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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一一章 大势(中)

    次日早朝过后,赵祯按照老规矩在崇政殿接见苏锦,让苏锦意外的是,这次并非单独召见,宰相晏殊、枢密使杜衍、三司使夏竦均在座陪同,气氛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赵祯吩咐人摆了一张红木小几在空地上,拿了几个蒲团和几人团团围坐,抛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命内侍沏上香茗,点上香饼,然后挥退内侍。

    苏锦目不转睛的看着赵祯,心中念叨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告诫自己把持住,不要冲动。

    赵祯坐下之后,招手命垂手而立的众人落座,指着茶盅道:“喝茶,这茶你们定然没有喝过。”

    苏锦看那茶叶呈紫红之色,泡出来的汁水却是碧绿,倒是真没见过;杜衍凑趣道:“皇上的茶自然是极好的,但不知是什么茶。”

    赵祯微笑道:“这是吾弟耶律宗真派人送来给朕尝鲜的长白红枫茶。”

    晏殊一愣道:“辽国来使了么?怎地臣等不知?”

    赵祯道:“是朕没宣布,这是朕和耶律宗真的私使,只叙谈些私人情谊,所以你们不知道,朕也非故意瞒着你们,只是朕也要交朋友,也有些私密空间嘛,是不是?”

    三人默默点头,赵祯还不知有多少秘密不为人所知,倒也不必太过惊讶,皇上行事自然有他的讲究。

    “朕这次召见你们几位,是因为耶律宗真在这次给朕的私信中谈及了一桩国家大事,所以朕才请你们几位来商议商议。”赵祯微笑道。

    苏锦心道:倒是挺给我面子的,我可只是地方官,难道……

    赵祯又道:“在谈及此事之前,朕有件事向苏爱卿求证一番。”

    苏锦道:“皇上请问。”

    赵祯道:“最近风闻夏国内乱之事,有人跟朕说,此事跟苏爱卿有关是么?”

    苏锦想了想道:“确实如此,元昊被杀之事乃是臣一手策划。”

    晏殊杜衍夏竦顿时齐声抽气,若非亲耳听苏锦承认,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竟然是苏锦的参与,但三人也同时有些怀疑,苏锦凭什么能挑动夏国内乱,大概十之**是吹牛皮。

    苏锦心里明白的很,赵祯自己有众多的耳目,当他问及此事的时候,必然是已经有了确凿的消息,这时候还不如爽快承认了为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赵祯嗔怪道:“既然是你一手策划,建此大功之后为何不向朝廷禀报?逆贼元昊可是朕时刻欲除去之人,告诉朕,你是如何办到的?”

    苏锦道:“臣之所以未禀报,乃是因为臣的初衷并非是除了元昊,而是为了救一个心爱的女人,如此动机如何上的台面?”

    “女人?有趣,说来听听。”赵祯眯眼呵呵而笑,三位大人也睁大眼睛凝神细听。

    苏锦于是毫不隐瞒的将和元昊之女李阿狸之间的事说了出来,坦诚自己是因为救不了李阿狸才铤而走险怂恿李宁令哥杀了李元昊;苏锦知道,李阿狸的身份赵祯也许早就知晓,自己隐瞒倒像是心中有鬼一般,索性伸的直打得轻,合盘托出了。

    “胡闹!”晏殊怒了,这小子花心便罢了,居然为了个女子以身涉险,这该糊涂到何种地步了:“你乃大宋要员,岂能为一个蛮夷女子行此险招?简直胡闹。”

    “确实儿戏。”夏竦也怒目而视看着苏锦,心中大骂:“你这小子,老夫千娇百媚的闺女被你骗到手了,如今你又看上别的女子,甚至不惜以命相救,你倒是风流快活,你若死了,菱儿岂不成了寡妇了。”

    苏锦明白这两位的心情,自己的生死倒是并不太重要,主要是自己娶了他们两家的闺女,却又在外边沾花惹草,这恐怕才是他们愤怒的原因。

    “哈哈,朕倒是觉得是一段佳话呢,舍生救美,何等倜傥风流,而且结果也不错,顺带搞乱了夏国,听说他们打得正热闹,这样一来,他们还有闲心骚扰我西北么?”赵祯抚掌大笑。

    苏锦低声道:“惭愧,惭愧,无心插柳而已。”

    赵祯道:“所以,朕今日才要将耶律宗真的密信告知于你们,便是因为夏国如今自身难保,你们知道耶律宗真在信里说了什么了么?”

    不待众人回答,赵祯便道:“他此番是来邀请我共同出兵灭了夏国的,哈哈,这个时机倒是挺合适的。”

    几人均是一惊,苏锦皱眉问道:“皇上对此事有何看法?”

    赵祯微笑道:“朕觉得可行,如今夏国内乱,国力孱弱,正是灭了他们的好时候;耶律宗真的提议正提到朕的心里去了。”

    杜衍也兴奋的道:“确实如此,两国共同出兵,将是摧枯拉朽之势,夏国绝对无还手之力,总算可以出一口恶气了,西贼滋扰我们那么多年,这回元昊死了,咱们再灭了他们的国家,让党项一族永远消失才好。”

    赵祯看着晏殊和夏竦道:“晏相和夏爱卿觉得时机可以么?”

    夏竦道:“时机绝对可以,若真能联合出兵,夏国必灭。”

    晏殊道:“可是狄青正率十五万大军讨伐侬智高,此时出兵是否合时宜呢?”

    赵祯呵呵笑道:“正因南方有所牵挂,朕才觉得合力出兵才是上策,若非两处用兵,朕又何须跟辽人联手。”

    晏殊点头道:“也是,但出兵之事倒也不是随便一说,这些事该问问西北路使苏大人的意见,西北之兵目前状况如何,粮饷是否充足,是否适合出战,他最有发言权。”

    赵祯笑道:“这便是我为何要将苏爱卿召回来商议的原因之一了,另外的一个原因你们都知道。”

    晏殊笑眯眯的看着苏锦道:“恭喜苏大人了,皇上这次召你回京乃是给你升官了,十几日前,皇上就跟老夫杜枢密夏大人提及此事,我三人也极力支持,皇上要任命你为枢密副使兼户部尚书,西北四路任由你代管,皇上和诸位大人对你可谓是殷之切切了。”

    苏锦愕然,赵祯又给自己升官了,每升官一次,伴随的都是赵祯的一次剥削,这一次升任了枢密副使,还给了个户部尚书,不知道自己又要出多少血了。

    “苏大人,还不谢恩么?”夏竦微笑道,怎么说苏锦也是自己的女婿,自打上次苏锦包庇自己没有将自己陷害富弼的证据公开,夏竦表面不说,心中却是真的感激,小尾巴就捏在苏锦手中,苏锦还是放过了自己,这是因为念及自己是他的岳父之故,夏竦虽然对苏锦还是不待见,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了,因为昨日夏思菱回京之后,回家看望夏竦的时候,夏竦便已经得知夏思菱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米已成炊,木已成舟,自然不能和以前同日而语。

    苏锦咂咂嘴道:“这个,皇上圣恩眷顾,但臣觉得难以胜任,臣西北四路的事务便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更别提什么枢密副使户部之事了,心意我领,但官我不能再升了。”

    赵祯愕然道:“苏爱卿是怕别人说闲话么?你的官职确实升得快了些,但这都是你应得的,以你之功谁会来说闲话?”

    晏殊也道:“是啊,谁不服气,叫他三年内不要朝廷救济,将西北四路百万百姓养活了再来说话。”

    夏竦也道:“更何况夏国之事虽是无心插柳,但其结果是我大宋死敌李元昊授首,而如今我们又能有机会灭了西贼全部,这样的大功谁能建立?”

    苏锦叹息道:“夏大人这么一说,我更觉的无法接受官职了,因为,对于辽国相邀出兵灭夏之事,我的看法和皇上以及诸位大人恰恰相反,我认为此事断不可行。”

    赵祯及其他三人均觉的惊讶,这么好的时机,苏锦又来唱反调,却不知他又有什么高见。

第九一二章 大势(下)

    “皇上,三位大人,你们可曾想过,辽国为何会选择在此时邀请大宋灭夏?”苏锦问道。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时机合适,夏国内乱,国力进一步衰弱,辽国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赵祯道。

    苏锦道:“那么以辽国的实力,以目前的夏国国力,能否抵挡辽人的进攻呢?我说的是在我大宋没有参与的情形之下。”

    赵祯捻须沉思,夏竦开口道:“辽国九大统军司辖下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军号称八十万,另有东北属**可调遣,如此算来,总兵力当有百万之数;即便此数目有所虚夸,辽人近年来修生养息,不像我大宋和夏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兵力的质量和数量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以辽人的实力,灭当下的夏国当在旦夕之间,夏国已经是rì薄西山,根本无力抵抗辽国大军进攻,这是很明显的。”

    苏锦笑道:“晏相和杜枢密认为呢?”

    晏殊点点头道:“夏大人所言大致不差,辽人灭夏当无疑问。”

    杜衍也点头附和。

    苏锦道:“皇上,您听见了,以辽人一国之力便可灭夏,却为何又邀我大宋共同伐夏呢?”

    赵祯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辽国主与我有兄弟之谊,两国关系目前甚为融洽,这很好理解。”

    苏锦道:“皇上的意思是,辽国有见财有份的意思,想拉着我大宋分一杯羹是么?”

    赵祯道:“大致是这么意思罢。”

    杜衍插话道:“辽人不敢不跟我们分一杯羹,因为如果他们独吞好处,我大宋岂会坐视,他不怕我们在背后捅刀子么?”

    苏锦道:“皇上仁治天下,把天下人也当成跟我大宋一般的仁义,那是因为君子眼中天下滔滔皆为君子之故,但臣是小人,不妨以小人之心揣度辽人的心思;也许辽人真的诚心诚意跟我宋人结交,所以才会像皇上所想的有好处大家占,那便另当别论;然而事实上这种可能xìng很小,辽人乃虎狼之国,从澶渊之盟以来,辽人无时无刻不在觊觎我大宋的富饶,他们只会替自己考虑,又怎会让我大宋更为强大。”

    赵祯道:“你也别想得那般的偏激,我大宋讨伐夏国之时,辽人不是没有出兵帮助夏国共同攻打么?”

    苏锦道:“我记得以前便解释过这件事,大宋辽国夏国三足鼎立,故而才有平衡,当初李元昊邀请辽国共同出兵,一来是因为进攻位置的不同,夏可直入汴梁,而辽国却只能在霸州一带牵制,说白了乃是因利益分配不均导致相互间的猜忌;于此同时,辽使前来窥伺的时候,臣故弄玄虚假装有了新式火铳大炮,辽人也颇为忌惮,故而边境集结的三十万大军撤退之后等他们明白过来我大宋已经在渭州一战中击败西贼了,他们联合进攻的时机已过,还怎么来进攻?”

    赵祯微微点头。

    苏锦续道:“宋辽夏三国之间均相互牵制,谁也不想看着另一国过分强大,如果一国吞并另一国,对第三国将会是致命的威胁,辽人之所以邀请我大宋出兵,便是想消除我大宋的顾虑,想来个利益共享的假象,但实际上如我大宋出兵,所得利益极少,辽人屯兵西南已久,一路势如破竹可破兴庆府及西东北大片开阔地带,而南方会州宥州又是夏国重兵集结之处,我大宋只能被夏国主力所牵制不能寸进,岂不是为辽人做嫁衣裳么?难道您还指望辽人占了大片土地地方之后还会吐出来跟我大宋分享么?”

    赵祯吸了口冷气,缓步走到书柜边拿出一张地图摊开,盯着死命的看。

    苏锦指着地图道:“皇上可看清楚了,辽人进攻是由东北而西南,哪里大片的草原荒漠无人之地,离兴庆府很远,防备也很薄弱;一旦开打,我大宋由南而北正好首先遭遇夏军主力抵抗,可别太小看夏国的实力,元昊留下的军队底子可还没损失太多,起码也有三十万可战之兵,我大宋不可能调集所有兵力进攻,最多是西北四路外加增援的部分,总数不会超过二十万,再多的话朝廷也承受不了;三十万夏军跟我们死磕,能不能赢是个问题,即便赢了恐怕也是惨胜;而辽人则可以轻松越过北方的戈壁草原,从腹背直接占领定州和兴庆府,这不是把我们大宋当傻瓜么?”

    赵祯看看晏殊杜衍夏竦等人,众人均微微点头,一旦开战,情形定会如此。

    苏锦道:“更加让人担忧的是战后的格局,如果我西北军损耗过巨,而南方讨伐侬智高之战有未能尽快结束,辽人在此时翻脸攻打我大宋,到时候该怎么办?我们有没有把握能双线开战双线告捷?那才是我们最危险的时候,我在想,那才是辽国的真正意图;他们已经憋得太久了,西北狼饿的太狠了,吃一个人吃不饱,恐怕要饶上我们大宋的部分城池,外加一个屈辱的条约才会收手。”

    赵祯汗都下来了,几位老臣也是面如白纸,这就像是下棋一样,走一步看三步,第一步走错了,后面便步步受制;当西北军力在和夏国的主力对拼的时候损失殆尽的话,便不得不抽调京师禁军补充,而南方又在开战,财力兵力都是极大的考验;战败虽不一定会亡国,但比如苏锦所言,要割地要赔钱,如果西北被占,连京城都要搬迁,那可就是天大的漏子了,这件事想都不敢想。

    “看来朕想的简单了,多亏爱卿提醒,差点中了辽人的jiān计。”赵祯伸袖拭汗,小腿肚子有些发软。

    苏锦笑道:“臣也只是推测,臣是小人,自然把人往坏处想,皇上是君子,自然不会想到这些yīn暗之处。”

    “虽是臆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晏殊叹道。

    “是啊,苏大人剖析的颇有道理,咱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以免弄得不可收拾。”夏竦对自己的女婿已经是发自内心的支持了。

    “朕这便回绝了辽人所请,不给他机会。”赵祯道。

    苏锦忙问道:“皇上,您打算以何种理由回绝呢?”

    赵祯道:“师出无名,宋夏已有和议,夏国已对大宋称臣,岂能无故攻打?”

    苏锦笑道:“这个理由倒是不错,不过如果辽人单干,皇上作何打算?”

    赵祯道:“他们会单干么?难道不怕我大宋联合夏国进攻他们?”

    苏锦道:“他们当然怕,但是他们攻打夏国是有理由的,元昊在世时为了得到辽人援助,曾答应将兴平公主嫁与辽靖海王为妃和亲,还答应将北方牧场开放给辽人zì yóu牧马,并承诺国力好转之后,将加倍偿还所援助的粮食和物资;如今元昊一死,野利皇后会遵守李元昊所承诺的这些事么?臣和野利皇后有过多次接触,她是个看似柔弱,但心坚如铁之人,她绝不会遵守诺言,辽人便可借机名正言顺的攻打夏国了,而我大宋则无法出兵相救,因为人家名正言顺,我们师出无名。”

    “怎么师出无名?两国和议说的明明白白,夏国乃是我大宋臣属之国,攻打属国便是攻打我大宋。”赵祯愤然道。

    苏锦摇头道:“说的倒是不错,但大家都知道,所谓属国之称也只是面子上的而已,李元昊还不是照样自称皇帝;另外既然夏国是是大宋属国,我大宋便应该督促属国履行曾经的诺言,属国无力履行,咱们难道替他们还?”

