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事情大了
两只因为许落而把命运绑在一起的小狐妖开始在他面前拌嘴。
“我才跟她不一样呢,她就是个狐狸精。”夏灵说道。
“她才坏嘞,就会小算计,比人精还精。”顾盼反击。
“什么人精?我是妖精,当然要比人精呀,以为妖精好骗吗?”
“那我本来就是狐狸精。”
十五六岁的两个小丫头,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吵起架来也不指手画脚,就两片薄薄的嘴唇利索的巴拉巴拉,同时比赛似的,把秀气的小下巴撅得高高的。
许落看了一会儿,无奈道:“这么吵也没用,要不你们俩打一架吧。”
他想趁机看看她们的实力,评估一下防御等级和危险程度。
“我们……奴家不太会打架的。”
两个人一齐回头,一起开口,一齐把语气放温柔。
“哦?”许落有些不信道:“怎的不是都有修行吗?”
“奴家是狐医。”
“奴家也是,而且比她精通。”
狐医?许落顿时安心了许多,同时又想起来一件事,忙起身道:“你们俩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你们那些姐妹和老鸨打听点事,一会就回来。”
“记住,不许跑。”他走了两步,又扭头补充道。
“不跑,不跑。人家早算计过了,跑不掉的呀。不然刚刚就跑了。”夏灵掰着指头说。
“人家……奴家才舍不得跑嘞。”顾盼仰头看着许落,一双妩媚的眼睛里全是星星。
一只是自以为精通算计的呆瓜狐狸,一只是花痴狐狸。
许落算是看懂了,放心去找老鸨和那些青楼女打听岑木方的消息。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老鸨先前开的青楼在丰城里都是极高档的,来往不是富贵就是雅士,一桌席,一支曲,都不是岑木方这种低级浪荡子消费得起的,就更别说找点欢娱了。
他只好到附近再找些人询问……
另一边,两只小狐狸还跪在地上。
夏灵两手抱在胸前,凝眉认真道:“只要他不杀我们,这回一定想办法从他身上得些好处。那可是堂堂空冥啊,多少天材地宝……看我不骗光他。”
“才不让”,顾盼瞪她一眼,转而又陶醉道,“多好……看的上仙,修为又高。对了,你说,他这回是不是要把我们收在身边了?我过往听过的嘞,说有人族修士胁迫狐妖长伴左右伺候的……唔,好想被胁迫。”
“到时万一上仙要对人家怎样,人家又反抗不了,为了不丢掉性命,也只好,只好顺从了。”她越想越来劲。
“够了,你这只狐狸精。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狐妖应该迷惑男人,坑骗他们,不是让你被迷惑的。”夏灵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顾盼道:“被人抓去,差点杀了,还天天念叨。狐脑子完全坏掉……你就不配当狐妖。”
“哪有差点杀了?”顾盼争辩道,“……明明就是拍拍头,故意板着脸说,你们可不许做害人的妖。一看就藏着温柔,就是对人家不忍心。。”
“呸,你懂个屁,那是他不屑杀我们而已。还不忍心……他是人族天骄,咱们是妖,鸿沟如堑,明白了吗?”
“就你知道呀?这种人族修士,修为又高,最是闷骚内敛了。我就看他一会儿想什么借口,把我们留在身边。”
脚步声,许落出现在门口。
“你俩不受那老鸨约束吧?”
“不受。不受。”
“她怕我们嘞。”
两人连声应道。
“那就好,走吧,你们俩跟我回村里一趟。”
许落当先走去。
“果然。”夏灵眼神中闪过一道精芒,至少她自己认为是这样的,“看我不骗光你。”
“好呀,好呀。”顾盼雀跃着,满眼春色,“……终于要被胁迫了。”
……
……
“溪儿,你怎么还在这坐着呢?”一个身影慌张冲进院子里,看见岑溪儿就嚷。
岑溪儿一脸困惑起身:“怎么了吗?曲大婶。”
“哎呀,出大事了呀……你家许相公,他,他刚刚从新来的流民那边领了两个妖媚的小妖精进村了,大家都在偷偷议论呢,你还不知道吗?”
