锦让进正厅,杨察的夫人也从内堂赶来见客,说起来都是亲戚,自然免不了客气一番。

    苏锦只道:“小弟出去办事,路过此地忽然风雨大作,听小娴儿说杨姐夫在此居住,于是便不请自来躲躲雨,顺便来认认门头,以便下次相互走动。”

    杨察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也不说破,两人闲聊几句,苏锦将话题扯到房舍上,称赞杨府的地段格局都不错。

    杨察谦逊之际,苏锦话锋一转问道:“听说当朝枢密副使夏竦的府邸也在此处?”

    杨察眼皮一跳,苏锦跟夏竦不对眼之事他早已风闻,虽然只是小道流传,但杨察从来都不认为流言仅仅就是流言。

    “准确的说,夏府大门离我家宅院大门很远。”

    “哦……”苏锦的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只一瞬间便被杨察捕捉。

    “不过……我们两家的后门倒是咫尺相隔。”杨察淡淡的道,眼角瞄着苏锦。

    苏锦心头大跳,笑道:“哦?那岂非近水楼台先得月么?杨兄和夏副使比邻而居,岂非能经常交流么。”

    杨察摆手道:“说的什么话,我杨某人从来不屑与此人结交,说句实在话,我不齿其所行,当初建此宅之时根本不知道会和他相邻,若是知道岂能在此建宅?”

    苏锦很是奇怪,杨察这么说有什么用意,自己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杨察倒是掏心窝子赌咒发誓了,这可奇了。

    杨察当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直肠子,他早看出来苏锦今rì前来必有事情,见苏锦闪烁其词不肯说,自己便只能先摆明立场让苏锦打消顾虑了;沟通之道在于相互交心,你对手对方袒露心迹,主动将小辫子塞进人家手中抓着,对方也必然对你戒心全无,要说什么便会直言了;杨察对此道自然是jīng通的很,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夏竦跟晏殊关系不睦,自己显然是要跟晏殊保持一致的,这个立场原本就是肯定的,背地里诋毁夏竦两句算什么,若是有需要,杨察在朝堂上也敢顶撞夏竦。

    苏锦果然戒备心理放松,想了想问道:“你家宅院和夏家宅院背靠背而建,想不接触也难啊。”

    杨察道:“根本是不搭界的事,虽然后门相对,但都是高墙筑起,两墙之间还有一条小河相隔,根本就老死不相往来。”

    苏锦心头一喜,轻声道:“可否带小弟前去一观,小弟知道杨兄定然觉得奇怪,但看了之后小弟再跟你细说缘由如何?”

    杨察一笑道:“无需跟我解释缘由,但你苏兄弟之事,咱们一来是亲眷,二来是同乡,三来我早就对你仰慕,只要能帮上忙的,但请自便。”

    苏锦没想到杨察竟然是如此识趣之人,闻言深施一礼道:“杨兄是妙人,你这个朋友我苏锦交了。”

    杨察不语,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苏锦来到后院,两人顶着蓑衣斗笠来到围墙左近,苏锦仰头望去,杨家围墙高达丈许,皆青砖垒就,上面铺满了瓷片荆棘之物;走近后门处,顺着门缝往外看去,之间后门口一道湍急的小河流过,两丈开外的对岸便是比杨宅高了一倍有余的高大的夏家后院围墙了。

    这围墙之高超乎苏锦想象,里边的大树都只能露出半个树冠来,而且上面古苔斑斑,想攀爬上去绝无可能,况且也是临河而建,根本无立足之处。

    苏锦看了一小会,拉着杨察来到后院房舍廊下,轻声道:“杨兄,实不相瞒,今rì我带人要去夏府救一个人;若从正门进去必然要和夏家护院遭遇,所以我想借道贵宅后院,但现在我有了新的办法,叨扰杨兄了。”

    杨察惊道:“你要进夏府么?那可危险的紧,夏府的护院可不少,经常能听见夏府后院里有狗吠之声,也许还养着恶犬。”