    众人大翻白眼,替夏国还账,疯了不成?况且人家的兴平公主早被你偷偷纳为妾室,叫你交出来你愿意么?还不跟踩了尾巴的猴子一般一蹦三尺高么。

    “另外还有个问题皇上必须要考虑清楚,一旦辽人不顾,强行攻打夏国,我大宋是否出兵援助?这是个不能回避的问题。”苏锦严肃的道。

    赵祯再次陷入沉默之中,这是个两难的选择,不出兵,眼睁睁看着夏国覆灭,从此后便面对辽国空前强大的威胁,难有宁rì;若出兵,便等于跟辽人翻脸,且合宋夏两国之力也未必便能阻挡辽人的脚步,更是给了辽人直接攻打大宋的理由,好像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左右都棘手的很。

第九一三章 驱狼吞虎(一)

    见赵祯犹疑不决样子,显然是对这个问题没有准主意,不出苏锦所料,赵祯闷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此事众爱卿以为该怎么应对?”

    苏锦心道:“这皇帝当得也太容易了,无论什么事,自己拿不定主意便来一句‘众卿看如何办理’这样的话,完全没有准主意。”

    晏殊和杜衍夏竦等相互看看,在此事上他们的意见完全一致:“臣等愚鲁,请皇上圣裁。”

    苏锦差点笑出声来,皮球踢过去,又被几个老狐狸抬脚踹了回来,这回赵祯该怎么办?

    “苏爱卿,你既考虑的如此周到,想必心中有了计较,何妨说出来,让朕和诸位大人参考参考。”赵祯毫不犹豫的抡起一脚将球踹向苏锦,幸灾乐祸的苏锦顿时傻了眼。

    “是啊,苏大人,你说说看法,咱们也好斟酌一番。”三个老狐狸赶紧附和道。

    苏锦暗骂一声,他不愿意也跟几个老狐狸一样说句‘但凭圣裁’之类的话,实际上在听到赵祯通报此事的时候,苏锦的脑子便没有停止思索应对之道,到此时,已经有些想法了。

    在赵祯和晏殊等人的眼光注视之下,苏锦缓缓起身踱步,眉头紧锁,似乎是一副苦苦思索的纠结模样,倒不是他故弄玄虚,实在是因为脑子里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他在想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苏爱卿,可有应对妙策?”赵祯微笑问道。

    苏锦停下脚步,冲赵祯和晏殊夏竦等人拱手道:“皇上,三位大人,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我怕说出来之后你们会觉得我异想天开,要我说可以,如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或者是不周全之处,你们便当我没说,不要笑话我。”

    “说的哪里话,朝廷大计集思广益之时,焉会如此?很多好的办法都是从一个个不成熟的想法中摘取精华集成而至,正所谓‘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呢。但说便是,我等洗耳恭听。”杜衍笑呵呵的表态,看来这小子今天要出丑,虽然最近因夏竦之故和苏锦之间的关系也趋于好转,但能看到苏锦出丑卖乖还是件赏心悦目之事,只要苏锦信口开河,自己必大大的羞辱他一番,让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印象大跌。

    苏锦吁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便献丑了;我想了想,以目前的两难之局,咱们不应该跟辽国交恶,辽国卯足了劲要攻打夏国,即便是咱们不加入他们也要进攻,既然如此咱们索性成全他们,答应他们一起出兵!”

    “什么?你方才还说三国鼎立唇亡齿寒之事,眨眼间便自己否定自己的话,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杜衍急道。

    “是啊,苏爱卿,对此你如何解释?”赵祯也感到不靠谱。

    “皇上,诸位,听我说完,我才刚刚说一半。”苏锦摆手道:“我们答应他们,但不代表我们真的会出兵,我大宋岂能为辽人所驱使;辽人不是要进攻么?让他们进攻便是,我们在南边按兵不动……”

    “你的意思是,带辽人吸引夏国主力北上迎敌,我军再挥师北上?计策倒是个好计策,只是,怕是难以奏效啊。”晏殊捻须道。

    苏锦道:“晏相误会了,如果我们联合进攻夏国,夏国当然不肯撤兵北上,南方是夏国主要城池所在之地,他们必然会派重兵把守。”

    “苏大人,别卖关子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痛快点说出来吧。”杜衍急了。

    苏锦道:“联合辽人攻夏乃是下策,我们的目的是挑起夏辽之战,但又不能让辽人攻占了夏国,否则便是我所说的唇亡齿寒南北受敌之祸,辽人不是温顺的小绵羊,一旦夏国被灭,我大宋又在南伐侬智高,这样的好机会他们如何肯错过;再加上占领夏国之后,他们有大量的夏国俘虏驱使,更有大批的马匹供应,很可能便会直接跟我们翻脸。”

    苏锦看着众人的脸色逐渐郑重,顿了顿续道:“所以,我们要做的是鼓励辽人攻夏,让辽人没有跟我们翻脸的机会,与此同时,我们要让夏辽这两只虎狼互咬,咬到不可开交,咬到皮破肉烂,而我们以逸待劳适当时机出手,便可趁机收拾他们。”

    众人大惊失色,苏锦的心好大,大到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这一切,在赵祯君臣的心中,想的是如何自保,如何不让当前的局势恶化,而苏锦这条计策,目标显然是直指辽夏两国,言语中似乎有灭了两国之意。

    “这……这好像有些异想天开吧。”杜衍结巴着道。

    苏锦道:“杜枢密有何疑问?”

    杜衍道:“你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但实际上这种情形不会出现,因为夏国既要防备我们又要防备辽国,本来他们便不是辽人的对手,有怎能如你所愿重创辽人?即便我们按兵不动,辽人也可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夏国,到那时我们岂不是什么都没落到手?”

    “是啊,朕也有同样的疑问。”赵祯看着苏锦道。

    苏锦摆摆手:“你们理解错了,这不是坐山观虎斗,这一招叫做驱狼吞虎之策,我们答应辽国共同进攻,那是明面上的策略,但实际上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便是秘密跟夏国结盟,这样可以不牵制夏国的南方防御军队……”

    “即便如此,还不是……”夏竦又插话了。

    苏锦打算他的话头道:“杜枢密不能听我说完么?我知道你要说,即便如此夏人还是挡不住辽国进攻,可是你别忘了,还有我们,如今夏国之所以非辽人敌手,无非是粮草盔甲兵器上缺了太多,但党项人之善战勇武,我等均亲眼所见,只要给他们装备给他们粮食,他们未必不是辽人对手;夏国尚有军队近三十万,这三十万兵马一旦跟辽人死磕起来,辽人的日子会好过么?就算辽人最终拿下夏国,起码也要拿几十万兵马的性命来换,到那时,辽人还是我们的威胁么?相反,他们该怕我们才是。”

    赵祯讶异道:“你的意思是……资助夏国粮草盔甲和兵器?”

    苏锦点头道:“正是,我们大可将夏国当成我们的一条狗,喂饱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去咬辽人。”

    众人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了,苏锦的心太大了,大到几位当世名臣和自诩圣明之君的赵祯也赶不上他的思维,但不得不说,这个计策既大胆,又极具诱惑力,且似乎有可行性。

    “可是……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光明磊落?宋夏宋辽之间均有和议,而且这等明里一套暗中一套的做法,有失我泱泱大宋之风度呢。”赵祯吸着冷气嗫嚅道。

    苏锦一笑道:“皇上说的是,确实有些不太地道;但是国与国之间为了生存强大又有几个顾及这些呢?当年元昊叛宋,还不是不顾道义不顾大宋对他恩重情隆?庆历元年天下大旱,辽人还不是不顾兄弟之国的道义趁火打劫?渭州之战中,替元昊打造投石车的工匠皆为辽人,虽然后来说是辽国叛将献于元昊,但谁又知道不是辽主主动送给元昊的呢?凡此种种,皆可看出辽人夏人之心,我大宋如同一块肥肉,馋的他们滴口水,如果不是我大宋日益强盛,其后果不言自明。”

    赵祯皱眉不语,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案,难下决心。

    苏锦又道:“如今天下之势不言自明,夏人目前不足为虑,辽人乃是劲敌,我们要做的是如何遏制这个劲敌,或趁其衰弱之时一举歼灭之,当年太祖太宗真宗爷在世均有统一天下之夙愿,只可惜时运未到,未能建功,难道太祖太宗他们伐辽便是不顾道义么?那是因为辽下之土本就是我大宋土地,我大宋袭唐建国,李唐疆域本就该是我大宋国土,此乃理所当然之事;若统一天下之功在皇上手中实现,皇上便是我大宋第一君,堪称千古一帝。”

    赵祯砰然心动,身为帝王,他自然想做个名垂青史的圣君,只可惜国内外形势让他有有心无力之感,如真能利用此次机会,或许当真是成就伟业的时候。

    赵祯吸了口气,缓和一下心情,眼光落到晏殊身上,缓缓问道:“晏相,你看苏锦此计可行否?”

第九一四章 驱狼吞虎(二)

    晏殊面色有些潮红,胖胖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起身拱手道:“皇上,老臣思来想去,认为此计可行,但老夫也认为其中有风险,若是行计不当,或会召来反噬,若意图为辽人所知,难保辽人不会迁怒于我大宋,直接引发宋辽之战。”

    赵祯看着苏锦道:“晏相所言你听到了么?”

    苏锦道:“臣听到了,晏相所担心的不过是辽人洞悉计谋罢了,这也是为何我说要公开答应辽人联合攻夏的原因,夏国那边我来联络,我会亲自同野利皇后商议此事,保证绝对的秘密,而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准备为由拖延时间,让夏人提前做好布置,当辽人进攻时,首战必中埋伏,一旦辽人吃了亏,辽夏之间的梁子便算是结上了,辽人岂会罢手?即便知道我们出工不出力,辽人举一国之力也势必要灭了夏国;至于晏相担心我们和夏国的秘密协议被泄露之事,我想只要我们在座的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因为野利皇后面临亡国之境,她需要的是一个坚强的后盾,她绝不会说。”

    “可是援助之物怎么办?这可不是小数目。”赵祯道。

    苏锦道:“皇上是担心没钱援助,还是担心援助的兵器粮食巨大,不能瞒人耳目?”

    赵祯道:“二者都担心。”

    苏锦道:“后者不用担心,这些物资我有秘密渠道运送至野利部落,再由野利部落统一发放;至于前者嘛,皇上肯定是要出钱的,你想啊,你养一条狗咬别人,不给狗喂食那怎么成?没钱也要挤出钱来,因为这点钱跟未来的收益来比,简直不算什么。”

    赵祯当然明白,如果能趁此机会将辽夏收服,那是多少钱也难买的,可是问题是,他哪里有钱。

    “三司库存如何?”赵祯问晏殊道。

    晏殊叹息道:“我这个三司使是当不成了,天下恐怕没有比我更穷的三司使了。”

    苏锦道:“办法总是有的,钱就像是抹布上的水,只要使劲拧一拧总是会滴出来的。”

    晏殊啐道:“呸!站着说话不腰疼,南方打仗,各地用度,你以为三司是造钱的金山?”

    苏锦道:“我西北可没向你要一文钱。”

    晏殊翻了翻白眼道:“你那么会赚钱,怎地不在此事上想想招儿?”

    赵祯立马转头道:“是啊,苏爱卿是找钱能手,何不在此事上在出一把力?”

    苏锦摇头道:“臣无能为力了,西北四路已经让臣焦头烂额了,实不相瞒,为了西北四路的百万百姓的生计,我前段时间才曾欠债一千三百多万贯,差点便毁了我,现在想来心有余悸,臣筹不到钱了。”

    “苏大人还哭穷,新建了一座明珠城,税收商铺银子哗哗的淌,这时候又来哭穷,据老夫看,苏大人该是我大宋首富了。”杜衍揶揄道。

    苏锦斥道:“那城池是为了西北商路贯通所建,没有那座城,便无法吸引商贾去西北,西北百姓的生计就靠这点滴的积存,如果皇上答应恢复西北的救济和兵饷俸禄供给,这次援助的钱便由我来出也自无妨。”

    赵祯苦笑不得道:“那不是换汤不换药么?朕有钱资助,又何须要你掏腰包?”

    夏竦忽道:“莫如这样,苏大人善于理财,也许在三司职权之内能挤出些钱银来,既能平衡全国用度,又能让这件事顺利进行,所以臣斗胆建议皇上,晏相日理万机兼顾三司之职实在是太过操劳,莫如将苏锦任命为三司副使,专管此次援助之事,发挥苏大人之专长,应该不会有纰漏。”

    “什么?”苏锦跳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坑自己么?给我个三司副使专管此次援助,三司衙门该没钱还不是没钱,但自己却不能不尽心竭力,因为你是三司副使,你专管此事,你干不成便是没本事。

    “好。”赵祯抚掌而笑道:“朕觉得可以,朕准了!”

    苏锦忙道:“别啊,这算什么?”

    杜衍道:“苏大人,三司副使可是二品官职,比你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还高出半级,你还不谢恩么?需知三司乃要害部门,夏大人举荐你,那是对你的极大的推崇。”

    “我推崇你奶奶的腿。”苏锦肚里大骂,甩手道:“臣不能从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臣做不到。”

    晏殊喝道:“苏锦,休得胡言乱语,朝廷重担落在你肩上,岂能淘三拣四的推脱,年纪轻轻正是奋发有为之时,难道你倒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去操劳不成?”

    苏锦看了看晏殊,见他眼神中甚是恳切之意,似乎还有意犹未尽之语,当此情形,推辞是不可能的了,自己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妙策既成,却连结婚带生孩子要自己包办,真是烦不胜烦。

    “苏爱卿,朕知道你有些委屈,朕认为你是国家栋梁之才,今日这等宏大的计策的提出,便可知你心中锦绣万千,朕很是欣慰;此事如果能办成,你将是我大宋第一功臣,朕当着几位老臣之面说话,朕不会亏待于你;所谓能者多劳,晏相和几位爱卿哪一个不是顶着各种压力各种艰难办事,你以为偌大一个朝廷,上上下下的运转都是水到渠成的么?那都是自上而下各级官员尽心竭力的结果;朕知道此事不易,你若办不好朕也不怪你,但请你勉力为之。”

    苏锦有些受不了赵祯说这些煽情的话,皇上亲自求肯,自己实在是没法拒绝,而且苏锦也不希望自己提出的计策在别人手里搞砸了,于是把心一横道:“也罢,臣遵命便是,但臣有个请求。”

    赵祯道:“说。”

    苏锦道:“为了此事,臣或有非常之举,皇上和诸位大人莫要干涉。”

    赵祯道:“但无损朝纲百姓,你自决便可,朕不干涉便是。”

    苏锦再无他言,行礼谢恩,赵祯即刻拟旨,任命苏锦为三司副使,仍兼西北四路路使之职,西北四路路使这个帽子,目前也无人敢戴,朝廷上下都已经知道西北完全是自给自足,苏锦没花朝廷一文钱,虽然看上去风光的很,但看人家吃蚕豆牙齿快,轮到自己怕是一天也坚持不了,没那本事,还是想都不要想。

    其后月余,赵祯和辽兴宗耶律宗真玩起了鱼雁传书,来来往往数趟信函,一番试探揣测和讨价还价之后,双方敲定了共同出兵消灭夏国的细节。

    双方各自出兵二十万,由夏国的南方和西北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一直将夏国彻底占领,由于赵祯入戏太深,讨价还价上做的过于细致,最终在最后的地盘划分上有了分歧,没有达成协议;不知是两国的疏忽还是别的原因,最后居然在这样重大的问题上没有进一步达成协议的情形下便不了了之了。

    耶律宗真睡在梦里都要大笑三声,暗自骂宋人愚蠢,大辽铁骑迅猛南下,将来占据的地盘一定多于宋人数倍,而双方又无地盘瓜分协议,将来谁占的多便是谁的;愚蠢的宋人在南边将承受巨大的压力,损失也必然很大,等自己拿下兴庆府,宋军的二十万军队恐怕也剩不了多少了,到时候别说划分地盘,要是机会得当都可以一举打到汴梁去;可笑宋人还在做着瓜分夏国的美梦。

