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仙凡变TXT下载仙凡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仙凡变全文阅读

作者:项庭生     仙凡变txt下载     仙凡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流民来了

    岑溪儿有一个俗世女人共有的观念,认为男人做某件事是很消耗精力,很伤身的。

    所以,她之前几天明明还抱着期盼,急着想当娘亲,但是如今因为许落昨夜的恶战、吐血、昏阙,又改主意了。

    抹了黑灰,她便自红着脸不声不响的避开许落,坐回了桌子对面。

    给许落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岑溪儿举起来说:“祝相公新年如意。”

    “溪儿也一样。”许落笑着回应。

    两个人把酒喝了,岑溪儿又给许落夹了菜,而后说道:“村里亲戚村老,溪儿打算明日就都去把年拜了,反正这么近,一日便能走完。相公一道去么?”

    “好。”许落应道。

    岑溪儿开心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相公那边呢,有没有年要拜?”

    许落犹豫了一下,仔细回忆过傅山当初编造的身世之后才道:“故乡太远,恩师与同窗都失了联系,亲戚大多也都疏离,我这边没有要去的。”

    “哦”,岑溪儿仰起头说,“那那位老伯那里呢?也很远吗?”

    原来她是惦记的这个。许落当时曾以师伯李还河为原型,提起过一个拥有大片药田的老伯,说他是世外修行之人,又说是他教了自己画符与强身之法,还送了一件宝物青衫。

    想来是岑溪儿印象深刻……又或者,她已经在怀疑什么了吗?也难怪……

    “老伯住得也很远,在几十重山外,眼下兵荒马乱,去不了的。”

    许落说完小心翼翼观察岑溪儿的神情,但见她目光清澈,没有半分疑心,却有些失落道:“那便可惜了,相公除了读书,身上本事都是老伯教的,我原还想带些山货,当面好好谢谢他呢。”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当局者迷啊!许落放心了。

    “对了”,岑溪儿突然神秘兮兮凑过来道,“老伯的事,咱们绝对不能透露给旁人知道,对吧相公?”

    “……”许落点点头道,“正是。这件事,就和我身上青衫,你头上银簪一样,都是咱们家的秘密。”

    “嗯,溪儿知道了”,岑溪儿郑重的点头,过了一会为,又有些犹豫的小声问道,“那相公将老伯教的强身法门又教给了春生,这样没事么?”

    “这个,没事的,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仙术,而且我已经叫春生不许泄露了。至于昨晚的情况,我也想过了,这事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春生自己的天分……旁人哪怕学去,也不可能有他那般力气……你看我就是这样,学得比他早,力气还不如他。”许落搪塞了几句。

    “相公也很厉害了的”,岑溪儿竟是安慰起许落来了,帮着宽心说,“不一样的,春生本就是猎户人家出身,而且自小有名的力大,而相公的本分,是读书呀。咱们不比那个。”

    “好。”许落点了点头。

    “那,溪儿祝相公金榜题名。”岑溪儿又给两人满上了酒,举起来道。

    “这个……谢谢溪儿,我一定尽力。”

    “嗯。”岑溪儿把酒喝完,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顾自嘀咕说:“好好的打什么仗呀,唉,也不知打仗还考不考科举,会试原本就是今年的……相公这般用功,若是不考了,多可惜。”

    “打吧,打得再凶点,把科举停了,不然看溪儿这架势,这期待……我可怎么活啊?!”许落听见了,在心里祈祷。

    …………

    从年初二开始,许落和岑溪儿便把出圣村里的村老和亲戚人家都走了一遍。

    马奔原家也去了一趟,但见他虽然虚弱,心情倒是确实不错,且也有人照顾,便少了许多担心。

    马当关家里是许落初四的时候临时提议要去的,岑溪儿当时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

    两人提着东西走到他家门口,还没敲门,许落就听见里头马当关在说话,语气中竟是带着几分哀求:“求你了,回去吧,你一个姑娘家,日日跑来照顾我,像什么话?”

    什么情况?许落有些困惑。

    马上,屋里就有一个声音回应,“照顾你怎么了?你本就是为了大伙才伤成这样的。村老安排了各家轮流照顾,我空得很,多来几趟又怎么了?”

    彪悍的答案。春枝的声音。“这姐姐不相亲了吗?”许落把困惑的目光投向岑溪儿。

    岑溪儿似是有些尴尬不好开口,犹豫一下才磕磕巴巴道:“马家大哥今年三十七,春枝,春枝十九……那个,马大哥妻子故去已经好些年了,只有一个女儿,也嫁在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所以,马大哥孤身一人,他受伤以后,村里就安排人手轮番照顾,春枝原本也只是这样的,但是……照顾着,照顾着……总之春枝自己本就很急,而且她自小就喜欢马大哥那样的英雄汉……”

    许落指着屋里,“所以……”

    岑溪儿点点头,“你自己听吧。”

    果然,屋里立即又传出了声响。

    “你做什么?你,你要做什么?”曾经能与虎狼搏杀的马当关,除夕夜射杀不下二十人的马当关,此刻的声音竟是夹着巨大的惊慌和恐惧。

    “我替你擦擦身子啊”,春枝姑娘道,“擦完了好帮你换药。”

    “你……你,换别人来。”

    “今日本该黑子的,我跟他说好替他了,没别人。”

    “咳,咳咳……别碰我,别……春枝,你是姑娘家,而且你还没嫁人呢,你知道吗?”马当关语气郑重又急切,“这要是传出去,你想想,你还能嫁人吗?”

    “唉,那你说怎么办?”

    “什么我说怎么办?”

    “我嫁不出去,不是你害的吗?你自己刚刚说的。这事就赖你了,要不……反正你也没女人……”

    果然彪悍啊,许落听出来了,春枝姑娘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啊!

    “出去,你给我出去……”屋里头,马当关愤怒的大吼,“我今日告诉你,你若敢再来,我,我就一头撞死。”跟着一阵响动。

    春枝出来了,看见许落和岑溪儿也不尴尬。

    “溪儿早就知道的,妹夫也知道的吧?”她说,“正好,这人太犟了。你们帮我劝劝。我先回家。”

    春枝走后,许落和岑溪儿没敢立即进门,两人退回到院外。

    “这事,春枝家里能答应吗?”许落问岑溪儿。

    岑溪儿点头,“男人年纪大个十几岁,本就平常的。续弦也是。而且春枝家里本就是仗义人家,马大哥早年在山上还救过她爹爹性命,他们家,其实几年前就有过这个意思的,只是当时谁也没说破。如今,马大哥身边少不得一个体贴人,春枝自己也愿意。她家里,春枝私下跟我说过,一样不反对的。”

    “可是马大哥这回或许会落下残疾。”

    “这个我也问过了,春枝说,她和她家里,都清楚的,不差这一张弓。春枝还说,等生下儿子,几年就养大了,铁定又是跟马大哥似的好汉一条……到时多生几个,啥也不用担心。”

    果然是彪悍妹子啊!许落整体了一下思绪,才拉着岑溪儿进门。

    “你怎么……”

    “马大哥,是我。”

    “哦,是许兄弟啊!”

    “是啊,马大哥以为是谁啊?”

    “……没,没谁。”

    “哦”,许落笑了笑,很是直接道,“其实,春枝姑娘也不错啊,为人大方热情,身板也好……你如今身边,不就需要这么一个人吗?”

    “别说了,许兄弟。你要是说这个,哥哥就不陪你聊了。若是说别的,先坐……茶,茶只好劳烦溪儿帮着泡了,你看我这……”马当关躺在床上,叹一口气,一脸死灰。

    他今后的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了……他才三十七岁,而且曾是这个村子里最强的男人。你让他怎么甘心?

    “春枝又哪里不好了?好好的来照顾你,却被你这样嫌弃。”岑溪儿一边泡茶,一边替好姐妹愤愤不平。

    马当关被哽住了一下,不好去说岑溪儿,只好叹息一声道:“不是她不好……是我,我以后就是一个废人了。只此一点,你们若还体谅,就别再说了。”

    岑溪儿还想劝说。

    许落将她拦住了,因为他知道,没用,这是一个死结,是一个曾经强大的男人最后的自尊心。所以,这件事,除非马当关身体恢复,否则怎么也解不开。

    但是关于他的身体,许落也没办法,哪怕他有本事取了凝灵草也没用,马当关不是修士,凝灵草也不是伤药。

    两人之后便没再提这个话题,在马当关家里坐了几个时辰,期间许落帮他换了伤药,又等到轮换照顾的另一班人来,才告辞回家。

    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从年初五开始,岑溪儿日常不经意的时候常常会露出一些哀伤的神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天,许落注意到了,忍不住询问。岑溪儿犹豫再三才说:“也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他虽然有些事做得不好,可是毕竟是我亲哥哥……溪儿总还是免不了担心。就他那个样子,也不知道在丰城过不过得下去,有没有找事情做,钱花完了没有……”

    许落明白了,他对岑溪儿的这个哥哥只有听说,并没有太多印象,更谈不上什么情绪,但见岑溪儿担心,便道:“既然溪儿担心,要不,我们去丰城看看他?”

    岑溪儿摇头,“我听闻因为燕军进逼,涌进城的流民又太多,丰城年初三的时候,已经闭城了。”

    丰城闭城了?

    那那些流民往哪里去?

    当天下午,出圣村外,流民逾千。

    ***

第三十一章 村老的野心

    夜色降了下来,在火光的映射下,其实一如白天纷扬的雪片,给人感觉也好像大了许多。风则是真的大了,也更寒了,呜呜嘶鸣着,像刀一样刮过的流民的头脸。

    就在这片积雪、覆冰的地面上,上千流民住了下来。

    有人拿毡布搭起了简易的窝棚。更多的人,则只能围着某个火堆,裹着被子把自己和一家人缩起来。还有的,只能躲在别人的毡房背面避风,不敢睡,因为一睡,就可能再也醒不来。

    出圣村的村口,三层拒马桩依然架着,只留下一个狭窄的出入口。

    村口外面除了两个巨大的火把,还支着一只烧开水的大铁锅。锅里一直冒着热气,因为放了骨头和谷粒的关系,它或许也可以叫做清粥,或者肉汤。

    这锅热水其实救了很多人的命,虽然有些人并不满足。

    流民的数量从过往的最多百人一下增加到了千人的规模,而且这次看样子并不只是路过。

    为此,出圣村紧急加派了人手,一队二十人,一夜三队轮换。最是青壮的猎户们被选派出来,背负长刀,手持弓箭,彻夜巡逻……经过除夕夜的一战,他们身上如都今已经增添了一份肃杀之气,看着就不好惹。

    没有流民敢挑衅或靠近,正如他们选择来到这里,哪怕夜再寒也不敢离开一样。

    出圣村除夕夜阻击贼匪那一战的消息,这几日已经传出去了,而且作为这场屠戮中唯一山民获胜的战例,正被越传越玄。比如说杀匪的数量,已经传到过千了,而且还在增加。再比如,流民们听说,猎村有个少年,一箭就洞穿了十余名刀枪不入的匪首,那弓大得不得了,就连箭矢都有一人粗,几米长,所以才生生把十几名匪首串成了一串糖葫芦。

    这些传言本身都有一定的事实做依据,在其他的贼匪与逃兵团伙看来,是一种威慑,但在流民们看来,代表安全与庇护。在丰城闭城,迁往西南的路径被断绝之后,出圣村就成了这些如今已经无处可去的流民们,最好的选择。

    许落这一夜若是没去参加村老们的会议,或许就将自他入世以来,第一次见到修行之人,虽然他过往未必听说过,一个叫做阴煞宗的小宗门。

    流民聚集区域后方,两名踏着黑色葫芦样法器的黑衣修士在夜色的掩护下,浮在半空观察。

    “还是没有吗?”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法器没有反应,看来也不在这伙流民里。”另一个持着绿光罗盘的黑衣修士摇了摇头,他们一路追来,已经查探过不知多少流民了。

    “那就是已经进丰城了,我们快些赶去吧”,前一个道,“宗主不惜耗费寿元才算出来‘纯阴厄难体’出世,而且正由庆国东北往西南移动……我们若是错过了,只怕要进万毒窟。”

    另一个很是忧虑的点头赞同,“是啊,我现在最怕,是万一被人劫胡……”

    “还有其他宗门知道这件事?”

    “就算眼下不知,迟些总会知道的,还是早些找到的好。走吧,去丰城。”

    两人本就着急,说完几句,便自驱动脚下法器,一前一后往丰城方向掠去。

    …………

    一样是在马奔原的房间里,围着火盆的这次多了许落。

    “小路攻城器械过不去,所以燕军逼城,一定走大路官道,不会从咱们这里过……两国交战,他们也也顾不上咱们一个小村。所以,这点倒是不必担心……”村长夏谷说,“眼下的问题只有一个,拿村外这些流民怎么办?丰城已经闭城了,他们无处可去,看样子似乎要托庇于我们,在这住下来。”

    “是啊,听闻流民被劫杀的情况,比村庄还严重。而眼下这方圆百里,也就咱们出圣村周边没有贼匪横行。”一名村老说了一句,脸上不自觉有些骄傲。

    另一个啧了一声,“你啊!这是应该高兴的事嘛?!依我说,明天把弓阵摆出来,统统赶走。这世道,咱们可顾不了那么多人。”

    “那他们要就不走呢?当真开弓杀人?”又一个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真不行,那就把铁锅撤了,守住村口,任他们饿死冻死好了。”

    “那样最后他们铁定要做乱。穷凶极恶听过吗?我怕他们冲村。要不路口再加些人手?”

    村老们你一言,我一语,有探讨,也有争辩。

    “会不会一旦接纳,来的更多?”躺在床上的马奔原突然问了一句。

    “增加一倍的可能是有的,但再多也不会。”夏谷回答。

    “为什么?”

    “先前能进丰城的都已经进去了,还在后头的,因为燕军阻路,只能选择改道向东而行,往楚国去,不会再往咱们这边来了。所以,眼下还会增加的,就只有当下已经在这附近的小股流民,加起来总数绝不会超过两千五百人。这还是不算路上死伤的算法……”

    夏谷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赞同,唯独提问的马奔原不再说话,只一个人闷在被子里不断小声自语,“两千五百……老弱妇孺,饿死,冻死……青壮,七百到九百可用之人……田地,山林,房屋……春生,春生……”

    众人面上都有些茫然,不知他算的到底是什么。

    “留下他们”,马奔原突然开口道,“命人去告诉他们,我们不会让他们进村,但若贼匪骚扰,会提供保护。村口铁锅增加到五只,热盐水与骨头汤整日不断。除此之外,每日一顿粥饭。另,伤我村民者杀,潜入者杀,冲村者杀,盗窃者杀,奸.淫者杀……就这样,留或不留,任凭他们自己选择。”

    在场包括夏谷在内,一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许落在旁一直没吭声,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马奔原没说杀人与抢掠者杀……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老弱妇孺饿死冻死,青壮七百到九百可用……他在导演一场自然淘汰吗?弱者死,强者生。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在计划什么?

