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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使记全文阅读

作者:林安城下     明正使记txt下载     明正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一

    云秋染却摇头:“穆大人,抓土匪的事是墨将军负责的,不是我们明正司管,皇上派我们来也不一定是调查官银的,万一是让我们来查一些老鼠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呢?穆大人别会错了意。”

    穆存柯抖了抖,艳阳高照的天他的额头却冒出冷汗,缓了缓他故作镇定道:“是是是,下官确实有监管不力的地方,指不准哪个下属做了什么遭天谴的勾当,还要劳烦明正司的各位不远万里来查,实在是下官的疏忽。”

    走着走着,穆存柯忽然觉得方向不对,心下一惊,连忙问道:“大人这不是去仓库的路啊?”

    “是啊,今天不去仓库。”云秋染道。

    “那是去……”穆存柯小心翼翼的问,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可惜,云秋染一开口让他仅剩的一丝侥幸消散的无影无踪。

    “听说郡守府内的风景是整个怀阳最好的,虽然没有接受穆大人的邀请去府上小住,但抽出一天的时间去逛一逛还是可以的。”仔细听云秋染的语气中还有些好奇,若不是之前那句话暗藏的意思,恐怕穆存柯还真的会十分高兴的带她去府上游玩。

    今天的天气很热,云秋染都不得已撑着伞和傅子卿并排走,穆存柯跟在后半步的地方接受阳光的照耀,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热似的,仔细看还能看到他微微发抖的身子。穆存柯抬手一摸额头,蹭了一手的汗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绝不是热的,怕被云秋染看出破绽来,他故意落后一步,将额头上的汗擦了个干净,这才快步跟上云秋染的步伐。

    “二位大人请进!”到了郡守府,穆存柯可能做好了心里准备,恢复之前那般热情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破绽。

    云秋染有些意外,这穆存柯也是个“老戏骨”啊。

    穆存柯将云秋染二人带到正厅,请了上座又命人沏茶端茶点,一切都是贵客待遇。

    云秋染没什么态度,倒是傅子卿受用得很,趁着穆存柯离开的空挡,他凑到云秋染的耳边悄声道:“我发现穆存柯这人挺上道的,被你们欺负久了我都快忘了这种被人奉为上宾的感觉了。”

    云秋染斜瞥他:“你体验过?”

    “当然!”傅子卿坐直身子,情绪愤恨:“我进明正司以前和我师傅走哪都被尊为神医,受人礼待!自从给你看病进了明正司,我的待遇一落千丈!受尽屈辱!”

    “你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待遇你不知道吗?”云秋染白了他一眼。

    傅子卿一拍桌子,道:“我当然知道!因为你们都没有人性!你没人性,离涯没人性,连婵是个笑面虎,相比之下只有宋大哥还有好一些!”

    云秋染沉默片刻,慢吞吞道:“你对明正司意见很大啊?”

    “那倒没有。”傅子卿丝毫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道:“就是你们几个,其他人没什么大意见,我都打得过。”

    “你放心你刚刚说的那段话我会原原本本给他们复述一遍,绝不掺假。”云秋染微微一笑,那双眼睛仿佛看死人一般看着傅子卿。

    傅子卿汗毛不自觉的竖起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笑容都变得勉强。

    他可不就是个死人了吗?

    穆存柯恰在此时回来了,身后跟着穆锦还和四个妇人。

    其中一位云秋染在晚宴见过,是穆存柯的妻子,有一位头发花白穿戴华贵,应该是穆存柯的母亲。另外两个比较年轻,一个看着年级稍大的还比较得体,能看得出她虽然紧张但是还强行镇定,年纪稍小的大约十几岁的模样,梳着妇人发髻,衣着鲜亮,恨不得把珠宝翠玉全挂上去一样,眼睛还自以为隐晦的上下打量云秋染。

    云秋染眉头微皱,心中对这妇人有些不喜。

    几人行过礼,穆存柯一一为云秋染介绍了几人。

    头发花白的的确就是穆存柯的母亲。那个衣着得体的是穆存柯的姐姐,穆锦还的母亲,而那个打量云秋染的年轻妇人则是穆锦还的正妻。

    聊了两句,穆存柯发现刚才还爱搭话的傅子卿变得沉默了不少,心想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正想着呢,他身旁的穆锦还便开口问道:“傅大人脸色怎的有些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傅子卿身子僵了僵,片刻强颜道:“无事无事,不用管我,我一切都好,呵呵呵呵呵。”

    云秋染嘴角勾了勾,悄声道:“笑的真假。”

    不知是不是穆存柯特意吩咐过,送上来的茶茶香清雅,是难得的名茶。

    云秋染端起茶杯,一股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一道青色的身影在脑海中闪现。云秋染顿了顿,余州春燕,虽不及南清的却也是上品,她轻轻抿了一口,微微叹气, 茶是好茶,只是这泡茶手法不如南清一二。

    她其实不懂茶,这余州春燕却是唯一她能品出来的茶。

六十二 游郡守府

    闲聊片刻,云秋染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问道:“说是来游郡守府的,坐在这里喝茶太浪费了。”

    穆存柯道:“天气燥热,不如下官带大人去水榭阁逛逛,那里通风凉爽最适合避暑。”

    郡守府的水榭阁建立在一片荷花塘的正中央,荷花占满了大半个湖面,风从此经过总能带起一阵清新荷香。蜿蜒错落的九曲回廊由阁楼向四周延伸,阁楼为八面亭状,每一面都是一扇巨大的镂空花纹的木门,八面门全开就宛如亭子一般,能将周围的荷塘美色尽收眼底。门内挂了纱帘,清风带过,飘逸的白纱帘使得整个池子有丝灵动的美感。

    想不到外面看着像掉钱窟窿里的郡守府,也会有这种清醒脱俗的院子。

    “这里可是整个郡守府最美的地方了。”穆存柯颇为自豪,看得出来他对水榭阁也是十分喜爱。

    穆锦还的母亲穆惠清打趣道:“是啊,大哥可宝贝这里了,平时也就他和老夫人能进来避暑,我们想来都不给的。”

    穆惠清的丈夫在三年前从山崖坠落摔死了,穆老夫人心疼女儿,便将穆惠清这一对母子接来郡守府照顾,穆锦还也就顺理成章的跟着穆存柯做事。

    穆惠清品行不错,只是性子没有主见,胆小怕事,一开始听了穆存柯的再三叮嘱,对云秋染有了惧意,生怕唐突了贵客,直到见到真人是个十分年轻的小姑娘,话不太多却一点不吓人,她提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下了。

    几人在水榭阁坐下,这里确实凉爽,几人闲聊着,那五人神态自然的说着趣事给云秋染听,不会冷场不会尴尬,气氛融洽的像是一家人,傅子卿在一旁吃着冰镇的水果,喝着凉茶,别提多惬意了。

    还是有钱人会享受啊!傅子卿感叹,以后他也要当一个大财主,开个医馆,请四五个大夫坐诊,他就天天躺在家里数钱。

    白日梦没做多久,傅子卿就被云秋染悄悄扯了扯衣摆。傅子卿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结果没有得到回应,云秋染又转头佯装认真的听他们谈话。

    穆老夫人拉着云秋染的手,对着她笑:“云大人,您成亲了没啊?”

    云秋染愣了愣,没料到穆老夫人会忽然问这个,像个穆存柯见云秋染脸色不对连忙道:“下官的母亲年纪大了,总喜欢给人说媒,云大人莫要见怪。”

    云秋染道:“不会。”

    穆老夫人又道:“像云大人这么好的姑娘想必泷城内有很多人喜欢吧?”

    云秋染心道:巧了,一个都没有。

    “老夫人,她连相好的都没有呢!”傅子卿插嘴道。

    穆老夫人道:“呀,怎么会没有呢?是不是瞧不上?要不要我替你相看几个?”

    “祖母,您就别替云大人操心了,云大人办完事是要回泷城的,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云大人怎么瞧得上呢?”那个年轻的妇人开口。

    她叫陶梨,穆锦还的妻子,是一家商户的女儿,在穆惠清和穆锦还没有入住郡守府的时候就成了亲,他们地位本不高,但占着穆存柯的这层关系,在怀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穆锦还只是穆存柯的侄子,但由于穆存柯没有儿子的缘故,对穆锦还这个侄子十分看中,所以把他带到身边给了个有实权的主簿,因此陶梨也跟着水涨船高,做了阔太太。

    只是陶梨这个人很不讨喜,从一开始她就有意无意的打量云秋染,从头到脚,神情时而不以为然,时而羡艳,隐约间还有些嫉妒。

    她自以为做的隐晦,却从一开始就全被云秋染一眼不落的看了个彻底,她奇怪的看着陶梨,不是很明白她鄙视羡慕又嫉妒的点在哪里。

    陶梨鄙视嫉妒的自然是云秋染的衣服。她今天穿的是暗红的窄袖长尾摆的衣衫,下身是最简单的黑裤黑靴,没有绣花没有染花,只用黑丝线在衣领袖口裙摆处勾了个边。款式简洁方便,但绝对不是女子喜爱的类型,唯一能让女子动容的就是这面料是柔软吸汗的离火缎,红色居多,世面上比较稀少。

    就这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都嫌土的款式居然用的是这么上等的面料!陶梨一边嫉妒的手帕都快搅碎了,一边又嫌弃云秋染从头素到脚的装扮,更可恶的是穿在她的身上居然还挺好看!!!

    她虽然嫁给穆锦还在怀阳算是有头有脸的上流人物,但再怎么比比得过泷城来的真正高官贵族吗?就一个看着比她还小一两岁的丫头都被穆存柯当个玉帝老儿一样供着,还得她们一大群人陪笑逗乐子,说出去简直笑掉大牙。

    世界太不公平了!陶梨愤愤的想着。

六十三 猫捉老鼠

    “这两天怎么不见墨将军?”穆锦还问道。

    云秋染看了他一眼,笑道:“他在探查土匪的踪迹。”

    穆存柯叹气:“这次的土匪比以往几年的厉害了不少,我们围剿过好几次,连他们的老窝在哪都没摸清。”

    傅子卿道:“这一片山只有一窝土匪吗?”

    “原本是有两个,那两个土匪头子还算有底线,没有胡乱杀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个土匪头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只有一个特别神秘的人带着两个土匪窝的土匪抢劫了各路的商行旅队,穷的富的都没放过。”

    云秋染皱眉:“神秘人?”

    穆存柯点头,露出惧色:“会武功,而且十分厉害,浑身上下裹着黑布,就露一双眼睛。有一次我路过怀阳旁边的那个村,刚好赶上他们跑出来抢东西,把我的家丁护院杀了个干净,我无意间和他对视了一次,那眼神犹如豺狼虎豹,凶狠异常,我跑回来做了三宿的噩梦啊!”

    云秋染道:“那个神秘人第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间?”

    “记不清了,有两三年了吧。”

    云秋染皱眉:“都祸害了这么久,那为什么这次官银丢失你才上报?”

    穆锦还插嘴道:“云大人,不是我们不报,我们也打算上报的,但是那人像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只要我们写好奏折,送信的一出怀阳就被杀,前后都死了五人了!不过去年的五月十几号我们又写了一封,抱着试试的心态,谁知他没有阻止,那封奏折顺利送出去,皇上也派了人来剿匪,只不过剿匪的一来,他们就缩在山里整整一年都不出来,这次……我看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因剿匪行动在山上一年不出来,一出来就盗了巨额官银,那神秘的土匪头子有很强的报复心啊。

    傅子卿掰了半块茶点搓成一个一个的小球,扔进荷塘喂鱼,一群红色金色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抢夺食物,将水面拍的啪啪作响。听到他们聊起土匪,便抬头看了眼还在思考的云秋染,下一秒却看见云秋染忽然脸色大变,手捂着额头痛苦至极的朝地上倒去。

    傅子卿吓了一大跳,将手中的糕点整块丢入水中,又引来锦鲤的一场大战。他一把扶住云秋染,见她脸色灰白紧咬牙关,不肯发出一点叫声,双手死死抱着头,恨不得一头撞在石桌上。

    傅子卿急了,对吓傻的几人吼道:“看着干什么?过来帮我扶着,我给她把脉!”

    怎么会好巧不巧现在这个时间犯头疾?傅子卿抬眼看了眼震惊的郡守一家,暗暗头疼。

    可能是疼极了,云秋染把脉的手捏的死死的,傅子卿刚要劝她尽量放松,她反手就扣住他的手腕,傅子卿浑身一僵,随后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用眼神唾弃的看了一眼云秋染。

    他娘的,她居然是装的!

