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文阅读

作者:大苹果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txt下载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五六章 纵横来去

    永州奶.头山,苏锦大军横扫三万大定府部族兵,几乎是一看到宋国骑兵,辽将便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但还是被一路追杀,付出一万多人的代价才逃往最近的永州城。

    一日后,苏锦大军抵达永州城外,永州这样的内陆的城池的城防根本经不住像样的攻击,加之宋军兵力优势太大,永州守军装模作样的守了半日便弃城逃往南方。

    永州城破之后,大军休整半日,做了补给,将缴获的六千匹战马编入骑兵队中,放火烧了永州城,却没按照原计划绕道往北近逼上京,因为苏锦已经意识到此时强行攻打上京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索性往东,往辽国薄弱地带穿插破坏。

    这个重要的策略确定下来之后,再没有心理的压力,到七月十六,近一个月内,苏锦的大军连下吕州、遂州、懿州,到七月底,突入东京道首府辽阳,并于三日后攻破兵力空虚的辽阳城。

    两个多月时间,整个辽国境内已经是一片乌烟瘴气,南方主战场进展甚微,宋军依靠第二道防线守了一个多月,第二道防线告破之后,本以为能迅速突进,却不料在青州、大名府、相州、潞州、晋州一线,宋军的第三道防线也已形成;对宋人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虽正面战场上吃紧,但信心却在增加,况且最新的好消息更是坚定了赵祯守住防线的信心,因为大将狄青已经在六月底率部与侬智高决战,并大败侬智高;侬智高的叛军只剩下不到千人逃往西南夷,平叛之战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狄青率平叛八万大军已经星夜北上增援北方三路。

    耶律宗真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后方城破的消息雪片般的飞来,中京上京东京三道连续被攻破十一座城池,连辽阳也落入敌手,而且苏锦刁钻的很,他不杀百姓,只是掠夺物资粮食,烧毁城池,捣毁城防;这么做直接导致大批的百姓流浪南下北上,造成极大的混乱;正面的战役却又进展缓慢,渐渐已经呈颓势,汴梁近在三百里外,却像是天上的明月,似乎触手可及,但却咫尺天涯。

    唯一让耶律宗真欣慰的是,上京临潢府没有丢,那是辽国京城,若丢了临潢府,虽然只是座城市,但会带来更大的恐慌,那是心理上的打击,往往跟更让人觉得沮丧。

    耶律宗真看的很清楚,所以他拒绝下令让上京道聚集的近二十万大军出动追击苏锦大军,这样一来,苏锦更加的肆无忌惮,小股的辽军根本不敢与之交战,苏锦就像在自家后院闲逛一般,一口气将东京道祸害了个遍。

    耶律宗真不得不考虑这场仗还是否能打下去,宋国比想象中的更加的强大,以前总以为宋国软弱,大军狠狠的敲打他们之后,宋人便会认怂求和,没想到宋人下定决心之后竟然如此的果敢,正面战场上的交战完全是靠辽人的勇武才取得优势,但这小小的优势的代价是国内的一塌糊涂。

    眼看就是秋天了,耶律宗真明白,一旦到了九月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到了十月,大辽北疆便要下雪,这么多流民无家可归,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虽然下雪之后,苏锦的大军将会失去机动能力,破坏力也会变弱,但同样的自己的大军也是一样,严冬季节攻打宋国本就不是件靠谱的事。

    在新占领的太原府中的军事会议上,耶律宗真正式提出到此为止,回兵自救;大军一部守住边境,另一路配合国内大军绞杀苏锦;这一回意见出奇的统一,就连一直反对的耶律重元也意识到正面战场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已经付出了六万余部的代价,却只推进了三百里,面前宋军的第三道防线形成,人家是背靠大后方,兵员粮草兵器源源不断,自家却是后院失火,补给也渐渐跟不上了。

    “皇上,臣请率部回援,绞杀苏锦小儿。”萧惠立刻请命。

    耶律重元翻着眼道:“不,萧大王留在边境防守,我去会会他,不拿下这小儿的人头,难消心头之恨。”

    萧惠道:“皇太弟殿下坐镇边境为好,苏锦狡猾的很,不太好对付。”

    耶律重元嗤笑道:“你的意思是,你比我高明?在贺兰山下,你没有败于他手?”

    萧惠欲待辩驳,耶律宗真怒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人还在斗嘴,朕决定了,重元率十万大军回援,上京二十万大军归你统领,三十万大军对付苏锦剩余的十八万人该有所胜算了;萧爱卿总领此地四十余万大军驻防,攻势可稍缓,但绝不能让宋军借此机会反攻。”

    两人不敢强辩,纷纷领命;众人商定,在耶律重元带兵撤走之前猛攻宋军防线,借此迷惑宋军,不能让宋军觉察到辽军有撤军之念,夏辽贺兰山之战便是苏锦利用大军回撤的时机发动追击,以至于全军覆没的。

    这一次正面的进攻就像是最后的疯狂,辽军全线出击不计代价的猛攻扼守的几座城池;宋军拼死抵抗,双方你来我往,往往一日内城池数易其手,死伤也惨重之极;三天后双方偃旗息鼓,辽人以近三万的伤亡换取了大名府的控制权,宋人伤亡两万余,最后退后五十里以檀水为凭借坚守;辽人也再未进攻,当夜,左路军统帅耶律重元悄悄率十万骑兵退出战场连夜归辽,而接手全线指挥权的萧惠竟然学韩琦范仲淹那一套,修缮城墙,挖土筑垒开始坚守。

    ……

    苏锦大军已经将东京道祸害了个遍,占领辽阳之后大军四下出击,将高丽和辽国边境的保州、咸州的防守之兵尽数歼灭,工事毁坏殆尽,然后扬长北上开始往正州慕州进逼,这里已经是辽人北方的根据地了,辽国最大的牧场和牛羊牲畜马匹饲养的基地就在东北方,这里也是辽国和女真族的交接地带。

    在这里,苏锦剩下的十八万大军变成纯粹的骑兵队伍,虽然宋军并不是骑马打仗的好手,有的甚至还不会骑马,但苏锦要的不是骑马打仗,而是会骑马,能到处机动就够了,为此,在正州东的大草原上,苏锦甚至停下来让士兵们练了三天的骑马。

    这一日,苏锦正在帐中细究地形图,他发现正州以北约莫两百里外还有一个叫龙州的地方,名字和夏国南边的龙州同名,但苏锦总觉得这个龙州有些熟悉的感觉,当他问及辽国龙州的概况的时候,景泰告诉他,这个龙州便是俗称的黄龙府,苏锦猛然想起,再过百余年会出现一个叫岳飞的名将,他曾说过一句“直捣黄龙府,与诸君共饮”的话,虽然他最后没有做到这一点,但直捣黄龙已经成为击溃敌国要害的代名词,如今离得如此之近,自己如何不去直捣黄龙呢?

    想到这里,苏锦浑身燥热起来,岳飞没做到的事情,自己就要做到了,他当即提出要往北进军直捣黄龙,话一出口,便被景泰泼了盆凉水。

    “大帅三思啊,我们攻打到正州已经是极限了,需知城边的这片草原便是辽国和女真共同的边境,而黄龙府则更加的贴近女真族部落的领地,我们攻打黄龙府万一引起女真人的误会,岂不是引火烧身?别看目前我们纵横来去,卑职敢肯定,辽人一定已经集结大军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追击了,如果再惹上女真族,岂非是两面受敌?”

    苏锦缓缓踱步,皱眉细细思索,景泰的担心并非多余,女真人确实不太好惹,辽人也在和女真交界部署重兵,其用意自然是防止女真有异动,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或许能在本已混乱的辽国再搅一趟浑水,将水搅得更浑呢。

第九五七章 大酋领

    女真族首领完颜虎自打辽宋开战之际便密切关注形势的发展,他的手下统辖着七个部落,虽然在这块充斥着森林河流苔原的土地上生活的极为艰难,但完颜虎心中一直有一个不敢为外人所道的梦想。

    虽为辽国附属,完颜虎却没有一天对辽人真正的臣服,每当看到部族的牛羊马匹被辽人强行征走,部落中的同胞被辽人打骂欺凌的时候,他恨不能抽出尖刀跨上骏马跟辽人战个痛快。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如果他这么做了,辽人会毫不留情的将他的部落同胞斩杀殆尽,无论是兵力还是实力,女真一族绝非辽国对手,他只能忍气吞声的等待时机,像一头黑夜中的狼,双目炯炯的窥伺着。

    辽人也从未对女真一族真正的放松警惕,在龙州黄龙府一线,永远驻守着不少于十万的辽**队,其用意不言自明。

    但宋辽大战开始之后,完颜虎每天都派出大量的哨探四散探听,消息一个个的传来,每一个消息都让他蠢蠢欲动的心跳的更加迅速,先是龙州的驻军被抽调南方参与攻宋,但紧接着辽人又募集了扈从军到来,扈从军的战力不强,但人数众多,完颜虎依旧不敢擅动,自己满打满算只有五万兵力,容不得半分的闪失。

    后来宋军一股大军突袭上京的消息传来,边境上的扈从军大部分也被调离了,不用多想,定是被调往上京守护临潢府去了,至此龙州左近只有五万不到的守军,完颜虎得知这样的消息后激动的发抖。

    但他依旧小心谨慎的很,除了做好准备之外,他在观望,他在判断辽人是否已经无力对付自己,趁乱起兵固然不错,但如果辽宋之间再达成默契以和谈收场,那可麻烦大了。

    等待中,苏锦大军一路连克十几座州府的消息连续的传来,而辽国似乎连这支深入腹地的军队也无力应付,完颜虎得出的结论是,辽国大军已经被宋人拖在南边,对宋人这只军队根本无法无计可施,这等大好机会千载难逢。

    就在他准备起兵夺取黄龙府的时候,宋军居然沿着东京道一路往北打来,一直打到了正州,完颜虎顿时觉得压力巨大,在宋人眼中,自己和辽人是一个鼻孔出气,宋军会不会攻击自己的部落,这着实让人担忧;完颜虎不得不暂停攻击黄龙府的计划,全神贯注的注意宋军的动向,以防被宋人突袭。

    这日午时,完颜虎骑着马带着手下在正州以东五十里的山林边缘巡逻,这里是女真的防线所在,林木茂盛的山地,正是女真人熟悉的地形,再次设立防线,可以有效的阻止敌军进袭;火辣辣的秋阳照的满山遍野的雏菊开的轰轰烈烈,花香熏得人昏头昏脑,就在此时,一声悠长的呼哨打破静谧的山林,一长两短,这是有敌人迫近的信号,完颜虎的心揪了起来,赶紧往前方哨探所在的小山坡爬去。

    顺着哨探所指的方向,山坡下的草原上十几骑飞驰而来,一个个穿着盔甲,挎着长刀,显得威风凛凛。

    “是宋军,是正州那边的宋军,这盔甲我认识。”完颜虎低声道。

    “只是为何只有十几骑来此呢?”完颜虎又有些疑惑。

    十几骑顷刻便到林间谷口,他们似乎并无顾忌,速度不减的冲了过来,手下看着完颜虎请示他示下,完颜虎想了想将手一挥,身边的手下立刻爬起身来,站在坡顶发出一声悠长的‘哦嗬嗬’的呼喊。

    瞬时间,山坡上,树林间冒出无数声音,‘哦嗬嗬’之声大作,随即一涌而出将那十几骑宋军拦住。

    那十几骑宋军愕然变色,座下战马也被惊扰的人力而起,忙勒马停住。

    “拿下了。”完颜虎喝道。

    几十名士兵持着竹矛上前,竹矛斜举将十几个宋军围在当中,宋军中一名身高马大的头领摸样的人高声叫道:“敢问是何方朋友,是完颜首领的手下么?”

    完颜虎一愣,宋军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号,倒有些奇怪。

    “本人乃大宋镇北大将军苏锦帐下先锋军统领景泰,奉大帅之名前来于完颜首领商谈要事。”那人高声道。

    完颜虎皱眉思索,自己和宋人素无关系,何来要事相商,都说宋人刁钻,难保没有诡计。

    “大酋领,他们好像认识你。”一名手下问道。

    “认识个鸟,拿下。”完颜虎将大手一挥,那手下高声叫道:“大酋领有命,拿下他们。”

    几十名士兵得令,手中竹矛逼住众人,有几人伸手便来拽马上的宋军,忽然间人影一闪,靠近抓人的几名士兵胸口各中了重重的一脚,如遭大锤重击,踉跄几步坐到地上。

    “他娘的,我们大帅看的起你才派咱们来送信,你们这帮野人居然不识抬举,二话不说便来抓人,谁敢过来,爷爷打他个满脸开花。”一个五短身材壮硕无比的宋军站在倒地不起的几名女真士兵面前,大声嚷嚷道。

    刚在骑在马上夹在人群中倒还没看出什么,这时候往他脸上看去,顿时吓得一大跳,若不是日光煌煌,还以为见了鬼了;这人满脸横肉倒也罢了,竟然鼻孔粗大,就像是两个黑洞洞的无底洞,看上去恐怖无比。

    女真士兵们定定神鼓起勇气持竹矛往那人身上乱刺,那人侧身一把捞过七八柄竹矛往咯吱窝一夹身子转了一圈,竹矛那头的士兵们便跟着他的转动四仰八叉倒下了一片。

    “呸,拿个烧火棍也来打架,警告你们,别惹恼了你爷爷我,不然爷爷发起怒来,你们可吃不了兜着走。”那人啐了几口,骂道。

    士兵们没有命令不敢撤退,爬起来正待继续上前,身后传来完颜虎的大声呵斥声:“还不退下,丢人的还不够么?”