    “叔,你原来不是说,不可以让这些流民把我们出圣村当作希望吗?”因为意志消沉一直没开口的马当关此时问了一句。

    “此一时,彼一时。”

    马奔原抬起身子,看了看站在墙角的沈春生和他手里那把弓,露出坚定之色,又看了看许落,最终没有选择回避他,开口道:“出圣村,太小了。未来春生要做些什么,我怕人手不足。”

    这一下,除了春生依然懵懂,也不在意大人们在议论什么,剩下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以俗世的眼光而言,马奔原的野心很大他已经在考虑未来春生或许可能起事甚至开国了。而他现在做这个选择,就是为了扩张出圣村的人口规模,尤其是青壮人口的储备,以便未来,能为春生提供更多助力。

    那是在场很多村老或许都不可能亲眼看到的未来,但是只要想到那一天,仍足以让他们热血沸腾。他们以俗世眼光看待,一个宗族有了超级武力和领袖之后的所谓振兴,还有比开国更标准的答案吗?

    这是一个关于在燕庆两国的夹缝中,小村崛起的最初方案。

    马奔原选择的具体做法有些残忍,他或本就更像是一个枭雄,夏谷沉思一会儿,终是握了握拳,“那就这么办。按这个消耗,我们拼上多年的积蓄,还有最近从几个逃亡村落收集来的那些,应该还能支撑。”

    “仙师你看?”马奔原目光有些小心的征询许落的意见。

    “这些我不太懂,但也不反对。而且不论怎么说,这对于那些流民而言,都已经是一件好事,一个机会。”许落微笑道。他本身并不反感这样的人,因为在他原先的世界里,这样的人很多,他们并不被定义为恶。相反,善良宽厚的,活下来的少。

    听许落这么回答,马奔原和夏谷都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毕竟对于当前的出圣村来说,许落的地位太重要了,他的想法,没有则好,一旦有,就必须尊重。

    “我也支持,但是每天一顿,不够吧?再多我们又拿不出来。这样会不会到最后全部饿死了?白白浪费粮食。还有,住呢?住的问题怎么办?”在场另一名村老问出了一串问题。

    “长远的我来说吧”,夏谷看了看已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马奔原,代他解释道,“咱们周围几个村子的人,这次几乎都走光了……说句实在话,以庆国和燕国的军力对比,他们基本上这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田地,山林,房屋,其实都不缺……而且都属于我出圣村。咱们有武力依靠,等到开春,让剩下的流民把地种下去,很快,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正是这样……咳咳……”马奔原剧烈的咳嗽了一阵,有些艰难的接着道,“至于眼前,你们不要低估了人在绝境的生存能力。流民们本身多少都带着些粮食、被褥、炊具……不够的,积雪下还有野菜,山上,还有野兽,地里,还有蛇鼠……冰河下还有鱼……饿极了的人,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住,周边无主的房子那么多,他们怕贼匪会来不敢去住,难道还不敢拆来在村外搭个简单的窝棚?”

    马奔原说完,这件事在出圣村内部也就定了下来。

    ***

    感谢各位朋友,绝魂957761860;古滕孙少;泪落秋过;缘乐天派;我有一杆枪八寸长 | ;康斯坦丁.青鸟;江胡习;半生如梦愿梦如真787172965;别骗怪蜀黍 ;帅的小分队; rainbow_sea ;陈北墨 |; 灯火阑珊474386375;那一刻de情;……

第三十二章 八百年前兵圣爷

    几乎是从除夕夜开始一直飘了大半个正月的雪,终于难得的停了一天。

    阳光和煦的早晨,天光与积雪的地面辉映着,两人早起扫了院子里的积雪,摆上了竹椅和小桌。

    岑溪儿在剥一把山核桃,掰的时候低头拿裙裾兜着,一副咬牙切齿发狠的模样,但抬头把果肉放在许落掌心的时候,又温柔的笑成了一双月牙眼。

    有人睫毛长了,而你在侧面看他,阳光打在上面就会折射出有色的光晕,还有,阳光会把人脸上淡淡的细小绒毛也映照出来……

    若不是相公正专心看书的话,岑溪儿好想伸手轻轻摸一摸它们啊。

    刚刚许落就很是自然的摸过了她的脸,然后有些可惜说:“绒毛细微,不在阳光下都看不到,而手指太粗了,所以感觉不到它们。”

    岑溪儿问他,“那怎么办?”

    他指着自己高高的鼻子说,“若不然你靠过来,我用鼻尖去找它们试试?”

    “鼻尖?这叫什么主意?怎的相公的想法,总是不同常人?”

    “明明是读书人,秀才公,都说是规矩最大的,但相公却似乎一点也不死板,更不在乎什么礼法、规矩,而且不管他做什么,都给人感觉自然而然。”

    “只是,我家相公真是越来越不正经,越来越孩子气了呢。可是,这样也不见得不好吧?”

    “相公的鼻子高高的,真好看啊!”岑溪儿现在好后悔,当时怎么就害羞了呢,不单躲了他,还板起脸来,叫他老实读书去。

    “书上为什么没写兵圣最后是怎么死的?”许落冷不丁问了一句。

    “啊?”岑溪儿猛地回过神来,坐直身体掩饰着慌张。

    翻过手中最后一页,许落把厚厚的一本《兵圣诸葛演义》放在了小桌上。这书读起来可比那些圣贤书有趣多了,又因为身在庆国的关系,他说看兵圣爷的事迹是为了科举,也还说得过去。毕竟这位兵圣诸葛之于庆国八百年历史,堪称第一人,不论在诸夏还是庆国本身,都比刘家历代皇帝要有名许多。

    “这本书记述兵圣诸葛生平几乎处处详尽,唯独最后他的死,却只一句话交代。兵圣最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不到六十,是老死的么?”许落这一遍问得细了些。

    “这个……这个应当是相公知道得更多呀。”岑溪儿说道。

    许落其实才是第一次听说和了解这位大约堪称俗世无敌的兵圣诸葛,但这在岑溪儿面前是怎也说不通的,调整了一下表情,许落理所当然道:“我知道的都是书上的,书上没说,我自然就不知道了。”

    “溪儿知道别的说法吗?”

    在庆国,老人们讲过所有的故事加起来,也找不出几个主人公不是兵圣爷的,岑溪儿当然听过,她点了点头,“有是有的,但我听了都不信,相公要听吗?”

    “权当轶闻,说来听听。”

    “嗯”,岑溪儿把椅子拉近些,一边回忆一边道,“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一个说法,说是兵圣爷生前最后一次北伐的路上,路过兵圣山的那天,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个仙人。仙人说兵圣爷杀孽太重,逆天逆命,不能继续留他在人世间,就用一把好大好长的剑,凌空劈下来……害了兵圣爷。”

    “爷爷还说,就是因为这样,后来兵圣山上才有了那面百丈高,平直如壁的断圣崖。”

    俗世里从来都把修士当仙人,而真仙降世这回事,许落没见过,也不信。这么说来,是修士出手斩杀的这位俗世兵圣?能一剑断峰,想来修为应该不会太低。那么,理由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杀孽太重?……修士什么时候管这个了?

    逆天逆命?……这不是修士们自己在做的事吗?

    难道这位兵圣爷也是修士?可是不对啊,明明书上记载,兵圣诸葛五十岁前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曾因此数次遭受刺杀,险些身死……

    但是,他的千万杀孽,却又几乎都是在五十岁以前累积下的所谓天下兵圣,其实只凭智计,运筹帷幄杀人。

    “兵圣诸葛一生杀戮千万,但从未亲手杀过一人”书上是这么写的,这一点都不符合他本是修士的判断。

    玄虚,费解,许落拍了拍额头。

    “就说不能信了,相公也不信吧?”岑溪儿把许落的思索当作他在怀疑,接着说道,“其实诸夏,包括咱们庆国,关于兵圣爷的死,怕是有千百样说法呢。有说他得病死的,有说他寿元尽了向天借寿,却坏在最后一步的,还有说他功高震主被皇帝害了的。对了,咱们庆国人里,还有因为崇敬说兵圣爷只是归隐,一直活着的呢。”

    “看来是桩无头公案。既是演义,就当演义看吧。”许落笑了笑,把困惑放下,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嗯。”岑溪儿低头又剥了几颗核桃,一次把一把核桃仁放在许落手里,突然开口说:“我记得相公去过村外流民营地的是吧?”

    “嗯,跟村老们一起去过两次。”

    “听说有饿死冻死的……”

    “有一些,但是难免的,咱们出圣村也没办法养下这么多人,这样总比他们全部饿死冻死在丰城城墙下好。而且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少人都搭了房子,也习惯了这里,知道怎么去弄吃的”,许落宽慰说,“放心吧,等到开春,就全好了。”

    “听说还有,还有两个是咱们村里杀的,是真的吗?”

    岑溪儿说的是事实,出圣村之前一系列的安排,既给了流民希望,也给了他们约束。流民中多数人还算心存感激,就算少数不满的,也几乎不敢造次……但是,总难免有那么一两个。

    许落点了点头,“是杀了两个。一人因为在营地里欺辱幼.女;另一人,则是因为夜里从山上潜入了咱们村子,窃取食物。溪儿你要明白,有些规则是不能打破的,今天因一条性命打破了规则,未来,就会有更多人因此而死。今天不杀这两人,未来,我们就需要杀更多人来补救。”

    “可是,只是饿极了进村偷东西,也不得不杀吗?”

    许落再次点头,“对,因为一个之后,就会有十个,百个,千个……到最后,咱们出圣村就会垮掉。而咱们一垮,规则与约束就没了,贼匪也会重新肆虐。到那时,我们,加上他们,合起来四千五百余人,至少死掉八成。”

    “哦”,许落说得严重,岑溪儿思索了一会儿,小心问道,“那他们不许进来,咱们出去可以吗?”

    许落有些诧异,“溪儿想出去?”

    “是这样的”,岑溪儿把身子往许落身边凑了凑,认真说,“去年新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溪儿曾去菩萨庙里许过一个愿,求菩萨保佑相公早日平安归来。现在菩萨如了溪儿的愿,溪儿是真心感激。所以虽说去不了菩萨跟前,也还是要行善还愿的。”

    “所以,我就想,咱们粮食还有富余,能不能……能不能去给流民里艰难的人家,发一些?……好不好呀相公?我听春枝说了,村里也有别的人家去过的。”

    ***

    不是水啊,这里是很重要的铺垫!!!

第三十三章 孤女织夏

    许落和春生拎着大口袋站在院子里,正往里头装着热腾腾的杂粮馒头。

    岑溪儿拿布巾兜住了长发,系着围裙,挽着衣袖,明朗的笑着,把最后两层蒸笼也搬出来放到了桌上。

    做即食热食是许落的主意。

    正如岑溪儿先前所说,村里之前确实曾有人家去给部分难以为继的流民送过米面杂粮,但是谁都没料到,仅仅因为那些东西还需烹煮,不能即时吃到肚子里,最后竟因私下里的抢夺而引发了几起伤人事故,更有人因此丧命。

    若是岑溪儿的善心最后也变成这样的结果,许落怕给她造成心理阴影。

    “溪儿姐,这两笼……是白面包子啊?”一旁的春生咽了口口水,“这么好,我都馋了。”

    “这些是给流民里那些小孩子准备的”,岑溪儿脸上有些疼惜说,“谁家孩子不嘴馋啊?偏偏他们,这么些日子了,嘴里连个味道都没有过。”

    许落定定的看了她一眼,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她自己也是一样,嘴里连点味道都没有过啊。

    “我家娘子真是细心善良。”

    许落揉了揉她的头发,三人又找了个小袋子,把包子和杂粮馒头分开装了,背上出发。

    “对了,让你叫你姐一起,她怎么不来?”路上,岑溪儿问春生。

    春生看看岑溪儿说:“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姐把自己逼到南墙了,结果,马叔是真敢撞头啊!”

    “你见过我姐哭吗?这些年,除了你成亲走的那天哭过一回,她就再没哭过了。可是我这两天碰巧又见着了一回,唉”,春生叹了口气继续说,“她那样一个没心没肺,不管不顾的人吧,平常总不容易哭,可是一旦哭起来,还真是……让人生生跟着难受。”

    许落和岑溪儿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什么好。

    “师父,马叔的伤,就真的没办法了吗?”春生有些不甘的问道,毕竟现在谁都清楚,这才是唯一的症结所在,是马当关心里怎也迈不过的一道坎。

    许落无奈的摇了摇头。

    …………

    跟轮班守卫的猎户打过招呼,出了村口,东面就是连成一大片的流民营地。与最初相比,如今上头已经搭建起来了许多简易的窝棚,看着就像是一个破落但是人口众多的村子。

    足足两千人口,大张旗鼓的施粥就是搬空许落家当也不够的,三人只能一边走,一边有选择性的分发。

    乱七八糟的建筑毫无秩序的排布着,村道也不像样子,没有排水沟,地面上到处都是黑乎乎的水坑和泥洼。他们每走进营地一些,空气里的臭味就浓重几分。

    这时间,流民中的青壮大多出去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

    岑溪儿在一处停下,拣了两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孩子递过去馒头和包子,剩下的人就黑压压的围了过来。

    “溪儿姐,你就站这看着给就好,别过去。”

    春生朝人群瞪了一眼,顿时没有人敢再往前推挤,更不敢哄抢。因为出圣村先前处决那两个人,马奔原和夏谷都是安排春生进行的,他们有意在锻炼他的心性,同时也在替他树立威信。

    在流民们的眼中,这个据说就是传言中射杀了十余名匪首的少年郎,如杀神般可怕。

    就这样,春生立在一旁看护,岑溪儿温和的叫过来一个个老人和孩子,把馒头或包子分发到他们手上。许落注意到一个细节,她总是踮起脚,去挑选人群最外面的人。

    这道理是对的,正是因为他们最孱弱,最胆怯,最被欺负,所以才挤不过别人,也才更需要食物。

    许落也拿了两个包子在手里,但是流民们却都在回避他的目光。因为许落之前来过的那几回,都是和村老们一起来的,为了维持对流民的约束,村老们自然不可能表现得太和蔼……于是,许落留给他们的印象,也就一样不好接近了。

    无奈,许落只好叮嘱春生小心看好岑溪儿,自己交代了几句,拿着那两个包子开始在营地里游走。

    绕过一个水坑,在一间棚屋侧面的草地上,许落看到了一个背身立在那里的瘦小身影。

    她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因为迎着阳光,双眼不自禁的闭了闭,但是很快就适应了,重新睁开来,好奇的看着站在光影里的许落。

    也许因为没见过许落和村老们,她看起来并不害怕。

    许落也是这才勉强看清楚她大概的样子,一个小女孩,大概五六岁左右的年纪,有些脏,有些瘦弱,胳膊小腿都跟麻杆似的。一件灰扑扑的破旧衣衫,与其说是穿在她身上,不如说是罩着。裤子短了,又提得太高,于是她的脚踝裸/露着。

    “你不饿吗?怎么不去领包子?别人都去了。”许落弯下腰,稍稍俯身问道。

    “没有人告诉我。他们都不跟我玩,我一个人玩。”

    女孩抬头应答。

    许落看到了她脏兮兮的一张小脸,头发散乱,因为营养不良而有些枯黄,嘴唇薄薄的,略微泛白,或因为年纪还小,鼻子也有些塌……但是她的眼睛很亮,大大的,里头像藏了两个月亮,不是太阳,就是月亮,因为莫名给人感觉带着寒气。

    她的一双眉毛也很英气,像俊朗男子的眉。

    “哦”,许落温和说,“那你爹娘呢?都出去了吗?”

