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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使记全文阅读

作者:林安城下     明正使记txt下载     明正使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明正使记全文阅读

一 明正使

    作为泷起国皇城,泷城富硕,商贸丰富,民风开放,随处可见游玩的闺阁少女,蜜恋情人,挽手夫妻。泷起国圣上圣明,特批女子亦可参加科考,如有能力便可入朝为官,虽然为女子而设的官位少之又少,严之又严,但女子中依然有佼佼者脱颖而出,成为庙堂之上的几位巾帼。

    在城南的几个偏僻的胡同巷子内,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闪过,最终停在一道高高的封锁墙下。

    “前几天城南扩路,为了减少行人干扰,特地封锁了这条路的两端,你走不掉了。”清丽的声音于胡同暗处响起,那身影缓缓靠近墙下那个煞白着脸的中年男人,正午火热的阳光从胡同口斜斜照进来,照在两人身上。不知有意无意,那女子在阳光刚好照不到脸的位置停了下来,火红的衣袍在阳光下透出炽烈的光,吸引了面前瑟瑟发抖之人的全部注意。

    出于最后的希望,中年男子急切的吼道: “你为什么一定要给那个人做事?我给你的条件难道不够好吗?你若是能帮我……”

    可惜红衣女子并不打算听下去,只听“咻”的一声,中年男子就和扯掉绳子的皮影一样所有声音动作瞬间戛然而止,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红衣女子拍了拍衣袍上的灰,淡淡道:“我云秋染岂是你这等过街老鼠就能收买的?”

    巾帼之中最得皇上赏识的便是这位云秋染,官居正三品明正使,掌管泷城司法机关明正司,负责皇上交派的任务以及各地方上奏的重大悬案,手握皇上御赐宝剑冠以国名,名曰泷起剑,上斩贪官污吏,下斩恶民反贼,享有先斩后奏之特权。

    “老大回来了!”

    一入明正司,刘泯就笑嘻嘻的凑上来在云秋染面前晃来晃去。

    “老大!宋大哥传回消息说秦州那边已经办妥了,你让离大哥抓的人也已经抓到关在地牢了。”

    “嗯。”

    “对了对了,连婵姐让你回来后去她书房一趟。”

    “嗯。”

    “还有啊,阳城那个案子的结案皇上已经批阅送下来了,明日正午将那主使腰斩。”

    “嗯……说完了吗?”云秋染猛的一停,瞥着刘泯。

    刘泯嘿嘿一笑:“完了。”

    “这个人丢地牢去。”云秋染将左手拖着的男人丢到地上,接着道:“让傅子卿把验尸文案送过来,结案奏折写了,让离涯去把所有的证物整理好,下午我要进宫向皇上交差。”

    “老大,是不是再忙完这个案子,我们就可以休息一阵了?”刘泯笑嘻嘻问道。前一个月,连续三个大案前后交到他老大手里,也得亏老大果断利落,分工明确才终于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将三个案子结案。但如此光辉成绩背后总是残酷的,这一个月里所有人脚不沾地,焦头烂额,恨不得多长几条腿,多长几条胳膊,那几日人人走路脚下生风,仿佛要上天一般。

    听出刘泯语气中的期待,云秋染轻轻一笑:“放心吧,我会向皇上请示给明正司放几日假,再给你们加月钱。”

    “老大果然英明!”刘泯激动的跳起来。

    云秋染来到连婵的书房门口,连婵桌上堆了厚厚一摞书,全是这一个月内需要她审核的账本以及各方的资金调用请求。连婵作为一届女子,虽不像云秋染武功卓绝,但却是云秋染的左膀右臂,心思缜密,文采惊艳,更是与云秋染从小一起长大。云秋染特地向皇上请旨让连婵来明正司帮她,一开始只是个主簿,主管明正司上下财务,直到皇上看到她写的结案奏折,大呼此乃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便直封为明正司副使,与云秋染一同掌管明正司。

    “人抓回来了?”连婵头也不抬,手上的笔在纸上飞快的勾写:“我左手第二个柜上,三个案件大体的梳理写好了,宫中传来消息让你回来立刻入宫面圣。”

    云秋染眉尾微微一挑,道:“难不成还有什么事?”

    连婵手上一顿,有些好笑的看着云秋染,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刚那句话透着十足的郁闷:“你去不就知道了,不过我看那公公的神情猜想应该是好事,你不用抱着赴死的决心去的。”

    “知道了。”云秋染耸耸肩,从柜子上拿出册子细细看了起来。末了,云秋染惊喜的看向连婵:“你这大致梳理快赶上我上承奏章了,这三个案子的结案奏折我借鉴借鉴?”

    “借鉴?”连婵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云秋染的额头:“你那是照抄!行了别磨了快去吧,宫中派来的马车在门口等了一阵了。”

    “好,我换身衣裳就去。”云秋染如获至宝的把册子放入怀中,几个闪身便消失在连婵的视线中。

    入了宫门,云秋染一路朝着静心殿走去。宫中似是要有什么宴会,好几批宫女太监抬着装饰品以及食盒从云秋染身边走过。

    “王公公,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云秋染问道。

    “回明正使的话,今日皇上要为一位大人接风洗尘。”

    云秋染来了兴趣:“哦?什么大人物竟然能让皇上亲自接风洗尘?”

    王公公却卖起了关子,只道见了皇上自然便知晓。

    静心殿是皇上的书房,门口道大门皆比明正司大门还高,若是哪天这几扇门倒下来砸中了人,那大概是千古难遇的血腥场面。云秋染站在门口等待通报,不一会便被王公公领了进去。

    “微臣云秋染,叩见皇上!”

    “秋染快起来!”皇上眉眼带笑。

    云秋染起身,疑惑的看向皇上:“不知皇上召秋染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道:  “之前朕交与你的那三个案子进展如何了?”

    “回皇上,三个案子于今早已全部结案,由于时间紧迫结案奏章尚未写好,只有一个大致的梳理请皇上过目。”云秋染将册子呈了上去。

    皇上看了几眼,便笑道:“这册子是出于连婵之笔吧?”

    “正是。”

    “连婵丫头从来不会让朕失望,文笔细致入微!”皇上将册子看完,又笑道:“好好好!秋染你也从不让朕失望,短短一个月便将阳城命案,秦州贪案,泷城钱庄盗窃案通通破案,朕当初没有看错你啊!”

    “秋染不敢居功,整个明正司上下都是这次破案的功臣。”云秋染道。

    “你的明正司确实能干,传朕旨意,明正司上下所有人按阶品通通有赏!”说完又看向云秋染:“秋染和你手底下那几个你和朕提过的那三个人额外赏黄金千两,还有最近上供的最好的那几匹锻云绸给秋染和连婵丫头送去。秋染,你可还缺什么?”

    “谢皇上赏赐,秋染什么都不缺,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明正司之前为了这三个案子已经不眠不休了好几天了,所以秋染斗胆请皇上恩准,让明正司休息几天。”

    “嗯,那准明正司半月的假,正好趁这个时间朕也有一件事要交给你。”

    云秋染疑惑道:“不知是何事?”

    皇上微微一笑,又卖了个关子:“这事稍后再说,秋染你先陪我见一个人。”

    话音刚落,门口通传的太监匆匆来报:“皇上,墨将军求见!”

    皇上笑道:“哈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啊!快传!”

    云秋染识趣的站向一旁,不一会就见一个挺拔的身影带着风尘走了进来。此人眉若剑锋,眼若星辰,一个常年在外行军的人面容却俊郎的过分,完全和战场没有联系,云秋染身材算是高挑,站在他旁边却硬生生的矮了一个头。

    “微臣墨城,叩见皇上!”墨城跪地,短短八个字被他说的铿锵有力。

    这样绝代风华之人,如此年轻便成为了大将军,将来怕是会成为一代传奇……不,他现在就已经成就了一个传奇。

    墨城在边关的传说云秋染还是听过的,边关八年,连续夺回几年前被周边国家夺走的国土,并带领泷起国数十万大军将泷起国国土又扩大了五个城市二十一个城镇,那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最重要的是他不光领兵有方,从兵事布防到边关民众的安抚他所有事情都做的非常好。

    云秋染不言不语,在皇上和墨城对话中本本分分站在一旁……走了神。

    “秋染你可有什么意见?”

    神游了片刻, 听到自己的名字,云秋染猛的回神,却见皇上和席城齐齐看向她。墨城眉眼带笑,看的云秋染心中一个咯噔。

    “什么?”

    皇上无奈的叹了口气:“秋染啊,你在这大殿之上都能走神,在想什么?”

    “皇上,听闻明正使乃泷城巾帼不让须眉嗯奇女子,方才应该是想到了案件线索吧。明正使的大名墨城就算在边关也有所耳闻,将士们说起明正使都是满满的敬佩,这次班师回朝他们无不想见一见,墨城有幸,今日便见到了。”墨城声音沉沉的,十分好听,语气拿捏的十分到位,夸人夸的很诚恳。

    皇上点点头: “秋染这两天确实辛苦了,墨爱卿八年不在泷城,对泷城一定陌生了,秋染,这两天你陪着墨爱卿到泷城各处看看,你也休整一下。”

    “我陪?”云秋染一愣,诧异道:“泷城中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大有人在吧。”

    “哈哈哈,这些人之中谁还能比你更熟悉泷城的呢?”皇上心情好极了,不等云秋染再说什么,摆手道:“好了好了,墨爱卿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一定是累了,回去休整一下,顺便见见你父亲,晚些进宫来,朕为你办了接风宴。你一直不回来,墨慕白可是向朕问过好几次了!”顿了顿,转身道:“秋染你也回去吧,今晚叫上你明正司的人一同赴宴,热闹热闹!”

    云秋染张了张口,心中万般不愿,但最终只能缓缓道:“秋染领旨。”

    退出静心殿,云秋染对墨城微微行了一礼,淡淡道:“多谢墨将军替我解围。”

    “你我还客气什么。”墨城轻笑:“这几年你……”

    云秋染没有看他: “我爹娘过的很好,今晚接风宴他们也会出席,到时你可以去和他们聊聊。明正司还有很多收尾的事没有做,我先告辞了。”  说完,云秋染掉头掉的利落,全然不给她身后刚要开口的白衣男子机会。

    她和墨城其实是熟识,而且曾经关系好到连皇上都差点为他们赐婚。只不过八年前他们却形同陌路。

二 宴会

    云秋染回到明正司整理三个案子的结案,直到连婵沏了茶放到云秋染的案几上,她才茫然抬起头看了看连婵又看了看屋外的天空,残阳余辉,几近黄昏。

    “宴会还有一个时辰开始,你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连婵提醒道。

    “唔!”云秋染伸了个懒腰,瘫在椅子上,神情有些为难。

    连婵对她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轻笑道:“见到墨城了?”

    “嗯……”

    “不想见他?”

    “嗯。”

    连婵泯了口茶接着道:“可是这次赴宴,以楚姨和梅姨的关系,定会拉着你去见他的。”

    “我娘和他娘是闺中密友,这次定是逃不过的。可是明明我说过和他形同陌路了,如今又要与他重新打交道,这……杀了我算了。”云秋染将额头抵在桌子上闷闷道。

    “你就与他场面上打几个照面,其余时间不也见不到吗?学你的话说又不会掉块肉。”

    “皇上下旨了,让我带他熟悉泷城,未来几天内我天天都得和他呆在一块……这是我最烦心的。”云秋染越想越觉得郁闷,看向连婵的眼神都和将死之人差不多,两个曾经闹得非常不愉快的人被迫绑在一起,相互挂着假笑打着官腔,那感觉尴尬至极,别扭至极。

    “噗嗤!”连婵没忍住笑了出来:“皇上可真是善解人意,他这怕是有心让你们化解矛盾呢。你不就着这个机会和墨城好好说说?事情都过去八年了,你们当真就这么一辈子?”

    云秋染轻哼一声:“话既然都放出去了,我拉不下脸来。”

    连婵看了看天色,嘴角上扬:“嗯,你面子不好搁,等会宴会迟到所有人都看着你一人,我看你面子到底往哪搁!”

    云秋染抬头一看,天色果真开始暗了,几个纵身闪出门,空中才缓缓飘来一句话:“连婵你这个说风凉话的!”

    好在云秋染收拾也算利落,不似其他大家闺秀左挑右挑,她参加宴会的衣服总共就这么几件,头发随随便便挽个髻用一根簪子固定,看起来不失礼数就行了。待她们一行人赶到宴会场时,皇上踩着她们脚后跟也到了。

    云秋染有官职在身,坐在为官员设的席位上,家眷则在另一方。云秋染的父亲云中鹤乃朝廷从一品吏部尚书,按官阶拍云秋染坐在他的下首,云秋染先向云中鹤行了礼才入座。

    云秋染的母亲楚莫则在家眷席内拉着墨城的母亲梅槿聊的火热,甚至都没看到云秋染入席,直到皇上来了,才向她轻轻挥了挥帕子。

    这种宴会对于云秋染来说没有兴趣,主角是墨城,他身边恭维的夸赞的敬佩的,声声不息。云秋染不关注这些无聊事,视线一直盯着面前的酒菜,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连喝两壶琼浆玉露,以至于这一桌的酒菜是换的最勤的一桌。

    宴会进行到一半,有些不胜酒力的老臣已经告退离席,云秋染见时机成熟,对身后的公公轻声道:“一会皇上问起便说我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那公公应了一声,云秋染起身刚离席,上方坐着龙椅的人笑道:“ 秋染这是走哪去?”

    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声齐齐看向维持着起身动作的云秋染。

    云秋染僵直了身体,心中暗苦,但此情此景他不接话是不行了,不得已起身朝皇上行了一礼,道:“臣可能酒劲有些上头,头有点晕,想先行回去休息。”

    皇上很是惊奇的模样,道:“你的酒量就是喝五坛烈酒都不在话下,怎的今日这点酒量就晕了呢?”