    士兵们赶紧退下,完颜虎阔步走到那丑陋宋军面前,拱手道:“好俊的身手,不过口气也挺大的。”

    那人嘿嘿发笑道:“咦,你头上插根鸡毛作甚?大热天的你光膀子穿个虎皮坎肩,也不嫌惹的慌,哈哈。”

    完颜虎大怒,将腰上的布带紧了紧道:“本人完颜虎,女真大酋领,这位军爷武技高强,本人特来讨教几招。”

    女真人勇武不服输,每年都会进行部落比武大赛,都已尚武为荣,特别是对外人,比武一定不能输,何况眼前这宋军将领言语羞辱无礼,更是要从拳脚上讨教回来。

    “原来你就是完颜头领,这位是我先锋军副统领马汉将军,适才多有得罪,本人在此替他向您致歉,我家大帅差我送来书信一封,请大头领……”

    “别忙,待和这位马汉将军过了招再说。”完颜虎打断那自称是宋军先锋军统军景泰的宋军军官的话,眼睛盯着马汉一刻不瞬。

    景泰皱了皱眉头,从马上俯下身子凑到马汉耳边道:“马将军,可别伤着人,咱们有要事在身,回头大帅要骂的。”

    这句话在完颜虎耳中听起来无比的刺耳,什么叫‘别伤着人’?这不是摆明说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么?当下气往上涌,强自压抑,喝道:“开始吧。”

    马汉哈哈一笑,伸手将头上的头盔,身上的甲胄脱下乱丢了一地,将腰刀也仍在草地上,轮了轮拳头,转了转啪啪作响的粗脖子道:“咱们先说好了,可不带急眼的,打完了咱们就他谈正事,你若输了不高兴拔脚便走,那我老马可看不起你。”

    完颜虎怒道:“且看谁能赢了谁。”话音未落身形晃动,欺近马汉身边,双手祺张,当胸恶狠狠的抓来。

第九五八章 直捣黄龙(上)

    完颜虎倒不是什么功夫高强之人,但终年搏狮斗虎骑马摔跤不仅练就一身蛮力,身手也极为矫健,光看他乍着膀子抓来的架势,似乎所有的角度都被封死,根本避无可避。

    他的手下都知道,被完颜虎抓到之后会是什么下场,简单的来说,完颜虎最擅长的一招便是将对手小鸡般的抓起来,举过头顶转个三五圈在扔出五六丈开外,部落比武之时,只要被他抓住举起,若不赶紧告饶认输,基本上人就废了,打着旋儿被丢到几丈远的地面上,摔断胳膊腿倒是轻的,要是头朝地,恐怕要开瓢出瓤了。

    可是让所有人惊讶的是,那丑陋的宋军军官居然不避不让笑嘻嘻的张着大手同样抓住完颜虎的胸口衣襟。

    “这是在找死啊。”女真士兵一阵咋舌。

    “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有人叹道。

    “大酋领……手下稍微留点情……”有老成持重的女真士兵担心的提醒,草原对面可是驻扎着近二十万宋军,犯不着惹恼了宋军。

    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眼珠子瞪得都要飞出来,死盯着马汉和完颜虎,但见两人互相揪着对方的胸口衣服,脸憋得通红,却都纹丝不动。

    “大酋领也留情的过了头了,居然不用力气。”有人道。

    “不对,你看大酋领的胳膊和脑门上的经脉,都鼓起来,这是用了全力之状啊。”

    “难道是?怎么可能!”谁也不信大酋领居然抓不起来对面那矮粗的汉子。

    事实正是如此,完颜虎已经用了全力把马汉的身子往上提,但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马汉巨大的力量要将自己往上提,两人都想将对方举过头顶,却都办不到。

    完颜虎暗自惊讶,自己力大无穷,几百斤的石锁在手里跟纸糊的一般,没料到对方居然不逊于自己,完颜虎孤陋寡闻,如果他知道马汉曾和辽国大力士萧大虎硬碰硬的你一拳我一拳的硬拼,连鼻子、手骨都打的稀巴烂的事情,他就不会选择和马汉硬来了,马汉是个犟牛,最喜欢的就是别人跟他蛮干,然后他也蛮干。

    两个人僵持在原地,不断的催力想把对方提起或者摔倒,可是气力相当,谁也别想得逞,本来是精彩之极的两强比武,最终竟然会变成无聊的互相揪着衣服红着脸含情脉脉的对视,简直无聊透顶。

    一刻钟之后……

    半个时辰之后……

    依然如故,两个人都精疲力竭,火辣的秋阳照在身上,汗水湿透衣服,脸上也全是汗珠,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周围的人无聊的要死,有人实在受不住,都缩在旁边的树下躲着太阳,有人甚至打起了瞌睡。

    “好了好了……”景泰也打熬不住,擦着脸上的汗道:“两位的比武果然精彩,看来半斤八两不分胜负,这样也好,不伤和气,都松了手吧。”

    “不成,不分胜负绝不罢休!”完颜虎喘息道。

    “不分高下绝不罢手!”马汉哼哼道。

    景泰无奈之极,摆手道:“得了,你们较劲吧,我去树荫下小睡一会,左右,什么时候他们分出了胜负,记得叫醒我。”

    一个时辰过后,一切如故,两个人孤独的影子被西斜的太阳拖得慢慢变长,两个人本来红着的脸也慢慢的变白,终于在某一时刻,两人几乎同时松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起来。

    周围的宋军和女真士兵欢呼一声,不知是庆幸这两人的解脱还是庆幸自己的解脱,纷纷围拢过来,拿了水囊往两人口中灌,再看两人,手都成了鸡爪一般,压根恢复不过来。

    忙乱一阵之后,两人终于缓过劲来,马汉站起身来拱手道:“完颜首领确实厉害,能和我马汉比拼力气却不落下风的当世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你算一个。”

    完颜虎道:“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厉害厉害。”

    两人竟然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意;身后传来景泰慵懒的声音道:“打完了么?”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景泰睡眼惺忪显然刚刚醒来,发髻上还沾着草茎,脸上还有口水的痕迹,想来是做了个美梦。

    完颜虎邀请景泰马汉等人进山谷的军帐中,宰杀牛羊招待众人,席间景泰拿出一封信交予完颜虎道:“完颜首领,这是我家苏大帅送给你的信,也是我等此行的目的,我们攻占正州之后,听当地人说完颜首领率部驻扎在东面,所以便赶来接洽。”

    完颜虎拿过信笺来展开,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才道:“对不住,有事就明言,我不识字。”

    景泰顿时为苏锦感到极为惋惜,苏锦写这封信的时候斟词酌句绞尽脑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没想到俏媚眼做给瞎子看,这家伙不识字。

    “好吧,这封信也无需照着念,这封信的意思只有一个,我家大帅只想问你们,黄龙府你们要不要?”景泰道。

    完颜虎心里咯噔一下,宋人真是诡异,居然能猜得出自己对黄龙府的觊觎之心。

    “龙州乃辽国城池,你们怎么问起我来了,辽国于我女真族是为友好之帮,你们大帅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友好之帮?我看不见得吧,我不妨告诉你我大军的机密,不日我们将兵发黄龙府,你想必也知道,我北征大军所到之处州府无不立克,虽然我们知道黄龙府中目前有守军五万,但依旧逃脱不了被我们攻下的命运。”

    “那贵军问我要不要黄龙府是何意?”

    “你该知道,我们占领的州府离开之后都是摧毁城防,烧毁房舍,所有可用之物皆全部销毁,我大军占领黄龙府之后,离开之时哪里必然成了一片废墟,所以问你要不要黄龙府,若要的话,攻下之后便由你接手,我们便不搞破坏了。”

    完颜虎心念电转,幸福来得有些突然,自己攻打龙州或许要废好大的力气,但天上掉馅饼了,宋人居然这么好心。

    “你们为什么愿意将龙州交予我们之手?我女真部落与你们宋人素无交往,这么做是何用意?”完颜虎忍不住问道。

    “就知道你要问,我家大帅慧眼如炬,看的清清楚楚,你们女真部落和辽人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表面上的那么融洽,相反应该是极为紧张的,我家大帅说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送他一座城池又又何妨?更何况龙州对女真来说意义重大,有了龙州为关隘,女真族便有了屏障坚守之地,一座龙州对我们大宋而言不算什么,对你们而言那是关乎以后生存空间的拓展和守护的大事。”

    完颜虎心头大动,这苏大帅果然目光如炬,看的出龙州的地理位置对女真一族的重要性。

    “另外一个原因嘛,冬天就要来了,我家大帅也不想太过作孽,烧毁房舍摧毁城池之后,七八万百姓都会流离失所,冬天一场雪下来,岂非间接的害死众多的百姓么?我家大帅不想做这样的事,将城交予你们,百姓自然也归你所有,你们女真族既能壮大又能让百姓们保住性命,何乐而不为呢?”

    完颜虎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宋人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最想做什么,这着实有些可怕;龙州地理位置重要,城中的七八万人口也让完颜虎垂涎欲滴;女真部落只二十余万人口,人口的稀少也是部落不能强大起来的原因,主要还是生存空间的狭窄,人口多了,自己这小小的地盘也无法养活;但如果拿下龙州,所辖方圆百里之地便落入自己之手,又能一下子多了七八万人口基数,实力一下子飞跃一个等级,这简直是太让人兴奋的美妙前景。

    “完颜首领,我们送的可是一份大礼,你还犹豫什么?”景泰笑道。

    完颜虎默然一刻,终于道:“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女真族有句俗语:带着酒肉来拜访,必然有所请求,敢问你们需要我女真族做些什么来交换?”

    景泰心道:“什么带着酒肉来拜访,咱们大宋说的简洁的多,不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么,蛮夷便是蛮夷,土鳖的很。”

    “实际上我们对你们毫无要求,如果说一定要有所请求的话,我家大帅说了,要你们女真族坚守黄龙府,最好是有本事自己将北面的宁江、宝洲一并夺了,省的我们大军还要北上去打,我家大帅说,如果完颜首领认为自己没本事守住龙州城,拿下北方的两座城池,那么这个提议便作罢。”

    完颜虎怒道:“你家大帅也太瞧不起我女真族了,宝洲宁江两地唾手可得,以前是龙州边军牵制,我们拿了也保不住,如果龙州到手,这两处州县简直是囊中之物。”

    景泰呵呵笑道:“那最好,实不相瞒,我大军即将往东攻取上京,没空在这里磨蹭,这北方的地盘便交给你了,你有本事便多吃几口,没本事便窝在山林里睡草窝吧。”

    完颜虎赫然起身道:“教你们瞧瞧我女真勇士的厉害,我完颜虎不平白受他人之恩,我决定率本部五万勇士跟随贵军攻击黄龙府,莫要小瞧这黄龙府,工事坚固之极,粮草储备充足,只有我才知道他的薄弱之处,也省的你们损兵折将,也算是我的一点回礼了。”

    景泰一拍大腿道:“那简直太好了,来来来,干了这碗酒,我等要连夜回去,将好消息告诉我家大帅。”

第九五九章 直捣黄龙(下)

    次日晨间,太阳刚刚在草原尽头的山脉露出脸来,完颜虎果然率五万女真士兵来到正州郊外。

    宋军也尽数出城开拔,按照老规矩,离开之前放一把火,大军出城之后,整个正州城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士兵们托着大圆木将城墙城门以及所有的防御措施尽数捣毁,倒下的城墙将护城河填的严严实实,一个时辰过后,正州已经面目全非。

    完颜亮带兵远远的看着这一切,暗自心惊,宋人果然是焦土政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黄龙府落到他们手中,他们也一定会在旦夕之间将其摧毁,那可就太可惜了。

    完颜亮的‘大军’教人大跌眼镜,倒是都骑着马儿,但马身上只裹着草席为鞍。士卒们身上也没有盔甲,尽数是光着半个膀子的兽皮,头上戴着兽皮帽插着野鸡毛,脚下大部分士兵还光着黑乎乎沾满牛粪的脚丫子。

    这些倒也罢了,手上的武器更是教人笑道大牙,弓是竹弓,矛是竹矛,有的人还拿着白森森的动物大腿骨当棒子,五万人只有几千人身上有铁器,还是短的可怜的小短刀。

    宋军士兵可怜的看着这群叫花子兵,在看看自己身上闪闪发亮的盔甲,擦得锃亮的刀枪,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完颜亮和他的叫花子兵们显然看得出这种鄙夷,他们脸上有些发烧,但却个个挺胸叠肚,不肯露出半分羡慕之色。

    不过那位苏大帅倒是和蔼可亲,笑容里没有一丝的鄙夷,完颜亮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夸了几句女真的大军道:“果然气势凌厉龙行虎姿,白山黑水之间的人物就是非同凡响,看了这只大军,我终于明白辽人为何只是与你们成为臣属而非奴役尔等的原因了。”

    完颜亮对面前这个唇有微须的青年大帅立刻好感大增,谦虚了几句,腰背挺得更直了。

    大军开拔之后,半路上潘江问苏锦道:“大帅,这样的女真人能帮上什么忙?竹箭竹矛能顶个屁用?”

    苏锦笑而不语,心道:你若知道正是这帮光着屁股的土著将来建立了一个大帝国,连大宋都被灭了的话,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潘江兀自道:“大帅,莫如咱们给他们些兵器,也好更加派上用场。”

    苏锦勃然变色道:“蠢话,养虎为患么?一颗铁钉也不要给他们,攻下龙州之后,所有的兵器物资尽皆带走,带不走的就地销毁,什么也不要留下;我们是利用他们帮我们牵制辽军,南方辽军必已回援,需要他们造反牵制,难道打垮了辽国,我们又要培养一个威胁我们的女真么?”

    潘江不明白大帅为何对这只女真部落如此忌惮,但苏锦既然如此郑重,当然要完全的遵命,苏锦已经打好了主意,如果能够灭了辽国,下一步便要将女真族灭了,最不济也要把他们赶到极北之地,历史的教训一定要吸取,决不能留下这个隐患。

    两日后雄关在望,乍见龙州,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见两山之间万仞壁立,贯通南北的唯一通道上,一座黑乎乎的大城立于其间,有睥睨天下之势,南北地形宽阔,倒是可以进攻,但东西城墙离峭壁不到四五丈,压根就没有城门,城墙和峭壁之间狭窄的通道也压根不能立足,因为站在那里,便等于是将脖子送到城头的守军面前,让他们砍下去。

    站在这座城池面前,苏锦多少也感到一丝乏力,完全的正面进攻,付出的代价将是惨重的,绕后不绕后都是一样,花个几天绕道城后地形还是一样,两山夹一城,根本就是狗咬刺猬无下手之处。

    正面进攻损失太大,苏锦动起了从两侧峭壁进攻的念头,但稍微一试立刻举得这个办法是多么的可笑,山林密集的遮天蔽日,林间全是刺藤荆棘,压根就上不了山,不过有的将领立刻便提出了办法,他们提出了火攻之计,一把火烧了山林,便是不攻,烤也烤熟了他们。

    苏锦也觉得此计可行,这座城池最大的优点是地势,但最大的缺点确实也是这样的地势,苏锦有些不明白,为何筑城之人没有考虑到火攻这个因素,仔细想了想之后苏锦恍然大悟,山林可不是那么容易着火的,都是长青的杉松,看似着火甚易,但却截然相反,需要有极大的助燃之物,还要有合适的风向;这年头没什么玩意可以助燃,自然无虞会被烧毁山林;而且即便是山林着火,也就是城池的东西两侧影响比较大,想以火攻来摧毁城池显然不大现实。

    引火之物苏锦倒是有,带着好几千桶火油,要火攻立刻便能点起火来,但问题是火油太过珍贵,火攻的效果也不是太好,有些得不偿失,苏锦相当的舍不得。

    扎营的第二日,苏锦召集众将在帐中商议如何进攻,说来说去除了火攻别无他策,完颜虎也参加了会议,不过他却一言不发,只埋头吃着案上的食物,喝着自带的酒水。

    景泰忽然想起完颜虎说起的一句话,来之前他曾说过知道龙州的弱点,现在何不要他来说说办法;景泰提出让完颜虎说说办法,众将均不以为然,一个穿虎皮裙的土著能有什么办法。

    苏锦倒是极有兴趣,笑道:“完颜头领,有什么好办法便不要藏着了,这座城将来是你的城,你也不希望我们烧毁山林,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吧。”

    完颜虎道:“苏大帅,火攻无用,龙州我来过多次,城中有避火地道,城中着火也许还起点作用,两侧山林着火根本无害分毫,别浪费那个精力了。”

    苏锦挑眉道:“这么说来,唯有强攻一途了?倒也可以,我随军有工匠,此处木头多,建造些攻城器械倒也不难,十天内必然拿下。”

    完颜虎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早已想好办法,我带人突进城中,贵军趁乱攻城便是,事情顺利的话,半日可下。”

    “吹牛!”