“啊?我,我没听相公说起呀。”岑溪儿牵着小织夏,一下还没回过神来。
“哎呀,溪儿你怎么这么木呀?”曲大婶这回真是“恨铁不成钢”了。
她是有丰富斗争经验的,准确的说,出圣村现在一半以上的已婚妇女都斗争经验丰富,警惕性极高。因为这半年来,流民营里的女子想嫁进出圣村,包括不惜甘心为妾的,一点都不少。
谁家汉子没遇上过几个勾嘴角的眼神啊?!这村里的女人们都防出经验和战术了。
“那俩狐媚子我可看见了”,曲大婶凑到岑溪儿身边道,“十五六正当好的年纪,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出身,身段,脸蛋,哪一样都透着一股子勾人……怕是不好对付。”
“哦”,岑溪儿终于听明白了,放心笑了笑,“曲大婶你们误会了呢,我家相公他不会的。”
曲大婶一顿脚:“怎么还这么木呢,闺女?……什么就不会了?”
“相公没起过那样心思的。”岑溪儿想着,我家那个呀,过往心上连个女人都没放过呢,怎的会突然起这种念头。
曲大婶叹了口气:“婶懂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俩恩爱。可正是这样,才更要守牢了呀!而且要是一般女人,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家许相公指定看不上,可那俩她就不是一般女人呀,就刚刚,许相公领着她们一路走来,村里男人老老小小,哪个看了眼睛不直呀?”
岑溪儿突然有点不开心了,“真的,那般好看吗?”
“可不是。”
“那,我相公领她们去哪了?”
“原爷家里……还让人来把马当关也叫走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
“这你还猜不到吗?”曲大婶不敢相信溪儿居然这么笨,解释道:“正是因为许相公宠你,他自己不敢对你开口,所以,去找村老们帮忙开口,压你一头……懂了吧?”
岑溪儿还是摇了摇头。
“你家许相公开口,村老们肯定顺着他,没错吧?这点咱们都心知肚明。现在咱们整个村子加起来,谁能对他说不?谁敢跟他拧着来?就你一个。所以呀,他自己不敢说,就找村老们来压你。到时只要他们一开口,事情就是定局,你难道跟村老们闹去?”
“是这样么?”
“就是这样。”
“那……”
“走呀,去看看,你得先闹起来,知道吗?”曲大婶一挥手,好几十个村里媳妇出现在院外,“走,婶子们,嫂嫂们给你撑腰。”
***
刚刚家里断网了,打电话没人来修,自己瞎折腾了半天。
另外,一年多来长期久坐且坐姿不好的恶果也出来了。现在身上满满当当贴着七块膏药,左边从肩膀,背,一直贴到膝盖。右边还好,就肩膀疼点。
没办法咬牙定了把人体工学椅,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剩下一章,明早看吧。
第一百零三章 仙狐那个啥
马奔原家里,马当关也在。
叔侄俩并排坐着,抬头看着许落:“刚刚那两个小姑娘,真是郎中?”
许落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很厉害的郎中。”
“哦。”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但是看着许落的眼神意味深长,同时一次次欲言又止。
“等你们活了,就知道我说的没错了。”许落懒得解释,出门道:“我去看看她们药配得如何了。”
旁边不远的一个小房间里。
屏退了马奔原家人,夏灵和顾盼正围着一张小方桌站着,桌上有个捣药用的小石臼,看色泽当是玉制,石臼里头有些粉末,似乎已经杵好了。
“你说,上仙自己那么高的修为,为什么不亲手替他们疗伤,却让我们来?”夏灵露出怀疑的眼神,“呸。”
她往石臼里吐了一口口水。
顾盼乐得小脸绯红,眨眼道:“笨,这都不明白,他就是为了找借口把咱们俩留在身边噶。唉,其实直接胁迫人家就好了。不过上仙这个闷骚腼腆的样子,奴家真的是很喜欢呢……呸。”
“但是我看他举动似乎跟凡人无异,而且路上还交代我们不能说破身份。这里头说不定有鬼。呸。”
“有什么鬼?就是入世悟道呀,上回抓咱们俩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呸。”
“也是哦,可惜我们根本看不透他的修为。呸。”
“嗯,反正好厉害。呸。”
“哎呀,我口好干啊,呸。”
“我也是,呸。”
许落探进头来。
“你们俩干嘛呢?”