    云秋染面不改色道:“许是方才喝的有些急,引了旧疾,皇上莫要取笑秋染了,不然以后秋染怕是不好意思醉了。”

    皇上哈哈一笑:“你居然也会和朕开开玩笑了,平时板着脸严肃的像个男子似得。既然身体不适,那快回去歇着吧。”

    云秋染行一礼,暗自松了一口气,道:“谢皇上!”

    终是逃出来了,从一开始她就能感觉到墨城的视线时不时的会看过来。她现在还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

    翌日

    明正司门口,一位身穿印有锦绣暗纹的白袍男子正与巡守的明正司捕快交谈。

    “这位公子,不知你有何事?”巡守的捕快态度还算和善。

    男子负手而立,淡笑道:  “我找你们明正使。”

    两个捕快互相对视一眼,道:“找明正使是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

    “可否告知公事内容,并出示相关证明,入明正司无论和人何事都需要在门房处登记一下。”

    “证明啊……”男子缓缓掏出一块腰牌,上面赫然写着“镇国大将军”,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墨城”。

    两个捕快见腰牌,一齐愣了愣,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大将军,属下失礼了,那将军所说的公事是指?”

    墨城抖了抖衣袖,正色道:“我奉皇上旨意来找明正使游泷城,瞧瞧泷城景色。”

    “…………”

    “…………”

    “…………”

    云秋染见到此情此景顿时觉得脑袋疼,揉了揉眉心硬是将要折回去的一双腿生生忍住。

    走上前去,她看了一眼墨城,转头对两个呆若木鸡的小捕快说道:“照他说的登记一下。”

    “登……登记?老大,照着写吗?”捕快不太确定。

    云秋染重重叹了口气,幽幽道:“他说的是事实。”说罢对墨城摆了摆手示意他跟上。

    墨城心情似乎好极了,笑的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阳光洒在他脸上,柔和的就像是一个邻家的大哥哥,夺人心魂。

    “我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你先在茶厅等会。”云秋染将席城带到一个颇为风雅的小厅内。

    墨城一手负身后,问道:“皇上不是准了你们的假吗?”

    “收尾工作做完了才能正式开始休息,应该不会让你等很久。一会会有人给你上茶和茶点,有什么要的吩咐他们就行了。”云秋染眼观鼻鼻观心的交代完,匆匆转身出了茶厅,那迫切的姿态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一直挂在墨城嘴边的那抹笑容终是在云秋染离开后消散。

    与连婵在大书房又忙了一上午,终于将这一个月来所有的工作告一段落。

    云秋染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连婵,剩下的交给我吧,等宋大哥和离涯回来让他们回去休息,宋大哥近一个月未曾回家,他是个顾家的人,难为他了,你替我谢谢他。”

    连婵点点头,轻笑声道:“你也有一个多月没回去了,楚姨该念你了。”

    “我陪墨城逛完就回去。”云秋染起身,拍拍连婵的肩膀,笑道:“明日有空来我家吃饭吧,我娘也念你念的紧呢。”

    连婵应了一声,催促道:“刑部的人该来了,你快去吧。”

    “走了!”云秋染弹了弹连婵的额头,快步走了出去。

三 集市

    最后一件事便是等刑部的人来将阳城杀人案的主凶带到刑场行腰斩之刑,将人送出明正司后这一个多月的事便真正结束了。路过墨城待的茶厅,云秋染顺势朝里面看了眼,却意外的发现里面没有人。

    “墨城人呢?”云秋染拉过一旁吩咐上茶的小捕快问道。

    “老大,墨将军说他要四处逛逛,不让我们跟着。”

    云秋染皱眉:“可有瞧见他往哪里去了?”

    小捕快手指向一个方向道:“狱牢方向。”

    今日为了刑部方便带人,本在地牢的阳城凶手方才她命人提到了狱牢,这个节骨眼,墨城乱逛很容易被当刺客的。

    云秋染急忙跑出去,顺着去狱牢的路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墨城的身影,对看守的捕快问道:“你们有没有看到……”

    话还没问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秋染,你在找我吗?”

    云秋染猛的回头,只见墨城缓步走来,脸上带着轻柔的淡笑。

    云秋染皱眉,语气低了一个度:“你去哪了?”

    “怎么了,生气了?”墨城在云秋染面前停下,轻笑道:“我见明正司这边的梨花开的不错,便过来瞧瞧,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见到了你。”

    云秋染盯了他半晌,墨城也不躲避,大大方方的与她对视。云秋染转过头去,沉声道:“明正司虽然不大,但是有很多地方是禁区,很危险,以后没人带着不要乱逛。”

    墨城轻笑点头道: “好。”

    未过多久,刑部人便来了。将犯人押送上囚车之后,墨城才问道:“明正司的犯人为什么要交给刑部行刑?明正司没有行刑权吗?”

    云秋染道:“明正司有紧急行刑权,但不是特殊情况的话还是交给刑部好些。”顿了顿,又道:“墨将军有想好去哪了吗?”

    “全听明正使安排。”

    “那今日逛城西吧,今日赶集,想来热闹点。”说罢,云秋染不知从什么地方牵来两匹马,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墨城。

    西市是泷城中最热闹的市集,每日不同时段卖的东西也不同。早上卖新鲜瓜果蔬菜以及各类家禽,到快正午时则是小吃,饰品,玩物等多些,一直持续到半晚饭后,这时的西市就极其热闹了,杂耍卖艺,各类表演应有尽有。

    现正当午时,街上各色小吃摆满了大街的一侧,而另一侧也是各样或稀奇或漂亮的玩赏之物,不少闺阁女子相约为伴,已经在这条街逛了起来,放眼望去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墨将军可有什么想添补的东西?”云秋染翻身下马,将马牵到西市专门放马的马棚,对墨城道。

    “我的东西我娘在我回来之前就已经备的差不多了,倒没什么特别想买的,不过逛逛也无妨,秋染做主便是。”墨城望着云秋染笑了笑。

    “墨将军说笑了,今日我既是奉命带席将军熟悉泷城,自是以墨将军的意见为重,不用考虑我,若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直接和我说即可。”这几年在官场也没白混,一番官腔云秋染说的十分顺溜,礼数周到,一板一眼。

    墨城眉轻轻皱起,嘴角那抹笑淡了淡,道:“明正使说的在理。”

    逛了一圈,云秋染兴致缺缺,胭脂水粉她没兴趣,布匹衣裳她都不缺,赏玩物件她又觉得无趣。反观墨城,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虽面上没有表现出太热情的模样,但相比云秋染直接写在脸上的无趣,墨城逛的还算开心。

    西市茶楼酒楼也很多,中午时间天气热,有许多人都不愿在太阳底下逛街,而是躲到茶楼出几个子坐那听说书的说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现如今已经有许多茶楼的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说的起劲。墨城绕过了一家,忽而又停下了脚步,瞧了瞧茶楼门口,抬步走了进去。

    云秋染也随着他抬头望了望茶楼,门上写着“异经茶楼”,名字怪里怪气的,装潢也算普通,不知里面主讲的是什么故事。

    “秋染。”墨城站在门内唤道。

    “嗯,来了。”

    云秋染一入茶楼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茶楼不似别家只有一个大堂,周围的人将说书先生围个水泄不通,若里层的人茶水喝多了想如厕,等从里面挤出来了裤腿怕也湿透了。

    这家茶楼分四层,第一层只有一个略高的大大的台子,几乎占据了一层的大半,并且一楼并没有设桌椅,也就是说这个大大的台子只是说书人一个人的场子。二三四楼都是围着这个台子建造的,从下往上一层比一层宽了些许,保证每个人都能看到一楼的说书人。

    说书先生的故事已经开始了,云秋染听了几句,讲的好似是某个大人断案的故事。这类话题让云秋染来了兴趣,随后店中小二引他们到了三楼入了座,云秋染这才清楚的听到这个故事的内容。

    “遥想当初这位姑娘才几岁啊?聪慧异常,竟能从死者手握的一抹**推断出凶手是何人,思维缜密,毫无破绽。说的那凶手连连后退,哑口无言,冷汗直流。那一幕见过的人是岂一个震撼能形容的,十四五岁的女娃就已经隐隐压迫威严之感,指着那凶手义正言辞的模样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夺目耀眼。说到这里,这刺回村杀人案便告一段落了,但明正使的传奇多如盘沙。下一个案子,便是那霄山寺弥陀案!”

    云秋染愣住了,猛的抬头看向墨城又看看楼下说书之人。墨城感觉到云秋染的目光,淡然一笑。

    这……这这这,这说书人讲的竟然是她!她懵了懵,在茶楼听别人添油加醋讲自己的故事,将她夸的如九天之上的皓月,热血夺目的骄阳,听的云秋染又尴尬又无言。若说只是夸大其词说她气宇非凡便罢了,那说书人描述的破案过程完全赋予了她神仙一般的能力。

    她为求证,能入潜寒潭,深入冰川,更离谱的还有神仙托梦,醒来一举破了案子拿了那恶世凶手。

    云秋染听的汗颜。

    “没想到明正使如此厉害,断案果决,难怪说书人要将你的事迹当做传奇来讲了。”墨城泯了口茶,轻笑道。

四 逍遥街

    云秋染噎了一下,又道:“这些不过是职责所在,若墨将军对这类故事感兴趣,回头我让刘泯抱着卷宗给你讲个十天半月的,也不是不可以。”

    “我对这些事确实感兴趣,不过光听还是太乏味了些,不如以后明正使有什么案子带上我可好?”墨城笑的温柔。

    云秋染被吓了一跳: “带上你?席墨将军公务繁忙,这怕是不妥。”

    “再怎么忙也不会有边关的忙,我倒是很想看看明正司破案的风姿。”墨城身子向前凑了凑,笑道。

    云秋染道:“那想必墨将军领兵的风姿定是更加不凡,下次若是领兵议事可否也带上我呢?”军队可不比她明正司,均是涉及军事机密,非有关人员不可知,一朝不慎泄露最轻也是个绞刑。

    她如此说不过是让墨城为难,从而打消他随他破案的念头。

    谁知,墨城轻笑,道了声:“好。”

    “墨城!”云秋染猛的拍桌,低吼出来。

    墨城道:“嗯?”

    云秋染将声音压到最低道:“你可知,带外人议事是什么罪名?”

    墨城笑道:“我知,只不过……若你想听,无妨。”

    “你……”云秋染语塞了,她是真搞不懂墨城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又道:“你就不怕我泄露出去?”

    墨城坐直了身子,眼神清亮,道:“你若与我亡命天涯了,对我来说也算美事一桩。”

    “…………”

    她算是看出来了,墨城完全是在拿她逗着玩。

    云秋染轻叹:“墨城你有没有点正经?”

    墨城轻轻敲打桌面的修长玉指顿了顿,五指缓缓蜷起。面上却未露出一丝不妥,泯了口茶,笑了笑,不再开口说话了。

    听书听到傍晚,墨城终于意犹未尽的离开茶馆,云秋染一言不发,沉默的跟着他走了出来。

    “咦?”墨城走了一圈,疑惑道:“之前在这个位置摆摊卖果子酒的老大爷呢?”

    云秋染道: “他一年前去世了,现在是他儿子接替他,但是搬到了逍遥街了。”

    “我在边关最念的还是这位老大爷酿的果子酒,我寻过那边的果子酒,始终没有那个味道。”墨城说完,还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

    “我带你去吧,只不过……”云秋染顿了顿,又道:“算了,走吧。”

    云秋染没有告诉他,逍遥街之所以叫逍遥街,是因为那里是男人最喜欢去的温柔乡,青楼歌舞楼几乎占据了那一整条街,一到晚上,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刚一踏进逍遥街,最前方的两座青楼门口的妖艳女子就眼睛放光的凑上来,不一会便将墨城团团围住,几个身披彩纱的女子屁股一顶,将云秋染挤出了圈外。

    云秋染理理衣衫,丝毫不意外,双手抱胸站在最外圈调整好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幸灾乐祸。

    “这位小哥好生俊俏啊!要不要来我红昭院玩玩啊,里面的姑娘什么样的都有!你看我就不错呀!”

    墨城被围个水泄不通,身上还被无数双手摸来摸去,有的甚至上脸又摸又捏,见墨城没其他动作,胆子更是大了,一双双酥胸恨不得全部贴上去。绕是千万军马面前依然面不改色的席城此时表情也崩的很彻底,僵硬的转过头透过层层花红柳绿的可怕女人直直望向了云秋染。看他表情,这场面当真是比一群脱缰的野马在狂踏他的身体还要可怕。

    “公子别听她的,瞧公子气质无双,怎么会去她那不文雅的地方,我清雨楼的琵琶可是一绝,公子要不要来听听呀?”

    “公子公子,你来我这嘛,我们新排了一曲红尘雪,都是新舞……”

    “公子我这柳香苑…………”

    云秋染搓了搓手臂上暴起的鸡皮疙瘩,打了个恶寒,看着墨城青红交替的脸,难得心情不错,丢下一句:“我在前面等你。”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自己就开溜了。

    云秋染继续向前走着,因为是女子,那些人都不太会理她,路过一家名曰“照望楼”的地方,不由得停下脚步。

    这是一家特殊的青楼,里面负责伺候的不是女子,而是男子。

    在泷城,龙阳之好虽然少见,但还是有的,有些老爷公子什么的养几个男倌并不稀奇,这照望楼便是为这些人而开设的。里面的男子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并且还分了不同的派系,具体的云秋染不太清楚,只是之前办了个案子进去了解过一点,里面的男倌确实是个个都有不同的韵味。

    此时门口斜靠着一位身着桃色纹络浴袍的男子,感受到云秋染的眼神,抬起头来冲她淡淡一笑。

    云秋染微微颔首,便不再多待。卖果酒处人比较多,云秋染买了两坛杏子酿,还有一坛桃子酿,往回走了几步,就见墨城静静的站在路边,只是那神情有些委屈。

    云秋染眉尾一挑,笑的幸灾乐祸:“墨将军怎么了?被泷城热情的民风给吓到了吗?”

