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日月当空TXT下载日月当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日月当空全文阅读

作者:黄易     日月当空txt下载     日月当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以武会友(下)—温柔之乡(上)

    龙鹰自然朝金发女郎瞧去,刚好女郎大胆的目光正凝视他,目光相触,女郎美眸shè出炽热的芒火,龙鹰双目则魔芒遽盛,女郎敌不住的垂下目光,玉白的脸颊现出红晕,动人至极。

    横空牧野大讶道:“本人还是首次见美修娜芙在男人前害羞,龙鹰兄的眼神非常特别。”

    龙鹰魔心不动的微笑道:“小弟现时的情况是四面受敌,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事,横空兄的好意只能心领。”

    横空牧野仰天长笑道:“非常人始有非常事。”

    “锵”!

    长剑离鞘而出,金发女郎捧着空鞘退返坐席,又忍不住的再偷看龙鹰几眼。

    堂上众人见两人细声对话,听到的是横空牧野最后没头没脑的一句,均好奇心大起,只恨没法迫他们说出来。

    横空牧野横剑胸前,剑长四尺半,青芒闪烁,显然是吹发可断的锋快宝刃。

    龙鹰后移两步,抖手弄出重重枪影,枪尖反映堂内灯火,像无数芒点在身前爆开,慑人至极。同时喝道:“横空兄请!”

    握剑在手的横空牧野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气势骤盛,且他高度与龙鹰相若,两腿直立,直有拔地扛天的气概,既稳如泰山,偏又令人感到他灵动如神。

    在座不少是从长安追到洛阳来看他的以武会友,横空牧野现时的神态,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可知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一直从容败敌的吐蕃无敌剑手,终遇上迫得他不得不全力应付的劲敌。均感不虚此行。

    横空牧野道:“恕本人不客气哩!”

    说毕此句,蓦地手中剑化作芒影,从上而下一道闪电般随他飙前的步法破入龙鹰的枪芒里去。

    在场者即使高明如易天南之辈,亦看不清楚他从横剑、举剑到疾劈的微妙变化,只知浑然天成,全无虚隙可乘。

    这才是横空牧野的真功夫。

    太平公主和小魔女来不及担心之际,枪芒散去,变回长枪。由下而上疾挑,分毫不差挑中剑影尖端处,发出骇动全场的劲气爆破声。

    两人同时后撤三步,以化去对方真劲。

    横空牧野长剑遥指龙鹰,喝道:“过去五年来,尚是首次有人能挡本人全力一击。”

    龙鹰左手持枪,收往身后,笑道:“由于小弟出道时rì尚浅。不过恐以后也难以看到像横空兄那么快、狠、准的剑法。两招!”

    横空牧野往侧踏一步,催发剑气,整座大堂气温立即下降少许,当他再踏一步,大堂竟似晃动一下,感觉奇异至极。

    龙鹰亦相应踏步,与以往战斗不同者,是比武而非生死对决,故比的是招式、气势和策略,他的魔功在某一程度上被限制在枪的效能内。又予他截然有异的新鲜感和考验。从任何角度来说,横空牧野绝对是有资格击败他的对手,但要杀他却是绝无可能。

    横空牧野采取主动,脚踏奇步,似缓似快,长剑先探往外檔,再劈削而去,取的是龙鹰颈胸的位置,不过由于剑势不住变化,最后命中的地方确是难以估计。随着他的攻击。以他为中心的剑气阵阵往对手cháo冲而去,虽只一剑之力,人人感到龙鹰须应付的是他整体的jīng气神,威势骇人。

    很多平时自命不凡之辈,亦泄气地晓得若与龙鹰掉换位置,怕架不住这一剑。

    不过于龙鹰来说,不用眼去看。也清楚对方剑势变化,问题在如何挡格。

    长枪一道电光似的从他腰际shè出,命中横空牧野削来的一剑。

    “当”!

    枪剑交锋。发出清脆响音。

    人人以为两人再次分开,哪知横空牧野往侧稍移,竟再次欺近龙鹰,回剑后在两人间爆起重重剑影,全力抢攻。

    围观者均代龙鹰叫糟糕,因为长枪利远攻不利近守,一旦让横空牧野借着剑的特xìng发动近身搏斗,龙鹰的长兵器反成他的负累。

    龙鹰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哈哈一笑,双手改执长枪中段,就以枪头杆尾应付横空牧野排山倒海的攻势。

    两人各展身法,几是没有一刻留在刚才的位置,眨数眼的高速里,双方交换了也不知多少招,不要说看不清他们的招式变化,最后连他们的人也似瞧不真切。

    “轰”!

    劲气爆破,两人终于分开。

    横空牧野宝剑柱地,叹道:“从未这么痛快过。”

    龙鹰则以长枪撑地,似靠它方可立稳,欣然道:“该算多少招?唉!不如再立规矩,就是不论多少招,都当作九十九招,不如此实难尽兴。”

    易天南带头叫好,登时惹起如雷掌声。到此刻众人终放下心来,晓得龙鹰不单有一战之力,且绝不逊于对手。

    横空牧野将剑扛在肩上,道:“来!今趟龙鹰兄做主攻。”

    龙鹰打得兴起,一声“看枪”,拔身而起,竟旋动起来,枪随人走,劲箭般朝横空牧野投去,再没法分辨人影和枪影,如果确有人枪如一,该就是这样子。

    横空牧野叫一声好,宝刃闪电前劈,空气被他剑罡硬逼开去,两旁观者无不感到冰寒之气扑面而来。

    “当”!

    枪尖被剑劈个正着。

    以横空牧野的下盘功夫,仍要被龙鹰此聚集全身功力的一击撞得朝主席方向挫退两步,当他重整阵脚,龙鹰的枪来了。

    着地后,枪似在龙鹰手上活过来般,变成灵动如神、千变万化的恶龙,无隙不窥的向横空牧野攻去,最要命的是不时夹杂几下挥打,时硬时软,狂暴如若从千仞之山冲奔而下的狂流,了得如横空牧野者,也只能完全采取守势,连还击一剑的空间也没有。

    只要不是盲的,懂武功或不懂武功,均晓得如果龙鹰的攻击能持续下去,横空牧野的崩溃只是迟早的问题。

    幸好龙鹰道心jīng纯,足以驾驭狂野的魔种,当横空牧野吃不住另一轮撼山震岳般连绵不断的十多枪后,再退半步,龙鹰猛然醒觉过来,拉枪后撤。

    两人的气势正互相紧锁,横空牧野压力骤退,在气机牵引下,乘胜追击,踏步抢前,挥剑朝龙鹰颈项劈去,剑罡带起风雷之声,自然而然在引发下全力以赴,使出妙至毫颠的剑招。

    龙鹰只须挡格此招,横空牧野该没有后着,说到底大家只是兄弟般的大玩一场,你攻我,我攻你,好该是收手言和的一刻。

    就在此时,一支长针无声无息地在龙鹰右方的坐席间由下而上劲shè而来,取的是龙鹰大腿的位置,时间拿揑jīng确,角度刁钻,令龙鹰挡得了横空牧野的剑,避不开袭来的针。

    眼力高明者纷纷惊呼,却来不及阻止龙鹰似注定了的命运。

    横空牧野因位置关系,看不到暗器,却从惊呼骇叫声感到异样,可是他此招已成有去无回之势,没法改变。

    幸而龙鹰一直留神,机栝声响,他立即从大堂喝采鼓掌声辨别出来,至乎嗅到淬上剧毒利针的气味,掌握暗器shè来的角度和位置。

    龙鹰拗腰仰身,本往前拨的长枪改往下挑,正中毒针。毒针应枪尾改变方向,贴胸而过,往他前方shè去。

    “叮”!

    毒针命中横空牧野横削而至宝刃的剑锋,发出清响。

    一道人影鬼魅般闪出大门。

    龙鹰将手上长枪抛给正收剑后撤的横空牧野,连续三个翻腾,往逃出大门的偷袭者追去,大叫道:“横空兄,领教哩!后会有期。诸位请!小弟擒凶去也。”

    横空牧野仍在回味刚才他连消带打的奇招,探手接枪,欣然道:“不送哩!”

    在千百道目光注视下,龙鹰消失大门外。

    只有太平公主恨得牙痒痒的,晓得这小子终找到开溜的机会。

    月黑风高的暗夜里,龙鹰穿街越巷,只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始跃上屋顶,飞檐走壁,远吊敌人,看对方溜到哪里去。

    他有个感觉,是敌人故意让他追蹑,好引他投进陷阱去,而此人武功之高,该不会差自己多少。京城确是卧虎藏龙,能人众多。

    这是他成魔后首次全力展开身法,那种窜低伏高,在瓦坡奔跑如履平地,孤独行事的感觉,畅美迷人。

    他的跟蹑与别人不同,不用眼睛去看,纯凭听力已不会追失,有时则依赖灵应,一口气疾追十多里路后,敌人跃落一处民居去。

    果然院落四周设有暗哨,证实他先前的想法,大感有趣,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到院落旁路边一棵大树枝叶茂密处,运足耳力,全力窃听。

    等了一盏热茶的工夫,目标院落传来声音道:“点子没有跟来!”

    龙鹰认得是褚元天的声音,心叫好小子。

    另一个沉雄的声音道:“算这小子命大,不过对此子绝不能掉以轻心,我以为十拿九稳的一击竟被他化解,手法干脆漂亮。”

    褚元天冷哼一声,显是心中不服气,又无可奈何。

    沉雄的声音道:“今晚的行动至此为止,你们各归本位,等待指令。”

    龙鹰再没有听下去的兴趣,心忖若不是心急回去会人雅,今晚就和你们大玩一场。来rì方长,只要再听到此人的声音,肯定立即认出来。

    龙鹰悄悄离开。

第三章 温柔之乡(下)

    回到上阳宫,心中仍填满夜游神都的动人滋味,印象最深刻的是天津桥一带的夜市,有机会必重游这热闹繁华的胜地,而不像刚才匆匆而行的走马看花,此时他已把大恶女小魔女一股脑儿抛诸脑后,心中只有楚楚动人的俏人雅。

    甫入宫门,被派在那里候他的小马截着,一边领他朝通仙门走去,一边兴奋的道:“鹰爷早个把时辰回来会有好戏看,张易之和张昌宗那对扮得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狗贼兄弟,不顾廉耻的跪在观风门外,看得把门的兄弟差点呕吐大作,忍得不知多么辛苦。”

    龙鹰笑道:“竟有此事,结果如何?”

    小马道:“结果是他妈的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圣上将他们接上皇舆,带狗贼兄弟到集仙殿饮酒作乐去了。”

    龙鹰讶道:“你为甚么如此鄙视他们?”

    小马冷哼道:“不要看他们见到圣上时变成两条摇尾的狗,背着圣上便作威作福,做过的坏事难以计数,只因有圣上维护,其他人拿他们没法。”

    龙鹰心忖自己比大多数人明白武曌。不论她如何英明强横,始终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有人xìng的弱点。现在她拥有的权力、物质享受达到难作寸进的顶点,且是习以为常,得到了手便不会觉得如何了不起。但她的心境却是孤零冷寂,唯一可吐心事的胖公公近两年也少和她说话,过去则不堪回首。在这种情况下,谁能为她带来欢乐,谁便可成她心头爱。所以张氏兄弟于她而言,比任何重臣大将更要紧。对她来说,下面的人大概可分为工具和玩物两类,而张氏兄弟这对玩物不单予她**的欢愉,又是令她青chūn常驻的工具,集两者于一身,所以不论他们做尽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她会视如不见,听而不闻。

    自己又如何呢?

    他再次感到弄清楚武曌如此重视自己和道心种魔**背后原因的迫切xìng,否则死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宅取楼式,园取全景。

    甘汤院位于通仙门内,处仙居院之东,自成一格。论特sè,由于有天然温泉,比仙居院更胜一筹,不过仙居院居正北,论尊卑当然以仙居院较合皇帝专用。

    甘汤院可大分为园林和居宅两部分。

    前宅三进,为轿厅、花厅和大厅:后宅为两层的走马楼,矩形环楼左右以楼廊联结,楼上回廊设两尺半高的栏板,楼下廊设低矮坐栏。上层六房,下层三房一厅,十个间隔,作起居之用。

    园林分前园后园,前者作招待宾客之用,后者为舍院jīng华所在处,因其引进温泉水成溪成池,在池水热雾腾升下,踏足九曲回廊,如误入仙境,个中妙况,难以言传。

    从通仙门开始,门禁森严不在话下,处处明岗暗哨,防卫稳如铁筒,小马虽身为飞骑御军,也不敢贸然进入,在门外与龙鹰分手,临离前千叮万嘱他记得后晚芳华阁之约。

    一个姓李的中年太监,率领两个年轻小太监和四位宫娥在甘汤院正门石阶下恭候他的大驾,令以为院内只得人雅和两陪嫁姐妹的龙鹰大感意外。

    宫娥们只是中人之姿,年纪由十七、八至二十六、七岁不等,远及不上他的丽绮阁八美,又或在御书房中院伺候他的俏宫娥。

    众人将他拥入轿厅,递巾抹手,又为他换上舒适的衣服鞋子。

    李公公道:“衣物由宫内专人为鹰爷赶制。圣上对鹰爷的重视是前所未有,从保安到膳食供应,全等同圣上的规格。以后鹰爷由我们悉心伺候,有甚么事,至乎宫外采购东西,鹰爷吩咐一声便成。”

    龙鹰心中暗叹,在如今守卫重重,飞鸟半只飞不进来的情况下,不要说离宫,要静悄悄携美逃出甘汤院这座无名有实的大监房更是体想。

    问道:“人雅她们呢?”

    李公公恭敬答道:“三位少夫人正在内宅候驾。”

    龙鹰又想到诛连的问题,纵然自己有妙计离开,留下来的如李公公等恐怕会被斩首,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命运已被注定,就是须与武曌分出胜负,女魔帝和邪帝一较高低。道:“你们可以去休息。”

    李公公道:“我们有轮夜的规矩,免致鹰爷和少夫人们忽然需人伺候,竟无人可用。”

    龙鹰记起自今早在陶光园吃过点东西后,一直再无食物入肚,奇怪仍没有肚饿的感觉。微笑道:“在这里不用守规矩,你们放心去睡!”

    李公公感动的道:“鹰爷很体谅我们。让奴才送鹰爷到内院去。”

    “妾身向鹰爷请安!”

    两女俯伏内宅后厅入门处,看不到面貌,只知娇小玲珑的人雅不在其中,左边的女子高挑纤美,有点眼熟。

    李公公知机的告退。

    龙鹰的感觉新鲜古怪,他并不懂陪嫁的含意,但她们自称妾身,该是陪人雅过门来一起下嫁他,等若与人雅同时变成他的女人。试问一个本身无一物的小子,忽然间拥有三个美人儿,那种奇遇式的冲击力是多么震撼。

    一时间他慌了手脚,忙道:“两位姐姐请起,折煞小弟哩!“两女盈盈起立,娇羞不胜的低垂着头,纤手不知放到哪里去。

    龙鹰一震道:“你不是丽丽吗?”

    丽丽赧然道:“丽丽由今天开始尽心尽力伺候鹰爷,唯鹰爷之命是从。”

    赫然是丽绮阁八美之首的美人儿丽丽,想不到她不但是武曌的贴身宫娥,且是人雅的好姐妹,可见武曌对自己用心良苦。

    另一女比丽丽矮上两寸,艳丽娇美不在丽丽之下,很眼熟,一时却省不起在哪里见过,看她渴望的神情,如果叫不出她的芳名,肯定非常失望。

    “噢!姐姐不是御书房的秀清吗?”

    秀清欢喜得热泪盈眶,道:“正是秀清,鹰爷呵!”不顾一切的投进他怀里,两肩抽搐,哭成个泪人儿,把龙鹰的衣襟全沾湿了口丽丽立被感染,伏到他肩上,泣不成声。

    龙鹰虽左拥右抱,软玉温香,**之念早不翼而飞,填满沉重的悲恻,任她们将心中的凄苦发泄出来口只要想想此前她们根本没有哭的权利,受了甚么辛酸只能半夜偷偷饮泣,便明白她们为何如此jī动。她们再不是宫中的小宫娥,而是他龙鹰的妻妾,回复zì yóu身,而她们显然对他很有好感,觉得他是托付终身的理想人选。

    这亦是宫娥唯一的“出路。”龙鹰正是她们梦寐以求、救她们逃出生天的英雄。

    虽然自己知自己事,现在的他自身难保。但正如胖公公说的,一旦他晋入种魔**第九重成魔,将大添与武曌周旋的本钱。徒逞勇力必败无疑,斗力外还需斗智。

    他暗中立誓,纵然牺牲xìng命,也要竭尽全力保护她们。

    两女逐渐平复下来,两双秀眸早哭肿了,有点不好意思地离开他的怀抱。

    龙鹰心想这个倒奇怪,不论丽丽或秀清,在以前的相处里,均是作风大胆,旋即想到之前是奉命行事,惟恐受罚,现在始是她们的本xìng,所以自己必须尊重和爱惜她们。

    道:“人雅到哪里去了。

    丽丽道:“小妹子兴奋整天,盼你盼到颈都长了,入黑后我们迫她上床,她又一向贪睡,待丽丽和秀清伺候鹰爷沐浴更衣后,鹰爷可在楼上主房的大床找到你的人雅。”

    芙蓉帐暖度**,龙鹰一颗心灼热起来,明天的事,明天去管!

    秀清柔声道:“我们调校好温泉水,再加热少许便成,不过鹰爷要学那天般目不斜视,谨守规矩,因为今夜是属于小妹子的呢!”

    龙鹰听得心中一荡,道:“那明晚呢”

    丽丽回复本sè,吃吃笑道:“我和秀清的房间在楼上,任夫君大人选择。”

    龙鹰还是破题儿第一趟被唤作夫君,感觉有如从小子到长大chéng rén于此刹那完成。

    两女拥着他走出后厅,沿回廊而行,秀清凑到他耳边道:“鹰爷很快可以看到丽姊的身体哩!”

