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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八一章 一份礼物

    左道应定定神,告诫自己不要慌张,苏锦应该不会知道自己的来意,即便知道了,他难道敢立刻造反不成?

    “苏大人,本人是来辞行的,来此新城十余日,目之所及可谓是叹为观止,本人没想到,苏大人不但文武双全,于奇巧淫技之上还有这般的造诣,真是叫人不得不服;虽然本人很想再待个一年半载,但公务在身也不得不回归京城,您放心,回去之后,我定将在此所见所闻尽数如实告知皇上,皇上定会大为欢喜,说不定御驾亲临此城游览也未可知呢。”

    苏锦道:“左总管这便要走了么?我这刚刚闲暇下来,还想利用这几天带左总管四下转转,没想到左总管这便要回京了,甚是遗憾。”

    左道应道:“多谢苏大人,高副使已经照顾的颇为周到了岂敢再劳动苏大人。”

    苏锦叹息道:“哎,浮生总是难得空闲,忙来忙去连朋友也不能照顾周到,实在是愧疚。”

    高若纳腹中暗笑,上前道:“大人不必自责,下官代大人履行陪同之责,大人也不算失礼,日后自有机会呢。”

    苏锦笑道:“说的也是,高副使这几日辛苦了,城中各处可都带左总管游览了么?回禀皇上之时要详细不要遗漏,万一遗漏了某处可就不好了。”

    高若纳话有深意的道:“苏大人放心,各处都跑遍了,苏大人想到的下官做了,苏大人没想到的下官也做了,您就放心吧。”

    左道应听出来话意,嘿嘿而笑,苏锦拍拍高若纳的肩膀道:“很好,有你这样的副手,我这当主官的省了不少的心,高副使不愧是老江湖,不像我初出茅庐,当官才四年时间,当了主官啥也不懂,高大人当官十几年,自然是什么都懂。”

    高若纳腹中暗骂,这小子是在指桑骂槐的说自己没本事,混了十几年都不如他这个混了四年的,等着瞧吧,这回有你好受的。

    苏锦脸上笑容灿烂,拍手道:“好了,既然高副使已经面面俱到了,想必左总管也知道今日我苏锦要请你帮个忙了吧。”

    左道应愕然道:“本人不知道啊?苏大人有何吩咐?”

    苏锦讶然道:“你怎会不知道?高副使没跟你说?”

    左道应看向高若纳道:“高大人,您跟我说过今日要来作甚么?”

    高若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迟疑的道:“那个……苏大人,下官请您明言,下官也不太明白您所指何事?”

    苏锦沉下脸道:“老高啊,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此事我昨晚不是派人通知你了么?你怎地跟我装起了糊涂?”

    高若纳道:“昨晚?昨晚大人告诉了我什么?”

    苏锦怒道:“高副使,你便是如此对待公务的?王朝,昨晚你派谁去给高副使送信的?”

    王朝上前拱手道:“回大人,是卑职亲自前往高副使府中,高副使的门人接了信说会亲自交给高副使本人的。”

    苏锦看着高若纳道:“你听听,你难道没看见那封信?”

    高若纳猛然想起,昨夜因左道应要离开,两人在密室中密谋了半宿,联名写了奏折,将所见到的情形加油添醋的润色了许久,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搅,看来那门人接了信却没办法递到自己手里,也许放在书房某处,以为自己能看到。

    “高副使,你有些教本官失望呢。”苏锦冷冷道:“咱们身在西北为官跟在别处不同,时刻要耳听八方眼观四路,因为咱们是替皇上看着大门的,岂能散漫随意,如果昨天我送去的是紧急军情,你连看都不看,岂非耽误了大事么?”

    高若纳赶紧拱手赔罪道:“下官之失,定是那门人偷懒或者是忘记了,回去后下官定严厉处置他,耽误了大人的大事。”

    苏锦叹了口气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既然你们都不知道,我便当面请求左总管便是,原是求左总管帮我做一件事的。”

    左道应道:“岂敢岂敢,何事请明说便是。”

    苏锦道:“左大人可随高副使来此中厢细看么?”

    左道应转了转眼珠子道:“倒是来了几回,这中厢布置的确实不错,是个办公事的好地方。”

    苏锦微笑道:“左总管长居宫中伺候皇上身边,可发觉这中厢的布局跟宫中有何相似之处么?”

    左道应和高若纳同时一惊,不明白苏锦为什么自己挑明此事,左道应定了定神道:“这个……我倒是没注意,不过经大人这么一提醒倒是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像。”

    苏锦哈哈笑道:“不是有一丁点,是我建城之时便仿造汴梁皇宫的格局而布局的,你们看,这衙门便是按照大庆殿的摸样建造,四周的公房便是按照三省六部三司的办公衙门口建造,后面还有些院落,是仿造崇政殿、御书房、御花园的格局所建造,这么说吧,我这中厢便是个微缩版的皇宫摸样。”

    左道应心中惊异,不明苏锦到底是何用意,只能顺着苏锦的话往下说接:“苏大人果然是有心之人,但这似乎……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吧。”

    苏锦哈哈笑道:“左总管说的不太合适是指本官这是有些大逆不道是么?哈哈哈,我早知道有人会这么想,我苏锦一片赤诚之心,为皇上甘洒热血,又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便是今日要请你左总管帮我见证的缘由。”

    左道应吁了口气道:“苏大人,恕我直言,这等事我如何见证?如果大人要表白忠心,为何不去亲自向皇上解释?”

    苏锦笑道:“解释?解释什么?左总管是会错意思了,来来来,本官今天请你临行之前帮我出席一个揭牌的仪式。”

    左道应和高若纳完全不懂苏锦在说什么,但见苏锦一挥手,叫道:“准备鞭炮梯子,搬到大门口去。”

    众人赶紧搬着准备好的物事赶往中厢内城的正门处,将木梯靠在门边,苏锦挽着左道应的胳膊半拉半拖的来到正门口,指着门上蒙着红布的一块物事道“左总管是宫中的贵客,由您来揭牌甚是合适,来来,你我各拉一边,揭开这块红布。”

    左道应奇怪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没注意中厢城门正门上挂着这块匾额,怎么一转眼便冒出来这匾额了?他有些害怕落入苏锦的圈套中,迟疑着不敢登上梯子,只嗫嚅道:“苏大人,这是作甚?”

    苏锦使个眼色道:“王朝马汉,替左总管扶着梯子,左总管身子娇贵,摔了可了不得,左总管,拉下这红布,一切自然见分晓。”

    王朝马汉一左一右蹲着身子抓着左道应的大腿向上举到半空,那红绳子便在眼前晃悠,左道应看着苏锦灿烂的笑容,把心一横,伸手将红绳攥住,苏锦哈哈笑道:“一、二、三,拉!”

    左道应闭目一拉,苏锦也同时一拽,蒙着匾额的大红布立刻呼啦啦落了下来,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不知从哪里冒出些划旱船打锣鼓的百姓们纷纷在中厢城门前载歌载舞起来。

    左道应双脚踏实地面,抬头看去,只见一副巨大的金色匾额悬挂在城门上,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明珠行宫。

    “苏大人,这是……”左道应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指着匾额问道。

    苏锦呵呵笑道:“左总管,这座中厢内城便是我苏锦送给皇上的一件礼物,这座新城叫做明珠城,城中的行宫便叫做明珠行宫,名字还算好听吧。”

    “苏大人,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苏锦哈哈笑道:“这座新城建造之初,我便留了个心眼,这座城的格局和精美之处你也领略过了,这么美的城池岂能不让皇上有机会来见一见,皇上每日日理万机,从不出巡游玩,江山虽美人人可见,唯吾皇见不到,我心中替皇上不值的很,于是便在城中设立中厢,按照皇宫的部分布局建造成行宫送给皇上,下次回京时我会请皇上亲临明珠城游玩一番,也算是给皇上的一个惊喜吧。”

    左道应愕然道:“这……你怎么能私自替皇上建造行宫?再说你们不是已经居住在里边了么?”

    苏锦伸手在一旁拉出一个黄眉道士道:“这位是武当山空虚道长,他精通风水之术,这座明珠城的选址便是根据他的罗盘测算而出的风水宝地,行宫选址更是宝地中的宝地。”

    空虚道长一挥袍袖道:“这位大人,这行宫所在之地的确是宝地中的宝地,但风水之地的殿宇房舍建成之初须得有人将宝气引导而来,贫道建议苏大人命人在其中居住七七四十九日,以利宝气引导,再往后谁人入住,则宝气盈室,百物不侵;本来对于初始入住之人是有害的,但苏大人说了,为了皇上他愿意亲自入住七七四十九日,以显忠君之心,贫道也劝阻不了,于是苏大人便率着各位大人们进驻行宫了。”

    高若纳愕然道:“我怎地不知道?”

    李重拂然道:“高副使死活不愿进中厢公房,还指望你替皇上行宫引导宝气么?高副使恐怕是另有担心吧。”

    左道应张大嘴巴道:“原来,原来是这样……”

    苏锦笑道:“不然左总管以为怎样?”

第八八二章 心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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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若纳忽然叫道:“不对不对,下官有一事不明。”

    苏锦负手道:“高副使有何疑问?”

    高若纳横下心道:“照苏大人所言,衙门众官的公房在此只是临时居住,今日过后,又去何处居住办公呢?”

    苏锦笑而不答道:“诸位随我移步西厢第十街,自然明白。”

    苏锦挽着左道应的胳膊沿着柏油大街往西踏上第十街,但见道路两旁的房舍早已挂了各色各样的牌匾,路使所辖各部的公房衙门都已经准备完毕,公差衙役们都已各就各位;路南的一幢两层石楼粉饰一新,门前蹲着两个石狮子,门上挂着路使衙门的大匾额。

    苏锦笑道:“这便是早已准备好的路使各级衙门公房的原本所在,这第十大街我已将之命名为国宁街,府衙的门牌号是十号,今后历届路使入驻明珠城,其办公居住之地均在国宁街十号,这是我定下的一条规矩。”

    左道应和高若纳惊讶对视,这第十街前几日他们便来过,那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官邸衙门,短短几日时间再来,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苏锦口中所说的原本就选好的衙门办公之址。

    高若纳还待说两句,左道应却已经明白其中的猫腻了,忙轻拉高若纳,拱手道:“苏大人考虑周详,教人佩服,为皇上在明珠城建造了行宫,皇上得知定然万分高兴,本人回京之后定然将此事禀报皇上,皇上必有嘉奖。”

    苏锦摆手笑道:“有劳左总管费心,我也已写了奏折上奏皇上,恭请皇上来明珠城西巡,行宫仿造的是宫中格局,皇上西巡来此入驻,定不虞居住不便,也算是臣子为皇上小小的着想一番。”

    左道应无言以对,显然苏锦是识破了自己的目的,一夜之间便安排了这么多掩人耳目的勾当,不但教人无法因此事而责罚他,相反倒是表达了一片尽忠之心,便是皇上明知他在玩花样,表面上也只能加以褒奖,而不能以此为由责罚于他;厉害,果然厉害,轻轻巧巧的便将危机化解,不愧是大宋朝廷官员中最难缠的一个角色。

    事已至此,左道应也只能顺水推舟,连说要在皇上面前将苏大人的一片忠君赤诚之心禀报皇上,苏锦又设宴为左道应辞行,率众官热热闹闹的将左道应送上了归途。

    最郁闷的莫过于高若纳了,明知道苏锦搞了鬼,却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自己所奏之事完全属实,本来左道应回宫之后将此事一禀报,苏锦便将大祸临头,但局势急转直下,苏锦来了这么一手,不管大家心中如何明白这是苏锦的诡计,明面上皇上是决不能对苏锦责罚了;反倒是自己,本来身处暗中,现在已经暴露了出来,苏锦能饶得过自己?

    在苏锦的监督下,中厢所谓的‘明珠行宫’中居住之人尽数搬空,衙门迁移倒也罢了,苏锦的住宅本在其中,如今也不得不搬离,只剩下几十个花匠仆役和百余名士兵被留在其中,负责其中的日常洒扫清理和护卫之责,偌大一个中厢,竟然只能闲置出来,这让苏锦简直气得吐血。

    小虎儿不懂事,搬家的时候跑过来拉着苏锦袍子叫道:“爹爹,爹爹,为什么不让虎儿住在这里,虎儿喜欢住在这里,园子里比外边好玩,有蝴蝶蜜蜂小鸟,还有好多花儿,外边没有。”

    苏锦无言以对,只是暗自生着闷气。

    在国宁街十号路使新衙门的后宅中,苏家一家几十口挤在一个两进的小宅院中居住,显得极为逼仄,这更是让苏锦觉得憋屈,混来混去倒是混回来了,自己花钱建的珍珠城,自己倒没有居住中厢的权利,反而不得不被迫让那中厢空置,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挤在这个本是让商贾做生意居住的两进小宅院中,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晏碧云倒是不以为意,见苏锦吃饭的时候眉头紧皱闷闷不乐,忙示意一边的小娴儿去给苏锦斟酒,自己也端了一杯酒道:“夫君聪明机变,谈笑间便将一桩危机化解,奴家敬夫君一杯,恭喜夫君了。”

    苏锦不听则已,一听这话更是心中烦闷,好比是有人在打自己的耳光,将酒杯一顿道:“焉有是理,我苏家花钱盖的房舍,住与不住倒受人胁迫,这说的过去么?本来我便是要一家子住的舒服,到头来自己将自己赶到这小宅院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众妻妾还没见过苏锦在家里发火,个个小心翼翼的上前安慰,夏思菱道:“夫君何必烦恼,夫君也是为了全家着想,不愿受小人言语,咱们也都没怪你,话说回来,这里也不错,家里人又不多,两进宅院十几处房间也够用了,就是……就是院子小了点,虎儿跑不开。”

    虎儿奶声叫道:“没有秋千架,没有蹴鞠的草地,也没有蝴蝶和花。”

    晏碧云忙瞪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虎儿受到呵斥,扁扁嘴欲哭,浣娘忙将他拦在怀里抚摸。

    苏锦叹了口气道:“我倒不是为了居处逼仄而生气,当年我在应天府租住的宅院比这里也好不了多少,初到京城,榆林巷的宅子也比这差了许多,我生气是因为……是因为……哎,不说也罢。”

    晏碧云想了想,挥退几名伺候的婢女,然后轻声道:“夫君的心思奴家多少明白一点,夫君是因为受皇上见疑而灰心丧气是么?”

    苏锦仰天一叹,端起一杯酒仰脖子饮干,缓缓道:“中厢格局的布置确实是我的疏忽,原不该如此大意,但皇上所为教人着实寒心;我来西北为官,他一方面夸赞我有本事,将兵饷救济一概停供,要我替他分忧自给自足,这我也认了;有人说西北四路自己养活自己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相较其他富庶州府,非但要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为朝廷提供钱税,西北只求自足,朝廷还免税三年,皇上已经很给面子了。你们说,听了这样的话,我还能拒绝么?”

    晏碧云蹙眉道:“说这话的人完全不了解情形,西北能和其他州府比较么?打了好几年的仗,土地荒废,民无定所,加上气候又不适合种植南方的作物,每年只有一季麦子,那么多的百姓要吃饭要穿衣,那么多的士兵要兵饷粮草,还要建造边境的堡垒防备敌袭,处处要钱,钱从何来?”