    云秋染扣着傅子卿的手轻轻的捏了一段简洁的暗号:房间,单独。

    “云大人旧疾犯了, 给我准备一个房间和一套银针!快!”

    “好好好!”穆存柯吓的冷汗直冒,连忙吩咐人准备房间。

    傅子卿将云秋染抱到一间客房的床上,拿过银针就将所有人赶了出去:“我给云大人治疗,谁也不许进来!”

    穆存柯连连应好,心里不停祈祷云秋染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他就完了!

    在穆存柯退出房间的那一刻,云秋染就睁开了双眼,表情平静。

    傅子卿若不是亲眼看到这种转变,肯定会觉得云秋染刚才是被鬼魂附身,完全是两个人。

    “你下次再这么干麻烦提前和我说行吗我的云大人!”傅子卿拍拍胸口顺顺气。

    “我提醒过你。”云秋染笑道。

    “什么时候?”

    “你吃水果的时候。”

    傅子卿抬头想了想,总算想起来她莫名其妙扯了扯他衣角的事,这一刻他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呼之欲出。

    “你管这叫提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指抽筋呢!”傅子卿咬牙:“我真以为你体内的蛊又恶化了!我特么刚吓的心都跳停了!”

    “小点声。”云秋染从床上爬起来,道:“你守好,我马上回来。”

    傅子卿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猫不来老鼠怎么会躲呢?”云秋染勾唇一笑,从窗户翻了出去。

    顺着昨晚探过的地形,云秋染轻车熟路的摸到了穆锦还的院子,找到了几间隐蔽的屋子,果不其然,她昨晚觉得可疑的地方门口多了几个干活的仆人。

    这么偏僻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干活的,那这些仆人在这的目的就是看守屋内的东西了。

    云秋染笑了笑,她来对了。

    她故意模糊了明正司来这的目的,让穆存柯以为她来怀阳不止为了土匪抢官银这么简单,这样一来她说要来郡守府的目的就不那么单纯了,更有可能是为了暗中调查郡守府。所以穆存柯借口叫穆锦还他们而离开前厅时,云秋染就知道他绝对是去藏他那些不能让她看见的东西,为了稳妥起见还会加强看管。

    那就会成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六十四 断袖?

    云秋染趴在房顶,轻声拿开房顶的瓦片,像一条灵巧的蛇悄无声息的爬到房梁上。屋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有些箱子还没来得及合起来,里面的书卷放了满满一箱。

    云秋染顺着柱子落在地面上,挨个打开箱子查看。箱子里的宝物种类繁多,珠宝字画,金银首饰,还有一些名贵的动物皮毛。

    银子有一部分是官银,但银子上都落了灰,应该都是以前贪污的,这次的官银他还来不及动就被土匪抢了去。

    翻找过后,终于在一个小箱子里找到了一个账本,上面仔仔细细记录了穆存柯贪污的时间数目,自己和他有过往来的官员名字,这本账本可以揪出大部分贪污受贿的地方官员。只是在这里却没有任何穆存柯或是穆锦还和土匪相通的记录。

    难道穆存柯确实和土匪没有关系?那么那个蒙面的神秘人本事未免大了些吧?

    时间不多了,云秋染揣好账本,又从屋顶窜了出去,待处理好所有痕迹,她便从穆锦还院子的另一边绕回去。

    路过一间屋子,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云秋染忽的顿住了脚步。

    说话的是个男人,但是声音细腻,宛如女子:“你说今晚我穿这件可好?”

    一个女子说道:“公子穿哪件都是好看的。”

    “穆郎说想吃莲子羹,你记得备好。”

    “是……”

    云秋染透过窗沿往里瞧去,里面坐着一个正在镜前涂脂抹粉的男子,说是男子,可那身段神情,妆容打扮都和女子无异,若不是那半露的胸膛和突出的喉结标识着他男人的身份,恐怕放女人堆里都能以假乱真。

    云秋染有些震惊,这穆锦还居然是个断袖,还在家里养男人??

    “你怎么这么慢?”傅子卿拉开窗户让云秋染钻进来。

    “走吧,出去了。”

    穆存柯和穆锦还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房门,焦急的等着,傅子卿叹着气推开房门时,穆存柯感觉自己快要抽过去了。

    该不会云大人没救活???

    穆锦还忍了忍,还是问道:“傅大人……云大人她……”

    “帮我准备一辆马车,云大人昏迷不醒需要带回驿馆修养。”

    听到只是昏迷,穆存柯那口气松了下来,也不敢说什么留下来的客套话,赶忙让人准备马车将云秋染送了回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连婵几人从外面回来,带来了失踪女子的画像。

    云秋染问:“怎么把画像带过来了?”

    连婵道:“之前女子失踪时郡守府抵不过民怨,统一在全城画了画像寻找失踪女子,我就顺手拿过来了。”

    云秋染大致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长的漂亮的女子,只是有一张……

    “哇,这种样貌的他们都抢?”傅子卿指着一张画像叫出来。

    那张画像上的女子在一众秀美的画像里显得十分特别极其的格格不入,明明分开看都很正常的五官放在同一张脸上就很……有意思。

    说她丑其实也不尽然,至少那一双小巧的耳朵就能胜过许多人。

    看完画像,开了个小会交代一下今天的成果,晚饭也做好端了上来。

    大堂里只有他们这一桌,驿馆的两个小二就站在他们不远处随时等着他们的吩咐。

    云秋染想到墨城好像来到怀阳就没怎么和他们在驿馆吃过饭,和炎华军在城外呆到深夜才回来。

    墨城做事认真过了头,废寝忘食,常常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所以那天他说他自己胃不好她是一点都没有怀疑。

    他们小时候没有请过先生,也没有上过学,武有墨慕白,文有云中鹤,在泷城的确没有比这两个人更好的文武先生了。有次她爹为了锻炼他俩的耐力,让她们在书房里不准说话,面对面安静的抄写三遍佛文《静心经》。

    这《静心经》就和老奶奶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还都是梵文,云秋染只抄了三页就愤恨的摔了那本书。

    托它的福,她现在‘平心静气’,甚至想起来楚莫已经三天没有打她了,这种滋味她还有点怀念。

    外头秋高气爽,落叶纷飞,草木枯荣,有一种萧瑟**秋的美感,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去江边秋钓了。

    想起护城河里硕大肥美的鲤鱼,云秋染哪还有心思抄书?眼睛一转,落到了正对面端正坐着的墨城身上。

    七岁不到的墨城脸上还留着娃娃肉,但眉眼已经逐渐成型,眼眸灿若星辰,顾盼生辉,像是一块温山美玉细细雕琢的模样,每次眯眼一笑就能俘获一众大人的芳心。再加上小小年纪就温柔谦逊,乖巧有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多少人见他一面都爱不释手又揉又抱的。

    云秋染对此只有三个字:啧啧啧。

    此时的‘三好儿童’墨城头也不抬,盯着那本可以轻易挑起云秋染燥火的《静心经》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抄写在宣纸上,当真听进了云中鹤的要求,不言不语。只云秋染走神的功夫,他已经抄写了十几页,可这十几页在厚如转头的佛经面前根本不够看。云秋染就是现在开始奋笔疾书那也得抄到晚上,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最多抄个一遍,再和她爹撒个娇,云中鹤不像墨慕白那样铁石心肠,她爹最容易心软,顶多再背一遍《岸陆册》就能放她过关了。

    “哎,墨城。”云秋染杵着下巴唤他。

    墨城停笔看她,眼里露出疑惑。

    “你无不无聊?”

    墨城摇头,笑道:“仔细读下来这本静心经还有些意思。”

    云秋染挑眉,惊奇道:“你还会梵文?”

    “和爹学过一点,要不要我教你?”

    “不要,抄书太无聊了,我们出去钓鱼吧!护城河的鲤鱼有那么大!我上次钓上来一条,吃了两天呢!”云秋染努力的将手伸直,试图向墨城形容她钓的那条鱼究竟有多大。

六十五 疑似心上人

    小女孩穿着粉嫩的裙子,扎着双髻,红色的头绳从耳旁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可爱的像过年画的年娃娃。墨城年纪虽小,但审美观念已经形成,云秋染活力四射,古灵精怪,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但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保留了难得的童真。

    墨城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云秋染神采奕奕的笑脸,自己会忍不住脸红。毕竟他还小,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只知道他很喜欢和她一起玩,喜欢听她眉飞色舞的讲她的那些“光荣事迹”。

    云秋染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说了半天,发现墨城就这么坐着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不免有些不高兴:“你说话呀?去不去?”

    墨城回了神,为难道:“可是还要抄书。”

    “木头脑子!”云秋染学着云中鹤教育她时用的语气,故作老沉的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我们偷偷溜出去,最多两个,不,一个时辰就能回来,我爹不会发现的,等回来再抄也来得及。这么多字,我爹也肯定知道我们抄不完的。”

    墨城皱起好看的眉毛,鼓鼓的两个腮帮子看上去格外可爱,犹豫良久,最后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妥:“我不去了,你要是想去我就在这帮你守着,免得云叔过来见两个都不在会让我爹罚我们的。”

    云秋染撇撇嘴,暗暗骂墨城是个胆小鬼,随即又想到他在这帮她把风也不错,万一她爹突然回来也有个应付的人,便同意了,偷了她爹的鱼竿高高兴兴去护城河钓鱼去了。

    护城河的鲤鱼又多又大,一个时辰不到就能钓满满一桶,云秋染玩嗨了,直到日暮西沉才猛然想起还没抄完的佛经,现在能赶在她爹前面回到家就谢天谢地了,看来晚饭后她娘的一顿毒打又免不了了。

    匆匆忙忙赶回家,将鱼藏进她家的荷花池,便偷偷溜进书房。

    书房里还是只有墨城一人,维持着她离开时认真写字的模样,身边的宣纸堆了有他坐着的一半高,很显然他的佛经已经抄的差不多了。

    云秋染急急忙忙回到座位上,桌上《静心经》还是她出去时的样子。

    完了完了完了,半本佛经铁定交不了差。

    本来就急的焦头烂额,墨城的话更让云秋染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云叔来过了。”墨城平静的说道。

    云秋染绝望:“然后呢?”

    墨城对她露出安心的笑容,道:“我说你吃坏东西去了茅房,他没有怀疑。”

    云秋染并没有因此安心下来:“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一会检查佛经的时候我还是逃不过。”

    “你先把你的那半本写完,我这里帮你抄了两份,加起来三份,你不会被云叔打的。”墨城从那厚厚一沓写过的宣纸里拿出一半,递给云秋染。

    云秋染彻底愣住了,看着他递过来的《静心经》,字迹工整,还特地模仿了她写字的小习惯,再加上他们一起学书法时间不长,还没有写出自己的风格,不仔细研究的话的确分辨不出。

    可是这么多字……

    “你不会连午饭都没吃吧?”云秋染瞪大了眼睛。

    墨城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挠挠头:“抄着抄着就忘记吃了,不会没关系,我不饿。”

    可惜最后云秋染出去钓鱼的事还是被偶遇的隔壁邻居说了出来,云秋染体会完云中鹤的“文韬”和楚莫的“武略”,便被罚跪祠堂一整夜。

    这种惩罚对于小小年纪的云秋染已经是家常便饭,她裹着被子跪在蒲团上,露出扎着双髻的可爱脑袋,从背后看去小小一只像个粽子,可让云秋染没想到的是墨城自己请罪陪着她一起罚跪云家祠堂。

    他抱着被子进来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帮你隐瞒也有错,所以理应和你一起受罚。”

    于是两个小家伙裹着被子,旁边放着火盆,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在带着凉意的秋夜里达成了他们幼小的‘友情’。

    怀阳城外,云秋染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华炎军驻扎的地方。

    远远的就看见墨城现在山脚,和一个樵夫模样的百姓说着什么。

    月朗风清,蛙叫蝉鸣,城外山林里恬静舒适,和白天的燥热形成反差。墨城一袭白衣胜雪,在肃然的炎华军格外明显,他不再是平时的温柔淡笑,对着下属时面容平淡,眼神锐利,怒而不显,威而不严。

    这样周身气场全开的样子比平时更像一位将军。

    墨城问完话,转身便看见不远处身着红衣的云秋染,正抱着胸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墨城不自觉的露出柔和的笑,走了过去。

    “怎么大晚上的跑这里来了?”