    丽丽害羞得把头枕在他肩上。

    龙鹰不由想起太平公主**的背影,想起宫廷的勾心斗角,不过此刻一切都离他很远,这里是完全属于他的天地,当他疲倦了,可以回来这个可躲避外间风风雨雨的宫内桃源,享尽人间艳福。温柔乡正是英雄冢,不过他偏不信邪,想想向雨田在他目前的情况下会怎么办,肯定是放手而为,闹他娘的一个天翻地覆,然后携美而去。

    温泉水的气味送进他鼻腔内,他再次记起燕飞。向雨田在魔劫一篇中两次提及燕飞,说他是他平生唯一佩服的人,并指他曾两次死而复生。既然燕飞是如此超卓的人,为何老杜他们说及向雨田的事时,从没提起燕飞的名字。

    他定要设法找出燕飞的来龙去脉,因为此或许是唯一的线索,去明白为何武曌如此看重种魔**和他龙鹰。

    掌握背后的原因,将是与武曌周旋的起点,事实上他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只需证实。

第四章 边荒传奇(上)

    龙鹰一觉醒来,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温馨和满足。人雅驯如羔羊的蜷曲在他的怀抱里,他晓得她比自己更早醒过来,只是懒洋洋的不愿动半个指头,更因害羞未肯睁开美眸,忍不住轻抚她滑如凝脂的香背。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乃不少人梦想之最,前者与他无缘,后者刚在昨夜发生。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自被押离荒谷小屋,他像踏进一个无有穷尽的梦域,即使剑锋相对,总有梦幻的感觉。可是与人雅的抵死缠绵,男欢女爱,却令一切真实起来,生命向他显露出真面目,攀上所能达到最浓烈的境界。

    爱火燃着了他俩的肉身,席卷心灵的大地。

    昨夜浴罢摸进新房,烛火掩映里,人雅拥被酣睡,乌黑闪亮的秀发zì yóu写意地散披绣枕。她项肩交界处有一如点漆般的小墨,忍不住香一口。

    人雅“嗯”的一声似有所觉,仍不肯转过身来,如羊脂玉膏般的颈肤和小耳却火般烧个通红,向龙鹰现出他最爱从她身上看到的颜sè。

    当他钻进寒夜里温暖香洁的被窝,竟发现心爱的人儿身无寸缕。一切失控了,夜再不是以往任何一个晚夜,炽热的爱,赋予了夜完全不同的意义。他们无条件地将自己开放,**和心灵紧密契合,直至无法分辨彼此。

    人雅在他怀里颤动。

    龙鹰以鼻尖轻碰她的鼻尖,唤了一声“喂”。

    人雅“伊唔”一声,睫毛轻抖的似在抗议被sāo扰。

    龙鹰作弄她道:“我听到人雅的姐妹在说话,说的正是我的俏人雅。”

    人雅勉力睁开少许眼帘。见龙鹰虎视眈眈,吓得连忙闭上,以她天真的语调道:“她们说甚么?”

    龙鹰忍着笑道:“她们异口同声说,人雅那小妮子,叫得那么厉害,由白天叫到夜晚,夜晚叫到天亮,累得人没觉好睡。”

    人雅终于张开美眸。杏目圆瞪大嗔道:“你做出来的。”

    龙鹰摆出无赖模样,好整以暇的道:“事实俱在,岂容狡辩。”

    人雅眼珠乱转,终找到他的破绽,“噗嗤”娇笑道:“还说不是编出来的,人雅有在白天和你好过吗?”

    龙鹰面不改sè道:“现在不是白天吗?”

    人雅终于晓得中了jiān人之计。

    人雅再度入睡,龙鹰以最大的意志离床,到楼下让丽丽和秀清悉心伺候。又取来钱囊,拿出十一锭金子,放在桌面上,道:“你们收好这些金子,异rì我们离开神都,可做安居乐业之用。”

    两人齐声娇呼道:“这是很多钱呵!”

    龙鹰又多掏出一锭,欣然道:“这锭可作现时的使用,你们拿主意看需要甚么东西,着李公公遣人到宫外采购。”

    秀清压低声音道:“我们真的可以离开神都?”

    龙鹰微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时候到了。我当然会带你们离京,先来个游历天下,找到风景气候最佳的福地,就在那里安居。”

    两大美人听得秀眸闪亮,充满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三人到主厅吃早点,两女本不敢与他共桌,在他的“强迫”下终于就范,自有婢仆到内宅打扫,伺候人雅。

    秀清忽在桌下暗推丽丽一把,当然瞒不过龙鹰。他并不揭破,皆因此为画眉之乐。

    丽丽俏脸微红,凑近些儿轻轻道:“我俩商量过哩!今晚一起伺候鹰爷。”

    龙鹰欣然道:“这几天来不论大战小战,老子开口闭口都说甚么大战三百回合,可惜最长的一战也过不了二百回合,想不到……”

    话未说完给丽丽掩着他的口,娇嗔道:“鹰爷坏透哩!”

    闹得不可开交之际。李公公来报,张柬之大人求见。

    龙鹰大讶,首先上阳宫是禁地中的禁地。没有武曌许可,休想踏足一步。其次是猜不到张柬之非见他不可的理由。

    李公公显然不是寻常太监,见状低声道:“张柬之是国老的门生,进士出身,现为监察御史,鹰爷如不想见他,奴才……”

    龙鹰忙道:“请他到花厅,我立即来。”

    张柬之年逾五十,中等身材,一脸正气,神采飞扬,腰板挺直,虽然不谙武技,自有股迫人而来的气势。见龙鹰入厅,起立致礼。

    龙鹰请他坐下,大家喝过奉上的香茗,问道:“张大人不用上早朝吗?”

    张柬之一捋颔下长须,道:“今早情况特殊,圣上因须到万象神宫接受外国使节团的贡品,取消早会。”

    龙鹰讶道:“两件事本不该有冲突,受贡在早朝后举行便成。”

    张柬之微笑道:“所以下官说情况特殊,取消早朝是向对方表示尊重和诚意,事情绝不寻常,国老亦受邀参与,更罕有是太子殿下也列席。”

    大周太子是居于东宫的豫王李旦,那晚在八方馆与万仞雨一起的李隆基,是李旦的儿子。从张柬之这句话知道,李旦虽贵为太子,却无缘参与政事。今次因应外交礼节,他这个名义上的继承人遂需出席。

    龙鹰顺口问道:“有没有混蛋武承嗣的分?”

    张柬之哑然笑道:“当然有这混蛋的分,龙先生快人快语,令下官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难怪国老欣赏你。”

    龙鹰对甚么外国使节团全无兴趣,开门见山道:“张大人今次来找本小子,有何指教?”

    张柬之呵呵笑道:“张某还是第一次听人自称为本小子,可见龙先生不拘一格的作风。今次下官奉国老之命而来,有三件事。首先国老想知道龙先生昨夜追凶的结果。”

    龙鹰道:“我追了十多里后,发觉对方布下陷阱,候我上钩。一来我另外有事,二是来rì方长,哪忧没有以眼还眼的机会,所以返上阳宫去也。”

    张柬之问道:“弄清楚对方是甚么人吗?”

    龙鹰道:“我偷听到他们说话,其中之一是武承嗣的头号高手褚元天,另一个人只要我再听到他的声音,可以立即认出来。”

    张柬之吁出一口气道:“龙先生或不把此等宵小放在心上,对我们却事关重大。国老一直怀疑那混蛋手上有个专责政治暗杀的集团,造成多起服毒自杀又或自缢疑案,牵涉到政治上举足轻重的名公大臣和皇族宗室,只是苦无证据,龙先生刚才之言,顿使我们拨开迷雾见青天,龙先生最好不要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龙鹰心忖肯定牵涉到武曌,且是她默许,点头答应。

    张柬之沉吟片刻,难以启齿的道:“第二件事真不想说出来,又不能不说。”

    龙鹰从容道:“没有甚么是小子接受不来的。”

    张柬之苦笑道:“包保你猜不到我要说的事。国老着我向龙先生明言,一天你不肯告诉他你的出身来历,一天不许你去惹他的藕仙小姐。”

    龙鹰失声道:“甚么?”

    张柬之无奈道:“我们很难怪责国老,藕仙是他如珠如宝的爱女,他……”

    龙鹰哑然笑道:“大人误会哩!国老也误会了,小子和小魔女只是斗法而非谈情,小姐她对我只有恶感没有好感。告诉国老不用担心,我再不会去惹她。”

    张柬之道:“龙先生武技固然惊天动地,但对女儿家心事却像个初哥。勿怪下官交浅言深,因为我的确像国老般欣赏龙先生。国老的担心是有理由的,以往藕仙每次‘击败’对手,总爱在国老前夸耀一番,只有你是唯一例外,只字不提,国老很想知道发生过甚么事。”

    龙鹰无言以对,难道告诉张柬之小魔女中了他一招吗?幸好计上心头,压低声音道:“我确中了她一招,是屁股中招,所以她不好意思宣扬。哈!”

    张柬之果然被瞒过,现出原来如此的恍然神sè。续道:“其次是她昨晚获横空牧野赠送吐蕃价值连城的名剑‘神山之星”喜欢得把剑放在床上伴她入睡,一早起来竟佩新剑出门去了,不用我点明,龙先生该晓得国老想到甚么。”

    龙鹰心中欢喜,横空牧野果然是言而有信的人,不用说剑鞘剑柄必是饰满宝石贵玉一类东西,否则何来价值连城之语,不知太平公主得到的是甚么?

    龙鹰叹道:“明白哩!以后小子绝不会去找藕仙小姐,以她的脾xìng理该不会来找小弟。”

    张柬之讶道:“龙先生在这样的情况下仍不肯告诉国老出身来历吗?他说可为你保守秘密。”

    龙鹰听得心中一动,不过仍须先征询深悉情况的胖公公意见。道:“怎都会有这么一天。现时可以告诉国老的是我龙鹰绝不是他的敌人,就算他遣人来杀我,小子只会躲避不会还击。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做。嘿!第三件事呢?”

    张柬之细审他一阵子后,点头道:“我相信龙先生这番肺腑之言。第三件事国老只是代人传话。端木菱小姐已离开国老府,暂居于城外东面洛水旁著名的素净庵,小姐说如果龙先生有心归还欠她的五两金锭,可到那里寻她。”

第五章 边荒传奇(下)—神都大雪(上)

    龙鹰听得发呆,记起武曌说过他们是命运注定的大敌,逃都逃不了。

    张柬之道:“若没有其他事,下官告退。”

    龙鹰心中一动,道:“张大人认识的人中,有没有jīng通野史者?”

    张柬之欣然道:“不论正史野史,下官均有涉猎,所以现在当的是长史。”

    龙鹰大喜道:“张大人听过一个叫燕飞的人吗?”

    张柬之淡淡道:“龙先生因何对此人生出兴趣?”

    龙鹰暗自叫苦,张柬之的jīng明厉害不在狄仁杰之下,分明借此机会,旁敲侧击的弄清楚自己的来龙去脉,偏又不得不答。

    道:“这与小弟的一位尊长有关,在他的笔记曾两次提及这个人。”

    张柬之道:“此人有何独特之处,为何令龙先生时刻留神?”

    龙鹰把心一横,道:“因每次提及他,都说燕飞是有仙缘的人,故使小子好奇心大起,可是问遍仍没有听过他大名的人。”

    张柬之道:“龙兄的尊长高姓大名?”

    龙鹰招架不住,苦笑道:“张大人饶过小弟好吗?”

    张柬之哈哈大笑,满含深意瞥他一眼,道:“看在龙兄为庐陵王解围一事上,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龙鹰大喜道:“张大人真晓得燕飞是何方神圣?”

    张柬之点头道:“龙先生是问对人。燕飞此人,不见于正史野史,只存在于说书,由于下官自少爱采集说书故事。所以不单听过燕飞此人,还下过一番考据工夫。”

    龙鹰喜出望外,深庆得人,道:“愿闻其详。”

    张柬之从容道:“龙先生不怕下官从此人推断先生的出身来历吗?”

    龙鹰淡淡道:“那小弟只好认命。”

    张柬之略一沉吟,似在整理记忆里有关数据,道:“关于燕飞的说本大致有十多个不同的版本,据传所有版本均源自一个叫《边荒传奇》的说本,作者的名字早已湮没。有一个颇为荒诞的说法。指此书曾为南朝开国之君刘裕拥有,且置之于案头,不时翻阅。照下官看,这只是说书先生藉此抬高说本的身价,不该作实。”

    龙鹰问道:“这个原本仍存于世吗?”

    张柬之道:“自刘裕以还,历经宋、齐、梁、陈、隋、唐,均是战火连绵,流失的典籍不计其数。下官遍查有关的正史野史,再未有人提及此书,看来早被战火摧毁。”

    龙鹰苦思道:“如果此书确如传说所言,曾为宋武帝刘裕拥有,那成书的时间理该在魏晋时代。唉!我的娘!”

    张柬之道:“龙先生不想知道内容吗?”

    龙鹰心不在焉的道:“是甚么内容?”

    张柬之道:“说的是关于一个叫边荒的地方,且确有其地,位于淮水和泗水之间。当时晋朝偏安江左,战事连绵,两水间大片土地被摧残至片瓦无存,成为无人地带。偏在此鬼域似的地方,南北浪人借一座荒废的城池建设边荒集,繁华兴盛至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而燕飞更是边荒的头号剑手。论题材非常不错,不过照我看燕飞虚构的可能xìng极大,至乎边荒集也是子虚乌有。”

    龙鹰吁出一口凉气,压下心头的激动,沉声道:“大人为何有这个想法?”

    张柬之道:“因为故事过于荒诞离奇,竟说刘裕、燕飞和北朝开国之君拓跋珪曾在此携手作战,共抗南北大敌。两次失去边荒集,而最后竟能反攻收复。从军事的角度来看是绝没有可能的。”

    龙鹰道:“真的没可能吗?”

    张柬之道:“你可知边荒集的敌人是谁?就是当时南方北方实力最强的几个人,包括慕容垂、桓玄和司马道子。最荒谬的是最后边荒劲旅与拓跋珪连手,击败慕容垂,不是透过一场大会战,而是燕飞和慕容垂的比武,燕飞只一招就击得慕容垂变作滚地葫芦。钢矛断作两截,天下荒谬之最,莫过于此。”

    龙鹰抓头道:“确是荒谬。后来燕飞到哪里去了?”

    张柬之含笑道:“当然是成仙成圣,若非神仙,怎可能一招击败当时号称无敌的慕容垂?哈哈哈!”

    龙鹰呆瞧着他。

    张柬之道:“龙先生还有甚么问题?”

    龙鹰缓缓道:“从刘宋开国至隋,经历了多少个年代。”

    张柬之讶道:“看来龙先生认为边荒集和燕飞确有其事。让下官算算看,大概是一百六十年。”

    龙鹰剧震道:“一百六十年!”

    张柬之大讶道:“先生为何如此震骇?”

    龙鹰深吸一口气道:“没甚么。多谢张大人指点。”

    御书房。

    龙鹰埋首疾书,武曌来了,chūn风满脸,直抵龙鹰桌前,欣然道:“龙先生可知你昨夜误打误撞下,为朕立下大功?”

    龙鹰继续书写,一头雾水道:“昨夜小民只是打打杀杀,如何可以为圣上立功呢?”

    武曌含笑道:“龙先生有所不知,横空牧野今次东来,殊不简单,该是负有吐蕃王赞普托付的秘密任务,探听我大周虚实。吐蕃人自松赞干布崛起,兵强马壮,邻近各国全不是敌手,被其逐一歼灭,统一高原,国势更盛,除太宗时被侯君集所败,稍敛东侵之心,但国势不衰,兵力达数十万之众,故太宗不得不以文成公主妻之。”

    龙鹰道:“他们不是刚被圣上遣兵击败吗?”

    武曌叹道:“先生指的该是青海之役,朕遣我朝战绩彪炳的大将黑齿常之率大军讨伐寇边的吐蕃大军,我军兵力虽在其上,可是正式交锋,却非其对手,初战即败,幸黑齿常之领军有道,败而不溃。后黑齿常之亲率五千死士,夜袭吐蕃营,令吐蕃溃乱引退,胜得极险。加上赞普乘机从权臣手上重夺权柄,故吐蕃一时无力来犯。”

    目光投往窗外,徐徐道:“二十一年前,先君仍然在位,在朕建议下,派出大将薛仁贵、阿史那道真等讨伐吐蕃,被吐蕃军败于大非川,吐蕃乘势越过昆仑山,攻陷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令其国土大幅扩展,北抵突厥,占地万余里,威势之盛,犹在突厥之上,成为中土大患。”

    龙鹰听得心中敬服,早在二十年前,武曌已对塞外中土的敌我形势了如指掌,换过一般昏君,恐怕弄不清楚地名、国名,还如何调军遣将?

    武曌显然被横空牧野东来触发了对西塞的驰想,谈兴极浓,续道:“十二年前调露元年,西突厥与吐蕃连手进犯我安西都护府,虽为我军击退,但已令边防军元气大伤,不得不放弃安西。自此,塔里木盆地的控制权,尽入吐蕃之手。青海之败,实无损吐蕃国力,可见若我中土稍弱,吐蕃大军肯定重来。今次横空牧野若尽数击败中土高手,必令崇尚英雄武力的吐蕃人生出轻视之心,后果可以预见,那是朕绝不想见到的事。”

    龙鹰大讶道:“那圣上为何又不让小民出战?”