    苏锦摆手道:“这些倒也不说了,我自认为还有那么点本事,别的不敢说,让西北百姓不饿肚子不露宿街头,还是能办得到;可是皇上如何待我?派了个高若纳跟在我屁股后面监视我,不错,朝廷外放大员,设立监军之人本是规制,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我辛辛苦苦熬得皮瘦毛长建了座新城,朝廷一毛不拔,皇上甚至没有任何鼓励之言,相反还给我泼了好几瓢凉水;建成后不说派人来恭贺,相反派了个太监来查我建造的格局是否违制,是否有不二之心?这算什么?把我苏锦当成什么人了?”

    苏锦气的端起酒杯往嘴边送,一看酒杯是空的,伸手抓过酒壶便往嘴里倒,小娴儿忙一把夺过,嗔道:“爷可别自己作践自己。”

    苏锦抹抹嘴边酒渍拍膝道:“古代圣贤之君,遇有贤才恨不得推心置腹,周公遇贤臣而吐脯,蜀主为请诸葛三顾茅庐,我苏锦虽非大贤大才,但自认也是全力为大宋效力,自我入仕所做之事,哪一样不是为了大宋考虑,为了朝廷考虑,其结果如何?官倒是越来越大了,被猜忌的也越来越严重,我很想即刻进京,问问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用我苏锦,为什么如此鬼祟的派人来盯着,不关注我所做的大事,偏偏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用心,这是为什么?”

    晏碧云起身上前,用丝帕擦去苏锦额头上的汗珠,轻声道:“夫君莫要恼怒,夫君所做之事无愧于天地,民间夫君的口碑也甚佳,老百姓们识得好歹;况且皇上也并非是昏聩之君,你想,如果皇上对你有猜忌之心,又怎会将你放在西北四路路使的要职之位,这个位子可是比朝中的某些中枢的职位还要重要呢。”

    苏锦咬牙道:“那是因为我能给他防守西北,也能帮他从西夏弄来大批的马匹,还能让他不必掏腰包便可以将西北百万军民的肚子填饱,免除他的西北之忧;否则,你以为他会给我这个职位么?数月前在京城,我只求他轻罚范仲淹等人之罪,他便百般不愿意,甚至与我在宫中争执起来,韩范两位大人在西北立下汗马功劳,一旦犯错,他可有丝毫的念功之意?说是为了结党之事,其实是将新政失败之责尽数归于他们,不敢担负责任,只会怪责臣子,这算什么明君?”

    夏思菱唬的赶紧探头往外看,命人将门窗关了个严实,晏碧云也急忙劝解道:“夫君莫要气恼,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传出去可了不得。”

第八八三章 我有一个梦想(上)

    苏锦颓然一叹道:“好没意思,别人都说皇上对我很好,却不知道其中的关窍,皇上的眼中无非是可用之人和无用之人,我苏锦有用,所以他对我还算客气,瞧瞧吕相的下场,为政数十年,最后在皇上默许之下被四谏官弹劾归家,最终郁郁而死;所以跟皇上之间用永远别提什么交情,这个道理我早就悟出来了。”

    夏思菱轻叹道:“夫君虽是醉后之语,但确实说的有道理。”

    晏碧云皱眉道:“菱儿,你怎可火上浇油?”

    夏思菱道:“奴家不是火上浇油,夫君做官做的不开心,不如辞了官,咱们一家大小回庐州去,过过舒心的日子,岂不更好?”

    晏碧云失笑道:“你说的倒轻松,你当夫君做的县令或者是什么小官么?说走便走?又拿什么理由来辞官?再说了,一旦辞官,家中所有的生意都将要崩溃,特别是银庄,那是朝廷特批设立,大部分的生意都是由于朝廷从银庄走款而带动商贾们加入,如果跟皇上闹翻,朝廷必然另立银庄,咱们的银庄便没生意了;而且几处银庄的百姓存储之款项已经大部分被挪用,矿山、新城、马匹生意加在一起挪用了上千万,如今只能每年回笼两三百万,一旦辞官,这些生意如何做下去?投下去的钱岂不全部打了水漂?到时候全家老少喝西北风么?”

    夏思菱愕然无语,她可没想这么多,见苏锦痛苦不堪的摸样,便冲口而出说要苏锦辞官,却没想到有这么多的连锁效应。

    苏锦苦笑道:“是啊,我现在是骑虎难下,脱身不得,只能硬撑下去;但也并非像碧云所言那般的可怕,我只是不愿意做事半途而废罢了,我的心中其实一直有个梦想,从我拒绝几位大人参与新政的那一刻起,我的这个梦想便逐渐的清晰起来,你们知道这个梦什么么?”

    众人摇头问道:“是什么?”

    苏锦道:“新政的失败是必然的,因为新政虽看起来鼓舞人心,但实行起来难度太大,助力也太大,别人且不说,便是开明如晏相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他人。”

    晏碧云道:“难道你还在想着新政如何实现?”

    苏锦摇头道:“以前我都不看好,现在更加不可能了,自上而下的变革在我大宋必然失败,除非皇上不怕丢了宝座,显然皇上不能有如此的决心。”

    晏碧云道:“夫君当初写下的策论十弊难道并不是为了改正这些弊端么?”

    苏锦微笑道:“那是投机,自家人我也不说假话,皇上那时候爱听这些激进之言,殿试的时候为了能有好成绩,我只能那么写;当然我写的都是事实,并非胡诌。”

    晏碧云点头道:“难怪后来皇上问你能否革除弊端,你说没那个能力,其实你知道那会招致和范大人和韩大人一样的失败是么?”

    苏锦点头道:“确实如此,以韩范等人的声望尚且照样失败,更何况当初我是个初出茅庐的学子,我压根就没想按照自己所写的方法变革弊端。”

    晏碧云道:“奴家有些不明白,夫君的意思是自上而下借朝廷之力尚不能促成新政,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么?”

    苏锦道:“这便是我的梦想,你们说我花了大部分的身家,耗费十余万人力,数百万钱款建了这座明珠城是为了什么?”

    晏碧云道:“你不是说为了发展西北商业,吸引商贾前来开设店铺通商,收取商税,缓解西北财政窘迫的局面么?”

    苏锦道:“这只是一个最基本的目的罢了,若只为吸引商贾前来.经商,根本无需花这么大的力气建一座新城,西北州府数十座,无论哪一座稍加改造,以优惠之策吸引,都将能起到同样的效果,为什么我还要新建城池呢?”

    “是啊,奴家也觉得奇怪,当初奴家跟你说起过,你没有回答,奴家也不想泼夫君的冷水,所以便没有再问。”

    苏锦拍拍晏碧云的手道:“你是贤惠之人,宁愿存着疑问也不愿让我不高兴,哪怕我做的是错误的事,你也不会说半句。”

    晏碧云低声道:“你是一家之主,奴家和众姐妹自然唯你马首是瞻,你说如何便如何,大家都会支持你。”

    苏锦感激的道:“苏锦何幸,便是拿天下所有的财富来跟我交换,苏锦也绝不愿放弃你们,你们才是我最大的财富。”

    妻妾们尽皆动容,苏锦的情话总是让她们动心,虽然有时候明知道他只是哄哄自己。

    “别矫情了,说说你花大力气建明珠城的其他用意吧。”晏碧云戳了戳苏锦的额头。

    苏锦端杯喝了口酒,歪头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我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众人愕然,虽然大家早有这种感觉,但却从未有人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苏锦微笑道:“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有这个感觉,但是我若问你们这种不同区别在何处,你们恐怕说不清楚;那是因为,虽然我吃的饭菜,穿得衣服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是我的思考方式却让你们觉得奇怪,这就是很多人说我苏锦‘行事出人意表,每每出人意外’的原因,因为我想的跟他们不一样,所以做出来的事情自然也出乎意料。”

    晏碧云点头道:“好像确实如此,当初遇见夫君是在庐州的成衣展览上,当时夫君雇了一群青楼女子,当街搭台穿衣走路,还搞了什么抽奖活动,让奴家大开眼界,从来没有人这么做过,真的出乎奴家意料之外。”

    苏锦微笑道:“然则,这一点便深深的吸引了晏姐姐,最准对我投怀送抱是么?”

    众女嬉笑不已,晏碧云红脸啐道:“胡说什么?奴家只是觉得意外,可没有觉得你哪里吸引我。”

    小娴儿飞了个白眼道:“小姐,要不要小婢爆个料?别硬撑了,虎儿都这么大了,有什么好害臊的。”

    晏碧云啐道:“作死么?当初你不是看他不顺眼么?还打的他额头冒血。”

    小娴儿顿时无语,脸红红的看着苏锦,苏锦笑道:“娴儿那是爱极了我,打是亲骂是爱,我懂的。”

    众女嬉笑不已,小娴儿红脸拿起一个酒杯欲砸,苏锦坦然伸头而受,小娴儿下不去手,跺脚闪到一边不出声了。

    浣娘笑道:“想起那时候,真是甜蜜的很,又很好笑。”

    苏锦点头道:“是啊,说正事,那些事咱们到了床上再回忆。”笑骂声中,苏锦续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跟着我之后,你们的某些思考或者是生活的习惯改变了许多?”

    众女点头道:“那是自然,呆在一起久了,自然会相互影响。”

    苏锦道:“可不全是这个原因,咱们苏家的很多规矩都跟外边不一样,你们开始的时候觉得别扭,后来便也习以为常了;譬如同桌吃饭这件事,以前我让小穗儿柔娘她们和我同桌而食,她们总是觉得别扭,即便是逼着坐在一起,也是低头侧身,也不说话;而现在呢,每到吃饭的时候自然而然便坐到一起,虽然还是等着我先吃大家才动手,但是吃饭的时候也有说有笑不再扭扭捏捏了,这是不是被我改变了呢?”

    夏思菱捂嘴笑道:“那是因为她们都是你的……你的那个了,谁还那么矜持。”

    柔娘作势要去拧夏思菱的脸蛋,夏思菱嬉笑跳开。

    苏锦还没答话,小穗儿便叫道:“公子爷可别赖小婢,要不是公子执意要大家同桌而食,身为婢女岂敢同主人家同桌吃饭?公子爷规矩松,出了门我们还是照规矩办的。”

    苏锦笑道:“我可没怪你,我只是说这种潜移默化的作用的威力,很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怕是脑子里的那些世间的规矩,也并非不可改变。”

    晏碧云道:“夫君到底要说什么?怎么奴家越听越糊涂了。”

    苏锦道:“难道你不觉得,改变故而有之的习惯这件事跟新政变法有相类之处么?”

    众女还是茫然,都不明白苏锦为何将此事和刚刚被废止的新政联系到一起来。

第八八四章 我有一个梦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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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新政,概括而言四个字:革故鼎新;革除故旧弊端跟改变一个人的积习相类,秉性难移的原因正是因为它已经成为习惯,成为下意识的行为,而朝政弊端的革除显然也会改变官员们早已习惯的旧制,所以新政的推行便像是要一个人改变积习一般难以顺利进行;是不是有些相似之处?”

    晏碧云点头道:“夫君这么说倒是有些道理。”

    苏锦续道:“改变个人的习惯也许我们可以强行为之,因为它影响的只是个人或者是有限范围之人,而新政强行推行影响的便是整个天下,那可不是开玩笑,会死人的。范大人韩大人他们便是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才招致失败,实在是很可惜。”

    晏碧云道:“夫君之所以不愿意参与其中,是看明白了方法的不当是么?”

    苏锦道:“是的,在当今大宋,一蹴而就显然不太现实,他们就是太过心急,新政该不该推行,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如今的大宋弊端如此之多,外不能震慑敌国,内不能勤勉团结,看外表光鲜,实际上只是个空架子,一个个蛀虫将支撑这个空架子的梁柱蛀空变朽,直到有一天,一场风雨袭来,这座大厦便会呼啦啦的倒下,变成一堆瓦砾;韩范等人想着一下子就爱那个生了蛀虫的梁柱都换掉,却不知换的太快太猛,反而会让大厦摇摇欲坠,这自然会引起皇上的恐慌,失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晏碧云轻声道:“夫君的比喻很是形象,确实是这个道理,夫君的意思是慢慢的换?”

    苏锦摇头道:“行不通,这边换了那边又腐朽了,东拼西补何日是个头?”

    “那如何才好呢?”

    苏锦微笑道:“大厦将倾,不是屋面上的椽子和瓦片的问题,也不是廊柱的问题,而是地基和墙壁的问题,地基打得牢,墙壁夯的坚实,断几根廊柱,掉几块瓦片算得了什么?照样在风雨中屹立不倒,风雨之后再稍加修补便是;如果地基不牢墙壁不坚实,风雨之后全是断木残垣,便想补也修补不了。”

    晏碧云眨着明眸道:“夫君所言的地基和墙壁是否便是指百姓?”

    苏锦笑道:“夫人聪明,我所言的地基便是指底层的百姓小民,国家的繁荣昌盛不是看宫殿多么雄伟,仪仗多么威严,不是看官员们穿着多么光鲜,宴饮多么豪华,而是看百姓们吃的是什么!穿得是什么!脸上有没有笑容、心中有没有担忧、简单的来说,便是人人都希望的‘安居乐业’四个字,大家都在说安居乐业,可是这四个字实在是太难了,如能真正做到这四个字,便算是彻底的收服了民心,这便算是打好了地基了,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民心向背才是大厦是否能经受风雨检验标准,有了百姓的支持,什么事都不难。”

    晏碧云道:“夫君说的话奴家能理解,可是韩大人范大人的新政不也是想革除弊端收拢人心么?”