“配药啊。呸呸。”顾盼开心道。
夏灵也点了点头:“呸。”
“配药,为什么……呸?口水。”
“仙狐涎啊,最重要的药引。”
许落:“哦,对,差点忘了。”
“上仙,奴家口好干。”顾盼眼神委屈,抬眼瞟了瞟许落,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真的……好干啊!”
这一幕突如其来,当真让人心肝乱颤。
许落对狐妖还是有些了解的,她们其实未必真的风骚,但是日常表现出来的妩媚和诱惑,是天生的,此外从功法修行上,也会不自觉的加深这种外在感觉,渐而一颦一笑,哪怕无意,也让人感觉是在魅惑……
这样的情况会一直持续到她们修为有成,返朴归真。
“日后对我说话都放严肃些。”许落拿出元婴大修的气场,板起脸教训道。
“嗯。”夏灵谨慎的点了点头。
顾盼低头,握了握小拳头:“啊~,上仙闷骚装正经的样子,真的是好喜欢啊。”
“咳”,许落清了清嗓子,“那个,差不多了的话跟我说,敷药就交给他们家人来做好了。”
夏灵偏过头,两眼一翻:“不对,他像是真的有意在回避什么。”
顾盼开心的晃着小腰肢:“啊~嗯,上仙故意这么说,还不就是禁止人家给别的男人敷药,看别人的身体?……好霸道,占有欲好强哦。”
这也就是没说出口,要不许落就疯了。
“对了,上仙,奴家适才看你行动似乎不太舒展,是不是身体也有小恙?要不要我们帮忙看下?”夏灵问话时眼皮下垂,眼神慌张,她在试探许落。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许落前阵子的伤其实依然没好利索,但是,他本身是绝对不能让两只小狐妖知道这事的,就更别提救治了。
刚刚他倒也想过,待会从马家叔侄那里偷偷分一点药回去自用,但见到两人往石臼里吐口水这一幕后,也放弃了。
他这一会儿没说话。
顾盼立即以为他答应了,兴奋的扑上来,两手直奔许落胸口衣襟:“我来我来,脱衣服,脱衣服……呃,脱衣服,奴家好认真替上仙诊治。上仙修为高深,不似凡人,奴家没法子一眼看透的。”
许落站那不动,冷眼一瞪:“再靠近一步,我就当你有什么企图,当场击杀。”
“试试?”夏灵第一时间这个念头冒了一下,第二时间果断放弃,拿命试?我才没那么傻呢,像我这么聪明的狐妖,都是用骗的。
“奴家错了,上仙。”顾盼声音糯软,小心低头小步退开,同时心花怒放:“啊,靠近一步,当场击杀,好霸道,好迷人……原来上仙尴尬起来就装翻脸的,真是好可爱啊!奴家真是好喜欢。”
许落还在继续演:“我入世悟道,一切尽量以凡人姿态生活,你二人不要扰乱我,否则……”
两只小狐狸连忙低头:“奴家不敢。”
“那就好”,许落转身道,“那我先回去,你们俩什么时候弄好了过来知会我一声就好。若是口干了就先休息一会儿,不急的。”
他刚想出门。
“很快,那个,其实用尿也可以的。仙狐体液,都可以。”顾盼在身后道:“就是,人家不好意思。咦,不如我变回狐身呀,那样再尿就不奇怪了……本来嘛,山林里,道路旁,小兽就是随便尿的嘛。上仙你等等哦,反正你也看过奴家真身了,奴家这就……”
“停。”许落忙抬手制止道:“口水就好。此外,这次诊治你们刚才说要到痊愈或需一个来月,那么记住,日后往来村里,都给我严肃拘谨着些。别乱走,别乱说。”
“嗯。”夏灵想:这村子一定有秘密。
“嗯。”顾盼想:上仙好喜欢管人家。
许落总算出门了,不想去面对马当关和马奔原好奇的眼神,干脆准备到院里等候。