    “死了。”

    许落是孤儿,他清楚这件事的时候大概六岁,没哭没闹,但是心里总难免会去想。现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孤女。两相对比,许落有十一师叔、师父、师伯,师兄师姐们关怀着,比起这个流民营中的小孤女,其实还是幸运了太多。

    “给,吃吧。”许落把手上的两个包子递了过去。

    小女孩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怕,两眼发亮,惊叹说:“包子!”

    因为这个,许落突然想起了莲隐峰上十一师叔喜欢跟那时年少的自己做的一个小游戏,于是微笑着,把手上的包子揪住皮捏了捏,捏出两只小耳朵。

    “不是包子,是兔子。”许落学着十一师叔那时的口气说道。

    “咯咯……”小女孩笑起来,接了“兔子”在手里,看着,看着。

    “吃吧。”

    “嗯,谢谢叔叔。”她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眯着眼睛笑。

    “好吃吗?”

    “嗯。”

    许落看着她吃完一个包子,才又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织夏……唔,我姓安,安织夏。”她仰头看着许落,在空气中划动食指,试着想把那个“织”字写给许落看。

    “哦,安织夏,天气这么冷,你就穿这么点衣服,吃得消吗?要不……”岑溪儿有带两件旧衣服来,许落想着,给她一件裹着也好。

    “我不怕冷。不对不对,我不会冷。”她打断许落回答道。

    ***

第三十四章 一朵簪花

    有一个不会冷的小女孩,她叫安织夏。

    没有人跟她玩,因为据说从她出生起,身边的亲人就一个个莫名死去。

    爹娘都死了,她后来一直跟着一个叫做“降母”婆婆的人生活。

    所谓“降母”,在许落想来,应该就是农村里的某个神婆,为了显示“神通”的权威性给自己想的一个神祗或封号,跟某某娘娘,某某仙尊附体是一个意思。

    很快,许落就见了这位降母婆婆。

    大概六十多岁的年纪,白发和皱纹是多了些,瞳孔看起来也有些晦涩,但是整体还算干净、慈祥,或是为了保持神秘感,她从头到脚裹在一身黑衣里。

    “孩子不懂事,劳烦贵人了,老身这里谢过。”她的声音有些奇怪,但是许落也分不清是哪里怪,只当是自己见的人少的关系。

    神婆向许落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又向那个名叫安织夏的小女孩招了招手,“织夏,过来。”

    许落感觉小女孩应该是仰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不舍,但犹豫过后,终究还是放弃了说话,低头回到了神婆身边。

    “还不谢谢贵人?”神婆一手抚在安织夏头顶,往下压了压。

    安织夏就势向许落鞠了一个躬,“谢谢贵人。”

    许落听得出来,她现在的语气全然不似刚才,变得陌生和小心翼翼了许多。

    “相公,你怎么一个人跑这来了?”

    岑溪儿已经发完了馒头,脸上犹存着几分怜悯与不忍,带着春生好不容易找到许落。

    “哎呀”,没等许落回话,岑溪儿看见了对面站着的安织夏和神婆,顿时有些自责道,“你们还没去领馒头吧?对不起,我都发光了。”

    说完,岑溪儿左右找了找,把一件旧衣服拿了出来,几步走到安织夏身边,把衣服塞在她手里,又向神婆说:“改改孩子就能穿的……她穿得太少了。还有,您老人家……”

    “多谢贵人,不过老身就不劳贵人担心了。我这里还有事。贵人慢走。”

    神婆打断了岑溪儿的话,稍稍欠身,然后转身拉着安织夏进了一处房子。

    岑溪儿愣了片刻,而后有些茫然的回到许落身边,“相公,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怎么会呢?”许落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走吧,我们回去。”

    事实上,就在刚刚,岑溪儿拿着衣服直走向织夏的时候,许落有注意到,那位降母神婆的眼神变了,她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拉着织夏避开的动作,但是因为岑溪儿浑然未觉,她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没能避开。

    “想是因为这世道处境吧,寻常人对他人多了几分疑心,也算正常。”

    “又或者,其实是善意?因为传说中织夏身上的不详,不愿别人遭殃?”

    回程的路上,许落找了一个附近的流民询问,得到了一些信息。

    原来这位降母婆婆在流民们中间,其实颇有声望,不单有神通可以沟通地府,而且多数人但有亲眷死去,都是由她负责处理尸体,超度亡魂。

    因此,流民们哪怕艰辛,仍会向她供奉一些吃用。她能养活自己和织夏,还有刚刚没去排队领馒头的原因,想来都在这里。

    小女孩织夏很可怜,但是这方圆数百里,包括眼前的这一块流民营地,与她一样可怜,甚至比她更可怜的人,并不少。许落没办法一一顾及,只能放下。

    反倒是岑溪儿,在路上听许落说了织夏的事情后,就一直不忍的念叨着。

    三人走到了临近村口的位置。

    “谁?出来。”春生突然站定,张弓搭箭,向着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吼道。

    灌木丛摇晃了几下,一个瘦小的身影站了起来。

    “织夏。你怎么跟来了?”许落问了一句。

    安织夏没有说话,低头怯怯的迈步向着许落和岑溪儿走来。

    “织夏,你是不是想说什么呀?还是想要什么?没事的,别怕,跟婶婶说。”岑溪儿比许落要温柔多了,俯下身子,细声细气的询问着。

    小女孩摇了摇头,走到两人身前站定,看了看许落,又看了看岑溪儿,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把一只脏兮兮的握着拳头的小手伸到了岑溪儿面前。

    小拳头紧攥着,小女孩仰着头,一双大眼睛诚挚的看在岑溪儿脸上。

    岑溪儿看了看许落,许落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接。

    岑溪儿伸出手,手掌摊开在小拳头下面。

    小拳头张开了,落下来一朵指甲大的簪花……落在岑溪儿掌心上。

    簪花本身也是一类头饰,但岑溪儿手上的却不是,它就是一小块儿残损的簪子配件,恰好做成了花朵模样。

    它应当是某个人坏掉的簪子上掉下来的,被安织夏捡到了,当作宝贝收藏,但看上面还有些斑驳锈迹,本身应当并不名贵这是她给许落和岑溪儿的礼物,也许,也是她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她来之前或还把簪花洗了洗,此刻手上和簪花上面,都还有些水迹,可惜,也是脏的。

    岑溪儿却不在意,因为感动,一双眼睛有些发红,将安织夏小手握住了。

    “谢谢织夏的礼物,簪花好漂亮啊,婶婶回头找一个簪子镶上去,一定很好看。”

    “哎呀,瞧你这小手,怎么这么冰凉的?走,跟婶婶回家吃饭,再换一身衣裳。”

    安织夏把手抽了回去,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不知好歹。”春生在旁边嘀咕了一声。

    岑溪儿起身瞪他一眼,“说谁呢?把弓放下,你吓着织夏了。”

    春生缩了缩头没敢顶嘴。

    接着岑溪儿再劝,安织夏一样还是摇头。

    “算了,她今天也吃饱了,咱们又管不了她每天。”

    许落劝了岑溪儿一句,岑溪儿突然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的一丛刚冒绿芽的青草说:“织夏,你认识那个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知春草。”

    “对,婶婶家呢,养了兔子,兔子会吃知春草。所以,咱们这样好不好,你每天没事的时候就摘一捧知春草来给婶婶,送到家里来……”

    “兔子?”

    “对呀,兔子。”

    安织夏兴奋的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又赶紧摇头,指着村口正在巡逻的猎户,怯怯的道:“不能去……会被打死。”

    “婶婶说……不对”,岑溪儿指着许落说,“叔叔说你可以去,你就可以去。放心吧,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同织夏说好了,岑溪儿又起身拉着许落,有些撒娇道:“相公……你去跟村老们说说好不好,让织夏每天进来一次,我想……给她点吃的。”

    许落想了想,没有拒绝。

    ***

第三十五章 纯阴厄难体

    第二天下午,岑溪儿正在院子里纳鞋底,许落在一旁靠在竹椅上看书。

    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服,安织夏抱着满怀嫩绿的知春草出现在院子外面。她站在竹篱笆下,一双大眼睛既有期望,又带着些游移不定,怯生生的看着院子里的两个身影。

    “织夏……”,岑溪儿一下嗓门都高了,“你总算来了,我还怕你不来呢。”

    她开心的迎上去,开了院门,牵着手把安织夏带进来。

    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织夏把怀里的青草捧起来,“许叔,溪儿婶婶……兔子。”

    “好,咱们先喂兔子。”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一起到院墙一角喂起了兔子。

    许落发现,岑溪儿似乎把身上母性的一面都用在面前这个小女孩身上了,她给织夏洗了热水澡,又换上了昨夜里连夜改的小棉袄。

    小女孩紧张的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会冷的,溪儿婶婶。”

    但是岑溪儿那里肯信。

    出圣村中午会向流民提供一顿粥饭,所以织夏已经吃过午饭了,岑溪儿本想留她下来一起吃晚饭,但是原本说话还算伶俐的小女孩听见这个问题却只是摇头,不管怎么劝都没用。

    没办法,岑溪儿只好把昨天剩下的一点白面又蒸个几个包子,兴高采烈的端到安织夏面前。

    一直到这时候,安织夏才把目光投在许落身上……看着他,小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许落困惑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捏出来两只小耳朵,“给,吃吧。”

    “嗯,咯咯……”

    终于,许落又一次听到了跟昨天最初遇见时一样的笑声,见到了那个单纯直接,不知道害怕和掩饰的小女孩。

    这一切,似乎都是在那个降母婆婆出现之后才变化的吧?

    停留不到一个时辰,安织夏离开之后,岑溪儿红着眼睛告诉许落,“织夏脸上手上看不出来,其实身上全是伤疤。”

    之后的日子,安织夏基本每天,最多隔一天,就会抱着满怀青草来上一回,只是每次来,都又穿回那身灰扑扑的旧衣裳。岑溪儿问她小棉袄哪里去了,她不敢回答,但说别的,又会答应。

    她喜欢跟着岑溪儿,每天停留的那点时间,岑溪儿做什么,她就在旁帮忙,拦也拦不住,而且虽说年幼,手脚却很麻利。

    于是岑溪儿夜里就会跟许落念叨,“织夏真乖啊。可是,她身上又添新伤了,而且几乎打进肉里去……小棉袄肯定是那个神婆给拿走的,好狠心啊……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可是毕竟是她养活了织夏啊……那就算是她的孩子”,许落揉了揉娘子头发,安慰道,“咱们能怎么办呢?难道把织夏带回家来照顾?”

    岑溪儿似乎就等着这一句呢,闻言连连点头说:“好。”

    “好你个头哦”,许落苦笑道,“她不肯给呢,咱们硬抢吗?那样流民会骚动的。”

    岑溪儿眉头锁住了一会儿,突然展开道:“我可以问织夏呀,她自己愿意来的话,我就去要……那样流民们也不能说什么吧?”

    隔天,当岑溪儿满怀期待,真的把真个问题抛给安织夏之后。许落在织夏的脸上看到了一直以来从未有过的,最为惊恐和慌乱的神情。准确的说,她在颤抖,同时不住的后退,不住的说着“不行,不行”,最后踉跄着匆忙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这一回一直隔了三天,织夏都没有再出现,第四天,岑溪儿在院门外看到了一小堆知春草,第五天,她抓住了正准备放下青草就跑的小女孩。

    之后的日子,岑溪儿依然心疼,但是再也不敢提起那个建议了。

    …………

    “师父,你感觉一下风向……角度可以再抬高一点,再往右偏些许。调整呼吸……”

    距离开春没有几天了,出圣村后山的山坡上草在长,绿树在抽新芽,徒弟在教师父。

    两天前,春生在进行日常弓箭练习的时候,不经意间第一次牵动了体内那股来自古弓的气息……一箭射出,村中练习场的箭靶层层炸裂,就连山壁都被破开一个坑来。

    他把事情告诉许落,许落就动了练箭的心思:看来这股气息还是有些强横的……至少放在俗世如此。我现在修为被封印,又反正赶不走它,不如干脆拿来用一用,也免得下次遇敌再像上次那样,只能凭青衫和蛮力胡乱厮杀。

    “唉……又偏了。师父,咱们能不能从基础练起?”

    “一般村里的孩子们,也不是一上来就开弓射箭的,第一步需先……”

    天南第一天骄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许落把弓和箭往地上一扔,“不练了。”

    “村里孩童初学,不免也有气馁的时候,师父你不要轻易放弃……”

    许落扭头瞪他一眼,春生这才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回家吃晚饭。”许落自寻了个理由,独自先下了山,往家里去。

    推门岑溪儿并不在家,想来织夏若来,时间也过了,她没准陪春枝说话去了。许落倒了一杯水到桌边坐下,暮然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

    本着秀才娘子不识字说出去让人笑话的想法,岑溪儿先前自学过一阵,后来许落又教了她一些。所以字条上的字迹虽然不算好看,但还可以辨认。

    【相公,今日原来是织夏六岁小生日呢。她说神婆今天突然很好,要给她煮汤,所以今日不能多待,先回去了。她走后我想了想,神婆那里哪有什么好东西给她吃?就煮了碗鸡蛋面条给她送去。相公若是先回来了,切勿担心,溪儿一会儿就回。】

    原来是这样,许落把字条放下了,预备自己去打些水,洗把脸。

    他走了两步,突然定住……

    “我不怕冷,不对,是我不会冷。”

    “六岁小生日。”

    “一直残酷的神婆给织夏煮汤?”

    “溪儿说织夏身体冰凉,但她好像真的不会冷。她的身世,亲人一个个莫名死去吗?神婆给人感觉就很奇怪,到底哪里怪?为什么织夏听溪儿说要收养她会是那样可怕的反应?织夏,织夏……这名字若是父母替她取的,有什么深意?六岁小生日……为什么是六岁?!”