    “满天的牛皮在飞。”

    宋军将领们白眼乱抛,鄙夷不已,这虎皮裙的土著信口开河的本事倒也不小,原来吹牛皮倒也不是宋人的专利。

    苏锦笑道:“可是你们怎么进城呢?正面挨打,侧面是山林峭壁,怕是不易吧。”

    完颜虎道:“自有办法,我的五万儿郎分头登上两侧峭壁登上城头。你们便进攻就是。”

    苏锦心里一动道:“从峭壁以绳降之法入城?好办法啊,我倒是没想到;不过如何能登上峭壁?山林中举步难行,难道你们披荆斩棘开路么?还是需要先烧毁山林再登上去?”

    完颜虎起身拱手道:“苏大帅,无需麻烦,我女真人自有女真人的手段,大帅只需定下攻击日期,剩下的便是以城中烟火为号,烟起贵军便攻城,那时我们必在城中了。”

    苏锦见完颜虎如此自信,再加上打头阵的是完颜虎的人,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于是立刻下令,早早吃了早中饭,午时时分展开进攻。

    五万女真人在完颜虎一番叽里咕噜之后发出震天的怒吼,然后分为两队一往东一往西往山边行去,看着这些人赤脚光腿的样子,宋军众将嘴里咕哝个不停:“这还不刺得鲜血淋漓么?荆棘刺藤可不跟你客气,这帮女真人是失心疯了。”

    苏锦端坐马上,眯眼看着女真族人到达山脚,黑压压的女真人迅速的消失在林中,紧接着树梢颤动就像麦浪一般往前翻滚,树梢上的女真人腾挪跳跃灵活的像水中的游鱼。

    众将也看傻了眼,苏锦叹道:“这回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了吧,他们久居山林谷地,在树上腾挪本是拿手好戏,我却是没想到。”

    潘江轻声叹道:“我知道大帅为何要如此防备他们了,不仅勇武,而且有智谋,本已经素质超群,在辅之以利刃坚甲,当成大患。”

    苏锦吁了口气喝道:“全体准备,看准烟火信号,即刻攻城。”

第九六零章 辗转腾挪(一)

    (感谢acpcsu/河南书友/yan7love1982书友的月票,感谢冰月火之歌、yeyevod书友的打赏。)

    一个时辰不到,数万女真族人已经到达密林崖顶,兽皮搓成的长绳细而且韧,只见他们熟练的在腰间取出带有回勾的硬木,绑上绳子之后蜘蛛吐丝一般居高临下抛出万千条丝带,就像早已演练好的一般,他们算准了城垛砖缝之间的距离,抖动绳子让带回钩的硬木卡在各种缝隙中。

    城头上的辽军在满天绳索抛下的时候便已发觉,顿时呼喝叫嚷,举刀砍断了许多条绳索,但与此同时,他们受到女真人的第一波居高临下的打击,竹箭竹弓虽然威力不强,但居高临下射击的威力相当的惊人,女真人在竹箭的顶部嵌入尖利的石块,近距离施射之下,辽人的藤甲一样起不了大作用。

    两侧本来就不是防守的重点,龙州东西两面城墙上各有三千士兵,主要是起封锁城墙和崖壁之间数丈宽通道,以及监视左右山崖上的动静的作用,在女真人密集的箭雨打击之下,顿时被压制的抬不起头来,趁着这个间隙,完颜虎一声令下,用兽皮裹手,抓住绳索一滑而下。

    身后数万女真士兵呼喝怪叫着一个个如迅捷的猿猴沿着绳子滑翔而下,只眨眼功夫,东西城墙上已经密密匝匝的不满了女真人的身影;仅三千人的辽军看着密密匝匝数万女真人铺天盖地从天而降,哪里还敢抵抗,纷纷放弃城头落荒而逃。

    完颜虎一边砍杀辽兵,一边命人点起烟火。

    南门外,苏锦看着东西两侧城墙处冒起的滚滚黑烟,知道完颜虎已经得手,从出发到攻入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完颜虎看来对龙州的弱点了如指掌,这种效率,若不是准备充分演练熟练根本无法办到。

    “动手吧。”苏锦轻轻道。

    早已整装待发的宋军将士发出一声震天呐喊,抬着云梯往城门处冲去;完颜虎很有头脑,拿下东西城墙之后,他第一时间集中兵力赶往南城墙,他知道宋军攻城在即,城头上辽人守军尚有四万多,若不马上去从后方包抄牵制,这四万人必会给宋军带来较大的伤亡;伤亡大了,苏大帅能否遵守承诺将龙州交给自己会是个大问题。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攻击南城辽军腹背,城头上的辽军本已经被城内的喊杀声和冒起的浓烟惊得面面相觑,忽见宋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又见后方数万人沿着主街掩杀而至,这种心情只能用魂飞天外来形容。

    城主和守将还待下令拼死抵抗,士兵们却已经放弃了,特别是完颜虎的人冲到城门口将城门内的一千守军尽数格杀,打开城门牢牢固守之后,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意义,无险可守,兵力绝对劣势,腹背受敌,种种失败的因素集中到一起,便是诸葛亮在世也难以回天了。

    战斗开始的迅速,结束的更迅速,不到三个时辰,城内残余的兵力已经尽数肃清,五万守军阵亡五千多,四万多人还没发力便成了俘虏;战斗结束之后,苏锦即刻下令完颜虎的女真士兵呆在南城门出休整,城中的战场打扫,物资清点一律不容许他们插手;完颜虎虽然极为气恼,但宋军势大,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宋军将守军的武器盔甲统统收走,自己的人却什么也得不到。

    也有女真族士兵拒绝交出缴获的兵刃,宋军收缴之时也产生了摩擦,但宋军居然凶狠到直接杀人的地步,硬是将十几名拒不交出战利品的女真士兵乱刀砍死,然后从尸体上扒下盔甲和兵刃;完颜虎听闻之后气的龇牙嗔目,直接前往城主府苏锦处要求严惩凶手,并要求给个合理的解释。

    苏锦闻言宽慰道:“完颜首领,这士兵之间的摩擦其实算不得什么,你要这么想,你平白无故得了一座大城,还得了城中数万百姓,俘虏的辽兵我也会留一些给你,粮食我也会留一些给你,这你还不满足么?”

    完颜虎怒道:“可是,既然咱们达成协议共同进军,便算是友军了,你们怎么能对友军如此?”

    苏锦笑道:“我大军深入辽人国内纵横来去,所有的补给只能从辽人手中获得,粮食,兵器盔甲,战马,我当然统统都要,否则我怎么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大战?”

    完颜虎哼了声道:“苏大帅应该别有用意,你们的物资已经足够充沛,兵器盔甲这些对你们都是累赘,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苏锦哈哈大笑,双目精光闪闪道:“痛快,完颜首领倒是个痛快人,与你相比我倒是有些遮遮掩掩不够光明正大了;不错,我不想背后挨刀子,就这么简单;兵器盔甲我用不了可以毁了,也不能留给你,因为我对你不放心,毕竟你我相交不深,这次的联手也是对双方有利,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完颜虎涨红了脸道:“苏大帅这是在欺负人我们女真人了,既要合作又要猜忌,你们南人着实纠结,教人想不通。”

    苏锦冷笑道:“别把自己说的很高尚,咱们都一样,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龙州早已虎视眈眈,从你们攻城的手法上来看,恐怕早有预谋,演练多次了吧;你说的冠冕,身为辽国臣属,为何存觊觎之心?难道你便是堂堂君子?五十步笑百步,可笑之极。”

    完颜虎被你揭穿心事,脸上青白交替,闷了半晌语气放缓道:“苏大帅,我们确实需要甲胄和兵器,我想你保证,绝不会与你们为敌,而且您也要求我等攻下宁江宝洲等地,我没有兵器盔甲,哪有实力去牵制?”

    苏锦笑道:“那两处唾手可得,龙州一丢,宁江和宝洲便孤悬在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我不信你能算计龙州,便不会算计那两处,也许那两座城池的弱点早已被你摸透,咱们就别绕来绕去了。”

    完颜虎强忍拔刀的冲动,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吁了口恶心道:“苏大帅要如何才能相信我女真部落,如何才肯给些兵器盔甲给我们,我女真族只想自保,夺了这几座城池之后可以生存的更好些,要说我有多大的野心,那绝对是冤枉,整个部落才数十万人,如何能有作为?”

    苏锦心道:目前你们是猫,假以时日便是老虎了。

    “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但你需答应我的条件。”苏锦不想在这个时候真的惹怒女真人,他很快就想出了折中之策。

    “苏大帅请说。”

    “几日前探马来报,有两只大军已经从南方和西方朝我们奔袭而来,一只是南方前线抽调回来的十万大军,一只是临潢府守军,怕是等我们去送死没等到,所以赶过来合围了;不消说,我将面临一场恶战;说实话,我现在有十八万人,围剿我的有二十五万人,我有些心虚;如果你想得到你急需的盔甲兵器,你便要助我击溃围剿之敌,那样的话,我保证你女真部落兵器盔甲全部能得到武装,战后还会分你三成的战利品,从此之后,你们就可以丢掉竹弓竹箭竹枪了,你的五万勇士也将成为真正强大的军队了。”

    完颜虎面色大变,连连摇头道:“这怎么成?加上我女真族士兵也不过人数相当,战胜战败都是大损,你们宋国人口众多,损失了还能恢复,我这五万勇士可是女真仅有的家当,没了他们,部落何以立足?”

    苏锦拂然道:“你的是士兵的命便金贵,我的士兵便不值钱?不错,我大宋死伤个几十万确实无关大局,大宋已有近七十万户的人口,计近四千万百姓,但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就凭你这句话,咱们的交易告吹,多了你那五万人,我的胜算也并不大了多少;我只是在找个给你盔甲兵器的理由罢了,否则我如何向众将解释?”

    完颜虎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人少,死不起;一旦阵亡过巨,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苏锦叹了口气道:“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辽人二十五万大军起码有七八万是扈从新军,战力与我相差甚远;若你的人马加入,我也不会让你正面迎敌,还是让你牵制左右,分散他们的精力罢了;休整几日后,我大军将西进攻击泰州(注:辽国泰州,非大宋境内的泰州,在今辽宁中部。)我估计在泰州将于敌军遭遇大战,而你人马只需要南下攻击信州牵制即可,只要能吸引一部分辽军守信州,便是给我减轻了压力,我便更有胜算了。”

    完颜虎将信将疑道:“就这么简单?”

    苏锦哈哈大笑道:“就是如此简单,当然你愿意和我大军一起行动,在泰州与辽军正面作战,本帅也不反对。”

    完颜虎摆手道:“那还是去信州吧,不过我把话说在头里,来的兵马少,我或许还能与之交战,若是多了,我便即刻退守龙州。”

    苏锦哈哈笑道:“你算盘打得精,好吧,成交了,先给你一万套盔甲武器便于你行动,此战过后我若胜了,自然是盔甲兵器任你搬运,我若败了,估计命也丢了,那也就没办法了;所以你最好祈求老天保佑我大战得胜。”

第九六一章 辗转腾挪(二)

    在龙州休整的几天时间里,散出去的探马不断带回消息,辽军南方前线抽调回来的十万兵马已经一路北上,抵达遂州以北;相信一路上看到被苏锦大军捣毁的城市,领兵的耶律重元简直要气破了肚皮。

    而另一路从临潢府赶来的十五万大军则直奔泰州方向而来,两路大军呈剪刀之势要将苏锦的大军困于龙州左近一举歼灭。

    休整之后,苏锦大军开拔,过龙州西山南麓径直往东直奔泰州,看这架势倒像是要和辽人决战之势;苏锦大军开拔之后,完颜虎也按照约定率兵往南方信州奔袭;不过完颜虎长了个心眼,他带去的五万兵马倒有一半是俘虏的辽兵,他也不是傻子,万一碰到辽军主力,总不能将家底全部断送,留下一半的家当足可据守龙州,况且辽军的目标并非是自己,而是宋军大部队而已。

    两日后,大军抵达泰州东二百里一片广袤的草原上,苏锦却没有命令赶在敌军之前赶到泰州拿下城池据守,相反却停下了脚步。

    当晚,军事会议在大帐中召开了,大战在即,众将都有些紧张,帐中的气氛也有些沉闷,苏锦连说了好几个笑话缓和气氛,众将也只是应景哄笑一番,脸上的皮肉却总是舒展不开。

    终于潘江忍不住道:“大帅,大战在即,再有数日便要和敌军东进之兵遭遇,随后北上之兵也将到达,此战如何打,请大帅授予方略。”

    苏锦故作诧异道:“大战?哪来的大战?”

    众人齐齐挠头,都什么时候了,大帅还有心情说笑,此战或许是在辽境的最后一战,打赢了大局已定,打输了便全部血洒此地了。

    “大帅想必是胸有成竹了,不过说出来集思广益弥补漏洞也是好的,卑职等也好心里明白,帐下将领问个不休,我等也好有应答。”景泰皱眉道。

    苏锦扫视了一下大大小小几十名中高级军官,笑道:“军中无戏言,你当我是开玩笑么?”

    众将愕然不已,潘江道:“明显我大军要和辽军主力遭遇,怎么没大战?”

    苏锦道:“你们的意思是,咱们这帮半吊子骑兵在泰州大草原上跟辽国骑兵大战?各位帐下能骑马冲锋的有多少?大多数都是刚学会骑马的菜鸟,除了我们从国内带来的九万骑兵还训练过冲锋刺杀之外,一路上倒是人人有马了,但骑上马就是骑兵?别说笑了。”

    “可是,已经迎面碰上了,不打有能怎样?大不了咱们先攻下泰州,然后据守对敌。”潘江道。

    “敌军如果围困不攻呢?然后被包饺子直到饿死?”苏锦微笑道。

    “那怎么办?”众将人人相觑个个摊手。

    “答案就是,不打。”苏锦道。

    “不打?可是已经被两路大军吊上了,被追着跑也跑不脱啊?南下之路已经被阻绝,大军衔尾也在无所作为,这该如何是好?”

    苏锦指着堆好的地形图道:“南边被堵上,西面被堵上,但是还有北面可走呢,你们看地形图,泰州左近是大平原,往北是不知名的连绵山脉,如果我们往北,绕过这座山脉往东再往南,突然出现在临潢府的北面,辽人岂不是要气疯了?临潢府守军已经尽数调出围剿我大军,剩下的不足为虑,我们一举拿下临潢府,端了耶律宗真的皇宫老巢,岂不是完成了我们最初的目标么?”

    众人啪嗒啪嗒眼珠子落了一地,大帅贼心不死,居然还打着这样的主意,当真是异想天开;如今被两路大军盯上,谈何脱身往北?