    苏锦道:“我说了,方法不对,自上而下阻力重重,只能像三朝未满的胎儿死在腹中,要想避过这些阻力,便要自下而上潜移默化,要从生活的点点滴滴入手,影响百姓们的生活方式,影响他们的思想,当积极的生活方式深入人心之时,便会自下而上的发生翻天剧变,所谓的新政也在不经意间完成了。”

    众妻妾如坠云里雾里,完全没明白苏锦在说什么。

    “这便是我摒弃改造固有城池而新建明珠城的缘由,明珠城便是我想要照亮百姓们前进方向的一颗夜明珠,这座新的城市目前尚不在朝廷政务管辖之内,所以我可以尽情的在这座城市中进行我的这种自下而上的变革。我要让他们明白,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生活方式,不仅是宽阔的大街,明亮的夜灯,便捷的交通,还将是一种努力工作,尽情休闲的生活态度。”苏锦眼睛发亮,高声道:“在这座城市里,商贾们不再低人一等,当官的未必便万人景仰,百姓们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他们可以发表意见,获得官府的尊重;这座城市的未来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不再是漠然的城市住客,他们才是明珠城的主宰者,总而言之,明珠城是一座为百姓而建的新城,住在这里的居民们会发现,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夫君,你说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这就好像是一座桃花源一般,奴家神驰心往,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呢。”晏碧云双目放光,憧憬着苏锦所描绘的桃花源。

    苏锦道:“别急,这些都在我的脑子里,我会一步步的实现他,前提是明珠城的商业赶快发展起来,我需要钱,大笔大笔的钱去完成我的设想,没有钱,我什么都办不了。”

    晏碧云道:“夫君莫急,一口吃个胖子可不成,明珠城已经初具规模,从其他州府搬迁而来的百姓已经定居了下来,各地的商贾开设的铺面已经陆续开业,这些百姓们恰好可以去这些商铺做工,外地前来游览的客人也一天比一天多,会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的。”

    苏锦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我可不急,就像穗儿她们跟着我几年时间才习惯和我同桌吃饭一样,这些事压根急不得。”

    晏碧云笑道:“夫君能有如此抱负,奴家实在是很高兴,所以说呢,皇上那儿便虚与委蛇一番,不要和他闹僵;否则丢官倒是事小,这些美妙的未来景象便无从实现了。”

    苏锦点头道:“我明白,说到底我做的一切都对他有利,皇上若真是明君,自然明白其中之理,我不和他闹他也别找我的茬儿,要是真有那么水火不容的一天,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从现在开始,我要长个心眼,处处留意,我可不想有一天会突然被革职拿办,成为一个可笑的牺牲品。”

    晏碧云等人默然,苏锦这话更加的大逆不道,完全悖逆了这年头的价值观,君臣父子纲常之理,君若要臣死臣只能引颈受戮,转一下念头都是不忠,苏锦说出这样的话,摆明就是要做不忠之人了。

    不过众妻妾也没太惊讶,苏锦一向就是这样,他从未认真表达过对皇上的忠心,在他的话语中,说到皇上时语气毫无波澜,在他的心中,也许皇上就是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

    次日一早,苏锦升堂议事,第一件事便是处置高若纳,当然所谓的处置也不是公开的跟他翻脸或者抽嘴巴打棒子,此人毕竟是赵祯派来的耳目,而且跟自己共同分管军务,打狗还要看主人,那个主人可不好惹。

    但苏锦有的是办法,你不是分管军务么?苏锦将计就计,拿出沙盘来,在渭州到庆州以北的边境一线连指了几处位置,命高若纳即刻带人前去筑建城寨,加强边境防务。

    高若纳当然明白是苏锦假公济私的整自己,虽然明知那几处地方筑造城寨是脱裤子放屁,但上官冠冕堂皇之命,又不敢不尊,一番理直气壮的辩解被苏锦驳回之后,心中大骂着领命。

    但更可气的是,当他伸手要钱要物资的时候,苏锦竟然一文钱也不拨给他,还要他限期完成城寨的筑建,高若纳立刻发飙了,在堂上怒声道:“大人这是假公济私刁难于我,我即刻写奏折呈给皇上,请皇上来评评理。”

    苏锦冷笑道:“爷我就是要给你好看,你能怎么着?还请皇上评理,麻烦你问问皇上,渭州北八大城寨建设之时,皇上拨给我一文钱了没?渭州重建的几千房舍以及城墙的修复,耗时三四个月,皇上给了我一文钱了没?皇上若说给了,你再来找我要,皇上若说没给,我能做到你为何做不到?”

    高若纳高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有钱建这座无用的城池,却无钱修建城寨,你还有理了。”

    马汉在一旁忍不住骂道:“钱是我家大人的,爱怎么花怎么花,关你这杂毛鸟事?真是笑话,苏大人愿意将自家钱财打水漂玩儿你倒来多嘴,真是多管闲事多吃屁。”

    “是啊,我家大人有钱,今儿建城明儿拆着玩,你看着不爽?你那意思是我家大人的钱倒要给你用是么?你媳妇儿怎么不拿出来给我家大人享用?”张龙也不甘示弱插上一嘴。

    “你们……你们以下犯上,这里岂有你们这群狗东西说话的份儿?”高若纳横眉怒斥。

    苏锦勃然大怒,一拍桌案道:“高若纳,你瞎了狗眼了,这几位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胜过手足亲情,我都不敢对他们这么说话,今儿你倒是敢来鸹噪;我身为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乃是你的上官,堂上授你军令,你却推三阻四的不肯,这是无视我苏锦还是无视军令?这事儿别说是闹到皇上那儿,闹到天皇老子那里我也不怕,来人,重责四十军棍,即刻押送出城,期限之内办不成我交待的军令,军法从事。”

    高若纳大惊,还没等说话,便被如狼似虎的马军禁卫拖倒在地,军棍噼里啪啦的乱打下来,疼的细皮嫩肉的高若纳哭爹叫娘,连声大骂苏锦假公济私,要将此事告知皇上云云。

    苏锦懒得理他,拂袖退堂去了。

第八八五章 弱冠之礼

    赵祯的案头放着高若纳的奏折,这厮声泪俱下的控诉苏锦的暴.行,说苏锦怎么怎么假公济私折磨自己,又如何如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添油加醋说了满满两张纸,要皇上为他做主。

    赵祯厌恶的将奏折丢到一边,坐在书案边沉思起来,左道应回京之后将在明珠城的所见所闻都跟自己细说了一变,虽然苏锦将中厢改为行宫之事奏报赵祯,摆明是撇清之举,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苏锦的补救之计,苏锦的举动算不上高明,但起码让赵祯无话可说。

    赵祯也曾想过,是不是自己太过多心,苏锦绝不至于敢做出什么谋逆行为来,中厢的格局仿造皇宫布局之事很大的可能是苏锦的神经大条,或者说苏锦压根就不懂这上面的忌讳,毕竟苏锦为官的资历尚浅,在京城满打满算呆了不足半年便被派往西北,他压根就不懂朝廷的礼制。

    而且话说回来,即便是仿造皇宫的布局也不见得便是有异心,自己显然是有些神经过于紧张了。现在苏锦拿高若纳开刀,将他派往边境修建城池,这是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赵祯明白,经过这件事之后,自己和苏锦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原来只是暗中的颇有微词,现在已经几乎上升到明面上的表达不满了。

    说实话,赵祯不愿意和苏锦的关系越来越恶化,苏锦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一点已经无需证明,虽然此人行事往往让人意外,让人有措手不及的无力感,但事情的结果往往都很让赵祯满意,当然除了新政之事,苏锦的直白让赵祯很没有面子。

    赵祯开始认真的思考和权衡,是为了面子压制住苏锦的跋扈,还是跟苏锦修正关系,让他替自己好好的经营西北让自己高枕无忧呢?

    答案似乎很明显,目前的情形之下,西北一定要稳住,朝廷近几日的早朝已经将议论的焦点集中在南边的岭南侬智高之叛,原以为广南东西两路厢军派兵可剿灭,却没想到连续的大败,侬智高的叛军已经像是滚雪球一般的越来越大,广南西路南部七八个州县已经尽数被叛军所占,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这种时候,西北的稳定便显得尤为的重要,如果说在以前,韩琦范仲淹还在西北,那么没有苏锦倒也没什么,但现在,韩琦和范仲淹都被自己当了替罪羊贬斥出京,当然也不是不能召回再用,但如果一召回,自己这张皇帝的脸便没地方可搁了,朝臣们也必然死命的反对,他们可是被认为是朝廷的毒瘤——朋党啊,岂能再掌兵权。

    那么能够担当西北稳定大任的除了苏锦便再无旁人,本来赵祯曾经想过,如果苏锦实在是难以管束,可以提拔在和西夏作战中有着优秀表现的狄青来替代苏锦,但今日早朝晏殊已经提出要召回狄青带兵南征侬智高叛军的建议,西北要用人,南边也要用人,只能是狄青南而苏锦留在西北了。

    赵祯无法可想,虽然对苏锦很生气,但他还是拟了圣旨,对苏锦为自己建造行宫表示褒奖,同时也大度的表示,为了不让行宫闲置荒废,苏锦可以带着属官继续住在中厢,物尽其用;同时赵祯还很是贴心的给苏锦送去了一套冠袍礼服,赵祯依稀记得,苏锦曾跟他说过,今年的十月便是苏锦满二十岁的生日,弱冠之年,皇上亲自赠送冠袍和礼物,并赐予表字‘子聪’,这多少也能够安一安苏锦的心,平息一下他心中的怨气了吧。

    当然赵祯也没忘了高若纳,苏锦有本事不要朝廷一文钱便可以重建渭州城和七八座寨垒,高若纳哪有那个本事,如果他完不成差事,弄不好苏锦真能以此为由将他给宰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更没面子;于是乎赵祯秘密派人送了三十万贯钱给高若纳,命他好好的完成城寨,今后不要跟苏锦正面对抗,这才解了高若纳的燃眉之急。

    赵祯的一连串的示好,让苏锦稍微心气平静一些,起码赵祯还是在乎自己的感受的,当然苏锦绝不会蠢到真的带着众人再次进驻中厢行宫,那将会成为秋后算账的把柄,谁也不会认为真的是皇上要苏锦住进去的,只会说贼子苏锦胆大包天包藏祸心,逾越礼制而为,苏锦既然起了戒心,这等低级错误自然不会犯。

    苏锦的生日是十月初十,这一天早上,吃了长寿面,着了皇上送来的冠袍礼服拜了母亲和家中祖宗牌位,便算是正式的成人了;弱冠之后,便可拥有表字,也可算是正式的一家之主了。

    苏家上下自然是格外的高兴,从庐州一名十六岁的惫懒跳脱的少年到如今权倾一方的西北大员,别人要走四十年,苏锦却只用了四年,这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而这个神话却是活生生的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每天耳鬓厮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锦最后一次让浣娘轻轻剪掉钻出来的淡淡的胡须,从今日起,苏锦便可以蓄起胡须来,像全大宋的成年男子一样美髯飘飘,过了弱冠而不蓄胡须者会被误认为太监的。

    相较于众人的郑重其事,苏锦自己倒是没多大感触,二十岁,自己其实早就过了,打穿越过来之后,藏在这个身体里的真正的灵魂便已经二十三了,四年过去,里边的灵魂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后世也没有对弱冠之礼的过分强调,所谓成人的标准也没个定数,大多数人在小学初中便已经成人了,当然指的是生理上的成人。

    没有生日蛋糕,没有蜡烛许愿,没有人会唱生日快乐歌,苏锦也没什么遗憾,因为他已经弱冠之日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礼物,仪式过后,他便拉着晏碧云、夏思菱等家中妻妾和虎儿来到明珠城的大街上,在上了内环大道之后,随行妻妾们忽然发现前面路口彩旗飘扬锣鼓齐鸣,似乎有什么喜事。

    刚开始还以为是哪家店铺开张请的锣鼓家什,可当看见李重笑眯眯的站在道旁,带着一干属官迎候苏锦一行的到来的时候,众人才明白绝不是商铺开张。

    “哎呀,教诸位大人久等啦。”

    苏锦笑眯眯的拱手上前,李重带着众属官笑脸相迎道:“恭贺大人弱冠之喜。”

    苏锦笑道:“同喜同喜,今后诸位私底下可叫我的表字了,皇上赐我表字‘子聪’诸位要记住哦。”

    众人连连称是,有人赞道:“苏子聪,跟大人好配的表字,大人聪慧机变,正合此字,皇上看来很是了解大人。”

    苏锦微笑道:“晚间在第八街和丰楼备了薄酒,诸位大人都来赏光。”

    众人忙道:“大人禁止我等送礼恭贺,我等如何有脸面去喝酒呢?”

    苏锦笑道:“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便是最好的贺礼;我特意带了家中家眷前来,便是要体验咱们明珠城首创的公共马车,这可是大事。”

    李重呵呵笑道:“按照大人的构想,城**投入马车五百辆,每车三节,设座十五,内中外依次为一号线二号线三号线,各投放马车五十两,剩余的三百余辆投入十二主街,每里一站牌,牌下上车,无论远近,上车一文;一切准备就绪,但凭大人一声令下,全城公交马车便可启动了。”

    苏锦哈哈大笑道:“好,拿锣来。”

    李重赶紧命人送上一面铜锣,苏锦手持红布包裹的锣槌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咣当一声爆响,人群欢呼雀跃。

    就听马蹄踏踏响起,一架敞篷三节十五座的马车徐徐沿街驰近,苏锦提起下摆拉着众妻妾登上马车,命小穗儿按照人数往车夫身边的一个上锁的铁匣子的裂缝口‘咣当当’投了七八枚铜板,但见那车夫一扬马鞭,马儿奋踢嘶鸣,沿着宽大的街道往前驰去。

第八八六章 财政危机

    公交马车是个新鲜事务,百姓们开始并不买账,一文钱虽说不多,但既然老天爷给自己长了两条腿,干什么不用腿脚走路,却要耗费这一文钱呢?可是过了不久,他们便发现离不开这公共马车的便捷了,这玩意准时的很,无论车上满员不满员,在划定的区域停留一会之后便开动,一点都不耽误功夫。

    更何况这可是马拉的大车,好多人这一辈子也没坐过马车,如今一文钱便可乘坐,自然也想尝试一番;很多人为了过瘾,花了一文钱环城一周从起点到终点,为的只是享受一番这种感觉,而且一文钱游遍全城,也是蛮惬意的事情。

    苏锦留意着人们的反应,虽然他明白这样的便民举措必然会很快被百姓们所接受,但毕竟是新生事物,总想一炮而红,不想节外生枝。

    眼见公交马车为百姓们越来越接受,苏锦知道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公交系统的建立不仅是每天给苏锦的口袋中增加百余贯的收入,更重要的是,此举让整个城市的节奏变的更快,更加的符合一个商业城市的特点。

    紧接着,苏锦再出新招,他将十二条商业街道的商贾们召集起来,组成各行业的商会,要他们自己规范经营行为,商业的繁荣不仅仅是商铺云集,更重要的是良性的竞争,苏锦给他们规定了几条红线,诸如欺行霸市、哄抬物价、以次充好等等商业禁忌,凡敢越线者一律赶出明珠城。

    各行业的分会再组成一个商业总会,由李重出面担当商会名誉会长,选拔各行业的翘楚十余人担当商会副会长之职,形成一个在官府监督之下的自我管理机制,顺利的将商业管理的职责移交商家自身。

    市政建设方面,随着公交系统的建立,各种仿照后世建立的城市系统也逐一建立起来,环卫、医疗、公共娱乐、治安、给水等雨后春笋般的冒了出来。

    当然也并非全部适用,譬如苏锦要求个街道建立水塔安装管道供水一事,便被证明是失误的决定,因为既没有办法将井水汲取送往高塔之上,也没有办法控制用水量,甚至铺设的管道也只能用竹管,水压增大竹管破裂弄得一塌糊涂的时常发生;苏锦也赶紧的停止了这项工程,恢复到打井汲水的原貌。

    通过此事,苏锦也明白到,在这年代的科技水平之下,照搬后世的某些东西还是不太合适,自己需要斟酌选择,不能完全的想当然。

    当然其他的一些东西还是给这座新城带来了更大的变化,譬如在寸土寸金的商业街道设立公立医馆方便百姓们看病抓药,开辟坊间绿地,全城绿化,设立大型娱乐瓦舍,供百姓们休闲;设立六所公立官学,平民之子和商贾官员之子一视同仁入学读书等等这些措施,都得到了广大百姓们拍手称赞。

    数月之间,明珠城渐渐的充满活力,随着名气的辐射,大宋各地的商贾纷至沓来,想在明珠城开设分号做生意,士子名流也来到这四河交汇之处,看看这座新进崛起名噪一时的新城;伴随着人流的增加,带动各行业的迅猛发展,小小的明珠城人满为患,逼得苏锦不得不考虑开辟四环规划,扩大城市的规模了。

    腊月里,一场大雪落下,苏锦一大早起来,赶紧吩咐人准备车驾,他要去看看这场大雪对城市有没有什么影响,还要命人赶紧清理城市路面上的积雪,免得影响城市的运营。

    苏锦刚刚穿戴完毕正披上披风,晏碧云拿着一封信从外边进来,苏锦笑道:“这么早起来去看雪景了么?梅花开了没?前几日不是说起了花骨朵了么?”

    晏碧云脸色有些不安,上前帮苏锦系好披风的布带子道:“奴家有件事要跟夫君说,夫君答应奴家听了之后莫要着急。”

    苏锦奇道:“怎么了?”

    晏碧云递过那封信来,轻声道:“京城钱掌柜来信了,咱们的银庄……”

    苏锦惊道:“银庄怎么了?出了什么漏子了?”