    空冥宗藏书浩如烟海,许落大多读过,见识绝对不浅。只是身在俗世的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很少将眼前遭遇的情况往神奇玄虚上去想,去和修仙世界里的那些特殊存在联系在一起。

    这一刻,他这么想了,联系了……

    “……”

    脑海中“嗡”一声,虽然不可思议,但一切逻辑,突然都通畅了。

    纯阴厄难体?难以置信,但或许就是了。世间纯阴之体虽然罕见,但也没到千年难遇的地步,但是“纯阴厄难体”却是真真的如此,千年不遇,甚至万年不遇。它必须是西极雪域最尊贵的雪女与人族男子结合所生,这种结合本就几乎不可能发生,而且就算发生,雪女的生育几率也极低,胎儿生存几率更低,婴儿成长几率再低……诸夏有记载留存的修真历史就有数万年,而其中记录过的纯阴厄难体,只有二例。其中一个被当时魔道大能擒获后炼化,终成史上最强尸傀;另一个,则自然生长,魔性癫狂,最终酿成了一场诸夏世界史上前十的大浩劫,当年十万修士,染血西疆。

    织夏真的是?!那怎么处理?……好吧,时间还长,这些先不计较。

    那神婆是……魔道阴鬼修士?不似有那么强,或还在野路子摸索中。

    六岁小生日?六阴之下必生阳。《易经》以为,从一到六数都是阴数,故而“六”为阴之极……所以,今日正是织夏纯阴厄难体最初觉醒之日。

    所以,神婆等这一天,要炼阴厄尸傀?

    这么说来……溪儿,织夏……危险!!!

    ***

第三十六章 斩出生路

    神婆如果知道许落实际的身份背景,一定不敢让织夏在他面前晃荡。

    但是她小看了许落,许落又何尝没有小看了她?原以为她不过是一个农村神婆,谁知她所谋如此之大,而且际遇、机缘如此之好。

    恨死了空冥山上那个老头,恨自己不能飞,许落双足发力,一路狂奔直出村口。

    因为他几次三番要求,已经改了称呼叫他许兄弟或许秀才的轮班守卫拱手打了个招呼,“许兄弟这般着急,往哪里去?”

    顺手从躬身行礼的守卫背上拔了一把长刀在手。

    “快,去叫春生带上破日弓、落凰箭,带人来流民营地神婆这里。”

    许落一边吩咐一边一刻不停狂奔而去。

    若神婆不是他所料的那样,别人不必去,若真如他所料,别人去了也没用……除了春生,而且得是带着古弓与那唯一一支古箭的沈春生。

    许落已经来不及等他了。

    在流民们讶异的目光中穿过大半个营地,许落直奔到先前见过那幢独立于山脚的小屋而去。

    “你想干什么?放开织夏。你们……唔。”溪儿的声音。

    “不喝就灌,按住了,灌也给她灌下去。小贱人被教坏了,仗着有人撑腰造反呢。”神婆的声音。

    间或还有织夏挣扎踢打的声音,凄惨的叫声。

    一切都如所料。

    许落一刻也不敢停顿,借着助跑之势一脚蹬开木门。

    “砰。”

    门开了,屋内一共八个人,除去神婆、岑溪儿、织夏,剩下还有三女两男五名流民。

    此时,其中两名壮实妇女正反剪手臂扣住岑溪儿,另有两人按住手脚压着织夏不能动弹,还有一个,正伸手准备去端桌面上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汤。

    “在我出圣村下伤我妻子,找死吗?”许落一声大吼,手中长刀向着他们横向一挥。

    几名流民胆怯,条件反射的后退闪开。

    许落趁机一把将岑溪儿拉到身后,又左手一探,把地上的织夏也捞了起来。

    这一闹,哪怕小屋位置偏僻,也聚过来了十几名流民,挤在门外观看。

    “相公,织夏,我……银簪,银簪好像也没用。”岑溪儿夹着惭愧和委屈在许落身后小声道。

    这点许落其实早有觉察,银簪除了无坚不摧,本身的其他威能至今没有体现,譬如鬼狼便不怕它,逃兵也不怕,眼前这阴鬼道的神婆与那些流民,似乎也不怕……老头到底给了个什么玩意?

    可惜眼下不是抱怨和气愤的时候。

    “我知道了,别怕”,许落将织夏递给身后的岑溪儿,“你抱着织夏站我身后。还有,记住任何情况都要听相公的话。”

    “嗯。那相公你当心点”,岑溪儿哽咽着应了一声,抱住一样泪水涟涟的小女孩紧紧搂在怀里,“没事了,织夏,你许叔来了。”

    时至今日,看过了除夕夜的那一战,岑溪儿多少对许落有几分信心。

    神婆看了许落一眼,当着屋内外流民的面开口道:“怎么,来了一个又一个,还带着刀子,贵人们这是要仗势强抢流民家里的孩子吗?把织夏还我,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身与她相依为命,死也要死在一起。”

    她此刻所有迫切的愿望都在织夏身上,说这话,也丝毫不觉虚伪尴尬。

    十几名流民,跟着有些骚动。

    “强抢么?”许落趁对面没防备,一脚踢在桌脚上,桌面上那个汤碗“乓”一声落地破碎,继而“砰”一声,升起来一股黑烟,地面不留一丝水迹,“相依为命?这就是你给织夏小生日煮的汤?”

    流民们,包括之前给神婆帮手的五人,见状都“哗”一声惊呼,错愕不已。事实上,就是先前那五人,其实也不知其中隐情,只是因为愚昧和盲从听从神婆的吩咐。

    而神婆今日叫来他们,一为帮手,二为给织夏灌下药引之后毒杀来做封尸血祭,本就是不打算留活口的。

    因这一幕,神婆似乎觉察到了许落很可能知道什么,目光一凛,杀机毕现。

    “织夏,如果许叔现在再问你一次,你想和谁一起生活……你愿意回答了吗?”

    “嗯……”一声叫人心酸的回应,“我想和许叔、溪儿婶婶、还有兔子一起。”

    自动屏蔽了“兔子”,许落继续道:“那你再告诉溪儿婶婶,为什么她上次问你,你会那么害怕……要知道,你溪儿婶婶为这件事可是内疚了很久的。”

    织夏犹豫了一会儿,两手环住岑溪儿脖子,终于开口。

    “他们说织夏是不详之身,克死父母亲人……织夏又想和你们亲近,又怕害了许叔和溪儿婶婶,所以才怕。”

    听她哭着这么说,岑溪儿不由得将怀里的小女孩又搂紧了些。

    “还有,降母婆婆不会让织夏走的,先前在家乡,有过一户员外爷家的主母一定要收养织夏……降母婆婆白天答应,夜里就偷偷将他家人全都杀了。”

    织夏说完这两条,第一条还没什么,反正流民们也都听说许久了,但是第二条,她说神婆杀了员外一家?流民们有的质疑,有的惊诧,议论纷纷……但是无一例外,脚下都不自觉的拉开了与神婆的距离。

    有这一条,再加上先前那碗毒汤,他们若还没点警觉,就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织夏不怕,现在有你许叔呢,她难道还能……”岑溪儿试着去安慰织夏。

    “怕的……降母婆婆不是一个人,她会招鬼……许叔,溪儿婶婶,你们快……”

    织夏话音未落,神婆阴恻恻的笑了一声,两手衣袖一卷,顿时两道黑光冲出,笔直射到屋外。

    “怎么了?”

    “什么东西?”

    似乎什么都没变化,流民们正自困惑。

    “砰,砰,砰……”一连串震响。

    “僵尸?”

    “鬼啊!”

    小屋两侧墙壁碎裂,十余具带着浓重尸臭味的腐尸破壁而出。

    流民们尖叫着逃散……

    最远的逃了大概二十步,然后就再也走不出去。

    流民们崩溃了。

    这就是神婆动手放出尸傀之前先散出那两道黑光的原因。一个迷困之阵,比之俗世最有名的鬼打墙高级不了太多,这或也证明神婆本身修为其实糟糕。

    像这样的低级阵法,许落弹指之间就能破去那是以前。现在,他只有设法斩杀神婆或找到阵眼所在,才有可能破阵而出。

    但是,眼前,十余名尸傀正横亘在他与神婆之间。

    织夏以为是鬼,岑溪儿和流民们以为那是僵尸,其实都不是,这些就是尸傀,最低级的,用凡人死尸练成的尸傀。想来神婆本身修为糟糕,也没办法获得更好的“材料”,去炼就更强大的尸傀。

    因为真正的“尸傀”,不是用死尸炼的,是用活人其中以特殊体质最佳,修士次之,且能力所及,修为越高越好。

    还是高阶的尸傀好啊,真正到达一定等级的尸傀,除去必须无条件接受主人指令操纵之外,其实表面看来与常人无异,甚至大多或仙风道骨,或俊朗飘逸,或美艳不可方物……

    低级尸傀,太臭,太恶心了。

    恶心的结果就是他们真的很吓人。

    十几名崩溃的流民不约而同的跪下了,“降母婆婆饶命,降母婆婆,我可是帮你的呀,降母婆婆……”

    “你们最该死。”

    许落终于明白神婆的声音奇怪在哪了,像乌鸦,之前她有所掩饰所以不明显,但这一刻,清晰听见,几乎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反抗,十余名流民在短短不到一息之间,就被尸傀以各种方式屠杀。

    “师父。溪儿姐。”

    “许兄弟。”

    “溪儿……”

    “你们在哪呢?”

    声音听来就在附近,相距不会超过二十米,春生终于带人赶到了,但是,他们找不到小屋,也找不到岑溪儿和许落。

    “我们在这。我们在这里。山脚这个房子。”

    先前被吓住了岑溪儿终于回过神来,大声回应。

    许落摇了摇头,“没用的,他们听不见。”

    援兵暂时指望不上。

    溪儿和织夏在身后,尸傀在眼前,神婆在对面……

    许落握刀的双手紧了紧,他今日没有退路,只能以一种他最不熟悉的战斗方式,凭手中这把长刀,斩出一条生路。

    ***

    银簪变成金刚钻了……猜猜它还有什么用?还有它到底怎么了?(好像太强人所难了)

第三十七章 逼我死战

    “不过低级尸傀而已。”

    许落嘴上是这么嘀咕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现在是凡人之躯,但是眼前这些低级尸傀也一样。

    不待尸傀群起扑杀,许落用后背死死掩住溪儿与织夏,长臂一展抢先出手,一刀当空劈下。他并不懂得俗世刀法,用刀便如普通百姓一般,只有劈、刺、横扫三招,其余全凭反应。

    除夕之夜,许落曾于拒马桩上连劈六刀,连斩六人。

    此时,为避免被尸傀合围,更为掩住身后二人,他仍是一样大开大合的战法。

    “噗……叱。”

    长刀斜向斩落,一具尸傀当场被破开了胸腔。

    看起来不难,何况许落自信如今体力已经远胜当初,十几具普通尸傀而已,他胜机不小,但是事实很快证明,许落忽略了一件事情尸傀,不怕死。

    被破开胸膛的尸傀全无一丝停顿,刀锋落下的同时,他的一拳,也已到了许落面颊。

    索性许落反应非常人可比,头部一歪避开拳头,长刀斜下直上,迎向尸傀臂膀。

    “闭眼。”

    许落喊话同时,尸傀右手小臂落地。

    但是还是一样,断臂丝毫没有影响尸傀的行动,许落侧身向右闪避的一刹,他的左膝就已提撞而来。

    许落无奈,右手撒开刀把,屈肘下击,堪堪与尸傀膝盖相撞,挡住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许落持刀的左手,长刀刀把在手心打了一个转……反手握刀,许落闷哼一声,全力拧动腰腹之力,带动刀锋往斜上方横斩而去。

    “噗。”

    尸傀人头落地,终于,不再动弹。

    “吸……呼。”许落长吸一口气,这才一具尸傀而已。

    其实这种低级尸傀与民间传说的僵尸很像,最困难处都在于他们本就是死物,所以哪怕受伤断臂,也不会疼痛放弃,更不会惧死退避,彻底击杀的难度极大正是因此,无坚不摧的银簪也派不上用场,它太小了,几乎只能“刺”或“捅”。

    而与僵尸不同,尸傀的行动能力一点也不僵硬,搏斗起来不论速度、灵活性,都与常人无异。

    许落抬头,黑衣神婆正隔着剩下的十余具尸傀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我当你有什么不俗,原来也不过是寻常武夫而已,那你今日……死定了。”

    刚刚那一击,尸傀没有群起而上,正是因为神婆担心许落实力,小心留手并作观察。

    “呸。”许落啐了一口,这是他最近才在猎户们中间学来的战斗习惯,果然,做起来颇是畅快。

    趁着这个空隙,许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岑溪儿和安织夏。

    岑溪儿一只手抱着织夏,另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不敢出声,怕许落分心。然而她那双许落最是喜欢的大眼睛里,泪水正如泉涌一般往外溢……

    许落能在其中照见自己。

    一方面是不可避免的恐惧,另一方面,见过除夕那一战的岑溪儿,此刻其实也早已经看出来了,许落很吃力,尸傀恐怖,而且难以击杀,远不是那些逃兵可比……她担心至极,但是要自己听话。

    在她怀里,小织夏有样学样,也用一手小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哪怕泪水流满了脸颊,哪怕其实在颤抖,一样忍住了,一声没响。

    她的一双眼睛里,也全是许落的身影。

    许落故作轻松的朝她们眨了眨眼睛,微笑一下,示意两人安心。

    耳边听得响动,回身又是两具尸傀扑杀而至。

    其中一具浑然不顾,低头弯腰来抱许落腰身,另一具,手里竟有一柄短刃,此刻正一跃而起,持刃朝许落当头刺来。

    这情况,许落一旦仰头横刀去挡那柄短刃,腰身必被抱住,而一旦被尸傀抱住,就是在他身上捅上十几个窟窿也不能摆脱……后面还有九具尸傀,正等待这样的时机,一拥而上。

    而且许落不能退,不能闪避。

    没办法了,许落右手反握长刀,低头弯腰,身体左向前趋,带动整个长刀锋刃切向来抱他腰身的那具尸傀。至于头上那一刀,他用后背接了。

    长刀锋刃带着许落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了身下那具尸傀脖颈之上,尸傀在动,许落也在动,且两者是反向而动,锋刃一瞬间由刀柄位置一直切割至刀尖,尸傀人头落地。

    许落同时感觉背上短刃刺中。

    他仍旧保持躬身姿势,但是两手合握长刀,由自己肋下,往后,往上捅去。

    “扑哧。”

    另一具尸傀被从心口位置捅了个通透,串在长刀刃上。

    但是这样并不足以杀死一具尸傀,许落很清醒,趁这一下肩背同时用力,将尸傀甩落,双手短暂弃刀旋即再次握紧,将后一具尸傀死死钉在了地上。

    左脚踩上地面那具犹在挣扎的尸傀脸面,许落拔刀,一刀斩断了他的脖颈。

    “呸。”

    许落抬头,目光再次与神婆接触。

    他看得出来,对方已经没有了笑意,杀机浓重而且急切。也许下一击,她就不会再分散出击了,也许下一击,许落就将同时面对九具尸傀……其中四具持刃。

    “刀枪不入?”神婆似自言自语了一声,又摇头,“是你那件衣服的关系。”

    许落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心中其实大呼可惜,他与第一具尸傀交手之时,刻意一点也不去利用身上青衫,目的就是想等一等,看有没有机会拼着挨上几下,直扑神婆本人。

    但是因为刚刚的第二轮出手,他的底牌,暴露了。

    “不能等着被合击。”

    许落心中想罢,舍身主动出击。

    两具尸傀一左一右向他迎来,各自挥拳。

    许落身体后倾,同时长刀一横……

    “噗,噗。”

    两只断臂落地,但是……

    两具尸傀各剩下的一只手臂,同时一左一右拉住了许落的两边臂膀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断臂只为从我身边过,真正要用的,本就是剩下的两臂。

    就这一下,第三具尸傀直朝许落面门而来。

    许落干脆把身体重心交给了自己被架住的双臂,同时抬右腿,一脚将正当面持短刃而来的那具尸傀蹬了回去。

    而后,许落右脚落地,左腿后探,扎了一个弓步,准备拉回重心。

    “噗。”

    一柄短刃自许落咽喉前方寸许横掠而过,落空之后即刻改换刀势,向下一送,顺着许落衣领插进了他的肩胛骨,收刀又是一腿,蹬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许落向后一直滑倒岑溪儿脚边才停住。

    “刚刚那第四个……来的好快,变招更快。”

    许落明白了,他在留手的同时,神婆也在留手。那具尸傀表面看来与其他尸傀一般无二,但其实是刻意为之。他应当比其他尸傀要高一级,是活人练成,而且“材料”本身,学有不错的武艺。

    就算单挑,许落都未必能赢他。

    肩头的血不停的往外迸溅,九具尸傀正呈合围之势,缓缓而来。

    “我跟你回去,我喝那碗汤。放了许叔和溪儿婶婶……求求你。”

    许落身后,小织夏突然开口。

    “晚了,你个小贱人。知道除了你娘是难产而死,你爹,你爷爷奶奶其余亲人,都是怎么死的吗?他们都是老身毒杀的,而且都炼成了尸傀。上天厚赐……老身花了这么大力气,等的就是这一天。你竟然反抗?”