    苏锦道:“无妨,势在必行,小弟告辞,杨兄就当没见过我来拜访便是。”

    苏锦匆匆拱手告辞,出了杨府大门,风雨更甚,苏锦上了马车带着王朝马汉等人直奔汴河边而去。

    苏锦想通了,不能从杨家进入,今夜一过,明rì定然会有官府盘查,自己等人从杨宅进入免不了留下痕迹,官府很容易便会查出这些痕迹,然后就麻烦了。

    苏锦需要的是另外一种进入的方法,落脚点只要不在杨府,便跟杨府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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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五章 骤雨(下)

    老孙头和老王头是汴水河上的两个船家,平rì里两位老丈替人用自家的小船载货送货短途运输到沿河的各大市口码头,挣些辛苦钱度rì,rì子倒也不算太难过。

    今rì傍晚一场豪雨落下,生意自然是不能做了,于是两位老船工偷得浮生半rì闲,将船只停靠在码头附近,煮了几条空闲下来自家打捞的白鱼就着青菜满满的煮了一锅,两人坐在船蓬里听着外边的疾风骤雨对坐小酌拉起了家常来,倒也怡然自得。

    几杯下肚,老孙头忽然感觉船身摇晃了一下,似乎有人踏上了船头,紧接着船蓬‘笃笃’响了两声,不是风雨敲打的声音,而是有人在敲船篷。

    老孙头伸着脖子叫了声:“谁呀!”

    “船家,做生意不?”外边的人瓮声瓮气的说道,声音在风雨中含混不清。

    “这大风大雨的,如何送货,客官还是等雨停了再来吧,淋湿了您的货物,小老儿可吃罪不起。”

    老孙头爬起身来准备掀开帘幕说话,猛然间帘幕掀开,一股风雨从仓外直扑进来,顿时将老孙头的脸打湿了半边;就算是被风雨弄得眼睛睁不开,老孙头还是看见了伸进来的一只手,那是一只托着两锭金子的手,手粗指短更显得那锭金子特别的大。

    老王头也看见了金锭,上面的字他也认识,那是十两一锭的开封府铸造的月牙锭,足金足赤全真无假。

    老孙头张大嘴巴正yù说话,外边的声音响起道:“这两锭金子买了你们这两艘小船够不够”

    老孙头张口结舌道:“这……我这破船如何值得了这么多。”

    外边的声音显得极不耐烦,问道:“我只问你够不够,若是嫌少你就说一声,我要买了你们这两艘小船。”

    老孙头支吾道:“这个……小老儿这小船已经破旧,客官要买船干嘛不去河西码头的船作坊去顶一艘新的,似我们这样的船只只需五十贯,这两锭金子足可买五艘……”

    老王头一把捂住老孙头的嘴巴,连声道:“够了够了,客官,卖你了。”

    外边的人手掌一翻,两锭金子咚咚落在船板上,道:“立刻拿了金子离开小船回家睡觉去,不要东张西望,也不要多管闲事,一觉醒来,去河西作坊每人买一艘新船继续过你的营生。”

    老孙头还待再问,老王头一把抓住两锭金子,迅速的用牙咬了咬,确定是真货无疑,拖着老孙头便出了船舱,风雨扑面而来,瞬时将两人衣衫打湿。

    船头上站着一名粗壮的黑衣汉子,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抱臂立于船头,再看岸边高高矮矮站着四五十名黑衣汉子,都将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见面孔;两位船工哪敢久留,连滚带爬的上了岸,一路小跑往大路上跑,一直跑到汴河大街上,这才敢回头往河面上看。

    只见那几十名黑衣人已经尽数上船钻入船舱中,只留两人在外边撑着长篙将小船划离岸边,一路往下游而去。

    老孙头喘了口气,抹着脸上的雨水问老王头道:“老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像是在做梦吧。”

    老王头塞了一块金锭到老孙头手中道:“就当是做梦吧,这可是十两足金锭,换成铜钱起码值两百多贯,这般好事差点被你错过了,好在老汉我脑子还没糊涂。”