    “你早就知道。”墨城语气幽怨:“你是故意的。”

    “泷城民风开放,特别是逍遥街尤其开放这点,我确实知道。”云秋染笑道。纵然不想见他,但能暗里使坏,瞧瞧他吃瘪的模样她还是乐意的。

    墨城眼眸闪了闪,剑眉微蹙,半晌也只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云秋染没兴趣去研究他忍下去的话是什么,将手中桃花酿塞进他怀中,收了笑道:  “行了,街也逛了书也听了酒也买了,我今日任务完成了,墨大将军若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回了吧,再过一个时辰该宵禁了。”

    席城低头看着桃花酿,坛子里浸出丝丝酒香,醇厚的米酒香夹杂着桃花特有的清甜,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墨城怀抱桃花酿,这味道与五年前并无二致。一坛酒,一棵树,皎月流光,夜影婆娑,二人恣意洒脱畅谈天下,便是席城对桃花酿全部的留恋。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喧闹,不出一杯茶功夫,嚷嚷声吵闹声哭声混作一团。

    云秋染抬眼望去,片刻便懂了他们吵闹缘由。原来是一位不知哪位富家公子喝醉了,醉眼朦胧间瞧见了一位弹琵琶的女乐妓,本来这种地方就是寻欢作乐之地,瞧上了,带走一夜**什么的都很正常,可偏偏这女子头日上台,见这人拉着她不撒手,又怕又慌,死命挣扎终是惹怒了这男子,被拖出舞坊就是好一顿羞辱,本就透极的轻纱被扯了个半烂,衣不蔽体的躺在地上屈辱的痛哭。

    周围早就围了一圈人,言语间竟无一人为这女子说话,皆是嬉笑瞧热闹,那些男人的目光当真是猥琐至极。

    云秋染瞧了半晌,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她同情那女子,可同情归同情,世间不平之事千万,一个人的同情太有限了。

    墨城见她走的干脆,怔了怔,便也不在看那边的吵闹。

    墨城道:“我以为你会去救人。”

    云秋染抬头看他一眼,道:“再过一会就会有这条街的巡守来解决这事,我插不插手都一样。”

    墨城笑道:“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秋染道:“哦?我如何说的?”

    墨城抬着桃花酿,玉手抚着坛身,像在抚着一件心爱之物,道:“你说‘这世上受苦的人太多,若我有能力,定要这世间万苦化甜’。”

    云秋染轻笑一声,摇摇头道:“儿时真是天真至极,若我有幸能回去一趟,再说出这些……一言难尽的话语之前先打一顿再说。”

    绕过一家舞坊,云秋染刚转身便和迎面而来之人撞个满怀,堪堪稳住身形,抬头一看,云秋染又笑了。

    “温大捕头,以前以为你是个愣头青不懂风情,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撞她之人身着官服,而且是清正司吏下办案官员专门绣有的狼猎图纹。

    温河还未看清前面之人的相貌,调侃之声就窜入了耳。这声音这语气,温河就是化成灰都听得出来,一看,果不其然面前的云秋染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双手抱胸笑的戏谑。

    明正司和清正司同为朝廷司法机关,性质却不同,明正司主管朝堂官员重大违法之案以及各地上报的难案悬案。清正司则负责泷城治安,从一品官员到布衣百姓的各类案件,分等级的交由清正司各个分部查案。温河便是负责城西大小命案的大捕头。

五 百花楼

    “听我解释啊秋染!”温河涨红了脸,忙摆手解释:“我是来办案子的,不是来逛青楼的!这里发生了命案,我是来勘察现场的!”

    云秋染左眉上挑,调笑道:“我懂我懂,公事而已,公事而已。”

    温河更急了: “秋染,我的名声毁了我我我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你刚才说你是来办案的,就你一个?”

    “还有两个在里面,我要去找仵作验尸。”温河说完,眼睛一转,哎了一声:“秋染既然你在这里,我找什么仵作啊!帮我个忙呗!”

    “让我帮你验尸?想得美!况且我又不是仵作,你还是老老实实去清正司找吧。”云秋染摆手拒绝。

    温河伸出两个手指: “两坛绕指柔!怎么样?”

    云秋染看着他的两根手指,想了想,将他剩下弯曲的三个指头掰直,道:“五坛。”

    温河瞪直了眼:“你抢劫呐?楚袖也才答应三个月给我两坛啊!”

    “五坛,成不成交?”

    “可我明天也才能拿两坛啊!”

    云秋染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这个人肯定会有存货的,”

    “那也是我留着自己喝的!”

    “那告辞!”云秋染说完朝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一下!”温河挣扎数秒,一件肉疼的叫住她:“五坛就五坛,但是你要帮我把这个连环杀人案破了!”

    云秋染歪头一笑:“成交!”

    “那……他呢?”温河指了指在一旁的墨城。

    墨城笑的轻柔:“我也去。”

    发生命案的青楼在这条逍遥街里颇为平常,生意也不温不火,云秋染大致扫了一眼,在场的除了清正司的衙差,还有一位身着墨绿色衣袍约摸二十七八岁的老鸨,二十多位光鲜艳丽的青楼女妓,十几位负责伺候的小厮,一位请来的厨子,大厅的另一旁三三两两的站着几个男的,大约就是刚刚清正司来之前没来得及走的客人,全部被留了下来。

    “死者在哪?”云秋染问道。

    “三楼,在她的房间。”温河说着,便带着云秋染上了楼:“死者是这家青楼的头牌,名叫凉桂。我们大体看了一下,初步怀疑是上吊而死的,现场被布置的很像自杀,但我在香炉里发现了七步倒的残渣。”

    云秋染道:  “他没有把这些残渣清理掉?”

    “有过倒香灰的痕迹,但没有倒干净,想是没有时间处理。”

    “谁先发现死者的?”

    “这里的老鸨,有个人点名要她今晚作陪,老鸨去叫她,大约是在半个时辰前。”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凉桂的房间。凉桂的尸体已经被他们放平在地上了,屋内干净整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云秋染顺着屋子绕了一圈,桌上放着一盘糕点和桂蜜酿,这盘糕点已经有四五块掉在盘外,那坛桂蜜酿横躺在桌上,堪堪碰着盘子边才没摔在地上。

    走到尸体旁,温河及时的递过一双布手套,云秋染带上后二话不说便开始看尸体。

    墨城一路过来并未说过一句话,此时挑了个视野不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坐着看云秋染低头翻动尸体。

    “尸体整体已经出现僵硬现象,但还未完全僵直,没有出现尸斑,初步判断大约死了一至两个时辰。”

    温河也蹲下来,问道:“那是被勒死的吗。”

    “应该是。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了,嘴部有点微微泛红,是七步倒没有及时被身体消耗的残留,也就是说她刚刚晕倒,凶手就将她吊在房梁上。”云秋染细细看着,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块湿帕子,将凉桂脸上的妆容擦的干干净净,接着道:“脸青肿,眼睛充血,微凸,完全符合上吊的特点……温河,帮我把和她熟络的人叫进来。”

    温河点头,出去不过几息,便领了个娇小的女子进来。

    温河介绍道: “她是这百花楼里与凉桂走的最近的,平日里女子间的闺阁话凉桂都喜同她讲。”

    刚说完,温河忽然愣住了,面前的云秋染一脸“你居然是这种人”的表情盯得温河汗毛倒立。

    “怎……怎么了?我有何不妥?”

    “没什么。”云秋染依然是那副表情:“只是感叹楚袖教夫有方。”

    温河一脸莫名其妙:“何解?”

    “一个连女子胭脂水粉都分不清的呆木头,现如今居然知道了女子间的闺阁话,楚袖好手段啊!”云秋染调笑道。

    “我……”温河被调侃的涨红了脸,我了半天什么也我不出来,远远看去那脸真是红白相间,好看极了。

    云秋染调戏够了,收了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女子拂了身,答的轻柔:“奴家姓玉,大人唤我芽吹便可。”

    “芽吹,风吹柳芽方知春,很有生机的名字。”云秋染脱了手套,行至芽吹面前,夸赞道。

    “大人过奖了。”忽的被人这么一夸,芽吹羞红了脸,忙回道。原本温河将她带上来时,她心中紧张极了,生怕说错话。可被云秋染这么一说,全无严厉质问之态,心中稍稍放宽了心。

    “你与凉桂认识多久了?”云秋染也不磨蹭,直奔主题,语气随意,仿佛聊天一般。

    “回大人,认识有十余年了。我与她是一同入的百花楼,所以感情便深些。”说罢,芽吹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冰冷的凉桂,难掩悲伤之情,眼泪又溢满了眼眶。

    “一个时辰前你可有见过她?”

    芽吹点头: “见过,我来找她借红钗,今日我跳舞要用。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涂着丹蔻,还让我帮她贴上花瓣,说是从隔壁楼的宣儿那里学的。”

    云秋染道:“那平日里熏香之类的是谁点的?”

    芽吹压了眼泪道:“大多数是自己点的,有时也会请小厮帮忙拿一下熏香香炉什么的,说起来,她今日的熏香好像比平时味道浓些。”

    云秋染看了眼尸体,忽道:“那她最近可有病过?”

    芽吹愣了愣,道:“未曾病过。”

    “未曾?那可有长痘?”云秋染又问道。

    “……”温河一脸懵逼,长几颗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天热了谁不长几颗痘?

    芽吹想了片刻,摇摇头:“凉桂将容貌看的极重要,所以吃穿用的都很用心,但凡有一点红点必定要与我抱怨的。”

    “她脖子上的红点也未曾与你提过?”

    “红点?”温河一愣,方才他看尸体时未见过脖子上有什么红点啊?

    云秋染将尸体翻过来,扒开耳后的碎发,二人凑过去一看,果不其然,从耳后一直延伸到发内,密密麻麻长了一片。

五 百花楼

    “这是怎么回事?”温河诧异。

    “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你们看这里。”云秋染手指着发间很隐蔽的一处,拨开头发,隐隐约约露出一根针孔大小的伤口。

    “这种形状,应该是被很细的针状物扎了一下,她的指甲虽然染了丹蔻,但是还是能看出指甲淡淡发紫,这是有毒的。”

    “有毒?”温河吃了一惊:“她不是被勒死的吗?”

    云秋染摇摇头道:“这点存疑,这种毒我没见过,无法判断他的作用是什么,也无法证明它是不是一人所为。”

    温河道:“你的意思是有两个人?”

    云秋染抬头道:“你之前说的连环杀人案与这次命案可有关系?”

    “我也不敢断定,只是近日加上这次已经连续发生三次逍遥街的命案,前两个特征很明显,都是溺水而亡,而且都在死后被割了腕。”

    “死后割腕?”云秋染诧异:“一模一样的死法?”

    温河无奈的点头。

    “先下去问问下面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云秋染站起来道。

    众人下了楼,第一个找的便是绣娘。

    绣娘是这家百花楼的老鸨,但性子却比其他家的老鸨懦弱多了,云秋染刚走到她面前,绣娘便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行了个礼,结巴道:“大……大人。”

    云秋染问道:“谁发现的尸体?”

    “是……是奴家还有阿章一起发现的。”绣娘看向她身后一个小厮打扮,长相普通的男人。

    被唤作阿章的人立马上前回道:“小的是阿章。”

    云秋染简单扫了一眼阿章,目光落在了别处道   “你们见到凉桂具体过程与我说说。”

    阿章应了一声,道:“凉桂让小的去买桂蜜酿,再去厨房端点吃食去她房中,小的买来又去了厨房端吃的,在她门口遇到了绣妈妈,说是有位常来的老爷来找她。”

    绣娘结巴道:“是,是邱老爷。”

    云秋染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口中的邱老爷,疑惑道:“他人呢?”

    阿章叹了口气,无奈道:“一听说死了人,跑了,不光他,所有客人都跑了。”

    “那他们也是客人吗?”云秋染指着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三四人。

    温河解释道: “他们是,我来时他们几人未曾离开,我便让他们在这等着,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云秋染哦了一声,便没说什么。那几人除了一人穿着书生衣袍以外其余的看模样不是屠夫就是猎户,难怪胆子大敢留下来看热闹。

    那群人秉着既然被点名了,那自然要说两句的道理,冲云秋染吼道:“你们要问啥索性快些问!老子还要赶着回家睡觉呢!”

    “对啊,早知道先前就该走,看什么热闹啊,哎我说,查出什么没有啊?”

    云秋染原本左手托右手,右手托下巴,听到他们开始嚷嚷,两手松开搭在身后,负手踱步到他们面前。

    几个大汉本就是靠力气吃饭,个个五大三粗肌肉横飞,云秋染与之一对比,身量个头用不忍直视形容十分贴切了。

    几个大汉见一个小丫头瘦瘦小小,还敢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们,之前一个吼得最大声一个猎户嗤笑道:“小娘子,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别总看这些死人什么的,要是凶手像我这般,不得一拳把你打死了?到时候哭都没法哭呢。哈哈哈哈哈……”

    猎户屠夫在平民之中算是富硕的人家,相较于那些种地的,他们资本高些,底气也足,会有强烈的优越感,平日里嚣张惯了。

    云秋染不搭话,面上也无怒色,扫了他们几眼,露出了不屑的眼神:“一群只打得到野兔山鸡的人,好意思说自己是打猎的?”

    云秋染这句嘲讽的是他们一群,如此被鄙视他们哪能憋着?

