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惩罚
“此事有疑点,我还没问清楚呢,世子进来好大一通护短。方才南国侯老夫人才说南国侯府责无旁贷,现在世子又说这是意外,杜泠也是受害者,罪责脱的干干净净,你们这跟我唱红白脸呢?”楚莫站起身来,说出的话越发嚣张。
顾惜朝上前一步,彻底护住杜泠,态度冷到冰点:“梅夫人落水,南国侯府看护不周自会致歉,但楚夫人若执意要将这事怪罪在泠儿头上,恕本世子不能如夫人所愿!”
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就连老夫人都不敢出声,若不是楚莫这般咄咄逼人,她的本意是不愿得罪镇国将军和吏部尚书的人的,虽然顾惜朝这般护着杜泠告诉了众人南国侯府并不是软弱可欺,但朝堂之上他们这一文一武的势力始终比顾惜朝大的多,他们这次争不过,以后在朝堂使绊子的机会多了去了。
老夫人心中替儿子担心他的地位,忍了忍终是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朝儿,泠儿无意推梅夫人在先,受些处罚也是应该的,只是楚夫人方才说的都是猜测,没有实际证据,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定夺,您看呢?”
老夫人亲自递了台阶,再闹下去便不成样子了,楚莫顺势而下:“那老夫人说说杜泠怎么罚?”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不敢把这个权利留给梅槿和楚莫,便自己开口:“这……不如禁她一月足,再抄写女戒二十遍,如何?”
楚莫嗤笑一声:“这种轻飘飘的惩罚老夫人也好意思说出来。”
老夫人脸色僵了僵,强压着心中的怒火道:“那该如何罚?难不成也一起拖出去打板子吗?”
“那倒不用。”楚莫缓缓坐下道:“杜姑娘是未来的世子夫人,当然不可能打板子了。禁足和抄写女戒我不反对,只是太过敷衍了,不痛不痒,不如这样,让杜姑娘的丫鬟代为受罚吧,她护主不利也该打顿板子的。”
“这不关湖兰的错!”杜泠急忙喊道。
楚莫不理会杜泠,转头对南国侯老夫人道:“老夫人,我这已经做出让步不追究杜姑娘的责任,权当那丫鬟护主不利让杜姑娘被人推撞,打那丫鬟几下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老夫人拿不定主意,朝顾惜朝看去发现他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再说什么,杜泠在他身后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她,这毕竟是杜泠的丫鬟,与杜泠有感情,她若应允定会伤了杜泠的心,可现下这样的情况只是打一个丫鬟几板子就能让楚莫不再胡搅蛮缠,这条件还是可以接受的。
杜泠身后的湖兰从听到楚莫的话开始就已经止不住的害怕,满脸恐惧,却又在看见杜泠后忍住不开口,她是个聪明的,现下她只能用自己来换杜泠才能平息这场闹剧。
老夫人脸色正了正,保险起见又先问了问梅槿的意见,得到梅槿的肯定后便大手一挥,对外唤道:“湖兰护主不利,将她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怎么够?依我看直接拖出去打死。”一道低沉包含怒意的声音响起,墨慕白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直奔梅槿而去。
在场的人除了梅槿等人皆是大惊失色,老夫人更是脸色一白,心中大叫不好,就连方才敢和楚莫叫板的顾惜朝心都跳漏一拍。
杜泠和湖兰是最害怕的,在墨慕白进来那刻二人皆是头皮发麻,面如死灰。早知道就早些答应楚莫了,就算罚重点也不过是受点伤,无论怎么说都比墨慕白来的轻。
怎么办怎么办?杜泠急的眼泪快出来了,双手死死的抓着衣袖,情急之下不由的看向大厅一角的一个人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槿儿,你可还好?伤到哪了吗?”墨慕白半蹲在梅槿面前,拉着她的双手关切的问。他眉头轻皱,额头还有着一点淡淡的细汗,满眼担忧。
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位镇国大将军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四十七 靠山来了
“这是怎么了?竟如此热闹。”这边还没惊吓完,门口的云中鹤背着手像逛花园一样从容走进来,好像没感觉屋里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样。
云中鹤的身后,墨城低调跟进来,由于前两位对众人冲击太大,此时无一人注意到他。
老夫人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这下可好,最难缠的两个来了,此事怕是不能善了了!老夫人隐晦的望向湖兰,眼里划过一丝狠厉。
“墨大将军,您这样难道不觉得太过无理了吗?”顾惜朝行了一礼,隐忍道。
老夫人听顾惜朝在这般情形下还要开口,生怕墨慕白将火迁怒到他身上,吓的心都跳漏两下。
果然,墨慕白眼神凌冽,声音低沉饱含怒气:“一个丫鬟,你要包庇不成?”
顾惜朝被墨慕白的强大气场震慑的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回过神来这样的举动太过丢脸,勉强站直身子道:“不敢包庇,只是方才的决断,我们也是问过梅夫人的意见的。”
墨慕白冷哼一声,还欲再说点什么,身旁的梅槿拉住他的衣服,轻声道:“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罚一罚便是。”
墨慕白这才不说话,黑着脸站着。方才无论谁说都不好使的人,在梅槿面前意外的听话。
墨叔这辈子最不幸的就是遇到梅姨,三十好几的人了,在梅槿面前还像小孩子一样,毫无威严,云秋染暗自摇头。
顾惜朝和老夫人等人微微松了口气。
湖兰刚刚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下一秒却听见云中鹤的声音,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打板子便打板子吧,有些问题得问一下,打多少下?谁打?”
打板子这种东西也是有技术的,同样的二十板子有的三天就能下地走路,有的要足足养三个月才能养好。
“我看这小丫头身子骨挺弱的,打多容易死,不如就打三十个,至于打板子的人选定是不能在南国侯府选了,那……”云中鹤看向墨慕白,笑道。
墨慕白接话:“军中有专门执行军法的,墨城你去叫去,速回。”
湖兰后背止不住的冒冷汗,若说之前她还存了一点侥幸,现在云中鹤和墨慕白的话便是彻底绝望了。普通人打二十大板就能疼过去,三十大板打完人都没了半条命,再者军中执行军法的人个个都是下狠手,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撑不住何况她?
想到这,湖兰再也沉不住了,“砰”的跪下开始求饶:“墨将军!墨将军!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老夫人!世子!救救奴婢!”
然而没有一个人理会湖兰的哭喊,就连杜泠也自身难保,她若求情她们二人都得搭进去。那个人完全不救她,甚至一句话都未帮她说过……
本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没有死伤没有陷害,只是将梅槿推入荷塘,怎么,怎么就能让湖兰替她遭受这么大的罪呢?