岑溪儿就站在院外,手里牵着小织夏,身后还有一群婶婶、嫂子、姨娘……
“上,坐下就哭。”曲大婶在岑溪儿身后指导:“哭起来,坐地上,蹬腿,说你不能活了。再抱着织夏哭,装作跟织夏说话,说许相公有外心了,不要你和她了……”
“哭到许相公没辙了,我们再站出来,帮着数你这些年的苦,数落男人的坏……咱们先把理占了,让他觉得亏心,事情就好办了。”
另外一位嫂子也是“谋士”。
“我……”岑溪儿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溪儿,你怎么来了?”许落一脸兴奋的笑容迎上来,拉她的手,旋即想起岑木方的事,有些惭愧道:“溪儿是在家等得着急了吧?”
“我……”
***
第一百零四章 这就是狐妖
“我……”岑溪儿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哥哥的事情,我打听了许久,但是可惜,那边并没有见过或认识他的人。想来毕竟丰城几十万人口,这里才只来了一千,巧合的机会小了些。”
许落小心解释了几句,跟着宽慰道:“但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打听到的消息,当时丰城东门被破,另外三座城门便同时被军士开启,几十万百姓出城奔逃,燕军主在击杀庆国兵将,故而,百姓还是多数逃了的。”
岑溪儿松了一口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些人十有**都往兵圣山关口去了。你哥哥年轻,脑子也活泛,想来应该在其中。”为了让岑溪儿不至于干着急,许落暂时没去说百姓逃亡兵圣山后可能遭遇的处境。
“那就好,那就好。”岑溪儿抚了抚胸口,一时间倒是忘了匆忙赶来的目的了。
不过许落提醒了她。
“那……”许落指了指院外的一群妇女,困惑道,“是嫂嫂们,婶子们,也有亲眷在丰城吗?”
“啊?”岑溪儿一下有些惊慌,跟着抿着嘴,摇了摇头,迟疑片刻,艰难道:“我们,我们……来看看相公带回村的两位姑娘……我,我没瞎想,不对,我是想,那个,她们若是相公旧相识,该请回家吃饭才是呢。”
“哦”,许落笑了,“正巧,是该让溪儿你看看她们。织夏也来。”
他一手拉着岑溪儿,一手抱起小织夏,撇下一群人就往两只小狐狸所在的房间走去。
“是该让我看看?……让我看日后的姐妹么?相公,相公他原来如此轻松。”岑溪儿被拉着走,一路有些心酸的猜测着。
距离不远,三个人很快就到了那屋,进门,再关门。
两只小狐狸有些错愕的看着许落,还有他牵在手里的岑溪儿,抱在怀里的小织夏。
“凡人?……或也是返朴归真,俗世历练?”
“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两人懵了。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娘子,溪儿。这是织夏……”许落微笑道。
“凡人?果然是俗世历练?”夏灵想到。
“怎么可能孩子都这么大了?哇,孩子好漂亮……我要是跟上仙生一个,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漂亮,还有,不知道带不带尾巴。”顾盼想了想,“上仙这不会是让我拜见大房吧?”