    晏碧云轻叹一声道:“你自己看吧。”

    苏锦赶紧拆信展开细看,顿时呆若木鸡了。

    这是汇通银庄钱鹤年的来信,信上说年底将近,银庄储户都来取回存款购置年货,有的是年底来结算利息,但是银庄钱库中只剩下一百来万,每一天来取出存款的便有近三十万贯,按照以往的形势判断,每年年底存款的五成都会在年底被取出,年后再慢慢的恢复,两处的银庄起码需要储备六百万到七百万贯的活用钱方可应付,但是今年因为苏锦提款太多,年底回笼的太慢,此事十万火急,请苏锦即刻想办法。

    苏锦颓然坐下,用手拍打着额头道:“我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钱庄一旦无钱可兑,那会引发挤兑风潮,钱庄的声誉也将扫地,这件事确实是十万火急了。”

    苏锦确实犯糊涂了,从新城建立到逐渐走上正轨,苏锦贴进去的钱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大致估算逾越千万之巨,有一段时间,苏锦甚至忘了这些钱都是别人存在银庄中的存款,他总是不断的要求应天和京城两处银庄提款送来,为着这座新城建立各种各样的配套措施;却浑然忘了,这些都是储户们的钱,年底都要回笼一次的。

    以前投资宝山的时候,一来耗资并不大,宝山两处矿山总投资不超过两百万贯,根本不会影响到银庄的年底结算,而且煤饼很快便打开销路开始回笼资金,就算是耗费再多一些,也能很快的弥补回来。

    但建明珠城这件事跟开矿山是两码事,城市的税收都是一年一度,新城建立到如今也不过七八个月时间,商贾们入驻经营也不过三个多月,苏锦为了不让商贾们不高兴,规定到了明年周年之时方收取前一年的税钱;而且在这期间苏锦为了完善城市的设施还在不断的投入,加上西北四路的其他各项费用,竟然将银庄中的存款近一千两百万贯掏空了,钱鹤年如何不急?

    “现在怎么办?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苏锦焦急的问道。

    晏碧云摇头道:“账上只有宝山矿场的两百万贯,外加成衣铺粮铺等今年的盈利款五十余万。”

    苏锦道:“怎么会?这里没有一点点进账?不是卖了不少城中的房舍么?两三百万总归是有的吧。”

    晏碧云叹道:“你忘了么?梁大人在成州寻到铁矿,前几日你不是把这两百万拨给他去搭建矿场了么?”

    苏锦跺脚骂了一声,急道:“无论如何要筹措一笔款子赶紧送往银庄,银庄一旦发生挤兑之事,那可了不得,这件事火烧眉毛,我即刻命人去将梁适的两百万贯给要回来,加上账上的两百万一起送往京城和应天,以解燃眉之急。”

    晏碧云道:“梁大人的钱恐怕已经花了不少了,他十一月间便招募了民工采购了很多的材料,这都快一个月了,怕是炉子都建起来了,现在如何去讨要?”

    苏锦道:“那可难办了。”

    晏碧云叹了口气道:“便是要了那两百万也不够,钱掌柜的估计,起码要有六百万备用,夫君莫急,这件事奴家来想办法吧。”

    苏锦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回京去向晏相借钱?”

    晏碧云道:“你莫管了,奴家告诉你这件事不是要扰乱你的心绪,而是想提醒你,咱们出的比进的多,这样下去会有隐忧,让你心里有个数。”

    苏锦跺脚道:“都怪我,我不管钱,大手大脚惯了,你恐怕早就想说了吧。”

    晏碧云摸了摸苏锦的脸道:“夫君每日操劳,奴家怎忍心拖你后腿,你去吧,李大人他们在前面等着呢,别禁不住事儿苦着脸儿,这件事奴家来办。”

    苏锦虽然焦急,但苦无良策,只得堵着心思跟李重他们去城中巡视雪后情形,也不知道晏碧云是真有办法,还是安慰自己,这可是一笔巨款,一时之间上哪里去筹措去?

第八八七章 难关共度

    一整天时间,苏锦的心中都是堵得慌,有钱自然是扬眉吐气,一旦身欠巨款,说话办事都变得低声下气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也便弱了许多;李重等属官觉得奇怪,苏锦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特别是公共场合更是一副热情洋溢的摸样,今日里似乎有些委顿。

    “子聪,你身子不舒服么?”临近晚间,李重忍不住问道。

    苏锦叹息一声也不跟他隐瞒,将财政危机之事一五一十跟李重说了,李重大惊道:“原来,原来你的钱全是银庄的款子啊,你怎地不早说,你要早说我断然不会同意你这么干。”

    苏锦摇头道:“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的努力似乎毫无意义了,你瞧瞧这华灯初上的城市,是不是一座从未有过的城市?假以时日,这座城市不仅能给我们带来巨额的财富,还会影响到方方面面,你难道觉得一千万能买到这些么?”

    李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这困顿之局该怎么办?对了今年四路税收还有不少结余,不如我拿出来给你渡过这道坎子如何?”

    苏锦摆手道:“不可,路中税收是要支付兵饷俸禄的,加上严冬已至,各地需要救济之处定然不少,过几日你便要去各路巡视,年前决不能有断粮断炊的百姓,你那两三百万钱怕是还有缺口呢。”

    李重皱眉道:“话虽如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有难关却不顾,再说了,四路的税款本就该归你只配,朝廷一毛不拔,这些钱就该归你才是。”

    苏锦笑道:“算了,咱们不讨论这件事了,你难道能说的动皇上要他给我钱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延州知府狄青已经奉调回京,据可靠消息,明年春天便要率军南下平叛,这个时候皇上不伸手朝我要钱我便谢天谢地了;这不,马场的三千匹战马连带种马都被他下旨要走了,又要打仗了,皇上也穷的叮当响啊。”

    李重叹息一声道:“说的也是,这样吧,我手里还有几万贯私款,晚上我派人送去给你,虽然不顶大用,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苏锦呵呵笑道:“兆廷兄的心意我领了,你那几万贯还是自己留着吧,听说你跟景泰的妹妹打得火热,这几万贯当聘礼怕都不够,我要拿了岂不耽误你终身大事么?”

    李重扭捏道:“这你也知道?大不了推迟些,急什么。”

    苏锦道:“还推迟,你大我好几岁,我都有儿子了,你还光棍一个,你能等人家景小姐不能等,听说景小姐芳龄十七了,过了年便是十八,你想让人家等到皱纹上脸么?”

    李重道:“哎,知道你不会要,明日我召集商会开会,将子聪的难处说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苏锦忙道:“万万不可,你一说他们又不好不帮,但传出去便说我苏锦强行借款,这不是帮我,这是在毁我呢。”

    李重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眼睁睁看着你银庄被挤兑?你又拿什么来填补亏空?”

    苏锦道:“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家夫人说她有办法,我这便回去问问她,这等事她比我在行。”

    李重一副放下担心的表情,道:“你算是捡到宝贝了,晏小姐是这世间顶尖的女子,她说有办法定然有办法,无论如何明日给我消息,实在不行便是被人说闲话,也要寻那帮商贾们借些款项给你渡过难关,我以自己的名义借,这算是照顾你面子了吧。”

    苏锦无语,告辞回宅。

    晚饭桌上,苏锦几次欲问,晏碧云都拿话岔开,苏锦明白晏碧云是怕众人担心不想公开谈论此事,饭后,苏锦一头钻进房中拉着晏碧云便问:“可有办法了?”

    晏碧云微笑道:“夫君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明日我亲自回京城一趟。”

    苏锦道:“到底什么办法?还是向晏相借钱?”

    晏碧云摇头道:“怎可如此,我出阁之后兼顾娘家生意两年,后来发生的事你不是不知道。”

    苏锦当然知道,晏碧云出嫁后晏殊要她兼顾晏家产业,但出阁的闺女便是泼出去的水,晏家上下原本就颇有微词,加上晏碧云精力有限,晏家产业的收入略有减少,晏家各房便有人生生造出话来说晏碧云拿了晏家的盈利补贴苏家,虽然晏殊斥责了几次,但这等事一旦开了头便不可收拾,晏碧云不得已恳请晏殊将晏家产业收回,交予晏殊的几个儿子共同掌管,关系上也弄得有些尴尬,如果这时候去找晏殊借款,必然会引发新一轮的不满,况且借款数额如此巨大,一旦被晏家上下拒绝,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所以无论是苏锦和晏碧云都不会考虑这条路。

    “那你说的有办法,是什么办法?”苏锦急道。

    晏碧云道:“总之是有办法,你莫管了。”

    苏锦急道:“这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晏碧云叹了一声道:“好吧,随我来。”

    晏碧云掌着灯在前面走,苏锦跟在后面,两人来到侧房前停下,晏碧云掏出钥匙开了门锁,拉着苏锦进了屋子,苏锦一眼看见屋中间的地上摆着五六个红皮大木箱,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晏碧云一笑,亲手将几口木箱统统打开,灯光下满屋子珠光宝气炫目夺眼,苏锦愕然道:“这……这不是你的嫁妆么?”

    晏碧云点头道:“是啊,这些东西都是出嫁时陪嫁的首饰和珠宝,还有些玉器锦缎等物,放着几年了也从未用过,你瞧那玉白菜都生了灰尘了,奴家思摸着,这些东西放着也无用,不如拿去京城当掉以渡过眼下的难关,这几箱子怎么着也能当个三两百万,加上京城宅子里的一些首饰,凑个三百万绝对无虞,加上账上的两百多万,这不就差不离了么?”

    苏锦摆手道:“这怎么可以,这可是你的嫁妆,跟着我不享福倒也罢了,怎地还当了嫁妆,不成,这不是要我难看么?”

    晏碧云放下烛台来到苏锦面前仰头看着他道:“傻话,虽说嫁妆是女子的私有之物,但你我夫妻一体,关键时候奴家又怎会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你说是咱们全家平平安安的好,还是奴家抱着这些死物看着夫君你陷入危机好?”

    苏锦急道:“话虽如此,可是这教我如何能心安。”

    晏碧云道:“夫妻一体,没什么心安不心安的,你若不受,奴家才不心安呢。”

    苏锦一把搂住晏碧云,眼泪都快下来了,哽咽道:“晏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晏碧云将头埋在苏锦的臂弯里轻声道:“夫君,你知道碧云的心思,奴家本没希望你做多大的官儿成多大的事儿,奴家只希望能和你厮守一世;嫁妆这等身外之物,跟你我夫妻之情想必算得了什么?夫君不要自责,这回的步子走的快了些,今后要量力为之才好。”

    苏锦点头道:“留着当票,年后手头宽裕便赎回来,这些东西虽然无用,但也是个念想,今后要传下去,子子孙孙都要他们记住这些东西不是简单的财宝,而是世间最珍贵的真情。”

    晏碧云点头道:“夫君说的对,咱们出去吧,别让菱儿妹妹她们知道,不然她们该担心了。”

    苏锦点头,两人并肩刚要离开,就听房门轻响无声而开,两人愕然看去,但见夏思菱领头,柔娘浣娘小穗儿小娴儿等人披着披风站在雪后的门廊上,几个人的手中都捧着或大或小的精美木箱。

    苏锦愕然道:“你们这是?”

    夏思菱一笑,走进门来将手中沉重的箱子往桌上一放,伸手掀开,满箱子的珠宝金银堆得跟小山一般。

    “这是奴家的嫁妆,还有一箱子在京城老宅,明日我和晏姐姐一起回京,都拿去当了!”

    “还有我们。”柔娘浣娘小穗儿也将手中的首饰盒放在桌子上:“这是爷这些年来买给我们的,虽然不多,但当此难关之时,咱们姐妹岂能袖手?”

    苏锦呆若木鸡嘴唇发抖,眼光从几名女子或娇艳或甜美的面庞上徐徐掠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出话来。

    ……

    ps:古代的嫁妆是女人的私有财产

    1、彩礼、聘礼是男方给女方家人的,女方父母有可能将聘礼也作为嫁妆给女儿,但不给也没问题,女方父母有全权支配。

    2、嫁妆是给新娘子的,属于新娘子的私人财物,婆家是无权动用和干涉的,如果要动媳妇的嫁妆,必须得到媳妇的同意,而媳妇如果不同意也是正当的。在古代,侵占媳妇的嫁妆是很恶劣的行为,对名声很不利。

    3、女人去世后,她的嫁妆只能由亲生子女继承,如果没有子女,则要由娘家后人继承。中国女子实际上有一定的继承权,而对娘家财产的继承就是通过嫁妆来体现,所以如果她没有后人要返还给娘家,夫家其他人是不得占用的。

    4、如果女人被休离或者离开夫家,嫁妆自己带走,没有分割一说。

    5、古代的现实生活中,很多媳妇还是会因为软弱被婆家霸占嫁妆,但这种事情如果有人告或传出去,婆家是要付出代价的。古代女子通常用嫁妆来补贴家用,资助丈夫读书或经商,养育并传承给孩子,也有特别“贤惠的”还用自己的嫁妆给丈夫纳妾,以提高自己的地位。

第八八八章 铁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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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关虽过,隐忧犹在。

    整个庆历五年的新年,苏锦都在为这件事堵心,这次危机与其说是自己不善理财算计所致,还不如说是被逼的如此,而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赵祯。

    赵祯让自己当上西北四路的路使,说的好听些那是因为自己立了些功劳,有些小本事,但苏锦心里明白的很,从赵祯跟自己哭穷逼得自己不得不独立想办法养活西北四路的百万军民开始,赵祯便是利用自己心理上的弱点来盘剥自己;虽然明知是盘剥,苏锦却不得不接受,因为苏锦的心理上弱点便是深信自己能办到而且见不得百姓受苦。

    整件事似乎成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局面,赵祯稍微对苏锦客气点,高帽子再往苏锦头上戴上那么一顶,苏锦便完全没有拒绝的能力。

    当然,对于苏锦而言,他也有自己的目的,一方面苏锦认为凭着自己的本事可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倒不是为了赵祯,而是为了百姓;另一方面苏锦心底里蠢动的那个梦促使他如此,那个梦在京城或者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实现的可能,唯有在这种情况下,赵祯才不会过多的干涉自己的行为,那个梦才有可能实现。

    为了实现这个梦,苏锦有些脑子发昏,以至于忘了赵祯所看重的他身上的最大的可利用之处,一旦自己破产,银庄失去信誉,苏锦再想翻身绝无可能;而失去强大的经济实力的苏锦在赵祯眼中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这西北四路路使的位置必将不保。

    想明白了这一点的时候,苏锦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是这次财政危机的最大凶险之处,当自己成为赵祯眼中的无用之人,显然凭借自己的资历和以往的那些和赵祯脸红脖子粗的劣迹,再加上做过的那些律法不容之事将会被统统翻出来算账,下场可想而知。

    苏锦终于明白了,在自己和赵祯之间已经有了隔膜的情形下,赵祯还是将西北交到自己手中,不完全是因为赵祯的宽宏大量,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榨干自己,适当的时候一脚踢开,这恐怕才是赵祯的真实想法;不过话说回来,皇帝和臣子之间的这种利用关系倒也不用大惊小怪,拿流行的话来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自己冤枉的很,不食君禄,却还是要被他利用,确实够冤枉的。

    忠君思想作祟的当代官员绝不会明白这一点,他们会认为一切都是天经地义,哪怕是皇上的盘剥也是皇上的信任,而从未想到过两者之间的盘剥关系;苏锦没有什么忠君的概念,也许嘴上说的话跟大家说的一样,但心中可从没将这些概念深入骨髓之中,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跳出固定思维模式看清楚这里边的真实情形。