越想越无助,越想越害怕,杜泠眼泪落的越来越多,最后也止不住抱着湖兰双双哭了起来。
但是这时候哭不会有人觉得她柔弱,在墨慕白强大压抑的气场里,哭闹只会增添众人的烦躁,而不会让人怜惜。
有一位夫人受不了这气氛了,壮着胆子找理由离开。墨慕白对此并没有什么表态,其他人心中松了口气也纷纷效仿离开。墨慕白就坐在那里和梅槿说话,无视南国侯老夫人,世子,还有他身后的楚莫云中鹤云秋染南清……
他真的是目中无人只有梅槿。
老夫人和顾惜朝脸色都一样的难看。老夫人在心中怨恨墨慕白等人欺人太甚的同时对这个不识大体的儿媳有了不小的意见。
顾惜朝坐在一旁双手握拳,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秋染看完前面四位长辈疯狂秀了一波恩爱,转头对一直不说话的南清轻声道:“今日这一闹咋们尚书府和南国侯府就要结怨了,你……”
南清笑笑,安抚的拍拍云秋染的肩:“放心,我本意就不愿再和南国侯府来往了,这次正好了结了。”
“当真是你真心所想?”云秋染挑眉。
南清点头,认真道:“当真我真心所想。”
“那就好。”云秋染狡黠一笑:“那对付杜泠我就不会有顾虑了。”
墨城不过两刻钟便来到了,他带来的那个人果真是有手艺的,湖兰被打个半死不活,偏偏总是吊着一口气死不了又晕不过去,每一板子的痛楚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完。
画面太过血腥,将杜泠吓的哭都哭不出来,宛如一个惊弓之鸟,缩在顾惜朝怀里瑟瑟发抖。
老夫人早就盛怒之下甩袖离去,走之前她想骂几句,话到嘴边看到墨慕白的眼神,那些话不得已咽下去,憋着口气离开了这个院落。
南国侯府和将军府尚书府彻底闹翻轰动了泷城三日。
也只是三日,三日后墨慕白就派人平息流言蜚语。
四十八 第一
梅槿回将军府养了十天,太医信誓旦旦的保证梅槿体内寒气散尽,连伤寒感冒都不会得,墨慕白这才没一有空就守在梅槿身边将她裹成个粽子。
墨城更惨,被墨慕白以不能打扰梅槿为由,不到宵禁不准回府。平时练兵时还好,可到了沐休日就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人。
天气回暖,之前掉光了秋叶的树开始抽芽,天上飞的鸟渐渐多了起来,终于有几分生机。
云秋染手杵在石桌之上,与“捡来的”墨城相顾无言,唯有幽幽叹了口气。
她从南国侯府出来时就对楚莫等人说明了杜泠和湖兰的话,那日她故意让楚莫那般闹就是要将杜泠和湖兰困在南国侯府,避免她们接近楚莫。
这事她是避着南清说的,倒也不是对南清有什么怀疑,只是这件事云秋染直觉是她娘和梅姨隐秘的事情,不愿意对外人将的事。
可说完之后她感觉是他们四个有什么秘密,回来以后云中鹤特地去了墨慕白的书房一趟,不知道商量着什么。
“墨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墨叔和我爹有点奇怪。”云秋染快被好奇心逼疯了。
墨城点头,只是神情自若,并没有多好奇:“好像在查什么事,具体的他们不愿和我说。”
“我也是!”云秋染拍桌,桌上的茶水轻轻晃了两下,撒出一些来。她气道:“有什么事还不能和我说的吗?我若一点都不知道便罢了,最可恨的是我都抓到苗头了,还不说!成心憋我!”
云秋染生气的模样十分可爱,墨城被她逗笑了:“那就找点事做,忙着就不会好奇了。”
云秋染眼睛一亮:“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女官大试的名次今天公布!有名次的他们会挨家发帖子,夺得前三甲的会带着皇上御赐的东西大张旗鼓来宣圣旨。这都快中午了,怎么还没见人来?”
墨城道:“你这么有把握能进前三?”
云秋染拍拍胸口:“我的实力你还不相信吗?我只怕半路杀出程咬金有人将第一给夺了,那我一个月面对政唐详史的黑暗生活会是我一辈子的噩梦!”
说话间,一位丫鬟匆匆跑来,面带喜色:“小姐,您中榜了!有位大人带着圣旨到前厅了!”
云秋染跳起来,激动道:“真的?是带圣旨来的?”
丫鬟使劲点头,云秋染拉着她跑出去,边跑边回头对墨城叫道:“我要是中了第一!墨城今晚老地方我请你喝酒!!”
说罢,再也看不到云秋染的身影。
墨城无奈的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末了轻声笑道:“今晚有酒喝了。”
头顶忽的飞过一只黄鹂,叫声清冽,墨城随意一撇,却发觉异样,神色一凛起身跟了上去。
“……吏部尚书云中鹤之女云秋染,聪慧果断,才思敏捷,武功过人,夺得本次首回女官大试头名!实为女中豪杰,栋梁之才,特命为明正司副使……”宣旨大臣读完圣旨,正式的将圣旨交到云秋染手上。
云秋染待在原地,十分吃惊:“严大人,没读错吧?明正司副使?我?”
严大人是当初云秋染的考官之一,对云秋染也是十分满意,将她拉起来点头道:“皇上说云姑娘,不,现在该叫云副使了,你一定可以胜任的,皇上对你有信心,别忘了明天入宫面圣谢恩。”
云秋染行了一礼:“多谢严大人!”
墨城追着那只黄鹂来到尚书府其中一个院落,那黄鹂盘旋一阵,停在一个房间的窗边。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黄鹂,而是像信鸽一样是传递信息的。
待墨城看清这座院落时,神色更加严肃南清。
窗口打开,黄鹂被一只修长洁白的手抓住,从脚上取下信筒,手往上一抬,黄鹂扑腾几下迅速离去。
南清正要关门,一只手忽然扒住了窗户。
“南清先生在干什么呢?”
南清平静抬头,便看见墨城笑容温和站在窗口。
手中的信筒来不及藏了,索性南清笑着将门打开,请墨城进来:“墨公子怎么过来了?”
“刚才见一只颇为好看的黄鹂,朝这边飞过来,好奇就过来看看,原来是南清先生养的送信黄鹂。”墨城道。
南清笑笑,将手中的信筒打开,拿出里面小小一张纸,缓缓展开,语气不急不慢:“是清水村的村民替我修缮小院,这不,让我明天过去看看。”
墨城扫了一眼,确实是这个内容。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消散,面上却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那先生的小院修好了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
南清收好纸条,面色从容:“明日去看看,真没问题了后天就搬过去了,一直在尚书府叨扰也不好。”
四十九 摄魂
“有需要和我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墨城客套一句,不欲再多留。
“留步。”南清忽然开口:“有一事确实需要墨公子帮忙。”
墨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何事?”
南清保持着他一贯的温和笑容,说出的话也是不急不慢,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他的那一双眼睛像是有两个深渊,一不留神便会栽进去。
墨城神智逐渐迷离,眼睛明明看着南清嘴在动,耳朵却始终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天旋地转,很困很想睡觉……
忽的,一个危险的信号在墨城脑子里响起,像钟被一根巨大的木头猛撞,身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完全消失,神智恢复清醒,耳边是南清关切的声音。
“墨公子?不舒服吗?”
墨城看着南清良久,片刻后恢复了思考能力。
“南清。”墨城沉声道。
南清微笑道:“怎么了?”
“你是谁?”
墨城锐利的眼神盯着南清,危险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他这是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么大的敌意,他感觉到面前这个人深不可测,在短时间内赢得了他娘,楚莫还有云秋染的信任,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墨城想起他昨日拿到的袖香楼的纸条,上面写着:曾是魏朝人,有人接应,目标在你们之中。
他原想再试探他几次,不愿太早暴露,但刚刚,他险些控制了他的神智!
方才得感觉不是巧合,他已经在与南清对视时发生过两次了。
南清好像没听懂他的话,抬眼疑惑道:“墨公子这话问的奇怪,我的身份墨公子不是知道吗?”
墨城皱眉:“我可不知道南清先生居然会这种卑劣之术。”
南清依然疑惑:“我虽喜欢研究,但也只对文墨一类感兴趣,如何就成卑劣之术了?”
“继续装傻充楞也没关系,南清,我会查清楚的。”墨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南清的院子。
南清脸上的笑逐渐冷淡,再抬眼时眼神间的锐利不输墨城。
若梅槿不是他要找的人,那为什么墨城能破除他的摄魂术?要知道这世上能不受他摄魂术影响的只有拥有那种精血的人,这种精血对体质没有帮助,却对精神五感有大益。带着精血怀孕有很大几率传给下一代,可若梅槿是,那为什么杜泠说她的肩头没有任何纹身,可若梅槿不是,墨城又是如何两次都破除他的催眠并将他怀疑上的?
一开始他怀疑的是云秋染的母亲楚莫,所以他接近云秋染并给她成功种下了暗示无条件信任他。
这也是明明这么多一点摆在云秋染面前她却丝毫没有怀疑过南清的原因。
这种暗示他同样给墨城下过,可他转头就消除了他的暗示,他试图摄魂催眠墨城,却只成功的一瞬,扰乱了他半晚的心神,还对自己起了疑心。
种种迹象表明梅槿应该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才对,为什么……
南清闭上眼,脑海中将所有东西串联起来,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片刻,他缓缓吐出一股浊气,心中一沉,莫非……
南清捏紧手中的纸条,将它撵作粉末。他的接应人尽数被墨慕白铲除,他没有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了。以墨慕白的手段,再过几天就该查到他的身上,现在墨城已经对他起疑,他没有时间了!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险棋,南清神色逐渐变得沉重。
墨城回到将军府,刚想找墨慕白谈谈南清的情况,墨慕白就派人来寻他。
“你最近在查南清?”