    两国各怀鬼胎,各自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进攻的时间定在十一月底,虽是严冬,对于打仗不利,但那时候也正是夏国最艰难的时候,寒冬大雪,饥寒交迫之时,再遭遇两国大军攻伐,怕是用不了一个月,夏国便将从世间消失。

    在宋辽两国眉来眼去的当口,苏锦正在为宋夏之间的秘密盟约做着准备,在回到明珠城之后的次日,苏锦便马不停蹄的带着阿狸赶往野利部落的主城,他不能去兴庆府,那样会很扎眼,一切都需要在秘密状态中进行,不但要避开夏国上下,也要避免为辽国在夏国安插的密探得知行踪,战前的一切非常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不恰当的联想,会让整个计划毁于一旦。

    苏锦抵达野利部落中信城寨的第五天,野利皇后以省亲为名回到了野利部落。

第九一五章 驱狼吞虎(三)

    野利都兰最近忙的不可开交,虽没藏一族尽诛,国力损耗巨大之外,朝廷上下的流言也蜂起,纸包不住火,当日杀李元昊的时候,在场人数众多,事后野利都兰曾下令将无干人等全部灭口,但总有些聪明人目睹元昊被杀之后便立刻趁乱逃走,将所见所闻散布出去。加之没藏讹庞逃到定州的时候,更是大肆宣扬此事,弄得夏国国内舆论如沸纷扬不已。

    野利都兰杀了一大批散布留言者,明面上虽然平息了下来,却只能是堵塞住公开谈论的势头,百姓官员的腹诽却难以遏制;到最后,野利都兰倒也不去管这些,局势已经控制,大夏国内已经渐趋稳定,这件事迟早要平息下去,现在竭力的掩饰,实际上是在推波助澜,只要不理不承认,人们背地里说一说倒也无伤大局。

    国相张元说的对,百姓们其实最关心的还是生计,官员们最关心的是利益和权利,只要做好了这两方面,流言终会自行消失,于是乎野利都兰在平息没藏讹庞之乱后大肆犒赏群臣,普降皇恩语录,大夏官员只要非没藏讹庞一派,几乎都官升一级,重要部门的重要人物犒赏更加的丰厚,借以稳定官员之心。

    而数百万大夏百姓则不太容易讨好他们,内乱之后生计越发的困难,要想稳定住百姓的情绪,首要的是要解决他们的温饱和穿衣,而夏国目前已经无能为力了。

    野利都兰自然而然想到了求外援援助,外援中自然第一个想到了苏锦,以目前和苏锦的关系,求苏锦从宋国援助一批粮食和布匹应该不成问题;进入冬季的时候,野利都兰正打算派人去请求苏锦答应援助此事,没想到苏锦倒主动邀自己在野利部落的中心城寨见面,倒是省了一番事。

    野利都兰如今已经是太后,完全的把持住朝政,俨然一代女皇,回野利部落省亲自然是排场仪仗十足,对野利族而言,这也是个大日子,自两位野利大王去世之后,野利族举族皆哀很少有如此风光的时候,如今太后归来,自然是百姓云集前来膜拜。

    苏锦极为纳闷,打野利都兰到来之后,两天的时间自己居然连面都见不上,而且人山人海的场面自己也不能露面,选择在野利部落城寨见面便是避免行踪泄露,这野利太后倒好,大铺大浪弄得人山人海,到处是人原本还能在城寨中闲逛,如今只能在屋子里憋着了;还好有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不时的来探望说说话,搂着调笑几句,不然怕是要急疯了。

    第二日傍晚,野利太后终于过足了瘾头,派人来请苏锦去觐见,苏锦憋了一肚子气,对来人道:“我不想挪步,太后若想见我便移驾前来,不想见我我便作罢。”

    前来传信的内侍吓了一跳,看看苏锦打扮像个普通的党项牧民,居然口气如此之大,心中暗想:这小子怕是不想活了,你既然不想活我也不拦着,我只要原话奉上,太后必然大怒,当时便砍了这不识相的小子的脑袋。

    内侍果然原话奉上,可奇怪的是,太后非但没有发怒,反倒脸现惊惶之色,不顾劳累吩咐摆驾前去,内侍想半天没想的通,只得照吩咐照办。

    野利太后进到苏锦居住的客舍的时候,苏锦正光着脚,阿狸坐在下首帮他捏脚,野利端云在一边端着茶盅伺候,野利太后见到此情此景心中一阵悲哀,这两个妮子是猪油蒙了心了,放着好好的公主贵胄不当,硬是跟着这小子当使唤丫头,而且苏锦这小子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野利都兰一气之下恨不得立刻叫人将这小子拖出去斩了手足。

    但野利都兰没这么做,非但没这么做,反倒脸上堆起了笑容,也没在意苏锦根本就没起身行礼,挥退随从,上前笼着双手笑道:“听说苏大人生气了,怪哀家没有及时接见你是么?哀家这不是亲自来见你了么?这可有面子了吧。”

    李阿狸端来锦凳请野利太后坐下,野利太后盈盈坐下,笑眯眯的看着苏锦。

    苏锦拱了拱手,算作回礼,屁股却没离开软榻半步,淡淡道:“野利太后,我也不是清闲之人,我手头上事情一大堆,这回从动身到等到您大驾光临耽搁了十多日,太后到来之后却忙于接见他人,混不拿我当回事,难道我不该生气么?”

    野利端云轻声道:“姑母不是来了么?如今姑母也是身不由己,以省亲之名归来,自然要拜祭祖先接见故旧,你别怪姑母。”

    苏锦白了野利端云一眼道:“你可知道我这趟来所为何事?若是寻常的时候倒也罢了,这件事再耽搁下去,你们整个夏国都要亡国,我这是替太后着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野利端云红了脸道:“好好好,别发火,我错怪你了行了吧?”

    阿狸也道:“是啊,阿狸给你捏一个月的脚赔罪好不?你怎好不给娘亲面子。”

    野利都兰诧异道:“听你这口气,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苏锦道:“当然是大事,而且是天大之事,辽人已于上月通知我大宋,要发动对你们夏国的战争,你说这件事够不够大?”

    “什么?”野利都兰身子一抖,疑惑的道:“辽人欲攻我大夏?这怎么可能?我来之前,辽人还派使者去兴庆府朝贺新皇登基,这……怎么会……”

    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也是第一次听到苏锦说出这个消息,两人都吓得睁大眼睛看着苏锦。

    苏锦道:“我只是来告知你事情的真相,你不信我也没办法,非但辽人要攻打你们,辽人还邀请我大宋共同出兵,瓜分你们的土地,时间便定在十一月底;我一路风尘而来便是要告知你这个消息,选择在这里见面乃是为了掩人耳目,以防为人所察;没想到太后居然忙于琐事不屑接见与我。”

    野利都兰已经从错愕变成了惊慌,苏锦既然这么说,那可由不得她不信,苏锦怎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这可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了,辽人联合宋国攻我大夏,我大夏怕是要亡国了。”野利都兰黯然无措,手脚发软,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然则你是来通知哀家一声,顺便接端云他们去宋国避难的是么?”

    苏锦摇头道:“那倒不是,太后闻此消息,可有什么打算?”

    野利都兰道:“哀家哪有什么打算?慢说是辽宋联合进攻,便是任何一国进攻,我们也无力应对;你们选的时候倒是巧妙,正是我大夏山穷水尽之时,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了。”

    苏锦微笑道:“太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消极了,这可不是太后的行事风格。”

    野利都兰吸了口气道:“多谢你千里迢迢来告知我消息,哀家知道在此事上你也是无能为力,能秘密前来通知我等,已经冒着莫大的风险了。”

    苏锦道:“太后放弃了么?不打算抗争一番?”

    野利都兰吁了口气道:“也许是天意,大夏的气数到此为止,哀家乃一介女流,实在是难以回天,不过哀家可没打算轻易的便宜了来犯之敌,拼死也要一博,不管是辽人还是宋人,想占我大夏,也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苏锦摇头道:“徒增伤亡罢了,我若是您,宋辽大军进攻之日,便宣布投降归顺,免得生灵涂炭。”

    野利都兰脸色发白,尖声笑道:“你们想的美,想不付一分一毫的代价便取我大夏大好河山,倒打的如意算盘;我们党项人从不畏惧死亡,哪怕是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会让敌人轻易得手……”

    苏锦摊手道:“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野利都兰指着苏锦道:“哦……哀家明白了,原来你不是来送消息这么简单,而是来劝降的,若非看在你曾有恩于我野利族,哀家当即便将你拿下,苏大人带信给你们宋国狗皇帝,请他放一百二十四个心,我党项人不但不会投降,相反会战至最后一人,趁人之危之事做多了,将来会断子绝孙的。”

    苏锦苦笑不得,还待说话,野利都兰已经站起身来,拂袖要走,苏锦忙叫道:“太后留步,我还有话说。”

第九一六章 驱狼吞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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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什么话?哀家可不听劝降之语。”野利都兰冷然道。

    苏锦正色道:“太后莫要误会,我绝非来劝降的,刚才我的一番话只是试探太后御敌之决心罢了。”

    “试探哀家?你不是来劝降的?”

    “是的,太后岂能对我有所怀疑,苏锦跟太后以及野利部落也算是颇有渊源了,您是阿狸的母亲,又是端云的姑母,当此大难临头之时,我岂能袖手?”

    “你是说,你有办法帮我们?”

    “当然,否则我来此作甚?我大可秘密派人将端云接走避祸,何必亲自前来?就是因为我已经想好御敌之策,唯一欠缺的便是太后御敌之决心了,刚才听太后一番慷慨之语,我便放心了,有太后这般坚决的态度在,夏国一定不会灭亡。”

    野利都兰将信将疑的看着苏锦道:“不是我不信你,两国联合攻我大夏,神仙下凡也难救,你能有什么办法?”

    苏锦道:“太后请坐,听我细细道来。”

    野利都兰重新落座,苏锦道:“我以唇亡齿寒之喻劝说我大宋皇帝放弃与辽人联盟攻夏,但考虑到以夏国之力亦无力抗衡辽国一国的进攻,所以非但不和辽人结盟,我们反倒要和你们结盟,支持你们对辽作战。”

    野利都兰大喜道:“真的么?贵国皇帝同意了?”

    苏锦道:“若不同意我便没必要来了,在大宋,我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再说此举对我大宋也有利,灭了你们夏国有什么好处?辽国乃虎狼之国,一旦他们壮大之后,我大宋北疆还有宁日么?”

    野利都兰道:“确实如此,哀家刚才也在疑惑,贵国怎么会不考虑这一点,辽国其实最想要的还是你们宋国的富庶之地,如今攻我大夏,乃是因大夏国力衰弱易于攻占罢了;然则你们会派兵与我们共同作战么?”

    苏锦微笑摇头:“不会?”

    野利都兰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想直接从霸州进军辽国,来个围魏救赵之策。”

    苏锦再次摇头道:“更不会了,我们一兵一卒也不会出,相反我们还要进攻你们南方的会州和宥州城。”

    野利都兰愕然道:“那算什么?你是在戏耍哀家么?”

    苏锦道:“太后莫急,我们之间的联盟将是秘密的,不为人所知的,我们只会出兵,但不会攻击,明面上大宋和辽国是联合进攻夏国,但实际上你们所需要面对的只是辽国大军,而无需担心我们。”

    野利都兰道:“那又是为什么?”

    苏锦道:“太后不必刨根问底,宋辽之间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两国也以兄弟之国相称,我大宋不愿被世人之责为背信弃义,所以表面上只能如此。”

    野利都兰鄙夷的道:“你们宋人行事当真难以琢磨,就喜欢说一套做一套。”

    苏锦干咳一声道:“这些话咱们以后再说,目前情势而言,我们只能如此。”

    野利都兰想了想道:“即便如此,对我大夏又有什么实际的帮助呢?辽国大军一到,就算举全国之力,也还是难以抵挡。”

    苏锦道:“我当然明白这一点,我只说我们不会出兵相助,可没说我不会出动物力,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们现在缺粮食缺盔甲缺兵器,空有数十万军队,却没什么战斗力,所以我会通过秘密渠道资助你们粮食兵器盔甲,让你们和辽人有一战之力,另外我还会将我们所知道的辽军的动向及时通报给你们,你们要做的便是击败辽军的进攻,我能帮你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野利都兰猛地站起身来,满脸的喜悦之色,高声道:“你说的当真?”

    苏锦道:“当然是真的,这些物资将会从走私马匹的通道源源不断的运达这里,你们对外宣称便说是野利族历年所存便是,千万莫要将此事泄露出去,你看,我做好事不留名,这可谓是高风亮节了吧。”

    野利都兰喜道:“如此一来,还惧他辽人若何?大夏尚有雄兵三十万,只要粮草兵器盔甲足够,辽人将铩羽而回。”

    苏锦笑道:“我相信这一点,你们尽可将南方会州宥州的兵马尽数调往西北与辽军作战,我们的军队只会围而不攻,这样你们便可腾出手来狠揍辽人;另外我先送你们个礼物,月底,辽军先锋军将会由夏国西北的贺兰山北麓进入夏境,该怎么做无需我多言了吧。”

    野利都兰咯咯而笑道:“好一份大礼,哀家收了,刚才哀家错怪你了,请苏大人莫要见怪。”

    苏锦摆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何必道谢,若非你是我丈母娘,我也不必费尽心机的这么做,但有一点,可不能透露消息,一旦消息败露,辽人势必和我大宋反目为仇,虽说辽宋反目对你们夏国有利,但从此之后你们夏国别想得到我大宋一粒粮食的资助了。”

    野利都兰白了苏锦一眼道:“你放心便是,这个时候哀家岂会多嘴,朝中群臣我一个都不会说;话说我三十万人马的装备粮食兵器资助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宋国皇帝倒是蛮大方的。”

    苏锦叹了口气道:“你当是我大宋皇帝掏腰包么?我提出的援助之策,这些物资都要我来想办法呢,这回我可算是倾家荡产了,估计就要去讨饭了,异日我苏锦没饭吃,带着妻儿老小来到你夏国乞讨,您可不能视而不见啊。”

    野利都兰道:“原来不是宋国朝廷出钱,那这笔人情也不必记到宋国皇帝头上了,哀家只感你一人之情便是,我巴不得你在宋国没饭吃呢,那样你便可来我大夏了,你这样的人来我大夏岂不是我大夏之幸?”

    苏锦哈哈一笑道:“承蒙太后看的起在下,这件事便到此为止,最后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请求,请太后应允。”

    野利都兰道:“说罢,但我能办到,必然答应。”

    苏锦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野利端云道:“这回我想将端云带回宋国,你们野利部落的族长也已长大成人,老是霸占着我老婆不让她到我身边也不是个事儿,今日太后便发个话,端云也二十岁了,再不嫁人就老了。”

    野利端云没想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羞得满脸桃花,啐道:“你才老了,姑奶奶……”

    野利都兰笑道:“说的是,端云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两位哥哥去世后,野利部落靠她一人独撑,确实操碎了心思,也罢,今日哀家便做主,将端云嫁了你去,这次你归去可带她同去了;便宜你这小子了,阿狸你也占了,端云你也要了,我夏国最值钱的两件宝贝都归你了。”

    苏锦道:“多谢太后了,嫁妆你可不能少,阿狸的那一份你也要补上,好容易娶了两位贵女,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你说你们党项人抠门不抠门。”

    野利都兰连啐数声,也没什么心情跟苏锦磨嘴皮子,得到这么一个惊天的消息,她需要立刻去安排,于是闲聊几句,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苏锦嘘了口气,重新靠在榻上,眯眼道:“阿狸,继续捏脚来,话说你这手艺还真不赖。端云也别闲着,来帮夫君揉揉额头。”

    等了半天却没有声音,苏锦诧异的睁眼一看,只见野利端云和李阿狸两人齐齐站在面前,眼中带泪,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们?”苏锦赶紧起身:“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拿你们当使唤丫头,不过这只是闺房之乐罢了,你们这么介意?”