    想通了这些事之后,苏锦反倒心情开朗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抓到了在这个时代掌握自己命运的钥匙了,很简单,时刻要让自己在赵祯眼中是个不可或缺之人,那样便能保持赵祯对自己的容忍,就像新城的行宫之事一样,自己的一番做作看似弥补了过来,但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那是自己的事后做戏,而赵祯不但没有因此事责罚,相反还在自己弱冠之礼的时候派人来安慰示好,这便是明证。

    苏锦忽然有些佩服夏国皇后野利都兰的智慧,自己所悟出来的事情其实早就被野利都兰看透,在野利部落即将沦为灭顶之灾的时候,野利都兰便比自己更早的明白了如何自保的策略,那便是让李元昊觉得野利部落不可或缺,可笑自己将此事竟然当做是他人之事,浑然没想到事理相通,这些事其实也广泛的适用。

    还好醒悟的不算太晚,就目前情势而言,自己还能够掌控住局面,在当下的大宋,想让赵祯不能将自己弃之如敝履的办法便是扣住他的命脉,那便是经济。

    ……

    新年过后,苏锦做了两个重大的决定,第一个便是梁适在成州发现的铁矿矿场必须加快速度尽快的开采,这年头铁器的紧缺导致价格的昂贵和暴利,赵祯当初答应自己有权开采铁矿和朝廷五五分成,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朝廷根本没钱投资开采,想假苏锦之手来完成这件事;但苏锦想的很清楚,但凡一个国家,矿山资源终将收归国有,若不是情势所逼,赵祯也不会允许自己有开采分成的权利。

    很难说自己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当国内形势缓解下来,自己很可能被一脚踢开,然后这些矿山都被朝廷堂而皇之的收回;所以,要趁着朝廷还穷的捉襟见肘,南边北边的形势依旧严峻的这几年赶紧的行动,不然悔之莫及。

    为了尽快的投入生产,苏锦亲自跟随梁适赶到成州新建铁矿场,白雪皑皑的一大片连绵的山脉环拥着一块谷地,经过几个月的平整和准备,十几座巨大的冶炼高炉已经矗立在平地上,周围环山坡凿开的岩层一层层像是一大片梯田,那便是铁矿的矿层了。

    梁适吃住在矿山,新年也没会京城,见苏锦到来赶紧出来迎接,苏锦见他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脸上还带着很多灰尘,心中极为佩服,这梁适就像是个搞地质的科学家,一向的爱矿成迷,能发挥其所长,再苦再累他都不说一声,偌大一把年纪,居然连新年也不会去和家人团聚,不得不说办事的态度相当的认真。

    去年苏锦随同梁适在西北各路转了几个月,虽然发现的矿脉不少,但梁适说很多地方不适合开采,成本太高储量太少,根本不值得去花精力。

    苏锦对此是外行,自然是一切听梁适的,这梁适看上去木讷清瘦不修边幅,但是做事倒是极为认真,每天嘴里自言自语愁眉苦脸的叨叨着些口诀,什么‘山上有赭,其下有铁’;什么‘上有慈石者,下有金也’;总之唠唠叨叨个没完,当到达成州这片地方的时候,梁适一下子便欢呼雀跃了起来。

    “大人,此处必有大矿。”梁适激动的胡子发抖。

    “何以见得?”苏锦不太信,一片荒山秃岭看起来和所见过的其他小山没什么两样。

    梁适指着山上流出的小溪道:“看看这溪水的颜色,略带赭红之色,必然是从山石中带出,‘山上有赭,其下有铁’这是定律。”

    苏锦这才明白,梁适念叨的是这个意思,为了验证自己的推论,梁适命人在山腰选出一片地方,用斧凿凿开一道岩口,用随身携带的大磁铁顺着岩层上下移动,三尺高的岩层上磁铁居然在每一处都能牢牢吸附,充分说明,这岩层中的铁含量极为丰富。

    梁适向苏锦介绍了矿山的准备情况:“苏大人,目前最缺的炼铁用的焦炭,已经派人去利州路和秦凤路收购,只不过现在刚刚过了新年,又是冬季,确实不太好收集,获得的数量很少。下官也为此事发愁呢。”

    苏锦道:“收购烧焦百姓的焦炭,这要到猴年马月?焦炭用量如何?”

    梁适道:“用量颇多,因焦炭不仅要担当燃烧融化的热源,还要兼具引铁之功,具体比例需要开炉时详细测试,并无成规。”

    苏锦道:“罢了,自己练焦煤吧,我回去后便命宝山矿场每日练焦十车送过来,若不够的话你可自行与他们说话。”

    梁适喜道:“那感情好,若能如此,便无后顾之忧了。”

    苏锦指着高大的炉子道:“这玩意靠谱么?我怎么觉得有些不靠谱呢?几十万贯砸下去就弄了这几个炉子。”

    梁适拱手道:“大人放心,这等事下官心里有数,大人给的钱物充裕,我若不练出优质生铁来,如何对的起大人?”

    苏锦自己不懂,信心自然只能来源于别人,见梁适胸有成竹的摸样,苏锦便也放下心来;当下将随身带来的慰问之物悉数留下,在铁矿场盘桓两日,矿山人人忙碌不休,唯苏锦一窍不通无所事事,终于告辞离去。

第八八九章 走私

    苏锦决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和野利部落加大合作力度,说白了便是除了粮食换战马之外,他还要大肆的走私其他商品。

    本来苏锦不想这么干,但形势逼着他不得不如此,年后银庄的存款渐渐回笼,勉强躲过了一场危机,但外人不知,苏记内部的人都知道,苏记已经成了个空架子,有消息说几位主母当了嫁妆来渡过年前的取款**,这是在吃老本,这样下去自然不是个事儿。

    苏锦也很清楚,小道消息迟早要流到市面上去,如果引起恐慌,挤兑的风波还会发生,落到有心之人的耳中,那更是了不得,有迹象表明,上元节前后,先后有数笔近百万贯的存款存入银庄,总数高达四百多万贯,这在以前绝没发生过,不能不引起苏锦的重视。

    钱存进来固然是好事,但当挤兑风波起来的时候,这些储户如果集体来取款,那对苏记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一旦没钱兑付,那只能以产业相抵,辛辛苦苦创下的产业一夜之间边可能烟消云散。

    所以苏锦不能将希望只寄托于两处矿山和明珠城缓慢的回笼,他要尽快的摆脱这种危机状态,所以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决定利用权力扩大和野利部落的走私范围。

    西夏不仅有战马,战马是朝廷最爱的东西,但对老百姓而言,他们最爱的不是战马,而是西夏出产的质量优质的青盐、牛羊肉、各色毛皮以及珍贵的药材香料等。

    和议已经订了两年多,大宋虽然禁止同西夏开设双边贸易,其用意是困死夏国,让他们的青盐毛皮牛羊肉等物不能出口,对西夏的打击虽然很是巨大,但此事也是一把双刃剑,对于大宋西北内陆诸路府而言,没有最为便捷的青盐供应,他们只能依靠沿海和南方运送的海盐为食;滋味差异倒也罢了,跟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很多商贾利用了和议的这一条,将滋味苦涩的海盐层层加价卖给西北诸州府,盐价居高不下,百姓们颇有怨言。

    而与此同时,南方的牛羊肉价格疯涨,因为西北各路生产的牛羊肉着实有限,而大宋百姓们喜食牛羊。

    这么一来便造成供求上的不平衡和商业报复行动,你拿海盐加价我便将牛羊肉价格飙高,你坑我我也坑你,两年里,这些基本的生活物资价格飙高数倍,危害甚巨;即便朝廷明令禁止,也不能刹住这股互相涨价飙高之风。

    像珍贵的皮毛等物,各大城市中已经很少有货供应,但达官贵人的内宅对于皮毛的需求反而不减狂增,越是稀少之物越是有市场,像汴梁城,一张驼绒地毯已经价值二十贯,抵得上一户人家一年的生活开销了;其他如西夏的银狐坎肩,白狼皮,熊褥子等物,价格更是令人咂舌。

    苏锦便是看准了这一点,走私钢铁硝石火药等禁物自然是不能做,但生活必需品和奢侈品毫无心理压力,当初订立和议之时,之所以封锁双边交易,与其说是困死西夏,还不如说是为了野利部落着想,为了战马的交易着想;如今数年过去,西夏的元气也在慢慢的回复,由于贸易的封闭,西夏国内部的青盐皮毛等物急于出售,两地的私商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翻山越岭的进行走私,仅仅去年冬天三个月,边境城寨便抓获了七百多人次,便足可见两国供需的急迫之处了。

    苏锦将想法跟晏碧云等人商议了一番,晏碧云虽然觉得违背和议走私有违正经从商之道,但又一想,苏锦都已经跟野利部落暗中走私粮食战马数万匹,此刻又何必装清高;不过唯一可虑的是成本问题,按照苏锦的说法,干一票是一票,这回去西夏要弄回来个几百车青盐,牛羊肉皮毛也要尽可能的多弄来,可是钱呢?

    “银庄不是存入了四百多万贯么?本来我想先将你们的嫁妆私房钱赎出来,现在我想,先拿了做成这一笔生意再说,快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资金一定能够回笼;你们又不是看不见青盐皮毛的市场,只要运回来,必定会有暴利。”

    晏碧云皱眉道:“但是,你不是说那几百万贯来路有问题么?万一拿了去采购,人家要取款怎么办?”

    苏锦道:“几个月时间而已,封锁住消息,很快便可回笼。”

    晏碧云道:“夫君这是在豪赌呢,碧云不赞成这么做,你答应过我的,不再行险,不说会不会被挤兑,光是此事本身一旦被人知道,对夫君也是极为不利的,肯定有人要对咱们下手。”

    苏锦道:“你说的我明白,我想好了,瞒是瞒不住的,但皇上那里倒不用担心,我就说这是野利部落战马交易的附带条件,要收购他们的其他货物才肯交易,即便是皇上知道有猫腻,他也不会出声;西北没要他出一文钱的花销,他只会闷头不响。”

    晏碧云想了想道:“夫君既然决意如此,奴家也不多说,奴家这便命人去京城,让钱掌柜将那笔款子送来。”

    苏锦上前扶住晏碧云的肩膀道:“晏姐姐,不是我愿意冒险,目前的情势你不是不知道,我必须尽快的扭转这种困局,没有强大的金钱为后盾,你以为你家夫君在西北还能立的住脚么?前面犯下了激进之错,明珠城耗资太大,后面便只能用另一个错误来弥补,此事成功之后,财政的危机便可慢慢缓解,等铁矿开采,明珠城的税收八月里便可渐渐回笼,到时候咱们便缓过来了。”

    晏碧云轻叹一声道:“夫君,奴家一切听你的便是,其实便是你一文不名,奴家也愿意跟随你去种地养鸡,那也没什么。”

    苏锦笑道:“那我不是白混了一场?我还有梦没实现呢。”

    晏碧云一笑,亲了苏锦一口,自去安排事宜。

    苏锦即刻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往野利部落野利端云处,这两年来,野利端云和苏锦之间书信不断,每隔个把月,两个人都会相约跑去当初激情的狼洞相会,缠绵数日方回。

    野利端云也从不提及跟苏锦的将来如何,野利部落的元气还没恢复,她也没办法甩手不管,只能撑住部落的大梁;苏锦明白她的处境,也不催她,一切凭她自行决定。

    倒是李阿狸有些麻烦,当初宝山矿山开始建设的时候,她跟随苏锦身边一呆就是一个多月,后来事情瞒不住,为李元昊所知,李元昊勃然大怒,再不让她出宫;苏锦也是无可奈何,这两年朝中和手头事务繁杂,也腾不出身子;即便是腾出身子,这事也没办法解决,难道派人去跟李元昊提亲?要李元昊的女儿给自己当妾?李元昊不暴跳如雷才怪。

    这两年里,苏锦只能通过野利端云时常写信送礼物安慰李阿狸,承诺她一定不会抛弃她,苏锦也让李阿狸自己留意,一旦有机会便逃出宫来到自己身边来,李元昊再有本事也不能伸手到自己身边来抓人,除非是他通过赵祯来压自己,或者是发动另一场战争,而这两条他都做不到,自己完全可以来个矢口否认。

    然而李阿狸一直没有机会逃出来,苏锦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十几日后,钱庄的四百多万贯运达明珠城的时候,野利端云接到苏锦的信件之后也亲自赶到了明珠城。

    面对明珠城的豪华和气派,以及许许多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设施,野利端云大眼睛瞪得溜圆。

    原本年前的某一次和苏锦幽会的时候,苏锦告诉她这座城市如何如何的好,野利端云还不太相信,当这一切真真切切的呈现在眼前的时候,野利端云看着苏锦眼神何止是佩服,简直是崇拜了。

第八九零章 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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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利端云和苏锦的关系在苏府上下早已不是秘密,加之野利端云性子虽爽直,却也不失心计,但凡每次来到大宋,都不会空手而来,总是给苏府上下的妻妾们带上些北方的特产,什么野人参、鹿茸、珍贵的毛皮之类的,所以和苏府上下的关系很是融洽,就连小娴儿小穗儿这两个护主的小辣椒也放弃了敌视,见面之后也是姐姐长姐姐短了。

    城中逛了一日之后,野利端云有些发懵,回来的马车上,她拉着苏锦的衣袖撒娇道:“我好想住在这里啊,这里好像是极乐世界一般,我好恨,有这么好的地方,偏偏不能来住。”

    苏锦笑着揽过她的腰肢道:“这座城市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你随时可以来住啊,只是你不愿意来罢了。”

    野利端云瞪眼嗔道:“没良心的,姑奶奶何尝不愿意来?你倒是会说风凉话。”

    苏锦微笑道:“莫生气,我知道你身不由已,你有主持野利部落之责,等你的堂弟能够独立自立起来,你便可以脱身前来了,到时候咱们天天厮守在一起,这城中宅第你爱住哪儿便住哪儿。”

    野利端云曼妙的白了苏锦一眼,眼中喜气洋洋,但很快又幽怨万分:“说的好听,堂弟能独立主事还需要好几年,他还是小孩子性子,很多事教也教不会,等到我能脱身而出的时候,我怕是已经人老珠黄了,到时候你会要我?”

    苏锦搂住她身子凑到她耳边道:“当然要,你还信不过我么?”

    野利端云红脸道:“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你们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喜欢年轻貌美的,到时候姑奶奶人老珠黄,你怕是看都看不上我了,还哄我作甚?”

    苏锦道:“我也不跟你辩解,我也不立誓,时间会证明一切,不仅是你,阿狸我也要想办法把她接到身边来。”、

    野利端云缓缓叹道:“阿狸真可怜,我起码还能隔几个月来见你一次,她被皇上派人看的死死的,我进宫见她都挺困难的。”

    苏锦道:“我就想不明白,李元昊不准阿狸和我接触倒也罢了,但是犯不着限制她的自由吧,这不是将自己的女儿当犯人待么?”