墨城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墨慕白手中拿着几封信坐在书桌后面看不出喜怒。唯有墨城知道他爹此时非常不悦,能让他如此不悦的大约就是他娘的事了。
墨城道:“是,我发现他背后似乎有人,接近秋染也是另有目的。”
墨慕白点头,道:“你查到了什么?”
墨城将方才得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墨慕白,而原本脸色还算平静的墨慕白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父亲,那南清有些诡异。”
墨慕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末了对墨城道:“那个南清恐怕会摄魂术。”
摄魂术?墨城眉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墨慕白解释道:“这种算是一种独特的功法,可以让人陷入假睡状态,扰乱他的神智,期间可以简单的控制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清醒之后被摄魂的人会以为自己只是走了个神,没人能发觉。”
可他为何能在他摄魂下清醒?南清大发慈悲?不可能的。墨城将疑问问了出来,墨慕白似是有些犹豫。
“这些事情不该你们知道。”墨慕白终于开口道:“这是一份协议,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全部真相,但南清的摄魂术目前我们几人中只有你能不受控制。”
“为什么?”墨城不解。
“你娘怀你之前身子受损,你刚出生就五感不灵,后来你楚姨便将她从小练就的精血给了你,你这才恢复如常。她那时已经有孕,那滴精血原本该是给秋染的。而这个便是克制摄魂术的东西。”
五十 爱意
墨慕白往椅背上靠去,眉头皱起:“刚刚处理了杜泠这条线下连着的魏朝人,但是无论怎么审问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任务是什么。”
“不知道?”墨城思绪一转便明白墨慕白为何问他南清的事了:“您是怀疑他们被南清用了摄魂术?”
墨慕白点头:“原本是袖香楼告诉我南清曾是魏朝人,所以才来问你,现在我肯定你娘落水和南清脱不了关系。”
说到这,墨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墨城对这位护妻狂魔的举动已经见怪不怪了,心中担心的是云秋染。
南清能和云秋染这么快熟络起来,怕是对她也使用了摄魂术,让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怀疑过他。
“南清的目的是什么?”墨城忽然问道。
墨慕白叹了口气,道:“他是冲你娘和秋染她娘来的,你们对他来说只是利用关系,放心,暂时不会伤害秋染的。”
墨城好好的听着,当墨慕白说出最后一句时愣住了。
见儿子愣在原地错愕的看着他,墨慕白嘴角一勾:“你刚刚不是在担心她吗?你以为掩饰的很好吗?”
面对自己的父亲,墨城忽的有些心虚:“您早就知道了?”
“嗯。你若喜欢,便大胆去追求,还搞暗暗思慕这套,你不直说,云丫头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的。”墨慕白手指轻点桌面,仿佛对墨城龟缩的模样很是嫌弃。
墨城窘迫的笑了笑,道了句儿子知道了,聊了几句匆匆离开了书房。
月上柳梢头,墨城带了两坛绕指柔踏着红墙青瓦来到尚书府的顶月阁的楼顶,这里是将军府和尚书府最高的地方,算是他和云秋染喝酒时最喜欢待的地方。
还未踏上阁顶,便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悠哉悠哉的躺在上面,身边放着三坛酒,其中一坛已然见底。
“怎么不等我?”墨城轻巧落在云秋染身旁,轻声道。
云秋染心情好极了,一只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一颠一颠的:“等了你半个时辰了,好不容易见到这几个月里难得好看的月亮,情不自禁就先喝了一坛。”
墨城打开酒封递给云秋染:“看来你今天要我背你回去了。”
云秋染轻轻闻了闻,眉头一挑:“足年份的绕指柔?够意思啊。”
“喜事自然要用好酒庆祝了。恭喜如愿进了明正司,还不用关半个月的小黑屋了。”
云秋染咧嘴一笑,用酒坛和墨城道对碰,咚咚咚的喝了一大口:“不愧是绕指柔!那我带的三坛杜康岂不是没人喝了?”
墨城看着意气风发的云秋染,心中像是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撩动他心底的柔情。
其实就这样看着她护着她就好,墨城心想。云秋染现在像男子一样一心扑在事业上,无心情爱,只想在朝堂做到她想要的成就,能让她看上的,必定也是最优秀的人。
再等等吧,等到他功勋加身,在朝中做到他父亲那样举足轻重的时候,他便娶她。至于这段时间……墨城看着云秋染含笑的眼睛,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他先努力让云秋染喜欢自己。
云秋染两坛酒下肚,望着夜色的眼神逐渐迷离:“你那不愿透露姓名的姑娘最近和她怎么样了?”
墨城一愣,微微一笑:“还行。”
云秋染眉头一挑,似是对他这个答案不太满意:“这算什么回答?进展到哪一步了?护表心意了没?牵过手没?出游过没?见过父母没?”
“都没。”墨城无奈:“她甚至还不知道我喜欢她呢。”
“……”云秋染扶额,见过胆小的没见过这么胆小的,平时看墨城在军队坚韧果断,没想到碰到情爱之事竟是如此的怂。
“你这也忒怂了。”云秋染忍不住吐槽道:“你藏的这么深人姑娘怎么知道你喜欢她?你怎么和她发展感情?等她喜欢上你吗?”
被说中了。墨城摸摸鼻子,心虚的别过头去。
云秋染咂咂嘴,扯掉杜康的酒封继续灌了进去,接着道:“是,你长得俊美,文韬武略,品行端正,喜欢上你很容易,那喜欢上了呢?她感受不到你的心意迟早会伤心的,等她心都伤完了你再去哄再去表达你的心意,你说是不是讨打?”
“所以啊,男人主动一点,多对人家好一点,时机到了将心意告诉她。”云秋染双手一拍一摊:“完美的爱情!姑娘就喜欢贴心的男人。”
墨城望着云秋染的眼睛,轻声道:“你也喜欢这样的吗?”
“嗯……”云秋染杵着头想了想,最后看向墨城灿烂一笑:“如果对方条件和你差不多,我应该会喜欢他的。”
墨城是泷城里为数不多的优秀男子之一,云秋染和他相处十几年对他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自然知道墨城有多优秀,各个方面来说皆是如此。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云秋染身旁的酒坛滚了一屋顶,全都见了底。云秋染轻轻吐出一口带着酒味的气,半闭着眼靠在墨城身上。头昏昏沉沉,思维早已停转,墨城和她说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随意的敷衍着。
深夜的风有些大,带着初春的凉意。墨城将云秋染抱在怀中,将身上的外袍把云秋染裹了个严实,踏着枝叶砖瓦,消失在顶月阁,不出片刻便到了她的房间。
云秋染是彻底醉了,头似装了个石头,一沉一沉的,眼皮早就贴了起来,任由墨城给她脱了外裳,盖上被子,也无暇再顾及什么男女有别,合不合规仪,墨城也从来不觉得他们之间该注意什么,他连她月事是哪日都记得。
他是最亲近她的人,所以他一定会让她喜欢上自己,墨城有这个自信。
“我会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心意。染染 ……”墨城轻轻呢喃,叫出那个他在心底的昵称,手抚上少女白皙的脸庞,眼底温柔弥漫,满是爱意:“染染,我会让所有人都看到你的光芒,到那个时候,我会和你并肩。”
云秋染的抱负不比任何人低,她拥有炙热的灵魂,充满正义,拥有别样的魅力,让墨城的目光忍不住跟随她的背影。
墨城永远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云秋染在八年后也会不得已被慢慢磨损干净,失去这样满腔热情的灵魂。
五十一 秋染中招
日上三竿,云秋染的洗漱丫鬟端着热水进来,见到床上那个披头散发,红衣凌乱神似鬼的女子忍不住尖叫起来。
“鬼啊!!!”
门外几个打扫丫鬟立马冲进来,顺着她视线看去。
“啊!鬼啊!!!”