    那人跳起来叫道:“你别不知好歹!别以为你和当官的混一块我就怕你!不过就是一群破捕快!告诉你我后边可也是有人的!!小心抓了你蹲大狱!!”

    身后几人连连附和。

    温河脸色一黑,他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是破捕快,不光他,他手下的那些小捕快一个个面露怒气,差点就拔刀砍过来了。

    明正司办的案子颇为重大,所以里面的人都是能力极强的,官位也比清正司的略高,但那只是手底下的人官阶不同,明正使清正使二者则是官居同一品的。所以清正使有些家伙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羡慕也好嫉妒也罢,对明正司的人说话总是阴阳怪气,话里带刺。好在二者平日公务不会有什么冲突,明正司的人又经常不在京都,所以矛盾并不明显,她和清正使也都放着不管。

    也就是温河为人正直老实,不会想些有的没的,即使现在被骂破捕快,也并没有影射到云秋染身上。

    云秋染轻笑:“你们虽肌肉……突兀,但右手指节茧子并不厚,相反,双手虎口及指根的茧子很是明显,说明你们拉弓射箭的力道和次数并不够,握斧头或者砍刀的次数比射箭还多,近年来山上野畜数量不似以往,平时上山是打猎的还是砍柴的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被戳中痛处的猎户脸猛的涨红,怒气比之前更为热烈,扯着嗓子叫道:“哪里来的臭**,你算哪根……哎哟!!”

    那声“葱”还未出口,猎户“嘭”的一声双膝跪地,五官扭曲,因事发突然,跪地的力道又太猛,一个平衡不稳,猎户趴倒在了云秋染面前这真真是跪的五体投地了。

    云秋染一愣,转头看向了墨城。只见墨城面无表情负手而立,一双眼睛灿若星辰,正低头瞧着自己的衣袍,感受到云秋染的视线,抬起头来对云秋染轻轻一笑。

    虽未看清是谁出的手,但在座能有这实力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吧。

    猎户颤颤巍巍爬起来,然而墨城的力道十分大,他爬到一半不堪忍受疼痛又跌坐下去,哎哟哎哟直叫唤,他身后几个人忙去扶他,那猎户破口大骂,但这次没敢指名道姓。

    云秋染都怀疑他的一双膝盖骨是不是已经碎成粉了。

    云秋染道:“温河,辱骂朝廷命官,是杖责多少来着?”

    温河看了她一眼,会意:“二十。”

    云秋染瞧了瞧天花板,漫不经心道:“他刚才骂了……五人了吧?”一句破捕快,几乎将在场的清正司的人全包括了。

    云秋染继续道:“一人二十,一共一百下。一会回去就劳烦清正司的各位帮我的一齐打了吧。”

    清正司的捕快们忍了笑,齐声道:“明正使放心,定当竭尽全力!”

    云秋染点头,她相信他们今日一定会比往日打板子更加竭尽全力的。

    猎户听到她说辱骂朝廷命官杖责二十,脸已经青了,后又言一人二十,足足一百仗,登时灵魂出窍,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云秋染看着阿章示意他接着说。

    阿章接着道:“我与绣妈妈敲了半天门没人应,门栓还插上了,那邱老爷在我们这也算大顾客,我们不敢怠慢,只得撞断了门栓强行进了房间。结果……便见到凉桂上吊自缢了……绣妈妈吓坏了,我也惊的说不出话来,顾不上其他,我想着救人要紧就把她抱了下来,但人……还是没了。”

    云秋染道: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

    “她让小的去厨房之前小的亲眼见过一次,那个时候小的就觉得她神色不对,不似往日有精神,但也没多想便匆匆去了厨房。”

    “去了多久?”

    阿章想了想,道:“约摸半柱香时间,我去时吃食还没准备好,小的在那等了一会。”

六 百花楼

    “那在你之前可有人进去找过她?”

    “这……小的未曾注意。”

    云秋染微微皱眉,若是同这阿章所讲,凶手便是在这半柱香时间内将死者杀死的,如此短的时间将凉桂吊在房梁上倒是足够了,但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善后和逃走便有些紧促了,而且还得提前燃上七步倒,这个人定然做了详细的计划,对百花楼也得有一定了解。

    云秋染不说话,整个大厅也没人开口。温河不知在看什么,对着一个角落看的入神。一旁的厨子打了个哈欠,本也没什么不妥,可这位厨子不知是否晚上失眠多梦,腰膝酸软,肾精不足,这哈欠打的惊人的长,音调婉转旋绕,伴随着三个山路十八弯般的绕音,直冲人天灵盖。

    温河震惊道:“兄台,这么高难度的技能你如何学来的?”

    厨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今日不知为何,困倦极了,许是厨房附近的花香太好闻,我有些飘飘然了。”

    旁边一群女子嗤嗤笑:“许是还做梦呢,厨房除了油烟味儿哪还有花香啊?”

    “莫不是哪路神仙听到你许愿,给你梦个美娇娘吧。”

    大堂内一阵好笑,云秋染双手抱胸,未曾搭话却也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厨子被调笑的脸颊羞红,挠挠头又挠挠头,愣是不知说些什么,后急了,道:“我当真闻到过,你们莫笑!”

    大家又哈哈哈笑了一阵,云秋染才道:“温河,你随我后院瞧瞧。”

    后院并不宽大,一间厨房,一栋阁楼,一道小后门围出中间的一块空地,但绕是面积不大却也有花有树有草有小塘有假石,颇为风雅。

    云秋染抬头瞧了瞧,温河知道她在看什么,道:“从凉桂房间的窗户跳下来只能跳到这了。”

    他指了指空旷的后院道:“可当时人这么多,他若跳下来不会有人不知道啊。”

    云秋染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观点,又将后院细细看了一圈,指着一处道:“他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云秋染指着的是一条有些隐蔽的夹道,正是由这栋小楼与围墙的夹角。

    温河过去查看一番,回来一个劲的摇头:“太窄了,容不了一个人。”

    云秋染道:“不,我的意思是他从这里跳到了外面,然后从外面进来的。”

    温河更加不解:“从外面进来的?那比从这跳下来再混进去更可疑吧?”

    云秋染轻笑道:“不会,有些楼里的姑娘若想吃什么会去外面买,今日他们又出去采办过食材,出入这道后门的人还是多的。”

    云秋染示意他看厨房门口的新鲜瓜果,以及未上锁虚掩着的小门。

    温河苦恼的抓了抓头,道:“那岂不是又无头绪了?”

    云秋染轻轻一笑,道:“怎会?这就是证据。”

    温河愣了愣,道:“啊?”

    云秋染道:“走吧,去大厅。”

    大厅里的人还是那几个,但此时个个面露倦色,百无聊赖的模样。初时见到死人的那股恐惧感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现在一群人被困在这里,不免有些情绪了,但鉴于前车之鉴,众人谁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哼一声。

    云秋染在绣娘面前站定,道:“绣娘。”

    绣娘一颤,缓缓道:“是。”

    云秋染伸出手来细细看着自己的指甲,道:“你认为我染哪种颜色的丹蔻好看?”

    “…………”

    似是没想到她问的是这种问题,绣娘愣了愣,轻轻道:“……啊?”

    温河满脸问号,轻声道:“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云秋染没有回他,笑了笑,道:“红色如何?”

    绣娘道:“红色……很好,与大人衣服很搭。”

    云秋染道:“我也认为很搭,可惜我常年在外面跑,染了没一两天就全脱落了,岂不是很可惜?”

    绣娘道:“大人若想让丹蔻持久些可以用丹蔻油混着汁水一起涂,晾干之后便可,这样涂出来的不仅不掉,还颜色鲜亮,现在许多姑娘都是如此用的。”

    云秋染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多谢绣娘了。”

    绣娘忙道:“不敢不敢。”

    云秋染笑着笑着,忽的转向一旁,来到了阿章的面前,道:“你为何杀了凉桂?”

    此话一出,大厅一片哗然。

    阿章愣了愣,被云秋染这话吓了一跳道:“不不不,我没有杀凉桂啊!大人莫要冤枉了我!”

    云秋染收了笑,道:“她让你去为她寻吃食时,她可有让你帮她燃过熏香?”

    阿章道:“她确实让小的帮忙点过,可这并不能证明什么啊?小的以前经常帮她点熏香的!”

    云秋染道:“你替她买桂蜜酿大约什么时辰?”

    “大约……未时过半。”

    “未时过半?巧了,我去时只比你晚去一刻钟,可那老板告诉我桂蜜酿早在祀时就卖完了,我想问问你的桂蜜酿从何处来的?变出来的吗?”

    阿章急了,道:“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云秋染继续道:“凉桂喜欢喝桂蜜酿我想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况且你是伺候她最多的人,对她日常习惯也清楚,所以你今日提前买了桂蜜酿。她让你点香时,你将七步倒倒入香内,之后你便离开了,等着凉桂姑娘自己慢慢被迷晕。你从后门出去伪装你是去买酒,实际上你从侧边的围墙翻上来,从窗户进入到凉桂的房间将她吊死在房梁上,简单布置一下房间,将七步倒残渣倒在一块手帕上带走了。”

    “之后你又从窗户翻出,找到你之前藏好的桂蜜酿,又从后门进来去了厨房乘人不备烧掉了七步倒的香灰。之前厨子闻到的花香就是你将七步倒残渣燃烧发出来的味道。接下来你便装作毫不知情,回到了她房间门口,同绣娘一起发现了尸体。”

    阿章脸色僵了僵,却也冷静的快,道:“大人,您这样推理确实很合情合理,但是就凭一坛桂蜜酿便编造一段这样很合理的推断认定小的是凶手,这是不是不太有说服力?”

八 百花楼

    云秋染道:“你要证据?”

    阿章冷笑道:“没有证据,大人说的话便都是作不了数的。”

    云秋染嘴角勾起,道:“绣娘,凉桂是否喜爱丹蔻?”

    绣娘道:“是,几乎日日都要换颜色。”

    云秋染道:“照你说的你自出去便不会再碰到凉桂,那么你解释一下你衣服后背的玫红色丹蔻油是如何粘上去的?在场的女子我可都看了,除了凉桂无一人涂了玫色。”

    阿章脸色唰的变得惨白,扯过衣服一看,果然,他后背的衣服上有一道浅浅的玫色,冷汗顺着脊背滴到腰带上,忽的狡辩道:“这是……这是我之前帮她拿丹蔻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可是今日凉桂除了手上涂的丹蔻,还用了细小的花瓣作点缀。你的衣服上不光染了丹蔻,还粘了新鲜的花瓣,说明这丹蔻就是你今天粘上去的,芽吹去找凉桂时你已经出去了,而花瓣是芽吹帮她贴上的,在芽吹走后你又来到了这个房间,你回来干嘛?后背这种地方想不小心蹭到凉桂手上的丹蔻,还是有一点难度的,除非是把她扛起来。”

    阿章道:  “也有可能……”

    “你想说这是你将她救下时染上去的?”云秋染抱手,冷笑一声道:“先不说其他,她即便涂完丹蔻便上吊去了,那她吊死这段时间里丹蔻也干透了,如此你又如何解释白绫之上一点丹蔻未沾到反而你衣服上却沾到了呢?”

    阿章脸色已经从惨白到发青,瞪大眼睛,连连后退,吼道:“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杀他!她……她……是她,是她该死的!她该死!!!该死!!!”

    云秋染面无表情道:“她何处该死?”

    阿章捂着脸,颤声道:“我……我……是她先害死了青玲啊!!!”说着,眼泪涌出,嚎啕大哭了起来。

    “啊!”绣娘捂着嘴,指着他道:“你……你莫不是青玲的……哥哥?”

    阿章哭道:“是……是我!”

    温河忍不住问道:“青玲是谁?”

    绣娘显然很吃惊,半晌才道:“青玲曾是百花楼里的姑娘……”

    以前的百花楼并不是现在的这栋楼。三年前,百花楼还是这街里颇为有名的歌舞楼,当时掌管百花楼的也并不是绣娘,而是她那处事圆滑,善识千里马的姐姐,闻娘。楼里的姑娘也不似现在都是接客的,她们分作两类,卖身的和卖艺的。

    青玲是闻娘招进来的,当时的青玲面容虽不是特别出众,但闻娘瞧中了她那双天生便是弹琵琶的手。闻娘的眼光在逍遥街里数一数二,她点头的姑娘必然大火,青玲也不意外,两年多的**,第一次上台时,青玲的《风铃吟》出神入化,余音缭绕,在逍遥街造成了不小的轰动,从此散千金只为一曲青姬曲。

    闻娘很是护着青玲,不光为了她的一手绝世琵琶,更是从心底里喜欢这个姑娘。闻娘总是对绣娘道:青玲是个好姑娘,善良,干净,充满希望,一双眼睛总是笑嘻嘻的,让人瞧了欢喜得很。

    但是逍遥街这种地方,一个人太如意,便会有很多人不如意。三个女人一台戏,这逍遥街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最不少的就是是非。尤其是青玲这样没什么心机的姑娘,即便有闻娘护着,可背地里使绊子的人大有人在。不夸张的说,若是可以,逍遥街的女人恨不得一人一个小人用针戳死她,最明显的便是同为百花楼,以凉桂为首的女妓们,那时凉桂不叫凉桂,唤辞月。云秋染能理解她们对青玲的恨意,辞月是卖身的姑娘,容貌艳丽妩媚,极美,这样的美貌是她最大的优势,在青玲来之前,她是骄傲的。虽也会弹琵琶,但也只是与客欢好时取乐罢了,她在不同的男人身边周旋,费尽心力留住他们,让他们为她神魂颠倒,言听计从。但一切的一切,抵不过青玲台上玉手轻拨的一首相思曲。她不费力的可以赢得一片掌声,她费心血留住的客人只是听到青铃的琵琶就这么轻易的成为她的拥护者,对他们来说,青玲是仙女,她是可有可无泄欲的布偶。