    老孙头道:“可是,我咋觉得有些诡异呢。”

    老王头啐道:“想恁多作甚?咱们去汴河大街上的汇通银庄去换成铜钱,买条新船做营生。剩下的正好给儿子们娶一房媳妇,人家高价愿买,咱们愿卖,有何诡异之处?别想了,莫惹是非,回家睡觉去,忘了这事最好。”两人抖抖索索顶着风雨消失无踪。

    两条小船往下游行了不到一里地,便看见前方水sè浑浊,一条支流汇聚着岸上的雨水奔流涌进汴河;撑船的王朝探首进来低声道:“公子爷,应该就是这条支流。”

    苏锦掀开帘子探头看了看,点头道:“对,就是这里,能划上去么?”

    王朝道:“雨水汇集的多,水势倒也汹涌,但应该没有问题。”

    苏锦道:“出去几个帮忙,船边绑着几个竹篙,用些力气划上去。”

    几名伴当迅速起身,拿起闲置的竹篙撑着船硬生生的逆流而上,穿过一座拱桥底部,慢慢将船划进小河中,另一条船也紧紧跟上,昏暗的光线瓢泼的大雨让这两条小船就像幽灵一般不为人所知。

    进入河道之后,水流渐缓,两边沿河古柳婆娑,高墙林立,正是到了袜子巷各家府邸的后院外,偶尔也有几间破旧的民居夹杂其中,不过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傍晚,一概是门窗紧闭,想来定是早早吃了晚饭上床睡去了。

    遡游二三里,两艘小船缓缓停在一段异常高大的围墙外边,那正是夏家后院的高墙,王朝仰头看去,不觉咂舌,返身入仓对苏锦道:“公子爷,这墙壁怕是爬不上去,全是青苔不说,顶部未做飞檐,便是有抓勾也抓不住。”

    苏锦轻声道:“不能碰墙壁,碰了墙壁会留下痕迹,青苔被踩落的痕迹便是雨水也掩盖不了,夏家后院内大树不少,看看可有出墙的枝桠,勾上树干便能从树上进去。”

    王朝答应一声,带着几人缓缓将船只沿着围墙往里划,天sè越来越暗,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了,虽然辨识困难,但同时也给了两艘小船更好的伪装。

    终于在前进了数百步之后,王朝发现了一根横生而出的大枝桠,黑乎乎的树冠,也不知道是什么树。王朝拿出抓索站在船上往上扔,扔了数次由于高度太高,连枝桠的边也没碰到,气的喃喃咒骂。

    苏锦环视左右,突然眼前一亮,指着一棵斜生的古柳轻声道:“爬上这棵树,便高了起码七八尺,黑乎乎的也不要扔钩索了,勾不牢靠反倒坏事,用几根竹篙绑接起来,直接送了钩索挂上树杈,应该能够得着。”

    王朝立刻动手,命人将四根竹篙拼接起来,将钩索挂在竹篙顶端,爬上柳树,缓缓将竹篙往上伸,儿臂粗的竹篙四根拼接高度惊人,但也极难掌控,王朝运起臂力屏气凝神将竹篙一寸寸往上伸,竹篙摇摇晃晃的往上,直到触碰到树干发出轻微的声响,王朝再也支撑不住,竹篙从中断裂呼的一声落在河面上,还好周围雨水风声嘈杂,声音没显得多刺耳。

    万幸的是,竹篙虽断,但钩索居然挂在了树杈上某处,也没看清牢靠不牢靠。

    马汉自告奋勇道:“我爬的快,我先上。”

    苏锦轻声道:“小心,上树之后将挂钩绑的牢靠些,另外注意里边的动静,据说有恶犬,可别惊动了恶犬。”

    马汉一点头,搓搓手掌,伸手试了试绳索的牢靠度,然后纵身一跃便像只灵敏的猿猴一般三步两步便爬上了半空,众人屏息上望,只见马汉越爬越快,眼看就要到达顶端之时,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啪’的一声,苏锦暗叫不好,只见绳索勾住的树干突然断裂,黑乎乎一段枝桠往下落下,马汉的身子也跟着下落。