    武曌目光重投龙鹰,微笑道:“为应付横空牧野美其名为以武会友的测探行动,不惜调兵遣将,务求挫其锐气,岂知此人剑术之高,远在朕估计之上,平时威震一方的所谓名家高手,竟无一人可在他手上走过十招之数。中土可与他一比高低者,已是屈指可数。有些因着身分地位,不宜出战,有些则不屑此等公开比武,年纪相若而又有一战之力者,剩下来只得风过庭、万仞雨和符君侯三大年轻高手,他们各有所长,均有足够实力与横空牧野平分chūnsè。”

    龙鹰忘了武曌仍未答他的问题,问道:“符君侯是谁?”

    武曌道:“符君侯乃近数年在南方崛起的高手,外号‘枪君”神勇盖世,所向无敌,朕已使人安排他在扬州与横空牧野一较高下,故先前并不把神都的比武放在心上。”

    龙鹰大奇道:“万仞雨就在神都,圣上为何舍近求远,不让他迎战?”

    武曌淡然自若道:“万仞雨被誉为继少帅寇仲后中土第一用刀高手,如有任何闪失,对中土武林的打击将严重至难以估计,朕实不愿冒这个险,故请国老私下劝说,让他打消出战的念头。”又道:“至于风过庭,乃朕御前剑士,又是北门学士中文武全材出类拔萃者,稳为朝廷第一高手,若他败于外族手上,对我大周军心士气影响之巨,可以预见。”

    龙鹰想不到横空牧野以武会友的后面,竟有如许多思量和考虑。抓头道:“那小民呢?输掉了该没有甚么后果。”

    武曌噗嗤笑道:“龙先生很喜欢抓头,模样傻呼呼的,很怪趣。”

    龙鹰见她笑脸如花,哪还像威凌天下的女帝,轻松起来,笑道:“圣上今天的心情很好。”

    武曌点头道:“自登基以来,朕未有过心怀如此畅美,且在龙先生面前无须掩饰。唔!至于你嘛……”

    龙鹰被她的卖关子弄得心痒痒的,追问道:“小民如何?”

    武曌柔声道:“龙先生的魔种千变万化,神通广大,如能放手与横空牧野作生死决战,朕买你赢。但堂上比武,因着诸般限制,还是以横空牧野赢面较大。朕不想见风过庭和万仞雨输,更不愿看到先生吃败仗。”

第六章 神都大雪(下)

    龙鹰听得头皮发麻,并首次想到头壳这么容易有感觉,弄得自己不时抓头,说不定与魔种感应的方式有关系。

    武曌的眼力真厉害,瞧破他魔种的虚实,故断他可稳胜薛怀义,对上横空牧野则是四六之比。

    同时他隐隐掌握到武曌不愿他吃败仗的原因,是基于微妙的心态。因为说到底,他和武曌同属魔门阵线,如他这邪帝惨被击败,她肯定很不好受。

    武曌欣喜的道:“岂知太平那丫头竟会带先生到比武的场地去,顿令朕的苦心安排尽付东流。幸好先生大展神威,硬把不可一世的横空牧野迫在下风,又可和气收场,最合朕意。当时与横空牧野同来的高手,人人瞧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我中土竟有如此可怕的高手。魔门邪帝,岂属等闲之辈。”

    龙鹰老脸一红,嗫嚅道:“圣上夸奖,事实上小民只是乱打一通,毫无章法。”

    武曌娇笑道:“真给先生气死,横空牧野哪怕甚么招式章法,偏是怕了你的乱打一通。今早横空牧野正式入朝拜访,献上本来不在贡品清单上具有非常象征意义的一件贡品,并取消扬州的比武,只求朕赐他一艘楼船,以畅游长江三峡。想不到为祸多年的可怕外患,给先生乱打一通化解了。你说朕的心情怎会不好呢?朕还是第一次见先生脸红。”

    龙鹰好奇心起,道:“那家伙献出来的贡品是甚么特别的东西呢?”

    武曌肃然起敬的道:“少帅寇仲的井中月。”

    龙鹰尖声道:“没有可能的。井中月怎会落入吐蕃人的手?横空牧野又怎肯归还?”

    武曌双目异彩涟涟,沉浸在某一段回忆里,缓缓道:“陵仲大婚后两年,寇仲静极思动,忽起远游域外之念,趁跋锋寒远道来访之便,两人入蜀找徐子陵。寇仲还带着宋玉致和尚秀芳两位娇妻与爱妾楚楚。与徐子陵和石青璇会合后,联袂从蜀西入塞,先到吐谷浑见伏骞。逗留两年,再赴波斯探访老朋友云帅,这个消息是从波斯的回商传回来。波斯王对他们礼遇极隆,之后他们继续西游,从此再没有他们的音讯。在吐谷浑期间,寇仲已到了武道无刀胜有刀的无上层次,遂将井中月送与吐谷浑王。吐谷浑人对此刀非常重视,供之于王庙,认为是吉祥征兆。后来吐谷浑被吐蕃灭掉,吐蕃人取得宝刀,以八乘金舆隆而重之将井中月运返吐蕃,亦供之王庙之内。唉!塞外不论王侯贵族。高手常人,最怕的不是李世民,而是少帅寇仲和徐子陵,所以吐蕃人唯一显示诚意的方法,就是向我大周献上此因寇仲而名震塞内外的旷世宝刀。这样说。先生该明白朕今天为何这么开心。”

    龙鹰心中奇怪,武曌似对寇仲和徐子陵有奇异特殊的感情,说起他们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又留意他们的行踪,连徐子陵和石青璇的女儿也不放过,千方百计想见她一面。

    武曌的声音传入耳内道:“国老本对先生成为朕国宾一事。颇有微言,认为不合礼法。哈!现在他再不敢说朕半句,朕说要将井中月赐赠先生,他只有同意的分儿。”

    龙鹰大吃一惊道:“万万不可,小民怎受得起如此异宝,请圣上收回成命。”

    武曌微笑道:“君无戏言,岂可说过的话不算数,朕晓得井中月会局限你的魔法,所以先生得刀后如转赠其他人,朕绝不怪你,朕可包保受赠者感动至涕泪交流,视你为终生好友。”

    龙鹰想到唯一有资格受此赠者是万仞雨,武曌意之所指亦是他,等若武曌透过他向万仞雨送出此刀,这是甚么娘的手段,万仞雨不是她的眼中钉心中刺吗?

    欣然道:“圣上所言甚是。哈!看着个超级刀手在眼前痛哭失声,肯定是毕生难忘的事。谢主隆恩。”

    武曌没有答他,目不转睛盯着他后面的槅窗。

    龙鹰搁笔,因刚写起“立魔第三”的篇章,别头一看,窗外白茫茫一片,雪花飘飞,转眼变成一个个拳头般大的雪球,外面正下着他平生所见最大的雪。

    再往武曌看去,一双凤目shè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异芒,不由想起那张雪景的画轴。

    武曌柔声道:“小荣!”

    龙鹰听得没头没脑,不知该应她还是不应,荣公公从后门连奔带跑的扑进来,跪伏在武曌身后,恭敬道:“小荣在!”

    龙鹰大叫厉害,如此传音入密的功夫,确闻所未闻,可知武曌到了声随意走的境界。

    武曌淡淡道:“备车,备舟,为朕在房内换衣。”

    龙鹰听得呆了起来。

    龙鹰站在一旁,瞧着太监宫女为武曌移走帝冕,脱下龙袍夹服,现出雪白裙裾贴身内服,尽显她诱人的线条,大感尴尬,而武曌却没有丝毫让他离开的表示,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

    幸好太监小心翼翼的为她加上御寒丝袍,掩去chūn光,他才不用那么心惊胆跳。以前怎想得到看美女换衣这般不济事。

    武曌秀目凄迷,再没有分毫刚才纵论四塞形势慷慨陈辞的模样,直望前方,轻柔的道:“今晚朕在上阳宫观风殿举行国宴,招待横空牧野和一众随人,龙先生必须出席,不准有任何推托之辞。”

    龙鹰有甚么话好说的,应道:“小民领旨。”

    武曌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微嗔道:“来rì方长,龙先生还怕没有机会和人雅卿卿我我吗?”

    龙鹰心道今夜是属于丽丽和秀清的,确是艳福齐天,昨夜刚和人雅欢好,翌rì即由人雅的好姐妹陪夜,所有一切均拜眼前女帝所赐,仿如一场大梦,道:“小民不善交际应酬,怕丢了圣上的面子。”

    此时太监为她穿上连着个大斗篷枣红sè的雪褛,武曌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像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武曌道:“不和你胡扯,随朕来!”

    言罢朝御书房正门走去,伺候她的太监宫女跪伏送行。

    龙鹰一头雾水追在她身后。

    大雪茫茫下,御书房外的天地变成梦境般的迷离世界,较远的门楼林木消没不见,华丽的皇舆恭候门外,骑卫数组两旁,直排往雨雪迷茫的深处,见武曌现身长阶顶,齐声喝道:“万岁万岁万万岁!”同时举手致敬礼,动作整齐划一,气势慑人。

    荣公公躬身拉开舆门,请武曌登车。

    武曌柔声道:“龙先生随朕登车。”

    马车起行。

    龙鹰是名副其实与当今女皇帝平起平坐,只要横移两寸,即可接触到武曌仍如鲜花盛放般的诱人**,当然他半个手指头都不敢动。

    武曌直勾勾的瞪着窗外下个不休的大雪,失去说话的兴致。

    她不说话,龙鹰更不敢说话。

    天威难测,既不知武曌带他到哪里去,也不晓得去干甚么。最令人提心吊胆的是,永远猜不到她脑袋内的念头。太平公主说得对,装胡涂或许是应付她的唯一办法。

    武曌终于说话,仍不回过头来,道:“这场雪真大,看来还要下一段时间。”

    龙鹰忍不住道:“圣上对雪景似是情有独钟。”

    武曌道:“为何这么说?”

    龙鹰道:“书房挂的画轴描写的正是一场大雪。”

    武曌幽幽叹一口气,柔声道:“是哩!正是一场大雪。”

    稍顿轻轻道:“那张画不是朕画的,成画于一场大雪之后。唉!人生为甚么总是那么多无奈惆怅的事。”

    她的声音弥漫深刻的感情,若不知她是心狠手辣的武曌,会以为是多愁善感的闺中怨女。

    龙鹰不知如何答她。只知自己不论在如何恶劣的环境里,仍可以保持斗志,创造美好的未来。

    武曌凝望窗外,有点自言自语、无限温婉的轻声道:“如果光yīn可以倒流,朕没有入宫,尚是云英未嫁之身,与龙鹰你相逢于道左,朕的命运会变成甚么样子呢?”

    龙鹰苦笑道:“那时小民该仍未出世。”

    武曌嗔道:“你真是大杀风景,只是假设嘛!怎可以当是真的?不过龙先生确令朕明白了当年不明白的东西,处境虽异,涵义如一。爱你恨你,苍天为何如此不仁?”

    龙鹰不解道:“小民可以使圣上明白甚么呢?”

    马车停下,仍在上阳宫内,停在宫西一座建筑物前。

    龙鹰待武曌下车后,步落车厢,飞骑御卫在四方布阵护驾,只有他深明武曌不需任何保护。

    龙鹰跟在武曌身后,进入建筑物,脚步不停直抵后院,入目的情景,吓他一跳。

    建筑物是个广阔的空间,两边有高墙维护,前方竟是上阳宫的西城墙,城墙下开水道,以水闸封闭,引进谷河之水,形成一个方形大池,池中一横排十多艘长达两丈的轻巧快艇。

    大雪茫茫里,大将武乘川(卷一13章是武乘川)、令羽和二十多名飞骑御卫跪伏地上,向武曌致敬施礼,全体改换上平民服装。

    龙鹰终明白武曌是要微服出巡,古怪处是要挑这么一个大雪倾泻的时候。

    武曌淡淡道:“平身!”

    众人起立,俯头不敢仰视。

    武曌沉声道:“龙先生为朕划艇,没有人可以跟来,不准说话。”

    众人愕然,包括龙鹰在内。

第七章 女帝出巡(上)

    穿过水口,艇子从一个天地投进另一个天地去。四周一片迷茫,左方高起三十丈的城墙,在大雪下失去实体的感觉,似实还虚,视野大幅收窄,两丈许外已是迷迷蒙蒙,天地被一球球漫空密集下降的雪花彻底征服,一切均被净化,天和水浑融为一。

    龙鹰默然立在船尾轻摇橹桨,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艇子划破浪皱的水面,望南朝谷洛两河交接处滑去。

    雪花落在他戴的竹笠上,发出微仅可闻的“沙沙”声。

    武曌背着他坐在船中,拉起斗篷

    艇子成为宇宙的核心,除他们两人外,再无他物。

    龙鹰很享受这种异乎过往任何一rì的感觉,从未和大自然如此和谐共处过,有一种没法说出来的静态美,雪花像在下降又像凝止不动,实际的视觉和错觉同时并存,缓慢和快速再无法分辨。

    武曌轻柔的声音传来道:“到天津桥去。”

    龙鹰应了一声,再不敢说话,怕说话声会破坏神圣的宁静。

    武曌满怀感触地叹一口气,道:“龙先生相信轮回转世之说吗?”

    她的话勾起龙鹰深心处某种平时密藏的惧意,忽然间大有正于分隔人世和地府间冥河行舟的感觉,四周再没有任何熟悉的事物,人世被抛在遥不可及的后方。

    龙鹰的目光投注她被枣红sè斗篷紧裹的优美背影,点头道:“小民相信轮回之说,也希望真的有转世轮回这回事,不过纵有轮回。但如投胎后变成另一个人,彻底忘记前世的事,那和绝对的死亡势该没有分别,生命变成一个个被切割的片段,失去应有的延续xìng,有轮回等若没有轮回。”

    武曌没有回应,似在沉思咀嚼他的说话,好一会后。幽幽的道:“前世今生的切割当非如先生说的那么彻底,有人会在某一刹那忆起前生某个片段,又或前世的某一特别标记会伴随来到今生。”

    龙鹰想起人雅颈肩处的小墨点,心中一颤。

    艇子左转驶进洛河。

    龙鹰打醒jīng神,因此为水上交通要道,一个不留神与其他船只碰撞,惊扰安坐船中的女帝,就是办事不力。换过其他人,说不定轻则革职,重则斩首。唉!想想都觉得既可怕又好笑。伴君如伴虎这句铁定是至理名言。

    大雪愈下愈密,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所有楼船商舟均已停航,两岸景物消失在茫茫雪花之外。

    武曌樱唇轻吐道:“到哩!”

    龙鹰朝前望去,仍是茫茫一片,下一刻天津桥若如庞然巨物出现前方,两端却陷进雨雪深处,幻觉般不实在。

    武曌道:“泊往桥底去。”

    龙鹰依令行事,将艇子泊往桥底一端。上面是宽达三十步的桥底,最高处离水面逾十丈,下则浪花波荡,全赖龙鹰把桨橹抵入桥旁隙缝里,运劲固定艇子,免被水流带走。

    两边是白雪形成的屏蔽,上方是屋檐般的桥底,造成他们独特的空间。

    武曌将双脚放上坐板,拉下斗篷屈曲双手抱膝,迎望桥顶。凤目彩光闪闪,雀跃兴奋地道:“龙鹰!你晓得近百年来,天津桥上最轰动的一件事吗?如果不是徐子陵,历史将会改写。”

    龙鹰看得目定口呆,他从没想到过武曌可变成眼前的模样姿态,哪还是威凌天下的女皇帝,只像个漫无机心的小女孩。

    缓缓摇头。

    武曌径自说下去道:“当年独孤阀、突厥人和魔门三方连手。把少帅寇仲和跋锋寒两人困在桥上,四方高楼布有突厥神shè手,敌人封锁长街。桥下水底设置捕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对两人狂攻猛打,轮番施撃,眼看不保,徐子陵从水底来了,先破坏水里的陷阱,又于寇、跋跃桥逃生的一刻,以水箭杀敌一个措手不及,最后三人安然脱身。没有徐子陵,何来少帅的盖世功业?”

    龙鹰轻轻道:“既然如此,圣上为何要为难他的女儿呢?”

    武曌倏地别过脸来,双目厉芒遽盛,两道森寒冰冻、冷酷无情的目光如有实质的直视龙鹰,叱道:“好胆!竟敢来管朕的事,是否又是那叛逆央你来向我求情?”

    龙鹰双目魔芒凝聚,不作任何退让的回敬她凌厉无匹的眸神,同时缓缓松脱橹桨,水流立即将他们送往桥底外漫空雪花的迷茫天地去。

    果然武曌双目解冻,仰首望天,任由雪花落在她发际、粉脸和龙体上。幽幽叹一口气,自言自语的道:“你猜到了!”

    换过任何人都不会晓得她这句话意何所指,龙鹰是唯一的例外,点头道:“小民猜到了。”

    御书房中的雪景挂轴,大雪深处的三个背影,徐子陵居中,寇仲和跋锋寒伴在两旁。

    武曌淡淡道:“说!看你能否说服朕。”

    艇子在无人控制下,顺水东飘。

    龙鹰叹道:“小民是为圣上好。天命既不可违,缘分又怎能勉强?他们夫妇若如水中游鱼,逍遥自在,一旦上钩离水,也就完蛋。要他们到神都来,等于煮鹤焚琴,大杀风景。何况即使今生缘尽,也可期诸来世。圣上英明果断,怎可着相?”

    武曌幽幽道:“今生缘尽,期诸来世。唉!我们回宫去。”

    龙鹰惦念娇妻,回宫后立即赶返甘汤院,踏入院门,李公公迎上来道:“羽林军奉圣上之命送来一把刀,真古怪,一把刀竟由李大将军亲自护送,随行兵卫达百人之众。”

    龙鹰道:“刀在哪里?”