炼制小狐妖各有心思,忘了说话。
岑溪儿倒是仔细看了,真的,很好看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看她们在面前捣药的石臼,也是修士?那她们跟相公的关系……
“相公,你,你还没给我介绍两位妹妹呢。”接力克制住心里起伏,岑溪儿强笑了一下道。
“哦,对……她是顾盼,她是夏灵。”本就是打算交代好了以免日后麻烦的,许落自然的开口道:“她们俩是狐妖,不算坏,也不算厉害那种,过往曾被我抓过,差点杀了。”
“啊?狐、狐、狐,相公你是说,狐妖?”传说中的存在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就这么被许落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还差点杀了?岑溪儿一下真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只小狐狸站对面对她点头。
“哇……”小织夏在许落怀里哇一声,显然不怕,只是好奇。
“对的,因她二人精通医术,所以我带来给原爷和马大哥诊治一下。喏,正配药呢,只需个把月,马大哥就能痊愈了。原爷的身体,也能再硬朗几年。”许落继续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岑溪儿放心了,有些尴尬的扯了扯许落的衣角,歉意的摇了摇。“唉,老是错怪相公,岑溪儿你以后可得改了……还好没听婶子们的胡闹起来,要不,要不丢人就丢大了,怎么面对相公?……只能学织夏离家出走了。”
“狐妖怎么跟人一样呀?还很漂亮。”织夏又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句。
顾盼和夏灵只能继续点头。不过当着许落的面被夸漂亮,顾盼还是瞒开心的,夏灵不一样,她这会儿头有点晕。
岑溪儿有些紧张的对她们笑了笑,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什么好。
“对了,你们药配好了吗?”许落出面打破尴尬。
“嗯。”两只小狐妖这阵儿净点头了。
“那就好,一会儿分成两份,一份交给这屋子的女人,另一份,溪儿你帮忙给春枝好了,让她替马大哥敷药。”许落安排下去后,看了看岑溪儿和织夏眼里满满的好奇,犹豫一下,才又向夏灵和顾盼道:“那个,你们俩介不介意,露一下真身?或者只是一条尾巴也行。我上次曾对溪儿说起过狐族的存在,她颇为好奇。”
语气是很客气……但是,夏灵和顾盼敢拒绝吗?
“行的,我们平常没事在屋里就是变回真身睡觉、玩耍的。”
顾盼说完扭身一晃,桌上一只雪白的小狐狸缩成一团,看着纤细可爱,还有一份天生的楚楚可怜。
夏灵矜持些,侧了侧身子,从身后露出一条雪白漂亮的狐尾。
“哇……”
这就是狐妖吗?岑溪儿呆呆的说:“好漂亮。”
织夏两眼冒星星,拿手指戳了戳许落,在他耳边小声道:“许叔,我可以抱吗?”看来她对毛绒绒款的小动物毫无抵抗力。
“这怎么行?”岑溪儿慌忙道,“织夏,不许对两位小姨没礼貌。”
小姨?这是什么意思?顾盼想歪了,兴奋了,桌上的小白狐主动点了点头。
许落笑着把织夏放下,轻轻推了推,说:“去吧。”
织夏带着些兴奋和小紧张跑了过去,试着伸出双手。
小白狐轻盈的落在她怀里。
顾盼真身个头很小也很轻盈,小织夏抱着一点不觉吃力。她一边轻抚着洁白的狐毛,一边拿脸蛋蹭了蹭小白狐尖尖的小耳朵。
“真漂亮。真想养一只。”
她玩得投入。岑溪儿则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许落。
“放心吧,她们俩不会的。再说了,万一她们真想伤害织夏,还没动手,就先成灰了。”
许落微笑说完,夏灵和化身小白狐的顾盼都惊慌的看着小织夏,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恐惧得有些发颤。