    众人惊呼出声,只见马汉猛地伸出手臂,手臂像是忽然多出来一截一般一下子搭住了断裂的树干末端,手指死死抠住树干一用力,脚尖朝上翻转,眨眼间已经稳稳的坐在了树干之上。

    张龙和赵虎也将落下的枝桠接住,免得它砸翻了小船。

    苏锦喝了声采,马汉不是盖的,真有两把刷子,这手功夫俊得很,更难得的是临危不乱立刻做出反应。

    马汉喘了几口气,心中扑通扑通乱跳,摸索着将绳索绑在更粗的枝桠上,同时探首朝院子里张望,里边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东西也没看见,什么声音也没有,于是伸手将绳索摇晃数下,表示安全无事。

    苏锦一挥手道:“留两个看住船只,其余人快些上!”

    众人一个接一个攀着绳索攀上树梢,随即将绳索收起挂在枝桠上,在另一端马汉早已垂下绳索‘刺溜溜’的滑入夏府后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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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六章 骤雨(续)

    天还未全黑,但夏家后院却已经黑沉沉的看不清景物,或许是因为花树繁茂显得yīn郁晦暗,或许是雨幕遮挡了光线,总之众人落地之后不得不努力睁大眼睛以适应突然的眼前一黑。

    苏锦眯眼四顾,侧耳聆听,除了风吹花树雨打芭蕉之声,似乎还有隐隐的打斗之声从某处传来,心头顿时一紧。

    “你们听见了没?似有刀剑相交之声,难道我们来迟了么?”苏锦急促的耳语道。

    王朝点头道:“我也听见了,不过声音好像从前院传来,夏家小姐应该是住在后院内宅,离此地应该不远,想必还没祸及后院。”

    苏锦咬牙道:“事不宜迟,先去找到夏小姐再说,咱们分两队,我带一队,王朝马汉带一队,左右搜索过去。”

    王朝答应一声,招手叫了二十多人迅速消失在左边,苏锦带着剩余的人手沿着右边的顺着围墙根行去,不久之后两队人马在一扇门前碰了面,原来这后院仅仅就是个后院罢了,里边一间房舍也没有,想来为了安全考虑夏竦是拿这后院当成一个瓮城一般,进了后院不等于便能进入内宅。

    苏锦看着高大的围墙和紧闭的门蹙起眉头,王朝伸手摸了摸门,低声骂道:“是铁皮门,娘的。”

    苏锦心头焦躁,这样的地形对自己及其不利,若是此刻墙头上冒出夏府护卫,不用肉搏,只消用弓箭伏击,自己这帮人就完全成了活靶子,夏竦曾为西北军统帅,这样的格局定是他设计出来的无疑。

    马汉伸脚便要踹那铁门,王朝一把拉住他道:“没用的,那面定有几道铁栓栓住了,不要白费力气了。”

    马汉道:“那咋办,狗rì的居然安了铁门。”

    苏锦伸指敲了敲门听了听声响道:“这门不是纯铁铸造的,应该是铁皮包着的木门,硬撞肯定撞不开,不过若有尖利之物倒可以刺穿铁皮,拿匕首来试试看。”

    王朝赶紧伸手从靴筒中抽出匕首,运了运气吐气发声将匕首猛地朝铁门上扎去,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过,尖利的匕首刺穿了外包的铁皮直直的插进门内一寸多深。

    众人大喜,不过很快又都愁眉苦脸了,赵虎道:“这也没用啊,就算是能插进去,把这门挖一个通道起码要一个时辰吧,那可来不及了。”

    苏锦微笑道:“何必挖开铁门,你们看,这道门直通上顶,和墙头齐平,你们将匕首都拿出来,一路往高处插进门里,这不就是一道攀沿的梯子么?不过这可是在刀刃上攀登,大伙儿小心点手脚。最好用拽些草皮树叶裹住手脚,以免划伤。”