    “还有你们,早先不要插手,你俩还能活命……但是现在,三个都做我的尸傀吧,一具阴厄尸傀,你也不错……她差了点,但也没关系。”

    神婆伸手一指。九具尸傀欺身而上。

    许落横刀自地上横掠而起……

    但是他挡不住全部九具尸傀,一具尸傀从旁探出手臂,一拳砸向已被压至角落的岑溪儿……咽喉位置。

    许落想伸手去拦,但已来不及。

    “嗯啊!”

    一声痛呼,却不是岑溪儿,就在千钧一发的一刹,被抱在她怀里的小织夏横移过来,用她瘦弱的肩背……挡住了这一拳。

    许落回头,小织夏已经昏了过去,岑溪儿一手紧紧将她抱住,另一手伸向许落,含泪向许落说了一句,“相公。溪儿来世,还想嫁你。”

    就只一句相公,一句话,但已包含全部。

    许落一生,从未战至过如此困境……一生,从未觉得,战,有如此意义。

    “战吧,死吧……死我一个。至少我终是知道了,到底什么是情。”

    “既然你逼我死战……那就同归于尽。”

    许落回头,伸手牵了岑溪儿伸出来的那只手,“一会儿相公若杀不了她,也会破开迷阵,你抱着织夏……跑,找到春生,让他一箭射死她。好好活着,相信我,我或还能来找你。”

    “听话。”许落用两个字,封住了岑溪儿所有回应。

    许落没有撒谎,虽然体内元婴封印一直到现在都还丝毫不见动摇,但他相信,一旦他身死,元婴必会破体而出……或许,还可能回到空冥山。

    届时有师父和大师伯两大问鼎期大能出手,他虽前程路断,但未必没有生机。

    “教你知道,什么叫修士。”

    “一口血喷死你。”

    许落最后一口元婴精血喷在长刀之上,右手挥舞,顷刻之间划下一道戮神符。

    “斩。”

    ***

    感谢各位朋友的支持,至于更新,现在是14天,有10万多字,对我而言,其实超过等你长大更新最好的阶段了。昨天还帮领导写了个稿子……之前本该存稿的阶段,却写了十几万字的大纲。

    总之,我会努力的,就算这本书扑街,我也会写到百万字以上。

    感谢:为仙凡变下载(这些天别看了,养护眼睛);小花是个好同学(商量下,id名就别改了);苹果味的橘子(看到这个id,脑海中莫名冒出榨汁机,今天刚榨了一壶各种味道混合的,喝死我了);看啥都是暗示的妄想症患者…(有趣) ;雪凋零;缘夏清晨;青衫or; 你微笑时好美、175913031 (大叔两个大酒窝,吓死你);密云流火 ;缘夏清晨 |;转身已陌路463496389 ;九幽干豇豆 ; loner灬心无痕 ;

第三十八章 窃据意海

    比起除夕夜春生最后的那一箭,没有灵力的许落其实更不能催动戮神符的威能,但是,已经足够了。

    这些尸傀,比之五品粱续广,终究差得远了。

    凡铁打造的粗糙长刀经过戮神符的加持,元婴本命精血的激发,挥劈之间便似有雷霆萦绕,划过空气时炸出“嗤嗤”声响,刀影,如烈焰偾张,伸缩蔓延。

    第一刀,当面两具尸傀被凌空斩飞数米,落下同时,半边身子已化作筛粉。

    第二刀,最强的那具尸傀持刃来挡,刃断,身裂。

    第三刀,刀锋直指远处神婆,许落挺刀直冲而去。尸傀舍身来挡,第一具,长刀透体,当中炸裂,第二具,被串在刀刃之上,一边不停龟裂,一边不住后退。

    神婆目露惊恐之色,将剩下四具尸傀尽数收回身前拦阻,同时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正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时候……本是势如破竹的许落,却突然站定。

    长刀伫地,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又竭力将正越来越沉重的一双眼皮重新打开……许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

    这是他手中长刀最强横的时候,却也是他身体最虚弱的关口。

    何为本命精血?命之所系,心血化成。

    一般修士战斗之时固然有不少需要本命精血去催动法宝的情况,但那虽是损耗,却终可再生……不难取舍。

    可是许落不同,元婴被封之后,灵力全失,许落体内元婴精血早已成了不可再生之物。吐一口,少一口,最后用尽一刻,便是他身死之时。

    其实早在除夕那一夜,许落就已经觉悟,自己再也承受不起本命精血的消耗了。

    但是眼前情况,他别无他法,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选了,选择耗尽一切,身死人灭,换他家凡人娘子活命这是一个当初空冥山上的许落如果听了,定会嗤之以鼻,加以嘲笑的选择……

    可如今,他就是这么选了。

    符成之时,长刀昂扬,许落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有可能斩不破这十几具尸傀,而之所以还是那样向岑溪儿交代,只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支撑多久,来不来得及。

    此刻,命魂正从他体内不断抽离,消散。

    “我似乎高估自己了。”许落生机流散,心中有些发苦。

    “强弩之末,老身耗也耗死你。”

    神婆乌鸦般的嗓子眼里冲出一声断喝,而后双手一张,又是十余具尸傀破壁而出,守在神婆身前。

    “忘了这一遭了,她藏身流民之中,本就有用不完的新丧之尸。”

    今日有死无生,但至少,许落一定要让岑溪儿和织夏活下去……

    “溪儿,给相公唱首歌吧”,许落背身而立,右手长刀扬起,“就唱那天早晨你带我上山采药唱的那首。那首歌的意思,是妻子在挽留丈夫,对吗?你不说,我也知道。”

    “溪儿,我其实,想留在你身边的……”

    许落说罢挥刀向前,虽是脚步踉跄,视线模糊,但是眼前尸傀,仍一具一具,或炸裂,或倒下……

    长刀直指神婆。

    “冬寒时候记得归来,一人怎能眠,你知我最怕清冷……”

    带着哽咽,啜泣,岑溪儿嘴里也淌进了泪水,断断续续,含糊的歌声响起。本是乡间俚俗的歌词,此刻听来却也那般深刻……只因唱歌的人,是那般不舍。

    “春暖时候不许离开,一人无力耕,怕来日没有收成……”

    许落面带微笑,一臂举刀,步步向前。

    “夏日炎炎哪里能走,毒辣辣个日头哦,狗也吐舌头……”

    长刀不断斩落,断臂与头颅四处飞扬。

    “秋杀时候怎能不在,荒凉凉个心头哟,没你不成活……”

    刀风呼啸,神婆颤抖着,尖叫着,后退,倒地。

    “四季里想你,一想你,就是四季,你在哪里,奴去找你。”

    许落双手持刀,腾空而起……

    四具尸傀腾身挡在刀刃之下。

    “死!”

    刀落,四具尸傀成八个半截落地,半身坐地,半身倚靠在小屋墙壁上的神婆双目圆瞪,一动不动。

    “噗……”

    一丛血雨从她肩膀部位突然迸射而出。

    跟着,由左肩入右腹,她的半截身子慢慢滑落,离开了坐在地上的另外半截身体。

    …………

    许落一身血渍,低垂着头,双手伫刀而立,一动不动。

    “相公,相公?”

    岑溪儿哭喊着跑过来。探他鼻息,没了。用尽力气摇晃,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相公。”

    “溪儿姐,怎么了……溪儿姐?”

    神婆身死,迷困阵破,本就在旁寻找的春生和三百多名出圣村猎人第一时间听到了岑溪儿的痛呼,跟着,看到了伫刀而立的许落,坐在地上的岑溪儿和她怀中的小织夏。

    还有一地似人非人,恐怖的尸体和断肢。

    “师父怎么了?”

    “他,他……”

    岑溪儿缓缓站起来,木然的将怀中的小织夏交给村长夏谷,“她受了伤,请谷爷帮忙请人救治,若是可以恢复,日后还请大家帮忙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岑溪儿向着夏谷和村民们鞠了一个躬,而后起身,默默走到许落身边。

    “相公,你说你,才回来多久啊?!”

    “好日子太短了……溪儿舍不得。”

    “所以,你跑不掉的,溪儿很快就会去找你,我们夫妻两个,长长久久……”

    夏谷终于听明白了,他走到许落身边,伸手在他鼻翼下探了探,一张脸瞬间垮掉……

    “谷爷,师父他?”春生木木的问道。

    “地上这些,不是‘人’吧?”夏谷道,“你师父他,力竭而……”看了看身边已经面无人色的岑溪儿,那个“死”字,夏谷怎也说不出口。

    “相公他走了。”

    岑溪儿自己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春生,姐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把我和相公,葬在一起。”

    一众村民顿时哑然,夏谷急道:“溪儿,你这是准备做什么?你可不能犯傻啊!”

    “是啊,是啊。”

    “溪儿你可不能这么想啊!”

    余下一众村民也纷纷开口相劝。

    “可是我分明还能感觉到师父身上的气机。”春生突然开口说道。

    他是对的,只有他能感觉到,因为他身上,有和许落同源的气机。

    就在刚刚,

    在许落最后一刀斩落,最后一线命魂彻底抽离之际。

    那道来自古弓,一直蛰伏的不明气息,突然动了,就像是它本就一直伺机而动一样,迅速填补了空白。

    这道气息在那一瞬间涌进了许落命魂所在的意海,窃据为主,支撑住了他的生命。许落只是正在适应……

    ***

    如果说各人幻想的世界各有不同,那么这个仙侠世界,毕竟是我用几万字去设定的,它有自己严谨的逻辑。

    也许,它与你在其他书上看到的有所不同……这样的话,还请理解。譬如你认为本命精血不用钱随便吐,认为元婴被封也要一拳轰断河山,认为修士强者应当挥手破灭星辰……那很棒,只是不是这本书的设定。

    谢谢!!!

第三十九章 俗世新生

    许落的外部感知暂时没有恢复,但是自我意识其实很清醒。

    “还活着,很好。而且还是我自己。”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意海,那是命魂之所在啊,就这么被占了?”

    “回不去了,绝对回不去了,这下彻底不是一个正经的元婴修士了。”

    诸夏修士修行到一定阶段,体内会相继形成三处枢要:丹海、识海、意海。

    丹海蕴藏灵力,自凝气之初自然开辟,而后不断扩展,修士所谓结丹、元婴,“丹”与“婴”其实就都是在丹海中蕴生,并不断成长。

    识海本身在于常人不成海,但也并不是不存在,所谓“六识”,其实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修士在此基础之上又修出了神识,属于更高一级“念”的化生,有强弱之分。

    至于意海,以战修为例,便是其战意、战魂凝聚,甚至实质化,而后不断生长的所在。而于一般修士来说,意海是其意志与命魂所藏。

    不论战魂、命魂,本身都是既会生长,也会衰弱的,只是相对孤立。这句话换一个意思就是:意海本应是最难也最怕受到外物入侵的。

    可是现在,许落的意海之中命魂抽离,却挤进来了一股源自古弓的不明气息。

    “搞不懂,反正肯定不是修士的气息。”

    “怪了,这股气息的生命力,好强!”

    “不管怎么说……其实是它救了我的命。”

    除了这些,许落还有一种感觉:若是换了现在,自己长刀在手……那二十几具尸傀?应该一刀就够了。

    这是这道气息附带给他的,不属于修士的能力。

    “最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眼下看来,其实没什么坏处。”许落刚刚一度濒死,但是不论封印还是死老头,都没有丝毫反应,这或能证明,他在某种程度上真的被暂时抛弃了……虽然老头指定不会希望他死。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许落的思维开始变化:

    “我其实不是那个元婴许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本质上,却始终沉迷和依靠于过去的那个我……青衫、精血……还有每天,每遇到一件事,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等我恢复修为就好了。”

    “那要是几年、几十年,我都恢复不了呢?老头恐怕就是这个意思。那又怎么办?可笑我竟然从未想过,以现在的这个我,应该如何尽量壮大自己,如何自保,又如何有能力,去保护我所在乎的人。”

    “每次都要落到像今天这种地步吗?下一次,哪里再去找元婴精血?又还剩什么可用?……应该有所改变了,也许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契机。”

    “曾经元婴天骄的身份与见识,是我的财富,但是不能再这样一味依赖过去了。”

    许落试着去接纳、接触那股气息,试图了解它,掌握它……好吧,看来没那么容易,那么至少先适应它。

    至于未来的某一天,自己恢复元婴修为之后,会是什么样,会不会成为一个奇怪的变态的存在……许落决定先不管他。

    …………

    “呼吸,许兄弟又有呼吸了。”一名猎户开心的大声叫道。

    “真的?是真的吗?”

    刚刚还以为春生只是安慰自己的岑溪儿兴奋又紧张的站了起来,试探过后终于确定,许落真的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可是,相公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

    大悲大喜,失而复得过后,岑溪儿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呼吸正常,脉搏平稳,我想许秀才应该没有大碍”,出圣村的老郎中替许落检查过后道,“至于他现在这个情况……”

    “还是暂时先别动他好了。”春生接了一句。他大概能猜到许落现在的情况与那股气息有关,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许落身上那股源自古弓的气机,正越来越强烈。

    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干扰。

    “也是。”老郎中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反而是溪儿你的脸色、状态最差了,缓一缓吧。”

    “嗯”,岑溪儿点了点头,突然又紧张起来,“对了,织夏呢?织夏怎么样了?您老替她看过了吗?”

    “和许秀才一样,呼吸正常,脉搏平稳,只是暂时昏迷。”老郎中先前已经替小织夏诊断过了,此时自信的说道。

    “啊?怎么……怎么可能呢?明明那一拳,成人怕都承受不了吧?”