    这种女人的恨意太可怕了,妒火将她烧的渣灰都不剩,变成了另一个恶魔。不意外的,她对青玲动手了,在一个夜晚,她将青玲推下水,向水中不停的砸石头,见青玲可怜又无助的在水中起起浮浮,辞月笑了,这样明艳动人的面容,笑起来该是艳丽妩媚的,但在暗沉的乌云之下,她的笑让人脊背发凉,丑恶至极。

    那一次没有成功,闻娘及时赶到救下了青玲,辞月被当场抓住,这幅面容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辞月明白,她这一辈子完了。

    念及旧情,闻娘只是将她赶出百花楼,这事一出逍遥街自然容不下她,她怨恨,不甘,在百花楼门口一顿大闹,最后力气用尽,狼狈的离开了。本以为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但一个月后青玲还是死了,死相及惨,被人溺在水中,断了五指,还被割了腕。

    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有的人即使心里隐隐猜出来,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

    青玲死了,多少人心里不是松了口气?唯有闻娘,她真心喜欢青玲,完全当她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如此惨烈的死法完全刺激了她,没过多久,病逝了。

    闻娘死了,百花楼倒了,里面的女姬女妓走的走散的散。绣娘拿着闻娘留给她的最后的财产以及剩着无处可去的女妓,找了个楼院,亦开了一家百花楼,但绣娘天生胆怯,生意自然做不大,更不用提赶上之前的百花楼了。如此凑凑合合过了一年,令绣娘没有想到的是,辞月找到了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跪下来求她收留她。这一年她定然不好过,衣衫破破烂烂,她注重容貌,青丝面容打理的一丝不苟,但与之前在百花楼里的模样简直一个天一个地。绣娘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被她央求半日,终是答应了。况且之前青玲之事虽是她不对,最后也没有真的害死她,青玲死时也没有人证明是她做的,过去了这么久,绣娘想应该给她一个重新改过的机会,收留了她,给了她新的名字,以新的花魁身份出现在百花楼,一直到了现在。

    绣娘道:“青玲在时,常念叨她有一个哥哥,在流浪途中不慎走失,才被姐姐领了回去,姐姐也说过会帮她找,但过了许久也没有消息,青玲与闻娘都以为机会渺茫,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没想到你……你竟是……真是冤孽啊!”

    阿章止住了眼泪,眼神却空洞无神了起来,哑声道:“闻娘的人找到我时……已经太晚了……”

    那时候,青玲早死了,闻娘也重病着,他赶到泷城逍遥街,百花楼也已经不在了。

    “…………”

    在场之人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这内幕,一时之间众人心中复杂,不知该作何感想。

    云秋染没什么表情,抱着手站在大厅中央,微微侧首看向了墨城。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姿颇为优雅,就着酒坛喝了几口桃花酿,一派悠然自得,仿佛将他们的遭遇当成了下酒菜。云秋染嘴角没忍住抖了抖,这人完全把这里当做另一个说了?

    温河拿出一串镣铐走向阿章,道:“你既然已经认罪,那便随我走吧。”

    阿章颓然的伸出手,温河正要上前替他拷上镣铐,云秋染忽然脸色一变,大喝:“温河退开!”

九 百花楼

    闻言,温河猛的一退,距离他面门不过几毫厘处,一道银光夹杂着冰冷的杀气“唰”一下闪过,温河来不及看清攻击他的是什么武器,眼前忽然一暗,什么都看不见。

    温河使劲眨眨眼,道:“怎么回事?我是瞎了吗?”

    云秋染道:“你没有瞎,他把所有的蜡烛灭了。”

    灯一灭,大厅陷入一片混乱,那群女妓率先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接着桌椅碰撞声,怒吼声,大骂声响彻百花楼。

    云秋染差点被这些尖叫震破耳膜,以后真是不要小瞧任何人的杀伤力,尤其是女人。如此混乱的场面让云秋染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女人,而且杀伤力远比那一群女人还要恐怖。

    云秋染一边努力排除干扰,寻找阿章,一边对乱做一锅粥的人喊道:“不要乱跑,点灯!”

    “西边。”

    云秋染手脚比脑子快,闻言反手一扣,扣住一只手臂。捏到的一瞬间云秋染明白她抓对了,因为这只手呈平行状,肌肉绷直,蓄势待发这是攻击前蓄力的状态。

    云秋染朝他手臂内测一处穴位一按,卸了他的力道。手臂一松,云秋染顺势锁住他的胳膊,压倒在桌上。

    那人动弹不得,不甘的挣扎几下,被这姿势锁住,不卸了自己的胳膊是无法挣脱的。温河等人已经摸索到了烛台旁,嚷嚷着:“不要乱不要乱,找到火了!”

    云秋染感觉到身下的身子一僵,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刻,只听“咯哒”一声,一道凛冽的刀锋朝她袭来,云秋染下意识一闪,那人抓住这个空隙,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进了黑暗。云秋染暗叫不好,自断一臂让他逃了,还未去追,却听面前一声闷哼,眼前逐渐明亮了起来。

    云秋染抬眼一看,距离她不过一步之遥,阿章笑的诡异,嘴角缓缓流下一道鲜红的液体,他的胸口,一把匕首正对心脏狠狠地插在里面,没到了刀柄,血止不住的染红他的粗布衣。这样的情景换个人一定吓的头皮发麻,但云秋染只是皱了皱眉头,盯着胸口的匕首,不知想了些什么。

    周围再次爆发出一阵尖叫。

    “啊!!!又死人了!!!”

    云秋染揉揉太阳穴,道:“温河,拿白布裹了带走吧。”

    温河看到这一幕脸色也不好看了,道:“这……怎么会这样?”

    云秋染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正中心脏,已经没救了。

    温河道:“这算是畏罪自杀了?”

    云秋染道:“嗯……走吧,结案。”

    清正司的人抬着两具尸体先行离开,大厅的人也被温河放了,亲眼见到如此血腥场面,百花楼内的姑娘早就魂不知飞哪去了。

    云秋染踏出百花楼,墨城跟在她身后一步之距。她顿了顿,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向百花楼大厅内还为散完的大汉群,对温河道:“你还落了东西。”

    温河在大厅内收尾,听到云秋染如此说,愣了愣,疑惑道:“落了什……哦!是差点落了个重要的东西。”顺她视线看过去,温河一脸了然。

    膝盖被打断的大汉坐在椅子上,见两人双双看向自己,满满的不怀好意,脸色煞白。

    “……救命啊!”

    出了逍遥街,云秋染与墨城并排走在街上。宵禁快到了,路上的夜市小摊已经收摊准备回家。

    牵了马,墨城轻轻一笑,道:“我送送你吧。”

    云秋染摇头拒绝,道:“多谢墨将军,这点路不必送了。”

    墨城却道:“毕竟夜路不安全,你一个女子我不放心。”

    云秋染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挑眉道:“从小也就只有骂我时才会有人当我是女子,墨将军这话真是不适合我。”

    墨城笑道:“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就算你再怎么强,依旧是女子。有些不入耳的话,让他闭嘴就好,不用在意这么多。”

    云秋染刚想说她本来就不在意,话到嘴边,却是另一句:“那人膝盖都碎了,墨将军下手也太狠了。”

    墨城不可置否,道:“那些话我不爱听,让他闭嘴罢了。”

    云秋染挑了挑眉,心道:要是人人都像这样闭嘴,那贫民窟可就要迎来一大片新群众了。

    墨城还是执意将云秋染送回了家。

    以前小的时候,他们几人玩的晚了,墨城也是如此,像个小家长将他们一个个的送到家,才自己独自回去。他是几个小孩里面最年长的,理所当然的很多事都是他来做,对于小小的他们来说墨城是他们最可靠,最信任的人。

    墨城走后,云秋染没有回府,而是掉头悄悄朝着百花楼走去。

    事情还没完。

    绣娘吹熄了蜡烛,似是累极了,躺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一炷香后,安静的房间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窗户开了一条细缝,一个身影窜了进来,左手在月光下闪着银光,细看之下,是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那身影悄无声息的走到绣娘床前,左手高举,猛的刺下,这刀下去,绣娘必定血溅当场!

    结束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床尾处一片柳叶划破床幔,速度极快的将那匕首击飞出去,钉在窗栏上。

    烛火被点亮,那人无处可藏,暴露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穿着书生衣袍的男子,平常的五官毫不出色,但那一双眼睛却是充满了杀气常年刀口舔血的人才能练就的杀气。

    见自己暴露,他也不在意,而是转头看向了击飞他匕首的那片柳叶。那并不是真正的柳叶,是一片同样闪着银光的银片,被做成了柳叶形状,雕刻着细小的纹络,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他不屑的冷哼道:“柳蝉叶。”

    云秋染从床幔后走出,道:“你是江湖中人?”

    柳蝉叶,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人才知晓的暗器。一是这柳蝉叶是近几年才被创造出世,还未被大众所熟知,只有对这方面时刻关注着的江湖门派最先知道这柳蝉叶的出世。二则是这暗器重巧劲,且使用难度颇大,一个不慎便要误伤自己,学习门槛很高,流传程度便不广。

    那人又哼一声,并不打算回答云秋染的问题。

    “你就是近日杀了那些女妓的人?”

    问话的是温河,他从烛台后绕过来,长剑指着男子的后背。

    男子侧首,语气有些傲慢道:“是我。”

    见到男子的侧脸,温河愣了,道:“你你你??你不是今日在大厅那群猎户中间的书生吗?”

    云秋染道:“不光如此,将大厅的蜡烛在一瞬间熄灭,想趁机刺杀绣娘的是你。”

    在那片黑暗中,死的人本该是绣娘。但墨城听声辩位能力了得,在他的提点之下,云秋染锁住了他的右臂,不得已只能放弃刺杀,自断一臂自保。发生这些事时,阿章就在旁边,不知他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或许是意识到这个人也是来报仇的而且他武功高强,定能替青玲手刃凶手,再加上他已经暴露,于是在这男子抽身那一刻用自杀的方式替他背了黑锅。

十 百花楼

    阿章虽然死了,但无论身形还是手臂常年锻炼的肌肉,都与阿章瘦弱的样子太不吻合,右手也无法自己扭断。疑点太多,云秋染坚信一定还有第二个人。在最后离开大厅时,她发现之前一直不说话站在角落的书生,用左手去拿放在右边桌子之上的帽子,如果他是左撇子,那帽子一开始就会放在左边,再者他戴帽子的动作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只左手,右手垂在身侧未曾动过。那一瞬间云秋染几乎确定了黑暗中的男子就是他,但她一开始并没有想通他还想杀的人是谁,青玲的死还有谁在参与,回去的路上她忽然意识到他持刀的方向,那个方向的人就是站在她身后的绣娘。

    想通了这点,一切就顺了。本想着今晚让温河跟踪那人,趁着他断臂,弄清楚他下一个还要杀谁,但他这人既然不能等到她们离开再刺杀绣娘,只能说明他没有时间了,他急需要完成最后一个复仇。

    云秋染道:“你与青玲是什么关系?要你不惜一切替她报仇。”

    提到青玲,男子眼底流露出悲伤,但很快被掩饰下去,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青玲是他被追杀时遇见的。那时不得已逃到了她的房间,见到满身是血的男人青玲吓的魂都要飞了,在男子一再保证下,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住叫出声的冲动。过了一会,竟大着胆子问他:“你疼吗?”

    男子愣了,摇摇头,只说习惯了。青玲给他上药,替她处理了带血的衣物,偷偷拿了百花楼的男子衣服给他换上,一切弄好之后,男子却不辞而别了。

    之后的每天,青玲台下多了一位听众,会在青玲弹完琵琶曲时,将一枝铃铛花放在她门口。

    男子看着青玲,默默地看着,一颗痴心慢慢开了花。

    然而,青玲出事的那一个月,他刚好因为江湖之事离开了。等他回来时,青玲已经躺在棺材里下葬了。

    男子指节捏的咯咯响,悲愤道:“我只恨!为什么她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我为什么要离开!!”

    云秋染轻叹,道:“当初杀青玲的都是百花楼的女妓,加上辞月有四人,而绣娘……”她转身看向床上的绣娘,绣娘早就脸色惨白恐惧的缩成一团坐在床上。

    “将青玲约出去的就是你吧。”

    绣娘一颤,最后缓缓点头。

    云秋染道:“不光如此,辞月被赶出去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是你在接济她,还有闻娘的死……也是辞月让你下的毒吧?”

    温河皱着眉头,十分生气的模样,道:“绣娘!没想到你居然也如此恶毒!”

    绣娘捂住脸,哭出了声,道:“我知错了!!可我也没办法!!!我没办法啊!!辞月……辞月是我的孩子啊!!她虽然走错了路,但我实在不忍心啊!!”

    男子怒哼一声,道:“你不忍心看你女儿掉下泥潭,就忍心青玲入黄泉吗?!!你们这些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不配活着!!!”

    说到这里,男子似乎忍不了了,左手拔出匕首一个闪身猛的朝绣娘刺去。

    温河道:“小心!!”

    云秋染早有戒备,一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巧劲一扭,男子失了力道,手一松,匕首掉到床上,云秋染借机抓着他的手臂锁到身后,将他压倒在地上。

    男子吼道:“你滚开!!让我去杀了这些贱人!!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秋染不说话,一个手刀下去,男子便一动不动晕了过去。

    温河松了一口气,捆了男子,转头对绣娘道:“那么绣娘你也和我走一趟吧。”

    一切妥帖后,温河凑到云秋染身边,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云秋染道:“什么?”

    温河道:“之前那些女子死状都是溺死后割腕,凉桂是阿章杀的手法不一样这倒说的通,但之前的女子可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啊,为何偏偏凉桂就中毒了呢?”