    众人佩服的要命,这办法当真绝妙,用匕首做梯子,这还是第一回听说,不过必然可行;于是众人纷纷将匕首拿出来,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人轮番上阵,将匕首一路插上顶端,即便是四人臂力超群,一番忙活下来也是腿软脚酸。

    最后一柄匕首插在离门顶端三尺左右的地方,张龙是最后一棒,用靴子踩住匕首面上,伸手一扒门顶纵身便上了围墙顶端;众人相视而嘻,一个个如法炮制登上墙顶。

    果如苏锦所料,靠近内宅这面的墙顶宽可离数人,而且居然有跺可以藏人,正是城墙上防御入侵让弓箭手躲在跺后shè箭的格局,也正因如此,下围墙倒也简单的很,因为为了方便上墙据守,门外两侧砌着两道阶梯,既方便上下围墙,又方便给大门顶部上闩。

    苏锦暗自咂舌,这一套自己的宅子里完全可以采用,瓮城的格局本已经是奇妙之处,能将宅院围墙建的跟城墙一般兼具防守进攻之用,确实是个创举。

    站在围墙上,一眼就能看见不远处一座小楼孤零零的立在一从树木之间,不用说那定是夏思菱的闺楼,与此同时,喊杀声也更为清晰入耳,正是从二进之处传来,刀剑相交之声密集的很,显然战况激烈。

    苏锦无暇考虑到底谁和谁在打斗,迅速下了围墙冲向夏思菱的闺楼;闺楼左近并无人把守,众人一拥而入闯入楼中。

    一楼大厅里,几名仆妇正惊慌失措的凑在一起发抖,外边的打斗之声早已将她们吓得不轻,猛然间闯进几十个**的黑衣人,更是让她们大呼小叫哭喊连连。

    苏锦提刀大喝道:“谁再叫一声,立刻砍了。”

    仆妇们立刻闭嘴,大气也不敢出了。

    “夏小姐在何处?”苏锦喝道。

    “好汉……好汉爷,在……在楼上。”婆子上牙磕着下牙伸手朝上指。

    苏锦喝道:“将楼上楼下所有的人都给搜出来,全部绑了塞住嘴巴。”

    王朝等人暴喝一声,立刻行动,将楼下所有房间全部搜遍,将躲在犄角旮旯发抖的仆妇们统统揪了出来,一个个的绑住手脚塞住嘴巴丢在后面的杂物间里。

    苏锦快步冲上楼,迎面碰见两名听见动静的仆妇,两名仆妇乍见陌生人吓了一跳,叫道:“是何人?怎地乱闯小姐闺楼。”

    苏锦也不答话,喝道:“绑了!”身后跟随的伴当纵身而上将两名仆妇揪住,两名仆妇大叫大嚷,一名刚出师门的小兄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噼里啪啦几个大嘴巴抽上去,顿时万籁俱寂。

    苏锦一把撩开门上的布帘,快步冲进;昏暗中之间衣角一闪,一个人影直奔后窗而去,苏锦快步上前,伸手yù抓那人的衣服,眼前黑影一闪,一物兜头盖脑的袭来,苏锦躲闪不及正中面门,被砸的头晕眼花,额头上慢慢流下血来。

    那物落在地上当啷啷作响,原来是一面铜镜;苏锦强忍剧痛,睁眼看时,却见那娇小身影已经攀上了后窗,一声叹息之声传来,正是夏思菱的声音。

    “菱儿,不可。”苏锦惊呼出声,看得出夏思菱这是要跳楼自杀了。

    夏思菱身子一抖,蓦然回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兄,是你么?”夏思菱喃喃道,双目沁出泪来。

    “自然是我,我来救你了,你受苦了。”苏锦微笑道。

    夏思菱双目翻白身子一软便要倒下,苏锦赶紧跨步上前一把将她从窗台上抱了下来,轻声安慰。

    “奴家这是在做梦么?奴家还当是外边那些贼人进来了,奴家……”

    “自然不是做梦,你瞧我这额头,做梦能这么真实么?你的气力当真不小,那铜镜砸的我头还晕着呢。”

    夏思菱赶紧挣扎起身,用丝巾帮苏锦擦拭额头上的鲜血,伸嘴在苏锦的额头伤口上亲了亲道:“奴家的错,苏兄罚我吧。”

    苏锦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便罚你这辈子不准再离开我,伺候我一辈子,好么?”