“是我……”云秋染扒开头发,露出一双水肿的眼睛,以及一张水肿的脸,像极了仪香街的那位麻姑娘的大盘麻子脸,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麻子。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肿成这样?”一群丫鬟围了上去惊呼道。
云秋染揉揉肿的有些僵硬的脸,叹息道:“昨晚宿醉了,你们想想办法帮我消消肿。”
众人连连点头,呼啦啦的离开,不一会有呼啦啦的回来。一会用热水敷,一会用鸡蛋揉,然后在她脸上涂一层带着药香的香膏,揉了一会云秋染才感觉脸不那么肿了。
“涂的这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云秋染看着丫鬟收起的香膏,好奇问道。
丫鬟道:“这是夫人给小姐的,可以保养皮肤还有消肿的功效,之前小姐一直不用,奴婢就帮您收起来了。”
云秋染点点头,道:“好好收着。”
这位丫鬟应了一声带着香膏出去了,片刻后回来道:“小姐,南清先生在院中等您。”
南清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见到云秋染从屋里出来,轻柔一笑:“没吵到你睡觉吧?”
云秋染摇头,伸了个懒腰笑道:“你拿我打趣呢?太阳都照我床头了。”
云秋染站在南清对面,太阳光有些刺目,她咪了咪眼,问道:“你来找我喝茶还是下棋啊?先说好我不会下棋。”
南清摇头,轻笑道:“清水村的院子修好了,我今日是来辞行的,这几日打扰了。”
“今天就搬走吗?”
南清点头,站起身走到云秋染面前,替她挡住阳光,眼底泛起温柔:“对,今天就走。等搬好了,想喝茶随时欢迎。”
二人之间距离很近,之间不过半臂之距。从认识开始他们之间一向男女有别,特别是南清总是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云秋染一直觉得这是他待人的礼节,今日怎么会主动靠的这么近?
云秋染正要往后退一步,念头刚起,南清忽的又往前迈了半步,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成一拳。
南清低头望着云秋染,眼里的笑意逐渐消散,转而形成深邃的漩涡似要将她卷进去一般。云秋染直觉告诉她危险,可内心挣扎不过一瞬便被南清控制住了。
云秋染大脑空白,双目空洞。南清松了一口气,退回石桌虚弱的坐下,这是摄魂术里最难最耗费精神的一术,在这段期间可以控制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成为他的傀儡,也是下强烈暗示最好的状态。
“楚莫是什么身份?”南清喘了几口气,问道。
“吏部尚书夫人。”云秋染面无表情,若不是听到问题开了口,完全像个假人一般。
南清皱眉,又道:“除此之外?”
云秋染沉默,显然是没有了。
南清接着问:“楚莫右肩可有纹身?”
云秋染轻轻点头。
看来他没猜错,楚莫才是他找的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她的精血没有传给云秋染而是给了墨城,而且那件事他们对自己的后代只字不提。知道了楚莫没有精血,那他的摄魂术便能对她用了,只是墨慕白肯定怀疑到他头上,只怕不出一日怀疑成立,哪怕没有证据墨慕白都会亲自过来取他性命。
思及此,南清看向云秋染,轻声道:“你最信任的人是南清。”
这是一道暗示,储存在云秋染意识最深处,不知不觉主导别人的意识,这便是摄魂术的可怕。
“若有人杀了南清,你会愤怒,绝望,会失去你最珍贵的东西,你会……对那个人起杀心,最后杀了他。”
云秋染意识深处回荡这几句话,没有排斥,无法拒绝,就好像是她本来的想法。
摄魂结束后,云秋染陷入很长时间的无意识状态,等她从床上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
她在哪?云秋染有些发蒙,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就是她的房间,只不过黄昏光暗,屋内没有烛火,桌椅屏风的影子拉的老长,四周安静的可怕。
云秋染呆坐在床上,记忆一点一点的涌回脑袋。是了,她早上在和南清说话,那个时候分明是她刚起床的时候,现在怎么就到晚上了?
云秋然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穿好鞋跑了出去。她的院子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过分了。云秋然绕着院子找了一圈,就连平时洒扫丫鬟都不在,难道出事了?正想着,身后一只手忽的拍在云秋染肩上。
“小姐,您在这干什么?”是照顾她的大丫鬟。
“你们去哪了?”
五十二 准备
“今日发月银,大家都去领月银了。小姐你没事吧?怎么外衣没穿就跑出来了。”大丫鬟连忙拿了外衣过来给云秋染穿上,唠叨道:“虽然出了太阳天气暖和了点,但风还是凉的,最是容易伤风的气候,小姐还得注意点。”
云秋染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问道:“我怎会现在才醒?早上南清是不是找过我?”
大丫鬟点头,对云秋染颇为无奈道:“小姐既然还有醉意多睡会也无妨,起来晒了会太阳和南清先生说着话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南清先生都蒙了,一问才知您昨儿喝了酒还没醒呢。”
酒没醒吗?不应该啊!云秋染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睡了整整一天?”
大丫鬟点点头,试探的问道:“小姐,您昨天喝了多少酒?我可从来没见过您能醉一天一夜的。”
“不多啊,三坛杜康,一坛绕指柔。”云秋染细数一遍,自己的酒量她心里有数,虽然喝到后面她便到了什么都记不得的地步,却也不会睡上一天一夜,更何况早上她清醒过还用鸡蛋敷了脸来着,不会记错。
大丫鬟眼睛瞪得老大,看着云秋染满是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的表情。喝了这么多难怪醉成这样呢,还好昨晚有墨公子送小姐回来,不然从哪个房顶摔下来都不知道呢。
云秋染坐着不知道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我娘不知道吧?”
大丫鬟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点点头:“知道了。”
云秋染倒吸一口凉气,绝望道:“她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哪套家法伺候?”
大丫鬟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放心,夫人的确来过,不过被南清先生给圆过去了,没让夫人知道您偷喝酒的事。”
云秋染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不存在的冷汗,心中感激了南清列祖列宗。平复了心情,云秋染让大丫鬟准备吃食,自己回了房间。太阳下山,屋内比之前还要漆黑,云秋染摸着黑点燃烛火,所有蜡烛点燃之后屋内,终于不再黑漆漆的了。
因此,桌上的一张纸便十分明显。
南清的信?云秋染拿起来看了一眼,内容很简单,邀她明日午时清水院饮茶,祝贺她女官第一名。
云秋染轻笑一声,仔细将纸折好放在床头。
“小姐用膳吧。”大丫鬟将热腾腾的吃食端进来,睡了一天,云秋染早已饥肠辘辘,闷头吃起来。
墨城坐在自己的书房,手中握着一只狼毫,面前放好宣纸,却迟迟不见落笔。
南清疑点太多,但查到的线索屈指可数,完全不足以支撑他们的怀疑。虽然他搬离了尚书府,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担心云秋染。
这个人能操控人的神智,很是棘手,墨慕白能做的也只能铲除那些疑似魏朝的探子,斩断他的左膀右臂,就算他真的另有图谋也能让他短时间内消息传递不出去。
门口一位仆人敲了敲门,恭敬道:“公子,门口一位青衣男子给您送来一封信。”
青衣男子?南清?
墨城道了句“进来”,那位仆人将信放到墨城面前,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信封之上写的“墨城亲启”四字看着的确像是南清所写,里面的信纸之上只有短短一句话明日午时前一刻,清水院以茶相邀。
清水村的院子内,南清一身青衣,侧卧在茶桌前,手中轻柔的擦拭着一只翡翠茶杯,青绿色的茶杯衬的他食指纤细洁白,一双眼睛透过茶杯望向窗外的夜色,不知想些什么。他的唇色一反往常的病态白,像是用胭脂点缀过,粉粉红红,茶桌底下放着一块沾了血的锦帕。
南清叹息一声,苦涩一笑,他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且看明日吧。
五十三 坦白
次日,云秋染天不亮便出了房门,在院中打了一套拳,又自己端水洗漱干净。天知道昨天晚上她躺床上看了整整一晚上的书,翻来覆去一丝睡意都没有的滋味有多难过,她深刻体会了什么叫长夜漫漫,太漫漫了,慢的她想骂娘。
今天要去明正司露个脸认认人,明天正式去任职。时候还早,云秋染打算去街上转转买个包子再去,刚从侧门出去,还来不及拐去大街上,一身白衣宛如谪仙的墨城便出现在她要拐的拐角处,手里拿着封好的油纸包。两人面对面齐齐一愣,云秋染上下转转眼珠又眨了两下,没忍住噗的笑出来。
“打算偷偷溜进去?”