    云秋染摇摇头,道:“这一点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你可以审审他,如果不是他下的毒,便只能让傅子卿来看了,不过我猜那应该不是致命的毒,或许他想让凉桂受些折磨吧。”

    温河了然的点点头,又听云秋染道:“所以……”

    温河疑惑,道:“所以什么?”

    云秋染道:“所以你的五坛绕指柔明天记得送到尚书府,我等着。”

    温河表情崩的不能再崩了,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心脏,颤抖道:“心好痛……”

    与温河分开,云秋染踏着房梁悄悄翻回尚书府,溜到自己的房间倒头睡下。

    要是被她娘知道宵禁还溜出去大半夜才回来,那绝对和原地自杀没什么区别。她仿佛已经看见她娘亲切和蔼的笑着,抬着两只手体贴的问她:“你是要家法一条龙呢,还是家规满堂宴呢?”

    云秋染打了个寒颤,被子蒙头,强迫自己不去想一些可怕的画面,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云秋染揉揉头,恍恍惚惚爬起来,一番洗漱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奇怪,往常早早的她娘就要把她抓起来的,今日怎的如此安静,像不知道她回来似的。

    不知算不算心有灵犀,念头刚出,她娘的声音便从远处传来。

    “啊呀呀!这臭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要不是你今日来找她,我还真不知道她自己溜回来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

    云秋染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恍然大悟:啊,她都忘了昨天一天都在陪席城逛,晚上那么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她爹娘打招呼。怪不得今天她娘没来吵她,感情压根还不知道她回来了。

    …………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逃不过家法一条龙了!

    声音由远及近,几个眨眼的瞬间,云秋染的房门就被暴力打开。

    楚莫双手叉腰,气汹汹的走进来,见了云秋染劈头盖脸的‘不像话’就砸下来:“臭丫头!你真是气死我算了!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一个多月不回来就算了!好容易回来一趟吧,你还自己偷偷溜回来,你回个家跟做贼一样!要不要以后我和你爹把床搬到你房里,天天守着你?多大的人了,啊?以前学的礼节是不是被你吃了??太不像话了!”

十一 家

    云秋染认命的站在桌边接受批评,抬眼瞧见连婵站在楚莫身后同样露出无奈表情。

    楚莫又道:“说,你昨天几时回来的?是不是又是宵禁之后自己偷偷溜回来的?”

    云秋染道:“不不不,我昨日宵禁前就回来了,不信你问昨守夜的门房!”

    楚莫不信,质问道:“那你回来为何不来同你爹和我打声招呼?”

    云秋染狡辩道:“我这不是怕你和爹睡了吗?我爹睡不好,吵醒了便睡不着了。”

    楚莫双手叉腰冷哼一声:“少拿你爹作借口,你明知道你爹每次都是办完公事才去睡的,你早回来了怎会不来?到底几时回来的?”

    云秋染揉揉太阳穴,道:“娘,真是宵禁回来的,只不过有事耽搁了,这才错过了请安的时间。”

    楚莫翻了白眼道:“除了出去忙你的公务,还有什么事能耽搁你?除了公务,你还能对什么事情感兴趣?一天到晚的公务公务,你嫁给明正司得了!”

    云秋染道:“是……是和墨城谈了会儿事情,不信你去问墨城,他的话您老总相信吧?就在尚书府门口谈的,他送我回来的他能作证!”

    想不到相隔八年,墨城回来之后云秋染第一件事还是拉他当挡箭牌。

    听到墨城,楚莫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云秋染:“城儿送你回来的?”

    云秋染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夫人,小姐,墨将军拜访,人已经在前厅等候。”

    “……”

    云秋染顿时觉得头疼,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今天怎么一个来的比一个积极?

    楚莫一听墨城来了,倒是高兴得很,转头看到云秋染又是一脸嫌弃,道:“你瞧瞧你哪里像个女孩子,我看你投胎的时候肯定脚滑投错了性别,赶紧收拾妥了随我出去!”

    云秋染抬抬胳膊看了一圈,疑惑道:“还不够妥吗?”

    楚莫翻了个白眼,道:“臭丫头,你就是专门来克我的!别废话,叽叽歪歪的让城儿等急了!”

    云秋染心道:叫人家墨城一口一个城儿,亲的跟什么似得,轮到我就一口一个臭丫头,果然我是捡来的吧?

    前厅内,一白衣男子得体的端坐在椅子上,见楚莫进来,淡然起身,笑道:“楚姨。”

    楚莫笑着迎上去,喜悦之情毫不掩饰,道:“城儿来了,怎么不与楚姨提前说?楚姨好准备你爱吃的饭菜啊!”

    后来的云秋染听到这句话,翻了个白眼,门都不想进去了,抱着手斜靠在门边,越发确定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墨城温声道:“回来这两日有些繁忙,不能早些来拜访楚姨,楚姨不要怪我才是。”

    楚莫道:“不怪不怪,你的在边关的一些事我听梅槿说了,这八年苦了你这孩子了。”

    墨城只道不苦,随即转了话题,看向了连婵,笑道:“近年可好?”

    连婵轻轻一笑,道:“一切都好,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们了,这八年一封信可都没收到。怎么说我们也是从小玩到大,感情怎么浅成这样?”

    墨城道:“我的不是,明日请你吃饭,赔礼道歉。”

    连婵却道:“只一顿怎么够?八年可寄多少书信你便要请多少顿,这才算诚意。”

    墨城哈哈笑道:“连婵,手下留情,我非给你吃穷了不可。”

    三人又寒暄几句,楚莫好似刚刚才发现门口的云秋染,拉下脸吼道:“还站着做什么?城儿来了,你快去吩咐厨房做些好菜!城儿啊,今日一定要留下来用饭,楚姨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的。”

    前半句和后半句的转变,不亲耳听到是不会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说的话。云秋染心里再次叹了口气,心道:其实我是你仇人的孩子吧?

    在厨房站了半个时辰,云秋染一直思考着一会该怎么从饭桌上溜走,这种“无论如何都要念叨云秋染不然浑身不舒服不能好好吃饭”的饭局,她没什么兴趣呆下去,又不是找虐。

    带着端满美味佳肴的一众丫鬟来到饭厅,楚莫拉着墨城聊的开心,连婵一旁笑着时不时回几句,整个气氛愉悦融洽,美好的不能再美好了。云秋染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此时进去定是要破坏这个气氛的,索性让人把菜端进去,自己靠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聊天。

    楚莫见菜上来了,却没见到云秋染,眉头一皱,问道:“那个臭丫头呢?怎么菜都上了还不见人?她人呢?”

    上菜的丫鬟已经被云秋染吩咐过,听楚莫问到她,摇头直说不知道。

    楚莫拍桌,又是那句对云秋染的口头禅:“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连婵忙打圆场:“秋染应该是忘了什么东西去拿了,楚姨别急。”

    楚莫道:“这丫头从小就气我!昨天那事现在还气的我胸口疼……对了城儿,昨日可是你送那臭丫头回来的?”

    墨城笑道:“是我送她回来的,怎么了?”

    楚莫问道:“你几时送她回来的?”

    墨城好似想了想,道:“宵禁前便到了,不过……”

    楚莫:“不过什么?”

    墨城带着歉意,轻声道:“昨日与她说了些话,她进去的晚了点,想来是过了云叔睡觉的时辰,未曾打招呼吧?是我疏忽,聊的久了。”

    撒谎。

    云秋染心想,但不得不承认,墨城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替她顶包。

    楚莫这才终于相信了,但那一闪而过的失望没能逃过云秋染的眼睛,这是什么眼神?不能用这个借口骂她很失望吗?

    楚莫道:“哪的话?你和她能相处的好楚姨高兴都来不及,我是怕那臭丫头又跑出去不知道哪里野了,你回来了可要帮我管管她!”

    墨城笑道:“她如今已经是明正使,很受皇上赏识,楚姨莫要把她当小孩了,秋染早就是个能担大任的大人了。”

    楚莫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她不是小孩子了,但天下父母心都是惟愿孩子好,我可不想她哪天再伤痕累累的回来吓我,倒希望她一直是个小孩子。”

    楚莫说完好像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又笑呵呵的转移话题:“不说这个臭丫头了,说起来我都有些时日没去将军府了。”

    云秋染注意到席城放在腿上的左手紧了紧,但面上像没事人一样与楚莫笑谈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云秋染寻声望去,云中鹤穿着朝服走过来,见到云秋染站在门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 “丫头,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啊?”

    云秋染笑道:“爹,去换衣服吧,娘等着你吃饭。”

    云中鹤拍拍云秋染的肩,带着她走了进去,笑道:“既然要吃饭了,也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吧。咦?墨城连婵也在?今日家中热闹啊!”

    楚莫见云中鹤回来了,起身迎了上去,道:“今日怎的这么晚下朝?快去换衣服吧,都等着你吃饭呢。”

    云中鹤去偏厅换下朝服,出来就是一脸的无奈,道:“今日丫头和墨城没去,你们是不知道朝堂上都吵翻天了。”

    云秋染和墨城都是皇上特批的休假期间不用上朝,所以今日并未去上朝,听云中鹤如此说,云秋染来了兴趣。

    云中鹤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泷起,魏朝两国交邦的日子,这次来的有两位皇亲国戚,一个皇子一个公主,今日他们就是为了这次交邦吵的喋喋不休。”

    云秋染疑惑道:“这有什么好吵的?”

    云中鹤摇摇头,道:“这次交邦是为了继续签订和平协议,两国均十分重视,而且很有可能需要联姻,说我朝皇子三位,公主四位,究竟嫁还是娶,那些个老头一个比一个叫的大声。”

    连婵道:“不是还没确定要不要联姻吗?”

    云中鹤摆摆手,道:“谁知道他们激动什么呢?不光这个,还有各种事情,反正吵的我头大,我看皇上也是头疼厉害。”

    楚莫布置好碗筷,见云中鹤说的兴起,不高兴了:“一回来就说公事,你们就不会问问这个家,关心关心我吗?”

    云中鹤哈哈笑道:“好好好,不说了,来来来吃菜。”

十二 吃饭

    众人开始动筷,还未吃几口,楚莫忽的想到一件事,对墨城笑道:“我这得了几匹上好的锦缎,一会让妙锦斋的裁缝来府里,给城儿和连婵量量做件衣裳。”

    云中鹤不乐意了,道:“你胳膊肘怎么老是往外拐啊?怎么不想着给我做件?”

    楚莫瞪了他一眼道:“年前不是刚给你做了件吗?再说了城儿和连婵哪里是外人?”

    云中鹤道:“他们的确不是外人,但……你这,还有丫头的呢?”

    楚莫看了看云秋染,又是一个白眼,说道:“给她做了多少件你见她穿过吗?天天不是官服就是那身红的俗气骑装,还不如多做点送给连婵呢!”

    云秋染难得的赞同楚莫的话:“我同意,千万别给我做。”

    楚莫给她做的都是大家闺秀的衣裙,广袖长裙,云秋染心道:要是穿着这身去抓人,呵呵呵……明天大概就可以成为泷城的头号消息了震惊!某在位官员穿大家闺秀服飞身抓贼,神似“飞仙”,究竟是神话故事害人,还是泷城治安人员堪忧?

    墨城笑道:“楚姨,不用麻烦了,做给你和云叔就好,我娘已经替我做了许多件了,不缺。”

    楚莫急了,道:“不行不行,你娘给你做的是你娘的心意,楚姨做的是楚姨的心意,你莫要推辞,连婵丫头你也是,别和楚姨客气。”

    二人应了一声,也就不再推脱。云秋染觉得无趣,埋头吃饭。

    楚莫最看不得云秋染一副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听的模样,对着她又是一段狂轰乱炸:“你一回来就像个闷葫芦似得,城儿来了也不与他说说话,只顾着吃吃吃,有点女孩样不行吗?我脸都被你丢尽了!”

    云秋染无奈道:“娘,你就当你生了个男孩不行吗?”

    楚莫一听不乐意了,道:“我倒想啊,可问题你是吗?你说我这生个儿子是这模样我倒还能接受些,可你偏偏是个女子模样这般心性,哪家男的看得上你?别说抱孙子了,我能在有生之年见你成家就烧高香了!”

    云秋染揉揉太阳穴,道:“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吧,也没想嫁。”

    楚莫气着了,指着云秋染对云中鹤叫道:“你看你女儿,说的什么话,云家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都多大岁数了,整天就知道外面撒野,这是要让云家绝后啊!”

    连婵离楚莫近,抬手抚上楚莫的背安抚道:“楚姨别急,秋染现在不想嫁是还没遇到对的人,遇到了自然就嫁了。”

    云秋染吃了口饭道:“你还不如操心一下连婵和这位墨将军的姻缘,比操心我的靠谱多了。”

    楚莫气的狠狠瞪了她好几眼,连婵笑道:“秋染,你可别祸水东引啊。”

    云秋染摊手,道:“你看,连婵都说这问题是祸水了,以后你就别问了,缘分到了自然就嫁了,实在嫁不出去你急也没用。”

    楚莫道:“呸!你就狡辩吧你,你的事我不管了!以后有你哭的!”

    说罢,压下了火气,还真的关心起墨城的婚事来了,楚莫脸一变,笑道:“城儿,你呢?可有心仪的姑娘了?”

    墨城愣了愣,随即也笑道:“在边关都是些男子,并无心仪的姑娘,况且军务繁忙,实在无心。”

    楚莫仿佛听到了苗头,道:“这次回来也不会那么快去边关,楚姨给你介绍介绍,瞧上了楚姨帮你说媒去?”

    墨城看了眼云秋染,仿佛在说:这问题确实是祸水。

    云秋染习以为常的耸耸肩,瞥了他一眼,回道:你知道就好。

    收了目光,墨城浅笑道:“楚姨,我还没有成亲的念头。战场凶险万分,若我出了事,岂不是搭上她的一辈子?”