    野利端云张张口欲言又止,苏锦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野利端云咬咬嘴唇道:“我不想坏了你的心情。”

    苏锦道:“出了什么事儿?跟阿狸有关的事儿你岂能不告诉我。”

    野利端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告诉了你又能怎样?徒增你烦心罢了,这件事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皇上心意已决,姑母都不敢劝了。”

    苏锦沉脸道:“告诉我。”

    野利端云用手勾住苏锦的脖子轻声道:“告诉你可以,但是你莫要生气。”

    苏锦道:“我不生气。”

    野利端云道:“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自从宋夏和议之后,因宋国不许宋夏两国的通商,我大夏陷入困顿之中,穿衣吃饭都成了问题,皇上极为恼火,无奈之时便想和辽国交好,从辽国换取粮食等物;但两国之前因夹山部呆儿族叛辽归夏之事生了嫌隙,辽人和你们大宋一样对我大夏也实行封锁之策。”

    苏锦道:“这和阿狸有什么关系?”

    野利端云轻声道:“皇上为了取得辽国的信任,便派使者出使辽国,答应辽国皇帝,要将阿狸表妹献于辽国和亲,以表诚意!”

    苏锦大叫道:“什么?”

    野利端云赶紧抱着苏锦头安慰道:“别发火,别发火,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苏锦怒气上涌,心头翻滚难平,苏锦最看不起的便是这些动不动便拿自己的姐妹女儿送给人家和亲的皇帝,李元昊也算是个强硬人物,居然也会这么干,如果说之前自己对李元昊还有那么一丝的尊敬之意的话,这最后一丝的尊敬也随着这件事而消失殆尽了。

    “辽国皇帝有个小儿子叫耶律彦白,出生时伤了胎气,所以……所以有些愚鲁,辽人要皇上将阿狸嫁给耶律彦白,皇上对阿狸也一直疼爱,便要求换个人和亲,可是辽人不许,于是双方僵持了有半年,去年的三月,这件事便定了下来;本来是要择期去年八月完婚,但那野利彦白顽疾复发,将养医治了数月,所以婚期延期到今年的三月了。”野利端云小心翼翼的轻声叙述道。

    苏锦脸色铁青道:“什么叫有些愚鲁,是不是个傻子?”

    野利端云低声道:“是……是个羊角风,发作起来口鼻流涎双目发白,还时有疯癫之状,打人杀人不受控制。”

    苏锦一拳砸在车厢棚壁上,发出嘭的一声响,赶车的随从赶紧停车在车外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苏锦冷声道:“赶你的车去。”

    那车夫听出语意不善,赶紧爬上车座继续赶车,心下盘算着定是那党项女子伺候的大人不舒服,惹得大人发脾气,大人也真是的,放着宅中那许多娇滴滴的妻妾们不享用,偏偏喜欢这个大大咧咧的党项女子,虽然脸蛋受用,脾气可不受用;不过转念一想,大人娇妻美妾温柔娴静的享受的多了,自然是喜欢些特别的,没准大人就喜欢这一款野蛮型的也未可知。

    车夫在外边瞎想,车厢内的苏锦气炸了肺,这李元昊算是彻底没救了,辽人这么做摆明是羞辱他,他却能够接受,看来他一心只想缓解夏国的困顿之局,已经不顾脸面了;一想到阿狸那活泼可爱的样子,即将要被送往辽国嫁给个有羊角风的傻子,苏锦恨不得即刻飞身前往,将阿狸救出来。

    见苏锦面孔扭曲的样子,野利端云有些害怕,连连的抚摸苏锦的脸安慰道:“莫生气,莫生气,咱们慢慢的想法子,我不告诉你便是怕你生气,我打算跟伯母一起去见皇上,当面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我已经决定了,将你我交易囤积的两百万石粮食送给皇上,以此换取皇上收回成命。”

    苏锦摇头道:“我不怪你,这件事我知道了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不过你不用那么做,这不是粮食能解决的事。你告诉我,辽人是不是已经和你们进行贸易了?”

    野利端云道:“都是些粗麦俾谷,辽人是当我们大夏是乞丐在打发呢。”

    苏锦道:“甭管是什么,只要能吃能活命便是李元昊所希望的,辽夏交易已成,这说明和亲之事已经板上钉钉,这时候如果李元昊不愿将阿狸嫁给那白痴,便是违约,辽人受到侮辱,必会趁机报复;这是李元昊最怕的结果,所以不管怎么求,李元昊也不会为了阿狸得罪辽人了。”

    野利端云怔怔落下泪来道:“那,那可难办了,阿狸真是命苦。”

    苏锦道:“咱们明日开始赶紧采购这一批交易的物资,争取尽快的动身,如今快到二月,三月里便是婚期,要赶在婚期进行之前救出阿狸。”

    野利端云道:“怎么救?”

    苏锦道:“我也一时想不出办法,但还有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野利端云道:“你亲自去?”

    苏锦点头道:“当然,此事焉能假借于他人之手,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阿狸救出来。”

    野利端云急道:“你不能乱来,可不能拼命。”

    苏锦轻抚野利端云的长发道:“放心,能智取我怎会拼命,但该拼命的时候我又怎会认怂?不论是阿狸还是你,或是我身边的其他女子,深陷危难之时我不挺身而出,岂不是成了虚情假意的负心汉子了。”

    野利端云扑在苏锦怀里坠泣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我没告诉你,就是怕会发生那一幕,我不想破坏你在我心中的影子。”

    苏锦笑道:“你大可放心,我的女人我来保护,这是我的责任,否则我还配当男人么?”

第八九一章 潜入

    四百万贯的超级大采购在明珠城中如火如荼的展开,明珠城的商家们本来生意就不错,不明身份的人物在城中大采购,更是让他们干劲十足,七八日时间,明珠城的商家们几乎个个得惠,仓库中的物资也被收购一空。

    也有几户商家想耍心眼乘机哄抬价格,但很快便被商会得知,于是立刻被赶出了明珠城,永不准在明珠城经商;其他商家本来也有类似的想法,见此情形赶紧将鬼心眼揣进肚子里,老老实实的进行买卖。

    采购的货物种类繁多,从粮食布匹茶叶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到金银首饰胭脂水粉香片花镜等奢侈品各种各样的都有,这些货物成箱成箱的被搬运上码头的货船,众商家不明白这个幕后收购的人物是想干什么,上船便只能顺流而下往南方,这些货物在南方的价格更低,根本卖不出去,这不是找亏么?

    不过这些想法都在大家的肚子里,既然有人要当冤大头,自己又何必操那份心,总之货物卖出,得利颇丰这便够了,看来明珠城是块风水宝地,时不时便有傻啦吧唧的人物跑来撒钱,中了邪一般。

    数日后疯狂的采购告一段落,众人恋恋不舍的目送着四艘堆得小山一般的大船缓缓驶离西边的码头,去的方向居然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沿陇水往西北而上,教众商家疑惑不解。

    很快谜底被揭开,李重召集商会众人宣布,明珠城疯狂采购的行为其实是路使苏大人委托渭州通判魏松鹤所为,渭州物资匮乏,苏大人拨款数百万贯用于渭州的救济,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这采购的地点便选在了明珠城了。

    众商贾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几个倒霉商家刚一提价便立刻为官府得知驱逐,路使大人救济渭州的采购行为,居然有人敢趁火打劫,岂不是死的跟条虫一样,正撞到刀口上去了。

    苏锦随身带着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四大指挥使,但士兵并不多,只精挑细选了一百多人扮作苦力随行。

    三日后船只到达渭州境内的唯一一个码头便无法前行,陇水乃雪水汇聚而行,原本冬季便是水流枯竭之日,若非年后阳光普照,怕是这个码头也靠不上岸。

    安排好的车队早就在此等候,一箱箱货物被装上大车,绵延数里的车队缓缓北行,绕过渭州西边的陇山山脚,沿着走私马匹的通道从戈壁荒野驶入夏国境内。

    野利端云来之前便已经在最近的驿站准备了接应人手,双方汇合之后,野利部落的马匹取代了宋国的牛车,行进的速度加快,半个月后,抵达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

    剩下的事便无需苏锦操心了,野利部落按照苏锦所提供的采购清单,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四下里开始收购皮毛青盐牛羊肉奶块人参等物资,运送至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进行交割。

    苏锦可没心思在这里等着货物交割,他留下随行的苏记十几名师爷和数十人手留在此处等待交易货物,叮嘱他们交割完毕便原路返回,快速的回到明珠城,将货物交予主母晏碧云便算是完事了,晏碧云只会妥善安排这些货物的销售事宜。

    苏锦着急的原因是,这近二十天的耽搁,时间已经到了二月下旬,而三月十八便是李阿狸要被送往辽国和亲的日子,再耽搁下去便来不及了。

    野利端云明白苏锦的心情,于是将事务交予部落长老办理,让苏锦和随行的一干人等穿上党项人的皮袄皮帽化装成自己的随从,带着他们离开野利部落直奔兴庆府。

    一路上沿途时现饿殍,村舍寂寥,见到的夏国居民也是面黄肌瘦,双目怯怯的看着飞驰而过的众人,苏锦明白夏国受创不轻,百姓们的日子定然难过的很,这倒也能说明为什么李元昊不顾脸面拿女儿去换取辽国欢心的原因了,如果他不这么做,他的臣民怕是都要起来造反了。

    从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到夏都兴庆府约莫七八日路程,苏锦等人快马加鞭用了五天时间便来到兴庆府郊外,苏锦等人倒也罢了,野利端云居然也在马背上硬挺过了这五天,身为柔弱女子,有这般的体质和毅力,教随行的王朝马汉等人大竖拇指。

    二月二十三日下午,野利端云带着苏锦等人从兴庆府西城德胜门进入,可以看得出野利部落在兴庆府很有面子,打着野利部落野牛旗号的众人进入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党项军官都上前前来施礼,当见到艳若桃李的野利端云之后,这些家伙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般的上前献殷勤。

    野利端云告诉苏锦,自从和议之后,野利家族依靠和苏锦交易而来的粮食和布匹在大夏各城池享有盛名,哪家店铺都有可能没粮食卖,没布匹卖,但野利部落的店铺一定有;而野利都兰也颇有心计,利用这个物资紧缺的机会私下里不时的送上等的稻米和丝绢茶叶给朝中大人物,拉拢他们,这比送金银财宝还要管用;所以野利家族的面子比两位大王在世的时候甚至还要大。

    当然这一切都在李元昊的默许之下,李元昊和张元私下里也讨论过野利部落哪来的这些紧俏的物资,野利都兰说是以前囤积的物资,但李元昊不太相信。

    查来查去也没什么头绪,加上饥荒引发的各地叛乱蜂起,李元昊也没精力追查此事,更何况野利都兰乖巧的无偿交出几十万石粮食和物资来帮李元昊渡过难关,李元昊倒是有些感激她了。

    野利部落在兴庆府中有十多处房产,除了店铺仓库之外还有几处大宅子,为了低调,苏锦选择了离皇宫比较远的南城的一处宅院,这是一座依着一汪人工湖而建的大宅院,好就好在这块地方远离皇宫远离主街,安静又隐秘;旁边居住的是稀稀拉拉的房舍,大多是官员的别院,养着偏房或者妾室,平日不见人,只有晚间才会有笙歌欢笑声传出来。

    安顿下来之后,野利端云便悄悄的进宫觐见野利都兰,告知苏锦已经来到兴庆府,但却按照苏锦的要求没有提及来意。

    次日上午,野利端云悄悄的带着苏锦前往城东承天寺,野利都兰不能随便出宫与苏锦见面,所以假借礼佛烧香之机要野利端云带着苏锦去承天寺见面。

    承天寺是兴庆府最大的寺庙,皇族礼佛均在此处,皇族礼佛之日闲杂人等根本无法接近,但今日宫中并无人来拜佛自然可以进入,加之礼佛的女眷身后的随从抱着的大箱子里满满的全是布施之物,更让知客僧人没有阻挡的理由。

    两人像模像样的进了几注香跪拜祷祝了一番,就听见外边鼓乐喧天,有僧人脚步匆匆的赶来道:“二位施主快些回避,皇后娘娘临时来烧香礼佛,莫撞见了,那可不妥。”

    两人赶紧躲到殿后禅房,静等前面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那僧人又急匆匆的赶来道:“皇后娘娘要来后院禅房小憩,两位赶紧离开。”

    野利端云伸手掏出一锭银子道:“小师傅,这会子出去撞见了不是个死么?我们就呆在这里不出去,皇后也不会进这间禅房,我们等她离开了再走便是。”

    那小和尚看着银子犹豫,苏锦伸手从袖中掏出一大锭金子道:“请小师傅通融。”

    小和尚双目放光,也不管为什么这个身着随从服饰的下人会出手豪阔,双手合十轻巧巧将金锭合入掌中道:“阿弥陀佛,两位可千万别乱走,冲撞了皇后娘娘便是个死。”

    苏锦微笑点头道:“多谢了。”

    小和尚转身去了,野利端云盯着苏锦道:“你倒是大方,这锭金子可是值七八十贯,够一家子吃喝四五年无虞了。”

    苏锦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办事儿哪能吝啬钱财,皇后娘娘知道咱们在这么?”

    野利端云道:“约好了的在后院禅房见面,姑母进方丈静室,咱们一会儿从后窗翻出去,静室有后窗,敲三下,姑母回从里边开拴。”

    苏锦苦笑道:“搞得跟偷人似的。”

    野利端云啐道:“你不知道,皇上暗中派人调查我野利部落之事,姑母吩咐一切小心在意,加上你的身份敏感,如果一个失误被抓了,那可就全完了。”

    苏锦点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说的是。”

    两人凑在门边侧耳细听,不一会儿院中脚步沙沙,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皇后娘娘这边请,老衲已经命人将静室洒扫赶紧,焚上了安神香,娘娘可去安歇。”

第八九二章 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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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大师,大师自去,本宫无需照应。”野利都兰柔媚的声音传来。

    “阿弥陀佛,皇后娘娘有何吩咐但请命人来吩咐,老衲告退!”陪同的老和尚连宣佛号躬身退下。

    “你们便留在院中,没有本宫的吩咐莫来打搅。”野利都兰淡淡吩咐道。

    随行宫女太监们齐声答应,听得静室门推拉之声,不久一切归于平静。

    苏锦和野利端云对视一眼,野利端云指指半人高的后窗,做了个爬出去的手势,苏锦点点头,抄着她的小蛮腰,蹑手蹑脚的移到窗前,伸手将窗棱支开,手撑窗台纵身一跃,轻巧巧落在屋后的草地上。

    野利端云不甘示弱,鼓着小嘴学着苏锦的样子纵身而出,不愧是马背上长大的女子,身形轻巧不亚于男子,不发一丝声响的落在苏锦身边。

    苏锦伸出大拇指晃了晃以示赞许,野利端云得意一笑,拉着苏锦的手,两人猫着腰沿着禅房后边的草地慢慢移动,野利端云便走边数着窗户,数到第五间的时候,停下脚步,指着紧闭的窗户凑在苏锦耳边道:“就是这里了。”

    苏锦四下打量,后院禅房处树木掩映寂静无声,没有人在左近走动巡逻,于是直起身子伸出手来在紧闭的窗户上‘嘭嘭嘭’敲击三下;不一会儿,窗户轻轻打开,野利都兰美艳无双的面容露出窗外,轻声道:“是端云么?”

    两人从死角现身,野利端云轻声道:“姑母,是我们。”

    野利都兰亲启朱唇道:“进来说话。”

    两人爬进静室中,野利都兰反手将窗户关上,插上木栓,转过身来。

    苏锦拱手拜见道:“苏锦见过皇后娘娘。”

    野利都兰上下打量苏锦,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苏大人别来无恙,瞧这气色,日子过的挺舒心的吧,唔……胡子都有了,倒有些男子汉的样子了。”

    苏锦笑道:“那是自然,我已满弱冠之年,岂能如以前白面无须,倒是娘娘看起来有了大变化。”

    野利都兰一惊,伸手抚着面庞鬓角道:“本宫老了么?一晃又是几年,岁月催人老呢。”

    苏锦笑道:“娘娘误会了,我是说娘娘比咱们三年前相见之时更加的年轻呢,娘娘用的什么法子青春永驻,倒想请教请教带回去教给家中妻妾用用。”

    野利都兰噗嗤一笑,挑眉微嗔道:“苏大人越来越会说话了,你便是靠这个本事骗了这么多女子吧?”