    苏锦仿佛看穿了大家的心思道:“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我们需要做戏,我们可能要丢掉大部分的辎重和车辆了,粮草也要丢弃;为了演好这场戏,我还需要一位兄弟来当演员,当然,也极为危险。”

    苏锦的声音在大帐中回荡:“为了迷惑辽军,我们需要分兵几万携带辎重,伪装成主力大军吸引辽军跟随追击,剩余的轻装上阵连夜往北实行突袭临潢府的计划;唯一可虑的是,引开辽人的任务极其危险,既要将辽人吸引的足够远,越迟让辽人发现真相越好,这样便给主力骑兵争取了大量的时间,这个人和分出去的兄弟有可能要送命,不过一旦成功,回报也是巨大的。”

    帐内鸦雀无声,苏锦静静道:“我不想你们去冒险,所以我决定亲自当这个演员,引开敌军,从现在起,大军由景泰将军指挥,潘江将军协助,明日上午我便要带五万兵马和两万俘虏,携带辎重粮车和捋掠而来的物资离开。”

    “这如何可以?要去也是我等前去,大帅岂能涉险?”景泰潘江王朝等人连声叫道。

    苏锦道:“我去的话,我有把握活下来,而且我有信心能牵着辽军的鼻子走,你们去我有点不放心,这是个极为冒险的计策,我岂能让你们涉险。”

    “大帅说的什么话,您是大帅,定策是你的事,执行是我等的职责,你亲自涉险,让我等日后如何在人前立足?这差事卑职领了,谁跟我抢我跟谁翻脸。”潘江涨红了脸道。

    “还是我去吧,我比你有把握。”景泰挺身道。

    “末将去。”

    “属下去。”

    “卑职去。”

    大帐中叫叫嚷嚷吨数乱作一团。

    苏锦摆摆手示意大家冷静,缓缓道:“都别争了,既然你们不让我去,那且让我选择人选,景泰将军潘江将军身负重责,攻打临潢府也需要二位的协助,这次的任务便让王朝将军去,王朝跟随我多年,也渐渐成长起来,最近几次战斗指挥作战可圈可点,智谋勇武均无可挑剔,这一回如果你能完成任务,便成为我大宋名将,若失败了,身死捐躯也是寻常之事,打仗总有代价的。”

    王朝拱手沉声道:“大帅放心,不成功便成仁。”

    苏锦喝道:“只许成功,不许成仁。你若失败了,我便自斩手足,因为这是我的过失。”

    王朝哽咽道:“遵命。”

    众将暗自钦佩,人人都知道王朝是苏锦的家奴,是最为亲近的心腹,这么危险的任务原可以委派他人,但苏锦却将最危险的任务分派给王朝,足显公正之意。

    “众位将军对此计划可有什么疑问和补充?若无疑问,便立即执行,王朝留下,我有话要交代,其余众将可回营了。”

    众人陆续退下,王朝留在帐中侍立,苏锦命亲卫简单弄了几个菜拿来一壶酒摆在地上,和王朝席地而坐,亲自给王朝斟酒。

    “军中虽不许饮酒,但今日可破例一会。”苏锦道。

    王朝点头道:“多谢公子爷,公子爷是怕以后见不到王朝了么?”

    苏锦举了举杯一饮而尽道:“你不会怪我要你以身涉险吧,这次的行动当真危险,我都没有把握。”

    王朝道:“公子爷说哪里话来,王朝跟着公子爷这么多年,危险的事干的还少么?哪一回不是吉星高照?”

    苏锦微微一笑道:“也是,咱们每回都看似有灭顶之灾,但却遇难呈祥,这回也一定如此;只是千万别掉以轻心,如果实在不成,便轻骑逃离,千万别逞强。”

    王朝点头道:“属下知道了,属下想知道如何才能吸引他们跟随呢?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计谋怎么办。”

    苏锦道:“我就是要教你这些,首先明日你带着兵马先往前行,在地方斥候探查到你的行踪之后便转头走,做出一副害怕大战的姿态,一路上你要沿途丢弃辎重,千万别吝啬,那些东西现在没用,辎重一般都跟随主力大军前进,一旦辽军看到大量的辎重丢弃,必会将你当做中军主力。”

    王朝点头道:“果然如此,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锦挑起大指道:“长进不小,你知道该将辽人往何处带么?”

    王朝道:“您往北,我自然是将他们往南边引了。”

    苏锦笑道:“当然思路是不错的,但是还不够精确,你要往西南方信州方向走,因为完颜虎的五万人在信州,这样不仅可以增加你脱身的可能,还可以借手辽人将完颜虎的五万人吃掉,不能让他发展的太快,女真人迟早是祸水,早早的扼杀才是正道。”

    王朝咂舌不已,自己永远也达不到公子爷的高度,准确的说是腹黑的高度,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引辽人去和完颜虎血拼,这份腹黑,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记住我的话了么?到了信州之后,不要管他们怎么掐架,你便带上轻骑迅速撤离,一路往北追赶我们,我在上京城内摆酒等待你的凯旋。”

    王朝道:“记住了,可惜不能跟随公子爷攻下上京。”

    苏锦笑道:“知足吧,这趟任务已经够刺激了,你没见马汉眼珠子都要嫉妒的掉出来了么?”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第九六二章 辗转腾挪(三)

    耶律重元率领十万大军日夜兼程往上京道赶,他很希望能看到苏锦的大军正在攻击临潢府,因为那样的话,他便可以从腹背给苏锦一击,联合上京守军将苏锦包了饺子。

    可惜的是,传来的消息让他既沮丧又愤怒,苏锦的大军在水淹祖州之后并未北上,而是几天后突然出现在永州地界,在歼灭三万赶往上京增援的大定府部族兵之后,竟然一路往东杀进了东京道,沿途的州府逐个被攻占损毁。

    耶律重元不得不调整战略,他急速下令临潢府守军东进,自己也转而往东北方循着苏锦大军的脚步一路摸来,不过他不会率先动手,苏锦的大军从人数上比他多了近一倍,在临潢府的十五万大军没有到位之前,耶律重元是绝对不会贸然出击的,两面合围才是最佳之策。

    苏锦的大军攻下黄龙府的时候,耶律重元便猜到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南边除了信州,其余稍大一些的城池几乎都被苏锦踏平,回军攻击信州的收益不大,东面又是一片莽荒且到了女真人的地盘,北面山地森林纵横,又无大的城池,所以苏锦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东进攻击泰州;苏锦大军的诡计就像是画了个圈圈,东进攻击泰州恰好是将这个圈圈收尾合拢。

    耶律重元立刻率军急速往西北方的泰州奔去,同时飞马传令临潢府调来的大军赶在苏锦大军之前占领泰州;临潢府守军不负期望,终于在十月十七成功的赶在苏锦大军之前将泰州拿下,同时做好防御的姿态,等待苏锦大军的进攻;耶律重元也于两天后率部从南方赶到,他没敢在苏锦的大军侧后逗留,因为如果一旦宋军发现泰州攻不下采取往西南全力突围南窜的策略的话,自己将首当其冲,所以他选择悄悄的从东绕到泰州合兵,这样一来手中握有二十五万大军,依靠泰州城和宋军正面对峙,心中一点也不虚。

    果然,宋军在十九日进入泰州东五十里之后,立刻停住了前进的步伐,显然他们已经发觉泰州左近密密麻麻的全是辽兵了,在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宋军像狐狸一样的狡猾,立刻选择了掉头便走。

    耶律重元接报之后立刻意识到宋人不想正面作战,一定是还想依靠机动力到处滋扰,果断下达了追击的决定;经过一上午的整军,午后时分二十五万大军追着后撤的宋军的屁股猛撵。

    泰州以东一马平川,骑兵追击的极为迅速,很快便可以看到前面烟尘滚滚的宋军大队,耶律重元极为兴奋,在南方战场上的战斗虽然也没吃亏,但毕竟攻坚战不是自己擅长的,在这草原上的追击战才是拿手好戏。

    前队五万骑兵很快便追到宋军数里之外,甚至可以看见宋军惊慌逃窜的背影了,这些宋军似乎不善骑术,骑着马却跑得很慢,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时辰之内便可以直接冲入敌阵大肆屠杀了。

    就在耶律重元即将下令攻击的时候,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发现前方逃窜了敌军居然是往东北方逃窜,这显然不合逻辑,是个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往南逃跑,似乎这里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果然,片刻之后,宋军自己露了马脚,本来奔行不速的宋军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策马狂奔,宋军马匹因小跑奔行并未损耗太多气力,而辽国骑兵一直以快速追击,此时马儿都有些疲乏,很快被甩出老远,双方距离迅速拉远到十里开外;奇怪的是,拉大距离之后,宋军的速度又满了下来,整个一个跑跑停停的勾引姿态。

    耶律重元明白了,宋军这是故意引得自己追在他们的身后,这么做的目的无疑是在掩饰什么;一个时辰后,斥候带来的消息印证了这一点,前面逃窜的宋军因为阵型拉的很散,看起来好像是主力大军的样子,但实际上只有三四万人,也就是说,宋军的主力消失了。

    “操他娘的!太狡猾了,居然不惜牺牲三四万骑兵掩护主力南逃。”耶律重元大骂。

    手下将领忙请示:“殿下,那咱们是吃了这三四万宋军,还是去寻找宋军的大队人马呢?”

    耶律重元考虑了一下道:“追主力,这三四万骑兵有备而来,必然是轻装逃窜,等到歼灭了他们,宋军大队恐怕早已不见踪迹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即刻派斥候小队往东南方搜寻,宋军主力只要没插上翅膀,只要稍有脑子,便只能往东南方逃窜。”

    将领们立刻行动,大军放弃了撵兔子,掉转方向往东南方向追了下去,那引诱的三万多宋军骑兵还掉头来勾引骚扰,妄图再次引诱辽军来追,但辽军不理不睬,自顾往东南前行;宋军人数太少,也只能在远处骚扰叫喊,却不敢真正的攻击这只庞大的辽军;宋军将领见辽人识破计谋,胡乱叫骂了一阵,便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这三万多宋军在耶律重元眼中已经是死人了,虽然他们往北往东都可能再造成一些损害,但自己的大军只要追到苏锦的主力之后将是一场碾压战斗,分兵了的宋军主力人数不足十五万,无论人数还是战力,自己都将是压倒性的,这也是耶律重元放弃追击这必死的三万多宋军的原因,灭了主力,回头再收拾他们如探囊取物。

    西南方的草地上渐渐发现有各种踪迹,车辙纵横交错,断了轮毂的大车歪倒在草地上,车上满满的粮包;还有大辽制式盔甲兵器,显然是宋军劫掠所得;再行一段路,更多的物资被抛弃在草地上,宋人的退却极为仓促,帐篷,粮食,武器,甚至还有装了十几桶火油的大车都被弃在地上。

    耶律重元心花怒放,用辫梢指着这些物事哈哈笑道:“儿郎们,宋人已经没有章法了,连这些重要的军用物资都可以丢弃,军心已散;而且这一定是宋军主力,只有主力大军,才会带着这些物资大车前行。”

    耶律重元的话得到了证实,天黑之后,斥候小队回禀,前方五十里外,宋军的主力正在连夜逃窜,因天黑看不清多少人,不过根据火把和队形的绵延长度,估计不会错。

    耶律重元哈哈大笑道:“好,那他们就跑不掉了,斥候小队吊着宋军的尾巴,他们跑了一天了,不可能整夜的逃窜,肯定要停下来休息;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息,不用扎营了,半夜里咱们再出发,如果宋军熬不住后半夜停下来休息的话,咱们正好精神抖擞的踏平宋营;就算他们连夜逃跑,也飞不出咱们手掌心,这可是我大辽的上京道平,离宋境还有几千里路呢。”

    ……

    泰州东北二百里处一处小小的湖泊洼地,黑暗中,宋军士兵们三三两两的卧在湖泊边的草地上嚼着干粮,十月的天气夜晚的草原已经很冷了,但苏大帅严令不准点火不准喧哗,众士兵只能靠在一起取暖,默默的看着天上繁星点点,听四周秋虫唧唧和漫步吃草的马儿响鼻之声。

    苏锦负手站在一个小土包上,眼望南方,眉头紧皱;身边张龙赵虎跨刀而立,同样朝南方张望。

    草地上有了震动之声,卧在地上的士兵们纷纷爬了起来,抓起兵刃紧张的往南边张望。

    “发信号。”苏锦下令道。

    三只火药响箭破空而上,尖利的啸叫声刺入耳鼓,尾巴上带着的火焰在夜空中极为乍眼;不一会,南边不远处也同样射出三只火药响箭,火花在空中炸开数息随即消逝无踪。

    “公子爷,是他们回来了。”赵虎喜道。

    苏锦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远处黑压压的人影晃动,马汉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大帅,我们回来了。”

    苏锦舒了口气,为了戏码更加的逼真,苏锦冒险命马汉率三万轻骑故意引辽军北上,给王朝腾出拉开距离的时间,此举也是想让多疑的耶律重元更加坚信王朝的大军才是主力,这就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的用兵诡道,在兵法的运用上,苏锦已经足够成为一代名将的资格了。

第九六三章 辗转腾挪(四)

    宋军并未如耶律重元所想,他们压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连夜往西南疾行,后半夜耶律重元拔营急追,在午时过后,终于又吊上了宋军的尾巴。

    路越来越难走,晨间便已经过了草原了,不过地势还算平坦,只要不下雪不下雨,形势还是有利于辽军一方;日夜逃窜的宋军已经现出疲态,速度也越来越慢,耶律重元估计,两三个时辰之后,自己的前锋便要和对方的断后军追尾,到那时也是大战爆发的时候。

    比预计的要早,耶律重元的前锋军在未时末便已经和宋军断后之军交上了手,可以用摧枯拉朽来形容两军的交手,辽军几乎没有付出什么伤亡便将坠在后方的一万多穿着宋军盔甲赶着大车的后队斩杀殆尽。

    耶律重元也觉得过于顺利了,怎么说也不至于如此,待打扫战场的时候,真相简直让耶律重元气炸了肺,这一万多人压根就不是宋军,而是宋军奴役的辽国降兵,用来随军赶车拉马做杂役的;本来他们在中军位置被裹挟着前进,不久之前,他们忽然被尽数丢下撤到后方,紧接着便被不分青红皂白的追击之兵给冲散砍杀,压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幸存辽国降兵的哭诉让耶律重元感到极大的羞辱,宋人利用降兵来耽搁大军追击时间,一场小的战斗,加上打扫战场,就这么一耽搁,宋军又拉开了一小段距离;看来今天天黑前决战的意图无法实现了,黑夜里骑兵和兵力的优势无法发挥,耶律重元是绝不会在夜里发动进攻的。

    十月里天黑的很快,耶律重元不得不再次下令停止追击休整,而宋军也支撑不住,在辽军停下之后,他们也无力赶路,停在六十里地的前方休整;双方都派了大量的哨探相互探查消息,辽人是防止宋人偷偷溜掉,宋人则是怕辽人偷偷的摸近拉近距离。

    心惊胆战的一夜过后,天色刚刚泛白,两军几乎不约而同的开拔,继续一追一逃起来。

    太阳升起来之后,远方的地平线上一座城池在雾霭中渐渐显出踪迹,接报之后的王朝惊喜万分,毫无疑问,那是信州;从城中冒出的浓烟和城边满地的狼藉来看,这里经历过战斗,这一定是完颜虎的女真人攻打信州留下的痕迹。

    王朝最为关心的是完颜虎是否拿下了信州,如果没有拿下,自己的前路已绝,后有大军追击,凶多吉少;如果女真人攻下了信州,那自己的八万人可以进城据守,加上完颜虎的几万人马,可牢牢牵制住辽国大军。

    好消息传来,城头站着的正是女真士兵,信州守军本来只有几千人,在完颜虎率军来攻的前一晚,城主和守将便已经逃走,若不是有个拎不清的副将带着几千人死命抵抗,完颜虎几乎可以零损失的拿下信州。