    李公公答道:“放在主厅圆桌上,幸好这里jǐng卫森严,否则小人不知如何是好。”

    龙鹰来到主厅,名震中外,像把生锈烂刀似的井中月连鞘安详地横搁桌上,只要想起此乃少帅纵横天下的随身兵器,胆大妄为的龙鹰不由肃然起敬,一时竟不敢碰它,止步立定,细意观赏。沉声问道:“何处可寻得胖公公?”心中想起的却是回程途中,武曌再没有说话,也不知她有否被自己说服,打消逼陵仲夫妇来京的念头。

    途中大雪逐渐减弱,抵宫时完全停下来,但上阳宫已变成个雪白的世界。御卫全体从神都苑开进来,不是开战而是铲雪。

    李公公垂手恭敬道:“禀上鹰爷,胖公公这个时候应在尚食厨,他必须在那里指挥大局,以应付今晚观风殿的国宴。”

    龙鹰探手拿起井中月,一股莫以名之的感觉从执鞘处蔓延全身,似在此刻他与刀的原主人少帅寇仲建立了某种超越时地的微妙联系。道:“她们呢?”

    李公公道:“三位少夫人在内厅整理小人为她们买回来的丝绢玉帛、胭脂水粉。”

    龙鹰一手拿鞘,另一手握着刀柄,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那是养妻活儿的满足和欢愉。可想象从未拥有过任何财物的三女,忽然可以任意花钱购物的新鲜爽畅,定是其乐无穷。

    “锵!”

    井中月离鞘而出,初时还不怎样,只是把有锈渍的古刀,蓦地黄芒大盛,耀人眼目。

    李公公吓得连退两步,颤声道:“这把刀……这把刀……”

    龙鹰还刀鞘内,笑道:“这把刀不是有鬼,而是少帅寇仲的利器。李公公可去继续办你的事,不用招呼我。”

    李公公道:“鹰爷不须小人为你准备午膳吗?”

    龙鹰心忖时间无多,道:“我到后院打个转便到宫城去,不用劳烦公公。”

    执着井中月,往后院举步。

    隔远已听到三女吱吱喳喳的在内厅喧闹,一时心神皆醉,比之甚么天籁妙韵更令他忘忧无虑。

    偏在这时候忆起武曌凄厉冷酷的眼神,及其后的变化,正是他目前处境的写照。笼络爱宠背后暗伏杀机。

    他必须找胖公公。

    踏入后厅,登时发呆。

    厅内桌面椅上,放满大包小包的东西,几匹丝绸摊满地上,人雅、丽丽和秀清三女兴奋得俏脸通红,忙东忙西,龙鹰怀疑她们是否晓得外面的世界刚下过一场大雪。

    三女见他回来,喜出望外,七手八脚拥他站到厅子仅余的小片空间,秀清随手拿掉井中月,放到一边,丽丽为他脱去外袍,人雅则拿着软尺来为他量度。

    龙鹰笑道:“来夜方长,姐姐不用那么急着押小人登榻。”

    人雅噗嗤笑道:“哪有来夜方长的呢?不但爱骗人,还爱胡扯。”

    龙鹰耸肩洒然道:“对我的俏人雅,当然还有来rì方长。”

    人雅大嗔,扑入他怀里,粉拳乱打他胸膛,龙鹰心花怒放,乘机大占三女便宜,人雅当然不把这些小儿科放在眼内,丽丽和秀清却是yù拒还迎,倍添情趣。家居之乐,莫过于此,一时满堂chūnsè,累得龙鹰差点取消造访胖公公之行。

    好不容易抽身离开,背著名震中外的井中月,匆匆赶往宫城,途上被令羽截着,见他不住看自己背上的名刀,解下来让他把玩个够,出奇地再见不到黄芒。

    令羽不忍释手的把井中月归还,叹道:“想不到我令羽竟有机会碰过少帅的震世随身兵器,最惊人的是当这把刀落到少帅手上,会变成另一把刀,在我手中只是生锈刀,可见我是无福消受,鹰爷要到哪里去?”(未完待续)

第八章 女帝出巡(下)—义赠灵刀(上)

    龙鹰答他后道:“有没有办法查到万仞雨落脚的地方?”

    令羽道:“不用去查,他入住南市的津明客栈,不过这么去找他,肯定见不着人。”

    龙鹰一想也是,万仞雨总不会整天杵在客栈里,道:“有没有办法找到他?”

    令羽欣然道:“只要通知陆大哥一声,包可以立即交人。”

    龙鹰道:“现在是已时中,请告诉他我会在午未之交的天津桥上恭候他大驾。”

    令羽陪他往正宫门走去,压低声音道:“与万仞雨交往须小心,关中剑派和庐陵王关系密切,一旦圣上降罪庐陵王,万仞雨会受株连。”

    龙鹰微笑道:“人生在世,有所不为,又有所必为,将来的事谁晓得呢?一时得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凭心之所向,放手而为,如此方活得痛快。”

    这一番话,是向雨田说的,从此盘桓心头,冲口说了出来。

    令羽肃然起敬,道:“鹰爷确是非常人,你还是我唯一见过在圣上面前毫无异样的人。”

    龙鹰拍拍他,出门而去,岂知立即给公主派来的人截着,押他到陶光园去,大叹倒霉偏又毫无办法。首次后悔去惹她。

    出乎料外,太平公主在主厅见他,在座的尚有个四十来岁的高瘦男子,此人有一股骨子里透出来世家子弟般的书卷气,经太平公主引见,方知竟是江湖第一大帮的龙头桂有为,昨夜缘悭一面,终于碰头。

    太平公主媚眼儿不住抛送。竟全不计较他舍她而去的新账。

    坐下后,桂有为道:“我刚蒙圣上赐见,圣上不但开恩解除我帮的漕运禁令,又着我为她送一管玉箫给师娘。唉!有为真不如何方可向龙兄表达心中感激之情。”

    龙鹰老脸一红,道:“只是觑准时机向圣上说几句话!桂帮主不用放在心上。”

    太平公主含笑道:“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在为自己吹嘘,本殿和国老办不来的事,给你几句话搞定母皇。”

    桂有为忙道:“当然不是这样,圣上亲口向我说。龙兄是冒死向她进谏,且毫不退让,圣上还说,十年来从没有人敢像你般顶撞她。”

    龙鹰心忖武曌虽夸大了点,却离事实不远,当时的凶险,事后想起来,亦要暗抹一把汗。最糟是现在根本欠缺和她决裂的本钱。幸好利用环境融化了武曌的心。

    太平公主道:“现在云过现青天,就像刚才骇人的狂雪,桂帮主陪本殿和龙先生一起进午膳如何?”

    龙鹰心中苦笑,她是摆明车马让桂有为拒绝,自己则是她的囚犯,打开始就是,到现在仍没有改变。

    桂有为知机告退,欢天喜地的离开。

    太平公主把尊贵的玉手送进他手内,牵着他到望河轩,边吃东西边观赏变成银白世界的河岸美景。

    太平公主瞧着他大吃大喝。自己却没动过筷子,笑吟吟道:“算你哩!尚算有点良心,肯为桂帮主说话,让本殿大有光采,究竟你和母皇说过甚么话?为甚么忽然背刀到处跑?”

    龙鹰道:“事关朝廷机密,恕本小子不宜透露,除非……哈哈!”

    太平公主狠狠道:“你这死小子臭小子,是否当强徒当上瘾,勒索完金子又来勒索本殿的身体。不说便不说,本殿没时间和你疯言疯语。你知道横空牧野送了甚么宝物给本殿吗?”

    能让见惯珍宝的太平公主惊喜的当然非是凡品,龙鹰摇头表示不晓得。

    太平公主就在他眼睁睁下将襟扣逐粒解开来,又拉开内衣,直至露出深深的rǔ沟,和挂吊其中以白玉jīng雕巧琢、晶莹通透,造型奇特的神鸟。

    龙鹰一向对这类身外物不感兴趣,亦不由被其鬼斧神工的雕工和纯美的玉质吸引。舒出一口气道:“横空那家伙确是信人,连我这门外汉也瞧出此为稀世奇珍。不过公主的胸脯更好看,属另一类的稀世之宝。”

    太平公主丝毫不介意他的目光灼灼。喜孜孜的道:“这是产自塞外的和田宝玉,有白玉、青玉、黄玉、红玉、和墨玉五种,其中以白玉最珍贵,最难得是此为玉中之玉,纯洁浑白,又被称为羊脂玉宝,乃和田区著名的巧匠努得锥的传世之作,本殿很久以前已听过此名玉,想不到今天可挂在颈项处,且是冬暖夏凉,确为旷世异宝。”

    龙鹰心忖不知小魔女的宝剑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恨她老爹禁止他们来往,不由意兴索然。

    太平公主轻轻道:“给人家善后好吗?”

    龙鹰不解道:“善甚么后?”

    太平公主若无其事道:“当然是解开的扣子,你想人家这么样四处跑吗?”

    龙鹰眼睛不由落到她敞开的襟口去,只觉胜景无穷,心中一阵迷糊。

    旋又醒过来,清楚她在向自己施展媚术,她和自己的角力,仍是方兴未艾。

    龙鹰以迅疾无伦的手法,为太平公主重整衣襟,一点不触碰她的肌肤。

    太平公主昵声道:“今晚国宴宴罢,鹰爷陪人家返陶光园好吗?”

    龙鹰闷哼道:“老子没空。”

    太平公主毫不动气道:“无论怎样事忙,鹰爷总要回家睡觉。”

    龙鹰抓起个馒头,瞥她一眼后,目光移往河岸的雪林胜景,一边大快朵颐,耸肩道:“嘿!刚巧今晚本人要到芳华阁闹到天明,不用睡觉。”

    太平公主噗嗤娇笑道:“骗人!你确会到芳华阁去,还订了房子,不过却是明晚而非今夜。”

    龙鹰面不改sè迎上她得意洋洋的眸子,道:“骗你又如何?老子没空就是没空,你好像忘记了尚未道歉求饶。”

    接着离座,道:“还有一件事,老子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下次你再使用羽林军来押解老子,休怪我不给面子。”

    哈哈一笑,不理差点被自己气死的太平公主的呼唤,扬长而去。

    离开陶光园,此时到胖公公处去嫌时间不足,赴天津桥之约则时间尚早,只好安步当车,顺道浏览宫城皇城美景。

    到转入神道,天堂富丽堂皇的巨佛映入眼帘之际,七、八骑从后驰来,为首一人“咦”了一声,勒马停下来,其他骑士连忙收缰煞马。

    那人道:“这位不是鹰爷龙先生吗?在下武三思,幸会幸会。”竟跃下马来,灵巧如神,一派高手风范。

    龙鹰朝武三思瞧去,此人比他矮上两寸,已算相当高,国字口脸,相貌堂堂,肤sè红润,年纪与武承嗣相若,最大分别是笑容可掬,一团和气似的,眼神灵活友善,予人八面玲珑、手段圆滑的感觉。

    武三思移至龙鹰身旁,欣然道:“我们以江湖平辈论交,不提封号,以后唤我小武便成,否则就是见外哩!哈哈!”

    自有人为他牵马跟在后方。

    龙鹰心忖兵来将挡,管你心中动甚么念头,一切见招化招。微笑道:“武兄要到哪里去?”

    武三思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现在到皇城轩与几位朝中朋友碰头,若有龙兄加入,大家摸着酒杯底东拉西扯一番,不是人生快事吗?”

    龙鹰道:“要谈天说地,哪怕没有机会,不过小弟有事在身,武兄的好意心领了。”

    武三思点头笑道:“对!来rì方长,找天来在下府上,美人醇酒,更能尽欢。新近从大理求得一批歌舞伎,姿容出众不在话下,最妙是个个柔若无骨,个中好处,龙兄一看便明白。哈哈哈!”

    龙鹰开始有点应付不了他示好的方式,当然作为男人,不心动是骗自己,但想起甘汤院的人儿们,怎可置她们于不理,在外花天酒地。忙道:“这几天可不成,有机会再去拜访武兄。”

    武三思一碰他肩头,笑道:“明白明白,人雅是任何男人梦寐以求的恩物,龙兄多忙几天是应该的。哈哈哈!”

    龙鹰心中大骂,同时想到武三思曾向武曌求取人雅,却被拒绝。不过怒拳难打笑脸人,只好道:“难得武兄体谅。”

    武三思忽又压低声音道:“魏王那边我劝过他哩!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只是魏王生xìng固执,迟些待他消了气,让在下给你们摆和头酒,有甚么大不了的。”

    此时众人越过宏伟壮丽、造型独特的万象神宫,朝则天门楼走去。

    武三思望往门楼,满脸追忆的神情,道:“前年九月十九rì,圣上就是在此门楼之上举行登基大典。那天天公做美,风和rì丽,圣上戴朱红花冠,穿黄sè龙纹袍,金玉革带,在金鼓齐鸣声中,宣读即位诏书,改元天授,礼成后下诏大赦天下,全国饮宴七天,并立我武氏七庙于神都。”

    龙鹰见他一脸向往的神sè,知他野心不在表兄武承嗣之下,其继承皇位延续他武氏江山的妄念如出一辙。两个混蛋都在大发帝皇梦。

    武三思回过神来,道:“龙兄有兴趣到门楼上一游吗?际此大雪刚休,登楼极目望远,保证整个神都雪景尽收眼底。”(未完待续)

第九章 义赠灵刀(下)

    龙鹰心道迟早会上去一开眼界,但绝不是和你武三思。拒绝道:“小弟正赶着到宫外去会一位朋友。”

    武三思沉吟着与龙鹰进入官署林立的皇城,yù言又止。

    龙鹰讶道:“武兄有甚么难以启齿的话想说出来吗?”

    武三思道:“我对龙兄是一见如故,想提醒龙兄留神一些小人,又怕龙兄误会在下煽风点火,所以心中为难。”

    龙鹰心道来了。欣然道:“武兄是怎样的人,小弟不清楚吗?武兄放心说出来,小弟只会感激而不会多心。”

    武三思道:“龙兄要提防张氏兄弟,这对小人现在对龙兄恨之入骨,照我收回来的风声,他们正在外招揽高手,对龙兄意图不轨。明刀明枪当然奈何不了龙兄,最怕是yīn谋诡计,防不胜防。”

    龙鹰哈哈一笑,道:“明白哩!多谢武兄指点。”

    趁机和他道别分手,出皇城去也。

    天津桥。

    龙鹰背挂井中月,凭栏俯瞰洛河,忆起今早冒雪划艇与女帝到此一游的情景,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愈来愈觉得武曌将人雅许他,背后的原因大不简单。可是假若武曌真的视人雅为她过世女儿的轮回托世,不论她如何冷血,绝不会再把“女儿”多牺牲一次,将她许给一个“时rì无多”的人。换言之,她并没有杀死龙鹰之意,这是他nǎinǎi的怎么一回事。真想抛开一切立即去找胖公公。

    万仞雨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道:“看到龙兄背挂古刀,令在下喜出望外。不过纵然龙兄博通天下兵器,也不该与我以刀对刀,吃亏的肯定是龙兄。在下也有胜之不武的惆怅。”

    龙鹰微笑道:“万兄既有如此想法,就让小弟占点便宜决定比武的规则,大家换刀而战,你用我的刀,我用你的刀,只要你老哥能捱过小弟九刀之数,刀就是你的哩!”

    万仞雨大讶道:“不论在下如何不济事,挡你九刀仍是探囊取物般轻易。龙兄似乎有欠考虑。”

    龙鹰笑道:“闲话不提,何不想想比武的理想地点,小弟不想被闲人围观。”

    万仞雨目光投往桥下,欣然道:“这个容易,请随在下一起往下跳。”

    随即越过桥栏,往下投去。

    龙鹰明白过来,学他般跳栏而下,与万仞雨先后落在一艘驶经的货船的甲板上。

    船上众汉齐吃一惊之际。万仞雨气定神闲的抱拳道:“本人乃关中剑派弟子,请诸位看在江湖同道分上,行个方便,离城后我们立即离开。”

    众汉目光投往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汉子,那人道:“原来是关中剑派的大爷,当然没有问题。”

    万仞雨谢过后,偕龙鹰到船尾,以免碍手碍脚。

    河风吹来,两人衣衫拂拂作响,两岸尽被雪染。充盈隆冬的气氛。

    龙鹰笑道:“这还是小弟第一次坐便宜船,万兄真有办法。”

    万仞雨欣然道:“出来行走江湖,怎都要有两度板斧。是哩!龙兄见到端木小姐了吗?”

    龙鹰道:“她搬去城外东面一所庵堂,过两天有空会还她应得的金子。说起金子,小弟尚有一两黄金,想兑换成银两,该怎么办呢?”

    万仞雨失声道:“这么快就用掉四两金?”

    龙鹰吟道:“有酒当须今rì醉,千金散尽还复来。哈!我只是胡扯,除了此两和端木仙子的五两外,其他我送了给人。”

    万仞雨道:“兑换银两最好找老字号。童叟无欺,其中以贞观钱庄声誉最着,南北市各有一店。”

    又道:“神都外的庵堂少说有十多间,端木小姐落脚的是哪一所呢?唉!都是不要告诉我。”

    龙鹰道:“万兄爱上端木菱哩!”

    万仞雨苦笑道:“爱上她有屁用,只是自寻烦恼。静斋传人是修天道的女子,与出家人无异,我去扰她清修只会教她看不起我。”

    龙鹰道:“我才不会像万兄这般想。在家出家只是个形式的问题,与能否修成天道无关,喜欢嘛放手追求。追不上手卷铺盖回家睡觉,但总算对得起自己。”

    万仞雨叹道:“你爱怎么想都成,可是对方不是这么想,不信邪尽管去试试看,我可没有你那种大无畏的勇气。不过勿要怪我没预先jǐng告,你弄得灰头土脸回来,不要向在下哭诉。”

    龙鹰笑道:“如果给小弟把仙子弄上手,万兄岂非再次吐血?”

    万仞雨哑然笑道:“我绝不会为这种事吐血,因为在下自少立志,献身刀道。逢场作戏没有问题,却不愿有家室负累。”

    龙鹰道:“若做人的目的,只是练刀,还有啥乐趣?应该任意而为,方够痛快。以万兄的人品武功、身分地位,肯定有很多美人儿为万兄伤心yù绝。嘿!万兄真的舍刀之外,不作他想吗?”