    除了第一声“啊”,岑溪儿生生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有些拿不准,但是刚刚在阵中的时候,不管是许落还是神婆的话,其实似乎都在说,织夏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所以,既然没事,还是等相公醒了再说吧。岑溪儿没有说破,只是不免困惑不已。

    这个许落若是醒着,就不难理解。

    西极雪域的蛮族,素来就以身体强横著称,修行首重炼体,以体御神。

    而人族修士,不论正道邪魔,皆主在修神,身体几乎只凭灵气自然温养。

    至于妖族,则两者皆有,大体依据族群种类本身天赋的不同,各行其道。

    许落作为人族修士,在修为被封印之后,身体其实仍是要胜过一般凡人的,否则他不通俗世武艺,又怎能在除夕那一战中连斩六人?只是这种差距终究有限,许落的身体比之俗世高手,犹有不及。

    织夏不一样,她身上有西极雪域最尊贵的雪女族的血统,就算年幼,就算看着瘦弱单薄,就算从未修炼……只凭天赋,她的身体强横程度就不是许落能比的。

    更何况她是纯阴厄难体,那可是妖孽与魔神般的特殊存在。

    ……

    突然一阵骚动。

    “你做什么?”

    村长夏谷抱着犹在昏迷中的织夏险险避开一名流民妇女,就在刚刚,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有些分散的时候,这名妇女不知为何突然冲出,直接就去抢夏谷怀中的小织夏。

    还好,夏谷下意识避开了。

    几柄长弓指向那名妇女。

    “你到底想做什么?”夏谷再问。

    妇女不答,突然往地上一坐,哭闹起来:“把织夏还给我啊!你们杀了我师父,还要抢走织夏吗?……大家看啊,他们杀了我师父,杀了这么多人……他们还要抢咱们流民的孩子啊!……他们还拿我们当人吗?”

    这时候人们似乎才都突然想起来,面前的地上,还躺着神婆和十余名流民的尸体呢。

    ***

第四十章 女人战争

    因为先前出圣村人持弓带刀大规模的搜索,当场其实早就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只是不敢靠得太近罢了。

    现在因这妇女突然跳出来哭闹、挑动,场面一下就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流民们之间自然产生的群体意识产生了影响,他们移动脚步,在那名妇女的身后,出圣村弓阵的对面,慢慢聚集起来。

    尤其那十几名死难流民的家属,很快也都有样学样,坐地开始哭闹、喊冤。他们中的不少人倒是真的悲痛难抑,便是身后那些没有直接相干的人,也难免有些义愤填膺。

    这似乎是流民营地与出圣村之间一场大规模对峙的前兆……

    虽说本来是一方困顿,另一方援助的关系,但是人心,从来就是最难伺候的,流民们原本只求活命,但是活下来之后,就难免有那么一批人,不仅不知感恩,反而因为不满足,生出怨气。

    “一天就供一顿饭?盐水、骨头汤。你们出圣村人怎么自己不试试?”喊话的人全然忘了,这一顿饭,出圣村人本也不欠他们。

    “进村都不许?开头就是五个杀字令。说是相帮,其实把我们当人了吗?一群山民,趁人之危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老子在老家那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日子早他妈受够了。”

    “就是,你村里家家有吃有穿,我们的人,却不少冻死饿死……人心怎么能是这样长的?你们怎么就能看得下去?”

    流民喊话开始越来越离谱,越来越强词夺理。

    “杀人,抢孩子……这是要揭掉脸皮,直接对我们下手了吗?也是哦,瞧你们这提刀带箭的……”

    “怕什么,不是一直说事事都要有规矩吗?那就按规矩办,偿命,杀人偿命。”

    “对,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一股“对立”的情绪瞬间被挑动了起来,并不断滋长、蔓延。

    两个群体之间长久积累的“问题”,似乎就这一下,要全部爆发了。

    望着纷乱的人群,岑溪儿已经有些蒙了,心口一口气堵得厉害,“怎么,怎么就能这样不辨是非,颠倒黑白呢?明明那些人,就是那个神婆杀的呀……”

    撒泼骂架,跳脚骂街这一套,岑溪儿不会,她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嘈杂纷攘之中。

    “一群白眼狼。你们他娘的说的还是人话吗?”

    “好心喂了狗。不对,是狗都不如,狗还知道是谁给吃的呢。”

    “就是,也不想想,当初没有我们,你们这里几个能活下来?”

    “操你们祖宗,我们出圣村可是欠你们的?”

    “就他娘的一张破嘴。前几次,贼匪试探侵扰,你们人在哪里?又是谁上阵厮杀保着你们?”

    流民们振振有词的以怨报德。村民大多憋屈坏了,有些脾气急的,气愤难抑之下也一样开口回骂。若不是村老们一直没有开口,他们恨不得即刻就把手里的弓箭举起来……

    真的,这口气堵得太难受,太难受了,都是血性汉子,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憋屈。

    “果然人心不古啊!可气,可憎,可恨。”

    夏谷身边,一名村老也摇头叹了一句。

    “开弓阵吧,不然镇不住了。”另一名村老道。

    “叫人去问原爷的意思……再把村内弓手全部调来。今天的事要是处理不好,压不住,怕就不是过往全部白费而已了……要出大问题。”

    夏谷小声吩咐道,他在村内德高望重,但是要说处理这些事情,一向都不及马奔原。马奔原才是能做豪强,能指点出圣村崛起的那个人,这一点夏谷一直很清楚……只可惜,他这个身体。

    …………

    就是在这种激烈的情绪对抗当中,事件最初跳出来的那名妇女,目光和心思却始终都只在一处被夏谷抱着的小织夏。

    只是夏谷现在已经被几个持弓的村民围住了,她一时也无法上前。

    “天呐”,一声绵长高亢的哭喊,那名妇女一拍大腿,“我的织夏啊!你这是怎么了?是昏了吗?还是活不成了呀?天呐,这可怎么办啊?”

    流民们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过来,也注意到了夏谷怀中昏迷的小织夏。

    妇女趁机继续表演,爬起来磕了几个头,哭喊道:“求求你了,让我看看织夏啊,看看她到底怎么了?……求求你,让我抱抱织夏好不好?……我的织夏啊,你可是降母婆婆的命根子啊!婆婆已经被人害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面对一个妇女,织夏本身又确是流民那边的孩子……夏谷突然有些犹豫无措。很快,流民中的一些妇女也跟着哄闹起来。

    那名妇女趁机往前挤……

    “不行,不能让她碰织夏。”出于内心突然而生的警觉,联系刚刚神婆对织夏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岑溪儿莫名心慌意乱,但是因此更是清楚的知道,绝不能让这个女人碰到织夏。

    “不许碰织夏,不许你碰织夏。”

    岑溪儿大叫着冲过来,张开手臂拦在那名妇女身前。

    “你是织夏什么人?凭什么不让我碰织夏?”妇女道。

    “对呀,凭什么,凭什么?”一群妇女跟着起哄。

    “我……你没安好心。”岑溪儿确实不擅长这样的场面。

    “是谁没安好心?大伙都知道,你原来就每天骗织夏去家里,用吃的穿的哄她……难道你安好心了?织夏年纪小不懂事,难道我们这些人也看不出来你想干什么?骗不成,改抢了?”妇女言辞犀利。

    “对啊,降母婆婆死了,织夏又这个样子,难道你安的是好心?”

    “今日抢我们一个织夏,明天又要拿刀拿箭,去抢谁家的孩子?”

    流民妇女全然不顾她们自己平日是怎么对织夏的,一股脑的指责岑溪儿。

    “你们,你们……她和神婆要是真对织夏好,织夏怎的身上全是伤?”岑溪儿气愤的反问了一句。

    妇女一点不慌乱,“谁家大人不打孩子?”

    一句话把岑溪儿堵了会来,妇女们趁机不断向前挤。

    织夏昏迷着,相公又情况不明,岑溪儿心慌意乱下没了主意,不知如何应付,又不善争辩,只得咬牙死死守着,不管怎样被推挤都不肯后退。

    “干嘛?干嘛?找死啊!”炸雷般的一声大喝。

    妇女们嗓门大,突然来了一个比她们嗓门更大的,春枝的大身板子出现,挥胳膊随手拨开几名妇女,横身站到岑溪儿身前,撸起袖子,“来,来来,再来……谁再往前一步,老娘生撕了她信不信?”

    “小娘皮,你说撕了谁?”流民中不缺悍妇,一名妇女骂骂咧咧往前来推春枝。

    “啪。”

    迎面照脸一个大耳刮子,把人打静止了,打懵了,那名妇女应声仰面倒地,捂着脸有些惊恐的看着出手果断的春枝。

    另一个见状想绕过春枝去找好欺负的岑溪儿……

    春枝一手揪住后领子,把她拎到身前,“啪、啪”左右各一个耳刮子,再随手一扔……

    又倒一个。

    春枝居高临下瞥她俩一眼,“欺负谁呢?我家溪儿好欺负是吧?不想活了你们吱声啊?!”

    “上来就动手,你这人怎么不讲理的?!”另一名妇女躲在人群里开口。

    “敢情你们刚刚是准备讲理的样子?”春枝回道。

    “那,那……现在讲,行了吧?”又一个躲着道。

    “不行,老娘气没顺呢。”

    没人再顶嘴了。

    “一群狼都没见过的东西,也敢出来现眼?老娘九岁开弓射箭,十岁拿刀子宰野兽,一刀一个窟窿……跟老娘撒泼耍横?!”春枝回头看一眼衣衫被揪得有些凌乱的岑溪儿,“我话放这了,谁再敢碰我家溪儿一下,老娘今天,就给她埋这。”

    春枝低头,用脚踩了踩面前的一块地。

    男人们不好插手的,一场女人的战争……春枝出场,横扫。

    ***

第四十一章 强势弹压

    流民这边的妇女们不敢出声了,这一阵哄乱时间拖的有些长,流民营地虽是凌乱却相对集中,一会儿的工夫,大多流民都已经聚集起来。

    同样的,出圣村这边除了最初的那两三百人,剩下的猎户也都带着弓箭陆续赶到,几百人呈扇形散布在几十米开外,等候村老的吩咐。

    马奔原行动不便,暂时未到。

    夏谷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抱着小织夏往前走了几步,大概是想安慰岑溪儿几句……

    就这一下,那名自称神婆徒弟的妇女目中寒光一闪,竟是什么预兆也没有的,突然就埋头往这边冲来。

    她从春枝身边绕过,春枝伸手拉了一把竟没拉住!要知道,春枝的气力,可是不输一般男子的。

    距离小织夏不过几米之遥,妇女眼中一片炙热……

    一个人挡在了她身前。

    春生举弓,搭箭,拉开弓弦,“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当场射杀你。”

    十二岁的春生身形健壮,比之十六七岁的男子也不逊色,而他此刻说话的声音,虽听着平常,却带着丝丝寒意,冷漠而决绝……

    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孩子。

    除夕一战,最后一箭洞穿五品粱续广,春生在高台上站了一整夜。那一夜,他战意初凝,战魂初生……他是战修,战修说“杀”,从无虚言。

    在场众人看不见,但是隐约都能感觉,周遭有气息如龙卷一般,正不断往春生的身上,破日弓上,落凰箭上凝聚。

    那名妇女眼神不甘,但是只能沉默着,往人群里退。

    春生依然保持着警惕。如果说岑溪儿先前阻拦她是因为第六感传递来的不安,那么已经初入修士门径的春生,则更能确定这个女人,很危险。

    就在她刚刚闪开春枝的那一下,春生明确的感受到了她身上不同常人的能量波动。

    这不是一个普通女人。

    如果许落此时是清醒的,他一定会更明确,因为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竟然和那边刚刚已经身死的神婆,一般无二。

    然而她本身并不是人,她是一具尸傀……也许是神婆手上等级最高的一具。

    她身上,有灵力波动。

    …………

    所谓的降母婆婆,原本真的就只是一个乡下神婆,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一个机缘、气运都好到足以气死绝大多数修士的人。

    一个乡间神婆,意外得到了一本在修真界足以搅起一场腥风血雨的《神降尸傀录》,再又遇见一尊还未苏醒的纯阴厄难体……这得多逆天?

    神婆步步谨慎,小心翼翼的经营着这份机缘。

    她本身的资质并不好,《神降尸傀录》对于修行功法也只是大致提及,所以,她本身的实力很糟糕。按说这样一个她,是绝没有机会得到一个活着的修士来做炼尸“材料”的。

    但是好运依然无法阻挡,神婆竟就在身边的村妇里发现了一个存有修行资质的人……她收她为弟子,教她修炼,然后在她灵力凝聚,实力就要超脱自己控制的时候,给她煮了一碗汤将她炼成了尸傀。

    对于阴鬼道修士来说,“分神控尸”本就是基本功法,神婆手握《神降尸傀录》,即便本身修为糟糕也能施展。

    面对一具资质远超自身的尸傀,神婆咬咬牙,竟是一口气将三分本命元神放在了她身上。

    所以,面前的这名村妇,就是那具尸傀……其实,也就是另一个降母婆婆。

    就在不久之前,好运,终于在她即将拥有一具无上阴厄尸傀的关头,结束了,她遇到了许落……被抢走纯阴厄难体,还被斩成了两截。

    神婆身受重创,但是,一切并非就这样完全不可逆转了,杀神现在还未苏醒,只要能抢回织夏,再利用余下的尸傀阻拦在场众人,她就可以暂时远遁,等待未来翻身。

    可是,那个持弓的少年和他的那把弓……又是怎么回事?!她在春生的身上,又感受到了威胁。

    用尽各种手段的几次尝试都被挡了回来,又不敢轻易暴露底牌……

    纯阴厄难体明明就在眼前,她已经快疯了。

    但是她必须等,留在人群里,等一个春生放松警惕,进入余下尸傀伏击范围的机会。

    …………

    “大家看呐,出圣村人又要杀流民了。”

    “好大的威风啊!”

    “来啊,杀啊!有本事把我们全杀了。”

    流民们正处在一种并不清醒的对抗情绪中,一经煽动,就变得群情振奋。

    觉得法不责众,觉得出圣村人不可能,也不敢真的动手杀光自己这两千人,他们在集体向前移动,迎着春生的弓和箭,一边走一边呼喊着,“来,杀我。来,往这射。”

    一名男子在春生身前将胸膛挺起,“有本事杀光我们。”他大声喊道。

    神婆在躲在人群里,低头露出笑容,再这样乱下去,她的机会就要来了,但是当她抬头……为什么,为什么隔着人群,他的箭,依然瞄在我身上?

    春生不敢分心。

    但是,面前的情况也不能不处理应对。

    还好,出圣村也不止他一把弓。

    “杀光么?”春生皱眉嘀咕了一声,就这一声,所有人都莫名的突然安静下来,仿佛在等他给出答案。

    “也行。那就杀光吧。”

    众人听见他嘴里似自言自语般,平静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村老并没有下令。

    但是出圣村的猎户们,远的,近的,都随着这一句话,拉开了自己手里的弓弦,蓄势待发。

    “真的要杀光我们?”