    完颜虎很是高兴,苏锦要自己攻打信州的用意是吸引一部分辽军分兵来救,但现在的事实是,辽军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辽军的主力已经在泰州会合,此刻也许正跟宋人在泰州以东的草原上血战呢。

    完颜虎想想就要大笑,苏锦奸诈,想利用自己吸引辽军减轻压力,可是辽人眼中只有他苏锦,反倒让自己捡了大便宜,在信州又捞了一大笔,这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完颜虎也没想在信州久待,这里无险可守,呆在这里也没有安全感,辽人随时会回头收拾自己;不过既然攻下了城池,总要住上一夜以满足自己的骄傲感,他本打算上午便搜集城中物资财物,再裹挟着城中的七八千百姓回到龙州。

    就是这耽搁的一夜,却让他终身后悔不已,城头的手下远远看到铺天盖地的大军朝信州涌来,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紧去向完颜虎禀报。

    完颜虎气急败坏的来到城墙上,举目朝西边看去,顿时浑身冰凉;前面疾奔而至的是宋军无疑,后面尘土满天,黑压压如蝼蚁一般的却是辽人;长生天!这是在玩我么?要么一兵一卒不来,要么便是铺天盖地的几十万人来了,这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宋军很快抵达城下,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在城下喊话,要女真人速速开门让宋军进城;完颜虎犹豫不决,不知道该让宋军进来还不不该让宋军进来,还是身边的一名头领的话提醒了完颜虎:“大酋领,辽军已经来了,现在咱们和宋人在一条船上,若拒绝宋军进城,宋军被歼灭之后您说辽人能放过咱们么?还不如放宋军进城,两处合兵据守或者突围的把握更大一些。”

    完颜虎别无选择,心里将宋人的祖宗操翻了天,但目前的形势却不得不与宋人联手,自己趁乱取了龙州,已经和辽人撕破了脸皮,辽人睚眦必报,岂会放过自己。

    “开城门,迎宋人进城,命所有兄弟上城墙防守,辽人靠近城下立刻射箭阻隔。”

    命令一下,四城城门洞开,宋军乌压压的排成数条长龙,迅速的进城;后面的辽军也意识到宋军动向,发力狂追而至,趁宋军队形混乱之际发动进攻,顿时一片大乱。

    为了保证城池的安全,完颜虎下令立即关闭城门,将一万多还没进来的宋军关在城门外,只盏茶功夫,这一万宋军便已经尽数被辽军诛杀殆尽;城头万箭齐发,将追赶到城下杀人的辽军也射杀了不少,逼得他们退到千步之外,这才稍微喘了口气。

    王朝虽然心痛,但也知道,在那种情形下,关城门是不二选择,完颜虎并没有做错什么。

    城外的辽军缓缓铺开开始扎营摆阵,形势稍显平静,这时候遍寻苏锦不着的完颜虎跑来询问王朝道:“苏大帅呢?你们在泰州和辽军决战了?”

    王朝摇头道:“并无大战发生,我们只是分兵两路,我带着这八万人往东南引开辽军主力,苏大帅已经轻骑北上绕道攻击临潢府了。”

    完颜虎张着嘴巴大叫道:“你……你们,卑鄙无耻之极,明知我率部攻击信州,还引着辽人大军前来,这是要拉我女真族下水,简直岂有此理。”

    王朝怒道:“这是什么话?我怎知你在信州?你不是早就出兵了么?拿下信州之后为何还不回到龙州?”

    完颜虎无语,他不能实话实说,因为他虽然出兵的早,却耍了心眼在路上故意耽搁了几日,为的便是确认辽军主力位置,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会毫不犹豫的缩回龙州,在确认辽军主力在泰州的情形下,他才下定决心攻击信州的;完颜虎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要是果决一点或者干脆怂一点,现在的情形也不至于如此恶劣;拿下信州之后,自己实在不该住这一晚上。

    “现在怎么办?辽人这架势是要跟我们死战了,这怕是有二十万兵马吧。”

    “二十五万人,皇太弟耶律重元统率。”王朝道。

    完颜虎深深的长叹,别人统率倒也罢了,耶律重元是个咬住不放的家伙,此刻即便告知他这是宋人的调虎离山计,他也绝不会放过眼前的自己和宋军,更何况耶律重元对自己女真族一直都主张灭绝政策,眼下自己在这里,他更是不会放过了。

    ……

    耶律重元没想到信州居然已经落入敌人之手,原先宋军往信州方向逃窜,他并不以为然,宋军根本没那个时间攻下信州然后据城而守,但见宋军一到城下便立刻堂而皇之的进城,耶律重元才明白,原来宋军早知道信州已经被拿下了,待弄清楚了是女真人攻下的信州,耶律重元更是破口大骂起来。

    女真人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早就建议皇上对女真族采取断然手段,可皇上昏聩不已,却屡屡驳斥自己,现在好了,女真人果然出来搅局了。

    “四面包围,扎下营盘,以为凭借信州小城便可保住性命么?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耶律重元冷然下令。

第九六四章 辗转腾挪(五)

    苏锦率九万骑兵轻骑疾进,两日后抵达草原最北的山峦之下,这里的山脉虽不高,但胜在山势连绵纵横,像一座屏风横亘东西挡在众人面前。

    这里已经是辽国的北部,加之天近十一月,北方的寒流已经笼罩了这片大地,天气也变得寒冷不已;苏锦的大军是盛夏时节入辽作战,那时候光着膀子还嫌热,自然没有带冬装,来到辽国之后,劫掠的物资中也很少有御寒的衣物,所以此刻士兵们身上还是甲胄下边穿着薄薄的夹衣,骑在马上奔跑起来,冷风寒澈骨髓。

    苏锦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本来想绕过这座山更加隐秘的接近上京,现在这个计划需要调整,有这座山作为屏障,北方的冷风还好一些,如果在绕道从山北走,耽搁到一场大雪下来,那什么都完了,现在只能冒着被辽人发现的危险沿着山南往西。

    士兵们也想出好多的御寒之策,有人认出山脚下长着许多被称为‘乌拉草’的长草,这些叫乌拉草的东西有极好的御寒效果,割下晒干之后绵软松散保暖效果很好,于是乎全军利用休息时间上山割草,之后将半青半黄的乌拉草在篝火边烤干燥,塞进盔甲、鞋子里,顿时像是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袄,暖和了许多。

    苏锦大为赞赏这些办法,身处困境最要不得的便是抱怨,而是要积极自救,苏锦大力推广这种御寒办法,还因此提拔了不少想出办法的士兵。但苏锦心里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是赶紧赶在冬季的第一场大雪之前拿下上京,上京是辽国都城,那里什么都有,占领了上京,一切都将不同。

    沿着山脉南边疾行了数日,沿途的村镇不少,苏锦不得不下令将这些村镇的百姓全部随军带上,因为怕这些人会通风报信,辽人多用鹞鹰或烽火传信,虽然百姓可能没有那些手段,但为了不出纰漏,苏锦不能冒险,万一耶律重元分兵回救,他从草原回兵只需四五日,而自己率兵在高低不平的山地行走,还不知多少天才能到达临潢府,被耶律重元给盯上,计划就完全的破产了。

    十一月初,前方山地再变平原,苏锦松了一口气,当晚扎营之后,连夜派斥候兵出去查探前面的情形,这里已经完全的陌生,完全不知道上京在哪个方向。

    天明时,斥候回报,偏北方向五十里外有座城池,但并不是上京,抓了百姓来问,说那处城镇叫做宁州;苏锦赶紧摊开地图来看,顿时连连跺脚,沿着山脉走确实是往西的,但山脉的走向却是偏西北,七八天偏北了上百里,竟然走到宁州了;这个宁州往南行两百余里才是乌州和仪坤,在往南才是上京,这才叫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呢,这年头没有gps定位,又没有大道可循,大队人马凭着山势和日升月落辨方向,哪有不出差错的。

    潘江等人建议先拿下宁州休整,之后再南进,到临潢府两百余里,急行军不过两日路程,也不用着急。

    苏锦看着天上翻滚的灰蒙蒙的层积云,知道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就在这两三天时间,天气便要转为极寒,如果拿下宁州再一耽搁,那就要被这场大雪困在孤城了,什么时候雪化路干才能出兵,到那时,耶律重元或许早已将大军收缩回临潢府,自己便只能等死了。

    “宁州不能拿,甚至乌州和仪坤也不能动,天快要落雪,我们只有一条活路,便是不顾一切的在雪下之前拿下上京,否则万事皆休。”苏锦道。

    景泰道:“大帅说的对,雪一下我们要被冻死饿死,还失去了机动性,只有迅速拿下上京才有活路,只是不知道王朝将军他们的情形如何,耶律重元的二十五万大军追着他跑,已经过去十余天了,胜败恐怕早已分晓了吧。”

    苏锦看着帐外灰蒙蒙的天缓缓道:“兵力悬殊太大,凶多吉少,现在我们要和时间赛跑,不仅要跑在大雪之前,还要跑在耶律重元赶回临潢府之前。”

    潘江吁了口气道:“万一我们到达临潢府之时耶律重元已经回防,那该怎么办?”

    苏锦昂首望天,静静道:“我们别无退路,只能强攻,因为我们深入的太深,时间太久,寒冷饥饿和围困会击溃我们,无论你有多勇敢,总会有你无力回天的时候,但愿这一切都不要发生。”

    众将默然,苏锦说的话都是大实话,不爱听归不爱听,但不能否定这是事实;一个久在人心头浮现的疑问变的越来越大,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开战数月以来,大军在辽境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坏,甚至辽人从南方战场调回了大军围剿,可咱们大宋的正面军队为何还不趁机反击?至今没有任何宋军反击突进的消息,这不得不教人心生疑惑。

    ……

    耶律重元围困信州的大军在扎下营盘后的次日一早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近八万宋军和五万女真人拼死抵抗,单薄的信州城防已经很久没有修缮,漏洞处处都有,好在耶律重元的大军没有重型的攻城武器,只能靠蛮力用钩索或者简易的云梯往城头爬,这给了守城的军队太多的机会。

    这恐怕是史上最为野蛮血腥的一场攻城防守战,一连三天,四城的城墙上永远都爬满了攻城的辽兵,城头上的守军将箭支射完了,用石头砸,用长杆桶,烧了开水往下浇,抱着往下跳,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攻城的不断用钩索把人抓下城墙,下边的弓箭手没日没夜的往城头射箭,根本不管敌我混杂。

    城下的尸体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第一天的尸体在第二天又被踩踏成肉泥,然后再被第二天倒下的尸体掩盖,信州城边护城河的水已经染成了血红色,成了一座残破的城市边流动的血色飘带。

    攻城的损失巨大,但耶律重元不在乎,当他得知城内的宋军并非是全部的时候,他便猜到了宋人的战略意图,但辛辛苦苦追了几天,将这八万宋军赶进了信州城,岂能让他们逃脱,所以他压根就没想造什么器械,而是简单粗暴的直接用人海战术将他们快速绞杀,然后再回救临潢府也不迟。

    事情进展的不如所想,本以为猛攻之下一日可破的城池,三天时间居然还在胶着,伤亡已逾六万;虽然守城的宋军也死了好几万,但城却还没攻下,耶律重元很不爽,他没有时间再耗下去了。

    第四日清晨,耶律重元将雪藏了数日的精锐部族兵十万尽数调上战场,这是他从前线带回来的精锐部队,本打算养精蓄锐对付攻击临潢府的宋军,现在看来不得不提前派出去。

    守城的宋军和女真族士兵明显感到了不同,辽军的攻城部队比前几日强了许多,不仅是装备更为精良,身手也更灵活,加上城内守军死亡超过三万,只剩下九万多可战之兵,而且疲惫万分。

    在辽军攻势正盛的时候,完颜虎的私心带来了灾难性的损失,他带来的五万兵马中有一半竟然是龙州的降兵,关键时候降兵们忽然反水,在城头乱砍身边的宋军和女真士兵,顿时形势大乱,西门城墙宣告失守。

    完颜虎极力率众反扑,但已经回天无力,辽军潮水一般的涌上信州城头,势头无法阻挡。

    王朝把守着东北两面城墙,西面城墙失守的消息传来,王朝知道大势已去,他知道必须要迅速撤离信州了;半个时辰之后,王朝率领四万宋军从北门突围,凭借悍不畏死的冲杀,最终带着两万宋军冲出兵力最薄弱的北门突围而去。

    耶律重元虽然愤怒,但他知道也没时间再去追人,下令将城中所有宋军和女真士兵统统诛杀,午时时分信州之战降下帷幕,辽军付出九万人的代价,强行将据守信州的八万宋军和五万完颜虎的大军击溃;宋军突围逃出两万,完颜虎力战而死,守军战死七万,三万被俘后枭首。

    耶律重元知道不能耽搁,仅仅休整了下午和一个晚上,次日一早便率领剩余的十六万大军急速回归临潢府。

第九六五章 辗转腾挪(六)

    大宋朝廷上下近日争吵不休,争吵的内容便是,在侦察到辽军悄悄从前线调走十万大军,并大肆修建防御工事似乎不再进攻之后,是否要主动进攻的问题。

    晏殊夏竦第一次真正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他们力促按照原定的计划展开反攻,不仅是因为敌我的态势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辽军已经在修筑工事做出防守之态,更是因为苏锦大军入辽数月连日征战,辽人调回的十万又很明显是去围剿他们的,如不反攻,苏锦的处境将极为凶险。

    晏殊自不必说,虽然在不少事情上和苏锦意见相左,但晏殊知道,无论何时,苏锦都和自己是同一战线上的人;晏碧云数次回晏府探望,虽然侄女儿关于国事一概不提,但憔悴的容颜和强颜欢笑的表情焉能逃过晏殊的眼睛。

    夏竦更是不必说了,夏思菱于十月初产下男婴,按照约定,苏锦会将这个男婴改为夏姓,延续夏家香火,但夏思菱的情形却教人担忧,思念和担心让产后的夏思菱虚弱不堪,一丁点的奶水也没有,只的寻了奶娘喂奶;夏竦不顾军务繁忙,多次回京探望,对于皇上不下令进攻的态度更是深深的失望。

    当然,反对者有反对者的理由,张尧佐等朝臣认为,当初苏锦发兵之前定下的反攻时机是拿下辽都上京,如今上京并未拿下,辽人的心理防线并未崩溃,此刻贸然反攻,岂不是正中辽人的下怀。

    赵祯犹疑不决,他决定招范仲淹和韩琦回京参议此事,两位前线统帅对形势的判断应该更加的准确。

    就在信州告破的当日,大宋的廷议也正式展开,双方唇枪舌剑争吵不休,张尧佐有皇上撑腰丝毫不惧宰相晏殊,慷慨陈词脸红脖子粗。

    “皇上,晏相所言明显带有私人情谊在内,目前我境内辽军尚有四十万,这不是个小数目,贸然出击一旦出了差错,岂非自毁社稷?第三道防线离京城不到两百里,一旦被破,辽军旦夕可兵临城下,晏相难道置京城和皇上的安危于不顾么?”