    万仞雨道:“现在的确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中宗复辟后,我会有思路上的变化。”

    龙鹰问道:“中宗是谁?”

    万仞雨道:“中宗就是庐陵王李显,他当过六十天皇帝,竟在韦妃的怂恿下企图从武曌手中夺权,被武曌发动一场小兵变,硬从龙座扯下马来。唉!蠢人加上野心女人,有甚么蠢事做不出来的。”

    龙鹰大奇道:“那你岂非向一个拥有野心女人的蠢人效忠吗?”

    万仞雨无奈道:“问题在没有选择,我们关中剑派全赖太宗扶持,始有今天。不过正如国老说的,他蠢没关系,只要辅之以贤相能将,凭大唐稳如泰山的基业,仍大有可为。他nǎinǎi的!我曾千山万水为他擒获朝廷重犯,交到庐陵王手上,希望他可以借此立大功。与武曌修好,岂知当他晓得此犯的重要xìng后,竟吓得屁滚尿流,问也不问想也不想,瞒着我直接把人押送神都,累得我……不想再提了,想不到我万仞雨竟失信于人。”

    龙鹰明白过来,武承嗣之所以杀他以嫁祸李显。皆因庐陵王是其中一个知情者。武承嗣又怎会晓得自己的事呢?很大机会是来俊臣向他通风报信。定要问问这家伙。

    万仞雨道:“出城哩!”

    两人踏着积雪,来到一个无人雪原。

    万仞雨解下佩刀,向龙鹰连鞘投来,后者亦把手中宝刀,往他掷过去。

    万仞雨一把抓着井中月,脸上现出古怪神sè。

    龙鹰不容他多想,拔刀抛鞘,鬼魅般越过两丈距离。眨眼间以最快的速度,灌满魔功,从不同的角度朝万仞雨劈出三刀,全无保留。

    万仞雨叫一声好,从容不迫抽出宝刀,上封下格,挡他三刀,似仍是游刃有余。

    龙鹰心叫厉害,最后一刀更被他妙绝的刀法,压得没法施出后着变化。不得不退。

    两人再成对峙之局。

    万仞雨目闪奇光,低头审视手上长刀,道:“万某自学刀以来,一直在追求一把称心的刀,可惜事与愿违。那晚龙兄决战薛怀义,我拿出来唬人的革囊,内藏的不是金子而是稀有的矿石,准备拿去冶炼新刀。可是这把刀,握着它竟有种血肉相连的奇异感觉。他nǎinǎi的!这把刀究竟有甚么名堂?”

    龙鹰道:“老兄尚未捱过九刀,没有查根究柢的资格。”

    万仞雨苦笑道:“与你相处愈久。愈发不明白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论刀法龙兄实在差我太远,捱不过九刀的只会是你而不是在下。”

    龙鹰哈哈笑道:“少说废话。全力出手攻小弟一招看看,保证你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万仞雨失声道:“要我全力出手,你挡不了岂非要掉命?”

    龙鹰喝道:“老子等得不耐烦哩!还不出招?”

    万仞雨左鞘右刀,摆开架式,一股强大无匹。使人有窒息感觉的可怕刀气,决堤般朝龙鹰涌去。

    他上身微往前俯,双目shè出森寒冰冷的目光。像两支箭般瞄准龙鹰。

    不愧被誉为继寇仲后的第一用刀高手。

    龙鹰运转魔功,魔目电芒遽盛,却是敛而不外露,只像两泓深不见底的潭水,叹道:“这才像点样子。”

    万仞雨动了。

    “喳!喳!喳!喳!喳!”

    朝龙鹰踏进五步,不单急缓不一,每一步的距离竟有少许差异,每一步均移至全新的攻击角度,较次的高手,面对他这种充满变化和威胁xìng的神奇步法,早看得眼花撩乱,惊栗颤抖,遑论见招化招,运兵挡格。

    龙鹰哈哈一笑,长刀往前挑去。

    万仞雨喝道:“龙兄小心哩!”

    挥刀疾劈,如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变化万千,无始无终。

    初时手中刀并不如何,到劈至一半,刀生变化,化为闪电般的奇异黄芒,刹那间朝龙鹰头顶劈去。

    龙鹰前挑的一刀天然转化为斜格。

    “锵!”

    龙鹰连人带刀被他劈得挫退一步。

    万仞雨倏地后撤,立定,目瞪口呆瞧着手中宝刀。

    龙鹰垂下长刀,默然不语。

    万仞雨朝他望来,口唇轻颤,说不出话来。

    龙鹰颔首点头。

    万仞雨像完全明白龙鹰点头所表示的意思,一对虎目现出激动至无法控制的情绪。

    龙鹰叹道:“九招的确是小弟大言不惭,疯言废语,这把刀是老兄的哩!”

    万仞雨不能相信的道:“没有可能的。”

    龙鹰一手抛开他的随身刀,道:“你的刀,小弟代万兄扔掉了。”

    万仞雨不理会他说的话,道:“真的是井中月?”

    龙鹰叹道:“除了少帅寇仲名震中外的井中月,有哪把生锈刀可生出如此芒采。这是把有灵xìng的刀,老子拿上手便晓得。”

    万仞雨两腿一软,捧着井中月跪往雪地去。(未完待续)

第十章 僧王法明(上)

    回城后,万仞雨先领龙鹰到南市的贞观钱庄,一两金换了六百多个开元通宝,每个通宝重一钱,十钱为一两,因此一串十个通宝为一两银,六百个通宝是六十两,算是一笔小财富。

    自唐高祖武德四年发行开元通宝,结束了汉武帝以五铢钱一统天下的局面,逐渐取代以绢帛和谷物作实物钱币的情况,加上商品经济的发展,两税法的推行,特别在商业繁荣的城市,钱币全面流通。像贞观钱庄这种接受私人或商号钱贯存放和发放信用贷款的钱号,也是俗称为飞钱的生意,遂应运而生。

    龙鹰腰囊肿胀,意气风发,坚持作东道,和万仞雨随便找家面铺,每人叫了碗大麦面,开怀大嚼。

    万仞雨道:“假如井中月没有在我手上迸放黄芒,龙兄怎么办呢?”

    龙鹰边吃面,含糊不清的答道:“很简单,立即一连数刀杀得万兄跪地求饶,然后收回宝刀。”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放声大笑,令人侧目。

    万仞雨喘着气道:“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不但因得刀,更为交到你这个奇人。他nǎinǎi的!若有人告诉我天下间有人可随手将井中月送出去,万某人第一个不相信。”

    龙鹰问道:“吃完面万兄到哪里去?”

    万仞雨将棒起的面汤喝至一滴不剩,放下大碗,以衣袖抹嘴道:“去下棋!”

    龙鹰愕然道:“你昨天不是H下棋吗?肯定输到鸡毛鸭血,今天竟又去自取其辱。”

    万仞雨笑道:“今天仍是去下昨天的棋,因为昨天下到一半,已当当当报时钟鸣人家夫人回家睡觉。今盘极可能是我输得最少的一次,怎可半途而废。嘿!横竖付了十两银,不如由你代我去下棋如何?”

    龙鹰想起胖公公,摇头道:“小弟还有些事。”

    万仞雨道:“你说小魔女美吗?”

    龙鹰道:“只要不是瞽子都该晓得她是人间绝sè,不过太爱耍huā样,想起她便头痛。这和下棋有甚么关系?”

    万仞雨欣然道:“当然大有关系。小魔女是艶盖洛阳,梦蝶夫人则是艶绝天下。想想!你不想亲眼一看其中的分别吗?”

    龙鹰骂道:“好家伙!竟敢以美sè来3诱我。”

    又心痒难熬的道:“明天行吗?”

    万仞雨道:“当然行,棋会连续举行三天,只要我今天不去碰棋盘明天便可完成未了之局。”

    龙鹰道:“赢了又如何?”

    今次轮到万仞雨笑骂道:“赢了可拿回十两钱,你还想怎样?难道可用十两银去博大美人的一夜缠绵吗?”

    龙鹰举手投降,约定明天的时间地点,各自分头去了。

    龙鹰算是机灵到宫城后先查询门卫,如他所料,胖公公到了上阳宫去打点今晚于观风殿举行的国宴。

    返回上阳宫,入目的情况吓他一跳,观风〖广〗场上泊了数百辆运载各式物资的骡车,数以千计的太监宫女不住进出宫殿忙个不休,找人一问胖公公刚刚离开,不知去向。

    龙鹰心中一动,忙赶回甘汤院去,果然胖公公在大厅等候他。

    他先把这两天的事详述一遍,当他说出人雅极可能被武曌认定是轮回转世的女儿,而武曌已看破他们的关系,胖公公仍保持一贯的气定神闲,但到他说出羊舌冷清理门户胖公公反sè变动容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问道:“此事如此关系重大吗?”

    胖公公道:“继续说平去。”

    龙鹰遂把向张束之查询有关燕飞一事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道:“假设边荒传奇确有其事,那向雨田至少活了近二百年这是没有可能的。

    胖公公吁出一口气,道:“现时情况的复杂远超乎你想象之外,武曌的江山并不是我们想象般的稳如盘石,内里充满暗涌jī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令人意想不到。”

    龙鹰大奇道:“公公何有此说?”

    胖公公道:“羊舌冷干掉小佛爷,你不当是一回事,皆因不明白僧王法明这个人,也不明白他和武曌的关系。”

    龙鹰全神聆听,愈清楚情况,愈可明白自己的处境。

    胖公公续道:“法明的冒起是一个传奇,他自动剃度入净念禅院为僧,天责过人,二十岁已以佛法jīng湛,称冠禅院,二十五岁禅功大成,禅功佛法,直逼当时的住持度戒大师。当度戒圆寂,法明以三十三岁的年纪当上净念禅院的住持,成为禅院史上最年轻的住持,荣登天下僧侣之首龙鹰讶道:“净念禅院这么有地位吗?”

    胖公公道:“净念禅院一向与慈航静斋并称天下佛门两大胜地,当年‘散真人,宁道奇和‘天刀,宋缺之战,挑在禅院举行,此战主导了唐初政局以后的发展。佛家向来组织松散,净念禅院虽然地位崇高,却只有象征意义而没有实质影响,且方外人不问尘世事,佛门的影响力虽广被天下,从来不会干涉朝政,这情况在法明和武曌的携手合作下,彻底扭转过来。

    胖公公忽然道:“你有甚么联想?”

    龙鹰倒抽一口凉气,道:“难道…难道法明竟是魔门中人?”

    胖公公苦笑道:“我不知道,但这个可能xìng极大,我一直在怀疑,但不敢肯定,到法明下令羊舌冷处死小佛爷,我始如梦初醒,法明和武曌的关系,就是我和武曌的关系。”

    龙鹰道:“我仍不明白。”

    胖公公道:“因为你不明白法明在武曌登基一事上起的作用。法明升任净念禅院的住持后,于佛诞之rì,到洛阳东魏国寺说法,当时包括武曌在内,朝中的重臣大将和唐室皇族全体在座,听这位大德名僧说他第一场法。”

    龙鹰拍案叫绝道:“明白哩!这是为武曌的登基鸣锣开道。”

    胖公公显然是其中一个听法者,脸上现出回忆的神情,徐徐道:“法明说的是《大方等无想大云经》中的一段:尔时众中,有一天女,名曰净光。佛告净光天女言:‘汝于彼佛暂得一闻《大涅盘经》。

    以是因缘,今得天身。值我出世,复闻深义。合是天形,即以女身,当王国土,得转轮王所统领处四分之一。汝于尔时,实为菩萨。为化众生,现爱女身。,尔时诸臣即奉此女以继王嗣。女既承正,威伏天下。阎浮提中,所有国土,悉来承奉,无拒违者。如是女王,未来之世,当得作佛”。

    龙鹰想起李君羡的冤案,立时头皮发麻,道:“经中真有这么一个故事?”

    胖公公道:“当然是确有其事,由于武曌和法明一向没有往来,所以这场说法就像掷千斤巨石于波平如镜的水池,轰动神都上下。武曌此时已集权于一身,躬亲政事,名义上的皇帝李旦被投闲置散。法明使人向武曌献上《大云经》四卷,武曌乘势赐封法明为僧王,统领天下众僧,又颁敕规定两京和诸州各建大云寺一所,藏大云经,并命高僧为此经作疏,讲解此经,为她异rì登基造势。”

    龙鹰叹道:“这一招真绝,与魔门作对的,向以儒佛道三家为主力,现在三家中得其一,再以荡魔檄将正道武林收归旗下,天下哪还有足以颇顽的力量?”

    胖公公道:“自东汉佛教传入,经魏晋南北朝的发展,佛教愈趋昌盛,深入人心,于每个阶层均有大批信众,所以法明的支持,对武曌的登基起了关键xìng的作用。在武曌的旨意下,法明这位新扎僧王进行全国xìng的巡回说法,亦令他的影响力与rì俱增,惹得佛门五个被称为圣僧的老和尚,携手反击,要迫法明舍僧王封号,返净念禅院思过,结果演变为佛门最高层次的一场决战,过程无人知晓,只知五大圣僧返归本寺后,全于百rì之内圆寂,可知法明此役大获全胜,亦将他推上佛门第一高手的宝座,自此佛门再没有敢公然反对他的人。”

    续道:“从此法明对武曌的支持由暗转明,不但派出四**驾弟子加入荡魔团,又上表指出武曌这位太后乃弥勒佛降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等于代表佛门请她登基做皇帝。唉!媗媗真的了不起,只有她的智慧和气魄,才能构思出如此女帝夺枚的鸿图伟略,完美无瑕,教人叫绝。”

    龙鹰失声道:“武曌的师父竟是媗媗!”

    媗媗属魔门神话级的人物,当年与寇仲和徐子陵斗来斗去,从未落在下风,最后虽是功亏一篑,但魔门全赖她得以保存元气,未致全军覆没,可谓输也输得漂漂亮亮。

    胖公公道:“我是媗媗布在宫内的棋子,法明则是布于佛门的棋子。武曌杀我是举手之劳,要杀法明绝不容易,尤其法明身兼魔佛两家之长,武曌或可胜他一筹,杀他却是难之又难,且在法明处心积虑下,手下能人众多,武曌又不能挥军攻打净念禅院,所以两人虽然暗中角力,表面仍是融融洽洽,互为声援。”(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僧王法明(下)—大周国宴(上)

    龙鹰道:“两人如何角力?”

    胖公公道:“他们的角力始于法明以僧王的法权,任命假和尚薛怀义为白马寺住持,迫得武曌不得不在事后同意任命,个中微妙处可以想见。佛门此时反对法明的势力几被完全肃清,没人敢吭一声,现在慈航静斋只好派端木菱出来,看看能否回天有术,而此正为法明任命薛怀义的本意。法明此人魅力非凡,如能收伏端木菱,作他修欢喜禅的对象,不但可在禅功上作突破,慈航静斋势必声誉扫地,白道武林在痛失jīng神领袖下,或因而一蹶不振。法明此人野心之大,不在武曌之下。”

    龙鹰再倒抽一口凉气,终明白武曌容许他将井中月转赠万仞雨背后的原因,因为武曌的燃眉之急,再不是皇嗣继承人的问题,甚至不是远水难救近火的《道心种魔**》,而是应付法明的威胁。可以想象若天下出岔子,例如武承嗣代李旦为太子,法明揭竿而起,因此而来的变量是没有人可以预估的。

    胖公公欣然道:“你这小子是适逢其会,你的出现打破了武曌和法明间势力对峙的平衡。”

    龙鹰苦笑道:“我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胖公公道:“试想想!假如武曌和法明中间多了个向雨田出来,会是怎么样的局面?换了我是任何一方,定竭力争取你过去,法明既干不掉你,只好施缓兵之计,杀人灭口,让你没法从小佛爷身上追溯他主谋的身分。若有一天你能除去法明。你要武曌把太平公主嫁给你也不会是问题。”

    龙鹰叹道:“这个恕小弟无福消受。”

    胖公公道:“法明现在可说无人能制,包括武曌在内,而你则成为她的奇兵,亦直接令我受益。所以她把人雅许给你,正是要你没有异心。整个形势错综复杂。唯一办法是见步行步,摸着石头过河,随机应变。如果你站稳武曌的阵线,李唐的天下尚有一线生机,如被法明取武曌代之。天下将会变成另一个样子。”

    龙鹰颓然道:“如让法明揭破我邪帝的身分,根本不用打已可收拾我。”

    胖公公没好气道:“千万勿要妄自菲薄,当年谁不晓得向雨田是邪帝,可是他活足二百岁仍是风风光光的,又不见白道武林敢去惹他,宁道奇等谁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只要武曌不发动朝廷的力量对付你。你本身又无劣行,天下谁有奈何你的资格?法明如用此招对付你,肯定是末路穷途,不得不出此下策。”

    又道:“我还要赶回观风殿看看手下儿郎有没有出岔子,明天有机会再找你说话。白天大部分时间我该在尚食厨。晚上则在大宫监院。记着人雅是人人yù得之物,须好好保护她。”

    说罢离开。

    娇笑声起,三女终忍俊不住,笑弯了小蛮腰,以俏人雅笑得最厉害。

    龙鹰尴尬道:“很难看吗?”

    丽丽娇喘道:“不是难看,而是丑怪。令我们的夫君大人像变成个玩杂耍的人似的。”

    秀清道:“是不自然,不过没法子哩!这套出席国宴的盛服是司礼着人送来的,只得一套。”

    人雅笑着踩足道:“丽姐清姐呵!我们怎可让夫君大人当众出丑。快想办法!”