    云秋染反问:“吃饭了吗?”

    墨城一愣,指着食盒疑道:“你就……专门为了这个跑过来了?”

    “也不是。”云秋染将食盒递给墨城,道:“顺便来看看你这边的进展如何了。”

    墨城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盒,嘴角扬起的弧度更大了,再开口时语气都带着愉悦:“没什么进展,他们躲在深山,还找不到具体藏身的地方。”

    云秋染点点头:“穆存柯那边没找到与土匪联系的线索,看来还是得从这边下手,明天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过来。”

    “好。”墨城温声道。

    路过的炎华军将士纷纷向二人行礼,抬头看到他们将军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微笑齐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直到二人渐渐远去,才有人回过神来哆嗦着手臂,满脸的不可置信。

    “太……太可怕了。”将士甲看着一红一白两个背影,惊恐道。

    “那个是将军吧?是墨将军吧?不是见到将军夫人的墨大将军吧?”将士乙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了三连问。

    “完了完了完了,墨将军家的男人都败在女人手上了。”将士丙叹气道。

    将士丁摸了摸肚子,打了个饱嗝,疑惑道:“我晚上吃的不多啊,为什么感觉有点饱?”

    “…………”

    那边,墨将军带着心上人的消息在炎华军不胫而走,众将士听了比自己娶了媳妇还高兴,一致表示万年铁树真的有开花的时候。这边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云秋染和墨城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

    云秋染侧头,墨城正不紧不慢的吃着她带来的饭和小菜。他的动作谈不上优雅,但月色当头,他修长白皙的手被月色渡上一层暖白,背光看去雾雾蒙蒙,煞是好看。

    她好像越来越找得到墨城好看的地方了。

六十六 了解

    “看我做什么?”

    墨城忽然出声,唤醒了沉醉在美貌中的云秋染,回过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又又看着墨城发呆了,他美色误人!自己心智不坚!太失败了!云秋染默默的唾弃不争气的自己一句,

    唾弃完这个场还是要圆,云秋染轻咳一声,漫不经心道:“没什么,我是在想那个神秘的土匪头子,不小心眼睛就盯着你了,不好意思。”

    墨城无奈道:“什么时候你来找我的时候不聊公事,了解了解我呢?”

    听到这句话云秋染第一反应是,你还用了解?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说的没错,八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本事,眼界,心境,执念,通通会因为经历的不同发生改变,或好或坏她都不能以八年前的墨城看他了。

    墨城本也只是随口一说,这种带着些疑似撒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显得很是矫情,正暗自后悔,就听云秋染清亮的声音传来:“行啊,那就了解了解你,在边关有没有看到什么别有风情的美人啊?”

    墨城一愣,抬头看她,云秋染似笑非笑的与他对视,左边的细眉一挑,像极了以前她挑逗泷城小姑娘的样子。

    现在的云秋染不光五官长开了,在经过这么多磨砺已经完全褪去青涩,本来就长得好看的样貌更是添了成熟稳重的魅力,若长成男子,云秋染这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是世间女子都无法不心动的特质。而墨城身为男子,只会觉得这是勾引!

    云秋染打趣道:“哟?还真有?耳朵都红了。”

    “咳咳,没有。”墨城低头吃了口饭掩饰尴尬,还好他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很快就压下心中的悸动,恢复正常。

    云秋染又问道:“在边关你受过多重的伤?”

    墨城犹豫了一会,笑道:“战场受伤再正常不过了,不记得了。”

    “你这人,又说我不了解你,问了又不回答。”云秋染双手交叉在胸前,侧头望他:“你若不说我也不问了。”

    “腿骨断了一根,三支箭射穿腹部,在沙漠洞窟躺了一晚。”墨城平静的说道。

    云秋染心中一梗,双手逐渐握紧。寥寥几句听不出当时的凶险煎熬,云秋染却是懂得,真正的情况怕是比这个还要严重几倍,沙漠夜晚风沙大,温度低,受伤的情况根本生不起火,失血过多没有救治,躺在寒冷的沙漠洞窟,绝望孤寂,随时都会闭上眼睛再也睁不开,能熬到天亮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神眷顾。

    云秋染也懂得,这种情况八年来应当是数不胜数。他现在能好好的坐在她的对面,与她说笑,用‘历经千辛万苦’一点不为过,不,比之更甚。

    墨城倒是不以为意,这些从他离开泷城那天就已经有了永远回不来的心理准备。

    “那……你腰间的玉佩是从哪里来的?”云秋染话头拐了个弯,不愿继续上一个话题。

    墨城低头,看了眼他的腰间挂着的墨色残玉,夜色模糊,看不清上面的纹络,隐在白色衣摆的黑暗下,不仔细看都不知道这有块玉佩。

    “这玉,我当它是护身符,就在我躺在沙漠洞窟里快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来过,等我醒过来时身上的箭已经被拔了,伤口上过药,用几块细碎的布捆在一起做了简单的包扎,起来时脚边掉了这块残玉。”墨城顿了顿,笑道:“兴许是哪个路过的原住民看我可怜,救了我一命。”

    看来还真是天神眷顾了,云秋染心想,沙漠那么大,刚好有人刚好遇到他又善心大发救他一命,说那人是菩萨降世普度众生的她都信。

    “行吧,那最后一个问题。”

    “你八年前喜欢的那个姑娘,还在等你吗?”

    …………

    墨城目光流转,落在云秋染身上,麻雀不知受了什么惊,扑腾着翅膀飞离他们头上的那根树枝,一片云从明月前面缓缓飘过,遮住一地明月清辉。他喉头堵了一堆话,何奈一句也说不出来。

    那个姑娘就是你啊!在边关心心念念了八年,即使身陷囹圄也会拼着最后一丝念想坚持下来,坚持到稳固边关,坚持到回泷城的那一天,坚持到站到你的面前!

    天知道在皇宫书房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我会想自己衣服有没有穿好,够不够得体,是不是还记恨着我,还怪不怪我?

    对你的思念堆满了,满的快要溢出来!又怕吓到你,憋的胸口生疼,最后还是和八年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对你,不敢松懈。

    这些话堆了满满一胸口,卡在喉咙一句也出不来。

    墨城轻叹一声,强装笑容:“不在了,她从来没有等过我。”

    云秋染一愣:“嫁人了?”

    “也许吧。”

    “…………”

    话题到这里似乎无法接下去了,对于这个回答云秋染其实很意外,又对他生了愧疚,若不是南清那件事,他或许并不会去边关八年,留在泷城或许他和那位姑娘还有在一起的可能。

    心情莫名的沉重下来,云秋染静坐在石头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感情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回不来就是回不来,说什么样安慰的话都软弱无力。

    墨城忽然开口打破沉默:“你问完了?”

    云秋染点头。

    “那该我问你了。”墨城收好吃完饭菜的盘子,一本正经道:“这八年里你受过最严重的伤是什么?”

    他将云秋染问他的问题反问回去,云秋染眉头微皱,下意识闪过她躺在悬崖下身体里的血汩汩往外流,耳边模糊传来野兽嘶吼的情景,这是她被下蛊后的第一个记忆,但很快她就晕过去了,再醒来她就躺在家里的床上了。

    “……摔下悬崖。”还被下了蛊。后半句云秋染隐瞒了下来,可墨城还是因为这四个字被炸的站起来。

    “然后呢?”墨城双拳紧握,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然后?”云秋染奇怪的看着他:“然后我就被救回来了。”

    “没了?”

    “没了。”

    墨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云秋染,你说实话,你的身体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吗?”

    云秋染心头一惊,猛的站起来,盯着墨城:“你听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听说。”墨城凑近一步,神情严肃:“你要双生草干什么?”他去查过双生草的资料,只有身中剧毒的人才会用的到它来吸纳体内的毒素,云秋染找双生草的用意无非就这一种。

    墨城沉声问道:“你中毒了吗?”

    云秋染:“是,我找双生草就是因为这个,只要再找到锁情环我就能解了身上的毒。”

    墨城声音变得危险:“对你的身体有什么危害?”

    云秋染别过头不去看他:“这几年用药治了七七八八,现在只剩呀剧烈的头疼比较折磨人了,其他的没什么大问题。”

    “没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

    “秋染,你不要骗我。”墨城抓住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对着他:“我要听实话,你确定你的身体没有性命之忧?”

    云秋染挣脱开墨城的手,丢下一句“我确定”后,匆匆离开。

六十七 进山

    土匪藏身的山脉连绵数百里,丛林众多,哪怕猎户樵夫上山都只在接近怀阳的一小块活动,山的更深处一无所知,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土匪最大的保命符。

    墨城摸索了两天,只找到一个临时搭建起来供土匪休息的营地,这种营地整片山脉有几百个,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所以墨城放弃了这种一点一点摸索的方法,打算只身上山查找营地,他武功高强躲避一般的土匪一点问题都没有,只要扯开山林这片雾罩,在铁甲寒光的炎华军面前所有土匪都无处遁形。

    “我和你一起去。”

    云秋染站在营地门口,刚升起的太阳斜斜照耀在她的背后,火红色的衣袍度了层金光,耀眼炙热。

    “此去两三天未必能归。”墨城透过几个将士,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真要去?”

    云秋染笑道:“比轻功你未必比我好。”

    墨城收了桌上的案册,同意了:“那就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出发。”

    这次简装出行,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带的,半个时辰还没到二人就已经在营地门口集合了。

    入山后,云秋染手中拿着山脉大致的流域图问道: “从哪条路走起?”

    水是万物之源,想常年盘踞在山上就必须占据至少一方水源。

    “这条。”墨城指了指偏西的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

    “怎么不顺着最大的一条走起?”

    “这条不算大也不算小,能提供日常所需也不起眼,和最大的一条河流路程也不远。不过若是还有其他合适的河流这上面没画出来的也有可能,先走着看吧。”墨城笑了笑,收起地图朝前走去。

    两人的轻功不菲,即使山林崎岖,路途坎坷,他们俩都保持着一定的前行速度,边走边在地图上做下标记,一天不到一块不小的山脉地图已经描绘的差不多了。

    山林里几乎没有被开垦过,维持着山脉最原始的样貌,鱼虫走兽随处可见,嗅到陌生的气息惊的四处逃窜,有些胆子大的毒蛇猛兽将他们当猎物,亮出獠牙就猛扑上来,最后都剥了皮下了肚。

    墨城真的是鱼虫猛兽的克星,手起刀落,剑光一闪,有人高的一只野猪就脖颈裂开一手长的伤口,哼哼两声倒在血泊中,他利落收剑拔出小刀又一阵手起刀落,利落干净的处理好皮肉成为他们晚上在山洞里生火烤的晚餐。

    简直是居家旅行,丛林探险的必备帮手,要是他们是来历练的,那就太惬意了。

    为了不让土匪察觉,他们都尽量不生火,天快黑了才会找一个偏僻的山洞烤些新鲜的肉吃。

    云秋染戳着洗好了放火旁边烤干的几张兔子皮,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我们是上山打猎的?”

    墨城轻笑:“一会简单缝一下勉强可以当个坐垫,总比做地上强。”

    “这片山势还算平稳,但是连人活动过的痕迹都没有,难道他们将山寨建在悬崖峭壁上?”云秋染将手中戳兔皮的木棍扔进火堆:“若是那样,那这群土匪就有点意思了。”

    墨城:“原来神秘人没有出现时,两大土匪寨活动的地方就在离着不远的那几块浅滩,我们现在要找的总寨应该是后来重新建的。”

    云秋染点头,取下兔子皮从腰间抽出一根纤细的银针,仔细看上面还有倒长的毛刺,尾端垂着一根细如蚕丝的银线,熟练的将五张兔子皮缝合在一起,边缝眼角还边抽搐:“这么好的线拿来缝兔子皮,啧。”

    墨城看了眼那根针,好奇道:“这银针你做的?”

    “不是,我找人帮我做的。”云秋染手下速度越来越快,头也不抬。

    “那你的柳婵叶是谁教你的?”