墨城上前将他一大早买的热腾腾的灌汤包放到云秋染手里,笑道:“以防万一,来叫你起床,第一天迟到大概会成为明正司的反面学习对象。”
“真是困了递枕头,饿了给包子,你贴心的令人发指。”云秋染咬了一大口,皮薄多汁,是她想买的那家没错了,云秋染又看了一眼墨城,心道那个被他喜欢的姑娘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了,没有之一。
这么一想她还有点惆怅,以后这待遇她该享受不到了。
“吃就吃,叹什么气?”
云秋染嘿嘿一笑,脸上写着‘就不告诉你’五个字。
“皇上还是宠我的,一来就给我安排副使这么大的职位,啧啧,也不怕我搞砸打他的脸。”云秋染边吃边和墨城走到大街上。
“知道从楼梯和从悬崖摔下去有什么区别吗?”墨城笑道,目光停在她吃的满是油汁的手。
云秋染没想到墨城这么隐晦又直接,被包子噎了一下,眼神幽怨道:“……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搞砸了会死的很惨?”
墨城用一声轻笑默认了她的话,顿了顿又补充一句:“首先云叔就饶不了你。”
“你看我像会搞砸的人吗?很明显不会,所以这些情况我们先不考虑。你应该考虑我要是升官太快你要在哪请我吃饭。”
“我尽力。”云秋染不太要脸的话墨城也不反驳,掏出一块帕子将她的手仔仔细细擦干净,又将空的油纸接过来,道:“前面就是明正司,时间差不多了进去吧,早到还能给他们个好印象。”
云秋染像个被父母送去私塾的孩子,听完墨城交代的话,临走墨城还轻轻拍拍她的头,随后离开了云秋染的视线内。
……
墨城怕不是有一颗父爱泛滥的心吧?
清水村的一个单独院落里,南清正在给院门口的花草浇水,时不时用小铲子松松土。正午的太阳强烈,好在才是春天气温并不高,山林里尤其凉爽。
墨城只身前来,见到门口悠闲的南清,眼中寒光一闪。
“来了?”
墨城语气不自觉的低下去:“找我什么事?”
自从知道南清的可怕之后,墨城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那样心平气和的和他周旋了,一想到他可能对云秋染做了什么,心中的戾气压制不住的往上涌。
南清轻笑一声,直起腰坦然的站在墨城面前,声音温柔:“墨慕白和你,你们父子俩不是在调查我吗?你觉得我找你会说什么事?”
墨城眉头皱起,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把我的探子拔的一干二净,连南国侯世子夫人都给除了,速度奇快,南清佩服。”
杜泠被墨慕白暗中查出是魏朝人,找了几个人匿名告发,昨日以细作的罪名将她和那个大丫鬟湖兰一起抓入牢狱,惹了墨慕白她们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唯有南清,一点证据都没有,干净的仿佛真就是一位普通百姓。
南清刚才那番话相当于将他们的怀疑变成事实,将证据送到他的手里。为什么?墨城想不通。
南清放下小铲子,嘴角依旧带笑,只是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好笑:“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那滴精血,楚莫不给云秋染而是给了你,这让我费了我很大的时间搞清楚楚莫和梅槿的身份。”
五十四 面目
“身份?”
南清眉头一挑,语气有些惊讶:“我以为墨慕白告诉你了,没想到连你都瞒着。”
“楚莫梅槿这两人身份可不简单,不过我辛苦搞明白的事,不想白白便宜了你,你想知道你娘的秘密就自己去问墨慕白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南清也不装什么温柔文雅了,一双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墨城,嘴角带笑却不达眼底,只是那唇色淡的几乎和他苍白的脸色一样。
墨城上前几步走到南清面前,沉声道:“既然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今日多此一举做什么?”
南清笑意更浓:“当然是给你一个选择。”说完,他转过身拿出一张纸在墨城面前晃了晃:“本来我的确可以拿着这份情报返回魏朝,虽然躲过墨慕白的追杀凶险得很,但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只不过前两天我知道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泷起和魏朝高高在上的那位居然也插手其中,怪不得两位夫人的秘密有人拼了命都要得到。”
墨城一惊,墨慕白没有告诉他真相,只说此事牵涉太大,却没想到牵涉这么大。
“你应该知道今天走不了了吧。”南清没有隐瞒此事的重要性,那他就该明白说出来就意味着他不能离开泷城了,无论如何墨城都不会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我当然走不了,不过留下的方式还是可以选择的。”
墨城心头一跳:“什么意思?”
南清将纸折好拿在手中,柔声道:“你很担心秋染,你喜欢她。”
墨城沉默着没有接话,不否认不确认,南清不在意他的回答,因为这是确定的事实。
“所以你猜猜我给她下了什么暗示?”
南清额角的碎发被拳风扬起,一只捏的指节泛白的拳头离他的眼睛只有不到一个拇指的距离。南清嘴角笑意更甚,这个宝他押对了。
“说。”墨城眉头微皱没有明显的表情,眼神狠厉,嘴里只吐出一个字,却比平时要骇人的多。?
很难想象谦谦有礼和凌冽凶狠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在自己人面前是温顺的羊,转头对外时那层温顺的羊皮被尽数撕裂,露出里面狼的真面目,眨眼之间咬断猎物喉咙,没有一丝犹豫。
南清微微侧头,他肩膀上那只死死抓住的手力道大的仿佛能捏碎骨头。
“我还说墨慕白那种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怎么会养出君子,原来也只是表面,你骨子里和你那个将军父亲一样暴戾。”南清望着墨城,眼睛慢慢的开始变得深邃,一个旋转的缓慢的小漩涡出现。
“你的摄魂术对我没用,你最好回答我的问题,你对秋染做了什么?”墨城松开拳头掐住他的脖子,手指逐渐收紧,死死的盯着南清,一字一句道。
“只要我活过今天,楚莫和梅槿的秘密就会离开泷起,被我控制的人就会将证据摆在某些人的面前。”
墨城指头一收,反手将南清砸在地面上,一阵尘埃飞扬,泥地被砸出一块凹陷。南清受到重创,胸腔涌上一股腥甜,被死死捏住的喉咙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咳血。南清身怀摄魂术,却是个实打实的文弱人,本来摄魂术对身体损耗很大,又给云秋染下了一个大暗示,他早已是个空壳,此番一击可以说是要了他的命。
“咳咳……放……”南清艰难的从喉咙里哼出声,好在墨城并没有失去理智,手下一松给了他一瞬喘息的机会。
“噗,咳咳咳……呕……”
喉咙一松,堵在下面的血迫不及待的涌上来,南清蜷缩着身子边咳边抖,被打理的一丝不苟的衣领衣袖被血侵染,俊秀的面容染了半边暗红,昔日的谦谦君子此时狼狈不堪。
“这是我最后的耐心。”墨城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南清,冷漠的像看一个死人。
“我身后的人已经察觉到这边的不对劲了,最迟今晚他们就会来找我,无论我在哪。咳咳咳,但是我若死了,云秋染就会替我报仇,替我愤怒替我恨,不光如此,她只要知道楚莫梅槿的秘密,只要知道我为什么死,无论是谁无论什么形式无论多久,她都会以一种你们都想不到的方式让我身后的人知道。”
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南清的胸口巨疼无比,他虚弱的喘了几口气,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五十五 陷阱
“所以……”南清轻柔一笑,带着嘲讽的意思:“你要怎么选呢?墨城?不让秘密暴露只能杀了我,可杀了我云秋染就会将你当做仇人你不能解释,只能让她恨你。”
“你费尽心思就是为了在我和秋染之间反目成仇,你可真闲。”墨城冷声道。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我的兴趣很有意思不是吗?”
南清说完,一个拳头便砸在他脸上,打碎了他的下颚骨,南清痛呼出声。
这下就是微微张口都疼的南清直冒冷汗。
真狠,南清心中嗤笑。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只要我不动手杀你,秋染就不会恨我,事情不是很简单吗?我不动手就能让你死的的方法有几百种。”
“咯咯,你尽管一试。”南清忍痛开口:“不过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算不杀我我也活不过一天了。摄魂术强大又逆天,咯咯,谁又知道用它的代价有多大,给云秋染下的暗示已经掏空我剩下的时间。既然都是一死,咳咳,还不如死的有趣些,你觉得呢?”