    夏思菱流泪点头,将身子埋在苏锦的臂弯里呜咽不已。

    楼梯脚步咚咚响,王朝快步上楼,夏思菱赶紧从苏锦的怀抱中脱离开来,羞怯的向王朝行礼。

    王朝拱手回礼,大声道:“公子爷,夏小姐,人已救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久待此地怕夜长梦多。”

    苏锦来到前窗廊前,居高临下朝前院打斗之处看去,一片灰蒙蒙的豪雨之下,只见不断的有人影在二进入口处跳跃,不时有惨叫之声传来,于是问夏思菱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信上说的不太明白,到底是何人要对你不利?”

    夏思菱咬牙道:“爹爹请来在外宅护院的那帮人,这几rì奴家便感觉他们意图不轨,为首的那个叫燕三的前几rì还曾闯入内宅来言语调戏于我,而且我爹爹他临走之前说了,七月里皇上选秀,要将奴家送进宫里去,奴家走投无路,只得想办法托人传信给你来救我。”

    苏锦伸手抚摸她的肩背以示安慰,指着打斗之处问道:“你是说燕三那伙人要窝里反,那么与之交手的是你家中的护卫了?”

    夏思菱道:“应该如此。”

    苏锦转头对王朝道:“燕三那伙人应该就是陆师叔所说的请来对付我们的那一帮杀手,今rì既然来了,不如一了百了,新帐老账一起算。”

    王朝挠头道:“公子爷是要去帮夏家护院们御敌么?”

    苏锦笑道:“我吃饱了撑得,咱们坐看狗咬狗,一死一伤之后坐收渔利去,吩咐兄弟们,在一楼张网以待,我估计护院们不是燕三一伙的对手,等燕三他们闯进来之后,下手不要留情,往死里招呼。”

    王朝jīng神一振,就知道公子爷不是偷了人就跑的主儿,这么爱管闲事的xìng格,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今rì不将燕三等人给灭了,他岂能干休。

第六九七章 骤雨(再续)

    张黑子等人正不管不顾的一泻千里之时,燕三带着十几名手下借着花木的掩映缓缓的掩了过来,瓢泼大雨掩盖了他们脚步的声音,昏暗的光线也让他们的行踪无从察觉。

    张黑子捂着鼻子一边咒骂一边使劲的将腹中之物挤出来,满地的黄白之物被大雨一浇,顿时污水横流臭气熏天;一顿狂泻之后,众护院虽然感觉轻松许多,但是也同样感觉到头重脚轻起来,两个眼眶也似乎变得凹陷了下去。

    腹泻就是这么立竿见影,在你拉出腹中之物的同时,似乎也将你全身的jīng力一起排尽。

    众人满足的叹着气系上裤子的时候,猛听得一声尖利刺耳的高喊:“杀!”

    惊愕之间,众护院惶然循声望去,只见院落中的树丛中瞬间跳出十几名手举钢刀的汉子,直愣愣的朝这边扑了过来,有几名护院还蹲在地上大放污物,还来不及起身系好裤子便被一马当先冲到面前的燕三挥刀砍翻两人。

    张黑子迅速做出反应,高喊道:“敌袭,快抄家伙,向我靠拢。”

    众护院赶紧伸手在地上将兵刃抄起,踩着粪水往张黑子身边狂奔,反应稍慢一点的又被那十几名如狼似虎的汉子给砍翻三四个。

    张黑子一眼就看见领头的燕三,大骂道:“燕三,你这个反骨贼,居然敢趁夏大人不在府中作乱。”

    燕三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龇牙狞笑道:“夏大人?去他娘的夏大人,谁认识他是大人?老子们是只知道自己才是天皇老子,便是皇帝老儿老子也不鸟他。”