    “傻瓜……”野利端云泪珠滚下来道:“我们姐妹便是帮你捏一辈子脚锤一辈子背也愿意,你为了大夏出了这么大的力气,我们姐妹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你的恩情,本来我大夏危在旦夕,你能为了我姐妹如此尽心,我们死了也值了。”

    苏锦愕然,原来野利端云和李阿狸将此事归结于自己对她们的爱意了,认为自己是因为爱她们所以才竭力的帮助夏国脱离危险。

    苏锦有心想解释,但见一对表姐妹扑上前来香唇在自己脸上乱啄,顿时将解释的心思抛之脑后,就当自己是为了她们吧,这时候说破有些大煞风景,更何况自己的计划也确实让夏国有了自保的机会,也不能说是受之有愧。

第九一七章 驱狼吞虎(五)

    大宋庆历五年十一月,宋辽趁西夏国内乱方息国力衰减又逢冬荒的当口联合发动进攻。

    大宋以西北军为主力,调集利州永宁军、巴州兴荣军、文州彰信军等诸边厢军归入西北军辖下。

    苏锦被授予镇北大将军衔统帅全军,左右先锋统领大将军分别为景泰和潘江,各辖麾下数十将领,组成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沿渭州、延州北上,挺进西夏国最南端的要塞会州和宥州。

    与此同时,辽国于西夏国西北边境,纠结二十二万铁骑,由辽兴宗耶律宗真亲自统领十万骑兵出金肃城南进,皇太弟重元领骑兵六万出贺兰山南口;东京留守萧孝友率师为后援;北院枢密使萧惠领兵六万出贺兰山北口;三路大军呈品字形之势直扑而来。

    耶律宗真这一回是势在必得,所率领的均为辽国精锐,且以骑兵为主,目的自然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抢占大片西夏国土,并快速占领夏都兴庆府;在辽国君臣看来,这场仗其实不能算是一场真正的较量,在宋国在南方牵制夏军主力的前提下,大辽铁骑所要做的便是沿途摧毁零星的抵抗力量,早日抵达夏都而已。

    而之所以派出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前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二十万骑兵其实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夏军,而是在占领夏国之后,成为对抗南部宋军的利器。

    辽国君臣做过推演,宋国二十万军队由南往北攻击,会率先与夏**队交战,夏国的防守重心便是在西南一带,他们有限的兵力也大部分部署在南方诸城,虽然夏国陷入困顿之中,但拥有大量骑兵的夏**队还是会让宋人寸步难行;两军交战或陷入无休无止的拉锯战,消耗将是巨大的,即便宋军能最终得胜,二十万军队起码伤亡过半,而那时大辽铁骑早已占领兴庆府,再挥师南进攫取更多的胜利果实。

    北院枢密使萧惠在战前会议上说的好:在战争结束后的利益分配上,宋人无权跟我们讨价还价,因为他们甚至都没有寸功,甚至都有可能打不下夏军的一城一池,如果这样他们还有脸开口要利益的话,我们便索性跟他们翻脸,直接将宋军残部击溃直捣汴梁。

    长久以来,辽国对宋国都怀着一种复杂的情感,一方面他们羡慕宋国拥有大片富庶的土地,壮丽的山河,无时无刻不垂涎于宋国的奢华,特别是两国使臣商贾交往甚密,越是多的人去宋国,回来之后便越是感叹宋国的繁华;但另一方面他们有鄙夷宋国的软弱,一个如此富庶的国度,连西北的一个小小的西夏都应付不足,实在是不配拥有如此富庶的生活。

    但同时,由于国力所限,以及三国鼎足之势,辽人的觊觎之心一直隐藏的很好,澶渊之盟后,两国约为兄弟之国,宋人又服软每年送岁币伺候,倒是让辽人有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的犹豫。

    庆历二年的春天倒是有一次机会,李元昊跟宋国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曾经邀约辽国共同出兵灭宋,耶律宗真当时也曾心动,集结了二十多万人马抵达霸州边境,但终因为李元昊此举包藏祸心,想借辽国之力牵制宋人兵力,自己则直入汴梁的打算被识破,最终二十万大军只集结在边境待命,并未真正的进攻。

    辽人不希望宋国强大,也同样不希望夏国强大,甚至在某些方面看来,夏国比宋国更是一个威胁,宋人起码还讲究些面子,顾忌一些言语,而李元昊的西夏则从不按常理行事,两国边境滋扰不断,李元昊的边境守军不断的越过边境烧掠辽国边民,还策动了黑山呆儿部的叛乱,最终还将呆儿部收容,光是这件事便让辽兴宗呕气了几个月。

    当然宋人也不是好鸟,当初派辽使萧特末和副使刘六符趁着二十万大军在边境集结的当口来到宋国,打着的主意便是即使不打算帮助元昊攻击宋国,也要利用此次机会弄些好处。

    可实际的情形是,宋人耍了阴谋诡计,欺骗了萧特末和刘六符,妄称研制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枪和大炮,吓得萧特末不但连增加岁币的请求放弃了,还将澶渊之盟定下的岁币一笔勾销,换到手的便是那种火器的一张图纸。

    辽人本以为赚了大便宜,如果拿着这火器图纸研制出来同样的火器,那么大辽骑兵将无敌于天下,可是在试验了千百回之后,这火器要不便是射出去的铁砂绵软无力‘势不能穿鲁缟’,要么便是炸膛崩裂前后乱射,造成不小的死伤;负责研制的萧特末也在一次实验中被炸膛的火枪铁砂蹦瞎了双目,成了个废人。

    辽人刚开始还以为是技术不过关,但逐渐的便感觉到了不对劲,既然宋人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器,为何迟迟未见他们大规模的装备给边军?甚至在两**队发生的数次小规模的冲突中,也从未见过这种火器的影子。

    辽人觉得不对劲,所以命细作在宋国收集这方面的情报,得到的结果让他们气歪了鼻子,压根就没有什么威力巨大的火器,这一切不过是负责谈判的宋使苏锦使得的诡计,欺骗了蠢笨如猪的萧特末主动放弃了岁币以及进一步的要求,而拿了一张伪造的图纸跑了回来;如今大宋京城的茶馆里的说书人还吐沫乱飞的拿此事笑话辽人,辽国这次来使在宋人眼中便是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种智商上的压制让辽国知道此事的君臣们倍感屈辱,同时对宋国也更多了一份仇恨之心,但这等糗事自然不能成为发动战争的理由,传出去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于是他们不得不咽下这口恶心气,同时也记住了那个让他们痛恨的名字:苏锦!

    但仇恨笼罩之下的苏锦非但没有因为无数的诅咒而倒霉,相反还中了状元当了西北渭州的知府,李元昊攻打渭州的时候,辽兴宗抛弃前嫌愿意提供造投石车的工匠给李元昊有很大的原因便是苏锦是渭州知府,他想借元昊之手宰了这个羞辱辽国的家伙罢了。

    天不遂人愿,苏锦没死,渭州没破,相反李元昊倒是铩羽而归,辽人遗憾之余也颇有些坐收渔利之幸,无论是李元昊吃亏还是宋国受创,对于辽人而言都是一个利好消息。

    夏国国力每况愈下,李元昊不得不答应了辽人诸多苛刻条件以换取辽国的粮食援助,但李元昊一死,新掌权的野利太后当即宣布所有元昊答应的条款一律作废,耶律宗真终于动了攻击西夏的念头,但唯一的障碍不是能不能打下夏国,而是宋国会不会袖手。

    经过缜密的商议之后,一个绝妙的拖宋国下水的计划便出炉了,在辽人看来,宋国对西夏一定恨之入骨,他在宋国西北滋扰了几十年,让宋国的西北不得安宁,在每一代宋国皇帝的心中,夏国都是一根竖在喉咙的鱼刺,能拔去这根鱼刺宋人一定举双手赞成。

    事实证明,辽人的揣度是合理而正确的,密信抵达宋皇赵祯手中,赵祯迅速的做出了肯定答复,辽国君臣额手称庆,以此为诱饵,真正的大鱼却是宋人,形势正在掌控之中。

    腊月二十,这是个雾气蒙蒙的阴沉的日子,辽国北院枢密使、韩国王萧惠的六万大军越过贺兰山口正式踏足夏国的土地,在解决了边境的小股夏军守军之后,萧惠命大军扎营在一马平川的广袤戈壁上,他不急于南下,他在等待最新的消息,一旦消息传来,他便可挥师往南,踏平所到之处的任何一处城镇。

    傍晚时分,传令兵从后方疾驰而至,正在大帐中饮酒独坐的萧惠赶紧命人将传令兵带进营帐,劈头便问道:“可有消息来?”

    那传令军满脸被寒风吹的乌紫,嘴唇皲裂,张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萧惠端起一碗酒递到他手中道:“干了。”

    传令兵接过去咕咚咕咚的灌下肚去,伸手抹了抹嘴唇,哑声道谢,从贴身的羊皮袄内衬中取出一份密信来,交到萧惠手中道:“这是皇上派小人送给大王的密信,皇上嘱咐小的带话给大王,从今日起,大王便可尽情驰骋踏马西夏,皇上和太子的大军在后方两侧策应,紧随大王脚步。”

    萧惠展开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真干起来了,这回宋人有苦头吃了,传令下去,今晚杀牛宰羊将士们好好的吃一顿美美的睡一觉,从明日起咱们便要挥舞战刀砍下西夏人的鼻子了。”

第九一八章 驱狼吞虎(六)

    (中秋快乐,今日三更!)

    西夏国的南方重镇宥州已经被包围的水泄不通,宋军十万大军的营帐排列的密密麻麻,锦旗刀枪如林耸立;每到日间,战鼓号角之声便响彻天际,夹杂着呼啸的满天的投石车和床弩射出的石块和箭支,一阵阵烟雾升腾,热闹非凡。

    苏锦的大帐便设在离宥州南门五里外的一处山坡顶上,城边的喧闹声在这里已经小了很多,大帐中也全然没有紧张的气氛,苏锦倒是全副武装坐在案后跟一名身着盔甲的副将摸样的人说话。

    “城中的军民不是一个月前便撤离了么?怎地又来要求我们停止轰击?”苏锦把玩着手中的一方帅印淡淡问道。

    “苏大帅,小的是奉李统领之命留守宥州的,你们说是佯攻,但是石块箭支总是砸进城里,城里还有不少百姓,伤亡了不少,房舍也砸塌了不少,这样下去,李统领回来小的可要挨刀了。”那副将嗫嚅道。

    苏锦咂嘴道:“叫我怎么说你们呢?早就叫你们将人员集中到城北,你们就是不听,办事的效率太差,好了好了,本帅知道了,但你回去后要立刻将百姓集中到北城,否则伤亡不论。”

    那副将道:“能不能请大帅别往城里砸?往城外空地上砸便是了。”

    苏锦沉脸喝道:“莫要得寸进尺,我即刻命潘将军停止攻击一个时辰,你速速回去疏散百姓,一个时辰之后照样要砸进去。”

    那副将哀求道:“何必呢?既然是佯攻,又何必……”

    苏锦喝道:“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三十息,你愿意在这里磨嘴皮子你便慢慢磨,左右,将他拉出去站在雪地里慢慢的唠叨,本帅可没时间跟你啰嗦。”

    那副将无奈,只得拱手告辞道:“小人这便去疏散百姓,大帅莫要生气,小的告退。”

    苏锦摆摆手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副将退下后,一边的李重忽然笑道:“这帮家伙,得陇望蜀,根本不懂得保密,哎。”

    苏锦叹道:“是啊,跟他们就是说不明白,做戏做全套,辽人的定有耳目在战场上,当然要真的往城里砸石头射箭,砸毁房舍死点人也正常的很,不然那里能逼真?不但如此,明日还要组织人冲锋攻城,爬上城头后佯装被打下来,然后再冲锋上去再败下来,这样才能表明我大宋军队正在拼死攻城;老子带了二十万大军陪他们演戏,他们还唧唧歪歪的提条件,真是不可理喻。”

    李重哈哈笑道:“苏帅这手笔可够大的,前几日已经有数十只信鸽从西南的小山上空飞起,看来消息已经送往辽人哪里了。”

    苏锦道:“不可掉以轻心,咱们继续演,反正就当是战斗训练,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咱们的物资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要求兆廷兄帮我办的那件事你办的如何了?”

    李重道:“事情还算顺利,虽然惹来不少非议,但你在皇上面前有言在先,说有非常之举,所以朝廷哪里倒也没什么反应。”

    苏锦摆手道:“不管他们,这么巨大的一笔采购兵器盔甲的款子我哪里能凑得出,只能以三司之名发行债卷,发动大宋州府进行购买了,以朝廷之名,以各种优惠条件为诱,再加以强制的摊派,三管齐下自然能凑齐这笔款子。”

    李重道:“盔甲首批三万套刀枪五万件,弓三万副,箭支一百万,粮食一百六十万石早已经秘密运抵夏境,第二批的八万套轻甲,五千桶火油已经发运,第三批两百万石粮食即将发运,总之我不会误了你的事。”

    苏锦笑道:“兆廷兄是我的当家之人,没有你我这些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兆廷兄,战后回京我怎么也要拉着你回京,我在三司,也要把你弄进三司衙门,做个盐铁或者度支使也不错呢。”

    李重笑道:“子聪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跟着你混了。”

    苏锦道:“如果我不当官了怎么办?”

    李重一愣,旋即笑道:“那我也辞官便是,跟你比邻而居,每日谈诗论酒不亦快哉。”

    苏锦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基友一辈子!”

    李重道:“什么好基友?”