说完,南清猛的爬起来像墨城逼去,墨城察觉有诈侧身躲过,与他错开之时,他看见南清眼中闪过一丝皎洁,一把匕首穿透了他淡青色衣衫插在胸口,正中心脏,顺着惯力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嘴角带笑。
他的身后站着一抹熟悉的红色,不知道站了多久。
墨城僵硬的心在看到云秋染脸上震惊的表情时坠入万丈冰窟。
院子旁边的竹林落下几片竹叶,地上冒出春笋的尖,本该是万物回春的季节,却显得地上的献血异常刺目。南清下颚粘满了血和泥巴,平日温和总带笑意的脸如今狼狈不堪,甚至有些诡异。
云秋染站了很久,脑子里空白一片,她和墨城隔着一道篱笆沉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云秋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云秋染盯着墨城,她相信墨城不会胡乱杀人,这一切是误会,杀死南清的不是他!
墨城张了张口,犹豫了半天最后选择沉默。
墨城的沉默让云秋染最后的理智瞬间崩塌,心底不知为何涌上了大量的情绪,搅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以前他去战场她知道他一定杀人了,可他杀的都是入侵国土的敌人,还有就是她从未见过战场的墨城。这是云秋染第一次看到墨城杀人,露出了那种凶狠的眼神,要把南清千刀万剐的样子,和早上摸着她的头怕她迟到特地来叫她的墨城不是同一个。
现在,墨城手上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昨天还对她笑的柔和替她挡了楚莫家法的人的血!
“没有解释吗?你杀了我的朋友,连个理由都不给我吗?”云秋染颤声道。
墨城心里慌了:“秋染,我没有杀他。”
“然后呢?”云秋染顿了顿,道:“你的意思是他自杀的?为什么?原因呢?”
墨城咬牙,解释的话就要脱口,最后不得已还是忍住了。此事事关重大,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不能说……南清今日叫他过来怕是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从赴约开始就根本没得选。
又是沉默,云秋染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那现在是我在做梦吗??”云秋染情绪激动,额头的青筋暴起,吼道:“南清的尸体躺在那里!你的手上身上全是他的血!这个情况下你倒是给我个解释啊!你要我怎么相信他是自杀的?啊?墨城!!!”
墨城第一次觉得如此束手无策,面对云秋染的质问,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此刻他除了接受云秋染的恨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云秋染不了解南清的真相,从一开始她就被迫接受南清给她灌输的意识信任他,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南清,就算那次墨城神色恍惚警告她小心南清时她都从没怀疑过。
南清是她的朋友,甚至她将他当知己。
当她带着初入明正司的喜悦来到清水村的院子时,她看见了什么?
她的知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胸口有一把匕首,她最亲近的人浑身戾气,在发现她的一瞬间变为错愕不安,甚至绝望。
他绝望什么呢?是她发现了他的真面目?还是发现了他杀人?
愤怒过后是悲伤。
“我要逮捕你。”云秋染看着墨城的眼睛,嘴里苦涩:“在泷城杀人,行凶者身份尊贵,明正司有权接手调查。”
五十六 失望
最后云秋染并没有将墨城带到明正司,墨慕白只对她说了一句:“这件事他们会处理。”后就带着墨城和南清的尸体进了皇宫,梅槿楚莫和云中鹤这三人一起跟着的。
云秋染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跌坐在床边,沉默着流泪。
老天爷给她的这份礼可真大。
云秋染模糊的想着。
他们进皇宫多久,云秋染就在地上坐了多久,她的大丫鬟想进来劝她,被她一个花瓶砸在脚下将她吓了出去,之后没有一个人敢来打扰她。
云中鹤和楚莫回来时,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和担忧。
墨城没有杀南清,其中有隐情,云中鹤带来这个消息。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在一片黑暗中看着云秋染,最后心中不忍,温声道:“丫头,很多事情我们不方便说,爹知道这样说对你来讲不能接受,可……”云中鹤顿了顿,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楚莫站在门旁,门框挡了她半边身子,背对着屋内,从她颤抖的背影里云秋染看出她的愤怒。
“你们也不愿和我说吗?”
云中鹤摇头:“我们不能说。”
云秋染点点头,她猜到了。今日所有人的态度都在告诉她,南清的事只有她不能知道。
楚莫终究是急性子,猛的锤了一下门板,急冲冲的往外走。云中鹤追出去大喊:“你要去哪?”
“鞭尸!”
…………
第二日,云秋染一大早去了明正司。众人热情的和这位新来的副使打招呼,但回应他们的只有一个简单的嗯,小捕头们纷纷摸不到头脑,怎么短短一日这位副使就和变了个人一样。明正司刚刚建立,大家都是新人,昨日见过一面的人都觉得这位副使脾气率直一点也不扭扭捏捏,很快就和一群大老爷们打成一片,本来大家都觉得有个这样的上司没想象中那么糟糕,可今天怎么走高冷路线了?
“听说了吗?昨镇国将军的公子抓到一个魏朝火来的奸细,被皇上破格提为护军参领!”
用膳时间,云秋染坐在饭堂,隔壁几个小捕头边吃边聚在一桌八卦。
云秋染拿筷的手一顿,视线轻轻瞥向那桌聊天的人。
那桌人专心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云秋染:“是啊,已经在刑部定了案,虽然那人已经死了,但证据确凿,墨公子除奸有功,皇上特地升了官。”
“我听说那奸细不一般,这墨公子厉害啊,年纪不大身上军功可不少。”
“他可是十岁就跟着镇国大将军去边关打仗的,在军中口碑一向很好。”
有人酸溜溜道:“谁知道是不是镇国将军为了给他儿子立功特地让给他的。”
“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就算他有镇国大将军这样的后台,但去边关历练是实打实的,能吃苦不摆架子,刚进军是从一个士兵爬上去的,我军中的朋友对墨公子赞不绝口,心服口服。”
“……”
“副使,怎么不吃了?”与云秋染同一桌的人见云秋染捏着筷子不吃饭也不夹菜,不由问道。
“……没事”
那人看着云秋染手里逐渐变形的筷子,心想:这怎么都不像没事的样子吧?
要说八卦是个神奇的东西,明明那桌人刚认识一天不到,聚在一起聊八卦时熟的大家都是兄弟,什么话都能说,几句话间,自家二叔的风流史都拿出来说,众人哈哈大笑,闹哄哄的。
云秋染脑中只有他们刚刚说的话:魏朝的奸细……
好的很,他们说的解决就是将南清说成奸细,杀人的人一瞬间变成了有功之臣,为了保下墨城,他们全都选择颠倒黑白。
好的很……墨城,你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嘎嘣”,她手中的筷子终于不堪重负,断成四根。
与她同桌的几人大气不敢出,互相用眼神交流:副使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
会不会是觉得那桌太闹了?
刚他们提到墨公子,咋们副使和墨公子好像交情很好……
另一人做了个了然的神色:一定是那几个说墨公子的坏话,副使不高兴了。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有人觉得副使果然是个重情义的,有人觉得副使和墨公子之间肯定有猫腻。
仿佛是印证他们的猜测一般,云秋染一拍桌子站起来,对那桌人吼道:“是不是不当兵就不用遵守规矩了?你们几个吃完饭绕着明正司跑二十圈再去做事!”
说完,云秋染转身出了饭堂。
饭堂内鸦雀无声,特别是刚刚聊得忘怀的几人,更是吓的一愣一愣的。
谁说副使看上去很好相处的来着?女人生起气来比他们男人还可怕!