    “嗯?我自己创的啊。”

    “柳婵叶竟是你创的?”墨城有些惊奇。

    “是啊,我用什么武器都不顺手就找些稀奇古怪的武器来看,然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打了一个柳叶型的飞镖,觉得扔的挺顺手的,琢磨着琢磨着,柳婵叶就这么创出来了。”云秋染抖抖缝好的兔子皮,铺在地上坐了上去:“传承度不高,近战也打不了,应该没多少人会学。”

    兔毛柔软舒适,垫在地上的确暖屁股,就是野兔毛灰扑扑的有些难看,云秋染嫌弃的别过头去。

    在山林中走了两天,连绵的山脉走了小半,地图画了几张纸,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生活的痕迹。

    适合扎营的地方他们已经走了个遍,只看到几个荒废的临时营地,他们二人一商量决定往山势更加险峻的地方找找看。

    走了一天,终于发现了踪迹。

    “有了,是捕兽夹。”墨城拨开一丛草,里面露出一个脸盆大小的捕兽夹,上面沾着干涸的细碎血肉,一看就是用了很久夹到过许多东西,只不过夹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云秋染讽刺道:“真不知道放这么隐秘是准备猎兽还是猎人。”

    墨城笑道:“看样子都猎,前面这段路要小心点了,别被当野兽抓了。”

    小心翼翼的走过这片狩猎区,往前有一段就能看到人为走出来的几条路,虽然杂乱无章,但证明真正的营寨离这不会太远了。

    墨城带着云秋染躲过放哨的土匪,悄无声息的来到一片崖壁,和方才林子里不同,这四周除了山石风沙,树木都很少见,放眼望去一览无余,有人走过门口哨岗上的土匪都看的一清二楚。

    “土匪头子够聪明的,不过这儿不比林子,风沙那么大也不怕把寨子吹下去。”云秋染躲在树上,这棵树枝叶茂盛将她小小一只遮的严严实实。

    墨城蹲在另一根树枝上,道:“前后都是岗哨,我们只能晚上再来。”

六十八 潜入

    风沙呼啸,碎石从崖壁滚落,消失的无影无踪,寨子门口的岗哨正值换班,借着夜幕的遮盖,两道速度极快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摸到围墙外,干净利落的翻身进去。

    里面的情况就和外面残风峭壁不同了,寨子包了整个山头,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嬉笑声,喝酒声,还有叫好声,热闹极了。

    门后面就是一块巨大的空地,一群人围出一个圈,中间两个上身赤膊的男人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

    云秋染看的腮帮疼,这架打的跟过家家一样,花拳绣腿不说,好歹练练肉再出来打啊!瘦的跟个竹竿一样,打到人家骨头上自己拳头都要先疼半天。

    墨城拍拍她的肩膀,示意他们往里走。

    云秋染和墨城隐在暗处,在各种房屋中穿插躲藏。寨子里屋子很多,估计和云秋染想的一样,怕被风吹下去了,所有的屋子都是一层的,上千个土匪像住大通铺一样一个屋子至少有六个人。

    不过供他们享乐的屋子备的很是齐全,云秋染耳尖的听到几声湿媚的喘息,拉着墨城停了下来。

    屋子里一对男女颠鸾倒凤,不过云秋染在意的地方不是这个,待看到女子的脸时心中有些失望同时也松了口气。

    不是被抓走的那些姑娘,应该是哪个勾栏院里带回来的女妓。

    正要收回目光,眼睛忽的一暗,一只带着温度的手轻柔的遮住了她的眼睛,耳边传来墨城低低的声音:“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姑娘?”

    云秋染将眼睛上的手拿开,细心的帮屋内二人将窗户关好,轻声道:“怀阳失踪了二十五个女子,我确认一下。”

    墨城皱眉:“你就不顾及一下里面在干什么吗?光明正大看别的男人的……”

    忍了忍,后面的话墨城还是说不出口。

    云秋染递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放心吧,我没看到。”

    一点都不能放心。

    墨城脸色有些黑,这个人都快不把自己当女人了,这种事情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偷窥,可见不是第一次了,可他有什么办法呢?内心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云秋染的手将她拖走。

    地形摸的差不多了,对土匪的实力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花拳绣腿居多,真材实料的没几个,这样的队伍没有主心骨就是一盘散沙。

    众多屋宇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石峰,上面单独建了三间屋子,和寨子里相连的房舍拉开了距离。

    可以看出来这房子的主人孤僻,特立独行,不喜热闹,或者是不愿靠近下面那乌烟瘴气的土匪风气。

    石峰下面还有两个看守的土匪,神情严肃,门口的岗哨都还偷偷懒偶尔闲聊几句,这里的这两个就像是两个大石狮子一动不动,眼神交流都不曾有。

    有一个土匪提着什么东西路过,看见这两人先是得意的一笑,随后无奈的摇摇头,默默地离开了,全程不说一句话。

    可是看他们样子不像哑巴啊,这是闹哪出?

    提着东西的土匪转过石峰才自言自语道:“站个岗还不能发出一点声响,成心憋人嘛这不是?”

    云秋染用眼神无声的问墨城:进去吗?

    墨城在她手心敲下一段话:想办法避开这两个人。

    云秋染回敲:好办。

    敲完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拔出两根针,不同于之前那根有倒刺的,这根表面光滑,又细又短,手指一弹,两根银针没入二人后颈,无知无觉。

    不过半刻钟,站岗的两个土匪忽的眼神迷离,站得直挺挺的睡了过去。

    “这是什么?”墨城轻声问道。

    云秋染眉头一挑,学着傅子卿的话小声道:“子卿出品,必属精品。”

    二人闪身溜进石峰,一番探查发现三间房屋内空无一人。

    怎么会?云秋染皱眉,没有人那门口那两个兢兢业业守着是干什么?

    房屋背后就是悬崖,半边屋子都悬空搭建,若是地基不稳就会摔下去尸骨无存。这个神秘人胆子这么大,悬崖边上也能睡得安稳?这地方除了这三间房子,再躲就得爬在崖壁上了,那这人哪去了?

    云秋染探头往崖壁上看,除了呼啸的风和随风动的荒草,没有任何能容人之地。

    墨城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当心摔下去。”

    云秋染干笑两声:“我看看有没有密道之类的。”

    “有。”墨城把云秋染带到其中一间屋子。

    一入房间云秋染就察觉到不对劲,她低头看着木头做的地板,眼神一亮:“空心的。”

    估计是那神秘人不担心会有人找到这里,密道门就是一块木板盖上,连机关都没有。两声轻轻掀开木地板,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下面应该是直接在石峰上打的洞,通道用极其粗糙的手法凿出一个楼梯,石洞深处漆黑一片,隐隐约约有一股寒气袭来。

    一开始云秋染还以为寒气是常年不见日月,洞窟里的湿气散发出来的,可越往里面走,冷意就更深一层,百步之后,一道石门挡住了道路。

    墨城将手放在门上,像是触碰了一块冬天冻的铁铁的冰块,寒意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向上,他用心感受门内的情况,不一会就在云秋染手中敲了几个暗号:有人。

    过了一会又敲了一句:睡着了。

    云秋染试着将石门拉开,让她意外的是原本应该很重的石门竟然很轻松的就被拉开,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拉开门后,云秋染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冷了,这个洞的墙面上冻了厚厚一层冰,地上的冰层几乎有半只腿那么厚,寒气逼人,开门后冰面被吹起一阵白雾,打着旋要散不散,扑在云秋染脸上,这活脱脱就是一个大冰窖。

    而冰面上有一张冰床,上面睡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黑一白,男的黑布裹着全身,只留下一双紧闭的眼睛,侧身抱着怀中的女子,睡得安详。

    云秋染看到那女子的面容顿时头皮炸裂,手脚冰凉。那女子也许不应该说是一个女子,她脸上至少有五六个女子的五官缝合在一起,一张脸上密密麻麻的是线缝合的痕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外行人缝的,很有可能就是这个睡着的黑衣人缝的。

    眼睛睁的斗大,眼珠也不知道是从哪位女子脸上抠的,随时都能掉出来,就连头发都是撕了一整块的头皮拼上去的,皮的边缘参差不齐,针法混乱, 这样一副拼凑出来的脸看不出好歹,只觉得狰狞恶心。

    冰床旁边随意的扔着六具女子尸体,脸上的皮肉五官都参差不全,很显然冰床上的女子就是这些尸体拼凑出来的。

六十九 相像

    墨城显然也是被这幅惊世骇俗的景象镇住了,停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不得不说躺在冰床上的男人口味不是一般的重,或许是世上没找到他合意样貌的心上人,所以自己动手拼出一张来,云秋染想到那堆画像中耳朵出彩其他长得十分抱歉的女子,原来他根本不看整张脸,只要某个器官长得好,其他的都不是问题,反正他可以拼嘛。

    只是这样拼出来的人脸别说好看了,这已经恐怖到惊天动地,人神共愤,下一秒都能猛的站起来化身厉鬼朝你索命来了。就这他都能抱着睡,云秋染心里是无比的佩服,这么一想,好像他把房子建在悬崖边上也不是那么难以入眠了。

    云秋染暗暗一数,加上冰床上的女子一共七具,其余的都是空荡荡的冰块。人数不对啊,失踪二十五个,七人是夜里被偷偷撸走,十八人是出去被强行带走……

    七个夜里掳走的姑娘应该就是这七个,那剩下的十八个呢?哪去了?

    墨城震惊过后就抓住云秋染的手慢慢后退,轻轻关上了石门,尽可能的不吵醒冰床上的黑衣人。关上门后在云秋染手心敲下一段暗号:回去带炎华军剿匪,此人内功在你我之上,小心为妙。

    云秋染点点头,转身朝洞外走去。恰在此时,外头一阵喧哗,而且越来越大,似乎都集中石峰之下。

    云秋染心头一凉,抓住墨城的手就往外面冲。

    门口的岗哨醒了,该死的傅子卿,这次被你坑大发了!

    墨城也明白过来,一息之间就带着云秋染闪出房屋,可惜一切还是太迟了,身后的洞口通道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的声音,是黑衣人用内力轰开了石门,朝着他们追过来。

    云秋染还没跑出两步,眼前黑影一闪,一个消瘦背影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停下的距离太近,要不是墨城伸手拉住她,她现在都能扑上去趴在黑衣人身上。

    “哪里来的臭虫,打扰我睡觉。”

    石峰下那两个站岗的土匪叫来了一大群人在下面吵吵嚷嚷,却迫于黑衣人的威胁没有一个人敢踏上石峰一步。

    墨城将云秋染拉到身后,沉声道:“你就是近几年带着一群土匪盘踞在山上的那个神秘人?”

    黑衣人背对着他们,身上的衣袍带着冰洞里的寒气,身形被包裹在黑布之下,隐约看得出瘦的不成人样的身形。

    “泷起朝廷的走狗?”黑衣人用嘶哑的声音嘲讽道:“这次的挺能耐,都找到这儿来了。”

    墨城皱眉:“你不是泷起人?”

    “我曾经说过,踏上我这石峰一步的人,必死。”黑衣人微微侧头,眼放寒光:“有遗言吗?”

    “你是魏朝人?”云秋染躲在墨城背后忽的开口。

    黑衣人一愣,猛的转身盯着云秋染,墨城侧走一步将云秋染挡了个严严实实。

    “如何知道的?”黑衣人眯眼,沉声道。

    云秋染勾唇:“你告诉我的。”

    黑衣人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阵阴郁的低笑:“咯咯咯,你耍我,你居然耍了我!!”

    一只如枯柴般消瘦的手从黑布里探出,速度快的惊人,直扑墨城身后的云秋染。墨城一直防备,他出手之际墨城拉着云秋染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招,云秋染顺势弯腰一枚柳婵叶朝着他的膝盖弹射过去。

    黑衣人抬脚一跺,内力震开柳婵叶,这也给了墨城和云秋染一个拉开距离的机会,只不过出口被他堵住了,再退只剩悬崖。

    黑衣人似乎从没被这么戏弄过,双手握拳呼吸粗重,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出手,墨城和云秋染占据两方,不敢懈怠。

    “你们两个小辈有意思,叫什么名字?”黑衣人闭上眼睛,咬牙切齿。

    云秋染皮笑肉不笑道:“看来是长辈了,问人名字前得先自报家门,这是礼貌,长辈同理!”

    “丫头,你……”黑衣人眼睛转向云秋染,一只手指着她的脸,下一秒连同说的话一起顿住了。

    “你……你是什么人?”黑衣人伸出的手止不住的发抖,方才还一脸平静的说要杀了他们现在却像是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震惊,颤抖,不可置信。

    云秋染满心疑惑。

    见云秋染不说话,黑衣人嘶吼着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是谁?云秋染不自觉的看了墨城一眼,对方也是同样的疑惑。

    “太像了,就是这张……就是这张脸!不……鼻子差些,嘴,嘴再往下,不不不,往上扬一点!”