    “不像假的。”

    “天呐,他真的敢。”

    流民们开始害怕了,他们刚刚气势汹汹,只是因为他们认定了,出圣村人不敢……但是这一刻春生说话的语气,出圣村人对他说话做的反应,让流民们感觉到了他真的这么想,而且真的敢。

    人群开始瑟缩不前。

    “反正也是浪费粮食。”

    “都好好祈祷,保佑我师父最后没事吧,若不然,上天入地,人神共愤,我也要屠光你们。”

    春生似乎仍在自言自语。

    但是,就是这些毫无语气波动的话,听在流民们的耳朵里,却仿佛炸雷。没有人再敢心存怀疑。

    “他竟真是这么想的……这个恶魔,他竟真的在想,要杀光我们。”

    ***

    不好意思,我眯一会,明早起来,会发现写完这一块了。后面会进入一段相对轻松愉快的剧情。

第四十二章 好走不送

    出圣巍巍弓阵,除夕夜贼匪骑兵也曾临阵勒马。

    何况流民?

    空气仿佛被冻结住了。

    杀气是无形的东西,但似乎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它的蔓延。

    弓阵没有声响,如同除夕那一夜,却更胜除夕那一夜。

    其实战意这个东西,并不止存在于修士、武者或军伍,它亦存在于俗世普通人中,只是强弱有所不同而已。经过了除夕那一战的历练,还有后续的训练,如今的出圣弓阵,早已非当时可比。

    只是这一刻屏气凝神的弓手们或都无法想象,未来的一天,他们这些凡人,会以更磅礴的弓阵,箭指天上修士。

    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射出一支箭,就会引发箭雨满天。

    所以流民们不敢动,连出声都不敢,他们刚刚还气势汹汹,撒泼耍赖,抱怨不满,现在却连呼吸重了些都害怕,怕万一对方误会……

    神婆在人群里,依然被春生的箭指着。

    她不敢搏,搏,她的实力不够;也不敢走,走,失了七分本命元神,再丢掉阴厄尸傀的话,她就算今天走得了,也活不了几年。

    千钧一发。

    夏谷有些茫然,他是老人,又是村长,难免想得多些,“真的杀光?那之前的计划,出圣村的野心,不都白费了?而且一下屠杀两千流民,往后还会有人来吗?……那就此罢手呢?虎头蛇尾,以后出圣村对流民的约束力还会有吗?……两全的办法,有没有两全的办法?”

    春生弦上的箭抬了抬……

    “原爷来了。”村民中有人喊。

    两名猎户用滑竿抬了卧床的马奔原出现在不远处,小跑前进。

    “师太来了。”流民中也有人趁着这一下缓冲,小声说道。

    一名穿着海青僧袍的尼姑出现在不远处,正缓步向人群走来。这名尼姑叫做静慧师太,据说出身千云山济世庵,是之前一路随流民一起南迁而来的,而且一直留在附近。

    她在流民之中的威信极高,远非神婆可比。

    因为神婆理的是死,而她管的是生,她会医术,一路救治了不少流民。而且她本是不必来,燕军南征一向不毁寺庙道观,但她为了保护流民,还是选择了随行上路。据说她还曾经一度在流民被马匪追击的关头,只身前去阻路拖延,救得数百流民逃出生天。

    可以说,这位确实功德不浅。

    两人一前一后到场。

    静慧师太看了看情势,先开口道,“各位出圣村老,此番本是诸位功德无量的一件事,还请不要因为一时误会,轻易毁于一旦啊。”

    夏谷苦笑一下道:“师太还是先听听事情经过吧,我出圣村此番,确是心寒了。”

    “这个,无论怎么,毕竟是……”

    “咳咳……”

    马奔原咳了两声,把静慧师太接下来的话打断,然后靠坐着,扫视了一遍全场,仰头似对人言,又似自语道:“我小时候救过一只将将要死的狼崽,养在家里,给它骨头。后来,等到它活了,又长大了些,它开始想吃肉。哪里有肉呢?它见我身上有,有一天就咬了我一口。你们看啊,是我养活了它,它却想连我都吃了。所以,你们猜猜看,事情后来怎么样?”

    明明是病到起都起不来的一个老头在问话,但是近两千流民没一个人敢答,因为很多人都觉得,答案里应该肯定有那个字杀。而老头故事里的狼,其实指的就是他们。

    “此事确是我们中有些人……”

    静慧师太话说一半,又被马奔原抬手制止了。

    “马某人最怕说道理,最怕什么事都扯个情有可原,然后就没事了……世间事,哪有这么容易就过去的?”

    马奔原说完这几句,缓了几息才又继续道:“继续说我那个故事。你们一定以为,我把那只狼杀了吧?没有,我把它放了,它不是想吃肉嘛,我不能将自己给它吃,只好放它自己去找……山上有的是肉,不是吗?毕竟有感情了,我不杀它,只当前面都白费了就好。”

    “后来,隔了半个月,我上山打猎,碰巧发现它躺在地上……原来它没本事,找不到肉,连骨头都没找着,快要饿死了。它躺在地上看着我……可是,恩怨早已了了啊。难道再喂活它,等它又想吃肉了,再咬我一口?!我只当没看见它,回家了。”

    这个简短的故事像一个刻意的寓言。

    村民中有人轻笑了几声。

    流民们低头不做声。

    马奔原坐起来,把嗓门也提了提:

    “你们脚下这地,是我出圣村的地。”

    “你们每天的一顿饭,是我出圣村人流的汗。”

    “你们能安家活命,是因为我出圣村的儿郎流的血。”

    “既然不满足,那就走吧……不送。”

    他说完重新躺下,闭目养神。

    流民们傻了,走,去哪?燕庆仍在交战,贼匪依然横行,而且愈演愈烈,除了这里,他们能去哪,敢去哪?

    在这里,他们有人保护,可避贼匪;有每天一顿饭,有屋住,可保活命;而且眼看着就要开春了啊,出圣村已经说了会给他们地种,另外房屋任建,一切都马上就要好起来了啊!

    流民中的很多人终于开始清醒了,开始清醒的意识到,只有这里,才是他们活命的依靠,而这里的一切,其实都是出圣村给予他们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逐客令已经下了。很多人开始懊悔,更多人开始互相指责。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钪啷啷……”嘈杂纷乱中突然传出来拔刀的声音。

    因为担心混乱场面给人可趁之机,岑溪儿从身边猎户的背上拔了一柄刀,站在织夏身前。

    先前,她的情绪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整个人都蒙了,乱了,以致失了方寸,只能疲于应付,但是这一刻清醒,她其实还是那个拎着柴刀应门,握着发簪屠狼的岑溪儿。

    春枝笑着往她身边站了站,“溪儿,现在没事,我得先回去了。那头‘马’还在村里,怕是没人照顾呢,青壮又都来这了,我怕万一有人趁机潜进去……你知道的,他现在动都困难。”

    “嗯。”岑溪儿点了点头。

    春枝大大咧咧的晃着胳膊从人群中走过。

    部分猎户笑着给她鼓掌,“春枝,好样的。像咱出圣村,猎户人家的闺女。”

    其实春枝不难看。她确实是大脸盘子大身板,可是脸不丑,另外不光壮实,人还高啊……足有普通男人的身量。而且符合这身材,身上该大的两处,都是实实在在的丰硕……一看就好生养。

    在一部分喜欢这类型的男人看来,高大结实的女人,其实更诱人。

    所以,春枝姑娘一直拖着没嫁,并不是因为没人打她主意她过往的眼光,可高着呢。

    就算现在,其实还有些人偷偷打着这个主意,可惜,她偏盯上马当关那头倔驴了……这通折腾。

    ***

    我寻思着,得替春枝姑娘正名下啊,我明明没写她难看,只是大概不符合当下主流审美。哈!

    抱歉还是没写完这一块,实在困得不行。也不多了,上午接着写。

    另外感谢一些朋友的支持鼓励:飞雨天229111730;无尽长河;缘夏清晨;青衫or;朕的大明要完了;沧海一声啸274554162 ;吃饭的慢慢;为了项庭生下 ;最爱小丫头(是叫女朋友做丫头吧?);范小姐的许先生;懂尼玛臭嗨;为仙凡变下载 ;……

第四十三章 善哉善哉

    马奔原一招以退为进。

    流民们骑虎难下了。

    “今日我们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可是,你们村的那个人,他毕竟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啊!我们,我们也是一时义愤,并非存心以怨报德……更不是忘恩负义。”

    有人为了挽回局势,转移话题指着不远处的一地尸体道。

    那里有被二十名猎户保护起来的现场,尸体与残肢中间,还站着一个双手伫刀而立,青衫满是血迹的许落,看着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像一场屠杀的现场。

    “这是?”静慧师太悲天悯人,眼皮阖了阖道。

    “这个我来说……”除了把织夏体质特殊这一点隐去,岑溪儿将包含织夏的话在内,神婆承认的事实在内,整个事情经过都完整的讲了一遍,“所以,那些流民根本就不是我相公杀的,是神婆操纵那些……那些根本不是人。我听相公叫他们尸傀。是神婆操纵尸傀杀了那些人。”

    这些话是她早就想说的,可惜当时情况,根本没人愿意听她说话。而她自己当时,也乱了。

    事实上,就算她当时讲了也没用,因为那一刻,主题其实早已经被扩大,人们关注的点,早已经转移,不在某件具体的事情上……那只是一场乱世困境中长久压抑的心理情绪的爆发,形成的混乱和对抗。

    此时这场对抗已经见了分晓,他们才又愿意重新把关注的重点转移回事情本身。

    当场不少人,包括静慧师太在内,听闻了岑溪儿超脱常识的叙述,再瞥一眼不远处的那堆残肢,都是忍不住的一阵阵惊惧、恶心和颤栗。

    余下的人则急着寻找“替罪羊”,他们很快就都把矛头指向了自称神婆徒弟的那名妇女。

    回头想想,在场流民突然才发现,自己最初似乎真的连事情真相都没有去探究过,就稀里糊涂的卷入了这场纷争和对抗。

    很快就有人大致想明白了,自己这是被人挑唆利用了啊。至于那个人是谁,再明显不过了,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被她开场的一哭二闹带过去的。

    神婆后悔了,早知如此,她还不如最开始就铤而走险搏上一把。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被人带到了流民与出圣村两方之间,几千双眼睛同时落在她身上。

    “既然降母婆婆是你师父,你又从一开始就咬定是出圣村的许秀才杀人,抢夺织夏……说说看吧,岑姑娘说的那些尸傀,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站出来质问。

    神婆心中打定主意,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那些什么尸傀,师父也从不曾同我讲过。还有,你们怎么就能认定,那些腐尸不是他们故意弄来的呢?”

    她说完指了指岑溪儿和许落。

    这无赖耍的,岑溪儿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

    “我先前在路上有看见许秀才跑过去,当时他身边并没有这些东西。”一名流民说道。

    “那难道你们见我师父身边有过这些东西?”神婆反驳。

    岑溪儿想了想,冷静反驳道:“那些腐尸身上的刀伤可以证明,是我相公斩杀的那二十余具尸傀。而那十余名流民身上的伤口却不一样,你们看过就知道,他们确实是被尸傀杀的。”

    岑溪儿说完,神婆脑中“嗡”一下,她被提醒了,自己其实还有可能争取到最后一搏的机会。

    “好,那我想请出圣村各位村老,师太,还有诸位流民长者……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是非对错,我要和这位岑姑娘,当场对质。”

    神婆终于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了,她要把人都带到山脚小屋下。那里的山壁和地面下,还藏着她近四十具尸傀。这些尸傀多是活人炼成,战力犹胜刚才那些……只可惜,当时不在迷困阵内。

    而之所以会造成这种结果,是因为神婆之前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更是因为,这些尸傀,本是绝对不能在流民们面前曝光的它们,是流民的亲人骨肉炼成,时间不长,且面目未经处理,依然可以辨认。

    现在她决意最后一搏,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这样也好。”当场众人只踌躇了片刻,以静慧师太为首,便都点头同意了,毕竟他们意识不到,在如今局面下,还会有那样的危险存在。

    一干人往不远处的山脚小屋走去。

    神婆寄身的那名妇女低头跟随而行,口中念念有词。她看到夏谷也走过去了……抱着小织夏。岑溪儿就走在他们身边,但是……她怎么可能拦得住我?

    近了,近了……

    “停下来,你不能再走。”

    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道。

    “我?为什么?师太与村老们都答应了的,让奴家和岑姑娘当场对质。”

    神婆语气无辜。

    她知道,身后春生的箭,就指在她身上,这是最后一个难题了,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尸傀暴起,抢夺织夏,阻拦追兵,趁机远遁……这一切,都可以在牺牲四十具尸傀纠缠阻碍的前提下,于瞬息间完成。

    “怎么办?”春生心志极坚,不中计,不听人言,神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办法。

    但是有人替她做了。

    静慧师太见此情景,移步走到春生面前,微微颔首,而后竟是一面将胸膛抵在箭尖上,一面伸出手来,握住了箭矢,“世事自有公道,善恶皆有报应。她固然可能有错,但我们总要给一个分辩印证的机会,才好定论。少年郎你武勇正直是好,但切不可这般放纵杀念,一意孤行……贫尼怕你终有一日,迷途难返。”

    神婆兴奋了,恨不得当场给这位道德高深的师太跪下磕两个响头。

    “愚昧。”春生心中郁闷,骂了一句后震开箭上手臂,就要再次瞄准。

    不想,这位静慧师太竟是咬着牙,张开手臂,挺胸随箭而行……

    “昔日我佛不惜割肉喂鹰,终成大道。今日少侠若坚持要一意孤行,不惜妄杀,便先射死贫尼吧。”

    “即便是恶,即便是错,我佛犹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说。她此刻既有面对的勇气,贫尼在场,就绝不能看见任意一人,枉送性命。”

    “我佛慈悲,……”

    老尼姑大概是连自己都被感动了,越说越来劲。

    神婆寄身的村妇始终躲在静慧师太身后,她仍旧低着头,但是嘴角勾起了一抹阴笑,终于,她把“控尸诀”最后一句念完了。

    “砰。”

    山脚土层炸开。

    “砰。”

    地面土石崩裂。

    “砰砰砰砰砰砰……”

    四十具尸傀在同一时间,不同方向,突然暴起,厉声呼啸着,往同一处扑来……这里有春生、师太、岑溪儿、夏谷、小织夏、神婆,一众村老及流民长者。

    尸傀的数量极多,扑来的速度又极快……

    猎户的反应跟不上。

    春生这边,静慧师太又还挡在弓前,射死她也无用……

    来不及了。

    谁都来不及。

    神婆眼神炽热,兴奋不已,脑中正做着下一步,带着织夏翻山远遁的准备。

    就在这一刻,已经伫刀僵立许久的许落,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他的脑中正上演一幅画面,一名穿着兽皮的猎人,正独自一人,手持一把长刀一跃而起,纵身劈向一头足有小山般大小的远古巨兽……

    这绝不是修士的战法,这人,绝没有半分修士气息。

    但是……他好强。

    许落举起了手中的刀,沿着脑海中的那道轨迹,一刀劈出……

    刀影如千重浪。

    脑海中,巨兽被猎人一刀斩断咽喉,正缓缓倒下。

    面前,四十具尸傀俱被许落一刀劈回,尽数当空斩杀。

    …………

    从尸傀暴起,到许落举刀,再到尸傀被劈飞斩杀……

    这些其实都只在一瞬之间。

    所有人呆立当场,张口结舌。

    “相公。”终于,岑溪儿说出了第一句话。

    “诶。”许落转身,向她笑了笑,“刚刚吓着娘子了吧?”