    韩绛等人连声附和,称皇上和京城的安危乃重中之重。

    晏殊怒道:“张大人此言差矣,当初辽人七十万尚未能攻到京城,如今只有四十万却说什么京城危急,你是何居心?如今南方叛乱已平定,狄将军率平叛之军加入战场,此消彼长之下我大宋军无论人数还是士气上均具备反攻的条件,加之苏锦大军深入敌后纵横往来,下辽国十五城,辽人已经苦不堪言,这时候不出兵,难道等辽人调集兵马剿灭了苏锦大军之后再进攻?简直是笑话。”

    夏竦也道:“晏相所言极是,当初定下的大计便是苏大人进军辽人肺腑,攻敌之不得不救,这样便可减轻前线压力,趁着辽军回援之时,我大军全力进攻,教敌首尾难顾,如今为何又出尔反尔,这不是将苏锦的二十万人卖给辽人了么?”

    赵祯吁了口气,看着杜衍道:“杜枢密,你作何打算?”

    杜衍本欲置身事外,对目前的形势他还没有确切的判断,赵祯点名问及,他倒有些答不上来。

    赵祯皱眉道:“在这个时候,杜枢密难道没有考虑过进退之事么?”

    杜衍忙道:“皇上,臣自然是考虑过,当初定下计划是苏锦大军攻破上京,强迫辽军全线回撤,而目前的情形是苏锦大军并未攻下上京,但下十五城,夺东京辽阳府,取得的成果也自不菲,但辽人并未全线回援,只是抽调十万人马守卫上京并围剿苏锦,这种情形下,该不该即刻反击,臣确实难以斟酌。”

    晏殊气的差点大骂杜衍,此人终于还是倒向了张尧佐的一方,说难以斟酌,便是不适合出兵之意了。

    赵祯的心情很是矛盾,一方面他很想下令出击荡平辽国完成万世不朽之业,另一方面他真的是有些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很明显,苏锦在辽国境内的破坏性不如预期的那么强大,他知道苏锦的处境很是艰难,但一旦下了进攻的命令,就意味着和辽人真刀真枪的干了,如果兵败崩溃,不但吞并辽国的梦想破灭,汴梁城必将不保,因为离得太近了。

    张尧佐等人提出担心的时候,正击中他心中的软肋,他数次自省,终觉得自己不能激进,在没有确定的把握之前,他更偏向于保守一点。

    但这样一来,给主张进攻的臣子们一个错觉,那便是不遵守战前定下的策略,置苏锦的生死于不顾;这是赵祯不愿看到的,不过赵祯也没太在意,因为说到底,苏锦固然重要,但若拿他和自己的江山社稷来取舍,答案不言而喻。

    “范爱卿,韩爱卿,你们两位的意见如何?”

    范仲淹和韩琦一直站在队列没说话,他们能被重新启用得益于苏锦的推荐,但他们也知道,皇上对他们两人依旧怀有芥蒂,低调一些是最好的选择。

    “皇上,就目前形势而言,臣以为可攻可不攻。”范仲淹道。

    “这是什么话,范爱卿何时变得如此世故起来,可便是可,不可便是不可,什么药无可无不可?”赵祯不悦的道。

    “皇上且听臣道来,敌我形势如今大有转变,辽人强势之期已过,如今他们不得不回兵围剿苏大人的大军,此时进攻确实是个好时机,而且臣也敢保证,即便进攻失利,也不至于连京城都守不住,这一点张大人有些杞人忧天了。”

    “哦?那岂非是说赞同现在出击了?”

    范仲淹道:“皇上,虽然此时进攻可缓解苏大人的压力,并不至于酿成大祸,但纯粹从军事上而言,并非最好的时机;寒冬已至,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即将到来,若是雪后出击,辽人骑兵的优势将大打折扣,胜算将更大,而且苏大人在辽人腹内纵横数月,辽国上京道及东京道城池被毁,粮食物资被毁,流民增多,到了雪后,这样的问题更是严重,越往后拖,辽人越无心恋战,胜算便越大;只是时间越久,苏大人他们能够活着回来的希望便越渺茫了,臣无法取舍,求皇上圣裁。”

    赵祯大翻白眼,恨得牙根痒痒的,范仲淹是将一个选择题摆在自己面前,当着群臣的面指着鼻子问他,你是要苏锦的死换来必胜,还是要苏锦活着,冒一冒风险;自己如何抉择?虽然很想选择后一种稳妥的办法,但一旦置苏锦生死于不顾,自己这个仁义之君的招牌怕是要砸的稀巴烂了,而且朝中的臣子们估计要个个寒心,晏殊和夏竦和苏锦如今是亲戚关系,苏锦本身在大宋也是名望颇高的人物,这么做的后果不堪想象。

    赵祯皱眉思量,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打。

    “皇上,这还用想么?”有人沉声道,众人看去,那是御史中丞包拯。

    “苏大人乃是我大宋瑰宝一般的人物,我大宋从陷于辽夏觊觎的险境到如今实力冠绝辽夏两国,苏大人的功劳有目共睹,若无苏大人苦心设计,大宋岂能有如今的气象?如今对辽作战,若无苏大人舍生忘死率兵深入辽人腹地牵制,敢问我边境能熬到今日么?七十万辽军恐早就长驱直入了;有人说苏大人牵制不力,我倒要想问问,你们一个个嘴上振振有词,当初为何不自告奋勇率兵深入辽国?也好教我们看看你们是如何牵制得力的;辽国幅员广大,经营日久,取上京岂是你们想像那般容易?苏大人定是审时度势才选择下十五城纵横滋扰,敢问一句,如果上京云集重兵,苏大人难道还为了拿下上京与敌死磕不成?真是荒唐的言论。”

    众人鸦雀无声,无人出言反驳,对于包拯大家觉得还是躲开些为好,这人说话从不留情面,这时候争论,包拯绝不会口下留情,再说包拯说的确实有道理。

    “臣以为,苏锦一人可抵百万雄兵,如果苏锦这次为辽人所杀,将是我大宋莫大的损失,而且……而且莫怪臣说话耿直,不救苏锦大军,天下百姓和朝中群臣也将寒心之极,臣也不妨袒露心迹,为国捐躯确实是为臣子之义,但为国所弃,恐怕是死不瞑目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包拯请求辞官归隐,再不踏仕途半步。”

第九六六章 辗转腾挪(七)

    群臣哗然,包拯的话有些过分了,就算苏锦战死,也是为国尽忠,但因此便说见死不救,未免言辞过烈,更别说以辞官相胁了。

    “包大人,你这是意气用事,皇上在此,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效忠皇上,还是效忠苏锦?”张尧佐敏锐的抓住包拯话中的漏洞,及时发动攻击。

    包拯踏步上前,盯着张尧佐,高大的身形压迫的张尧佐仰首躲避,吐沫星子喷了张尧佐一脸:“小人之辈,你有何资格指手画脚?我们谈论的是国家重臣的生死,你一个庸碌投机之辈,跳梁小丑,有何资格在此谈论?”

    “你,包拯,你太放肆了。”张尧佐脸上涨红,包拯说他是庸碌投机之辈,便是在说他靠着堂侄女儿张贵妃的枕头风得到提拔,这是张尧佐最恼恨别人提及的。

    “包拯,休得放肆。”赵祯威严的道。

    包拯道:“臣说的错了么?张尧佐有何能力当堂入室?皇上前日上朝透露出让其进入中枢之意,臣绝不同意;朝廷命官之职可不是为投机小人所留,而是要肩挑大义,为天下造福的,不是随便馈赠的礼物;今日臣说话也许过于激烈,但臣之言全从公心而出,皇上尽可降罪于我,我包拯宁做诤臣,不当维诺之辈。”

    赵祯气的要命,包拯又臭又硬,自己之所以让他当御史中丞便是看中他这一点,但也给自己增加了许多烦恼,自己的一言一行如果有出格的地方,这个包拯也会毫不留情的指出来,弄得自己很尴尬;为了表示自己心胸宽容纳谏如流的仁君之风,赵祯只能忍耐,还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

    “包爱卿一片爱国之心朕是知道的,不过今日所议乃是与辽作战之事,怎么扯到张爱卿任职之事上去了?”

    包拯道:“臣只是想让皇上知道,国家得栋梁之才何其不易?历朝盛世不禁需明君还要有良臣,今有良臣,如何能弃之?苏大人率兵在辽国苦战,我等不尽快做些什么以示支援,相反却犹豫不决,这难道是对的么?”

    有了包拯的诤言不惧,群臣开始纷纷大陈胸臆,作为圣贤书熏陶过来的大宋臣子们,在范仲淹做出汴梁不会丢的承诺下,自然是从人性道德上入手,纷纷主张不能眼睁睁看着苏锦的大军在辽境消亡。

    张尧佐等人见状,识相的选择了闭嘴,张尧佐的目标其实很明确,他就是要让苏锦死在辽国,因为晏殊致仕之后,苏锦将是相位的最有力争夺者,在朝中除了苏锦无人在能与己争锋;而且张尧佐通过后宫的枕头风也得知赵祯对苏锦其实根本不像外表那般的宠信,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所以今日他才极力的危言耸听,以汴梁安危来说事,阻止延缓大军反攻。

    可是没想到苏锦在朝中的威望已经如此之高,群臣又是如此的不识抬举,对他这个未来的宰相熟视无睹,张尧佐恨得牙根痒痒,只能暗中记下众人言行,琢磨着以后上位之后再秋后清算。

    赵祯明白该到表态的时候了,此时不但要表态,而且态度要坚决,姿态要高:“诸位爱卿,朕今日真的很是欣慰,我想苏爱卿若是得知今日情形,也必然感激涕零;朕早已下定反攻的决心,没想到诸位爱卿跟朕竟然一拍即合,朕跟黄培胜私下说过,就算是汴梁丢了又如何?苏锦一定要救回来,他是我大宋的大功臣,又不顾生死率兵北伐,我大宋绝不会弃之于不顾,即便他不是苏锦,而是我大宋朝堂上的任何一名爱卿,朕都会优先去考虑他的生死。”

    除了晏殊杜衍夏竦范仲淹等人,一干官员们几乎要泪流满面了,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无论真假,都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了。

    “范仲淹、韩琦、狄青,你三人即刻赶回防线,做好反攻的准备,三司需即刻补充棉衣粮草等物资,一俟时机到来,便立刻报知朕,与辽人死战。”赵祯大声道。

    范仲淹、韩琦、狄青三人是重新划分的宋军左中路三路统帅,范仲淹总领全军,韩琦和狄青为副帅。

    “臣等遵命!”

    “不过启禀皇上,反攻的准备早已做好了,三司的棉粮亦早已到位,就差皇上一声令下了。”范仲淹沉声道。

    赵祯恨不得照着范仲淹满脸的皱纹踹上一脚,他多么想再拖延点时间,希望能在雪后发动,那样会胜算更大,可恶的是,范仲淹等人显然已经不给自己拖延的借口,而三司的军粮军衣早已调拨完毕,这说明在进攻这一点上,范仲淹和晏殊早已达成一致了,可笑自己还召开廷议来议论此事,今日的结果也是他们安排好的。

    赵祯忍住怒气,强笑道:“好好,范爱卿真是未雨绸缪,看来对此战信心十足,早就磨拳搽掌了;既然如此,朕派张尧佐前去监军,你可酌情开始反击了。”

    范仲淹一愣,看了一眼满眼放光的张尧佐,谢恩退下。

    ……

    四天后,宋军展开全面的反攻,在数百里长的战线上,韩琦的左路军,范仲淹的中路军和辽人主力展开盘肠大战,战事胶着无比,但辽军显的准备不足,开战两天后,辽军后撤到宋辽边境一线,大宋丢失的太原府、真定、保定府等数十州府尽数被夺回。

    而让人奇怪的,处于右路的狄青八万兵马却没有进攻的迹象,但十几日之后,辽国南京道东侧临海的营州城下突然出现了宋军的身影,那正是狄青的右路军,狄青诡计多端,竟然征用大量渔船出渤海口往北,将八万大军硬生生从海上越过辽军防线投放到了辽军后方。

    拿下营州之后,这只军队马不停蹄的往北攻击,目标竟然是直指辽军腹地,而且直奔上京而去。

    这正是范仲淹韩琦和狄青等人定下的计策,范仲淹韩琦大军正面进攻,而狄青则带兵突入辽境内往北进击,争取和苏锦回合,再挥军南下里外夹击,这么做既可以在策略上对大战有利,又可以保证苏锦得到援助,不至于被辽人狗急跳墙强行歼灭。

    监军张尧佐还不断的询问为何右军没有行动,韩范两人当然不会和他说实话,张尧佐的心思路人皆知,若是让他知道派狄青入境接应苏锦,这家伙肯定会唧唧歪歪的反对,他是监军,直通皇上,如果他乱说话,难保皇上不会信他的话不准狄青入境。

    ……

    时间推前五日,苏锦的人马昼夜兼程,从乌州和仪坤两城之间的狭小地段逼近了辽都上京。

    上京临潢府是辽人在本土兴建的第一座京城,早在辽人并未南下取得李唐大片土地,以及幽云十六州之时,辽人便是围绕着以临潢府为中心的小片地域中游牧繁衍。

    正因如此,临潢府在辽人心目中的地位及其崇高,那是辽国权利政治经济的中心,即便辽国强大之后另设有其他四京,也从没有动摇上京的地位。

    临潢府是一座超级城市,气势雄伟之极,有‘日’字形的两座城池组北面的叫做皇城周长十里呈六角形,城墙高达三丈余,城楼六座,御敌的箭楼上百;南城名叫汉城,顾名思义为汉人聚集居住之地,周长十七里,呈正方形,墙高两丈,不设敌楼。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上京人口突破六十万,常驻军保持在二十五万之多,而且都是装备精良的宫帐军,整座城池可谓是防守严密,有大军驻扎之时,可说是固若金汤。

    可那是以前的老黄历,如今的上京,人口城防固然依然如故,但驻军却只有五万了,因为抽调而来的二十万兵马已经有十五万被耶律重元调走追着王朝的屁股后面去信州了。

    即便是只有五万拼凑来的部族兵和扈从兵,对于苏锦这九万骑兵而言,也是快难啃的骨头,而且,营盘还没扎下,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形势极为不利。

第九六七章 战临潢(一)

    鹅毛大雪下了整夜,天明之时,整个临潢府内外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宋军兵临城下,让留守京城的小皇子耶律洪基大为恐慌,留守上京的尚父张俭赶紧召集京中文武商议御敌之策,张俭比所有的人都更为恐慌,因为他知道这个领军的苏锦便是两年前辽夏贺兰山之战的主谋,那场惨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在梦里还能想起当日几乎全军覆没的惨状。

    仁懿皇后、耶律洪基、张俭及上百文武官员罗列皇都西楼大厅之内,七嘴八舌的商议如何防御宋军的攻城,盘点京中的家当,上京都点检司的三万随驾军已经尽数随兴宗前往南方战场,负责宫城护卫的只有上京留守司的五千大宫帐军,再有便是从东北统军司和东京统军司调来的部族兵和扈从兵五万,再加上上京京畿府兵,总数不超过六万人。

    东北统军司和东京统军司本来调过来防守上京的有二十万大军,但耶律重元一纸调令将其中的十五万拉去合兵剿灭苏锦大军去了,以至于偌大一个上京城,只有区区六万守军。

    “皇叔实在是太不像话,将上京兵马尽数调走,却又如何?宋人大军照样兵临城下,我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耶律洪基稚嫩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杀气。

    众人听得出小皇子这是话里有话,但谁也不敢接口,这件事还是少插嘴为妙,皇上立重元为皇太弟,便是说将来的皇位要传于耶律重元,作为长皇子的耶律洪基心里自然会有想法,但目前不是争这个的时候,保住上京才是重中之重。

    仁懿皇后倒是出来说话了:“我儿莫要口不择言,城外宋军只有**万,和传言的二十万大有差距,可见宋人必是分兵了,皇太弟殿下围剿的定是另一部宋军,如今也不要过于慌张,我上京粮草充足,城防坚固,只需坚守住几日,皇太弟闻消息之后必会率兵回援。”

    张俭点头道:“皇后分析的是,皇太弟恐已在回援途中,目前要商议的便是城防之事,六万守军防守按理说应该不成问题,不过近来宋军战力陡增,且用兵诡诈,还是需要极为谨慎才是。”

    “老尚父大人,您的担心未免太过多余了。”北院枢密副使耶律坎荣开口道:“哨探来报,城外宋军乃是轻骑突进自北而来,随身并未携带攻城器械,粮草携带的并不多,这场大雪下来,更是宋人的灾难,依我看,不出三日,宋人必会自溃,宋兵如何见识过我北国的严寒?”