    黑衣人一个闪身出现在云秋染面前,云秋染下意识往后一退,身子往后仰,身后就是悬崖,好在云秋染及时稳住,差一点点就万劫不复。

    这一举动吓坏了在场的两个人,墨城冲过来,手还没有碰到云秋染,就被一个巨大的力道甩开,墨城在空中调整身形,踉跄落地。黑衣人比墨城还要紧张,在甩开墨城的同时,一只手搂住云秋染的腰,将她带到远离悬崖的地方。

    黑衣人用他那干枯的手珍重的,颤抖的轻抚她的脸,激动的像是找到一件失而复得的极世珍宝:“找到了,我找到了!我知道你不会死,他们骗我!他们骗我!!”

    云秋染问:“他们是谁?”

    “我说过我会永世追随你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我爱你崇拜你!!我甚至找了这么多年,连一个与你相像的都找不到…………”

    黑衣人还在自言自语,云秋染觉得面前这个人该是疯了,为了一个死去的女人,找不到相像的替代品就自己抢劫某个五官长的像的自己缝出一个来,想到冰窟里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样貌,云秋染就觉得一阵恶心。

    “……好在你回来了。”

七十 旧仇?

    云秋染被他摸的厌恶至极,手中银光一闪,一只柳婵叶深深扎进他的腹部,温热的血瞬间浸透黑布,染红云秋染半个手掌。

    “你怎么又要杀我?”黑衣人捂着腹部不可置信,眼神透过云秋染看到另一个人,那人也同样拿了把刀,毫不留情的捅破了他的肚子。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是她!就是她!!

    “我不光要杀你,我还要把你的手剁下来!”云秋染甩了甩手上的血,恶狠狠道。

    这个人恶心,变态,令人作呕!

    云秋染脾气上来了,手中的柳婵叶再次弹射出去,直冲命脉。与此同时黑衣人的身后一道剑光闪现,墨城执剑,凌厉异常。

    两道相夹,黑衣人眉间凶煞隐现,又是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

    这等轻功可谓是出神入化。

    云秋染浑身紧绷,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她对危险的直觉,在看不到人的情况下她只能格外小心。石峰上狂风大作,呼啸而过,人几乎都要被卷走,可是石峰就这么大点地方,一个人消失还能消失到哪去呢?

    身后风势渐小,云秋染神色一凛反手弹出柳婵叶,黑衣人衣袍一挥,这块小铁片就被卷进风里滚下悬崖。

    “小心!”

    糟糕!!!

    云秋染心头一惊,身体比脑快,身子猛的朝前躲去,可为时已晚,后颈被用巧劲一敲,登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最后一刻,她只来得及看到一道寒光,脸上溅到了温热的液体。

    谁的血?

    …………

    一片虚无之中,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女子跪坐在地上,长到铺在地上的头发变得一缕一缕的,像是沾湿了水贴在红袍上。手边有一把剑,很普通很普通,她家后巷专门做斧头镰刀等农具的铁匠都能打出来。

    画面一晃,还是一片虚无和一个跪坐的红袍女子,只是手边的剑变得血迹斑斑,不光如此,女子的手上脸上,都溅满了血,甚至是头发上沾湿它的不是水,是没有干的血,顺着发梢滴在衣摆上,与红色融为一体。

    这是什么?哪来这么多血?

    红袍女子微微侧头,云秋染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她表情并不狰狞,很平静,平静的过头,像一个死人。

    周围忽的冒出一团火,一簇,两簇,三簇,连绵不断,直到女子身边围满了火焰,整个虚无都被燃起来,云秋染甚至都能感受到热浪扑面而来,几欲窒息。

    这是什么地方?梦吗?

    云秋染觉得自己想咳嗽,可她好像只是一缕意识,感受不到四肢躯干,也不能左右面前发生的这一切,即使她难受,快要窒息,也不过是眼前所见产生的错觉罢了。

    靠!被困梦里了?云秋染心里骂娘,这都是些什么啊?怎么醒过来?

    云秋染左看看又看看,周围除了火焰什么都没有,凭空燃烧,也不知何时烧完,那个红袍女子侧了个头之后就再无动作,定格在火焰中央。

    莫名其妙的火,莫名其妙的女子,莫名其妙的梦,可她想醒还醒不了。

    正当云秋染想凑近那个女子一看究竟时,火焰的焰心发生了变化,每一簇火焰里都包裹着一具尸体,或者说这些火燃烧的材料就是这些尸体,男女老少皆有,就连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都包着一团火焰。云秋染仔细辨认,面容陌生,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云秋染满脑子的疑问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了,若这是梦,可梦里的东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她的记忆也不是她认识的人,那么凭空出现这样一个梦在她脑子里干什么?

    这要不是梦,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该醒了。”

    虚无中,一位苍老的声音响起,云秋染意识一黑,所有东西像阵灰消散无踪。

    手脚的支配感回到了她的身体,云秋染动了动眼珠,缓缓睁开眼皮。

    说醒就醒,能不能给梦境一点尊严?

    腹诽了一阵,云秋染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她如今的处境。她记得她在石峰被打晕了,那就只剩墨城和黑衣人打架了,临睡前她好像感觉谁的血溅到她脸上。

    云秋染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自己的脸,这一抬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横了一条胳膊,黑布包裹,枯瘦如柴。她心里咯噔一下,抬眼望去,那个黑衣人正抱着她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和在冰洞里抱着尸体的姿势一摸一样!

    草草草草草!老子不是尸体!滚开啊臭变态!!!

    云秋染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想翻身下床,又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动不了,脖子以下几乎没知觉。

    好在黑衣人还知道云秋染是活人,没将她抱到冰洞里,不然梦里的景象就该从火海变冰窟。

    这回栽了,云秋染叹了口气悔不当初,悔不当初为什么要用傅子卿的药?她要是能回去,一定抽死他。

    估计是云秋染磨牙的声音吵醒了身旁的人,他动了动身子,缓缓睁开眼。

    “醒了?”

    “废话。”

    黑衣人起身下床,在桌边倒了杯水送到云秋染嘴边喂下,喂完放了碗,就坐在床边直勾勾的望着她,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

    云秋染问:“墨城呢?”

    黑衣人冷哼:“死了。”

    云秋染心下一沉:“怎么死的?”

    “被我一掌拍下悬崖。”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黑衣人就算黑布裹满全身,那血腥味依旧窜到空中,倒水时手臂,腰都有不同程度的僵硬,明显受的伤不止一处。

    黑衣人不屑道:“那小辈武功不错,打我还差点。”

    “你知道了你想知道的的,该我来问你了。”黑衣人眼神凌厉,盯着云秋染道:“你和她什么关系?”

    “谁?”

    “元莫。”

    “我不认识。”

    “不可能!”黑衣人站起来情绪激动:“你不认识她又和她长的那么像!你骗我!!”

    云秋染不悦的皱眉:“元莫我确实不认识。”

    黑衣人指着云秋染吼道:“不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人?!你叫什么?”

    “云秋染。”

    黑衣人又吼起来:“姓云?姓云??!”

    云秋染觉得脑仁儿疼,此人有病,病的不轻。

    这次黑衣人明显有些暴躁,在屋内来回踱步,口中一直念叨着“姓云”,不知想着什么,与姓云有什么过节?

    转够了,黑衣人停下来盯着她:“云中鹤和你什么关系!!!”

    云秋染一愣,心中惊骇万分,转头对上那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认识我爹?”

    “你爹……哈哈哈哈哈!云中鹤成亲了?那个畜生!!!他还敢成亲??娶了谁?是不是和元莫很像?啊?你说啊!!!你娘叫什么!!”

    黑衣人几乎疯魔,又是痴笑又是诅咒,虽是问云秋染,却又并不是很在意答案,自顾自的咒骂云中鹤是个人面兽心,畜生不如。

    这人居然和他爹有关?云秋染心绪杂乱,所有的一切忽然变得乱七八糟,梳理不通。

    云秋染怒了,吼道: “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丝毫不理睬她,一旦陷入他自己的情绪里谁都没办法阻止他,他疯狂着嘶吼着,又哭又笑:“他是个大畜生,你就是个小畜生!!你就不该生出来!你又不是他和娘娘的孩子,若是娘娘九泉下得知怎么会瞑目???她生前最爱的就是那个畜生啊!!!结果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和别人,还和元莫相像的女人成了亲!哈哈哈哈哈,畜生!!不配爱娘娘!不配!!”

    云秋染躺在床上,肺都要气炸了,这个疯子!

    “你他妈到底是谁!!!元莫是谁!!”

    回应她的是一阵桌椅翻倒,水壶茶杯碎裂的声音,黑衣人的内力在暴走。

    “你不该活着!”黑衣人眼睛血红,只遮住半张脸也能知道他狰狞疯癫的笑,云秋染一点都不怀疑他会扑过来用内力将她撕成碎片。

    爹啊,你这次要坑死你女儿我了!

七十一 生命垂危

    黑衣人像一个从地底刚爬上来的恶鬼,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云秋染,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活着,这样娘娘会伤心的。”

    说罢,运起内力猛的拍向云秋染的胸口,云秋染躲无可躲,连忙调起浑身的内力护住心脉,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她身上。

    “噗!!”

    一口鲜血喷了黑衣人一脸,他不光不恼,反而一脸兴奋,笑的开心:“哈哈哈哈哈!娘娘你看到了吗?我帮你把小孽种除掉了!!”

    疼疼疼疼!!!!云秋染感觉五脏六腑被搅碎,拌在一起,耳朵嗡嗡作响,眼睛漆黑一片,视物不清,身上的五感全都受损,意识也开始模糊不清。

    这个疯子!!

    云秋染缓了缓,咬牙没昏过去,一口血卡在胸口,被咳了出来,每咳一次胸口的疼痛就更深一分。

    强撑着剧痛,云秋染含着血艰难发声: “咳,元莫……是谁?”

    黑衣人心情变好了,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小相,上面的女子眉目如画,神采奕奕。

    云秋染眯着眼,在发黑的视线中仔细辨认,看清楚画像上的人后,她忽然失去力气瘫在床上,心情复杂。

    草,想不到她堂堂明正使,死在了她娘的老情人和他爹的情敌手里。

    咽不下这口气啊!!

    这下她是真的撑不住了,眼睛一闭昏死过去。

    …………

    云秋染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醒过来,她以为她这一辈子就停止在她娘的老情人手里了。

    鼻尖传来一阵浓郁的药味,有人用勺子一点一点的撬开她的嘴,苦涩的药顺着喉咙流下,稍稍唤醒一些神智,可眼皮还是犹如千斤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努力的感应四肢和身体,胸口依旧是火辣辣的疼,但比起震断心脉的痛来说不值一提。努力了半天,最后也只做到轻轻弯了弯手指而已,可这一下对于喂药的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惊喜,云秋染模糊的听到他出去喊着什么,不出一会就来了许多人,耳朵还是有些嗡嗡的,说些什么她听不清,唧唧喳喳的吵的要死。

    “快醒醒,醒过来啊!”

    谁的声音?云秋染仔细听了听,何奈耳鸣实在严重,只能勉强听出这一句。

    她也想醒啊,可无论怎么挣扎都睁不开双眼,她就像是个虚浮的灵魂,只是刚好躺在这具身体里。

    又听他们唧唧喳喳了一阵,手腕被把着脉,接着口中被塞了一颗药丸,清冽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一盏茶的时间这种感觉走过全身,云秋染终于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掌控权,睫毛轻颤,缓缓睁开。

    傅子卿,连婵,离涯,宋仁还有墨城全都在,傅子卿见她醒来最先松了一口气。

    “祖宗啊!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被他们逼着自刎在你床前了!”

    云秋染觉得好笑,正要开口欺负他一下,却看见他眼下的青袋和憔悴的面容,几乎无血色的唇,这些话在喉咙一转,变成了另一句:“咳咳,确实是我拖累你了。”

    连婵上前问候了几句,见她神智清醒没什么大碍以后也是放下心,退出去为她准备药去了。

    云秋染醒了,明正司众人的心也总算落进肚子里,怕她刚醒太累,又不敢和她多说话,都嘱咐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傅子卿大概几日未休息了,刚出房门就脚下一个踉跄,被离涯从后面拖住带回房间睡觉。

    刚刚还十分热闹的屋子一瞬间只剩云秋染和一言不发的墨城了。

    “你也去休息一下吧。”云秋染虚弱道。

    “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墨城的声音低哑,她昏迷这段时间衣不解带照顾云秋染,急的说不出一句话,这是这几天里开口的第一句。

    云秋染微微侧头,墨城本来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杂乱,衣服上都是褶子,几天未换,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都黯淡无光,说不出的憔悴。

    云秋染扯开一个笑,声音轻飘飘的: “我这不是活过来了吗?”