    见人雅情急之状,龙鹰收摄心神,已明其故。

    这套礼服本身并不难看,属亲王及三品以上的廷宴服,一袭绫罗紫sè袍衫,鹿皮制成的廷冠。曲领方心,绛纱蔽膝。鸟皮履,革带金钩子鲽。

    问题出在他身上。

    当他面对诸女,立即变回他的无赖样,sè迷迷的大讨便宜,到穿起庄严肃穆的官服,不是沐猴而冠还有甚么较贴切的形容句子?

    龙鹰举起食指道:“三位娇妻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人雅嗔道:“亏你还有心情说笑,人家急死了。”

    丽丽和秀清一面不相信的神sè。

    龙鹰微笑道:“我会变戏法。”

    缓缓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魔功运转一周天,再转回去面对三女。

    人雅首先“呵”的一声叫起来。

    丽丽和秀清看得目定口呆。

    事实上她们从未见过龙鹰这个模样,双目魔芒闪闪,深邃不可测度,整个人像长高了,睥睨天下的派势里又隐带说不出来洒脱放任的奇气,活像成了另一个人,使她们根本没暇去理会他是否衣不称体。

    龙鹰嘴角飘出一丝似是能洞悉一切,傲视天下众生的笑意,喝道:“三个小妮子给老子滚过来,让老子可在你们身上取乐。”

    刚说毕立即变回原先的无赖。

    三女仍在呆瞪,不相信刚出现在龙鹰身上的变化。

    人雅纵体入怀,不依道:“鹰爷哪还有取乐的时间,偏来惹人家。”

    丽丽和秀清大叫不依。

    龙鹰赔罪道:“是我不好,表达得过火了。哈!长夜漫漫,明天可迟些到御书房开工,保证三位夫人满意,个个开心。”

    人雅这才肯放开他。

    龙鹰道:“今晚谁伺候……本爷沐浴更衣?”

    人雅指指鼻尖,向他扮个可爱的小鬼脸。

    龙鹰心叫厉害,她自然而然一个天真的神态,已胜太平公主的媚术不止一筹。

    逐一亲热后,振起坚强的斗志,离开甘汤院,朝举行国宴的观风殿进发。

    夕阳首次在大雪后现身黄昏的霞彩里,照得殿宇楼房的积雪闪闪生辉,不知是不是心情开朗的关系,上阳宫美至不可方物,而他与武曌的关系,迈上全新的阶段。

    观风广场两旁早泊满马车,而赴会的马车仍络绎于途。飞骑御卫全体出动,甲胄鲜明,策骑巡逻和维持秩序。广场四周和城墙上燃起以百计火炬,熊熊火光,照得一片通明。正殿门两侧各筑彩灯塔,每塔彩灯上千之多,高达三丈,将殿门和流水般泻下的九十九级玉阶和列阵成路的持戟卫士沐浴在五光十sè的灯火里,煞是好看。于广场正中遥对大殿处,更搭起一座烟花鞭炮塔,至少有五至六丈高,可以想象燃点后的威力,当是光耀神都,远近可见。

    龙鹰这个乡下小子,任他魔xìng通天,哪想过一个宴会可以有如斯大阵仗,一时心怯,正犹豫该否临阵退缩,速回安全舒逸的甘汤院,借口是这么多人,少了自己一个不会碍眼,横竖一天未完工,武曌顶多轻责几句,又隐隐知道实况非是如此。忽有所感,回头瞧去。

    一个长得宛如玉树临风,轩昂高挺,充满书卷气的男子来到他身旁,一把抓着他手臂,叹道:“想不到竟会看走眼,种魔**果然不同凡响。”

    赫然是久违了的风过庭,武曌的御前剑士,北门学士里最出类拔萃的名士。

    龙鹰被他押得步入广场,苦笑道:“到哪里去?”

    广场上布满尚未入殿的宾客,三五成群的在闲聊笑语,气氛热烈,见两人来到,或含笑打招呼,或招手唤他们过去,风过庭不住回礼,却是脚步不停,领龙鹰横过广场,走到较僻静靠城墙的角落,放开他。

    风过庭用神瞧他好半晌,摇头叹道:“世间竟还有像龙兄般的风流人物,教人意想不到。”

    龙鹰虽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但碰上他那一刻开始,已对他有好感,心中着实欢喜,道:“此正为小弟第一次见到风公子时心中说的话。”

    风过庭道:“龙兄客气。”

    龙鹰道:“我还要谢过风公子对小弟的救命之恩。”

    风过庭欣然道:“龙兄不视过庭为杀师仇人,过庭大感欣慰。”

    龙鹰闷哼道:“小弟最讨厌虚情假意,损人利己之徒,老杜从开始即对小弟居心不良,事实上他从不让我叫他作师父,只准唤他为杜先生。”

    顺口问道:“既有北门学士,当然有北门学苑一类的东西,在哪里呢?”

    风过庭道:“龙兄误会,所谓北门,指的是宫城的主后门玄武门,圣上以修撰为名,网罗了一批人,过庭是其中之一,特许我们从玄武门出入禁中,为圣上提供意见,故被人称为北门学士,并不存在官署一类的设施。”

    又道:“刚才故意抓龙兄臂膀,可是任过庭如何测探,仍没法侦知龙兄深浅,那是非常可怕的感觉,幸好龙兄不是过庭的敌人。”

    龙鹰恍然而悟,北门学士正是武曌培养出来的智囊班子,是她手中重要的执政工具。

    道:“风公子对小弟的情况相当清楚。”

    风过庭道:“过庭今天午后抵京,蒙圣上立即召见,报告用了半个时辰,谈你却是整个时辰,到圣上指出过庭可绝对信任龙兄,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竟可以信任魔门邪帝?到现在见到龙兄,才对圣上的眼光佩服至五体投地。”

    龙鹰大奇道:“我有甚么好谈的?”

    风过庭推心置腹的道:“这要从过庭的机密任务说起。”

    龙鹰想起宫中诸般禁忌,忙道:“事属机密,公子最好不要透露。”

第十二章 大周国宴(中)

    风过庭道:“过庭怎会如此没有分寸?除圣上外,你是唯一有资格参与此事的人,亦有必要让龙兄晓得,因为过庭极需一个如龙兄般超卓的援手,其他人只会碍手碍脚。”

    龙鹰不好意思的道:“给公子赞到小弟脸红哩!只要是公子的事,小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风过庭向他眨眨眼,笑道:“不是圣上的事吗?”

    此人风度之佳,绝不下于万仞雨,但洒脱则犹有过之,令龙鹰与他相处如沐chūn风。

    苦笑道:“可以不答这个吗?”

    风过庭朝大殿方向瞧去,道:“趁还有些时间,让过庭向龙兄做一个jīng简的报告。那天离开龙兄的山谷后,没有返京而是到了大江去,由扬州沿江西行,过三峡入蜀,为的是奉圣上密令,查探大江联的虚实。”

    龙鹰讶道:“大江联是甚么东西?圣上若不高兴,一声令下,他们怎还有命?”

    风过庭道:“我原本也有这个想法,但愈知得多,愈感大江联不简单,且差点没命回来,否则何用劳烦龙兄?”

    龙鹰大感兴趣道:“愿闻其详!天下竟有人能差点取公子之命。”

    风过庭道:“大江联有过百年历史,起始时是个松散的组织,总揽了几乎在长江一带活动的百余个大小帮会。不过近十年来开始变质,从一个行会式的组织,变成一个结构严密,等若割地称霸的大帮会,声势逐渐凌驾竹花帮之上,兼且竹花帮在扬州一役折损甚巨、元气大伤。大江联隐然有取而代之之势,只因大江联非常克制,把势力抑压在长江流域。最高明的是旗下帮会仍各自保留名号和结构,令人不晓得哪个帮会为主,哪个帮会为副。究竟谁在主事。如果要扫荡大江联,恐怕杀十多万人仍未能彻底清剿。”

    龙鹰咋舌道:“竟有这么多人?”

    风过庭道:“现在龙兄该明白圣上为何重视此事。大江联令人怀疑其意图处不胜枚举,首先是大举收买人心,一切按江湖本子办事,遇有天灾**。倾全力救灾济民,不过在做尽好事的表面下,牵涉到多宗刺杀,被杀的不乏地方帮会的领袖和朝廷命官。如果过庭所查无误,还牵涉到从事贩卖人口、放高利贷、接赃等可赚大钱却人神共愤的勾当。他娘的!我敢肯定他们在海外不远处有个秘密基地,而主事者大有可能是外来人,意图觑机分裂中土。以利外族大举入侵。”

    龙鹰心都痒起来,又听风过庭如此文质彬彬、斯文秀气的剑士忍不住地说粗话,顿感双方距离大幅拉近。叹道:“如此对手,天下难寻。他nǎinǎi的,我们何时去把他娘的甚么大江联挑了。”

    风过庭笑道:“再告诉龙兄一件事。其他留待明天再说。回京前过庭到海南岛去,观察船只的出入和航向,竟忽然被袭,人人掩去面目,武技强横,我竭力伤他们数人后。逃离海南岛,过程惊险万状,令我再不敢小觑对方。哈!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与龙兄的交谈却是愈说兴致愈高。可惜时间无多,必须于圣上和主宾抵达前入殿,否则便要蛇行鼠伏的摸往席位去。”

    龙鹰欣然道:“风公子原来是这么有趣的人,能与公子并肩作战,人生快事也。”

    风过庭应道:“彼此彼此!”

    并肩朝大殿举步。

    两人离登殿玉阶尚有百许步距离,一辆马车急驰而至。该是圣驾抵达前最迟来的宾客。

    车子在前方驶过,直抵玉阶。

    龙鹰见车厢式样华丽。却有太极标志,颇不协调,讶道:“谁人的车子?”

    风过庭道:“当然是洛阳最著名女冠外号‘天女’闵玄清的坐驾。看!”

    仍聚集在玉阶下的十多人中,有七、八人迎上马车,看来此女极受公卿大臣的欢迎。

    风过庭凑到龙鹰耳边道:“每次闵玄清在她的三清观论道,总是座无虚席,不过九chéng rén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要以为道门清规戒律森严,像闵玄清般便交游广阔,出入豪门,逢雅集必到,酒醉后放浪形骸,戏谑谈笑,无所不至,其中妙趣,龙兄试过便知。”

    龙鹰不由想起来俊臣提起过的女观。不过闵玄清当然是另一种身分地位,且得到朝臣士子的认许,否则不可能受邀参加国宴。

    闵玄清步下马车,在众人簇拥下登殿,由于视线受阻,看不真切,只隐约看到她一身冠服,身段极美,走起路来婀娜多姿,难怪风过庭说起她时,津津乐道。

    两人并肩走上石阶,大部分宾客已入殿,突然间后方砰砰嘭嘭轰然响起,回头一望,炮塔点燃,火光烟花冲天而起,令人叹为观止。

    风过庭道:“圣驾刚抵主殿门!”

    观风殿的外观固是宏伟,但要到入殿,方晓得其真正的规模。

    到目前为止,龙鹰见过最大的府堂,是昨夜与横空牧野比武的易府大堂,但比起观风殿,却是小巫见大巫,观风殿比易府大堂最少大上一倍,左右各十六根撑起殿梁饰云龙彩绘的巨木柱,两边各开二十四窗,殿旁设半廊,连接中进和后进的丽chūn台、耀掌亭和九洲亭等建筑物。

    国宴依古礼设坐席。

    仪仗乐队置殿门两边,前后两排坐席分设左右,每席二人,超过二百席。龙鹰踏足殿堂,颇有错进巨人国度的感觉,风过庭拍拍他肩头,一声告罪,驾轻就熟的自行找位去了,不用伺候的太监引路。

    龙鹰暗骂风过庭不够义气,有人大声传唱道:“大周国宾龙鹰龙先生到!”

    龙鹰大吃一惊,差点掉头开溜,胖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只有正一品大官以上又或封王封公者方有被传唱的资格。”

    大殿倏地静下来,大官小官、美女名士,目光全往他投来,令他变成众矢之的,尴尬得叫救命。

    胖公公嘻嘻笑道:“甚么事总有第一次,望惯了很快会失去感觉。来!让公公亲自领你入席,这是圣上始有的荣幸。我的天!振作点,你现在这副模样怎去见人,别忘记你是谁。”

    龙鹰想起看他的人中有“天女”闵玄清,如果他一副窝囊相,rì后有机会相遇还如何戏谑不禁,饮酒调笑。猛下决心,魔种上身,登时变得不可一世,就像那晚在千万人前斩杀薛怀义的气魄模样。

    胖公公倒吸一口凉气道:“太过火哩!”

    龙鹰改而脸露笑容,变得气定神闲,亲切自然。

    胖公公道:“随我来!”

    领先举步。

    龙鹰从容不迫的跟在他身后,自然而然隐具一代邪帝的风度气势,还左顾右盼,含笑回应众人目光,一边望只设两席的大殿另一端走去。众人见胖公公亲自领龙鹰入席,均感他身分特殊,非比寻常。

    近主席两边的坐席尚未有人入座,该是留给皇族和主宾的坐席。

    胖公公停下来,到龙鹰来到身旁,继续举步,道:“你坐的是左边的首席。”

    龙鹰大吃一惊,差点魔心失守。

    胖公公道:“这是横空牧野的请求,要问去问他好了。”

    龙鹰见左方席位坐得最近主席者赫然是狄仁杰和另一大官,与他的一席竟隔了六席,心中唤娘,自己这劳什子国宾被捧得实在太高。

    狄仁杰向他使个眼sè,着他过去说话。

    胖公公眉jīng眼企,道:“去!记着是前排首席第一个席位,不要坐错。我还要去迎接圣上。”

    在这种环境里,见到熟人如见亲人,龙鹰移到狄仁杰席侧坐下,狄仁杰依例为他引见附近几个大官,龙鹰早魔心失守,又无心装载,连他说过甚么都胡里胡涂的。

    狄仁杰凑到他耳旁低声道:“龙小兄怨怪老夫吗?”

    龙鹰正搜索闵玄清,闻言道:“为何要怨怪国老?”

    狄仁杰道:“那老夫真的冤枉了你,原来你对藕仙没有意思。”

    龙鹰找不到闵玄清的倩影,回过神来,忙道:“当然不是如此,小弟不但喜欢见藕仙小姐,还深感与她斗来斗去乐趣无穷。不过国老既然有此顾虑,小子当然谅解。又想到藕仙小姐迟早来找小子晦气,她来找我该不算违诺,所以真的没有怨怪国老。”

    狄仁杰苦笑道:“真有你的。龙小兄到神都不过三天,所做之事件件轰动,神都似被你翻转过来,你这般的一个人,怎可能以前从没有人听过你的名字?”

    龙鹰把心一横,道:“以国老的jīng明厉害,怎会猜不到我因何事到神都来,又天天到御书房办公。至于没人听过小子的名字,皆因龙鹰是新改的。”

    狄仁杰双目jīng芒闪闪,盯着他沉声道:“果如仞雨所猜的,你就是那个叫小朴的家伙。”

    龙鹰道:“小子正是活着的道心种魔**,本来被杜傲视作炉鼎之用。小子是道心,由他种魔夺魔,置我于死。岂知路转峰回,最后反给我修成**。”

    狄仁杰容sè不变道:“为甚么忽然又肯和盘托出?”

第十三章 大周国宴(下)—金发美女(上)

    龙鹰从容道:“因为张柬之大人说国老肯为我守秘密。更重要是我现在的唯一生路,就是让李显复辟,登上帝座,那小子自能从现时的困境脱身,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狄仁杰沉吟片刻,点头道:“我定会为你守秘密。唉!中宗复辟一事绝不乐观,因为圣上将于一、两天内公布,来年元rì在万象神宫举行的祭典大礼,将以武承嗣为亚献,武三思为终献,太子李旦只能靠边站。”

    又道:“这么说你就是新一代的邪帝,最后一个魔门之徒。唉!且是魔门继石之轩后最厉害的高手。现在我真的为你头痛。”

    龙鹰笑道:“小子只是便宜邪帝。至于甚么亚献终献,国老不用担心,照我看圣上此招投石问路,志在测试你们的反应。因为圣上比任何人清楚。一旦让武承嗣那混蛋成为皇储,天下立告四分五裂,绝不会有另一个可能xìng。”

    狄仁杰jīng神大振道:“你这说法可有根据?”

    龙鹰道:“当然有根有据,此正为风过庭外游的原因,可是由于小子答应过风公子,故不便泄漏。”

    狄仁杰不满道:“又开始新一轮的隐瞒把戏。”

    龙鹰笑道:“甚么都好,小子现在可去找藕仙小姐玩儿吗?”

    狄仁杰苦笑道:“现在我似乎更应该禁止你们来往。对吗?”

    两人互望一眼,忍不住开怀大笑,令前后数席人人侧目。

    龙鹰低声道:“国老放心,小子还有大量其他机密情报供应。国老请信任我。小子是站在你那一方的。”

    此时鼓乐喧天,钟鼓齐鸣。

    全场跪伏迎驾。

    龙鹰不想自己太过碍眼,忙赶返己席跪在席内,心忖横空牧野真的好介绍,硬迫自己坐到首席首位。更不知坐在身旁的会是哪个混蛋,真他nǎinǎi的欠缺朋友道义。

    忍不住偷偷张望。

    武曌龙冠龙袍,一手搭着领路者胖公公的臂弯,仪态万千的进入大殿。

    横空牧野落后两步,以分尊卑。这家伙换上充满异国情调的帽子礼服,由上至下金光闪闪,又是另一个模样。

    两人后面跟着两排人,武曌后是文质彬彬的李旦和太子妃,其下是武承嗣、武三思,打扮得高贵端庄的太平公主和一众皇族人物,其中两人赫然是涂脂抹粉的美男子。不用说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

    横空牧野后方是盛装打扮达十八人之众的异族美女团,人人花枝招展,珠光宝气,带头的更是美女团的至尊金发人儿,她的艳光四shè。顿然令娇美的太平公主也似有点失sè。美女团后才是二十多个吐蕃高手。看得龙鹰眼花撩乱,隐隐晓得横空牧野非是不够道义,而是太够道义。

    “平身!”