    苏锦挠头道:“先不提这个,记得让野利太后打收条,东西送去了将来她们忘了咱们的恩情,便来翻旧账。”

    李重呵呵笑道:“跟你丈母娘也这么斤斤计较。”

    苏锦微笑道:“我这个丈母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自己的丈夫都敢杀,你想想还有什么是她们做不出来的?咱们要留着一手。”

    ……

    天刚蒙蒙亮,萧惠的大军便已经拔营起程,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稀稀疏疏的荒草和乱石蒙着冻结的霜花,人和马的嘴里喷着长长的白气,像是一个个烧开了的大茶壶。

    萧惠命叫来帐下的得力将领萧必瑟,命他率一万骑兵先行出发,既探路有担当搜索之责,虽然斥候探听的很清楚,戈壁蔓延六十里地后便是一片山地,山地之南是夏国的一座小城池名叫可敦城;虽然从地形上来看,倒是一座扼守要道的要塞,但根据城头的驻防判断此城中驻防兵力不足千人,且处于毫无防备之中,萧惠压根就没将这座小小的城池放在眼里。

    “萧副将,本王命你率一万铁骑即刻出发,日落之前占领可敦城,咱们的后续粮草供给以及物资的供应便要以此城为据点,我率大军拔营缓进,灭西夏的第一功便便宜你了。”

    萧必瑟手持狼牙槊横臂于胸弯腰行礼道:“多谢大王,不用到日落时分,午后便见分教。”

    萧惠道:“废话,六十里地午后还不一定能赶到地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不过此城不足为虑,速速去办吧。”

    萧必瑟大喝一声领命出帐,带着一万骑兵铺天盖地的如闷雷一般的滚向远方,渐渐成为了一个个黑点,扬起的尘沙污浊了半边的天空。

    萧惠微笑着目送前锋军的离去,语气轻松的对左右道:“咱们也不着急,慢慢的往前赶,日落前赶到可敦城驻扎便可,去的早了遍地的尸体反倒恶心,等他们收拾干净了倒也省事。”

    左右哈哈大笑道:“大王高见,萧将军拔了头筹原该干些苦活,否则我等心气倒是不平。”

    萧惠笑道:“莫要不平,从今日起,你们都有大展身手的机会,都收拾本部物事,拔营进军。”

    众将齐声应诺,各自散去,整个营寨中顿时热闹了起来。

    狂风一般的萧必瑟的一万骑兵,在午后不久便到达了山地,山不高,但也非战马所能骑行,两山之间的峡谷形成一道天然的通道,正是南下的必经之地。

    萧必瑟的作战经验很丰富,派了两只百人队进谷缓缓前进,虽然明知对方只有千余兵力,似乎无伏击的可能,但较高的军事素养还是促使他做出正常的举动。

    两队骑兵一直搜索到谷外开阔地,都能看到可敦城黑黑的城墙了,不敢再往前行,赶紧回来禀报。

    萧必瑟仔细询问了谷中和谷外的情形,断定敌方并未发觉大敌来袭,于是挥手下令,大军整队缓缓的进入山谷之中。

    其实萧必瑟也觉得自己的小心颇为多余,山谷两侧的斜坡上除了黑魆魆的山石之外什么都没有,完全的是一片不毛之地,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大军毫无悬念的安全通过了山谷,迎面便是一片开阔之地,而可敦城便在三四里外的正前方。

    “传令全军,迅速通过峡谷,整队准备冲锋。”萧必瑟面色冷峻的发布命令,身后的骑兵源源不断的从谷口涌出,排列成长长的一个纵列。

    大地有些抖动,如闷雷一般的发出隆隆的闷响,萧必瑟还以为是自己的军队列队发出的声音,但很快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是战马全速奔跑发出的震动地面之声,而自己的队伍正缓缓的移动摆好队列。

    就在一瞬之间,萧必瑟双目所及的可敦城两侧腾起巨大的黄色尘土,像一朵黄云席卷而来,黄云下边是无数黑色跳跃的黑点,那是密密麻麻的骑兵部队,说不上有多少人,说不清有多少人,只能看见马上闪闪发光的弯刀在冬阳下闪着夺目的光晕,看的人头晕眼花。

    “那是……不好!敌袭!”

    萧必瑟一声呐喊,心头一阵发紧,不是说可敦城中只有千余守军么?这蜂拥而来的足有数万骑兵,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萧必瑟揉揉眼睛,搓搓耳朵,这一切不是幻像,确确实实是西夏的数万骑兵奔袭而来。

    “迎敌!迎敌!”萧必瑟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嘶喊,同时将手中的狼牙棒高高举起……

第九一九章 驱狼吞虎(七)

    萧必瑟迎战的决定很是正确,眼下的形势,己方骑兵刚刚通过狭窄的山谷稳住阵脚,如果此时下令撤退,势必在狭窄山谷入口形成拥堵,造成混乱;而且此刻撤退也早已来不及,被敌军骑兵衔尾追杀,那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虽然对方的骑兵人数比己方要多出数倍,正面迎战虽不能保证必胜,但总比仓皇撤退毫无还手之力要好。

    另外萧必瑟是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宋军夏军跟大辽铁骑来比简直就是一群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滓,即便是以少打多,也未必会失败。

    “右队变前队,呈锥形战阵,全力攻击敌军左翼。”萧必瑟高声喝道。

    辽军骑兵临危不乱,随着号令的下达齐齐转马往右,萧必瑟的意图很明显,集中力量击溃铺天盖地而来的敌军侧翼,可以打破被敌军困在狭小地带的局促之势,可谓是英明的决定。

    和夏军喜欢用弯刀不同,辽军骑兵的单兵配置中的主武器是镔铁长刀,此刻黑魆魆的长刀如林擎起,伴随着洪亮的号角之声,辽军骑兵发出狼嚎般的怪吼,右队催马启动,后面的缓缓跟上,不肖一会儿,整支队伍已经汇成一股咆哮的洪流,迎面朝狂奔而来的夏军左翼迎击过去。

    就像两股汹涌的浪头轰然对撞,千余步的接敌面上瞬间翻起了血红色的浪花涟漪,两个凶悍的马上民族的军队毫无花哨的硬生生的撞击在一起,两军交汇的那条死亡之线上,兵器相交之声、骨骼碎裂之声、刀枪入肉之声,战马腾空的呜咽声,士兵们的惨叫和呼喝声响彻天际。

    夏辽两国的骑兵对战实在是过于实诚,如果一方是宋军,必然先有一番弓箭阻击,然后才会短兵相接,而这两**队都自诩为骑兵无敌天下,一旦跨上马背开始拼杀,顿时便有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也不知道这种自信源于何处,但正因如此,才造就了如此震撼的战斗场面。

    可敦城埋伏的这只骑兵正是四天前长途跋涉抵达的宥州嘉宁军,统领嘉宁军的便是李济迁,他本就和野利一族走的很近,在很久以前,他是元昊的心腹,后来大太子李宁明被俘之后,支持李宁明的李济迁迅速的蛰伏起来保护自己,没藏讹庞当权期间李济迁巧妙的保全了自己,保住了宥州嘉宁军统领的职位;当野利太后夺得权力之后,李济迁这才恢复了活跃。

    野利都兰也没拿李济迁当外人,和苏锦之间的秘密协定她也全部告诉了李济迁,所以要他放弃宥州北上迎敌之时,李济迁二话没说带着五万嘉宁军骑兵便迅速北上,日夜兼程两千多里,终于赶在辽人攻占可敦城之前赶到了这里,在可敦城南面视线难及之处休整了四天,待敌军先锋万人队过了山谷之后,挥军杀了出来。

    “李统领,辽军攻势凶猛,左翼有溃败之势。”一名将领急促的报告身在右翼骑兵队中的李济迁。

    李济迁皱眉喝道:“左翼两万骑兵,敌方只有一万,如何能被击溃?告诉浪讹山野,敢后退一步,诛他全族!”

    副将赶紧命传令兵打旗语传递命令,与此同时,李济迁高声下令:“改变方向,冲击敌军中腹,截断敌军往左翼突进之路。”

    右翼三万骑兵微微调整方向,速度不减,直朝锥形敌阵的中部冲杀过去。

    正面的战场上已经呈一边倒的态势,辽军骑兵悍不可挡,萧必瑟挥动狼牙棒一马当先,大棒横扫之下,手下无一合之将,狼牙棒上沾满了血肉碎片,淋淋漓漓的往下滴着血水,在他的带领下,身后骑兵迅速突进,将夏军的阵营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就在萧必瑟以为马上便可突破左翼的敌军阵型的时候,却忽然发觉身边的骑兵越来越少了,转头望去,身后跟着自己冲出来的只有约莫两三千骑兵,极目望去,夏军如潮水般的将身后冲出来的空挡慢慢合拢,将自己这两三千人和后续的四五千人分割了开来。

    “怎么回事?”萧必瑟怒骂道。

    “将军,敌军右翼援兵杀到,后面的兄弟阵型被切断了,杀不过来了。”满脸血污的一名千夫长副将回禀道。

    “蠢材,蠢材,居然被包了饺子,别管他们了,跟着本将往前冲,冲过前面的土坡咱们便可脱险,到时候往西疾奔绕过山地回到戈壁,夏人不追则已,如果要敢追的话,必会全军覆没,大王的大军正在路上。”

    萧必瑟挥动狼牙棒指着前方,催动坐骑道:“儿郎们,随我来。”

    有人问道:“那后面的兄弟怎么办?他们被围了。”

    萧必瑟道:“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突围之时岂能怕死畏敌,他们之所以被截断在后面,乃是不想冲在前面打头阵所致,什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打仗的时候越是萎缩怕死死的偏偏就是他,这是本将军戎马多年得来的经验,你越是不怕死便越不会死。儿郎们,跟我冲,后面的追上来了。”

    众士兵轰然应诺,催马跟着萧必瑟的身后往西疾驰,身后和两侧夏军骑兵滚滚追来,但似乎夏军的马力没有辽军的战马速度快,很快便被抛出老远,只能目送萧必瑟带着两千骑兵绝尘而去。

    得知消息的李济迁怒骂不已,将怒气全部撒在被围困的五千辽军骑兵身上,下令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掉,被围困的辽兵们已经下马投降了,还是被一个个的削掉了脑袋,李济迁当然也不是一味的好杀,一来怒气勃发,而来也是因为没有粮食来喂饱这些俘虏,如今人吃马嚼的粮食都是宋人提供,定量定额的供给,多了这些累赘也没什么用。

    这场大战发生的突然,结束的迅速,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夏军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以五万优势兵力将辽军前锋军一万人歼灭七千余,付出了两千多人的代价,算是一场大胜了。

    但李济迁却很不满意,优势兵力,出其不意的时机,绝佳的围困地形,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是让敌军主将率两千人突围而去,这是左翼将浪讹山野之过,战场还没打扫完毕,李济迁便将浪讹山野当着众士兵的面打了三十军棍以示惩戒。

    其实李济迁心里明白,非是浪讹山野无能,而是因为夏军整体的作战实力和辽军还有一定的差距,长久以来,夏军短缺粮饷严重,军中的训练和军纪都有所松散,战力也下降的厉害,虽以优势兵力与辽人作战,还是很容易便暴露出技不如人的缺点。

    李济迁决定要将第一战的情况尽快的禀报上去,战力不济这是事实,万不可因此在后续的作战中误判形势吃了亏,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作战,本方必败无疑。

    近八千尸体被堆成数座小山点火焚烧起来,原本板结的地面上被鲜血浸湿之后经过马蹄的踩踏成了一片浆糊,不久之后便冻成了红色的硬块。

    一个时辰之后,战场打扫完毕,夏军收兵回营,原本人山人海的战场上瞬间变得寂寥而空旷,燃烧尸体的黑烟冲天而起,发出刺鼻的焦糊味,天上十几只兀鹰开始盘旋,准备享受盛宴,刀子般的寒冷的北风在大地上吹过,发出冤魂般的凄厉嚎叫之声。

    ……

    可敦城西北方向,率部狂奔的萧必瑟正沿着山脚急速北行,绕过这座不大的小山便可抵达北方戈壁滩,他要赶紧和萧惠大军汇合告知他这里的情形,一路上他都在想,为何在可敦城这偏僻之地会忽然冒出来这么多的夏国守军?而且似乎是有备而来,这其中必有原因,他想不通也猜不透,整个进攻夏国的作战计划他虽然不太清楚,但大的战略他却是知道的,说好的宋军牵制辽军突进呢?说好的宋军当炮灰大辽捡便宜呢?

    这里边隐隐有一丝阴谋的味道,萧必瑟想不明白,所以他要赶紧禀报智慧超群的萧大王,如果能弄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战的失利也算是有了价值。

    绕过山边,眼前已经是一望无际的大戈壁,上了戈壁在往东迂回五六十里便可赶到大军的行进路线上,虽然战马已经喷起了白沫,渐渐有体力不支之象,但萧必瑟还是毫不留情的将马鞭抽打在马臀上,嘶哑着命令身后的士兵紧紧跟上。

    就在踏上砂砾满地的戈壁滩的那一刻,萧必瑟觉得自己好像是眼花了,因为他忽然发现在不远的前方有成千上万的人马迎面冲了过来,这已经是今天他第二次看到这样的情形了。

    在萧必瑟惊愕的表情中,对面的人马已经铺天盖地而至,轻易的就将他这两千人马堵住,这不是海市蜃楼,这是真实的夏国大军,举目看去满眼乌压压不见天日,人数恐有八万到十万之多。

    萧必瑟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敌军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散了自己可怜的两千士兵,哀嚎之声连声想起,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像是被巨人扼住了喉咙,两千士兵瞬间尽数命丧黄泉。

    萧必瑟临时之前忽然智慧通灵,脑海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念头:“夏人其志不在小,这么多军队聚集,这是要一举歼灭前锋军了,萧大王……萧大王危矣!”

第九二零章 驱狼吞虎(八)

    傍晚时分,韩王萧惠所率前锋军五万铁骑抵达可敦城山谷之北,遥遥望去,小山那边数十道黑烟腾空而起,染墨远方的天空,手下赶紧通报萧惠得知。

    萧惠策马来到队伍前沿,手搭凉棚朝远处的天空看去,果见浓烟如柱,鼻端还有些刺鼻的气味,不由得哈哈大笑。

    左右很是识相,忙接着笑声问道:“大王因何发笑?”

    萧惠指点着黑沉沉的浓烟道:“萧必瑟死性不改,去岁北征蒙古部落之时,便干过这样的勾当,攻陷首城之后便大肆烧杀屠城,这回又故伎重演了,可敦城怕是成了一片焦炭了;不过也好,此举也算是激励士气,大伙儿见了血放开了手脚,对后面的战斗颇有好处。”

    众将笑道:“果然如此,萧将军估计已经抱着党项美女快活了。”

    萧惠道:“他敢!派人去前方峡谷看看,萧必瑟应该会留人迎接,这是事前说好的。”

    一名部将领命带着数十骑冲进山谷,不一会便打马而回禀报道:“没见到迎接之人,萧将军想是忘了。”

    萧惠皱眉道:“忘了?萧必瑟于均军务上从不马虎,怎会忘了此事?”

    众将均道:“杀红了眼忘记点事情也没什么,大王,天色已晚,大军人困马乏咱们还是快些过了山谷进城扎营为好。”

    萧惠想了想道:“也罢,吩咐下去,后军辎重先行通过,中军原地等候,天一黑谷中若是坑洼难行辎重粮草车辆怕是过不去。”

    众将轰然答应,中军就地闪开通道,后军五千骑兵先行进谷开道,然后便是辎重粮草投石车攻城弩车等大型榔槺之物缓缓通行过去。

    冬日的太阳沉的飞快,后军两万辎重队刚进去一半的时候,太阳便已经隐没在地平之端,紧接着天色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气温也骤然变得更冷,将领们不断的催促着兵马快些行动,坐在马上等候的士兵们冷的骂娘,照这个速度,最少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全部过去。

    “大王,教弟兄们下马烧些篝火暖和暖和身子吧,一个个冻得卵蛋都缩进肚子了。”

    萧惠转头看看周围,见士兵们一个个缩头缩脑的蜷在马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骂道:“一群怂包蛋,管保一人发个粉头,冰天雪地里你们扒了衣服办事也不会喊半个冷字。”

    众士兵哄笑起来,萧惠自己也笑了,挥手道:“下马烧起篝火取暖,不过需保持警惕。”

    众士兵欢声雷动,纷纷下马在荒地上扒拉了些荆棘枯草点起篝火来,数千堆篝火燃起,顿时气氛热烈起来,身上一暖和,士兵们便又说又笑起来,有的士兵脱了寒湿的鞋袜盔甲放在火边烤,有的歪在火边眯眼哼着家乡的小曲儿,萧惠皱眉看着这一切,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自己虽非爱兵如子,但一般不轻易处罚士兵。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整座戈壁被一块巨大的黑布蒙住一般,除了辽国先锋军所在之处,四下里毫无光亮。

    忽然间,黑沉沉的天边升腾起百余颗明亮的焰火,红色的焰火弹在远处的地平线上直冲云霄,扎眼的很,眼尖的士兵看的真真切切。

    伴随着远处的焰火弹的升腾,山谷那边可敦城的方向也升腾起同样的焰火,紧接着从离得较近的可敦城方向传来隐隐的喊杀之声。

    “怎么回事?”闭目养神的萧惠腾地站起身来,大声喝问道。

    “启禀大王,不太清楚。”

    “还不去探听回禀?”萧惠怒道。

    有人赶紧骑着马跟随后军的洪流往山谷中奔去,萧惠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脚下的地面有了微微的震动,这股震动对常年骑在马背上的人们最熟悉不过了,这是大队骑兵踏地飞驰造成的震动。

    “怎么回事?”萧惠再次大喝。

    “报……报!”一名斥候远远飞驰而来,马蹄飞驰而过,吓的地面上瘫倒烤火的辽兵一阵的骂娘。

    “什么事?”