    “你昏迷了十天,五脏受损,心脉断裂,肋骨全断。若是他内力没有暴走没有功力大减,若是你没有护住心脉,若是我再慢一步,你就真的没了。”墨城走到床前,眉头皱的紧紧的,眼睛泛红,双侧的手紧捏成拳,一字一句的说道。

    任何环节差一点,云秋染就要永远离开他了,阴阳之差,天人永隔。每每想到这,墨城就快不能呼吸,后怕极了。

    “说实话我还能醒我自己都吓到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云秋染抬手轻轻抓住墨城的手,墨城反握,在床边坐了下来。

    虽然手还是有些凉,但肌肤下血液的流动产生的温度让这只手有了人的温暖,不再像刚带回来时浑身冰的像个死人。

    墨城贪婪的感受这种温度,感受着云秋染活下来的证据。

    云秋染问道:“你在这儿守了多久?”

    墨城将云秋染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颤声道:“八天。”

    他带她回来后,因受重伤昏睡了两天,醒来后就一直守在云秋染床前。

    云秋染拍拍他的头,轻声安抚:“去休息吧,我这一会连婵来照顾,我醒了你就更不能倒下了。”

    墨城胸口绑的绷带上血液都凝固了,可见受的伤也不比她轻多少,守在床前这么久只为了看她没事的样子,她大大小小欠墨城的情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云秋染醒了之后恢复速度也变快了,在傅子卿一天三贴汤药的作用下,躺了十多天的云秋染终于可以吃些面条包子之类正常的饭食了。

    自从醒过来,她的一日三餐除了苦涩的药之外就只能吃些汤水糊状的东西,说是那一掌伤了胃,除了这些其余的都吃不了。

    于是每天就是米饭糊糊,面条糊糊,白面糊糊,萝卜土豆糊糊,青菜糊糊,最多再加个稀薄的鸡汤,油都不能放太多的那种,就这些还是连婵变着法给她做出来的,要不然就只有白面糊糊和她相伴度日。

    吃的云秋染口中淡然无味,惨淡如云,脸都要绿成青菜了。

    墨城那天回去之后也是养了七八天才能勉强出门做事,和云秋染猜想一样,他从崖壁上爬上来后又迅速召集炎华军带着离涯攻上土匪窝,又和黑衣人大战一场,内伤外伤不断,一双手差点就废了。

七十二 隐瞒

    修养了几日后墨城便着手开始处理后续的事情坐起来。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坠崖而死,杀了云秋染后他好像一心赴死,跳下悬崖之前口中张狂的骂着云中鹤,还说去陪娘娘。

    若是让他知道他痴迷的元莫娘娘早就嫁给了‘禽兽不如’的云中鹤,二人的孩子都差点命丧他手,已经摔成稀烂的尸体会不会忽然诈尸,跳起来撕了他们一家三口。

    仔细想想她若真被黑衣人打死了,也不算冤枉,她娘招惹情债,他爹胜了情敌,她的出生在黑衣人眼里就像是在说:“你看!你喜欢的人孩子都生啦!她爹不是你!开不开心?”

    这么一想还好他不知道她娘就是元莫,不然一掌震碎心脉怎么够?都可以支起油锅把她丢进去炸上两道。

    “泷城来信了。”连婵拿着一封刚送来的信,上面是尚书府的章。

    “我看看。”云秋染利落的抖开信纸,一目三行,看完后面色沉重的叹了口气。

    连婵坐在床边:“怎么了?云叔说了什么?”

    “我把黑衣人的事写信告诉他们了,问了他们当年的事。”云秋染将信纸递给连婵,皱眉道:“除了告诉我那人叫赵默,原名赵无途以外,全在敷衍糊弄,只字不提。”

    连婵扫了一眼信,轻笑道:“这不是关心了你两张纸了吗?”

    “他们以前的事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我是卧底还是奸细?至于防我和防贼一样吗?”云秋染一脸不爽,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到茶水给自己顺顺气,谁料扯到胸口的伤疼的她龇牙咧嘴。

    “你是大罗金仙还是武神下凡?自己什么身体心里没数?”连婵瞪她一眼,倒了杯水送到云秋染手里,将其按回床上半躺着。

    疼是真疼,云秋染无声的哼哼,直言不敢了不敢了。躺了半晌缓过劲来,才幽幽开口:“他们越是不说,我就越要查清楚!”

    连婵斜瞥一眼,无奈道:“你要从哪里查起?”

    云秋染道:“魏朝,赵默是魏朝人,而且她唤我娘叫娘娘呢。”

    连婵皱眉:“当真?”

    “当然,所以我觉得我娘在魏朝还有另一个身份,这个身份必然不低。”云秋染眼睛咕噜转一圈,贼兮兮道:“连婵,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

    “会不会是我爹抢了魏朝皇帝的妃子?”

    “……”

    连婵托着头,顿觉头疼不已,忍无可忍道:“你怎么不说你娘是魏朝太后呢?他们也叫太后娘娘啊!”

    云秋染噗的笑出来,笑了一会表情又认真了起来:“我的确要去一次魏朝,不光为了这个,还有那把剑。”

    云秋染从枕头底下掏出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连婵奇怪的望着云秋染,后者又从衣袖里拿出另一张,上面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这是我从剑上拓下来的,这个只有一个图案的是昨天墨城给我的,黑衣人纹在了肩上,他照着描了下来。”

    她将两张纸放在一起,这一对比,连婵立刻察觉到了两者的联系。

    云秋染道:“黑衣人身上的纹身和那把剑的纹络是同一种类型的,也就是说能解开剑上纹络的秘密就在魏朝。”

    “可……”连婵皱眉:“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回泷城复命了,再者怀阳的事还没解决呢。”

    “怎么了?”

    “从土匪寨子里搜出来官银少了一千两,还有就是失踪的女子只找到了七个……尸体。”连婵也看到了那些被撕了脸皮的女子,说到这里她脸色阴沉下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将人的脸皮扒下来缝在一起,只为了一张和心中那张相像的脸?

    她没有见过黑衣人,没有见到他为爱疯狂甚至几欲入魔的模样,这样的极端执念连婵不懂也不想懂。

    云秋染皱眉:“查过其他土匪搭建的临时草棚了吗?”

    连婵点头:“查过了,都没有。被抓的土匪都说辞一致,不知道是谁为他们开的城门,也不知道谁在城里接近他们,这些事都是赵默亲自去的,他们只负责跟着将银子运出来。不过,除了赵默也的确没人有这个本事在城里来去自如了。”

    言下之意就是那群土匪没有撒谎了。云秋染揉了揉眉心,脑中将整个事情整理了一遍,问道:“那七个姑娘是不是都是晚上不知不觉被掳走的那七个?”

    “是的,其余十八人是出门被强行带走。”连婵顿了顿,道:“要不要查郡守府?”

    云秋染摇头:“我查过了,没有官银的痕迹,就连我偷出来的账本里也没有这次官银的记录。”

    “连婵,你一会再去找一下土匪,仔细问问他们偷官银当天的事情,具体一遍,包括出发几人回来时几人,从哪条路运的运的多少箱,中间有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夜幕星河,云秋染直直的坐在床上,头发从前面披散在被子上,有几缕垂到床边,白色的中衣套在身上活像一只女鬼。

    墨城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如此一番诡异的景象。

    “你在做什么?”

    云秋染听见声音缓缓抬起头,视线透过头发里艰难的落在墨城身上,语气幽怨:“我不能再睡下去了,我的背,我的屁股,我的腿都快睡的没知觉了!”

    墨城挑眉:“就为这个?”

    云秋染继续幽怨:“能跑能跳的人不会懂我的痛苦的。”

    “你伤及心脉,马虎不得。”墨城在床边坐下,替她将头发理顺,好笑道:“无聊了让他们给你带点书解解闷。”

    云秋染摆摆手,无奈道:“算了,他们现在忙着找官银呢,我在这偷懒不算还要使唤他们,那这个老大太失败了。”

    “我听说了。”墨城道:“炎华军已经进山清剿他们所有营地,等消息吧。”

    云秋染艰难的下床,墨城不知她要干什么,忙去扶她,她捂着心口小心翼翼的站直,小幅度的弯弯脚抖抖腿,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啊!舒坦!”

七十三 男人?

    “你这……”墨城无语的扶着她。

    云秋染就着他的搀扶在屋子里一步一步悠悠的走着,犹如一位年迈的老者,半身不遂的废人,千年爬行的老龟。

    她好想把那个赵默拖出来鞭尸啊!!

    走完几圈后,云秋染觉得后背的皮肉终于有知觉了,身心舒坦的又被墨城强迫着躺回床上。

    墨城替她盖好被子,轻声道:“少了的官银和失踪的女子你先不用操心,我会帮你查清楚,你好好养伤最重要。”

    云秋染点头,为自己寡淡无趣的日子叹息一声,认命躺下,眼睛瞥见他一直有意无意隐在衣袖下的手指,眉头一跳。

    那是徒手扒在悬崖上死死抠着石头磨出来的伤口,十指连心,光想想都知道有多疼。

    “你的手恢复的怎么样?”

    墨城将裹着细绷带的手伸出来弯了弯,笑道:“挺好,弯曲自如,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傅子卿人看着不稳重,医术确实是高明。”

    云秋染道:“这也是他能在明正司安稳活到现在的原因。”

    “这次或许是上天眷顾,能让你度过鬼门关。”墨城忽然握住云秋染的手,想到几天前的种种还有些后怕:“八年前我走的时候就在想,去边关生死为命,万一回不来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可前几天我才真正感受到永远的失去是什么滋味。就连我躺在冰冷的洞窟,我都没有这么鲜明的感受,那天差一点点,我就万劫不复了!”

    墨城的手在轻微颤抖,又怕用力过度捏疼云秋染,只得极力忍下,松开了她的手。

    什么……情况?云秋染有些发懵,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呢?

    她没有想到她在墨城心里占据了这么重要的地位,他将他们之间的情意看的如此之重,在吃惊之余还有一点点庆幸还好没告诉他中蛊之事,若是知道她半年时间都没有不知道该难过紧张到什么地步。

    墨城重情义到这个地步,若不是知道他心底有个喜欢到心心念念了八年多的姑娘,怕是会误会他喜欢自己哦。

    云秋染内心嘲笑自己想多,面上还要安抚墨城的情绪:“我这条小命还是很爱惜的,你放心吧,我没把握的事绝对不会以身涉险,我这查案子又不像你天天刀里来剑里去的,没那么多危险。”

    墨城这些也是知道的,那些话只不过不吐不快,他心中的害怕愧疚堆得太深,见到云秋染毫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说了出来。

    只不过自从从边关回来,他就总是感觉抓不住她,她有事瞒着他,也不了解她现在的想法。若是以前见到她受重伤还能谈笑自若,他会心疼她的坚强,可现在他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是对命的不在乎,好像丢了就丢了,救不回来那就死了吧,好像她早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了一样。

    墨城说不害怕是假的。

    炎华军将整个山脉翻了个遍,连个镀金的器皿都没找到,明正司几人在城里调查,郡守府离涯都去了两次,无论是土匪抢官银还是女子失踪案都一点线索都没有。

    傅子卿瘫坐在云秋染的床前,止不住的吐槽:“你说几大箱黄金藏起来也就算了,埋土里找不到那也正常,可十八个大活人怎么藏?啊?怎么藏?”

    宋仁刚从外面回来,满头的大汗往下滴,他一边用帕子擦着一边道:“万一也死了和官银埋一块了呢?”

    傅子卿指着外面道:“你看看现在外面天气有多热?他埋再深十八具尸体的尸臭也能延绵半个山头,怎么可能找不到?”