顾盼最可怜,在织夏怀里一动不敢动,又克制不了颤抖,眼泪都快下来了。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又不是坏人。”小织夏连忙解释,还蹙着鼻子嗔怪的瞪了许落一眼。
但是许落的目的就在这里啊,虚虚实实,吓到两只小狐狸不敢有什么想法最好。
***
第一百零五章 许落的目的
“溪儿婶婶,你要不要摸一下?真的很软,很干净的。”
织夏抱着小白狐走到岑溪儿面前。
“啊?摸?”面前的是可爱的小白狐没错,可她刚刚还是个人啊,岑溪儿脑海里还有刚刚顾盼的形象,一想伸手,就感觉怪怪的。
“摸吧,溪儿姐姐,没事的。”
狐狸突然开口,岑溪儿吓得退了一步,一个踉跄,还好许落及时扶住了。
缓了缓之后,终于,她也试探着摸了摸那只小白狐,紧张感随之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顾盼变回了人形,和夏灵一起把药分装好,交给许落。
“我,我能不能抱抱她呀,她好漂亮。”顾盼战战兢兢的开口……
就在她跟前,小织夏主动张开手。
这下反过来了,刚刚被抱着的小白狐抱着小织夏,玩得特别开心。狐族女子要见到比自己更漂亮的女人,可是很少的。但是夏灵和顾盼都不得不承认,哪怕织夏只有六岁,也仙灵般让她们仰望不及。
“顾小姨,你去我家玩秋千吗?”织夏跟顾盼玩熟了,突然问了一句。
“啊?”两只狐狸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来看许落。
“去吧,两位妹妹治病辛苦,又与我家相公是旧相识……正好,去我家吃顿晚饭,日后若是有空,也常来玩。”开口的是岑溪儿,一双月牙眼里满是真诚。
相比对许落的恐惧,岑溪儿给顾盼和夏灵的感觉都很好,如三月春风吧,清新,柔和,让人愉悦。
两人不安的抬眼看着许落。
许落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夏灵想着:终于可以一探究竟。
“好呀。”顾盼想着:一定要跟大房搞好关系……大房看起来人很好,也很好相处呀,嗯,起点不错,前途光明,顾盼要努力。
……
……
顾盼依旧抱着织夏,一行五人说说笑笑的离开了马奔原家。
院外的媳妇们已经看傻了。
“溪儿真是太好说话了……”
“许相公好厉害啊,齐人之福就这么享了。”
“什么?郎中?”
“走走走,差点丢人丢大发了。”
人群散去,躲在各个角落偷看。
许落一行五人进了院门,岑溪儿陪着稍微聊了几句,就先去准备晚饭了。
顾盼开心的和小织夏荡着秋千,你推我,我推你这只花痴狐狸真是没一点心机的。
夏灵不一样,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她一面假装玩耍,一面警惕而隐蔽的小心观察这个看似普通的农家院落:
“一定有什么不对。看,这些树种得……一点都不整齐,这一定是什么空冥宗的高级阵法。他要困住我们?看,养了好多兔子……兔子?总之一定有古怪。看,有篱笆……好像邻居家也有哦,但是肯定有古怪。哎呀,差点疏忽了,越显眼的东西越容易被忽略,秋千啊,傻顾盼,你还荡?一会秋千上阵法发动,将你当场绞杀。”
“看出来什么了吗?”
“暂时还没有,但是,一定有古怪。等我发现了再告诉你。”
“好的。”
一个问,一个答,夏灵答完回头……呆呆的看着站在身后的许落:“嗝!”
“怎么了?又打嗝。”许落笑着问。
“嘿……刚刚,上仙问我话了?……呜呜呜,不要杀我……我错了。”
许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杀你,但是你在这里看,是看不出古怪的,古怪的都在后院。要不要去看看?”
夏灵:“不去行么?呜。”
“不行”,许落扭头当先走去,“织夏,带顾盼一起过来。”
“好呀。”织夏开心的拉着顾盼的手跟在许落身后。
“我们去看什么?”
“去看花花呀……”
“花?”