云秋染出了明正司,直奔城外校场而去。
墨城正在和他们越山,这是他们每日的任务。
一众将士浑身是泥,生不如死的躲过一个又一个的陷阱,然后卡在了徒手攀岩的崖壁下。
墨城已经爬到顶端,将身上的绳子解开丢给下一个人,正要往前就听到崖壁下一群人的惊呼。
墨城正要开口,就瞥到一抹醒目的红色,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徒手攀爬崖壁,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系任何绳子,只要一失足摔下去就是肉泥,可这个人没有用任何轻功,稳稳当当的往上爬,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这人就是之前来过的云秋染。
墨城心跳奇快,云秋染的出现让他神经紧紧崩起,令他十分不安。
她早晚回来找自己的,墨城心里已经有了这个准备,原本打算练兵结束之后就先去找云秋染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明正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思绪间,云秋染已经爬上一群将士都犯怵的崖壁,站在墨城的面前。
五十七 放下
“我要和你谈谈。”
云秋染特地挑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墨城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听说你升官了?护军参领,官职不小,那为什么现在还在这练兵?”云秋染勾了勾嘴角,嘲讽一笑。
墨城垂眸,像一个犯错的孩子:“过几日有别的事,先提一阶官职是为了方便……”
“南清怎么就成奸细了?”云秋染打断他的话:“杀了个平民百姓,就将他捏造成魏朝奸细,杀人者转而变成有功者。呵,杀人有功,这是对我进明正司最大的讽刺!”
墨城上前一步抓住云秋染的肩,急道:“秋染,事情很复杂,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又是不能对我说是吗?你,我爹我娘墨叔梅姨,你们全都瞒着我,所有人都能知道只有我不能是吗?”云秋染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墨城的眼睛里满是伤心,然后便是沉默,或者说是默认。
哪怕他随便给她个解释,她都能相信他是无辜的。
可是一次又一次给他机会,他的答案只有一个沉默。
她快要疯掉了,她对他的信任已经崩塌成灰,更可怕的是她觉得自己开始厌恶他了。
这种厌恶不是因为他当着她的面杀掉了南清,而是一个解释都不愿意给她,让她看不清所有的真相,而周围的人还用一种墨城是无辜的态度,企图让她相信他。
她相信个屁。
云秋染忍不住爆粗口。
“我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以,那么墨城,我所了解到的真相告诉我你是一个杀人凶手,而且是一个逃脱罪责所有人都在袒护你的无耻卑鄙的杀人凶手!你不要再用那种被我误会你特别难过的表情看着我,你不告诉我真相,就要接受我对你的恨。”
墨城顿了顿,片刻,认命似的松开了手,缓缓道了句:“我明白。”
云秋染动了动嘴,那句话卡在喉咙,出不来也咽不回去。
“我云秋染从此和你形同陌路,再无任何情意可言。”
她不知道这句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她也没有勇气去看说完这句话后墨城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她甚至都不记得这句话有没有带着一丝哽咽。
因为在她转身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这个校场她后来再也没有来过。
过了四五天,圣旨降到将军府,命墨城独自一人带兵二十万前往边境,不将被北蛮强占的十六座城池夺回来就永不能回泷城。
墨城带着这份圣旨逃离了泷城。
一别八年。
其实后来云秋染也去调查过这件事,只是不知道被谁抹去了痕迹,她隐约记得她好像查出了什么,之后她要做什么便不记得了。她被下蛊期间的记忆都没有,醒来之后就已经在泷城的尚书府,寿命所剩无几。
“谢谢你的面。”云秋染收回思绪,将吃完面的碗放在桌子上。
墨城也放下手中的卷宗,十分自然的拿起面碗出门,在门口时对云秋染道:“别看了,夜里看书伤眼睛。”
云秋染木楞楞的看着墨城轻轻带上门,这样关怀的话她也有八年没听到他说了。
当年的真相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并没有以前那么恨他了,可能和自己活不长有关,觉得不用计较这些恩恩怨怨。
还剩半年,能活下来是幸,不能活是命。只是这半年,她不想活的糊里糊涂,带着遗憾。
这次事结束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这些东西。
云秋染吹熄了了蜡烛,将一夜星光关在窗外,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露出释然的微笑。
该放下的放下了。这是云秋染入睡前最后对自己说的话。
一夜无梦。
窗外熙熙攘攘,小吃摊来的最早,给所有需要早上奔波各地的商旅提供早饭。平民百姓里也只有这些不知何时会吃上午饭的才习惯一日三餐,普通的农户猎户为了干活方便,一天分作两餐,巳时前后为早饭申时前后为晚饭,都比正常饭点提早一个时辰左右。
门外渐渐有了声响,隐约听见傅子卿充满活力的吵闹声。
“离涯你他妈让老子再睡会怎么了!”
嗯,很有活力。
一阵被褥枕头砸门的声响之后,就是傅子卿更加有活力的惨叫声。
“错了错了!别打了别打了……啊!!!”
……
如此一闹,云秋染睡意全无。
隔壁的门开了,片刻后她的门外响起敲门声。
“起了吗?”
五十八 没忍住
云秋染早被吵的没法睡觉,坐在床上挠着蓬乱的头发:“起了起了。”
墨城在门外问:“想吃什么?”
云秋染麻利的套上衣服,起身开门。
墨城没想到她会突然开门,放在门上的手悬在空中来不及收回,曲起的食指指节轻轻抵在云秋染额头,俩人双双一愣。
墨城感受到从指节传来的细腻的触感,鬼使神差的他轻轻一敲,顺势刮了刮鼻尖,亲昵又暧昧。
饶是云秋染情商低也察觉出这里面一丝的不对,她抬手轻抚额头,表情呆愣。
回过神来的墨城故作镇定的收回手笑了笑:“吃包子吗?”说完,转身下楼去厨房吩咐,可他忘了他还没有得到云秋染的回答。
吃过早饭,云秋染带着宋仁去核对官银数量,连婵带着离涯傅子卿去城里了解情况。
两队分开后,傅子卿挤眉弄眼的对离涯说:“你们发现没?头儿不正常啊!”
离涯瞥了他一眼,傅子卿额角有一块破皮,伤口不深,周围还有一圈青紫是昨晚弄的。
头天晚上他抱头在床上像条蛆的拱着,嚷嚷着再也不骑马了并问候了他骑的那匹红枣马的祖宗十八代。可那匹马驮他的时间不超过两天,之后几乎全是离涯带着他,那两天光吐都吐了四五次,每一次都有大半吐了那马一身,若是马能说话恐怕那两天就能把傅子卿骂个狗血淋头,还有脸来怪马。
离涯送了晚饭,不想听他发牢骚,本来想撂门就走,谁知这个昨天晚上说病的没有力气要在驿馆休息的病人,从床上‘噌’的窜起来熟练的抱住他的大腿哭着说:“我一个人在驿馆又无聊又害怕,那几个驿馆小二晚上走路跟飘似的,我去上个茅房差点没吓个大小便失禁。”
离涯心说怎么吓不死你。
叽叽歪歪一阵后,在离涯拔剑的威胁下傅子卿才说能不能留下来和他嗑嗑瓜子聊聊天,等午夜阴气最盛的时刻过去了,他就乖乖睡觉绝不打扰。
这要放平时,他早就一脚踹开他回房睡觉了,可昨天不知怎么的看着傅子卿哭着死死抱住他大腿的样子居然有点心软,最后答应了。
一开始还好好的,离涯坐在那就跟一尊门神似的特有安全感,傅子卿心里踏实了许多,但世间最精彩的就是人的想象力。
昨晚下了点小雨,月亮被遮了个严实,光线比平时都要暗。屋内的烛火时不时摇摆着,将他们的影子照的晃来晃去,一阵风透过窗户缝悄悄钻进来,吹在傅子卿背后。
傅子卿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吞了吞口水:“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凉凉的?”
离涯: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门外好像有人?”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屋子里气氛诡异起来了?”
离涯白了他一眼:“没有。”
傅子卿贴着离涯坐着,觉得不够,又往离涯身上凑了凑:“你有没有……”
“滚!”
傅子卿战战兢兢的抱着离涯很久,久到他手都酸了还是不肯放松,离涯耐心一点一点的消失。
饭桌上喝的酒大概都被他灌脑子里了吧,不然他怎么会脑残答应他,离涯心想。
“我走了。”离涯掰开傅子卿章鱼一样的手,起身就要离开。
门神要走那还得了?傅子卿不管不顾扑上去企图挽留,离涯没给他近身的机会,一只手抵着他的脑袋强行将他按下。
“你就是欺负我没你手长!”傅子卿一阵拳打脚踢却连离涯衣角都碰不到,心中气急,恐惧的情绪被愤怒打消一些:“你是不是人?有没有点人性?就不能保护一下我这脆弱的心灵?”