    张黑子喝道:“休得张狂,早知道你们意图不轨,爷爷面前还容不得你们撒野。”

    燕三哈哈大笑,用刀尖指着满地的粪水污物道:“就凭你?巴豆的滋味如何?瞧你们一个个拉成了软脚猫了,我若是你早就扔了兵器逃命了,还在此大言不惭,乖乖放了兵器,老子敬你是条汉子饶你不死;待我等兄弟去后院拿了金银细软,玩了夏家的女眷们自然会远走高飞,你若想分一杯羹也成,老子给你留点渣渣。”

    张黑子等人心中大惊,怪倒是腹痛如山呼海啸般的袭来,憋也憋不住,却原来中了这伙人的jiān计,误食了巴豆汤了;只是这么脑海中一寻思,有几人刚刚清空的肚子里又咕咕噜作响,隐隐又生泄意。

    “好jiān贼,爷爷要将你们全部碎尸万段。”张黑子怒了,将一柄特制朴刀缓缓从宽大的刀鞘中抽出,横在眉前,张口大叫道:“兄弟们,宰了这帮jiān贼,夏大人面前我给诸位请赏。”

    众护院跟随张黑子多年,一向以张黑子马首是瞻,见张黑子夷然不惧,心中自然大定,纷纷抽刀出鞘,怒目而视。

    “不见棺材不掉泪!”燕三咬牙骂道,举刀向前高声道:“兄弟们,杀光这帮软脚猫,后院你光溜溜的小娘们等着咱们呢。”

    猴儿孙怪叫一声发足往前,身后十几名燕三手下就像在江湖上打劫时一般口中怪叫连连连蹦带跳的往前冲去。

    张黑子大喝道:“杀!”

    护院们纷纷迎上,双方很快胶杀在一起,护院们人数众多,但吃亏在拉完肚子气力不济,而燕三这便不仅仅是占着气力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燕三手下之人原本就是同门师兄弟,经过官兵围剿逃出来的这些个亡命徒个个身手不凡出手毒辣,也从不讲江湖道义,刀剑所向不是眼睛便是下yīn,yīn损之极。

    刚开始人数的优势尚能抵消武功的劣势,但盏茶过后气力不济的劣势便完完全全的显露出来了,更有甚者有的人腹中巴豆再次发作,已经一边是憋着一边举刀砍杀,夹着屁股却要打斗,动作颇为怪异。

    燕三看出端倪,挥刀当头猛砍面前的一人的面门,那人举刀架住,燕三收刀再砍,那人再次举刀架住,但势大力沉的力道逼得他不得不用力往上,这一下顾得头顾不得屁股,上边一用力下边的闸门却松了。

    就听‘扑啦啦’一声,大事去矣,一股热流奔涌在裤裆之中,臭倒是不太臭,但出于人的本xìng,在裤裆中拉屎当然不能行若无事,自然而然的弯腰分神;就是这一分神之间,燕三第三刀兜头砍下,顿时将此人从肩膀砍成两半,鲜血喷涌而出,尸身倒在泥水污物之中。

    “杀猪杀出屎来了,哈哈哈。”燕三狂笑不已。

    在巴豆的催化之下,五十余名伴当个个就像是中了邪一般,顾上顾不得下,而且随着战况的深入,时间越久,憋得越辛苦;人一个个的被放倒,每倒下一人,形势便险恶一分,一炷香过后,已经被燕三等人砍杀了十几个人,人数的优势已经渐渐丧失,再也抵挡不住了。

    张黑子举着大朴刀左砍右杀,虽然威势慑人,但这些对手个个刁钻,一味的拖延时间像猴子一般的跳来跳去,张黑子渐渐感觉手中的十八斤大刀平rì里拿着根本不当回事儿,现在拿着却越来越重,时间越久越是吃力。

    张黑子明白这是腹泻所致,身上的力气逐渐丧失,眼见身边的人一个个的喋血扑地,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奋力挥刀,逼退身边两名突进的敌人,大叫道:“兄弟们,杀出条血路冲出去,这么缠斗于我等不利。”