    苏锦被野利都兰微嗔薄怒的媚态弄得心神一荡,果然是人间尤物,快四十多岁的半老徐娘,依旧能迷得人神魂颠倒,不愧能霸占西夏后宫之首的位置这么多年;苏锦赶紧提醒自己,这可是阿狸的母亲,可以算作是未来的丈母娘,千万别打歪主意。

    “娘娘心中我苏锦便是这种人么?我靠的可不是甜言蜜语,而是真情实意,否则我又怎会来到兴庆府,难道您以为我是来游山玩水的么?”

    “哦?端云没跟我说你的来意,本宫倒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此,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名字在大夏都是忌讳么?若是让人知道你来到兴庆府,估计会全城挖地三尺的抓你,抓到后将你扒皮抽筋剉骨扬灰呢。”

    苏锦呵呵一笑道:“娘娘这么一说,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还真是有些害怕。但来都来了,听天由命吧,何况有娘娘在,必不会坐视不理。”

    野利都兰一笑道:“说吧,来此何事?”

    苏锦笑道:“为了令爱而来。”

    野利都兰脸色一怔,语气变冷道:“你和阿狸之间的事情本宫早已知晓,那只是你们少年人之间的不谙世事,如今阿狸即将嫁往辽国和亲,我劝你还是不要来招惹她,以免惹祸上身。”

    苏锦愕然道:“难道娘娘竟然是赞成的么?阿狸要和亲的对象可是一个白痴一个傻子啊。”

    野利都兰淡淡道:“我只知道,阿狸的未来夫君是辽国靖海王,辽国皇帝的亲生儿子,况且和亲之策对大夏有利,也没什么不好。”

    野利端云愕然道:“姑母,你怎么忽然赞成了?之前你不还是为阿狸求肯么?那个人可是个傻子白痴啊,阿狸这一辈子怎么办?”、

    “闭嘴!身为皇室女子,她的一切早已不属于自己,能为大夏尽一份力是阿狸的荣幸,大夏上下也会对她感激不尽,这有什么不好;至于嫁给什么人,那又有什么分别?重要的是,嫁的有意义。”

    苏锦皱眉道:“娘娘的意思是,阿狸嫁给猪狗都可以,只要对大夏有利便成?”

    野利都兰冷然道:“别人可不是猪狗,那是大辽国靖海王。”

    苏锦怒道:“那是个白痴?还有羊角风,也许都活不过三五年,你难道不为阿狸着想?你可是她母亲,你忍心看阿狸痛苦一辈子?”

    野利都兰冷声道:“休得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算是什么人?”

    苏锦笑了,端起案上的茶盅喝了一口道:“我明白了,皇后娘娘是在给自己捞些资本,女儿和亲,你这个当娘亲的地位便更稳固了,李元昊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要顾及阿狸的面子。”

    “休得胡说,这是皇上的决定,谁能更改?”野利都兰面孔竟然有些扭曲,美丽的面容看上去微露狰狞。

    “难道不是么?阿狸的地位决定了和亲的等级,李元昊若是要废了你,那便等于降低阿狸的地位,废后之女必为辽人所不尊,然则会认为夏国诚意不够;因此李元昊绝不会废了你,起码在你们夏国恢复元气之前不会动你,我说的对么?”

    “住口,劝你速速离开此地,你和阿狸之间绝无可能,当初本宫觉察出苗头来,就该雷厉禁止,你欺骗阿狸无知,夺了她的心,还敢公然前来提及此事,难道阿狸跟着你作妾便是最好的结果?我大夏堂堂公主,跟了你这个宋国的臣子为妾,每天和你那些妻妾争风吃醋,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么?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苏锦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外边值守的太监宫女赶紧赶到门前,未经召唤又不敢进入,只得隔门相询道:“皇后娘娘,屋里怎么了?”

    野利都兰怒视苏锦,苏锦毫不避让的和她对视,一副有恃无恐的摸样,野利都兰喝道:“都滚开,不过翻倒了茶盅而已,都给本宫滚得远远的。”

    众人赶紧退后,躲得远远的侍立,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苏锦轻声道:“皇后娘娘,我也不跟你争论,这件事你不能代替阿狸做决定,我也不强迫她嫁给我,一切由阿狸做决定,她自己的意愿最重要;我来此的目的便是要救出阿狸,决不能让这次和亲毁了他的一生;你若能协助我办成此事,我答应你,扩大和你的贸易类别和数目,让你们野利部落更好的控制住局面,保管你的地位更加的稳固,如何?”

    野利端云也哀求道:“姑母,您可千万要为阿狸想一想啊,阿狸外柔内刚,上次端云见她之时,她便哭着说绝不嫁给那个辽国白痴,若是实在逃避不了便一死了之,您这是再逼她去死啊。”

    野利都兰眉梢抖动,斥道:“你也跟着瞎掺合,你莫以为姑母不知道你和苏锦之事,这人有什么好,你们身为我大夏贵胄,一个个甘心情愿的投怀送抱,你难道也甘心做他的小妾?”

    野利端云面色微红道:“姑母,我爱他,就凭他不远千里来到兴庆府救阿狸这件事,便足以说明他不是虚情假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一辈子能遇到相爱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无论您怎么说,我都不会动摇;侄女儿冒昧的问您一句,您嫁给了皇上,但是您这一辈子可曾爱过皇上一天?皇上又何曾真正爱过你一天?非但如此,您和皇上之间却是相互提防,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这样的日子您开心吗?”

    野利都兰嘴唇抖动,眼中雾气蒙蒙,伸手指着野利端云骂道:“你大胆,竟然跟本宫如此说话。”

    野利端云道:“您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杀了我,我便能下去陪伴两位伯父了,皇上心狠手辣,两位伯父之仇您忘了,我可没有忘;既然报不了仇,我便下去亲自跟他们请罪。”

    野利都兰如遭雷击,泪水潸然而下,颓然坐倒在蒲团上,双手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衫,脸色由红便青白,居然‘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第八九三章 铤而走险

    野利端云大惊,赶紧上前扶起野利皇后焦急的呼唤,苏锦也吓了一跳,赶忙伸手乱掐野利皇后的人中,又将半盏凉茶灌入皇后口中,野利端云又帮着揉胸口顺气,一番手忙脚乱之后,野利都兰才幽幽醒来,闭目流泪不止。

    野利端云赶忙道歉:“姑母莫要生气,都是侄女儿口不择言,侄女儿知错了,您可千万别气坏身子。”

    野利都兰叹了口气,坐正身子斜靠在蒲团上,伸手像野利端云道:“你过来,坐在姑母身边来。”

    野利端云温顺的坐到野利都兰身边,野利都兰轻轻抚摸野利端云的长发,叹道:“你这脾气,跟你两位伯父的脾气倒有些相像,也许咱们野利家的人都是这个脾气。”

    野利端云流泪道:“姑母……”

    “儿啊,你说的那些话太伤姑母的心了,你以为姑母不知道么?两位兄长被他杀了,又时时刻刻的找机会灭了咱们野利全族,姑母难道不知道么?可是如今咱们只能虚与委蛇别无他法,两位大王在时,我大可不必操心这些,你也大可以尽情玩乐不必操心太多,但现在靠山崩塌,一切只能靠咱们孤儿寡母了;为了保住野利部落,我们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包括个人的幸福。”

    野利端云默默点头,但听野利都兰续道:“阿狸和亲之事原本我是反对的,阿狸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为娘的岂能不顾她的幸福;可是我又不能不从大局考虑,我承认苏锦的话有道理,我之所以赞成确实是为了皇后地位的稳固;你们可知道,没藏家族已经逐渐把持朝政,没藏黑云这个无耻的贱婢也已经是贵妃的身份,无时无刻不在谋求皇后之位,而且更让本宫担心的是,她在不久之前的上元之夜已经诞生了小皇子谅祚了,哎!你们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苏锦心头巨震,事情真的复杂了。

    只听野利都兰轻声道:“皇子诞生之后,皇上已经正式任命其兄没藏讹庞为国相;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危险旦夕将至;你表兄宁令哥的太子之位已经岌岌可危了;在这种时候,我只能牺牲一切拼命保住皇后的位置,只要能熬下去,保住宁令哥的太子之位,直到顺利登基,我们野利部落和与此相关的所有人的安危才能保全;姑母不是铁心肠,姑母是无可奈何之举。”

    苏锦听的心惊肉跳,他同意野利都兰的说法,形势确实已经很严峻,当一名宠妃诞下皇子,外戚把持朝政,接下来意味着什么?这一幕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多次,显然野利都兰的担心绝非多余;在这种情形之下,野利都兰选择丢卒保车,先保住主要的利益,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了。

    “姑母,侄女儿误解您了,请姑母恕罪。”野利端云也知道其中的厉害,跪地赶紧道歉。

    野利都兰流泪将她拦在怀里道:“傻儿,姑母身边的亲人就只有你们几个,姑母又怎会怪罪于你,何况你也是为了阿狸着想,可是这件事……哎……这件事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野利都兰深深的叹息,脸上的皱纹乍现,仿佛一下子显得苍老起来。

    苏锦看着这一对相拥的姑侄,外表上光鲜亮丽风光无限,但处境却如此的艰难,就像一对任人屠宰的羔羊,随时都可能葬身在屠刀之下。

    苏锦自己也颇为踌躇,此事看来极为棘手,要想安然将阿狸救出戒备森严的皇宫,没有野利都兰的相助绝对不成;而此刻倒不是救不救的出的问题,而是该不该救的问题。

    若是救出阿狸,李元昊也许真的会因此迁怒野利都兰,没藏讹庞等权臣又岂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定会枕边堂上大肆吹风进谗言,事情便真的不可收拾了;一旦皇后被废,太子倒台,千万野利部落的百姓将被屠戮,为了救阿狸一人,导致如此严重后果,实在是值得斟酌。

    但若不救,眼睁睁看着阿狸远嫁辽国白痴,自己心爱的女子却不能救她脱离苦海,也是自己一辈子不能释怀之事。

    苏锦皱起眉头负手在屋中乱走,仔仔细细的考虑该如何应对这棘手之事,脚步咚咚,传出屋外,太监宫女们觉得有异,但又不敢前来相询,只面面相觑惊异不已。

    “苏大人,你的好意本宫替阿狸谢谢你了,此事我会转告阿狸,你也算是有情有义;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一旦形势恶劣,或许我会要端云率全族归宋,看在本宫面子上,看在阿狸和端云对你一往情深的面子上,你一定要对他们多加看顾,本宫在此先谢过了。”

    野利都兰的话带有托孤之意,显然她对这场争斗的结果并没有把握,即便是阿狸去和亲,又能换的几日的安宁呢?

    苏锦赫然停步,盯着野利都兰道:“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一了百了么?”

    野利都兰愕然道:“如何一了百了?”

    苏锦伸出手掌,做了个挥刀劈砍的姿势道:“斩草除根,一旦事成,太子名正言顺登上皇位,之后再肃清余党,岂不是一了百了?”

    野利都兰花容失色,李元昊登基以来积威日重,大夏之臣目睹元昊暴.行也只会想到避祸或者逆来顺受,从未动过这样的心思;大夏境内也有反叛的部落,不过他们都是实在无法活命才铤而走险,元昊派兵镇压之后,总是将叛乱的全族押解京城,在兴庆府南市口广场上进行公开处死,手段花样也是极其残忍。

    哈龇部落叛乱被俘千人,在南市口整整杀了十天,官兵强迫百姓来观看问斩,这些人被凌迟,被腰斩,被炮烙,被点天灯,被当靶子射箭,总之怎么残忍怎么来,这正是元昊的攻心之计,他就是要所有的人心中都有阴影,一旦造反便有如此的下场。

    在这种高压之下,夏国人大多数选择的是服从,他们很难想象一旦不成功的下场,所以苏锦提出这个办法,自然是教野利都兰心惊肉跳。但在苏锦这个外人的眼中却认为,越是残忍迫害,便越是心虚的表现,暴.行更会激起反抗。

    “不可,万万不可,皇宫内有侍卫亲军五千,京城尚有宿卫军两万人,尚有质子军数千防备,此事想也别想,必然失败。”

    苏锦皱眉道:“皇后娘娘先莫要否决,光看人数和防备自然是必输之局,可是您别忘了,当初你们的粮草不也是数万人马看护,到最后还不是被我付之一炬?有些事不是人多便可以的,要靠脑子。”

    野利都兰忽然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不是个简简单单的人物,正是此人策划了渭州之败,导致大夏内忧外患,甚至如今的艰难处境也有此人的一份功劳;别人若是提出这样的办法成功率或许根本就没有,但此人口中说出来,却是大大的不同。

    “你……当真想好了计策?你倒是说说看。”野利都兰几乎不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

    苏锦想了想道:“这件事不容易办,我们需要更多的帮手,而且我要知道有多少人是拥戴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家底先弄清楚,才能定下策略。”

    野利都兰咬着下唇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这样,明日晚间,端云带着苏大人来太子府,明日皇上带着没藏黑云去定州温泉山沐浴,三日方回,脱了他的眼线便于行事。”

    苏锦点头道:“好,但我要提醒皇后娘娘一句,这太子宁令哥可靠么?若他是个软弱之人,此事还是莫告知他为好。”

    野利都兰冷笑道:“他想不可靠也不行,因为他是最大的目标,没藏家族的目光正盯着他的太子之位,他岂有退路。”

    苏锦道:“好,皇后娘娘的看的真切便好,此处耽搁太久,恐令人生疑,你的身边也许也有耳目,我等还是早些告退为妙。”

    野利都兰点头道:“去吧。”

    苏锦和野利端云原路返回禅房中,不一会就听人声嘈杂,太监尖着嗓子高叫:“皇后娘娘起驾回宫!”

    再过一会,人声远去,四下里恢复寂静,苏锦和野利端云赶紧出了禅房,出承天寺而去。

第八九四章 太子府

    次rì上午,全城戒备森严,至午时时分,戒严解除,想必是李元昊的车驾已经出城去。

    但苏锦不敢马虎,命手下众人蛰伏宅院不得外出,野利端云也安排了人手在街上四处窥伺暗中打探消息。

    照常理而言,今晚的密会不该在太子府,不仅是因为太子府在皇宫附近,正处戒备森严之地,更因为西夏目前的局势如此微妙,深陷漩涡当中的太子府必是密探细作聚集之地,不仅是元昊必有眼线在其中,没藏讹庞和没藏黑云为了新生的皇子着想,也必会在太子府上下想尽办法安插眼线,以期抓到太子的错谬之处加以攻击。

    但即便如此,苏锦还是没有拒绝野利都兰提出的而在太子府密会的提议,野利都兰久在宫中尔虞我诈之地,不会不明白太子府中的情形,她这么做自然有她的考虑。

    其实苏锦也能猜出其中的大致原因,太子宁令哥的一举一动在众人监视之下,在这种情形下太子唯一能做的便是以不变以万变,平rì怎么做现在便怎么做,李元昊前脚刚走,太子便后脚离开太子府,显然会引起众多密探的极大注意,那样的话反倒是会被盯上;只要太子爷一如既往的呆在太子府中,便不会拨动密探们敏感的神经,即便是有访客到来,也是正常之极的事情。更何况来访的是姑表妹野利家族的人,本是姑表至亲,来到京城中拜访一下太子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野利都兰皇后来看望儿子,那更是不足为奇了。 ..