    “禀报……禀……报……禀……报大王。”那斥候显然是受惊不浅,说话都不利索了。

    “好好说话,休得惊慌。”萧惠喝道。

    “是……禀报大王,西面有大批骑兵奔袭而来,身份不明。”

    “什么?哪来的大队骑兵?”萧惠瞪大双眼,身上阵阵发紧。

    “小人不知,前方斥候小队发来灯火警示,随即便没有了消息,小人是最后一站,负责在大军左近三里巡逻,故而无从得知。”

    萧惠还没答话,就听谷口出呐喊连声,本来是往谷中进发的辎重部队忽然全部往外井喷似的狂涌,便涌出来边大声呼喊道:“夏兵夜袭,夏兵夜袭!”

    萧惠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手下的部将连忙大喝道:“不许慌乱,执法军刀斧准备,谁再乱叫喊,便当即砍杀。”

    萧惠猛然一声大叫道:“全体上马原地戒备,辎重不准再行动,夏军有诈!”

    话音刚落,西边远方的地平线上同时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像是满天的繁星数不胜数,紧接着震天的呐喊声如同山崩地裂,伴随着战马狂奔而来的隆隆蹄声震耳欲聋。

    辽军士兵们惊慌失措,歪在地上的士兵赶紧爬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寻找盔甲兵器,有的士兵连靴子都脱了烤脚,惊慌起来到处找不到靴子,急的大叫。

    不知敌军来的人数多少,也不能贸然进攻,只能处于防守之势,萧惠面沉如水,迅速发下号令:“全体戒备,将辎重车推至外围,弓箭长枪手准备,敌军但迫近百步内便立即放箭。”

    骚乱的队伍很快平静了下来,毕竟大多数跟随萧大王多年征战的部族兵,对萧惠有着绝对的信心,眼见敌军突袭而至,唯有依靠萧大王无上的智慧方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简易的工事的迅速成型,或者说那根本不算是工事,只是将粮车辎重等物推到队伍的边缘形成一道屏障,指望这些东西抵挡住敌人的进攻显然是笑话,不过是心理上有些安慰罢了。

    密密麻麻的敌军显然都是骑兵,在火把闪耀之下,弯刀发着红光,可以明明白白的知道,那是夏国骑兵无疑,萧惠已经无暇思索为什么夏国能有这么多的骑兵在此,也无暇考虑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会经过这条线路进攻的,因为双方在瞬息之间便已经交上了手,只是这一交手,萧惠的心里便凉了半截。

    在夏军骑兵刚刚进入一百步距离的时候,辽国弓箭手还没来得及射箭,西夏骑兵便已经开始弯弓搭箭借着前冲之势施射了,这是一支会射箭的西夏骑兵,完全颠覆了萧惠对西夏骑兵的印象。

    紧接着在辽兵的目瞪口呆之中,迎面一排光闪闪的数千重甲骑兵开始了冲锋,那是夏军的终极骑兵队‘铁鹞子军’,传闻铁鹞子军西夏只有三千,都是跟随皇帝出现,皇帝到哪儿这些重装骑兵便会到哪儿,在这荒漠戈壁见到铁鹞子军,要么这只部队实际夏国皇帝亲自率领而来,要么便是夏国骑兵势在必得要歼灭己方这五万先锋军了。

    三千铁鹞子军从头到脚都被钢甲覆盖,战马的面门身体主要部位也全部覆盖着光闪闪的钢甲,他们旁若无人的一排排猛冲过来,钢甲面具下空洞的眼洞在火把下显得极为恐怖。

    “集中射杀这些怪物,快!”弓箭兵将领发出号令,顿时成千上万只箭支如密集的飞蝗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朝铁鹞子军攒射而至,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过后,火星迸溅,箭雨过后,除了三名铁鹞子军倒霉到家被箭支从面具的眼眶处射中眼球之外,其他的重甲骑兵丝毫未损,只是盔甲上多了许多斑驳的划痕。

    完全的射不死,完全的不起作用,惊愕中百步距离瞬息而至,铁鹞子军已经如钢铁洪流冲破简易的屏障碾压进了辽兵之中,辽兵们用长枪往他们的身上乱扎乱刺,但这些家伙们刀枪不入,甚至连身子都和马匹用锁链链接在一起,想推他们落马都办不到。

    “杀!”面具下铁鹞子军发出的闷吼似乎比寒冰还要冷酷,他们抛下火把,齐齐从身后抽出长达一托宽达半尺的斩马刀来,铡刀一般的斩马刀切菜般的挥下,所当者根本无法应对,一轮下来,两千多辽兵被斩杀马下,甚至比刚才敌方一轮箭雨射杀的人数还要多。

    萧惠的眼珠子在地上乱蹦,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眼前的一切那么的不真实,仿佛是在经历着一场噩梦一般。

第九二一章 驱狼吞虎(九)

    (感谢克洛伊、yuhun两位书友赐予月票)

    铁鹞子重骑兵顶着箭雨切入辽军阵中之后,双方的肉搏战正式拉开序幕,有铁鹞子军破开敌军的防线并打击辽人的士气之后,身后掩杀而至的西夏骑兵胆气更壮,此消彼长之下,倒是弥补了些许战力的缺失。

    在辽人这一方,一开始被重骑兵破入阵型带来的恐慌随着肉搏战的开始也逐渐的消散,这也不难理解,人对于危险将至的过程的恐惧胜过了危险的本身,可怕的不是一柄利刃刺入自己的身体,而是那利刃破空而来在瞳孔中放大的瞬间,当真正短兵相接的时候,懦夫也会突然的勇敢起来,更何况辽国骑兵本就不是懦夫。

    这是一场凶狠的绞杀,夏军挟冲锋之威,辽人仗着实力的强劲,斗了个旗鼓相当;北方璀璨的星河之下,方圆五六里的戈壁战场上,十几万素不相识的人绞杀在一起,虽然互不相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相互的敌视,毫不留情的将武器砍入对方的身体之中。

    “咻咻”之声再次响起,山谷中再次冲天而起两枚红色火焰弹,那是可敦城的夏军沿着山谷奔袭而至,辽军进入山谷的辎重部队早已被李济迁的大军逼得往后退出,只不过大量的辎重粮车将退路堵塞的像便秘的大肠,加之谷外又是一片混乱,跟本无法撤出山谷。

    无法退出山谷的后军辎重队伍遭到了李济迁无情的屠杀,死伤人数直线上升,不过也并非毫无用处,死去的人马和粮车辎重也堵塞了李济迁大军的往前突进,外边的战局正自胶着,若是李济迁的五万大军再后面切入进去,辽兵必将大败。

    张元铁青着脸站在一辆高大的冠盖马车之上,远远的看着战场上的殊死肉搏,却丝毫无兴奋之感,皱眉问身边一名身材魁梧的党项将军道:“细母嵬名将军,我军十万之众,加上李济迁五万大军协助,敌军只有五万,多出对方三倍,为何本相看不出我军有取胜之势?”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政变有功的细母嵬名,野利太后掌权之后,他从小小的侍卫军的一名侍卫长一下子官跳五级当上了黑山威福军统领,手握七万大军驻守在定州之北的黑山以及乌特拉旗左近;这一回朝廷将会州右厢军抽调出三万来与之组成十万大军的中军,命张元为主帅,他为副帅,更是对他莫大的信任。

    细母嵬名对张元倒是不敢造次,虽然自己是太后的床上私宠,但细母嵬名知道,在张元和自己之间太后毫无疑问的会支持张元,因为天下昂藏男儿天赋异禀的不胜枚举,但懂得治国之道的张元却只有一个,故而张元发问,细母嵬名连忙赔笑回答。

    “相国莫要担心,本人留有后手,只派出六万骑兵于辽人缠斗,还有四万生力军没上场呢。”

    “哦?干什么不一起派上去?”张元有些不解。

    “相国有所不知,打仗的时候士气最为重要,您看,辽人阵型龟缩的极为紧密,接敌之时人数多的优势并不能体现,如果我们将全部家当一并押上去,并不能起到一举击溃敌军的作用,而消磨的是我们全部的锐气罢了;随着战况的胶着,战场上士兵的心理也会随之变化,无论哪一方的士气再高也受不了另一方没完没了的援兵增援,哪怕是占有优势,也会因敌军的增援而变得绝望;相反我方士兵处于劣势,每一次的增援都会鼓舞他们的士气,此消彼长之下,敌军岂有斗志?”

    张元吃惊的看着细母嵬名道:“咦,细母将军分析很有道理呢,没想到细母将军倒是个名将之才,这么多年倒是埋没了。”

    细母嵬名略有些羞涩,低声道:“不瞒相国大人说,我的底子您最清楚,这些我都是跟人学的,您还记得那天晚上没藏老贼攻打皇宫的事么?当晚我和那个苏大人共守宫墙,苏大人随口这么一说,我便记在心里了,那晚没藏讹庞用的便是这个办法,他并没有一窝蜂的命人进攻而是一批批的攻击,确实很快便让我们失去抵抗能力;若非国相率军赶到,当晚太后和皇上必然蒙难。”

    张元呵呵笑道:“苏锦的话你也信?那小子打过屁的仗?渭州之战是他投机取巧取胜而已,亏你还记着他的话。”

    细母嵬名面色燥红道:“即便他说的不对,我觉得要真正的全力攻击,也要等李济迁的大军突出山谷才是最好的时机,我不能将全部的家当压上去。”

    张元道:“这还像句话,和李统领的大军南北夹击倒是一个好想法,记住了,苏锦的话不能听,他可是宋人,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人。”

    “是是是,卑职记住了。”细母嵬名心中不以为然,嘴上也只能答应。

    战场上的绞杀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整座战场就像一座绞肉机,好端端的人马进去,不一会便支离破碎的出来。

    辽兵的战力明显高出夏兵一筹,单兵对杀死的基本上是夏兵,而夏军利用铁鹞子军重骑的横冲直撞多少搬回了些许劣势,铁鹞子军几近无解,除非是十来名士兵同时揪住重骑连人带马的掀翻在地让他们爬不起身来,否则根本无憾他们分毫;但夏军又岂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除了重骑之间的相互策应之外,夏军普通骑兵也在一旁协同保护。

    双方的死伤人数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辽军死伤逾七千,夏军死伤逾八千,夏军占有人数的优势,但虽有铁鹞子重骑兵的协助,依旧死伤比辽军要多,可见辽兵的凶悍之处。

    战事的转折点出现在两个时辰后,谷口内的辽军辎重和后军骑兵由于人数的巨大劣势和地形的逼仄终于被李济迁尽数歼灭,粮车辎重被掀翻在谷边的山壁下,满地的尸体也被清理出一条通道,李济迁率领人马终于杀出了谷口。

    随着源源不断井喷而出的可敦城骑兵的加入,辽军本已绷紧的神经拉的更直,紧接着西北方三声号炮连响,细母嵬名歪打正着藏下的四万生力军也如潮水般的加入战场;数量的巨大悬殊让辽人仅存的战意消失殆尽,绷紧的神经被利刃一削而断,顿时气势全无,再也没有交战的**。

    萧惠仰天长叹,知道这一战已经没有胜算了,左右将领簇拥而来,裹狭着萧惠便往东北处突围,在五千精锐宫帐军亲卫骑兵的拼死冲杀之下,萧惠等人杀出一条血路仓皇逃去,夜黑风高,夏军也没有穷追不舍,而是专心的将包围圈合拢,将余下负隅顽抗的辽兵尽数斩杀。

    双方二十万大军激战两个时辰之久,最终以夏军大胜而告终;经下午和晚上的两次突袭战,辽军前锋军六万仅四千人逃脱,五万六千辽兵尽数被歼,一百二十余名将领阵亡,缴获粮食辎重攻城机械武器盔甲无数;五万多辽兵无一活口,尽数被诛杀在荒野之上;整个战场方圆三里之地的地面上流血成河,寒风吹过,冻上了一层厚厚的红色的血冰。

    夏人还不甘休,所有阵亡辽兵的双耳均被割下装了几十麻袋,命人连夜往北,丢弃在辽军后续部队的必经之道上,上写侮辱性的词句,调侃辽兴宗耶律宗真说:辽国贵客来我大夏为客,大夏国力衰弱土地贫瘠,无物以待贵客,特备上等猪耳数十袋,请辽国贵客就这这些美味的猪耳朵下酒云云,极尽侮辱之能事。

    ……

    辽兴宗耶律宗真的大帐前摆着数十袋血肉模糊的‘美味猪耳朵’,金帐进出之将无不侧目而视,掩鼻皱眉心悸不已。

    众人都是风尘仆仆的从各自的队伍中赶了过来,原本正在疾行往南,突然间接到军令要求全体就地扎营戒备,将领回中军议事,众人开始还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几十麻袋冻成果冻一般的人耳之后,大家都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金帐中,皇上面色惨白呆呆的坐在大案之后,另有一名浑身血污之人正跪在他面前哀哀哭泣,文臣武将们都看不出那人是谁,待那人抬起头来拨开散乱披散的长发露出面庞之时,众人都惊呆了,此人乃是一向以刚毅勇武著称的韩国王萧惠,熟悉他的人从没见过他这般的痛苦啼哭摸样,平日的萧惠都是衣着整洁腰杆挺得笔直,说话干脆利落,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傲气,今日竟然成了这副摸样。

    “萧卿家,起来吧,朕……朕知道了,左右,带萧爱卿去偏帐洗漱沐浴。”耶律宗真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失望。

    萧惠抹干眼泪,谢了恩,跟随内侍出帐而去,耶律宗真看着萧惠佝偻的背影,长叹一声,发起呆来。

第九二二章 驱狼吞虎(十)

    金帐内死一般的沉寂,耶律宗真双目发呆不知看向何处,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哀。

    “皇上,诸位将军都已来齐了,皇上。”老臣张俭咳嗽一声悄声提醒道。

    张俭是两朝老臣,是耶律宗真登上皇位的首要支持者,被封为贞亮弘靖保义守节耆德功臣,太师、中书令,加尚父等一连串的官职加名号,可谓是德高望重,在此时唯有他敢出言相请。

    耶律宗真回过神来,坐正身子,神态也恢复威严,哑声开口了:“诸位爱卿,你们进帐之前可曾见到帐外的十万只人耳了?”