    云中鹤哈哈一笑,道:“说的好!墨城啊,你这句话说的在理啊!”

    楚莫瞪了一眼云中鹤,道:“你瞎凑什么热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城儿啊,那你总不能一直不成亲吧?”

    墨城似无意的看向云秋染,轻声道:“或许遇到我想娶的人,自然而然也就会娶了吧。”

    楚莫一圈下来,皆是无果,不由得有些泄气,嘀咕道:“一个个的都是将公事当命,亏我物色了好几个,你们啊,急死我算了!”

    云秋染放下碗筷,道:“我吃完了,爹娘你们慢吃。”

    楚莫道:“哎,怎么就不吃了?才没吃几口啊!”

    云秋染摆摆手,刚出门,一位小厮便过来通报:“小姐,温大捕头在外面,说是给你送酒来了。”

    云秋染嘴角一勾,笑道:“怎么不带他进来?”

    小厮道:“温大捕头说他还有事,便不进来了,让小姐出去说几句话便走。”

    云秋染点头,道:“知道了。”转头对饭厅里的云中鹤楚莫道:“爹娘,我出去一下。”

    楚莫摆摆手,示意她要滚快滚。

    门口,温河穿着官服抬着一大个盒子站在台阶上,见云秋染出来,苦着脸道:“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五坛酒你知道有多重吗?”

    虽然温河被坑的时候心痛如刀绞,但履行诺言时倒是爽快。云秋染接过大盒子,笑道:“辛苦温大捕头了。”

    温河擦擦汗,道:“韩熙招了……哦,就昨天那个凶手,叫韩熙,在江湖是个狠角色,外号好像叫什么……”

    云秋染道:“锻刀韩熙。”

    温河道:“对,咦?你认识?”

    云秋染摇头:“不认识,但听过他的名字,锻刀之术出神入化,造出过许多名刀,在江湖有一定名气,就是武功不是很好。”

    温河点头,继续道:“你昨天猜对了,那凉桂的毒的确是他用针刺到她后颈里的,但那毒不会死人,最大的功效就是能让人产生幻觉,而且怕什么来什么。”

    云秋染道:“他想让凉桂忏悔她对青玲所做的一切,他要折磨她。”

    温河道:“他就是这么说的,刑部已经判决了,找人费了武功,明一早流放蛮荒。绣娘作为青玲案的参与人,但未直接害人,加上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所以只被判决关地牢半年,后续再看。”

    云秋染点点头,早也料到是这个结果。

    温河嘿嘿一笑,道:“行了,结果汇报完毕,东西也送到了,那我走了。”

    云秋染轻笑道:“改日来明正司,我请你喝绕指柔。”

    温河脚下一个踉跄,黑着脸望着她,一脸幽怨道:“你这人……不道德!故意刺激我!” 说罢逃似的跑远了。

    云秋染一扫之前的不快,心情愉悦不少,轻笑着进了府。

    “笑什么?”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秋染回头看去,白衣男子衣诀翩飞,墨发如瀑,脸上几乎时时带着淡笑,暖得进人心。腰间一条墨色腰带上挂着一块断玉,玉亦是墨色,莫名的,云秋染觉得这玉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墨城走近,离她一步之距时停了下来,淡笑道:“这里面装的可是楚袖的绕指柔?”

    云秋染道:“嗯,你若要送你一坛。”

    墨城道:“不必了,是我娘爱喝。”

    云秋染拿了一坛绕指柔,递给他道:“那便替我送给梅姨吧。”

    谁知墨城并不接这绕指柔,瞧着云秋染笑道:“这酒还是你亲自送去给我娘吧。”

    云秋染眉头微蹙,疑惑道:“为何?”

    墨城轻咳一声,道:“毕竟是你的心意,由你送去更妥当。”

    云秋染没想到到墨城会说这样牵强的理由,有些好笑道:“有什么事你直说好了。”

    墨城眼神飘忽,一派淡然的脸上显得有些为难,又有些不好意思,云秋染看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像个含羞待嫁的大姑娘。

十三 将军府

    云秋染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侧过身避开墨城的视线无声的闷笑了片刻。

    墨城以为已经她不耐烦了,叹了口气,轻咳一声,道:“我娘想请你去将军府吃个饭,还希望你能在那里休息一晚,她一直念着你,说要同你好好说说话。”

    云秋染一怔,她总算明白席城为什么如此难开口了,请一个未婚女子去他家歇息一晚,就算是以她娘的名义,但由他说出来总归有些不好意思,这终究是一个很暧昧的邀请。

    小时候她借着两家关系亲,也没少往他家跑,简直比自己家还熟。但成年之后两家父母都觉得这么老让两个孩子野着不妥,终究男女有别,所以顶多就叫对方来家里吃个饭,或是云秋染她娘领着她到席城家待的晚了才会留下,若只有云秋染单独一人或者席城单独一人她们便不再多留。

    后来慢慢长大,云秋染去他家吃饭的次数都少了,进了明正司后更是几乎没怎么去过了。

    云秋染思索一番,问道:“我娘怎么说?”这种事他肯定与她娘说过了。

    墨城道:“楚姨说……让你决定。”

    云秋染揉揉太阳穴,道:“你不用说这么委婉。她肯定说‘那个死丫头我管不了,你待会儿自己去问她,我说了的话在她那里又不作数!爱哪野哪野去,就当没这个家了!’……是这样吧?”

    墨城被她的语气逗笑了,道:“知母莫若女。”

    云秋染淡淡道:“只是被骂习惯了而已。”不过这也算间接的同意了。想了想,云秋染应了下来。

    她能拒绝所有人,但就是拒绝不了梅姨。在她的童年,她娘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墨城,而她也有一个“别人家的娘亲”,就是梅姨,梅姨和墨城充斥在她与她娘的各类骂战中,皆是作为正面教材,比较对象。

    墨城一愣,云秋染以为他没听懂,又道:“等我放了酒,向我爹娘打声招呼就走吧。”

    墨城淡然一笑,道:“好。”

    “对了。”云秋染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去你家了,连婵怎么办?她本是来找我的,总不好丢下她。”

    墨城道:“你不用担心她,她已经被楚姨扣下了。”

    扣下?做什么?云秋染不解的望着墨城。

    墨城轻咳一声,道:“你别看我,楚姨拉着她走了,我也不知去做什么。”

    云秋染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放好三坛绕指柔后,云秋染拎着两坛去找她娘,但没找着楚莫只见到在书房的云中鹤,云秋染留了一坛酒给云中鹤,简单说了一下后,云中鹤笑呵呵拿了一套订制的围棋托云秋染一并带去给墨城的父亲墨慕白。

    席城的父亲墨慕白虽是名武将,但是唯一的爱好却是围棋,即使他的技术始终赶不上她爹,她娘,梅姨,席城,连婵,甚至就连围棋渣的她都能堪堪和墨慕白斗个平手。

    将军府离尚书府隔得不太远,当初立府的时候两家都商量着离近点,方便以后串门。云秋染和墨城索性就拎着东西徒步走过去。

    远远的,将军府的门房见到墨城和云秋染,掉头就往府里冲,一盏茶的功夫,梅槿带着些许仆从迎了出来。

    梅槿是个绝世的美人,长相精致却不带任何攻击性,是那种水一样柔和的面容。在云秋染见过的人中,只有梅槿无论从哪里来说,都称得上温润如水四个字。

    云秋染不由得看向了墨城,他的样貌七八分随了梅槿,眉目如画,眸如星辰,衣冠胜雪,但多了些刚硬的味道。他皮肤以前很白,这几年征战沙场将他晒得黑了些,但并不影响他的样貌。不太熟的人皆认为他是一位温雅如玉的公子,谁能猜得到这样看似温柔的人可以号三军战沙场呢?

    梅槿站在门口,见墨城云秋染并肩走来,高兴的提着裙子小跑出来。

    墨城见状,上前几步扶住了梅槿,道:“娘,你莫激动,当心摔着。”

    梅槿是真心欢喜,拉着云秋染的手,柔声道:“染儿,来让梅姨瞧瞧,这孩子怎的瘦成这样了?身体可有好些?前日宴上瞧见你好像不太舒服,问你娘她说没什么大事,你走的早,梅姨也没机会同你说说话。”

    手被梅槿握着,云秋染有些不自在,听到梅槿发自内心的关心和担忧,她心中莫名升起些许愧疚。到了明正司回家的时间都少了不少,梅槿这里更是无事不会登的三宝殿了,仔细算算,她也有半年不曾与梅槿说过话了,即使见过几次,也是如那日宴会那般远远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开了。

    梅槿细心的察觉到云秋染的不自在,让人接过云秋染和墨城手里的东西,一手拉着云秋染领她往府里走去。

    梅槿边走边笑道:“我听城儿说皇上准了你的假,就想着许久没见你了,趁着城儿回来,让你一起来家里坐坐热闹热闹,还怕打扰你,见你来了梅姨是真心高兴。”

    云秋染带着歉意道:“之前忙着明正司的事,一直没有时间来看看梅姨,秋染惭愧。”

    梅姨拍拍云秋染的手,柔声道:“哪里的话,你们长大了,公务繁忙。城儿身为男子就罢了,染儿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奔波忙碌,梅姨心疼着呢,你只要心里有我这个梅姨我就很高兴了。”

    云秋染点点头,轻声道:“以后得空一定常来看梅姨。”

    来到梅姨的“染墨阁”,梅槿忙拉着云秋染坐下。云秋染微微看了一圈,无论院子还是阁楼都和之前来时并无差异,雕栏玉彻,精致典雅,外面的风铃花好似比之前更加开的旺盛,一片月白,犹如花海仙境。这一栋阁楼看似不大,但书房,茶室,琴房,甚至为了梅槿时不时的兴趣,特地搭建了一个厨房。梅槿是一个能把生活过成画的女人,精致舒适,充实又不乏味,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几乎不会发火不会大声叱喝的美好女子,怎会和她娘那样性子火爆动不动就骂她罚她的奇怪女人成为闺中密友?

    梅槿将她和墨城领到茶室,亲手泡好一壶茶,又备好了茶点才又坐下同他们说话。

    梅槿拿了块梅子糕送到云秋染嘴边,轻声道:“染儿你最喜欢甜食,尝尝这个。”

    云秋染有些不好意思的就着梅槿的手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好吃极了。她已经很久没吃甜食了,以前是没时间吃,现在是没兴趣再吃了,不光甜食,其余的饭菜对她来说也只有好吃与难吃之分,已经没有了其他味觉的区分。

    这块梅子糕做的很好,酸甜适中,不干不腻,一口就能感觉到做点心之人的用心。

    梅槿期待的看着她,问道:“如何?”

    云秋染轻轻一笑,道:“很好吃。”

    梅槿松了口气般,将手中被云秋染咬了半块的梅子糕继续往云秋染嘴边凑,笑道:“那梅姨做的还算成功,好吃就再吃一点,来别客气。”

    吃完梅槿手里的梅子糕,云秋染见梅槿还要往她嘴里喂,忙拿了一块,咬一口道:“梅姨我自己来就好了。”

    梅槿轻笑,放下手中的梅子糕,道:“染儿真是大了,以前啊一来到这里就又蹦又跳的欢喜的不得了,还喜欢拉着我兴致勃勃的讲她最近又拔了哪个夫子的胡子了,又欺负了谁家傲慢的小公子了,又烧了她娘的几棵花了。现在越大越发不爱说话了,明明才二十三,偏偏像个成熟的大人似的,倒和我不亲了。”

    别人的二十三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云秋染心道。

    她直了直身,道:“不是的梅姨,我没有和您不亲,秋染惭愧许久没来看梅姨,都不知梅姨近日可好,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云秋染心中叹了口气,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信。梅槿说的没错,小时候确实最能说的就是她了,隔壁王老爷家的小儿子是个内向的不行的人,都被她骚扰的忍不住爆了人生第一句粗口。

    但是现在除非必要,她没有任何和别人主动交流的兴趣。

    现在真是,尴尬至极。

十四 将军府

    墨城眼带笑意看了云秋染一眼,道:“我记得京城中还有不少人叫你铁面判官?”

    梅槿来了兴趣,问道:“还有这种称谓?我怎的没听说过?”

    云秋染一愣,也是一脸疑惑。她怎么也不知道?倒是有人背地里叫她老女人,女煞神什么的。

    墨城道:“有的,只是那个无头断臂案件没有太多人知晓罢了。”

    云秋染一愣,细细想了想,好像是有个无头断臂的案子,她顺手破的,没有记入明正司的案宗,所以知道的也就当时在场的几位村民,并没有传的多远。

    墨城接着道:“听说最后凶手是个断臂的残人,哀求又威胁的求秋染放过他,甚至宁愿自己跳下悬崖也不愿被秋染抓住。”

    梅槿手搭在唇上,吃惊道:“有这事?后来怎样了?”

    墨城未说话,而是看向云秋染,眼里的意思很明确:这种事由当事人讲更适合吧。

    云秋染一愣,抵不过梅槿热烈的目光,只得接着说道:“他嫉妒蒙蔽了内心,见不得别人四肢健全,比他过得顺风顺水,便偷袭一些刚遇喜事之人,比如新婚之人,刚考中的秀才,生了儿子的人家,谁过得开心他就杀谁。我那时办完公事回来路过那个小县城,刚巧又出了命案,那时已经死了七八个人了,皆是被砍了头和双臂,我便帮着当地县衙破了这案子。那人听到风声先跑了,我是在离那里不足两里的山上找到他的,他说他从小被不公平待遇,所有人当他是乞丐,是草包,跪着让我放了他,我拒绝了。”

    “世上哪个人不是尝过苦走过来的?因为世人对他不善,他便结束别人尝尽苦楚好不容易的来的甜,这种念头就足以罪恶滔天,自裁对他来说不是赎罪,是解脱,所以我没让他跳崖,我要他对他亲自犯下的恶行忏悔,偿还。”

    云秋染面无表情的陈述完这件案子,整个屋子一时间静谧无声,她猛的反应过来这种杀人什么的事,不适合在梅槿面前说,怕是吓到了她,见二人都不说话,云秋染微微低下头,又不知说什么来缓和气氛,只得硬着头皮道:“其实……不是所有案子都这么让人悲哀,有的其实挺有趣的。”

    说完云秋染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她又在说什么?还提案子?这张管不住的嘴,非要让场面尴尬到底才罢休吗?