    夏人习惯晚宴会客,当天傍晚,野利端云带着礼物装作新来京城拜见太子表哥送礼叙旧的摸样,带着苏锦及王朝马汉等人大摇大摆的前往太子府邸。

    太子府原本应该在皇宫之中,但李元昊命人在皇宫东南外新建了太子府,让太子搬出来居住,这样一来皇宫中真正称为男人的便只有李元昊一个人了,也不知他是出于何种目的;马车到达太子府门口,野利端云递上名帖,请门人进去通禀,守门的门人对野利端云倒也熟悉,客客气气的请野利端云一行稍候,便进去禀报。

    不一会儿,门人出来,说太子爷在花厅等候,请表小姐进去相见,野利端云赏了门人,吩咐打扮的跟仆役一般的苏锦等人道:“将礼物搬进去。”

    苏锦和王朝等人二话不说甩起膀子一人搬了一只大箱子跟在野利端云身后往里走,过了外宅大宅院迎面便是一座照壁,照壁后便是二进的入口,花厅便在二进之中,几人绕过照壁刚要往里走,就听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众人停步望去,只见一名挺着肚子的中年胖子站在身后,神sè冷峻,穿着打扮倒也体面,不像是仆役的模样。

    领路的门人赶紧上去作揖道:“李管事,野利部落的表小姐从草原来,要觐见太子殿下,刚才小人已经禀报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着小人带他们前去……”

    “为何不先禀报于我?”那李管事脸sè不悦斥道。

    “小的岂敢不先禀报李管事,适才寻您,小狗子说您老在如厕,小人怎敢打搅您老出恭,故而……”

    “行了行了。”李管事一摆袖子不耐烦了:“你去吧,我带他们去见殿下。”

    那门人赶紧答应,一溜烟的走了,李管事转头冲野利端云拱手道:“原来是表小姐,久仰大名,本人李呈祥,新进入太子府当了管事,表小姐怕是没见过我。”

    野利端云淡淡道:“你还要我这几个仆役扛着箱子站到几时?快些带路。”

    李呈祥见野利端云不假辞sè,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连礼也不回一下,脸上升起一丝愠怒之sè,强忍住怒气,挤出笑容道:“表小姐请。”

    野利端云举步便跨进二进,苏锦等人迈步跟上,却听那李管事道:“且住,表小姐可以进,您这几个下人不得进二进。”

    野利端云道:“我带着礼品送给太子殿下,这你也阻拦?”

    李管事微笑道:“当然不阻拦,不过二进之内是禁区,表小姐还当这是一般人的府邸呐?这里可是太子府,太子殿下便是未来的皇上,哪能随便让下人进进出出的,东西搁在这里,只会有人来搬走,这几位兄弟嘛,先在外宅歇息便是。”

    野利端云瞪眼道:“我野利家族的人难道还会对太子爷不利么?真是笑话。”

    李管事嘿嘿笑道:“这是太子府规矩,表小姐何必为这点事恼火。”

    野利端云道:“这里边都是太子表哥点名要我帮他弄来的物事,有南人的瓷器、砚台、笔墨、香饼、素笺等,我自然是要亲手交到太子殿下手中,凭什么你要阻拦?别人拿箱子,万一碰碎碰坏了怎么办?你看看这几个仆役,打东西离了车子便一直抱着不敢放下或者侧倒,便是怕砸了物事,弄坏了你赔还是我赔?”

    李管事正sè道:“表小姐担待些,外人确实不能进入二进,东西嘛我会命人小心搬运,弄坏了我赔便是。”

    苏锦忽然开口道:“你赔?你赔得起么?这些东西给你钱你都没出买去,不是我野利部落的私商冒着被宋人砍头的危险冒死走私过来,上哪弄去?小姐,咱们打道回府,太子殿下异rì问起,您便说被他的一个奴才挡了驾。”

    野利端云点头道:“阿大,你说的对,咱们巴巴的赶来送东西,却给个奴才盘问半天,我大夏最近可奇怪了,狗奴才都有这么大的胆子,当了个管事便不是奴才么?自己把自己看成个人物了,呸。”

    野利端云转身便走,苏锦等人连啐数口吐沫于地,扛着箱子往外便走,李管事面sè青红,见势不妙,赶紧上前道:“表小姐莫要生气,小的亲自领路,咱们这就去见太子殿下;哎,不是小的不懂规矩,我这也是为了太子府的安全着想。”

    野利端云骂道:“你长着双狗眼么?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姑表妹,我能对他不利?你这狗东西就是爱耍威风,今rì教你学个乖,耍威风也要看什么人,你信不信我明rì进宫见见我的皇后姑母,只要将此事告诉她,你便没好果子吃了。”

    李管事翻翻白眼,心中怒骂,脸上笑容不减,连连称是,引着众人进了二进,直往花厅而去。

    太子宁令哥二十许人,相貌魁伟,像极了李元昊,此刻他正愁眉苦脸的坐在花厅案边出神,花厅外一声:“太子哥哥”的呼唤,将他从莫名的情绪中拉回现实,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忙起身上前迎接。

    “表妹来啦!怎地耽搁这么久?”宁令哥伸手挽住野利端云的手臂往里走,野利端云微微一挣,挣开他的手臂,同时红脸瞟了苏锦一眼。

    苏锦一脸平静,像个仆役一般抱着大箱子双目目不斜视,恍若未见。

    “还不是你那个狗奴才管事,我带了礼物来,他偏偏不让我的随从进来,气的我够呛。”

    李宁令哥倒没在意自己被甩开臂膀的情形,微笑道:“下人不进来便不进来呗,你何必为这事生气?真是小孩子脾气。”

    野利端云道:“太子表哥家中的管事都这么横,看来以后我们是不能来上门了,免得被奴才们羞辱。”

    李宁令哥脸上很不自然,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迸出一声叹息陪笑道:“表妹别生气,我这里给你赔不是,来来来,赶紧入座;我天天呆在这太子府中,憋都憋死了,就希望有人能来看我,可是最近来的人越来愈少了。”

    野利端云道:“你是太子,巴结的人还少?还不门庭若市么?”

    宁令哥长叹一声道:“别提了,说了你也不懂,坐下喝茶,跟我说说草原上的景sè和趣事吧,好久没出过门了。”

    野利端云点头道:“好,不过我这五个伙计也累了,可否让他们也坐下喝茶呢?”

    宁令哥皱眉道:“我命人领他们去喝茶领赏便是。”

    野利端云笑道:“他们可不是来喝茶领赏的。”

    宁令哥一愣道:“你怎么怪怪的?”

    野利端云四下看看,见有仆役使女的影子在厅前厅后走来走去的忙活,于是轻声道:“太子表哥,咱们换一处清净些的地方说话可以么?”

    李宁令哥不知所以,但见野利端云言语郑重,点头道:“去书房吧,那里清净。”

    野利端云轻轻点头,放大声音道:“你们几个,把箱子搬进书房来,我要让表哥看看礼物。”

    五人含糊的应了,扛着箱子,跟着两人出了花厅往后进的书房走去。

第八九五章 软弱太子

    书房在三进东首,在一片翠竹掩映之中,倒也确实清净,只有几名婢女在书房值守打扫。

    李宁令哥带着野利端云进了书房,见苏锦等人也跟进了书房,皱眉转头道:“这几位兄弟在外边休息,我叫婢女弄些茶点来招待你们。”

    野利端云忙道:“太子表哥,这几位是……”

    苏锦一拉野利端云的衣袖,竖指于唇示意她噤声,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立刻行动,身形敏捷的在书房四角查看起来。

    李宁令哥惊愕不已,轻声问野利端云道:“表妹,这是……?”

    野利端云轻声道:“稍安勿躁,待会给你解释。”

    苏锦等五人在宽大的书房中查看了一会儿,似乎有所收获,苏锦伸手招李宁令哥和野利端云走近前来,指着书房西角做了个偷听的手势,李宁令哥凑近细看,大吃一惊,只见角落的墨兰架遮挡的墙壁下角露出一个小孔,露出小半截竹筒来,宁令哥刚要说话,苏锦忙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拉着他的衣袖往北挪了几步,伸手将墙壁上书架上的一本书拿了起来,一个圆圆的小孔又露了出来,对面黑漆漆的不见光亮,但显然是个偷窥的小孔。

    苏锦伸手蘸了茶水在案几上写道:“此处不安全。”

    李宁令哥惊异不已,蘸了茶水写道:“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写道:“寻安全处说话,可有密室?”

    李宁令哥想了想,蘸了茶水写道:“有,跟我来。”

    说罢走出书房,沿着长廊走到一间屋子前,高声道:“东西先放在库房中吧。”说罢开了锁推门进了库房,苏锦等人搬起箱子跟着进去,这里确实是一件库房,里边杂七杂八堆着不少东西,看上去灰尘堆积,好久没进来过人。

    李宁令哥快步走到西首,伸手在墙壁上某处扳动,顿时露出黑魆魆的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来;众人跟随他走了进去,关闭洞口点亮里边的蜡烛之后,居然发现这是一间不小的密室,有床有案,还有清水干粮,还有几套换洗衣服挂在床边,一脚摆着刀剑弓箭等物,里边并没有想象中的憋闷,抬头看看天上,可以看见光亮,显然有通气孔在头顶。

    “这里是我暗中建造的夹墙密室,两处房间之间的夹墙砌的厚些,里边掏空便成密室,虽然狭小,但必然安全。”李宁令哥道。

    苏锦不答话,依旧带着王朝马汉等人拿着蜡烛一寸寸检查一番,发现并无偷窥偷听之处,这才放下心来,放下烛台,拱手行礼道:“本人苏锦,拜见太子殿下,这是我手下的几名兄弟。”

    “苏锦?”李宁令哥一愣,猛然想起苏锦是谁,探手便抓过床头的一柄弯刀,拔出来喝道:“你是宋人苏锦?你这小贼,居然敢潜入我太子府中,yù与何为?”

    野利端云忙上前道:“表哥莫要慌张,苏大人是应姑母之邀来帮咱们的。”

    “应母后之约?不可能,母后岂会跟宋人有瓜葛,而且是这个你们野利部落的大仇人苏锦,你忘了两位野利大王是怎么死的了么?”

    野利端云道:“姑母有封信托我交给你,本来她今晚也要来你府**同商议大事,但皇上临时决定带她随驾定州温泉山,所以她只来得及写下这封信命人送给我转交于你,以免你误会。”

    野利端云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予李宁令哥手上,宁令哥将信将疑,将弯刀攥在手里不放,展信细看,才发现确实是野利都兰的手笔,有约定的书信暗记,信中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苏锦和野利端云去太子府是她的邀请,要太子好生跟苏锦商议对策云云。

    “怎么可能?母后……怎么会跟南人有瓜葛,你们野利部落的血海深仇不报了么?我和这苏锦有什么好谈的?我的事他又能帮上什么忙?”宁令哥一脑子浆糊,完全理不清楚。

    野利端云轻声道:“表哥,有些事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经不住事,露了口风,实际上两位伯父的死跟苏锦苏大人毫无关系,真正杀他们的人你道是谁么?”

    李宁令哥道:“是谁?”

    野利端云道:“便是你的父皇啊,他在渭州前线设计害死了两位大王,这一切已经被我们暗中证实了。”

    李宁令哥惊道:“怎么可能?父皇这么做不是自毁根基么?”

    野利端云道:“他是忌惮我们野利部落的实力过于强大,怕皇位保不住,才下此毒手的。为了保住野利部落,姑母和我不得不求苏大人协助,这几年饥荒频发,我野利部落却粮食充足,还能救济灾民,便是苏大人暗中供给粮食,也正因如此,你父皇觉得我野利部落还有些作用,起码在赈济和物资的供给上给了他更大的帮助,这才暂时没有对我们动手。”

    李宁令哥惊骇不已,这些事他虽听到一些风闻,但从未相信过,此刻亲口从野利端云口中听到,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可是你把他们带到我这里作甚?你这不是在害我么?一旦此事让父皇得知,我便死无葬身之地了,简直是胡闹,母后也糊涂了。”李宁令哥焦躁的道。

    苏锦冷笑道:“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个审时度势脑筋清楚之人,却没想到是个糊涂虫,罢了,咱们告辞了,有些人死到临头还不自知,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野利端云忙道:“苏公子莫要生气,太子表哥只是一时惊愕,迟些自然会明白。”

    李宁令哥怒道:“本殿下怎么是死到临头不自知?你休得危言损听。你们南人个个yīn险狡诈,打得什么鬼主意,谁又知道?”

    苏锦哂笑道:“别张口你们宋人如何如何,没有我你能当上太子?”

    李宁令哥怒道:“我登太子之位跟你有何干系?”

    苏锦微笑道:“你还记得你有个哥哥叫李宁明么?若不是我抓了他羁押在汴梁,焉有你的机会?你可别说你的父皇便一定会废了李宁明让你当太子。”

    李宁令哥怒道:“不说此事倒罢了,你扣押我哥哥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苏锦摇头道:“你这样就不对了,咱们都是在官场上混的人,心里怎么想的也大致能猜出个七八成,我扣押你哥哥,让你登上太子之位,虽非直接有意帮你,但也间接有助力之功,你不感谢倒也罢了,还说什么找我算账,这便是违心之言;早知道两国和议达成的时候,我便让你哥哥回来,夺回你的太子之位,看你怎么办。”

    李宁令哥道:“他回来?他回来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太子之位。”

    苏锦笑道:“瞧瞧,这便是你对亲生哥哥的态度,还说什么因羁押你哥哥之事找我算账,多么的虚伪。”

    李宁令哥好似被打了嘴巴,恼羞成怒道:“表妹,你带这个南人来我府上便是让他羞辱于我么?看在母后和你的面子上,我不和他为难,你即刻叫他滚出这里,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野利端云嗔怪的看着苏锦道:“苏公子,你又何必故意撩拨太子殿下,咱们可是有要紧的事前来,这件事也干系到阿狸呢,求求你,好好说话成么?”

    苏锦叹了口气道:“若非为了阿狸和你的野利族人,但是为了他,我是绝不会趟这浑水的。”

    李宁令哥怒道:“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一副救世主的模样,谁要你来cāo心我的事?”

    苏锦‘啪’的一拍桌子骂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母后为你的事cāo心的rì夜难寐,为了你能保住太子之位不惜让你的亲妹妹去和亲,嫁给一个白痴,你还有没有点愧疚之意?没藏氏新生皇子谅祚,此子出世便意味着你的屁股下的太子宝座不稳,没藏家族正处处谋划要将你这太子和你母后全部扳倒,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还在这里唧唧歪歪的装糊涂,你若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小爷即刻就走,我喜欢阿狸,但我自有办法救她出来,还不是考虑到强行救出来之后,没藏部落和你父皇会以此为藉口就势将你们铲除么?不识好歹的东西,看看你的处境吧,你的书房中都到处有人窥伺偷听,你府中的管事都能跋扈到如此地步,很显然这些人不是仗着你的势,而是仗着别人的势来监视你的言行和接触之人的,这一点你难道不明白么?”

    苏锦劈头盖脸毫不留情的一顿臭骂,李宁令哥张口结舌,想回击却又无回击之处,半晌才涨红了脸颓然跌坐,口中喃喃道:“我知道,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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