    龙鹰坐将起来,金发美女刚在他身旁坐好,嗅到她如兰的体香,忍不住别过头去看她。恰好金发美女美修娜芙朝他看过来,美人儿像昨晚般娇羞垂首,雪白的肌肤隐泛红霞。龙鹰记起横空牧野说过她罕见脸红的话。心中叫苦。现在的他是前程未卜,人雅三女已使他负担沉重,忧心护花无力,如果多添美修娜芙这位人人注目的大美人,更是寸步难行。

    武曌和横空牧野各占一主席。前者正式宣布国宴开始,以百计宫女从主席后两边侧殿门鱼贯而入。为众人倒酒和奉上热荤美食。

    龙鹰正襟危坐,既不敢再看美修娜芙。也不愿迎上武承嗣和张氏兄弟狠毒的眼神,又或太平公主的目光。

    到宫女退返中殿,武曌率领群臣宾客向横空牧野一方祝酒,并发表两国修好的演词,然后轮到吐蕃方回敬致谢。

    大殿的气氛轻松起来,各自交谈吃喝,当然没有人敢高声喧闹。

    鼓乐声起,大批穿着各式彩衣的歌舞伎穿花蝴蝶般进场,载歌载舞。武曌带头鼓掌和应,大殿沸腾起来,气氛炽热。

    美修娜芙随着节奏娇柔地耸动上半身,好看诱人至极,登时惹得对面武承嗣等人人目不转睛的死盯着她,如果可以一口把她呑下去,保证他们会那么做。

    横空牧野趁武曌观赏歌舞,举杯向龙鹰遥致敬礼,显示他对此劲敌与别不同。龙鹰忙举杯回礼,在横空牧野的手势示意下,两人把杯内美酒一饮而尽,均感痛快。

    美修娜芙靠近龙鹰,低声道:“美修娜芙的舞姿比她们好看多哩!鹰爷要看吗?”

    龙鹰大吃一惊,这些异族美人儿作风大胆,敢作敢为,若立即下场表演,最尴尬的肯定是自己,忙岔开道:“你的汉语说得真好。”

    美修娜芙一挺酥胸,傲然道:“我是王子外中土语说得最好的人。鹰爷呵!人人都说美修娜芙美丽,独你没赞过人家。”

    龙鹰心叫救命,此女直接坦白的说话方式,确教他穷于应付。还有别的话可以说吗?在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她是丑八怪,也要昧着良心赞她美若天仙,何况她确是异族绝sè里的绝sè,不论款摆蛮腰,又或一颦一笑,莫不扣人心弦。欣然道:“美修娜芙是最深黑夜空里最亮丽的星辰,刺破厚云投shè草原最耀目的金sè阳光……你……”

    话尚未说完,美修娜芙停止耸舞娇体,美眸变成两团燃烧的金芒,龙鹰大吃另一惊,如果她于众目睽睽下扑入怀里去,便糟糕透顶。只恨讨好美女是自己天xìng,赞起来完全没有节制。

    幸好此时歌舞完毕,在震殿掌声采声下,返后殿去也。龙鹰乘机鼓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宫女再次进场添酒,奉上另一轮热荤。

    龙鹰忙悉心伺候,劝饮劝食,希望她无暇说话。心忖若不是心有顾虑,肯定今晚会与她成其好事,只要是正常男人,谁都不肯错过这种机会。

    第二场表演开始,是杂耍戏,热闹jīng采,看得人人拍掌叫好。

    龙鹰终朝太平公主的方向瞧去,见到一个贵介公子模样的英俊男子,来到席后与她谈笑,逗得她娇笑连连,浪荡迷人。

    龙鹰反放下心事。不由思cháo起伏,刚才他告诉狄仁杰自己的出身来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击败武曌是不可能的,而在现今的情况下,只有让李显成为太子,然后登上龙座,他的苦难方有结束的一天。所以争取狄仁杰的支持变得至关重要,其次是端木菱的谅解,那他将大增应付武曌的本钱。

    美修娜芙吃光美味的热荤后,凑近他喜翻了心儿的道:“鹰爷刚才说的是人家听过最美丽的情话。自昨夜后,美修娜芙一直惦挂你呵!还在梦中见到鹰爷。”

    龙鹰为之目瞪口呆,她要自己赞她,他遵命而行,却被她当作情话。现在她说的才是真正的情话,毫无掩饰,美人恩重,教他如何是好。若拒绝她,肯定她伤心yù绝,而这位金发美人儿的爱,根本非是人力所能抗拒。

    于此无计可想、没法可施的当儿,武曌忽扬龙手召他过去。

    龙鹰跪坐武曌几前。

    武曌欣然道:“王子殿下正式向朕提出,邀请龙先生与他共游三峡。”

    龙鹰往她右边的横空牧野瞧去,后者双目shè出发自真心的期待,苦笑道:“小弟有要事在身,实没法分身,只能辜负横空兄的盛意。”

    横空牧野道:“这个实在可惜,异rì回程我会重返神都,届时务请龙兄拨些时间给本人,让我们沿大河西返,当是龙兄送我一程如何?”

    武曌插入道:“朕有个提议,不如王子殿下于巴蜀返神都的归途上,龙先生在扬州恭候王子殿下,你们不是可更快聚首吗?”

    龙鹰暗忖她的脑筋转得真快,既减少他高飞远遁的机会,又可乘机派他和风过庭到大江对付大江联。

    横空牧野道:“这个更好,圣上想得周到。”

    武曌道:“王子殿下真不考虑朕以战船沿途护航的建议吗?”

    横空牧野笑道:“我只是希望能优优闲闲的欣赏大江两岸美景,若看到的是战船,会大煞风光。何况我们有足够实力保护自己。”

    武曌无奈道:“如此朕会着扬州水师、江陵水师和巴蜀水师全面加强巡查,以确保航道安全。”

    看她凤眸内的忧sè,晓得她在担心大江联。横空牧野此行若有甚么闪失,她的面子怎挂得住。如果横空牧野遇袭身亡,中土更是负担不起,吐蕃和大周势将决裂开战,从此两国间永无宁rì,狼子野心的突厥则将乘时南侵,中土危矣。

    龙鹰问道:“横空兄何时动身?”

    横空牧野道:“三rì后起程。待会宴罢,龙兄可否陪本人走一段路,闲聊几句。”

    武曌提议道:“你们何不走一趟上阳宫南的曲折长廊,可尽赏洛河对岸的夜sè。”

    横空牧野拍案叫绝道:“就这么决定。”

    武曌笑道:“若王子殿下看得入眼,可以朕送王子的五百工匠,在贵国山明水秀处,依样建一道这样的环殿长廊。”

    横空牧野哈哈笑道:“圣上的厚赠,绝对可媲美当年文成公主的嫁妆,本人谨代表举国上下,向大周皇朝致上深切的感激和谢忱。”

第十四章 金发美女(下)—不碎金刚(上)

    龙鹰忙道:“小民告退了!”

    武曌白他一眼,道:“快回去陪你的金发大美人!”

    在横空牧野的笑声下,龙鹰返回席位。

    还未坐稳,美修娜芙凑过来道:“肯陪我们南下长江了吗?杂耍百戏非常jīng采呵!不过人家的身体要比表演柔骨的女郎更要柔软。”

    龙鹰听得心都酥起来,美修娜芙献媚的方式直截了当,将自己的好处优点一一述说,那种诱惑力真不是说笑的,龙鹰感到防御力陷于全面崩溃的边缘。

    道:“我因没法分身,难以陪足全程,不过我会在扬州待你们回程时登船。”

    美修娜芙本失望之sè,溢于言表,到最后一句入耳,方化怨为喜,道:“那人家只好耐着xìng子等待,那时才献身给鹰爷。”

    龙鹰失声道:“甚么?”

    美修娜芙还以为他过度欢喜,故有此异常反应,理所当然的道:“美修娜芙本打算今晚便献身鹰爷,只是王子说如此不合贵国礼法,人家盼得快要死哩!”

    龙鹰无言以对。

    美修娜芙开心得像枝头上歌唱的小鸟般,续道:“王子已答应把人家交给你,只是仍要待一段时间,美修娜芙才是鹰爷私产,只向鹰爷一人尽忠。”

    龙鹰整个头皮都在发麻。

    横空牧野回到在长廊入口等待他的龙鹰旁,笑道:“我肯让他们早一步回去,不知多么高兴,皆因你们圣上每人各赠一女,哪还有兴趣陪我们去观光?”

    龙鹰最清楚武曌笼络人的手段。今次横空牧野的使节团满载而归,大利两国邦交。

    包括美修娜芙在内的十八个美女,正凭栏欣赏对岸美景,灯火通明的舟船往来不绝,对生活在高原上的异族该是新奇有趣。

    众女的娇笑嘻闹声不住传来。为月照下的河岸增添无限浪漫chūn光。

    横空牧野负手而行,龙鹰陪他一起举步漫游长廊,这道沿洛河之滨而建超过一里长的廊道,用料考究,雕饰华丽。且具临眺之美,难怪武曌引以为傲。

    忽然众女嘻嘻哈哈追上两人,就那么绕着两人跳起舞来,还唱着轻柔的情歌。

    她们的歌舞与中土含蓄的歌舞不同,动人的舞姿配以劲舞狂歌,益显娇体诱人的线条,加上脸部的表情。毫不掩饰的向两人卖弄。

    横空牧野见惯了倒没甚么,龙鹰却看得心荡神摇,差点魔xìng大发。

    最要他命的是金发美人儿索xìng脱掉帽子,任由如云金发流垂下来,专向他卖力热舞。又不时以娇躯触碰龙鹰,弄得他既开心又尴尬。

    在洛河的长风下,众女秀发飞扬,裙拂带飘,在月夜美景和古sè古香的长廊衬托下,若如到了天女妙舞的仙界。

    横空牧野道:“除美修娜芙外。她们都是我的妃子,无不经我jīng挑细选,代表我的眼光。龙兄若有兴趣,可随便挑两个作妾。”

    龙鹰见美修娜芙毫无不悦之sè,心中大奇,推辞道:“小弟怎可夺横空兄心头爱,心领哩!”

    横空牧野一边负手而行,若无其事道:“这种赠姬妾之举。在敝国每天都在发生,若龙兄像我般拥有逾百姬妾。送了出去的不到两天会忘个一乾二净。哈哈哈!”

    龙鹰笑不出来,因为他不是这样的人。

    横空牧野续道:“今次东来,有三件事令我最高兴,首先是与贵国巩固邦交,更受到丰厚馈赠,回国有得交代。坦白说,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贵国,而是突厥人,国势强大当然没有问题,一旦国势稍弱,突厥人必不肯放过我们,此时贵国的牵制和援助,将成我们的救命灵丹。”

    龙鹰道:“横空兄想得周详。第二件开心的事呢?”

    横空牧野探手搭着他肩头,欣然道:“当然是交得龙兄这个朋友。龙兄与你其他族人很不同,能放能收。对着你……嘿……对着你……”

    两人在众女轻歌妙舞的簇拥里,越过长廊中段。她们也有点累了,停止舞蹈,径自指点浏览洛河区的夜景。

    美修娜芙紧缠龙鹰不放,双手挽着他臂膀,大半边娇躯挨到他身上,金sè发丝不住随风飘拂至他脸颈,真是不知人间何世。

    横空牧野走十多步后,一震道:“我终于找到恰当的形容词语,当我与你剑枪相对时,面对的再不是一个人又或一个超卓的高手,而是面对某一超越了人世的异物,变化万千,神通广大,根本非是人力可以战胜。唉!那是很可怕的感觉,幸好龙兄不是我的敌人。”

    龙鹰心忖你老哥面对的是魔种,也佩服这超级剑手的灵锐。道:“有机会小弟会向横空兄详细解释我武功的底细。”

    这么说是不想他继续追问。

    美修娜芙娇嗔的道:“第三件事呢?”

    横空牧野欢喜的道:“我从未想过美修娜芙会对另一个男人如此依恋。当然关系大不相同,我是她的师父兼兄长,你是她梦寐以求的英雄和情郎。此女不论美sè、舞技、歌唱和武功,在我国女xìng中均是数一数二。第三件事当然是为美修娜芙觅得她的如意郎君。”接着肃容道:“由今夜开始,美修娜芙就是你龙鹰的女人,只向你一人尽忠。不过由于她被选为敝国祭典的法女,必须先随我返国,完成法女的责任,方可正正式式入龙兄之门。三年后我会使人把她送来神都,保证于此期间,没有其他男人可碰她一个指头。”

    美修娜芙娇躯剧颤,搂得龙鹰更紧了。

    龙鹰心知横空牧野说出此番话后,一切已成定局,如若拒绝,不但会不欢而散,说不定反目成仇。

    龙鹰肯定的道:“横空兄放心,我会惜之如珠如宝,令她终生幸福快乐,此生不渝。”

    美修娜芙一声娇吟,纵体入怀,双手缠上龙鹰颈项,献上火辣辣的香吻,没有任何保留,旁若无人。

    横空牧野哈哈一笑,径自走到长廊尽处,双手按栏远眺。

    龙鹰从金发大美女的纠缠脱身,搂着她软如无骨的腰肢来到横空牧野身旁,心中激动。他开始明白为何这么多人追求权力财势。如果他不是处于目下的身分位置,人雅和美修娜芙怎可能成为他的娇妻美妾?

    横空牧野沉声道:“你们定要小心突厥人,奔狼原之战和颉利被擒杀,他们视之为民族的奇耻大辱,总有一天设法报复。”

    龙鹰问道:“你怎么看我们的圣神皇帝?”

    横空牧野道:“她是个令人敬畏的人。只要想想一个女流之辈,竟成为中土之主,可知她如何了不起。可惜不论太子李旦,又或武承嗣、武三思之辈,根本不是个人物。现在你们最大的问题,是继承权未有定案,会予外敌可乘之机。”

    龙鹰道:“今次横空兄南游,必须提高jǐng戒。因为据我得来的消息,突厥人已派出高手潜入中原,且落地生根,图谋不轨。”

    横空牧野愕然道:“竟有此事。”

    龙鹰道:“幸好圣上早悉此事,她自有妥当安排。不过横空兄也该留神。”

    横空牧野笑道:“龙兄仍可改变主意。”

    美修娜芙娇媚的道:“一起乘船,人家晚晚陪你。”

    龙鹰苦笑道:“但愿我能分身。”

    横空牧野长笑道:“仍有三天时间让龙兄考虑。”

    龙鹰心系甘汤院的美人儿,道:“我们回去!”

    谈笑声中,踏上回程。

    龙鹰匆匆离开甘汤院,赶往御书房。

    他比平时迟两刻钟,来不及吃早点,皆因昨夜既荒唐又甜蜜,直至此刻仍是回味无穷。丽丽和秀清美女怀chūn,初尝禁果,自是爱得痴缠,一向害羞的人雅亦变得放浪形骸,使他享受到从未想象过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另一面。原因他是清楚的,诱发她们的既是魔种也是他龙鹰,两者间再没有分异。

    根据向雨田所言,踏上成魔阶段必须“调候”,使狂野邪异的魔种得到宣泄,甘于被道心驾驭。此时魔种就像心内一团永远不熄灭的烈火,过盛则焚心,过弱则人灭,有如蹬绳越过万丈高崖,一不小心坠下去,就会跌个粉身碎骨。

    调候之法千奇百怪,而最直截了当的是与女子欢好,龙鹰以前对青楼这么有兴趣,正是为此作准备,魔种又不同于采yīn补阳之术,讲求的是灵yù一致,收受给予,双方均有裨益,至于真正的情况,仍有待观察。因向雨田一生不近女sè,纯粹在一个理论的层次作出预言。

    抵达御书房,武曌圣驾未到,荣公公迎上他道:“今天早朝辩论激烈,圣上恐怕早上不来了。”

    龙鹰奇道:“公公怎会晓得那边的事?”

    荣公公道:“是胖公公使人来通知小人,并着小人知会鹰爷,鹰爷完成今天的工作后,他会在中院等候鹰爷。”

    龙鹰欣然道:“我正想找他。”

    记起一事,道:“看来该没有时间到丽绮阁去,可以取消。”

    荣公公点头道:“鹰爷可否容小人说几句话?”

第十五章 不碎金刚(中)

    龙鹰道:“当然可以。”

    荣公公犹豫片刻,终下定决心的道:“如果鹰爷肯保留丽绮阁作别院,那七个妮子便可以继续她们zì yóu写意的快乐时光,鹰爷兴起时,随时到丽绮阁宠幸她们。”

    龙鹰明白过来,心生怜恻,同时对荣公公大为改观,想不到他敢为她们说出心声。

    宫女们的命运,掌握在伺候的主子手上,要她们生便生,死便死。当他龙鹰的奴婢当然比当武承嗣的奴婢有天和地的分别。

    皱眉道:“我并不想得到她们的**,有甚么方法可使她们脱离苦海呢?”

    荣公公道:“这种事本无法可想,不过鹰爷情况特殊,只要求圣上将她们赏赐给你,再由鹰爷为她们选择理想夫婿,她们可离苦得乐。”

    龙鹰为难道:“这种事很难开口。”

    荣公公道:“只要鹰爷不时到丽绮阁留连,小人则向圣上作恰当的报告,遇有鹰爷为圣上立功的时机,圣上肯定将她们赏赐鹰爷。”

    接着压低声音道:“赠送宫女之事在圣上登基后愈趋普遍。鹰爷明白哩,圣上始终不是!嘿!她要的是内供奉。”

    龙鹰道:“明白!果是妙计。这两天我尽量抽空去看她们。”顺口问道:“为何宫内从没见过年长的宫女?”

    荣公公道:“年过四十的宫女,依规矩送入道观,让她们过点安逸宁静的生活。”

    龙鹰不忍听下去,到御书房以最快速度写毕第四篇,花了他两个时辰,记起万仞雨之约,忙到中院偏厅见胖公公。

    胖公公正悠然自得在喝茶,显示出过人的修养,看着龙鹰在身旁坐下。道:“你何时去见端木菱?”