    群臣纷纷点头,疑问的目光投shè在耶律宗真的脸上。

    “那是我前锋军的五万多将士的耳朵,就在昨夜,韩王萧惠所率的前锋军在可敦城以北二十里的荒野上遭遇十五万夏军突袭,全军尽墨,萧惠拼死冲出重围,逃得xìng命!”耶律宗真难掩心头激愤,声音有些颤抖。

    群臣顿时开了锅一般的大哗,这个消息不啻于一道炸雷在他们的头顶炸响,众臣有的惊愕,有的慌张,有的竟然哀哀哭泣起来。

    耶律宗真长叹一声道:“我二十二万大军挥师而来,居然首战便被歼灭六万铁骑,这次攻夏该如何了局?朕实在是难以决断,故而将诸位将军和大臣召集至此商议对策,朕不知道此时还是否是攻击夏国的最好时机了。”

    群臣和将领们议论纷纷起来,不一会,一人出列奏道:“臣耶律齐才奏议。”

    众人停止议论之声,看向耶律齐才,此人是北枢密院副使,官职仅次于萧惠,虽是文人出身,但于兵事上述著颇丰,故而被破格提升为北院枢密副使,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臣以为,萧大王之败非萧大王之过,很明显夏人有所防备,据战前探报得知,夏国三十万兵力集中驻守在南疆,定州以北全部兵力加起来不足八万人,此次若真有十五万大军突袭萧大王前锋军,很显然是夏军做好了准备,在这种情形之下,臣建议还是即刻退兵为好,如果在夏国有所防备之下南下,恐遭更大的创伤,请圣上明断。”

    众臣纷纷点头,耶律齐才说的很有道理,夏军的兵力如此之多,有兴夷所思。

    “启奏陛下,臣赞同副枢密的说法,另外臣有些疑惑,在短短一个月内,就算是全力募集兵马,夏国也难以凑出来这么多兵马,且萧大王帐下都是能战善战之兵,就算夏人募集兵马,但不加以训练的话,萧大王的前锋军人数虽劣,但也不至于败得如此干脆。”一名汉人大臣也出列奏道,此人是南院尚书柳子询,在辽国南衙是汉人集中任职之所,南衙也没有掌兵之权,但辽兴宗对于南衙中汉人大臣也极为看重,这次出征也带了不少汉人大臣跟随出谋划策。

    耶律宗真皱眉苦思,按理来说,宋人在会州和宥州展开了猛攻,夏人主力该被牵制才是,从哪冒出来这么多的夏**队来?难道以前的情报有误?夏国实际上并非如情报所示的那般衰弱?要是那样的话,夏军完全有可能在两面分头抵挡进攻,相比较而言,如果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北方的地形更善于骑兵的发挥,也即是说夏人跟自己的骑兵打起来更加的得心应手;相反南方宋人善于利用器械攻城,两相比较倒不是宋人在替辽大辽牵制夏国主力,倒是己方在替宋人做嫁衣裳了;如果宋人先于大辽取得兴庆府,那这场仗还打的有什么意义?

    “皇上,几位大人说的颇有道理,原本的策略便是攻敌之空虚,有宋人为牵制,教夏国主力不得来援,以快速南进攻占敌都兴庆府,现在看来,即便没有更多的夏军驻扎,光是已经出现的这十五万大军便已经很是棘手了,看来战略须得重新商榷,不可冒进啊。”张俭开口道。

    耶律宗真沉默不语,有些难以下决定。

    忽然帐外一个傲慢而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伴随着咚咚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全身亮银盔甲披着火红披风的身影大踏步走来,语意中满是不屑:“笑话,区区一败,你们便被吓破胆了么?”

    众人不用看,光是听声音便知道是谁到了,此人正是皇太弟耶律重元,此番率七万大军作为侧翼跟在前锋军左侧南进大军的主帅。

    “孛吉只,你怎么来了?朕不是要你原地驻守么?前军一败,如今你的七万大军便成了最为突前之军,如何不在军中坚守?”

    “皇兄,臣弟不能不来,臣弟便能猜得到会有一帮畏死之徒劝阻皇兄继续攻击,萧惠自大被夏人钻了空子,但仅此一败便吓破胆子要退兵了,这还是我大辽的作风么?五万多勇士便这么白白的送死了不成?如果此时退兵,rì后我们还如何跟夏国相处?此事将成为我大辽的耻辱,永远烙在我大辽军民的脸上,所以非但不能退兵,相反还要更狠的打击夏人,要找回这个脸面来。”耶律重元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

    众臣知道这耶律重元不好惹,朝廷上下无论南北两院的契丹官员还是汉官见到这位皇太弟都躲着走,因为不仅是此人骄横跋扈,更重要的是皇上对他极为爱护,犯了错也从不责罚他,当然这其中的缘故大家都知道。

    当今圣上耶律宗真是先帝辽圣宗的长子,但却不是圣宗皇后萧菩萨哥的亲生之子,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宫女,地位颇为低贱,皇后无所出,于是便将耶律宗真过继给皇后抚养;但圣宗殡天之后,其亲生之母萧耨斤摄政,但她因耶律宗真不愿按照她的意见杀了养母萧菩萨哥心生恨意,竟然密谋要立自己的小儿子耶律重元为皇帝,而要废了耶律宗真的皇位。

    这位耶律重元当年才十二岁,也许是被耶律宗真这位兄长平rì给的小恩休迷惑了脑子,他将此事竟然告知了兄长耶律宗真,辽兴宗当然大怒,立刻废生母萧耨斤至庆陵守陵,为了表示感激,兴宗当即封重元为皇太弟。并在一次酒醉时答应死後传位给他,对他也极为的恩宠。

    耶律重元chéng rén之后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当rì的决定,但他有皇太弟的身份,便俨然以未来皇位的继承者自居,行事说话也颇为出格,但皇上却从来没怪罪过他。

    此刻皇太弟的一番责骂之后,众臣自然无人愿意开口招惹他,只大眼瞪小眼等待皇上发话。

    张俭拱手道:“额……殿下,话不能那么说,两国交战的胜负干系国体社稷安危,乃是天大之事,岂能因面子的大小而轻易的舍弃根本。小不忍则乱大谋,若夏人主力真的在北方,我大军轻易冒进,一旦战败jīng锐尽失,岂不给了夏人乘势而进的机会么?到时候我们便处于被动了。六万大军虽死伤的有些不明不白,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及时的退兵也许会带来更大的好处。”

    “张太师,尚父大人,您老了,您的胆sè已经被磨砺的丝毫不剩了,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塞翁失马’什么的本殿下一概不懂,汉人那些唧唧歪歪的大道理到我这里全然行不通,概括起来无非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之后捂着脸像只可怜的小羊羔一样缩回去罢了,我大辽契丹人岂能容得下这般耻辱?退兵之后有什么好处?除了屈辱我看不出什么好处。”

    张俭老脸涨红,胡子吹得飞起道:“殿下,退兵之后,夏国北方压力减轻,而南方宋人攻击正急,夏人必会调兵南下救援,到那时再进兵突进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一进一退之间乃是运筹帷幄之道,硬拼岂是上策。”

    耶律重元哈哈大笑,指着张俭对周围众人道:“你们听听,张老大人这是在大谈兵法了,还一进一退运筹帷幄,脸都被人打肿了,还谈什么运筹帷幄?叫我说,这次完全是夏人的运气遇到了萧惠,若是遇到本殿下,便是再加上十五万,我麾下之兵也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群臣咂舌,有人暗中嘀咕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耶律重元的耳朵很灵,立刻指着群臣喝道:“谁说的?有本事当面说出来!”

    张俭等一干老臣摇头咂嘴不已,耶律宗真也看不下去了,低低喝道:“孛吉只,收敛些,在座都是大辽重臣,不得放肆无礼。”

    耶律宗真发话,耶律重元倒也不敢顶撞,只道:“请皇兄下令,以臣弟为先锋,臣弟定替您踏平夏国北地,直捣兴庆府!我大军尚有十七万,怕他何来?夏**队连饭都吃不饱,一帮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帐外那十万只耳朵正是**裸的羞辱,如果这都能忍的话,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将士,如何面对先皇及列祖列宗?”

第九二三章 驱狼吞虎(十一)

    耶律重元拿先皇和祖宗说话,将耶律宗真逼入绝地,身为皇帝,他当然不能让人说闲话,说自己畏敌倒也罢了,若是说对不住先皇对不住祖宗,那便是关乎自己胜任与否的问题了。

    “也罢,皇太弟之言也有道理,朕决定按照原计划进行,目标依旧是夏都兴庆府,但因形势有变,故而需要谨慎行事;即日起,耶律重元所率之左路南下之军即刻向中军靠拢,集中优势兵力形成重拳,让夏军无迎击骚扰之望;其次,北院枢密使萧惠即刻归国调集援军十万随后跟进,目前看来,夏军并非弱不禁风,兵力要保持绝对优势;另外请尚父张俭即刻派人调查夏军突然增多的原因,若是前番探报失职,需严惩当事之人;又或者……又或者别有隐情,总之朕要个明明白白的结果,而且要明明白白的知道,从此地到兴庆府途中到底会有多少夏军阻击。”

    耶律宗真命令一下,众人即刻行动,耶律重元还想争辩希望皇上能让他率本部作为先锋部队迅速推进,但被耶律宗真言辞拒绝;耶律宗真退帐后群臣也一哄而散,剩下个耶律重元孤零零的站在大帐中大叫:都是胆小鬼。

    数日间,大辽军营中派出了数百斥候小队,深入渗透至夏国腹地,最远的甚是抵达夏国中部数百里远,这些小队乔装成普通的牧民,有的虽然被识破抓获,但有的却成功的探听到了消息。

    在通往北方的两条官道左近的党项牧民,无意间透露了十几天前驻扎在南方诸城的夏国大军沿途北上的消息,斥候们如获至宝,赶紧赶回辽军驻扎在贺兰山下的大营禀报。精于分析的臣子们立刻便根据这些消息得出了惊人的推断。

    首先,很显然在大辽三路铁骑尚未进入夏国境内之时,夏人便做了针对性的部署,很明显是行动泄密;对夏国用兵的消息是及其秘密的行动,便是在开动之前,朝中大臣知道的也只是寥寥,夏人能提前得知不得不说令人疑惑。

    有可能是朝中有内奸,且身处中枢,了解事情的始末;这个猜测让耶律宗真寒毛倒竖,不过很快他便排除了这种可能,知道此事的都是几位朝中老臣,纵观他们的过往,没有一样是跟夏人扯得上关系的,相反还都是些夏国最痛恨的死敌,在对夏事务上也出过很多让夏国咬牙切齿的狠招;更重要的是,在过往与夏国的交道中,从未有消息败露之事,所以这一点当可排除。

    那么便有可能是国内的有夏国的耳目和细作,不排除在军队集结之时,身在辽国的夏国细作通过军队的大规模集结猜到了辽人的军事意图,从而像夏国发出警告,让夏人有了应对。

    不过这一点有点牵强,即便是夏国细作可以通过军队的集结猜出意图,夏国也不会这么毅然的调动十几万大军来配合这次猜测,成本未免太大了些;万一判断失误,岂不是劳师动众徒费财力物力?对于夏国目前什么都缺的状况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在张俭等人提出这个假设的时候,耶律宗真扪心自问了一下,身为国家决策者,自己会不会这么做,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剩下的只有最后一种可能,知道消息的不仅是辽人,而且还有宋人,自己这边没有泄露确切消息,宋人那边会不会透露出两国共同攻夏的消息?

    可问题是,即便知道两国共同攻击的消息,夏人抽调南方诸城的军队北进御敌,这明显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挡住了辽人,南方的宋国大军怎么办?难道说党项人对辽人的仇恨远远大过宋人?宁愿死也要拖着大辽一起死?

    诚然党项人的心思无从揣摩,但萧惠的一句话让众人隐隐有了一种不灭顶的不安。

    “夏人主力既然已经调往北面,南方诸城应该已经兵力薄弱,以大宋二十万大军的兵力,应该很快便攻破会州和宥州防线;前方的消息飞鸽传来只需两日,如今战事已经进行了十余日,为何昨日战报还说宋军正和夏军在宥州会州两地战的如火如荼,还说死伤甚大,夏军防御顽强人数众多云云,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萧惠的话就像是拨开满天迷雾的大手,露出来的真相是那么的不能让人接受,教人恶心的想吐。

    “不至于吧,宋人不会如此卑鄙吧,宋人和党项人之间有解不开的芥蒂,有什么理由帮助党项人来对付我大辽呢?”有人提出疑问道。

    萧惠冷笑道:“为什么不可能?我大辽联合宋人攻夏不也是为了大辽的利益?灭了党项人便可直接从整个北方威胁宋国边境,为以后伐宋提供便利条件,宋人完全有可能意识到这一点,宋都汴梁依托西北为缓冲,而夏国原本是威胁,现在已经丝毫构不成威胁,正好用来保全夏国作为对付我大辽的缓冲;我们能想到这一点,宋人并非蠢若猪狗,难道便没人识破?”

    辽兴宗耶律宗真眼皮乱跳,手心全是汗,蹙眉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便上了宋人的当了,宋人实际上根本就是在做戏,夏军主力已经尽数调集往北方,数量不是十五万,也不是二十万,而是三十万了。”

    群臣顿时默然不语,眼巴巴的相互瞪视,心中简直不是滋味,算计来算计去,本来是个绝好的一石二鸟之计既能灭了夏国占据大片土地,有能直接威胁宋国西北都城,猛然间恍若一梦,现状无情的打碎了梦想,五彩的梦幻碎落一地,变成条条毒蛇择人而噬。

    “皇上,先不要过早下结论,证实咱们判断再说;现在首要要做的便是打探南方宋夏战场的真实情形,最好是派人潜入宥州和会州两城,看看城中是否有夏军主力在守城,消息确实之后再做计较。

    耶律宗真道:“说的对,即刻命人探听确切消息,速速报于朕知晓。”

    ……

    大宋西北,会州和宥州两地的战场上依旧战事如火如荼,每日上午下午,宋军雷打不动的先是一番投石抛射,借着是一番箭雨洗礼,紧跟着便是步兵冲锋架起云梯攻城,最后败下阵来偃旗息鼓,次日再将这些程序重新演练一遍。

    看上去热热闹闹打得激烈异常,城头上的夏军每日也成排的倒下,但第二日攻击之时总是有成排的夏军再次矗立城头傻子般的等候被投石机砸倒,大家心知肚明,那都是些穿着盔甲的假人;城中的百姓都被集中到某个区域,那是宋军绝对不会攻击的区域,他们每日的任务便是吃饭睡觉扎草人,然后再吃饭睡觉扎草人。

    苏锦的日子过的很是无聊,十几天来每天千篇一律的演练看的都要吐了,军中又不能带妻妾前来,连这年头仅有的娱乐失去了,白天还可以到处转转,跟将士们插科打诨一番,或者亲手操纵投石机将石块抛上城头,一到晚上大伙儿累的够呛个个睡得呼呼的,苏锦便是无聊加无聊双倍的无聊了。

    两天前苏锦得到了萧惠前锋军被全歼的好消息,苏锦高兴不已,计策奏效了,狼咬了老虎一块肉,接下来老虎会怎么办呢?夹着尾巴逃走?不,那是狗;辽国人信心爆棚,个个自大,这回怎么着也要咬回来,好戏开锣了,可惜的是自己不能亲自去看看虎狼互咬,只能在此地继续无聊。

    苏锦也明白,夏军的主力现了形,定然会引起辽军的怀疑,也许自己这场无聊的攻城大戏演不了几天了,但是苏锦却绝不害怕露陷,因为此事根本就不会成为永久的秘密,迟早会有被辽人发现的一天;而自己所要做的便是在辽人发觉之后依旧能让辽夏两国打个不可开交,绝对不能让辽人抽身而退。

    为此苏锦花费了好几个晚上躺在床上思索对策,最终他摒除了数条委婉的做法,定下了一条直接粗暴的计谋。

第九二四章 驱狼吞虎(十二)

    苏锦下令停止攻城,全军原地扎营休整,同时派人邀野利太后在宥州北八十里的一处小镇见面议事。

    野利太后自然不敢怠慢,从兴庆府急忙赶来来见这个大救星一般的毛脚女婿。

    小集镇中心的一间简易的宅院里,两个秘密的盟友气氛融洽的开始了交谈。

    野利太后不失礼数,见了苏锦自然是要感激一番大宋的无私援助:“苏大人仗义援手,哀家代表大夏国数百万子民感谢苏大人的大恩大德,待战事平息,哀家将亲自去汴梁向贵国皇帝陛下道谢。”

    苏锦呵呵笑道:“太后客气了,你们也没辜负我们的期望,首仗打得漂亮,六万辽军骑兵就这么生生的被吞了,本以为你们没这么大的能力,确实教人意外。”

    野利都兰道:“小看我大夏军力之人必然付出代价,辽人想趁火打劫,哀家烧了他的狗爪子。”

    苏锦道:“辽人经此重创,估计吓得屁滚尿流了,但此战之后的局势太后想过没有?”