    “听说何浩之带着城防营上山协助炎华军,半个山头都快翻过来了?”云秋染腿上摊开一本书,笑着听他们说话,时不时说两句。

    “那个人啊我见过,他要是有尾巴,早就甩的能扫地了!整天待在墨将军身边将军长将军短的,墨将军说什么他都是好好好!对对对!墨将军真厉害!”傅子卿连翻几个白眼,对这种拍马屁的行为付以鄙夷。

    云秋染问道:“穆存柯和穆锦还说什么了吗?”

    傅子卿摆摆手:“他俩啊,官都没了,早就把罪名抖的一干二净,问不出什么了。”

    云秋染从郡守府带出来的账本被送往泷城,虽然还没有证据表明他们和这次的土匪有勾结,但希以往的贪污受贿却是证据确凿,上面传令先将二人褪去官服收押入监,等这次土匪盗银一事彻查,再定罪名,其余家眷等禁足郡守府等候发落。

    云秋染道:“一定还有,穆存柯问完了就好好问问穆锦还,他这个侄子不是什么好鸟。”

    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离涯推门而入,气喘吁吁:“穆锦还说了点新东西。”

    “…………”

    傅子卿口中的橘子还没来得及嚼碎就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头僵硬的转向身旁躺着淡定看书的云秋染。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想拿三炷香朝她拜拜。

    宋仁呆愣,半晌吐出一句话:“不愧是老大……”

    云秋染接受着二人目光的洗礼,气定神闲的给他们一个“低调低调”的眼神,实际心里膨胀的不行。

    这叫什么?神算子!这种被崇拜的感觉真是一个字形容:爽!

    离涯不明所以,问道:“不去听听他说了什么?”

    “走吧。”宋仁起身拉着傅子卿一起,三人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云秋染房间。

    “不给我听听?”云秋染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愤愤道。

    穆锦还的确和这些土匪有关系,不光他,他和妻子陶梨狼狈为奸扎扎实实的坑了穆存柯一把。

    穆存柯刚当上郡守之位时和几个前任土匪头子有过勾结,土匪强抢一些过路商旅,分三成给穆存柯,他就倒水和稀泥让商旅状告无门只得自认倒霉。

    这些好处就连穆锦还身为他侄子都一点没捞着,明知道他舅舅靠着这个发了横财,他却半点都捞不到。

    后来赵默横空杀出,不光杀了前任土匪头子,还将整条山脉的土匪合并成为一只极大土匪势力。偏偏赵默还不吃穆存柯这套靠官府帮忙的行为,甚至穆存柯暗中找到他时他还红着眼睛差点杀了穆存柯,之后更是抢了郡守府的车马,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穆存柯气愤,穆锦还却觉得这是他的一个机会。

    果然,在赈灾官银运往怀阳时,穆锦还便带着这个消息找上了赵默。他与他舅舅不同,没有官架子,也不敢在赵默面前摆谱,反而将赵默当大爷,很快就和赵默谈妥了。

    这批官银的一举一动都是由穆锦还递出的消息,在约定截官银的那天他还让陶梨接近穆存柯将他迷晕,偷了他的官印。平时穆存柯对他虽好,可很多事情都避着他,他的书房从来不让穆锦还进去,陶梨身为女子对她的防备便会减弱不少。

    得手之后,便用官印骗开仓库的大门,等在暗处的土匪趁机一拥而上,运走官银。

    穆锦还还天真的认为只要他舅舅倒了,他就能上任郡守,独霸怀阳。可丢失这么多官银是大罪,他身为主簿更加逃不掉,况且他本就和穆存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穆存柯倒了他如何能独善其身?

    “泷城国法都没学会就想当郡守了?”云秋染听到这,忍不住吐槽一句。

    连婵道:“他也是进了牢才幡然醒悟。”

    “然后呢?他收了多少黄金?”

    “不足百两,从他床底下搜出来的。”

    云秋染诧异:“那可比丢的差远了,其他的没了?”

    连婵摇头:“没了。”

    云秋染皱眉:“穆锦还出息啊,一百两黄金就被收买了?”

    “据说赵默还许诺他等他当了郡守,上任期间给他点面子。”

    “呵!”云秋染简直被穆锦还的脑子刷新了蠢下线,先不说他能不能当上郡守,那赵默就是个疯子,就这种莫须有的承诺也敢信?

    连婵倒了杯茶润润口,又道:“还有他没有承认失踪女子的事是他做的。”

    “不是他做的那穆存柯帮他压下民怨是为什么?”

    “穆存柯以为这事是穆锦还做的,怕连累到自己,所以才帮他压下。”

    云秋染坐直了身子,盯着连婵疑惑道:“穆存柯不知道穆锦还喜欢男人?”

    连婵一愣,也疑惑反问:“穆锦还喜欢男人??”

    “那这不对啊。”云秋染又躺回去,更加疑惑:“他都把男人养在家了,穆存柯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一个风情万种的男人盈盈拜倒在面前时,云秋染才明白为什么一个郡守府的人都没发现穆锦还养男人了。

    “奴家满郎,拜见大人~”娇媚的声线配上碧水秋波的媚眼,将屋内两个名副其实的女子给比了下去。

    云秋染和连婵对望一眼,连婵率先撇开视线。

    云秋染就算了,从小当男孩养,上蹿下跳早已没了女子特有的软糯风情,可连婵这个素来以才女冠名,动不动就夸如清水百合,空谷幽兰的女子站在这位满郎的面前竟也觉得自行惭愧,心态爆炸。

    带他来的离涯背靠在门口,眉尖抽搐,左手十分嫌恶的在裤腿上擦拭。

    云秋染:“咳,起来回话。”

    “是~”满郎柔弱起身,手指捏着帕子抵在唇上低低一笑,眼神有意无意瞥向门口:“不知大人这么晚找奴家过来有什么事吗?”

    话语中意有所指,在场三人皆是一抖,门口的离涯抖得最厉害。

    离涯面无表情道:“你们问,我去看看傅子卿是不是又在研究乱七八糟的药丸了。”

    他说完,脚步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走廊拐角,估计这辈子都没有一次这么急切的像见傅子卿。

七十四 蒙面黑衣难道是流行?

    云秋染靠在床上一时间竟有些语塞,忍了忍,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和穆锦还认识的?”

    满郎娇声道:“奴家怀阳本地人,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奴家之前也算好人家的儿郎,但苦于贫困不得已给人唱戏,穆郎是奴家的常客,十分喜欢奴家的戏,久了他就抬了奴家为妾,接到郡守府住。”

    连婵问道:“郡守府的不知道你是男子?”

    满郎一脸娇羞:“毕竟此乃大不韪,穆郎为了奴家都愿意娶奴家为妾,为他扮作女子又有何难?”

    云秋染:“穆锦还平时除了你还有别的相好吗?男的女的?”

    “之前倒是有一个狐狸精,是个不要脸的男的,是乐馆吹萧的乐师,偶尔也做做皮肉生意,不正经的模样勾引了穆郎一些时日。”满郎轻蔑一笑,白眼翻出天际:“不就是会吹个萧么,谁不会吹似的。”

    “咳……”连婵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表情有些窘迫。

    云秋染不明白为什么连婵忽然开始脸红,瞪着眼睛看看满郎又看看连婵,满头问号。

    满郎这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大人物,连忙陪笑道:“大人们不好意思,一时情绪激动乱说了些浑话,污了两位大人的耳朵请大人赎罪!”

    “无事。”反正她也没搞懂哪句是浑话,云秋染将此事抛之脑后,又问:“既然穆锦还喜欢男人,那为何还要娶了陶梨?”

    “还不是为了过他娘他舅舅那一关,不然谁会让他做官啊?”满郎撇嘴,委屈道:“以前出来找奴家都是躲了又躲,娶了那个女人后才大了胆子让奴家扮作女人抬了进来。”

    穆锦还应当就是正宗的断袖了。

    云秋染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吧。”

    满郎行礼,退至门边时差点撞上一人,满郎连连道歉,一抬头顿时觉得仿佛有百花绽放,香蝶翩飞,他手捂胸口,衣领之下一颗心扑通乱跳,是从来没有过的心动的感觉!

    云秋染单手扶额,欲哭无泪,第一次深刻感觉美貌是罪恶。

    墨城站在门口,如清霜明月,九天仙君。见有人要出来,便礼貌的侧身一步给他让路,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动作,落在满郎眼里,心跳更甚,耳根都开始发红。

    哦!即使对一个身份低下的贱妾,也以礼相待吗?天哪!这位公子是天上的仙君吗?

    等满郎踏出屋门,墨城才转头对云秋染轻轻一笑,道:“好些了吗?”

    啊!!他笑起来温柔情深,好看极了!!无奈满郎没读过几年书,实在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句来描写墨城的俊美出尘的美貌,只觉胸口沉闷,仿佛要窒息一般。

    够了墨城!快停止散发你的魅力!你没见旁边那人都快厥过去了吗??

    云秋染不自觉的捂着自己的心口,替门口的满郎担心。

    墨城却以为她伤口疼,快步走到云秋染床前担心道:“是不是不舒服?”

    云秋染摇头,对快要溺死在墨城这张精雕玉琢的俊脸里的满郎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连婵贴心的上前关上门,挡住他灼灼燃烧的视线,真的,眼睛快擦出火来了。

    “我没事。”云秋染摆手:“就是忽然悟了一个道理,红颜祸水,蓝颜祸国,美貌就是罪恶。”

    “…………所以呢?”

    云秋染还来不及张口,门外传来小二的一阵喊叫:“姑娘!你怎么了?姑……哦哦哦,小兄弟小兄弟你怎么了??别倒别倒!撑住我给你找大夫!!”

    “…………”

    “…………”

    “…………”

    云秋染拍着墨城的肩,长长一声叹息:“你啊,害人不浅!”

    墨城:“???”

    好在人无大碍,云秋染叫驿馆伙计送回郡守府,临走前还要眼巴巴的找墨城的身影,伙计说他回到郡守府还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云秋染特地拉住墨城没让他出去掺和,怎么可能再把墨城推出去给他看?万一再厥过去出人命了算谁的??

    墨城吹冷了药,云秋染接过喝了一口,就听他道:“你的那句话我可以当做你夸我长的好看吗?”

    “…………”

    云秋染叹息道:“这位将军,你对自己的长相自信一点,你的模样需要人夸吗??需要吗需要吗?”

    墨城失声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觉得我丑,你以前亲口嫌弃我是小白脸。”

    云秋染手一抖,药差点就撒在被子上,她抬头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我没说过!”

    墨城认真点头:“你真的说过。”

    云秋染仔细一想,顿时有点虚,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的确是觉得墨城脸白嫩的过分,出于嫉妒心理是嘲笑过他几句,貌似就是说他小白脸来着?

    “我……那也是人小不懂事,不做数。”

    “不作数就好。”墨城笑道:“我还当你讨厌我,那个时候难过了很久。”

    好了别说了,她有罪恶感了!

    门口又是一阵敲门声,今天这屋真够热闹的,这么晚了还有人找,云秋染心想。

    “墨城,我有事与你说。”

    云秋染这几日天天躺在床上哪里都去不了,无聊之余除了看看书也只有睡觉是最好的消遣。正午,她喝完粥,困意袭来,便缩回被子睡了个好觉,早上通风后窗户就没关,阳光从窗口直直照进来,屋内温度慢慢升高,燥热难耐,云秋染是越睡越热,汗越睡越多,碍于伤口还不能乱动,只能直挺挺的感受盛夏的温度。

    云秋染热醒了,白色的里衣被汗浸湿贴在皮肤上黏腻难受,不管了,就算连婵不在她也要洗个澡!

    高声喊来驿馆伙计,烧水搬浴盆,一切准备就绪,云秋染拖着带伤病的身子锁了门,躺进了又长又宽的浴盆。

    啊!舒坦!

    云秋染泡完澡也没有什么睡意了,穿好衣服打算趁着没人在驿馆小院里走走,呵,有人她连房门都出不去。

    驿馆的小院不大,就被三栋房子一面墙围城了个方形空地,中央种了棵杏树,长势甚好,粗枝叶茂,地下遮出一片阴凉,挡走部分酷暑炎热。

    甚好甚好,云秋染满意点头,围着这棵一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杏树绕了一圈,便让人搬来木藤躺椅舒舒服服的在树下乘凉。

    这个时间段驿馆的人要么在厨房帮厨,要么在大厅忙活,云秋染喊两声才会有人过来,空荡荡静悄悄的小院却从房间里传出几声轻微的开关抽屉的声音。

    习武之人五感灵敏,云秋染眉头一跳,睁开了眼睛。

    有人?