顾盼和夏灵都懵了。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盘成个一个大圆扇,身体黝黑,体内红光与银光不停流转的赤火蟒花花。
好大。好奇怪。怎么分明一动不动,但是身上的气息波动却如此强烈,而且如此诡异、恐惧……果然是空冥宗大修的灵兽,品类听都没听说过。
“这就是花花。它睡着很多天了。许叔说,它在变异。要不我们可以和它一起去山上玩。”织夏伸手揉了揉花花恐怖的大脑袋,热情的介绍。
顾盼和夏灵倚在一起,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
哪怕花花此刻一动不动,境界不明,她们也很清楚,自己不是它的对手……她们才只刚化形不久而已,而且不擅战斗。
“不要……不要把我喂给它吃。”顾盼眼泪哗哗直流。
“上仙,我,我错了。”夏灵也赶忙认错。
“不会的,都说了不杀你们了”,许落笑着道,“只是看你好奇,就干脆带你们看一下。这里我布了个阵法,可以隔绝气息。日后你们俩若是有时修行施法,怕气息泄露,可以来这里。”
“对呀,对呀,花花跟我一样,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又不是坏人。”织夏忙安慰道。
“记住织夏的话”,许落冷笑道,“不伤害你们的前提是,你们不是坏人。”
“上仙放心,我们不是,真的不是。”顾盼慌忙赌咒道。
“我是不敢。”夏灵伸手道。
“诚实就好。”许落笑了笑。
“好啦,那就没事啦?”织夏推开符房的房门,“两位狐小姨,你们看,这就是我修炼的地方。”
狐小姨这个称呼,是织夏刚刚发明的。
符房房门被推开的刹那,哪怕是被符封住了,墙边堆积的数百支新近制作的符箭,依然涌出一股强烈的气息,直冲顾盼和夏灵……两人身形急退。
“这,只是她修炼后残留的气息而已吗?这个小女孩到底有多可怕?那许落,又多可怕?”
两只小狐妖腿软了。
织夏的能力自是不会在她们面前展示的,而这两只野生小狐妖,也绝不可能知道纯阴厄难体的存在,更别说特点了。她们只会把织夏当作许落的弟子六岁,却恐惧无比的可爱单纯的女弟子。
震慑效果已经差不多了。
许落先一步离开道:“你们再看看吧,我去看下晚饭好了没有。”
他到厨房。
岑溪儿一边忙碌一边回头看了看许落,小声道:“那两只狐妖,相公想要收服她们,对吗?”
许落诧异的看了看她:“溪儿好聪明,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把我和织夏介绍给她们之后呀,不过当时只是怀疑,就说了请她们来家里吃饭。然后刚刚见相公有带她们去了后院,我就猜到你的心思了。”
发现自己终于能参与一些东西了,岑溪儿其实心底挺欢喜的。
“溪儿真是长大了。我是有这个想法。其一,她们战力不强,心机不深,而且对我十分恐惧,所以本身没什么威胁;其二,她们俩都是狐医,一旦加入,出圣村的战斗力就会在无形中大大提升,大家也会更安全;其三,有她们俩在,下次再有修士来犯,我就能把他们炼了。”
“炼了,尸傀?”
“对。她们本身精通医道,也有灵气,学习起来会比春生强千万倍。夸张点说,要炼制尸傀,在相同境界内,很难有比她们更适合的人了。”
“嗯,我听相公的。”岑溪儿镇定的点了点头,又犹豫了一下,“相公若是喜欢,收在房里也……”
“想什么呢?刚夸你聪明,又说傻话了。”
许落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一伸手,两个人眼神对上,突然都僵了僵这还是两人自从开始“计划”圆房之后,第一次这般亲昵呢。
岑溪儿紧张的低头转过身去。
“哎呀,菜糊了……”
“哦,就只关心饭菜吗?”许落从后轻轻拥住她。
“相公……”岑溪儿耳后一片粉红,不敢回头道:“那个,前两日,是因为奴家身子不方便……明日,明日应当就好了。”
“嗯。”
许落将她转过来,在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
现在已经三更了,补上了昨天欠的一更……
你们就让我水一水吧。
……圆房能不能点点点就好了?