    众人纷纷点头道:“耶律大人说的是,别看宋人前几个月嚣张的很,在寒冬面前,他们恐怕要全部变成软脚蟹了。”

    “是啊,他们夏季入我大辽作战,如今是严冬,怕是连棉衣都没有,咱们甚至不需要跟他们作战,他们便会自溃。”

    “……”

    张俭默然不语,心道:我希望你们说的是真的,但你们若知道面对的敌将苏锦是什么样的狠角色,便会慎言瑾行了。

    仁懿皇后看张俭似乎尚有担忧,于是问道:“尚父有话便可明言,这是大计,诸位大人都要直抒己见为好,皇上在南方战场,我母子的安危全系于各位大人,还请考虑周详些。”

    张俭横臂行礼道:“皇后娘娘,几位大人们说的不错,形势对我确实有利,但城外的宋军可不是一般的宋军,带领这只守军的人便是苏锦,他便是当年贺兰山之战的始作俑者,正是他一手导致了我大辽的那场惨败,当年的大战犹在眼前,老夫亲历大战印象深刻;此人机变诡诈,当年我大辽使臣出使宋国谈增币之事,也是这个苏锦搅了局,那件事诸位想必没有忘了吧。”

    “原来是他,这个狡诈的贼子,宋人背信之谋也是出自他手,很好,居然送上门来了,这回新帐旧账一起算。”耶律坎荣怒道。

    张俭道:“正因为是他,故而绝不可大意,臣建议在城中招募乡丁协助守城,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南面的汉城是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因为规制约束,汉臣并无敌楼等防御措施,城墙比皇城矮了近一丈,如果宋军攻击汉城,恐无法阻挡,军力大部自然是驻守皇城,汉城的防守则只能靠少量正规军和招募的乡丁了。”

    仁懿皇后蹙眉点头道:“尚父言之有理,招募乡丁协助倒是个好办法,另外还要派人急速往东向皇太弟报信,要他加速回防,撑住的时日越久,便越对我有利。”

    众人达成共识,立即展开招募乡丁的行动。

    临潢府北皇城中乃契丹族居住地,南汉城中是汉人聚集地,民族决定地位,汉人在辽国是二等公民,也处在被警戒之下,所以汉城的城墙完全不是按照防守的标准来建立的,高仅两丈,且不设敌楼高垛等防御设施,没想到却成了如今的隐患。

    ……

    宋军大营扎在城北坡下,由于轻装需要,大军的物资携带的很少,一顶军帐中挤了了七八个人,即便如此,扎营的第一夜,严寒还是显示了他的威力,早上起来,滴水成冰,士兵们的衣服和靴子盔甲上都结了冰,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阻挡刺骨的寒气。

    苏锦知道,不能再耽搁了,每耽搁一天,士气便要低落一天,冻死冻伤的人数便会一天比一天多,现在唯一的选择是即刻攻城。

    然而问题显而易见,一无攻城器械,二来临潢府城墙高逾三丈,城防坚固,箭塔林立,简直不知道如何下手,就算是想强攻,也没有强攻的条件。

    早起之后,苏锦带着数百骑兵和几名主将踏雪围绕临潢府绕了一圈,寻找城池的漏洞之处,中午回来之后,苏锦立即召开战前会议,商议如何攻城。

    大帐内破天荒的点起了火油盆,苏锦命人取了烂泥在帐内地上搭建出临潢府的模型,潘江手捏枯枝指点着模型,将上午亲自侦测的结果跟众人一一说明。

    “诸位请看,辽都和我大宋城池有所不同,同样分两部分,我大宋乃是内外城建设,而辽人则是两城相连,中间共用城墙,我姑且称之为南北两城;根据城墙的高度和防守的严密来看,明显我们面对的北城城墙既高且厚,城上敌楼百余座,防御极为严密;而南城则不仅城墙只高两丈,防御也松散的许多,据此可推测出,北城是辽人皇宫重地所在,南城只是相当于我大宋城池的外城之类的建设。”

    一名将领出言道:“末将有个本家兄弟经商来过这里,据他说北城叫皇城,南城叫汉城,乃是契丹族和汉人分城而支之意。”

    苏锦点头道:“这就是了,看来辽人是为了防范汉人,不过这样一来,可见临潢府的弱点在南边的汉城,咱们只能从汉城下手。”

    景泰道:“大帅,辽人既如此安排格局,我估计汉城即便攻破,恐也无法直接进入皇城中,攻下汉城其实等于没有攻下临潢府。”

    苏锦道:“确实如此,但攻下汉城之后形势将对我更为有利,起码我们有了立足点,不至于宿营在雪地里,而且我们还可以在汉城中搜索到很多有用的物资,总好过两手空空在野外挨冻为好。”

    众人点头道:“那倒是真的,作为落脚点甚好。”

    苏锦笑道:“坏处便是,攻下北城便等于拿下上京,攻下汉城则并不代表上京告破,而且我们看出他们的弱点,他们自己岂能不知,汉城虽防守薄弱,但我们可能还是会付出极大的代价,所以我们要衡量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如果说攻下汉城需要消耗我几万人马,那我还不如孤注一掷直接攻打皇城了。”

    景泰道:“大帅说的是,然则我们需的考虑如何花最少的代价攻下汉城落脚了。”

    苏锦道:“对,这正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第九六八章 战临潢(二)

    苏锦指着模型道:“你们看,围绕临潢府周围的护城河并非人工开凿,而是天然的河流,河面开阔超过五丈,这是第一道障碍;寒城城墙高两丈,跟皇城比虽然低了些,但跟一般的城池想必那依旧是算高的,同样的问题是,我们拿什么攻城?云梯何来?投石机何来?难道赤手空拳往墙壁上撞?”

    众将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有的说夜里爬进城去里应外合,有的说赶紧四下搜罗砍伐树木打造云梯,有的说挖地道通往城内,总之各有异想天开之策。

    苏锦一一将他们驳回:“如今双方都瞪大眼注视对方的动向,夜里和白天根本没有区别,没有机会混进城去;打造云梯也太迟了些,军中也无随军工匠,加之耽搁时日太久,这正是我们目前最不应该做的,而挖地道则更行不通,土地冻得坚硬如铁,中间还隔着护城河,这是更为耗时费力的办法,诸位说的都行不通。”

    景泰见苏锦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带着笑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疑惑的道:“大帅是否已经有了办法了?就别卖关子了。”

    苏锦哈哈笑道:“景将军察言观色的本事长了不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众将大喜,纷纷问道:“大帅真的有办法了?快说来听听。”

    苏锦收起笑容缓缓道:“我也不知道能否行得通,不过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倒也无妨;护城河如何渡过这是第一道难题,不过这个我有十成的把握能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只需收集大量的乱草便可。”

    “乱草?这是什么办法?”众人糊涂了。

    苏锦微微一笑转头吩咐亲卫道:“端一盆水来。”

    亲兵赶紧去端了一盆融化的雪水过来,苏锦抓起一把垫在帐幕地上的干草绕成一团,平铺在水面上,又命亲卫端出帐外放在雪地里;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亲卫将铜盆端了进来,但见盆中的水已经结成了冰,将稻草尽数冻结在一起,苏锦伸脚踏上去,单足立在盆中冻结的冰草上,冰面居然并不破碎。

    “瞧见没?一把枯草便可将薄冰变得坚固,适才我们去南边查探,见河水冻结了寸许厚的薄冰,本来这等天气不该只有这么点厚的冰,可见城内守军每天必做的功课便是打碎坚冰不让我们能涉冰面而过,但只要铺上厚厚的枯草,以浮杆阻止枯燥飘走,一夜下来,薄冰也能涉河了。”

    帐内轰然雷动,众将嬉笑对视,这等道理日常都有经验,只是没人能想起来用在这里罢了,原理有点像是混凝土的原理,水泥凝结牢固性不够,裹上几根铁骨架再凝固起来便强度加倍了。

    “至于攻城之法,我想试一下一种新办法,不敢保证有用,但我想一试,本来以火烧毁城门是个办法,但上午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唯一的城门处堆满泥包,直达城楼顶,而且还在加固,可见城门处已经是防御最强的地方,反倒不如其他地方容易进攻。”

    众人点头,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民夫背着泥包将城门处堵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东南角城墙的颜色好像跟别处不同,别处都是灰黑色,城墙的土缝里还有枯藤小树生长,这说明是老城墙,夯土加粘汁建造,别看斑驳难看,但时间越长,这样的城墙越是凝固的结实,外表也许剥落了不少,里边绝对是刀剑不入坚如磐石;东南角的城墙眼色却是灰白色,这是新夯的三合土的颜色,可见这一段城墙不知什么缘故曾经倒塌过,什么原因我们且不管,这里应该可以试试我的新办法。”

    众将伸着脖子问道:“什么办法?”

    苏锦道:“热胀冷缩法。”

    众人满头黑线,不知所云。

    “新旧城墙修建的再好,也不如同时修建的时候那般的融为一体,这个办法或许可以打开一条缺口,我无论如何都要带着那八千桶火油便是怕会派上用场,我们再来试验一番。”

    苏锦扒开帐内枯草,在地下寻到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命人将其在火油盆上烧到通红,然后苏锦亲自舀了一瓢冰水往石头上一浇,刺啦一声白气升腾,随后苏锦用刀柄轻轻一敲,咔吧一声,石头碎成数块,就像是一块普通的泥巴团一般。

    众将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却不知苏锦玩的什么戏法。

    “受热过度,再以冷水相侵,坚硬的石头也能轻易四分五裂,群殴不知道城墙是否可以如此,但我想一试,潘将军,即刻做几十台水龙备用,另搜集枯木树根等引火之物,还有大量的枯草,今晚先让河面结冰,明日一早咱们来火烧城墙;若成功的话,明晚我们也许就在汉城温暖的房舍内过夜了,如若不成,咱们需赶紧逃命,我可不想让各位把命送在这里。”苏锦微笑道。

    众人亲眼目睹石头的碎裂,但依旧对这样的办法将信将疑,但军令如山,大帅下令那便要雷厉风行,潘江即刻带人去筹办物事,冰天雪地里宋军士兵顶风冒雪捡材搂草,忙的不亦乐乎,城头上的辽军看的笑的打跌,纷纷笑骂道:“冻死你们这帮兔崽子,看你们能撑多久?”

    天黑之后,千余名宋军划着几十条简易的竹筏下了潢水河,守城的辽军听到动静往河面上乱射箭,宋军却并不还手,只在盾牌的掩护下将编织成网格状的草帘子铺在河面上,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宿。

    城头上的辽军也不知道宋军在干什么,只一个劲的往下射箭,射死了上百宋军士兵。

    后半夜冰雹夹着雪花又疯狂的落下,守军们见宋军没了动静,冒着严寒派十几人缀城而下来到河边查看究竟,却被河对面埋伏的宋军一顿强弩尽数射杀在岸边,随后便再也没人下城查看了。

    天明之后,苏锦早早来到河边,但见河面上一片白茫茫雪白,雪将河面都覆盖的严严实实,东南角这段河面上,雪下冒出的枯草茎秆冻得像一个个尖刺突出河面。

    苏锦举着盾牌下到河边踏足上去试强度,单足上去喀拉拉一阵爆裂之声,身边的马汉赶紧要拉苏锦上来,苏锦却将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却见冰面虽有裂纹,但并不破裂,草垫子的张力完全的能承受住人的体重,唯一的问题是,恐怕不能同时站上去多人,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宋军于辰时发动攻击,他们并不冲锋,只是用弓箭压制城头守军,也不计较准头,城头上由于没有敌楼遮挡,辽人也不敢轻易露头,只是在宋军射箭的间隙用弓箭反击,相比较而言,居高临下射箭的效果好的多,宋人的死伤比城头辽军多的多,但宋人似乎不在乎这个,一人拿盾遮挡,一人朝城头施射,忙的一头劲。

    耶律坎荣早就来到汉城城头查看情况,对于宋人这种愚蠢的行为,他理解为宋人脑子进水了,不但是够弓箭手傻.逼,那些士兵们扛着大木柴,抱着大木桶踩冰而过的行为更是傻.逼的很,种种奇怪的举动倒让耶律坎荣没空去追究为什么宋人能踩着薄冰过河。

    “射,狠狠的射,射死这群蠢货。”耶律坎荣叫道。

    弓箭如雨,河面上的宋军也有对策,他们两人一组将盾牌用草绳绑在头顶,佝着身子抱着木桶或者是柴禾不要命的往城墙根上跑,很多人还是被射中倒下,还有的人踏破冰面跌入冰冷的河水中,一会功夫便冻得硬邦邦的,但他们依旧如蝼蚁般的来回搬运着东西。

    苏锦心头揪起,今天看来起码要死伤数千,如果方法不奏效,那就亏大了。

    一个时辰后,新旧城墙交接处的三十多步范围堆起了十几堆山大的柴禾,宋军士兵将木桶中的淡黄色液体统统浇在柴堆上,轰然一声点起火来,只一会功夫,这面城墙的下半部分便被烈火吞噬,哔哔啵啵的火焰窜起丈许高,熏得城头的守军无法立足,纷纷散往两侧。

    “他娘的,搞什么名堂,这群宋猪什么脑子?见过攻城的,没见过这么攻的,火烧顶个鸟用。”耶律坎荣笑着大骂,袖手在边上看热闹,瞧宋人玩些什么花样来。

第九六九章 战临潢(三)

    烈火烧了足有半个时辰,火油助燃之下,火焰的温度高的吓人,着火处方圆三四十步范围内人根本不能立足,更别说是城头上的辽军了。

    城墙在火焰的炙烤下,上半部分被熏成漆黑,下半部分烧成赭色,似乎连夯土也要融化了。

    有人在苏锦身后说了一句话,让苏锦惊了一身冷汗,那是一名亲卫老兵,他说:“这般烧法,倒像是俺们老家的窑口烧陶罐,烧瓷器。”