    忽的,桌下握成拳的手被一把抓住,云秋染一抬头,看见的就是梅槿一双亮着星光的眼睛。

    梅槿语气有些激动,道:“染儿你再同我说说吧!”

    云秋染怔住了,半响才轻声道:“啊?”

    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梅槿轻咳一声,道:“不瞒你说,我素爱听一些稀奇的事,说书人讲的换来换去无非就那么几个,听久了就腻了。原想着染儿办的案子应当都是国家机密不能与外人说的,今日一听,竟还破了这么多奇怪的案子,染儿若方便,可否同梅姨讲讲?”

    见梅槿没被吓到,反倒很有兴趣,云秋染轻轻松了口气,轻声道:“好。”

    屋子的气氛再次活跃了起来,云秋染挑了几个还算有趣的案子给梅槿讲了讲,梅槿全神贯注,深怕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若猜中了凶手,梅槿便会笑的像个小孩,得意的向墨城炫耀,墨城也配合着夸她几句。

    讲着讲着,云秋染忽然看向了墨城。后者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拖着下巴,饶有趣味的听着故事,感受到云秋染的目光,回过头来对她淡淡一笑。

    这人……之前莫不是在为她找到与梅槿聊天的话题,才当梅槿的面说铁面神探的事,悄无声息的帮她化解了尴尬?

    他这份贴心倒是从未变过。

    “什么事开心成这样?”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众人寻声望去。

    门外,一位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平淡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云秋染和墨城一同起身,行了一礼。

    “墨叔”

    “爹。”

    墨慕白是泷起国开国将军,特封的镇国大将军,威名赫赫。墨城与他爹同为将军,品阶却不是一个等阶,这一座将军府的将军也是墨慕白而非墨城。

    在朝中,墨慕白的地位很高,并且所做的任何决定于江山于社稷于百姓,就是不会于私利。让云秋染觉得诧异的,就是是皇上对墨慕白无条件的信任,往朝皇帝怕的朝臣功高盖主,一手遮天,在这位皇上身上一点都提现不出来。京城的军队训练,包括皇城布防核心的巡金卫的人选皆是墨慕白一手管理,这简直是皇上把自己的命脉全权交由他手中。

    好在墨慕白分寸拿捏的很好,沉默做事,不张扬,甚至将功德拱手让给皇帝,就算朝堂上再怎么议论纷纷,民间都从未出现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因为有些人知道墨慕白,但未必会知道他做过哪些事。

    云秋染对这位镇国大将军从小就很敬佩,也很喜欢。虽墨慕白是个冷性子,但极其护短,之前有位大人的夫人私底下说梅槿这样的女人如何如何配不上墨慕白,怕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一二三事才得以嫁给墨慕白的,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他耳朵里,不出半年,那位大人连降三级,打回了老家,那不知名的夫人也因为陷害子嗣被砸了一封休书踢出了家门。

    别人只当这位大人倒霉,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件丑事,但云秋染觉得一个人再怎么蠢,毕竟都是在泷城摸爬滚打的人物,怎会在短短半年露出这么多次马脚,一番查看下来,发现随时给那位大人使绊子并唆使他犯下大错连降三级的“师爷”和墨慕白的属下有点“沾亲带故”,那夫人残害子嗣之前,和那师爷有过几次接触,每见一次,夫人对那些小妾的脸色就黑一分。这其中的弯弯绕,云秋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墨慕白都干了什么。

    在朝堂之上,墨慕白对她也诸多照顾。墨城常年在边关,所以只有她与她爹和墨慕白日日共处一个朝堂,他爹是吏部尚书,掌管朝堂人员命脉,入职之人是否能升官能否平步青云和她爹有很大的关系,他说的话在文官中分量极重,但武臣这边就不行了,那些武将没有一个人不是靠命拼来的官阶,所以并不太受云中鹤的管制。

    一开始因为案子和武臣那边接触过几次,但当时他们都看不起云秋染是个十七不到的小丫头片子,觉得让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屁孩破案子简直就是闹着玩,无论了解案情还是平时见面,态度都十分不友善,不光不配合,说的话也比较难听。

    这种事云中鹤想管也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云秋染早也知道是这样的情况。毕竟自开创女子官职以来,女子几乎都是文官,很少像云秋染这样以特殊官职入职的,所以她一开始也没奢望他们能对她有多友善。

    艰难的查了两天,梅槿忽然邀她去岩山校场,那里是墨慕白练兵的地方,一般梅槿邀她都在家或者哪里的风景好的地方,这校场实在是第一次。等到她去到时,着实大吃一惊,梅槿墨慕白,包括所有武将士兵全都在,排成几排直挺挺的站着。云秋染心有疑惑,但墨慕白未说什么,她也不方便问,谁知墨慕白第一句话就吓了在场包括云秋染一跳。

    他说:“你们谁对她不满的,看不起的,觉得她是个不中用的女子的全都站出来。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来证明她确实就是你们口中的花瓶,没用的废物!”

    语气平静,不怒不喜,没有人琢磨出他的意图是什么,云秋染却是瞬间懂了。

    在场的自然没人敢动,墨慕白又道:“怎么?敢背地里说不敢光明正大的说吗?”

    其中一个见无人敢应,主动站出来道:“大将军是要让我们同一个小丫头比武吗?这不是欺负人家吗?”

十五 将军府

    墨慕白看了一眼那名武将,道:“不比武,但比的是越山,只要你们任何一个人赢过了她,那你们就证明了你们是对的,她的确是个废物,不适合待在明正司这么重要的职位上,我会立刻上书给皇上,免去她的官职。但是,如果你们没有一个人能赢她,那么就收起那些可笑的言论,乖乖闭嘴配合她查案子!有人有意见吗?”

    此话一出,众人了然。越山顾名思义就是翻过一座山,但这座山中间设有无数障碍,包括了独木桥,泥潭,水路,以及各种陷阱区域等等,最后还有面高达十五米需要徒手攀岩的崖壁,非常考验综合实力。

    但凡是在墨慕白手下训练过的没有一个没越过山,这在他们眼中还是在欺负云秋染,但又觉得借此机会又想让那个小屁孩知道知道他们的厉害,最后叽叽喳喳了片刻后无一人反对。

    云秋染自然不会反对。墨慕白的越山这个训练在初成时第一个训练的对象就是墨城和她,在他们无数次的越山席慕白无数次的改进后才形成现在这个稳定的越山体系。

    可以说她的武功从小就是靠越山练出来的。

    墨慕白清楚她的实力,所以这场比赛说他没有偏袒云秋染,那她是不信的。

    结果她也毫无意外的获胜了。

    此事过后,那些武将跨出了对她形象改观的第一步,再也没有人敢为难她了。

    梅槿起身,笑盈盈的走过去,替他理了理额前散乱的碎发,笑道:“今日染儿过来,我们正聊的兴起,她说了一些事我听了觉得有趣便拉着她与我讲讲。”

    墨慕白点头,看向云秋染,淡淡道:“染儿破案的本事的确了得,前些日的那三个大案你做的不错。”

    语气虽全无赞扬之意,但云秋染知道能被他开口夸上这么一句就已经是得到了他的认可了。

    云秋染微微低头,道:“本职如此,尽力而为罢了。”

    忽的,云秋染想到了云中鹤交代她的事,拿出精心制造的棋盘递给墨慕白,道:“我爹知道我今日要来,让我把这套棋盘带来给墨叔,说是他找了好料子特地为墨叔做的。”

    墨慕白接过棋盘看了一眼,依旧的面无表情,淡淡道:“替我谢谢他。”

    云秋染点头,不再说话。一旁的梅槿抬头看了看时辰,忽的“呀”了一声。

    墨慕白扶上梅槿的肩,问道:“怎么了?”

    梅槿急道:“聊着聊着时间过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学了一道菜,味道很好,但是做着费时些。你们先聊着,我该去准备了,不然就赶不上了。”

    墨慕白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你别急,大不了晚些吃……算了,我同你去吧。”

    说罢,梅槿便拉着墨慕白匆匆去了小厨房,留下云秋染和墨城二人在茶室坐着。

    墨慕白宠极了梅槿,他的温柔他的耐心全都给了她,他的眼里永远只有她。他们两家人虽相处模式不一样,但云秋染知道他们相互都深爱着对方,她娘性子刚烈,但一直记得她爹的小习惯,他们之间没有一个外妾,没有一个新欢,全心全意的爱着对方。对墨城和云秋染的教育亦是如此,爱一个人是要给他全部,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对爱最基本的尊重。

    云秋染泯了口香茶,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衣袖,忽的嘴角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抵着,闻着还有些麦芽的香甜。她下意识的张嘴咬了一口,软糯香甜,和梅槿喂她的梅子糕味道一样……云秋染反应过来,猛的抬头,只见墨城一手握拳抵在唇上,憋笑憋的很认真,另一只手正抬着一块被咬过一口的梅子糕,肩膀因为憋笑抖个不停,这只伸着的手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干什么?”

    “……噗……咳咳。”墨城用咳嗽来掩盖差点没忍住的笑声,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真的咬下去,你方才的模样太……可爱了。”

    云秋染内心翻了个白眼,心道:你想说的是太蠢了吧?一把拿过那块被她咬过的梅子糕扔到嘴里,道:“幼稚至极。”

    墨城点头:“嗯,是很幼稚。”话是这么说,但嘴角的那个弧度一直压不下去。

    云秋染内心又翻了个白眼,道:“想笑就笑,别憋着。”

    墨城很认真的点头,笑道:“嗯,我在笑。”

    云秋染转过头去看着他笑,自己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道:“我记得以前说说这句话的是我。”

    墨城道:“是啊,不过你笑的可没有现在那么斯文,那次你用毛笔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画了只乌龟,差点笑断了气。”

    云秋染无奈的笑道:“笑成那样也算我人生的污点了。”

    墨城替她倒了杯茶,道:“以前你可不会在意笑成什么样,笑就笑,还要笑的爽快过瘾才算开心。”放下茶壶,添了点水又放到炉子上煮着,淡淡的水蒸气雾雾蒙蒙,墨城又道:“现在笑的越发不如以前了。”

    云秋染把玩着小巧的茶杯,杯里淡绿色的茶水中起起浮浮飘着一片茶叶,心里莫名的升起一丝极淡极淡的悲伤,道:“没有压抑什么,我只是懒得笑了,这几年见识多了,很多事情没以前觉得有趣了。”云秋染扯了扯嘴角,道:“万幸的是,相对的我也不会难过了。”

    墨城静静地看着她,她嘴角是弯的,但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笑意,言语中她隐隐有悲伤,可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难过情绪,无论是喜还是悲,她都是淡淡的,达不到心底。

    墨城眉头一皱,一只手忽的抓住了云秋染的手腕。云秋染眼里满是疑惑,还未开口问,墨城就道:“这八年发生了什么?”

    云秋染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缓缓抽出那只被捏着的手腕,轻轻一笑道:“我记得我们以前一起种过一棵桃树,不知现在长得怎么样了?”

    这话题转的生硬,墨城也知道她并不想再提,闭眼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再睁开时眼如星辰,温柔淡笑道:“我带你去看看吧。”

    那棵桃树种在花园的一个角落,之前他们在花园玩时发现那里是一片光秃秃的泥地,连婵觉得偌大的花园生机勃勃,唯独剩这一片空空阔阔的一点也不好看,云秋染便提议将这里种上东西,等它长成了就不会觉得突兀了。

    但种上后悉心照顾没几个月,云秋染对这棵桃树没了兴致,丢给了墨城自己甩手不干了。

    这么久远的事也就只有方才那种情况云秋染才会想起来用用。

    虽然是随口一说,但云秋染对那棵被她遗忘了很久的桃树还是有些好奇,不知道墨城照顾的怎么样了,不过他八年未回来不会早就枯死了吧?

    绕过几个院子,他们到了花园,入眼的是一片花开得正旺的十几棵桃树。说是花海有些过了,但入眼一片娇艳欲滴的桃花,灼灼芳华,每一朵开的恰到好处,姿态万千,美得不可方物。小小的桃林却给云秋染带来了如此大的冲击,饶是钟灵寺的桃林盛会也没有这般令人惊艳。

    云秋染看呆了,喃喃道:“这桃树好像和外面的不一样。”

    墨城轻轻点头,道:“嗯,世间唯有木梓山顶的桃树为一绝,这几棵是我去木梓山求的树苗,浇的是木梓山顶的水。不过这树是娘一直在照料,我只是寻了水让人送回来。”

    云秋染道:“那我们之前种的哪棵呢?被拔了吗?”

    毕竟她们种的只是普通的桃树而已。

    墨城指着其中一棵道:“是这棵。”

    那棵桃树完全的融入这片桃林,花开得虽不如其他的艳,却是有自己的味道,娇嫩欲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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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使记介绍:
她是泷城第一女探,也是第一大龄剩女,情商极低还不自知。他是将军,与云秋染是青梅竹马,惦记她十几年,周围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唯她不知。云秋染:我把你当哥,你却想娶我? 这大概就是第一女探慢慢开窍,并被大将军追到手的故事。明正使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正使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正使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