    云秋染细细辨别,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却时不时的有木制的桌椅柜门碰撞的声音。

    武功不低,驿馆进贼了?

    云秋染屏息寻声靠近,站在了二楼一扇窗下面,那是离涯的房间。

    片刻后,一个有些面熟的蒙面人从离涯房间的窗户跳出来,顺着窗沿下的一片小瓦檐摸去了别的房间,即便踩在瓦片上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云秋染躲在一旁,不敢乱动,看着他他进了宋仁的屋子。

    这人……这人……哎?这人不是那天抢剑的那个黑衣人吗?

    从泷城跟到怀阳,对那把剑还真不是一般的执着。不过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泷城那边也就没有人会再去夜袭尚书府了,云秋染稍稍安心。

    他从离涯的房里出来,应当是知道了剑在离涯手中,不过刚刚他从离涯的房间出来却两手空空,难道是离涯没放在房间里?

    很快那个蒙面黑衣人就从宋仁的房间溜出来,这次钻进了墨城的房间。

    不能让他这么找下去了,云秋染躲在柱子后面,觉得自己应该阻止一下。无论离涯藏到了哪,都不能被他找到。

    不过此事麻烦,她若是没有受伤还能和他过两招,可现在她连运个功经脉都是阻塞的,万一打起来她就是去送死的。

    云秋染悄悄从大厅上楼,站在墨城的门口,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脚步,反而大大方方的敲门。

    “墨城你回来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云秋染继续敲:“别躲了我都听到声音了。”

    里面不啃声。

    云秋染:“上次你从我这拿的公文呢?”

    沉默。

    “我进来了!”云秋染一片柳婵叶隐在掌心,推门而入。

    里面空无一人,窗户紧闭,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仿佛屋里有人是她的错觉似的。

    云秋染一边留神观察四周,一边还要装出疑惑:“咦?没回来?难道是我听错了?”

    屋子不大,能藏人的地方不多,云秋染扫视了一圈心中大概有了个谱,右手中的柳婵叶蓄势待发。

    “看来是我听错了。”

    云秋染转身走到门外,右手往后一甩,床帘后忽的一动,一道身影出现在云秋染的面前,而刚刚的床帘被柳婵叶钉在墙上。

    云秋染笑道:“阁下舍得出来了?”

    蒙面人不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云秋染,从身后拔出两把匕首。

    这个架势一出,云秋染顿时心凉半截。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打架!云秋染内心叫喧。

    但是无论如何气势不能输,云秋染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道:“阁下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

    蒙面人眼神凶狠,拿起刀就冲过来。

    对不起,她也不想总是描述他的眼睛,实在是他浑身上下只有眼睛才能勉强判断他的情绪,就像之前的赵默,她还纳闷了,现如今高手都喜欢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这是一种什么流行趋势?不热吗?

七十五 突如其来的成亲

    云秋染没有那个胆量和黑衣人硬碰硬,在他冲过来的一瞬间,云秋染便卯足了劲从走廊翻身跳到了大厅。

    平稳落地后,云秋染就扯开嗓子喊:“有贼啊!抓贼啊!”

    蒙面人:“???”

    没料到云秋染也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不过这一喊确实震住了想追上来的蒙面人,他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摸进来就是不愿事情闹大,听到从各个地方冲过来的伙计和保护驿馆的几个炎华军,蒙面人脚步一转,飞出驿馆。

    众人赶到时只看见墨城屋内大开的窗户和大厅里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云秋染。

    刚刚从二楼跳下来的姿势有多干净利落,现在她的心口就有多疼。

    她大概可以看到未来很长时间她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晚上回来的连婵宋仁离涯傅子卿一致对她擅自对敌的行为表示深深的谴责,特别是傅子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什么云秋染残害医者,不拿医者当人看,人出事了床上一躺眼睛一闭就让他上蹿下跳忙几天几夜不合眼。

    云秋染安静如鸡,我在床上一声不敢啃,谴责完毕,云秋染才能问几句正事。

    “离涯,那把剑你放哪了?”

    离涯平静道:“我那儿不安全,藏傅子卿床帘上了。”

    傅子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向离涯:“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放我房间???”

    离涯嫌弃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老往你那跑?”

    “!!!!”傅子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离涯顿了顿,又道:“你这么蠢,别人也想不到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你房间。”

    “!!!离涯我跟你拼了!!!”傅子卿嗷的一声扑上去。

    害他就算了!还要骂他蠢!

    离涯左手曲起朝傅子卿额头一弹,就见一坨绿色躺在地上来回打滚。

    “嗷嗷嗷!!!疼疼疼疼疼疼!”

    云秋染摇摇头,太弱了。

    云秋染:“我也觉得放那挺安全的,这两天都提高警惕,那个蒙面人来了一次势必要来第二次。”

    连婵轻笑:“最该担心的就是你了。”

    宋仁忽然道:“要不明天起我就留在驿馆保护老大,有个说话的人也不怎么无聊。”

    这个可以!云秋染眼睛一亮,连连道好。

    于是白天留在驿馆的多了个宋仁给云秋染聊以消遣。

    “老大喝水吗?”宋仁端着刚泡好茶的茶壶进来,壶口还冒着袅袅热气。

    云秋染从床移到了窗口,看着街道人来人往的行人,满眼羡慕。

    “老大你热不热?”宋仁拿了把扇子坐到云秋染对面轻轻扇着。

    云秋染喝了口茶,悠哉悠哉的看着楼对面的两个人从讲价到打架的过程。

    扇了一会,宋仁又道:“老大这太阳太大了,我给你弄个遮阳的。”

    云秋染连忙将他拉回来:“你坐下吧我求你了,天生操劳命。”

    宋仁哦了一声,乖巧坐下,又拿起扇子轻轻扇着。

    宋仁比云秋染大一岁,在他们几人中算是最大的,大家都习惯叫他宋大哥,云秋染也不例外。

    宋仁表面看上去五大三粗老实人一个,其实他内心心细如发,鬼精鬼精的,你以为你糊弄住了他,其实心里早就给你记了一笔,转头就能罗列出所有疑点。单纯又一点不傻。

    这种难能可贵的性格帮了云秋染不少忙,后来明正司招人,便将他找过来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他说他也十分佩服云秋染,所以进明正司之初就私下就随着大家一起叫她老大。

    她叫他大哥,他叫她老大,也不知乱的什么辈分。

    云秋染在茫茫人群中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哎?你看那是不是怀阳总兵何浩之?”

    宋仁顺着望过去,忽的笑了:“是他,好像在和姑娘相会。”

    何浩之旁边站着一个粉衣女子,背对着驿馆,二人面对面不知在交谈什么,何浩之脸上笑的痴痴的。

    啧啧啧,少男少女这令人发酸的爱情啊。

    云秋染被燃起了浓浓的八卦之心:“这姑娘哪家的?从来没听何浩之提起过。”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们应该快成亲了。”宋仁道。

    “嗯?你怎么知道?”云秋染好奇:“他们摆订婚宴了?”

    “不是。”宋仁摇头:“他们家可信佛了,上次我见他脖子上挂了个玉吊坠,多嘴问了一句,他说小时候去寺庙里拜佛,抽中一支签,解出来是说他若在二十岁那年成亲,那么这一生就会顺风顺水,而且他的有缘人也在二十岁出现。为了这个,之前来问过亲事的都被他父母一口回绝了,到了现在二十岁一家人又火急火燎的给他找媳妇。”

    云秋染觉得他家人的做法有些好笑,道:“他也信?”

    宋仁点头:“他相信二十岁这天会遇到他一生所爱,后来他们家人又去寺庙求签,说是那个人是的数羊的,所以他一直留意数羊的女孩。”

    “哪家寺庙啊?我怎么听着像路边摆摊算卦的骗子。”云秋染皱眉。

    “不清楚。”

    云秋染又盯着那对小情侣看了会,忽然哎了一声:“我记得连婵好像也属羊啊。”

    宋仁一愣,心想怎么又扯到连婵了:“是啊,怎么了?”

    “连婵这么好的姑娘他不来打听打听?”云秋染挑眉,替连婵打抱不平。

    “…………”宋仁脸色不自然的挠挠头:“……其实前几天他打听过了,被连婵姑娘一口回绝了。”

    云秋染本就开玩笑的一说,谁料到还真问过了啊?

    与此同时,街角旁的何浩之与粉衣姑娘却不知因为什么事忽然吵了起来,何浩之想解释什么那粉衣女子情绪激动,一把甩开他朝驿馆的方向快步离开。

    这一幕发展的太快,云秋染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粉衣女子就已经经过他们楼下,这下她终于听清那姑娘说的话。

    “神经病!人渣!”

    云秋染和宋仁目瞪口呆的望着着戏剧性的一幕,方才还情意绵绵的二人瞬间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何浩之一脸情深又受伤的目送女子消失在茫茫人海,不舍不甘又心碎。

    姑娘接受不了男子,男子爱而不得,饱受爱情煎熬。

    这出戏…………竟然奇妙的很好看!

    云秋染一脸兴奋:“宋大哥,你追上那位女子,帮我问问他们为什么吵架!”

    宋仁像重新认识她一样,盯着她吃惊道:“老大你怎么也会八卦这些东西?”

    “你老大我也是人,也有好奇心。快去,一会追不上了!”

    “哦。”宋仁还没缓过来,迷迷瞪瞪的下楼追人去了。

    过了很久,宋仁才眉头紧皱,苦着脸回来了。

    云秋染八卦的问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因为何浩之想在下个月以前成亲。”宋仁在桌边坐下,闷闷不乐:“那姑娘不愿意,觉得成亲太仓促了,她和他相识也不过三四天,递帖子送聘礼还行,成亲要好好筹划。但何浩之说下个月以前一定要成亲,不然他就不是二十岁了。”

    云秋染没忍住笑了:“成亲还能赶鸭子上架,能娶到媳妇才怪,难怪姑娘不愿意。”

    “那姑娘以为我是来帮何浩之劝她的。”宋仁抬头,一个汉子表情还有些委屈:“气急了给了我一巴掌。”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秋染丝毫不给面子,坐在椅子上托脸笑了半晌。

    宋仁更委屈了,他也是为了满足她的八卦之心才下去找人问的,结果被当坏人打了一巴掌不说,还要承受云秋染的嘲笑。

    云秋染笑到心口都开始疼了,才勉强停下来:“好,我不笑,辛苦你了,要不要拿个鸡蛋揉揉?”

    宋仁摇头表示不用了,他皮糙肉厚,被打一巴掌连红印子都没留下来,疼也不疼,就是脸挂不住。这种事说给他媳妇听他媳妇也得笑话他。

    云秋染笑归笑,知道宋仁其实脸皮薄,晚上众人回来集中在她房间说这事时她也没把他被打说出来。

    宋仁给她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可是我前好几好几天,还看到他和另一个姑娘晚上散步呢,怎么又换了一个?”傅子卿啃着杏子道。

    连婵挑眉:“他着急成亲就是为了他的二十岁预言?”

    “说是能找到真爱,可目前情况看找不到啊。”傅子卿接话:“他估计是成不了亲咯!我觉得二十岁和二十一岁成亲没什么不同嘛。”

    结果没过几天,就传来何浩之成亲的消息。日子定在月底,这几日何浩之特地告了假专心准备婚礼去了。

    他还亲自来驿馆给墨城和明正司众人递了帖子,脸上笑嘻嘻的洋溢着喜悦。

    明正司众人下巴都惊掉了,墨城淡笑着说了句恭喜,何浩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云秋染嘀咕道:“这也……太快了吧。”

    想她二十年连个心仪的都找不到,他短短几天就寻到个愿意和他成亲的对象,这大概就是佛寺里说的命定之人了吧。

    “冒昧问一句。”傅子卿凑上去:“新娘子是哪家姑娘啊?”

    宋仁一旁点头附和。

    何浩之顿了顿,随即不好意思道:“是一位孤女,叫文文,父母双亡,独自一人靠做针线活度日。我和她一见钟情,她也愿意嫁我,我们这就定下了。”

    哦~众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随后纷纷喜笑颜开的送上祝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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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使记介绍:
她是泷城第一女探,也是第一大龄剩女,情商极低还不自知。他是将军,与云秋染是青梅竹马,惦记她十几年,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唯她不知。云秋染:我把你当哥,你却想娶我? 这大概就是第一女探慢慢开窍,并被大将军追到手的故事。明正使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正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正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