    野利都兰道:“哀家估计他们应该会掂量掂量身份,也许会退兵,也许会报复,总之退兵最好,若是还敢进犯,大夏雄师也不惧他们。”

    苏锦嘿嘿而笑,凝神不语。

    野利都兰觉察苏锦似乎有话要讲,于是道:“苏大人这次邀哀家见面,说是有紧急之事,但不知是何事呢?”

    苏锦想了想道:“太后有没有想过,首战失利之后,突然冒出来的贵国十几万大军让辽人会怎么想?”

    野利都兰抿了抿嘴唇道:“哀家想过,怕是辽人要怀疑到你们头上,也许你的佯攻之计要被识破了,辽人但凡头脑清醒,便会派人来会州宥州探查虚实。”

    苏锦点头道:“太后明鉴,我也是这么想,也许你我两国之间的秘密盟约便要为辽人所知了,不过这不要紧,辽人即便是气炸了肺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辽人发现上当之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这倒是我所关心的。”

    野利太后道:“哀家估计他们会立即退兵,明显是以一国敌对夏宋两国,耶律宗真没那么蠢。”

    苏锦道:“太后,如果辽人选择退兵,你们有什么打算?”

    野利都兰道:“那是我们求之不得之事,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你想啊,辽人劳师远征,耗费粮草物资不说,还失去六万主力大军,最后什么便宜没捞到便灰溜溜的回去,耶律宗真怕是要生个几年闷气了;辽人的国力和士气大受打击,估计三年内再不敢动兴兵之心。”

    苏锦淡淡道:“可是辽人跑了主力尚存,你们夏国保住了,而且大胜;我们大宋得到了什么呢?我花了近九百万贯的巨款支持你们夏国,又带了二十万大军兴师动众的佯攻,最后我什么都没捞到,你说我在朝廷上该如何交代?”

    野利都兰蹙眉道:“苏大人,你们赢得了我们党项人的友谊,并且可以获得西北的永久安宁,哀家将会亲自承诺,在哀家有生之年,决不许大夏与宋国为敌,而且你们援助的物资和钱粮我们也将逐年归还,或者苏大人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但凡我大夏能做到而不伤国体,哀家一定答应你。”

    苏锦微笑道:“援助的物资和钱粮我可以一文不要,你们党项人的友谊对我来说也不是必要之物,至于和不和我大宋为敌,请原谅我的直率,那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恐怕即便在您有生之年,便是有想法也不敢实施,因为那是要靠国力军力说话的,而不是拿鸡蛋砸石头。”

    野利都兰色变道:“苏大人,我党项人的友谊便如此被你践踏?哀家的一片示好之意在你眼中便一文不值?”

    苏锦摇头道:“太后,咱们就事论事,你提出的那几点回报都不是我大宋最为迫切的要求,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这一点您应该能理解。”

    野利都兰冷声道:“你难道是要我大夏割地于贵国?这绝无可能。”

    苏锦摆手道:“不是,怎么说您也是我的丈母娘,我也不会让你太难为,不然我日后也不好面对阿狸。”

    野利都兰道:“亏你还明白我是阿狸的母亲,你何时将我当长辈尊重了?”

    苏锦笑道:“国您这是诛心之语,若非你是阿狸的母亲,是端云的姑母,你以为我会如此尽心尽力助你夺权,助你们夏国抵御辽人进攻么?”

    野利都兰道:“怕是对你自身和宋国亦有好处吧,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苏锦举手道:“好好,咱们就事论事,也不提什么恩惠亲情,身为宋国重臣,又是此事的提出者,你总不能让我两手空空的去见皇上复命吧?说到底这回最大的受益方便是你们夏国了。”

    野利都兰道:“哀家不否认,但哀家提出的几条被你视为草芥,你又说不会要求我们割地,也许你是希望我们开放战马交易?”

    苏锦道:“罢了,我同太后明言吧,如今的局势虽然对我们有利,但实际上并未达到我的预期效果,六万兵马的损失对辽国而言确实不小,但辽人元气并未受损,而我大宋因此与辽人撕破脸皮,将来边境上自然再无宁日,我大宋虽不惧辽人,但也不会妄自尊大,以辽国的实力,我大宋应付起来依旧吃力的很。”

    野利都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绕这么多弯弯。”

    苏锦抬头看着野利都兰雍容的面容道:“我要你们主动出击,即便辽人打算退兵,你们也决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耶律宗真带来的二十万大军一个也不能逃回去,如此一来,辽人才叫做元气大伤,要让他们轻易不敢启衅,这样才算是给朝廷一个交代。”

    野利都兰惊道:“什么?你是要我大夏和辽国死拼?你好歹毒,然后宋国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是么?不成,绝对不成。”

    苏锦道:“我可以承诺,绝不趁机侵占你们夏国,相反,战事结束,我将建议朝廷全面开放于你们的边境贸易,十年之内,夏国便将恢复强盛之势。”

    野利都兰晒道:“你的保证根本无从采信,哀家绝不会上你的当,与辽人死战将会葬送我大夏数十万大军,今后我大夏凭何立足?哀家知道你诡计多端,但没想到你歹毒若此,你休想哀家答应。”

    苏锦道:“我已经做出了承诺,大宋不会趁机吞并你们夏国,如果夏国遭受攻击,我大宋还将出兵协助你们御敌;而且情形也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悲观,我可以亲自替你们指挥同辽军作战,付出的代价比你想象的要小的多;这一切我都可以请求朝廷以两国正式协议的方式写下明文,你不必担心我口说无凭。”

    野利都兰佛袖而起道:“你把哀家当三岁小孩么?这样过分的要求亏你还振振有词的提出来,此事断不可行,哀家京中还有要务,这便告辞了。”

    苏锦叹了口气道:“太后,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我只能说我会即刻下令大军攻击贵国,这一回可不是佯攻,而是真正的进攻,会州宥州直至兴庆府这五六百里的地方,守军不超过五万,不是我自吹,十日内大军不攻下兴庆府我便自刎以谢;你是要夏国江山,还是要保存你那点可怜的军队,自己看着办吧。”

    野利都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怎能无耻到如此地步?眼前这个苏锦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居然在这个时候决定真的进攻夏国,南方的军队已经调往北方,整个南方大部近乎不设防,当初信了苏锦的邪,也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选择相信他,如今这种轻信带来了极大的灾难,该何去何从,野利都兰已经不知所措了。

    “你不用骂出声来,我知道你肚子里已经骂了几万声卑鄙无耻之类的词了,我也不想这样,但为了日后大宋的安宁,我不得不如此;你也不要妄图威胁我说不顾颜面请求辽国相助,虽然在此事上辽人已经恨我大宋入骨,但是你们刚刚割下了他们士兵的十万只耳朵炫耀,这笔账他们也不会忘记;更有可能的倒是他们会按照原计划从北面进攻,先灭了你们在说。”

    苏锦站起身来,拱手道:“慎重考虑一番吧,不过时间不要太长,您只有一天时间,明日晚间我得不到消息,我会以实际行动来告诉你后果。”

    苏锦的身影消失在宅院之外,马蹄得得逐渐听不见了;野利都兰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瘫倒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这个魔鬼,这个卑鄙无耻的魔鬼,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哀家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九二五章 驱狼吞虎(十三)

    南方战场的实际情形并不难探听,在辽国斥候的刻意打探之下,更是很快曝光于天下,消息很快传到了贺兰山下辽军大营中。

    虽然已经有了种种的推测,但当消息真的被证实的时候,辽兴宗耶律宗真还是气的差点喷出老血,宋人的奸猾和狡诈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虽然大辽选择和宋人合力攻夏也是别有用心,但辽国一向奉行‘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原则,有些事自己能做,宋国绝不能做。

    金帐内,耶律宗真召集群臣商议对策,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原本是宋辽攻夏,如今变成了宋夏联合抗辽,二打一变成了一打二,辽国君臣上下再有自信,也不能保证获胜了。

    “启奏皇上,宋人背信弃义,跟夏国沆瀣一气,老臣以为,此战再无必要打下去,如今最为明智之举莫过于赶紧退兵,我军虽小损,但实力并无太大影响,用于防御宋夏两国当绰绰有余。”张俭奏道。

    “张大人说的对,按理来讲,宋夏两国的军力加在一起也没我大辽军力雄厚,但我大辽虽雄兵百万,却不能全部用来投入攻夏之用,在夏国境内作战依旧处于劣势,还不如就此退兵,调集大军陈兵于霸州一带,相机报复宋人;宋人可援夏,夏人却未必援宋,因为臣细细思量,宋人想必是识破我大辽的计策,不愿失去西北屏障,故而阴了我们一把,对夏国而言,他们是宋人手中的武器,双方只是相互利用,有有何牢固联盟可言?”南衙尚书柳子询奏道。

    耶律宗真长叹一声道:“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朕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被宋夏两国玩弄于鼓掌之上,片土未得便要撤军,朕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皇兄,既然咽不下这口气,干什么要退兵?大不了再调二十万大军入夏增援,还不是一路势如破竹?宋人虽奸猾,但他们只是背地里使坏,却没有在明面上直接于我大辽为敌,这说明他们有所忌惮,所以跟咱们打的只有夏国这帮饿的皮包骨头的窝囊废罢了,咱们大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以为我们必然铩羽而归,我们便非但不撤反而增兵,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皇太弟耶律重元慷慨激昂的道。

    兴宗眼睛一亮,耶律重元的这番话倒不是没有道理,也许出其不意之举或有奇效,以优势兵力彻底打垮夏军,宋人反倒会陷入尴尬境地,大辽可以装作不知宋人的诡计,先不和宋人直接翻脸,待击溃夏国之后再和宋人算总账。

    “萧爱卿,你怎么看?”虽是败军之将,但萧惠依旧是耶律宗真最为信赖的人,此君因为刚刚丢了全部人马成了光杆司令,自觉汗颜无地,所以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皇上,张尚父和皇太弟殿下所言各有各的道理,皇太弟的建议风险在于,要从国内调兵前来碾压宋人暗中支持的夏**队,恐怕不是殿下所言的二十万即可。”

    “哼,二十万加上这里的十七万,近四十万大军灭不了夏国?萧大王是吓破胆了吧。”耶律重元鄙夷的道。

    萧惠耐心的解释道:“夏**队虽只有三十万左右,但那时宋人还没有暴露出奸诈的嘴脸,在宋国的支持下,夏国短缺的武器粮食等物资会得到补充,我们都知道,党项人全民皆兵,只要有足够的盔甲武器粮食,他们也许会一夜之间全部成为阵前的士兵,到时候我们对付的便不是三十万,或许是五十万或许是八十万甚或是一百万,就算他们的战力不强,但这人海战术的消耗,也不是我们能承受的起的。”

    “一百万又如何?我四十万大辽精锐会敌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兵贵精不贵多,这不是你常说的话么?”

    “殿下,我没说打不过,我说的是消耗不起,打赢了之后可不是天下太平了,我们还有个更大的对手还没有丝毫的消耗,而我们倾全力和夏人作战,经历巨大的消耗之后,还是不是宋人的对手,这才是关键;皇上,咱们不能因眼前之小不忍而乱了大局,臣的意见是倾向于张尚父的建议,拔寨起营即刻退回国内。”

    耶律宗真道:“可是就算咱们退兵,宋夏已为联盟,日后也必有大患,该如何处置?”

    萧惠想了想道“从长计议亦可,若皇上急于摆脱被孤立之局,臣建议可派人同夏国野利氏修好,便说我大辽乃是受宋人蛊惑才做出攻伐之举,承诺再不攻夏,给他们些好处和甜头;臣认为夏国对于我大辽的好感绝对多于宋人,只要我们伸出手来,夏国必会投向于大辽,即便是不能结盟,只要我们让夏国相信不再攻打他们,他们的大军便会重新布防,夏国南方如今处于不设防之态,我们撤兵,不知道宋人能不能抗的住诱惑也退兵,如果他们扛不住诱惑,便成了和夏国直接为敌,到时候便有好戏看了。”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萧惠的分析很有道理,耶律重元却道:“若宋人也立刻撤军呢?岂不是让宋人白白的玩了我们一把。”

    萧惠道:“宋人也非全无消耗,此番出兵二十万,又暗中援助夏国这个无底洞,损失也肯定不小,但他们其实什么也没得到,相反养虎为患让夏人从中得利;他们若果断退兵,则西北之患犹在,比战前还更加的恶劣些,如果他们趁机攻占夏国南方的州府,除了跟夏人成了直接的敌人之外,我大辽便可即刻和夏国联盟,这一回变成了辽夏联合攻宋,形势立刻便大有可为了。”

    耶律宗真微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你这么一说,朕倒是希望他们能攻下夏国的几处州府了,看来还是要隐忍一时,静观局势变化。”

    张俭道:“宋军主帅是那个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苏锦,此人狡诈多变,还记得那年萧特末出使宋国的事么?当时这个苏锦还是个毛头小子,便已经让萧特末铩羽而归,还因此瞎了双目,所以老臣建议不要寄希望于宋军会按照咱们想象的套路走,还是要多想想办法。”

    众人均点头同意,苏锦之名已经在辽国流传已久,辽人对苏锦的印象便是个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的狡诈之辈,手段极其的老辣,对他既是鄙夷又有些忌惮,指望着苏锦直接于夏人为敌,看来是不用想了。

    计议已定,撤军几成定局,耶律宗真又同众大臣商议起撤军后的计划,如何报复宋国等事宜,正讨论热烈之际,内侍匆匆走进大帐,凑在耶律宗真的耳边道“军鸽传递来南方紧急军情!”

    “快快,快带上来。”耶律宗真忙道,心中盘算着南方会有什么样的军情。

    一名军事捧着竹笼快步进入,叩见已毕,便从竹笼中捧出一羽银灰色的信鸽来,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取下,双手捧着奉了上来;那竹筒漆的红白相间,正是最为紧急军情的一种标志,耶律宗真拔出木塞倒出里边的羊皮纸卷举目迅速的看了一遍,赫然站起身来。

    群臣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羊皮纸上写了什么,让皇上惊讶若此,正面面相觑间,就听耶律宗真爆发出一阵大笑,伸手弹动羊皮纸大声道:“天助我也,天佑我大辽,宋人终究抵挡不住诱惑,咱们大有可为了。”

    羊皮纸在群臣手中传阅一圈,小小的纸片上寥寥数语,但却让大辽君臣个个喜笑颜开,纸上写着:宋军东路军于十一月十七傍晚攻下宥州,目前正北进迫近龙州夏州一带,似有取龙夏两州之意。

    宋军动手了!这苏锦聪明反被聪明误,正当大辽君臣找不到机会的时候,他却将脖子伸过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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