    岑溪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才没有,溪儿早就知道,相公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岑溪儿想着,刚刚自己以为许落身死说的那些话,可千万要找机会叮嘱好了,别让许落知道。

    两个人在这“恐怖”的环境中情意绵绵了一阵……

    其余众人好歹是回过神了。

    “妖妇,你好生歹毒。”抹去额头冷汗,一名出圣村村老指着那名妇女骂道。

    “险些全都被你害死……”流民中的一位长者也是跳着脚怒骂道,“妖妇,这下你还有什么好说?”

    “爹?怎么会这样,这,这是我爹啊!”

    “儿子,我儿子……”

    “我夫君……”

    “孩子他娘……”

    流民中涌出来许多人,哭喊着,扑向那一地的尸傀……那是他们在南迁路上,流民营里消失的亲人,但看他们刚刚的身形,此刻流出的浓臭黑血,又哪里还是他们曾经最熟悉的那个人?

    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妖妇啊!你都做了什么?!”

    “天呐,你师徒二人,好生歹毒!”

    流民们唾骂着扑过来,就要生撕了那名妇女。

    “不是我,不是我啊……我也不知道,我师父……降母婆婆,原来竟有这等可怕手段,竟这般作恶啊!”面对突变,从希望到失望,神婆的承受能力和反应能力都确实不凡,妇女此时已是一脸恰如其分的惊骇、茫然、恐惧,还有无辜。

    她在争取最后的生机。

    “神婆作恶,你是她徒弟,且今日又百般维护,几次三番故意扰乱……你怎么可能脱得干系?”一名流民怒骂。

    “我……那你们又凭什么认定了,迁怒于我?凭什么证明,我有参与这件事呢?”那妇女与愤怒的流民分辩了一句,转而面向静慧师太,倏然双膝跪地,“求师太主持公道……此事,确是我师父降母婆婆所为,但我确实不知,更未参与啊!”

    静慧师太低头沉默着,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正在思考。

    “村妇无知,被那神婆蒙蔽,以致不辨善恶,今日更两次险些犯下大错……”妇女眼中泛泪,沉痛忏悔,“求师太收我于门下,赐予剃度,我愿一世青灯古佛,追随师太左右济世救民,以赎我自身的罪,还有家师的孽。”

    出家?这个关头,她竟想要拜师出家?

    “善哉,善哉。”静慧开口了,事实证明,老尼姑内心其实“强大无比”。

    俗世佛门中人似乎都有一种思维,视将那些罪孽深重、恶贯满盈之人引导忏悔,皈依佛门为一件很有成就感,功德无量的事。以至于江湖中常开有一个玩笑,说,别怕作恶,哪怕恶贯满盈,杀人无数,到最后无路可走了,忏愧出家就好。而民众听闻这样的典故多了,事未临头的时候,竟也都觉得,这是佛门慈悲渡化的表现,是合理的,可以接受的。

    静慧师太脸上表情再次悲天悯人起来,看这架势,别说是这村妇了,就是神婆本人跪在面前,老尼姑也会满心成就感的收下她。

    “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佛门户广大,世间无不可渡之人……”静慧师太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往妇女头顶抚去,似乎还要安慰她一下。

    “放下屠刀,立地成……”

    就在她指尖快要触及妇女头顶的一刹……

    “噗。”

    头没了,突然掉了。

    “成成成成成成成……”

    这一把,饶是静慧师太佛法高深,也差点吓昏过去。

    老尼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满心成就感突然都落了空,克制不住扭头瞪着横刀而立,刀上犹在滴血的许落,嗔道:“你……”

    “善哉善哉”,许落收刀行了个礼,微笑道,“本人不善于辩说,不过凑巧知道怎么最简单直接去证明,她在说谎。”

    许落刀尖一指,众人随之看去……那妇女死后流在地上的一滩血,黑、浓、恶臭,与那边尸傀一般无二……这哪里是活人的血?

    果然是最简单直接的证明。

    “善哉善哉,还有一句……这世上,死于废话太多的高手、善人、高僧、师太……尸骨累累。”许落把刀一扔,“春生,这句你给我记住了。就你今天的表现,为师很不满意。”

    “是,师父,春生死记,绝不再犯。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直接上来就一箭射死。”春生一脸惭愧,郑重应道。

    “孺子可教。”许落说了句圣贤书上学来的话。

    静慧师太看着,听着……好像快晕过去了。

    “替师父看住这间屋子,还有这个村妇和那边神婆的尸体。我先送溪儿和织夏回家。”

    许落拍了拍春生肩膀,转身从夏谷手里抱起小织夏,又一手牵了岑溪儿……回家。

    ***

    这章好长。

第四十四章 阴沟翻船

    一路上有不少流民战战兢兢的走过来,或道歉,或道谢,或关心织夏,许落和岑溪儿没理会,更没有停留。

    流民今天这一通闹腾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其实也未必是坏事,这样宣泄一场,反倒能让双方都更清醒一些,顺便把关系理顺。只是这些,就不是许落关心和在意的了,马奔原自有他的计划。

    但是毫无疑问,流民们这会儿再要留下来,肯定不得不付出些什么。以此为契机,出圣村日后对于流民的约束和掌控,也许就真正建立了。

    岑溪儿心头的疑问不少,许落大多用老伯和他教的强身功法搪塞掉了。只承认了一点,织夏身上的血统传承,并不平凡。

    索性这些对于岑溪儿而言都是极其次要的,在她眼中,小织夏始终就是那个孤独可怜又惹人疼爱的小女孩……而且正是这个年幼瘦弱的小女孩,在那个危急关头,替她挡了那一拳。

    “多懂事,多重情,多好的小织夏。快醒醒吧,以后,你就有家了。”

    小织夏依然昏迷着,呼吸平和,只是她紧闭的双眼之间,眉头不时会皱上几下。岑溪儿既愧疚自责,又难免担心,情绪始终无法缓和。

    许落大概能猜到小织夏身上正在发生什么,她的纯阴厄难体,正在觉醒。

    “就算织夏这回十天半个月不醒,你也不必担心。”许落一遍遍赌咒发誓的劝了,但是岑溪儿依然放心不下,时时守在她床边,但见她皱一下眉头,就是一阵愧疚和心疼。

    …………

    正好许落也有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忙。

    他独自一人坐在后院柴房地上,点了一盏油灯。

    “太穷了,穷到连个储物袋都没有。”

    许落五十步笑百步。

    他晚饭后已经去把神婆身上和屋子里都搜刮了一遍,能带回来的都带回来了,结果,还就真是个彻彻底底的野路子。储物袋,没有,灵药,没有,灵石,没有……

    “不过这个就厉害了。”

    许落揭开一个包袱,里面躺着一本发黄的册子《神降尸傀录》。

    这玩意要是扔到修真世界里去,少不得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吧?

    价值已经不能简单用灵石换算了,换成一般灵药的话,得堆成山吧?法宝灵器不好说一点。这要拿去投靠或贩卖的话,不论哪个山门……应该都会被灭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许落还不想死,所以一点儿拿《神降尸傀录》出去招摇的念头都不敢有。

    既是如此,那就只能先自行留用了……那,炼谁呢?

    脑海中浮现出来织夏的一张小脸,“不行不行,一定要克制这个念头。一定要克制。”

    可是那是缔造过史上最强尸傀的纯阴厄难体啊,“呸,许落,你给我停止。”

    无上阴厄尸傀啊,“呸,许落,你还是人吗?溪儿要是知道我在想这个,一定跟我拼命。”

    “我就是先随便看看。”

    许落安慰了自己一句,随手翻开了这本曾缔造史上最强尸傀,引发无数腥风血雨的旁门圣典。

    《神降尸傀录》造得古朴平常,初看起来,就像是文人世家书架上随意放置的一本书页发黄的古籍,没有任何出奇,更缺少修行典籍本该有的神圣感和诡秘感……

    但是许落撕它,撕不破,咬它,咬不动,砍它,刀崩口了。

    “看来这位魔道前辈还真是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是个怪人。这册子,就像是刻意为凡人准备的。这么说来,史册上说他本是俗世落榜书生出身,意外走上了修行之路,或也是真的。”

    看书,书的内容也十分简洁明了。

    整体内容最前面的一块,是几句话简单概括的尸傀录凡人篇。

    之后,由凝气、筑基、结丹,一直到元婴、化神,一共五个修士篇章。至于问鼎篇,没有,诸夏数万年,问鼎修士总共也就那么些,除去飞升成仙的极少数,大多正常寿元耗尽而死,固然,其中也有少数意外陨落的,但是从没听过,哪个问鼎大能最后凄惨到被人炼成尸傀的。这世间,问鼎修士之间的差距兴许不小,但要活捉炼化,几无可能。

    整本册子最后单列一篇,洋洋洒洒数万字,介绍各种特殊体质似乎这才是这本《神降尸傀录》的核心篇章。

    许落随手翻了翻,看到了不少自己听闻过,甚至有几种是他曾见过的特殊体质,但也有些,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就更别说见过了。

    小织夏所拥有的纯阴厄难体出现在最后部分,是全文介绍最详细的一篇,毕竟据说那位前辈本身,就是那具史上最强阴厄尸傀的主人。

    文中对纯阴厄难体的评价极高,将它列在三甲第二名,而第一名,文中推测已然绝迹。

    【独斩问鼎初期,仍非强横极限。】

    就在阴厄篇中,许落突然扫到了这么一句……脑海中小织夏的小脸又浮现出来了……

    “克制,克制。”

    【以修士炼尸者,不论祭炼、控尸,皆受自身实力限制;然特异体质,可以不同。】

    全书最后一页,许落又看到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许落往下仔细看了看,意思其实很简单,一个人若要祭炼和掌控一具结丹尸傀,那他自身,至少也得有筑基的实力,以此类推。

    但是,特殊体质,若是依据这本尸傀录的特殊方法和要求操作……可以不受实力限制。

    这个方法建立的基础在于,特殊体质的身体本身就是有成长性的,哪怕被炼成尸傀之后,这种成长还是会自然继续下去。而《神降尸傀录》,能提供从一开始就彻底掌控这类尸傀的方法。

    这也就等于说,按照《神降尸傀录》的方法去做,一个凝气一层的修士,若是幸运的得到了一个刚觉醒的纯阴厄难体,将它祭炼成尸傀……那么,未来就可能出现一个凝气修士掌控着一具问鼎实力阴厄尸傀的逆天情况。

    这似乎还是那位魔道前辈穷尽一生研究的结果……如此逆天,如此荒诞,如此没必要,他想干嘛?

    许落没法思考,因为脑海中,小织夏的那张小脸,又浮现出来了……

    “克制,克制。”

    许落最后一咬牙,把《神降尸傀录》仍在了地上,为了转移注意力,顺手拿起来神婆包袱里的另一件东西。

    一块圆形的牌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但是造型古朴大气。以神婆的经历而言,这牌子想必是和《神降尸傀录》一并得到的。许落没有灵气,无法探知它的威能,但是据此两点就可以推断,手中这牌子,当是一件很是不凡的灵器。

    “咦,有个小阵法。”

    牌子上有一处机关,不难发现,但是被一个小阵法锁住了。

    这阵法,凡人野路子出身的神婆自是不懂的,所以,机关一直没被触动。

    但是事实上,这个阵法对于任何一个筑基以上的修士而言,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对于曾是元婴大修士的许落,就更是如此了。

    “哈,最后便宜我了。”

    终于要得到这番入世悟道以来的第一件灵器法宝了,而且或还是一件重宝。许落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小心翼翼解开阵法,一手按上那出机关……

    “砰。”

    什么情况?必然不凡的灵器玉牌,就这么碎了?

    碎裂的玉牌中冲出一道黑色气息,毫无阻滞进入许落身体,而后直冲命魂所居之意海……

    许落终于想明白了,那位古怪的魔道前辈,根本就是存心要把这本《神降尸傀录》留给后世凡人的啊!而他一并留下的这块玉牌,更根本不是什么灵器法宝它就是为了防止尸傀录被修士得到,专门设计,用来坑杀修士的。

    那个小阵法于凡人无解,于修士这么简单……其实很明显了不是吗?我竟然没想到。

    “到底是什么样的怪人,什么样的怨念……才会做出这种怪事啊?!失心疯啊,脑子被雷劫炸过啊!”许落哀叹一声,顺口又骂了几句。

    此刻,冲进它体内的那道黑光正在源源不绝涌进意海,冲击命魂。

    “我本该死了,元婴命魂当时遇上它,我都必死无疑。”

    许落能感觉到,那位前辈留在玉牌中的这道黑色气息极其强大,就算是元婴修士的命魂被攻击,也必死无疑。

    当然,现在的许落死不了,因为他的元婴命魂,早就抽空了,而那道来自古弓,先入为主的气息,正在对抗黑气。

    “好像还是古弓的气息强一点。”

    许落能感觉到,先前窃据意海的古弓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那道刚刚入侵的黑气。

    只是速度……有些慢。

    所以,许落死不了,但是他的身体处在一个昏迷的状态中。若没有外部助力,这种昏迷也许会持续几天,或者几个月,甚至几年……总之一直要到古弓气息将黑气彻底吞噬完毕为止。

    在地上躺了一阵,许落隐约能感觉到,岑溪儿进来了。

    她在哭,在害怕,她把我扶到了床上,她无措了……

    许落是修士,对于修士而言,哪怕昏迷再久一些,也就几年时间而已,真的不算什么,很多时候修士一次闭关都不止几年。

    许落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不明真相的岑溪儿,会不会因此不惜犯险去做些什么……比如,那株凝灵草。

    ***

    今天凌晨那章算上的话,其实也万更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832/ 第一时间欣赏仙凡变最新章节! 作者:项庭生所写的《仙凡变》为转载作品,仙凡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仙凡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仙凡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仙凡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仙凡变介绍:
诸夏修真三大宗门之一空冥宗的天骄许落,一名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元婴大修士,终于……被掌教师尊一脚踹下山,开始了他的第九回“入世之旅”。 对了,他两年前曾娶过一个凡人女子,却在洞房花烛夜跑了。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自恐多情损修行,又怕入山误倾城?好像也未必就是这样。 *** 觅登临,空冥云,天下名; 生死,人家; 卿。 *** PS:我大概是想写一本不一样的仙侠,但行或不行,我也不知道。 ***(微信公众号:项庭生。建设中。)***仙凡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