    龙鹰道:“明天午后。”

    胖公公道:“我一直思索为何武曌指你与她是誓不两立的死敌,昨晚苦思竟夜,终给我想通,又怕你已去见她,所以必须在事情发生前找你说话。”

    龙鹰道:“这恰是我想找公公的原因,皆因公公两次提及法明的目标是要收端木菱为私宠,听时觉得理所当然,谁不想把仙子据为己有,可是深思下却不得其解,因为端木菱是修天道的女子。杀她该比得到她的仙心容易百倍。”

    胖公公道:“此正为问题关键所在。当年石青璇之母碧秀心**于石之轩,不但令慈航静斋震骇,对魔门亦非常震撼。其时碧秀心已结下仙胎。武功则登上仅次于‘剑心通明’的‘心有灵犀’。石之轩固然魅力十足,但仍该没法触动她的仙心。所以他们间的爱火情花,一直是个谜。”

    胖公公凝视龙鹰,道:“你想到甚么?”

    龙鹰沉声道:“是魔种。石之轩虽没练成道心种魔,但由于其魔功源自道心种魔**。又兼两派之长,故当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胖公公摇头道:“你漏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石之轩除圣门功法外,还身兼禅门最高功法。此事有例为证,后来师妃暄遇上身具长生气的徐子陵。亦告仙心失守,不过徐子陵是守礼君子,否则师妃暄根本无力抗拒。”

    接着神sè凝重的道:“婠婠要制造的。是另一个石之轩,这个人就是法明,兼具圣门和禅门的最高功法,又jīng通密宗双修之道,摆明做好一切毁掉慈航静斋的准备。唉!我一直以为侯希白是寿终正寝。花间女的出现,使我改变想法。他是被法明杀害。因为侯希白手上的‘不死印法’,正是法明最想得到的东西。”

    龙鹰道:“法明有这么了得吗?会不会由婠婠亲自出手。”

    胖公公摇头道:“婠婠因思念徐子陵过度,在侯希白过世前三年于上阳宫内武曌为她建的女道观内坐化,令武曌伤心yù绝,十天十夜守在婠婠旁不肯离开,最后仍是由我劝服她。武曌对婠婠的痴缠依恋,是外人没法明白的。”

    又道:“法明打开始一直朝石之轩的旧路走,分别在他是从天魔**入手。法明自创的‘不碎金刚’,颇有‘不死印法’的影子,如果石之轩的‘不死印法’落在他手上,对他的好处大得难以估量。这么说,你该明白他对武曌的威胁。”

    龙鹰说不出话来。

    胖公公徐徐道:“我能猜到的事,婠婠当然早明其理,故此武曌说仙胎魔种誓不两立。端木菱一是杀死你,一是向你投降,没有第三个可能xìng。而你的出现,亦打乱法明的苦心部署。他要对付的首先是你,除去你后,方可在端木菱身上施展水磨功夫,直至她仙心失守,重蹈碧秀心的覆辙。这样的理解非常重要,否则你死了仍不知怎么一回事。”

    龙鹰目送胖公公的马车离开后,一骑自远而近,先闻蹄声,数息后出现在门楼处,飞身下马,自有御卫接过马儿,竟是风过庭。

    龙鹰迎上去道:“来找小弟吗?”

    风过庭含笑点头,道:“龙兄到哪里去?”

    龙鹰道:“约了万仞雨午膳,风公子一道来如何?”

    风过庭淡然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过庭和关中剑派的人总是格格不入,谅万仞雨不会例外,恕小弟敬谢不敏。”

    又欣然道:“我们边走边谈。”

    向伺候他马儿的御卫打个手势,后者知机地松开马缰,风过庭吹一下口哨,马儿乖乖的跟在两人身后。

    龙鹰讶道:“听说圣上不喜马蹄声,故而上阳宫平rì少有人骑马,看来风兄不在此限。”

    风过庭道:“可以这么说。”

    龙鹰按不下好奇心,问道:“风兄因何不喜欢关中剑派的人?”

    风过庭道:“关中剑派一向讲究家世,派内弟子无不来自高门望族,这种陈腐思想早不合时宜,亏他们到今天仍是因循苟且,守旧得令人作闷。新朝自该有新朝的气象,若圣上不是不看家世只看才具,破格用人,怎可能有今天的盛世气象。当年圣上考核过庭的政见,过庭只说了‘首重农’三个字,便得圣上起用,知遇之恩,过庭肝脑涂地不足以报。”

    龙鹰笑道:“圣上没试公子的剑法吗?”

    风过庭哑然笑道:“龙兄真爱说笑。但你的出身甚对过庭脾xìng,过庭只欣赏白手兴家的人,含着金匙银匙出生又自以为不可一世者,过庭视之为窝囊废。神都世家子弟间不时有些所谓的剑会,还自封他娘的第一剑、第二剑,给小弟打得一个两个抱头鼠窜,今天他们再没有人敢弹这个调儿。”

    龙鹰笑道:“原来公子如此不好惹。是哩!公子为何会认为大江联背后的策划者,有可能是外来人?”

    两人走出御园,朝观风广场举步。

    风过庭压低声音道:“因为伏击过庭的高手里,有几个特别高明者,使的刀法矛招手法狂野,招招以命搏命,气势强横,狠辣恶毒,不类我们中土深博优美的风格,倒似塞外大草原以马战为主冲锋陷阵的招数,所以有此猜想。”

    龙鹰道:“如果是外来人,就该是突厥人,昨夜横空牧野点醒小弟,指出突厥人视奔狼原之败和颉利被擒杀为奇耻大辱,时思报复。正面交战赢不了我们,于是来个yīn谋诡计耍手段。”

    风过庭点头道:“现时我们的外敌,以吐蕃和突厥最强大,吐蕃既与我们修好,只剩下突厥人。龙兄的猜测与过庭相同。”

    龙鹰道:“小弟有个公子不会欢喜的提议,不说出来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风过庭欣然道:“给龙兄惹起好奇心哩!给我从实招来。”

    正门楼在望。

    龙鹰听他说得有趣,哈哈一笑,道:“老子想为我们的二人组合,多添一人。”

    风过庭愕然道:“万仞雨?”旋即摇头道:“休想得圣上同意。”

    龙鹰道:“圣上方面小弟负责。只想先征得公子同意。”

    风过庭沉吟不语。

    龙鹰道:“这小子不但刀法了得,且深谙江湖之道,人又jīng灵,最难得是肯说粗话,你怎么糗他绝不介意。”

    风过庭失笑道:“说粗话竟可当作一个优点,这算甚么娘的一回事,他***,只要圣上点头,过庭还有甚么好反对的。”

    龙鹰笑道:“他***,老哥是看准圣上不会答应,今回老子偏要你栽个大跟头,被迫与万仞雨并肩作战。”

    风过庭没好气的举起右手,道:“君子一言。”

    龙鹰伸手和他相握,应道:“快马一鞭!”

    两人对望一眼,齐声大笑,充满知己相得的欢悦之情。

    抵达天津桥,万仞雨早恭候多时。一句“随我来”,转身便去。

    龙鹰追在他身后,问道:“到哪里去?”

    万仞雨整古造怪的道:“大人自有安排,小孩不要多问。”

    龙鹰没想到他可以变得这般风趣,不服道:“你有多大?”

    万仞雨忍着笑道:“老子今年二十七,小朴你有多大呢?顶多二十岁,对吗?”

    龙鹰失声道:“这就是国老的所谓保守秘密。”(未完待续)RQ

第十六章 不碎金刚(下)—投石问路(上)

    万仞雨笑道:“国老是为你好,所以告诉我,有我照拂你,不虞给人宰了你这个便宜邪帝仍没有人知道。”

    龙鹰心中欢喜,且是万二分的轻松,至少万仞雨没因他是邪帝拔刀相向。笑道:“你消息倒灵通,我这边厢告诉国老,那边厢你便晓得。”

    万仞雨欣然道:“因为在下借国老的后花园练刀。哈!一切都不同哩!自二十五岁开始,我的刀法再无寸进,但昨天竟连续作出几个突破,真想立即找你试刀,幸好你懂得躲在上阳宫。”

    龙鹰大乐道:“难得万兄这么有兴致,小弟必定舍命陪君子。他nǎinǎi的,这不是董家酒楼吗?你以为可随便找到位子。”

    万仞雨在酒楼大门立定,现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道:“你好像不知万某人的身分地位,来!”

    领先而行,直登三楼。

    龙鹰讶道:“小子真有办法,连厢房雅座都给你拿到一个。”

    万仞雨来到其中一个厢房门前,故作神秘的道:“不是我有办法,而是别人有办法。神都除圣上外,最有办法的人是他。”

    接着轻敲房门。

    “进来!”

    万仞雨推门而入,龙鹰已猜到房内是何方神圣,随他入房。

    桌上放满茗茶午点,狄仁杰和张柬之悠然坐在靠窗的一边。

    张柬之笑道:“万小兄龙小兄请坐,先吃喝后聊天,不用客气。”

    两人坐好,狄仁杰锐利的目光落在龙鹰身上。道:“今天早朝圣上果然宣布元rì亚献终献的安排,我们大力反对,可是圣上一意孤行,甚么于礼不合完全听不入耳,龙小兄认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龙鹰暗叫厉害。等于要自己尽泄心中秘密,好让他能审时度势。道:“首先小子想请教国老一事,弄清楚后将可以有更详细的计划禀上国老。”

    狄仁杰向张柬之笑道:“邪帝毕竟是邪帝,对吗?”

    张柬之捋须含笑,道:“有邪帝加入我们的阵线。形势顿然不同。”

    狄仁杰道:“问!”

    龙鹰道:“国老因何遣人袭击薛怀义?难道不怕圣上动怒吗?”

    万仞雨冷哼道:“若非我到了塞外去,你怎有斩杀薛怀义的机会。”

    龙鹰笑道:“老哥想试井中月怕没机会吗?我刚为你找到一份优差,保君满意。”转向狄仁杰道:“国老还未解小子心中的疑惑。”

    张柬之道:“龙小兄为何想知呢?”

    龙鹰从容道:“因为现在的大周皇朝,似安实危,面对的有两大危机,一是僧王法明,一是大江联。且均与皇嗣的继承权挂钩。”

    狄仁杰鼓掌道:“好!小兄到神都不过五天光景,竟比大多数人清楚目前情况。今天早朝后,圣上找老夫说话,商议对付大江联的问题,谈了近半个时辰。仍未有解决的良方。一个不好激起民愤,后果难以预料。”

    万仞雨不解道:“这两个危机与薛怀义有甚么关系?”

    张柬之叹道:“不但有关系,且是直接和其中之一有关系。”

    转向龙鹰道:“小兄才智之高,远在下官和国老估计之上,难怪圣上如此看重你。初时我们真的以为你是圣上的新宠男,到你斩杀薛怀义。方知错得厉害。”

    狄仁杰道:“老夫可否问龙小兄一个私人问题?”

    龙鹰愕然道:“小子有甚么私人问题,竟劳国老垂询?”

    狄仁杰淡淡道:“小兄和太平公主是怎么样的关系?”

    龙鹰心中一颤。

    决战薛怀义前,武曌在御书房提及狄仁杰使人伏击薛怀义。损兵折将而回,当时龙鹰有个直觉,就是狄仁杰的行动不单得她同意,且是由她指使。

    答道:“小子和她止于一般的亲热,尚未发生**关系。”

    张柬之欣赏的道:“小兄直接坦白。”

    万仞雨语重心长地道:“太平公主艳名四播,龙鹰你还是少惹她为妙。”

    又不解的道:“太平公主与薛怀义难道竟有一手?”

    狄仁杰若无其事道:“与她有一手的不是薛怀义。而是僧王法明。”

    龙鹰失声道:“甚么?”

    狄仁杰在三人屏息静气下,沉声道:“法明和太平公主的关系。保密的工夫做得非常好,公主利用探访她师父三真妙子之便,与法明暗渡陈仓。不过纸包不住火,她所做的一件事,惹起老夫在宫中眼线的注意。”

    喝一口茶后,续道:“那时圣上的男宠太医沈南璆忽然身故,太平公主乘机向圣上推荐张昌宗,再由张昌宗引进张易之,两兄弟兼工合炼,共事一主。从此圣上对他们两兄弟宠遇rì隆,并置控鹤府监,后改为奉宸府,以张易之为奉宸令。又赐张昌宗为司仆卿,封邺国公,张易之为麟台监,封恒国公。朝中的势利小人见两人得宠,纷纷投靠,加上两兄弟不住在江湖上招兵买马,势力由是坐大,连武氏子弟也不得不向其示好。始作俑者,正是太平公主。”

    万仞雨吁出一口凉气,道:“如果是法明在背后指使她这么做,法明就是居心叵测。”

    张柬之道:“两位小兄不要只顾听,吃点东西,勿要浪费食物。”

    龙鹰一声领命,大吃大喝起来,反是万仞雨不知是否因听得倒了胃口,勉强吃两件糕点后停手停口。

    张柬之欣然道:“下官终于放下心事,龙小兄并没有被太平公主那丫头迷倒。”

    龙鹰心叫厉害,张柬之可借吃东西如此普通rì常事,来测试自己对太平公主的反应,不单智计惊人,且心细如发。

    说不气愤就是假的,不过他生xìng豁达,事事看得开。而太平公主与师公私通,虽不容于社会的道德标准,但对他这长于魔门一向不把伦常道德放在心上的人,反不太在意。

    狄仁杰道:“两年前,公主的第二任驸马战死沙场,公主以此为借口遁入道观,作短暂修行,圣上还不以为意,老夫却觉得事有蹊跷,派人密切监视。”

    张柬之向龙鹰解释道:“我大唐因与老君始祖同属李姓,加上太宗皇帝与道门关系密切,亲如兄弟的寇仲和徐子陵均源出道门,所以封道教为国教。加上女冠生活不受世俗伦常拘束,远较宫内繁文缛节zì yóu写意,又可随时还俗,所以若公主借此作掩饰,是最聪明的做法。”

    万仞雨冷哼道:“亏她想得出来。”

    狄仁杰叹道:“结果是我们发觉法明多次到道观与她度夜,最长一次三rì三夜两人闭门不出,你说他们在房内干甚么?公主是不知检点,法明则是太过分了。”

    厢房内一片令人难堪的沉默。

    龙鹰想的是太平公主该已脱离法明的控制,否则武曌不会派她负起到荒谷石屋的任务,而法明亦不会误把自己当作武曌的新男宠,使出“男儿恨”一类卑鄙招数。

    狄仁杰道:“老夫将此事禀告圣上,圣上在老夫面前大发雷霆,奇怪的是一点不责怪公主,只大骂法明。两天后她把公主从道观召回宫,她们母女间说过甚么话没人晓得。接着她召见老夫,命老夫找江湖好手设法干掉薛怀义,老夫知她是动了真怒,并晓得她对法明的不满。”

    龙鹰道:“圣上和法明正进行一场秘而不宣的较劲角力,不凭官府的力量而是江湖事江湖决,而小子则成为圣上一只有用的棋子,可在其中起着意想不到的作用。第一步是杀法明的走狗薛怀义,从此圣上和法明间再无转圜余地。”

    万仞雨道:“这样做对法明有甚么好处?”

    狄仁杰和张柬之露出注意神sè,显然两大朝臣均想不通其中复杂难明的情况。

    龙鹰沉声道:“法明有两个目标,第一是取武氏皇朝代之,其次是歼灭慈航静斋,那时天下将唯他独尊。”

    三人齐告动容。

    万仞雨双目异芒大盛,该是因法明要对付他的仙子,心动杀机。

    张柬之道:“小兄是凭空猜测,还是有凭有据?”

    龙鹰道:“现在我即将说出来的事,请国老、张大人和万兄为我紧守秘密,不可让第四个人晓得 。”

    万仞雨探手抓着龙鹰肩膀,感动的道:“我万仞雨宁死绝不泄露龙兄的秘密,如此才对得起你的信任。更庆幸龙兄的出而济世,否则中土武林不知会变成甚么样子。”

    狄仁杰道:“小兄可以绝对信任我们,只要再厘清一个疑点,老夫将视小兄为自家人。”

    龙鹰头痛的道:“是不是有关我询问燕飞一事?”

    张柬之赞道:“小兄真机伶。”

    狄仁杰笑道:“老夫从未听过柬之在一席话间盛赞一个人这么多次。哈!”

    龙鹰心念电转,想到应付之法,就是以假乱真,以真乱假,道:“事缘《道心种魔**》上,其中一篇有向雨田的注解,提及一个叫燕飞的兄弟,不但指出他有仙缘,且曾两次死而复生,所以小子方生出对他的好奇心。”

    三人霍然动容。

    万仞雨道:“竟是将邪帝舍利交给鲁妙子,后者藏之于杨公宝库的邪帝向雨田。据说此人与‘散真人’宁道奇齐名于世,宁道奇对他是推崇备至,从不视他做邪恶的人,而他亦没有丝毫恶行。不过听说他最后练种魔**练出岔子,不知所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79/ 第一时间欣赏日月当空最新章节! 作者:黄易所写的《日月当空》为转载作品,日月当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日月当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日月当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日月当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日月当空介绍:
《大唐双龙传》卷终的小女孩明空,六十年后登临大宝,以武周取代李唐成为中土女帝,掌握天下。武曌出自魔门,却把魔门连根拔起,以完成将魔门两派六道魔笈《天魔策》十卷重归于一的梦想。此时《天魔策》十得其九,独欠魔门秘不可测,从没有人练成过的《道心种魔大法》,故事由此展开。《日月当空》为野心之作,誓要超越《大唐双龙传》,成为另一玄幻武侠经典,乃蛰伏多年后,重出江湖的颠峰之作!日月当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当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当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