    苏锦一头的瀑布汗,如果没将城墙烧塌,反而烧的更加的坚固,那可是本时代最大的笑话了,估计要名垂史册,被誉为天下第一蠢材。

    火焰熄灭后,苏锦立即命人取水龙汲潢水中往城墙上喷射,烧的通红的城墙被冰水击中,顿时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蒸汽,像千万条毒舌吐信发出嗤嗤之声,水汽笼罩了大片区域,城头上的辽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实在不明白宋军到底在玩的什么把戏,一会给城墙加热,一会给城墙淬火。

    蒸汽渐渐消散,城墙已经彻底的冷却,所有人都盯着城墙看,辽军想知道宋军玩的什么花样,宋军也想知道苏大帅忙活了半天,付出几百兄弟的代价到底能不能有效果。

    万众瞩目那一小段狼藉一片的城墙下部,眼睛都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可是那里什么也没发生,城墙还是那座城墙,纹丝不动,压根没有苏锦说的会崩裂的情形出现。

    城头的辽军轰然大笑,耶律坎荣笑的最响亮,在城头捧腹狂笑,指着城下宋军大叫道:“世上最蠢的恐怕就是你们这群宋猪了,大冷天的,冒着性命给老子们烧火暖炕是么?哈哈哈。”

    辽军士兵们也一个个狂笑不已,各种讥笑讽刺之语比他们射出的箭还密集,劈头盖脸的飘过来。

    护城河对面的宋军将士哑口无言,士兵们冒死搬运木柴火油过去,本以为会有奇效,却不料这就是个笑话,苏大帅实在是异想天开,想想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这回教辽人笑掉大牙了。

    苏锦脸色阴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根据原理来说,应该不会有错,汉城的城墙并不是那么的坚固,就算不能烧塌整段城墙,起码也能脱落一层吧,怎么会毫无动静。

    “大帅……咱们还是另想他法吧,难免有错谬之处,人非圣贤。”景泰出言安慰道。

    “马汉,拿弓箭来。”苏锦冷声道。

    马汉赶紧将背上的弓箭取下交予苏锦之手,苏锦缓缓取过一支铁头箭来,搭在弓弦上,用尽全身气力将铁弓拉开大半,手一松,箭如流星赶月直奔城墙而去。

    众人心道:“大帅气糊涂了,城墙不塌,大帅小孩子脾气,非要射城墙一箭解气……”

    只见那箭支嗖的一声射中城墙,钉在城墙上不断抖动,紧接着城墙过火处发出嘎嘣嘎嘣的声音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可闻;再看城墙墙面上,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在箭支射中之处慢慢的散开,如蛛网一般逐渐蔓延成多处分支,在众人的眼珠子掉在雪地上之前,巨响声猛然贯穿耳膜,数十步内的城墙下部如山体塌方般的崩落了下来,激起漫天的尘埃。

    “这……”耶律坎荣惊呆了。

    “噢!!”宋军士兵欢声雷动。

    尘埃落定,烟尘散去,城墙并未垮塌,但城墙下部已经凹陷进去,形成一个深达四五尺的巨大洞穴,好在城墙厚达丈许,否则便直接坍塌形成一个门洞了;在新旧城墙的交接处,一道巨大的裂缝极为夸张,延伸往上直达城墙顶端,虽未断裂,但也看着摇摇欲坠。

    苏锦放下弓箭长吁一口气,额上沁出冷汗来,挥手道:“继续第二轮火烧,这回将柴禾堆放在凹陷处点火,像那辽狗所言,咱们给他的暖炕再加一把火。”

    宋军士兵高声应诺,一旦看见这办法如此有效,众士兵立刻干劲十足,众人顶起盾牌头盔,抱着柴禾滚着火油桶往河对岸冲去;耶律坎荣恢复过来,大声叫道:“还不他娘的射箭,阻止宋人烧城墙。”

    辽军士兵反应过来,立刻展开密集的攒射,耶律坎荣急速下城前往皇城禀报消息,宋军烧城的办法有效,只需再烧两轮,城墙便要被贯穿,那时候汉城便破了;看这样子,弓箭无法阻止宋军疯狂的搬运火油和柴禾,他需要调弩车过来轰碎河面上的冰道,这样才能阻止宋军企图。

    辽人的防守重点集中在皇城上,床弩等大型防守器械都在皇城城墙部署,对于汉人居住的汉城,别说床弩,连战楼也不让修建,此刻他们终于尝到了哭苦果,当耶律坎荣带着五千增援士兵推着十几台床弩赶到汉城东南的时候,城墙已经又被烧塌了一次,这回脱落的更多,城墙外侧下部已经形成了一个深达丈许的巨型坑洞,墙上的裂缝已经密密麻麻眼看就要塌陷了。

    就在众人将床弩往城头上抬运的时候,城头轰然炸响,士兵们在城头乱成一锅粥四散朝两侧的城墙奔去,一名副将满头大汗的跑下城来,高声叫道:“副枢密大人,快撤快撤。”

    耶律坎荣劈头一巴掌骂道:“城墙未破,还不去给老子守城,你敢临阵脱逃,老子宰了你。”

    那副将哭丧着脸道:“大人,守不住了,你瞧瞧城墙根,您听听。”

    耶律坎荣扭头看去,但见对应火烧之处的内侧城墙处发出轰隆轰隆的撞击声,耶律坎荣明白,宋人没有第三次烧城墙,而是抬了圆木正在撞击最后的薄薄一层了,不用说,这最后薄薄的两三尺压根禁不住圆木的轰击,城墙确实守不住了。

    五百多名宋军抬着三十多根圆木过河,城头上的箭雨夺取两百多人的性命,剩余的两百多人成功的钻进了塌陷的坑道内,辽军只能望而兴叹,饥渴的汉子遇到饥渴的寡妇,撞击的频率和力度难以用言语形容,轰隆隆巨大的声响,让站在城墙上的辽军惊恐万分,他们发现新旧墙壁的裂缝已经蔓延到了城墙顶端的时候,立刻选择四散逃离。

    他们的选择是明智的,就在底部十几处凹陷被贯穿的一瞬间,沉重的顶部压垮了虚弱的下部,整座城墙像是冰山垮塌如海一般缓缓落下,二百多名宋军来不及逃走,尽数被压在瓦砾之下。

    北城城墙终于坍塌,一个二十丈许宽的豁口出现在宋军面前。

    苏锦拔出腰刀高声吼道:“攻!”

    早已列队准备的宋军潮水般的涌向豁口,几千人冲进豁口之后,冰桥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但这已经不足以影响整个战局,汉城内的守军已经全部撤往皇城,城中压根没有像样的抵抗行为,宋军得以从容的搭建简易的浮桥让后续兵马进入汉城。

    半日,只用了半日的功夫,以付出三千人的性命,四千桶火油的代价,汉城便落入苏锦手中。

    苏锦立即下令堵住豁口,成千上万袋泥包将豁口重新堵上,因为耶律重元的大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城外,苏锦可不想让他毫无代价的便能攻进城内,虽然汉城是个不算坚固的屏障,但和短兵相接来比,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汉城中的官员和大户早已逃进皇城内,剩下的是二十多万普通百姓,他们都是汉人,地位也最底下,平日也大多受到契丹人的压迫,但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辽人,对于宋国并没多少好感,苏锦的大军攻占了城池之后,这些汉人都非常的紧张,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苏锦严令不得滥杀百姓,但也决不会蠢到秋毫无犯,当日下午,宋军便强行征集冬装数万套,同时强行征集粮食草料柴薪等军需之物,八万多人在寒冷中跋涉二十多天,在冰雪中宿营数日,终于第一次有了真正休整的机会。

第九七零章 战临潢(四)

    皇城和汉城交接之处有两道城墙,以一道巨大的城门相连,两道城墙之间是五丈宽的人工沟渠,以青石磨边,深不见底。

    皇城城墙高达三丈二尺,沿着皇城城墙内侧是二十多座高大的敌楼,以石块夯土垒就,每座敌楼顶端都有床弩弓箭手驻扎,控制着城墙南北百步范围内的大片地域。

    汉城的城墙只有两丈高,完全在敌楼和皇城城墙上守军的打击之下,压根就没有什么可凭借的地方。

    站在一座高楼上,苏锦率众将看着眼前的一切,众人均默然无语,心中忧虑。

    汉城北城墙形同虚设,如果皇城中兵力充足,完全可以随时攻进汉城,想守都守不住,耶律重元的大军即将到来,他压根不用想什么办法,只需要开进皇城,从此处进攻,便可畅通无阻。

    “辽狗真他娘的势利,汉城是汉人集中居住之地,他们定是怕汉人作乱,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眼前这情形,别说作乱攻击皇城,便是冲进城墙百步内都成问题,娘的,这可棘手了。”潘江骂道。

    景泰叹息道:“是啊,午后我军巡逻队在北墙内被射杀一百多人,城墙百步内都无法靠近,辽狗防的滴水不漏啊。”

    苏锦看着眼前的情形,也不禁为辽人的精心设计叫绝,唯一的城门竟是一座铁闸,两墙之间的人工渠深不见底,显然是为了防止攀爬偷越或者是挖掘进入而设计,这格局如果给自己一万士兵防守这一面城墙,绝对有信心能阻挡住十万大军的强攻,本以为进了汉城,皇城唾手可得,没想到却又遇到这样棘手的工事。

    “大家各自休息去,我一个人静一静,强攻绝非良策,我们只剩下八万多是士兵了,尽数押上去恐怕也攻不破。”苏锦静静的道。

    众人也无办法,只得陆续离开,各自回营休整;苏锦让亲卫沏了壶茶上来,独自一人坐在窗口陷入沉思之中;几年来遇到棘手艰险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苏锦觉得无从下手;普通的攻城战,巧计不成还有最后一招强攻,但这里绝对不行,强攻的后果不堪设想,大军全部填进去也攻不破这坚固的工事,苏锦多么想这时候手里有几门大炮,对着对面城墙敌楼一顿乱轰,什么都解决了,可是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远处传来几声惨叫之声,几名走的稍近的宋军士兵又被敌楼上的床弩狙杀,气的苏锦差点捏碎了茶盅。

    从兵器物资上来说,汉城内的资源足以支撑己方的消耗,唯一的问题是辽军占据着绝对的地利,如何打破这种地利的优势,才是重中之重;种种手段似乎都派不上用场,水攻火攻挖地道偷越各种办法都在此地无法适用,眼前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苏锦慢慢的喝着茶,平复着心中的焦虑,窗外,数千宋军从街角转出,他们举着宽大的门板挡着身子慢慢的靠近北墙处,苏锦认出来领头的那个矮矮粗粗的身影正是马汉,不由的皱起眉头来,这憨货明知北墙处危险还带着兵马前来,这是作死么?

    苏锦正打算命人传令要他们退却,却见宋军士兵们将门板竖起来挡住身子,几百名弓箭手朝皇城内射出几轮带着火光的箭雨,皇城墙内看不见的地方顿时冒出火头来,显然是火箭引燃了房舍或者物资。

    敌楼上的床弩开始轰击,门板压根挡不住巨大的冲击力,顿时死伤几十人,但敌军的普通弓箭却尽数被门板挡住,没有造成较大的杀伤,马汉挥挥手,宋军士兵又顶着门板纷纷退到射程之外。

    看来马汉这浑人是气不过辽军射杀宋军,这是带人报复来了;苏锦苦笑不已,看着墙内的火光和浓烟升腾,虽然片刻之后便被扑灭,忽然心中大动,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

    苏锦迅速下了高楼,马汉带着士兵们边走边骂着走来,看见苏锦忙站着行礼。

    苏锦板着脸道:“你做什么?”

    马汉挠头道:“我气不过,带人放了一轮火箭过墙,教辽狗也尝尝味道。”

    苏锦道:“杯水车薪有何用?”

    马汉道:“起码出出气。”

    苏锦道:“要干就干大的,城墙附近基本上没什么重要的设施和物资,要是能将火烧到辽人的心坎上,那才算是本事呢。”

    马汉睁大眼睛道:“我倒是想,可是这么大的城池,什么箭能射的这么远?”

    苏锦哈哈大笑,拍着马汉的肩膀道:“兄弟,你干的虽是蠢事,但却无意间提醒了我,我有个妙计,如果成功辽人恐怕要哭爹叫娘了。”

    马汉大喜道:“我就知道没什么能难倒公子爷的,怎么弄,公子爷快说。”

    苏锦一摆手道:“跟我来。”

    ……

    入夜时分,汉城枢密院宽大的大院内灯火通明,大院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个奇怪的物事,几张熟牛皮缝制成一个球形蹴鞠,下边挂着一个大筐,数十名将领都站在一旁看热闹,大帅满头大汗的在这奇怪的物事边忙活,也不知道又有什么新花样。

    “拉起四角站好。”苏锦叫道。

    几名亲卫拉起牛皮球的四角站在高凳上举起,苏锦倒了满满一盆火油在牛皮球下边的空洞口点燃,不一会整个牛皮球便充气鼓起,片刻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牛皮球竟然缓缓的升腾起来,带起下边的大筐离开了地面。

    苏锦纵身往筐里一跳,牛皮球晃荡了数下,还是摇摇晃晃的升了起来,将站在筐内的苏锦带的离开地面,升到丈许高度。

    下边的众将目瞪口呆,同声大叫道:“快拉大帅下来,摔下来可了不得。”

    苏锦高声道:“不要拉,我自己下来。”

    说罢伸手在筐内拿出一个带把手的铁片缓缓的将火盆的口慢慢的掩盖半边,牛皮球果然缓缓的往下降落,快到地面的时候,苏锦将铁片完全的盖住火盆,火焰熄灭,竹筐落道地面,牛皮球也呼啦一下罩下来将苏锦整个人罩在其中。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苏锦拉出来,苏锦的手臂上烫了好几个大泡但他浑然不觉,兀自大笑道:“成了,就是稳定性不够,还需要调整调整。”

    景泰道:“大帅,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苏锦笑道:“这叫热气球,可以腾空而起,高度可达数十丈数百丈。”

    潘江翻着白眼道:“大帅真会玩儿,末将等都愁死了,你还有心思玩。”

    苏锦道:“你懂个屁,你不觉得这玩意儿对咱们攻城很有利么?”

    潘江道:“这玩意有什么用?”

    景泰反应过来,大声道:“大帅是要靠这玩意把士兵运进皇城?”

    “啊?”众将吸了口凉气。

    苏锦笑道:“猜对了一点点,可不是用来运兵的,八万大军哪来这么多热气球运?再说离地面越近,岂不成了活靶子么?”

    景泰道:“那这是……?”

    苏锦道:“空袭皇城,懂么?咱们还有四千桶火油,足够将皇城烧个通透了,只需要十几个这个玩意儿,带上大桶的火油飞跃皇城上空,专门对着辽人的皇宫和大殿,以及军营出投掷火油燃烧,还不烧的他们哭爹喊娘么?”

    众将眼珠子在空中乱飞,我滴个娘呐,这种办法也想的出来,这要是成了,辽人可有的好受了。

    “都别站着看戏了,大家连夜帮我将城中牛全部拉来宰了,牛皮要完整的,千万不能弄破了,还要几十个大竹篮,我再琢磨琢磨如何改进一下稳定性,快去快去。”苏锦摆摆手,又埋首在牛皮球和大筐之间,聚精会神的念念有词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68/ 第一时间欣赏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大苹果所写的《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为转载作品,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介绍:
这是一个中国文人的黄金时代,文艺青年穿越北宋庆历年间;从此风生水起,成就一段极品人生。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