离涯的回答很干脆:“不是,没有,不能。”
“……”
驿馆的店小二为了不打扰到客人休息,晚上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离涯被傅子卿闹着也没注意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直到门被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店小二提着灯隐在黑暗中的诡异场景就这么闯入傅子卿的视线。
这一幕直接点燃了傅子卿一个时辰多以来的巨大恐惧,方才紧绷的神经断了个彻底。在他“嗷!有鬼啊!!!!”的惨叫声中灵活的躲过阻拦他的手跳起一米五猛的扑向离涯。
在倒下去的一瞬间,离涯只来得及说一句:“你他妈”
离涯一把将砸在他脸上的肚子往旁边一丢,一抬头就是店小二惊恐万分的表情。
离涯心头闪过一万种暴打傅子卿的方法。
如果只是这样,离涯还能饶他一条狗命,只是这傅子卿显然觉得这样死的不够彻底。他被丢到一边时疼的他来回滚了两圈,最后背对着离涯蜷起身子哼哼,他的屁股距离离涯的头只有一拳的距离,然而在他巨大的恐惧和痛楚双重作用之下,没忍住崩了个屁。
…………
五十九 失踪
店小二维持着他惊恐万分的表情,默默地退出房间,贴心的替他们关好门,将里面残暴异常的血腥画面隔绝在门内。
他第一次见揍人揍这么狠的,拳拳到肉,隐约还能从黑衣公子眼里看到杀机,啧啧啧啧啧啧,太可怕了!店小二心有余悸的想。
不过那个绿衣公子他一点也同情不起来怎么办?
“心不在焉,有鬼,一定有鬼!”傅子卿坚定道。
离涯冷着脸没理会他,若不是他对头儿有用,他早就把傅子卿的脑袋拧下来了。
傅子卿见离涯冷着个脸,没那个胆子再去骚扰他,昨天痛苦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今早起来宛如被马车撵了一百遍的感觉,只能溜到连婵旁边又继续他的八卦。
这边,云秋染和宋仁在穆存柯的带领下来到了之前放官银的仓库。
仓库很干净,原本该摆满大半仓库的箱子如今只有四个摆在角落。
穆存柯道:“明正使大人,剩下的银两都在这了。”
清点下来与上报的数目出入不大,云秋染点完又去了周边转了一圈。这仓库藏在一个偏僻的街角,表面只是一座院宅,里面派了重兵把守,不用心打听是不会知道这仓库所在之地的。
云秋染问道:“土匪当日是如何进的城,如何找到这藏钱的仓库,又是如何破了你们的看守将十几箱银子运走的你仔仔细细给我说一遍。”
穆存柯点头,神情从容:“他们那天买通了两个城门楼的两个兵,半夜替他们开门。进来之后就直奔这仓库而来,他们人多势众,这里原本看守的二十几个人全都死了,等我们赶到时土匪已经带着银子出城了。”
云秋染在仓库门口停下,那里还留着被刀斧破坏的痕迹:“他们怎么知道这仓库的位置?”
“这……下官就不知道了。”
收集完证据,云秋染和宋仁准备与连婵汇合。不知是不是受到土匪影响,街上行走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那些摆摊的才让街上看起来不那么冷清。
“头儿,从今早出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宋仁挠挠头。
云秋染:“我也有点……但是感觉不到哪里有问题。”
走了一会,宋仁一拍大腿:“头儿,你觉不觉得街上几乎没有什么年轻女子?”
宋仁一提醒,云秋染反应了过来,无论是昨晚还是今天,他们在街上走了这么久,还真没碰见过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不光是未出阁,就连妇人打扮的女子也是少之又少,多半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
“确实奇怪。”云秋染低喃。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缘由。连婵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自从土匪横行,很多妙龄少女,但凡长的好看的都被莫名其妙的掳走,有的是是出门一就再也回不来的,有的则是晚上在家睡觉第二天起来人就不翼而飞的。
现在怀阳的女子几乎不愿意出门。
宋仁惊了:“还有这事?这些土匪太嚣张了吧?”
云秋染:“有多少女子失踪了?”
连婵提笔边写边说:“一共二十五人,其中七人是夜里被掳,十八人是出去之后被疑似土匪的强行带走。”
云秋染眉毛一挑:“有人看见了?”
“是。”连婵点头:“有几个被强行带走时就在大街上,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上前帮忙的都被打了一顿。”
六十鸡汤
“城门有岗哨,城内有巡逻,他们就算收买了人也只能进来一次两次,可在不同时间掳走这么多少女,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吧,就好像怀阳是他们家后花园似的。”宋仁摇头,觉得十分不合理。
云秋染道:“如果他们收买的是怀阳郡守就不好说了,知道官银仓库,能压下强抢民女的罪不上报的他嫌疑最大。”
“要说能控制城门的不是那个河南总兵嫌疑更大吗?”傅子卿啃着个桃道:“那个叫什么……何浩之,他不是直接管城门和城内巡逻的吗?”
连婵笑道:“郡守权利比他更大,官银交接由他负责,上报奏章由他写,像女子失踪这样的案子也是郡守府来管,拉拢郡守的价值比拉拢总兵要来的更大。”
云秋染道:“明天还是分两路,一路顺着女子失踪再看看有没有线索,特别是看到劫走她们的人到底是不是土匪。另一路明天跟我去趟郡守府。”末了补了一句:“傅子卿和我去郡守府。”
墨城去了城外了解土匪行动的踪迹,直到天黑才回到驿馆。
驿馆里有几间灯亮着,看来明正司的人都回来了,墨城走到楼上,看到自己的隔壁房门紧闭,没有点灯。
还没回来?墨城顿了顿,带着疑惑推开自己的房门。
屋里的桌子上亮着点点火星,在漆黑的夜里尤其明显。墨城点燃屋内的烛火,一个温在炭炉的小铜锅静静地摆在桌上,盖沿冒着淡淡的蒸汽,整个房间平白多了份暖气。
墨城点烛火的手在空中顿住,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既是狂喜又松下一口气。
她原谅我了!
铜锅里煲的是鸡肉粉丝汤,在隔层里还装了一些米饭,香味随着打开的雾气扑面而来,一点一点的占据整个房间。很多年后墨城已经记不得这汤是什么味道了,只知道它很香,很暖。
云秋染回到驿馆时已经很晚了,为了不麻烦已经睡下的小二给她开门,她直接翻窗进了房间。
在城边跑一圈是个不小的工作量,她用了两个时辰才得以回来。提了桶热水回来简单的擦洗完身子,便上床准备睡觉了,隔壁的人好像知道她在干什么似的,刚躺下墙壁那头就传来一阵不规则的敲击声。
这是一段暗号,内容是:睡了吗?
云秋染心想墨城这人大晚上不睡觉是不是闲得慌?
墨城等了一会都没有得到回应,正想着她是不是睡着了,就听到墙壁传来极轻的一声。
墨城又敲:怎么那么晚回来?
云秋染回:出去溜了一圈。
墨城:谢谢你的鸡。
“……”
聊不下去了!云秋染揉了揉眉心,她感觉他在骂她!
对面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墨城坐在地上背靠墙静静地等。
好一会传来四个字:鸡你太美。
墨城没忍住笑了一声,背后的墙又传来敲击声,一阵一阵像是带着怒气:你大半夜不睡觉是不是闲的敲墙玩?再敲我就要过去揍你了!
生气了?墨城看着墙轻笑,抬手又敲了几声。云秋染听到声音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撸起袖子准备开干的模样,待听到内容后停下了动作。
晚安。
每次云秋染出门,穆存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绝对第一时间就赶到她的面前嘘寒问暖,比见到墨城还殷勤百倍。云秋染面上不显,心里人忍不住吐槽,表面上是协助她办案,实际上是监视她。
云秋染刚和傅子卿出驿馆,就遇到迎面而来的穆存柯。
云秋染漫不经心道:“穆大人最近很闲啊,没有公事吗?”
穆存柯连忙笑道:“因为官银被抢,工程无法继续,所以现在帮助明正使抓住土匪夺回官银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