    说罢拔脚带头往二进外冲,可是身边却无人跟上,护院们的肚子一个个疼的实在是难受,有人丢下钢刀举手投降,有人干脆褪了裤子不管不顾的先排为快,也有人直接便在裤子里解决了。

    这还怎么打?就算人家讲道理让大伙安安生生的再拉一次,拉完之后气力更是无法与之抗衡,根本就是必败之局,张黑子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巴豆的作用了。

    “现在求饶却是迟了,统统杀光。”燕三捂着鼻子大骂,同时跃步上前拦住张黑子的去路。

    燕三的话便是这伙人的圣旨,刀剑此起彼落之下,投降的十几人瞬间被杀的干干净净,剩下零星的七八名强自抵抗的护院也很快被一一肃清,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便以燕三等人的全胜而告终,护院一方五十余人只剩下张黑子一人被困在原地,其余人等尽数被杀;地面上雨水带着血水到处奔流,横七竖八的尸体散发着恶臭泡在殷红的血水之中,看上去景象甚惨。

    “张黑子,平rì的威风去哪了?老子平rì靠近后院一点点你都横眉怒目的呵斥,你把老子当什么了?”燕三嘿嘿笑道。

    “要杀便杀,恁多废话作甚?你这贼子,早就打着坏主意,爷爷早就看出来了,只可惜夏大人不听我的话,我呸!你们这些白眼狼。”

    “老子们是白眼狼,你只是条狗而已,只有你甘心给人当狗,老子们却不愿当一辈子狗,你不是保护内宅女眷么?老子们宰了你之后便去后院快活去,夏家小姐粉嫩水灵,老子要搞得她嗷嗷叫,你又能奈我何?”燕三张口得意的大笑。

    “rì你娘!”张黑子怒骂一声,伸脚在地上猛踢,踢起一堆泥水飞溅而出,燕三躲避不及,口中被一团臭哄哄的污物堵住,也不知道是谁拉的大便,顿时恶心的往外连吐。

    张黑子借着这一个空挡身子往后急退,挥刀朝堵在自己后方一人砍去,那人没料到在这种时候张黑子还会猝然发难,举刀要格挡,却慢了半拍,被张黑子一刀砍中头顶,顿时了账。

    张黑子脚步不停,朝斜后方猛冲而出,同时举起左臂硬生生挨了一刀,朴刀挥出割断了左边那人的脖子,兔起鹘落之间连杀两人,脱出了包围圈。

    燕三大怒道:“追,活剥了他。”

    众人迅速追上,张黑子快步疾跑,穿过雨幕来到屋舍走廊之上,他知道冲是冲不出去的,唯有冲进内宅赶紧报信,或者有机会将内宅的楼门关上,或能拖延时间抵挡一时;后面是死路,冲出去断无可能,但只要能挡住一时,或可在楼上点起火堆报jǐng,引得官兵来援。

    他的想法是好的,这也是他在行伍中的经验,当此之时最佳的选择莫过于据险而守待援,只可惜就在他疾步往二进大门飞奔的时候,腹中的巴豆再次作怪,剧痛伴随着强烈的不适袭来,他只能停步弯腰捂着肚子喘息。

    猴儿孙飞身赶到,挥刀便砍,张黑子勉强举刀招架,当啷一声,刀被嗑飞老远;猴儿孙第二刀砍下,张黑子身子一晃让过头颅要害,任由那钢刀砍入肩胛骨上,钢刀入骨的咔擦之声连他自己听了都寒毛站立。

    猴儿孙猛抽钢刀,钢刀深深的嵌入骨头中纹丝不动,猴儿孙再一用力,张黑子借着他一抽之势猛地往猴儿孙怀中撞来,用最后的力气将头往上凶狠的一拱,就听咔擦一声,猴儿孙惨叫一声,嘴巴被大力撞击合拢之际,上下牙将半截舌头切飞,顿时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后面跟上之人刀剑齐下,张黑子身中数十刀,顷刻间被大卸十几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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