第一百零六章 瞬间魅惑
糊了的那盘菜最后没上,但是也算丰盛了。两只小狐狸遭遇了七月封城,又跟着流民走了几天,看着满桌饭菜馋得口水直流……
“放开吃吧。”
许落说了一句,桌面上两只小狐妖加上小织夏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溪儿也多吃些。”
许落夹了一块狍子肉到岑溪儿碗里。
“嗯,相公也多吃。”
岑溪儿耳朵依然在发烫,埋头把脸埋在碗里。
“刚刚,刚刚那个相公,真是没想到呢。”岑溪儿被从后抱着了,被压着亲了,一面是欢喜,一面紧张得到现在心跳都还“扑通”、“扑通”慢不下来。
“那明日可怎么好?”她越想越是紧张、害羞,头也埋得越来越低。
……
……
晚饭吃到一半,春生来了,端着个大瓷瓦罐,憨笑着走进来。
“姐夫已经敷上药了,说是身体即刻感觉通畅了许多,拳头也握得起来了。我姐好生感激,她说,本该请两位女郎中去家里吃饭的,但是既然已经在溪儿姐家了,就改下回也一样。她炖了只鸡,让我端过来。说谢谢二位女郎中。下回请无论如何去家里吃饭。”
春生说完把瓦罐放桌上。
“鸡?好香……”顾盼顿时兴奋了,握着筷子扑上来,几乎把头探进瓦罐里去。
“又一个修行的”,自认精于算计的夏灵好歹冷静些,“似乎修为不算很高,似乎刚入门不久,但为何,他身上给人的压迫感和杀气这么重?背着弓,修士里用弓的,很少见吧?”
春生早已经习惯了弓不离身。
“鸡你可送对了”,许落笑着道,直接道,“她们两个是狐妖。”
春生愣了愣:“什么狐妖呀,师父你别逗我。”
“是真的呀,刚刚狐小姨还变成狐狸跟我玩了呢。真的是妖。”
织夏咬着顾盼夹给她的大鸡腿,含糊的帮着证明。
“狐妖,妖!”春生顿时两眼发亮,眼神直直的看着夏灵和顾盼,只不过就算如此,他的表情还是一样,憨的。
顾盼的注意力都在鸡上,没察觉。
夏灵则不然,她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个眼神,身为狐妖的自信总算是回来了一点,眼神中精芒一闪:“就你了,突破口就是你,憨憨的傻徒弟……等我魅惑了你,还怕探不了虚实,骗不到好处?”
想罢,夏灵嘴角一勾,一个风情万种的笑,一个情意绵绵的眼神……飞向了春生。
春生没有回避,照样看着她傻笑。
“中了。”夏灵得意的打了个响指,但见失态马上掩饰。
之后吃饭的过程中,她只要逮到机会就给春生送眼神,而春生的反应,不外乎挠头傻笑,看似很喜欢的样子。
“本妖出手……真的太轻松。”夏灵已经成竹在胸了。
吃过晚饭,两只小狐妖各有各的开心,步伐轻盈,笑容满面的出了门。
“你傻乐什么呀?”夏灵问顾盼,“还真把他们当自己人了啊,瞧你,鸡腿都舍得让出去了,跟我你可从来不让。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叫那个岑溪儿。”
“你不也叫了吗?”顾盼反驳。
“我那是虚与委蛇,与敌周旋。”夏灵严肃认真道。
“那我不一样,我呀,就是要跟大房处得亲如姐妹,要对上仙家人关心照顾。这样以后才能得宠呀。你看咱们狐族也好,人族世间也好,哪家不是这样的?”她一边说一边歪着脑袋搓着手,“嗷,刚刚上仙给溪儿姐夹菜你看到没有?闷骚霸道的大修士温柔起来真是好迷人啊,人家好喜欢。要是他也给我夹一次就好了。一定会的……顾盼要努力。”
夏灵觉得她的盟友已经废了。
“无知”,夏灵摇了摇头,“现在只能靠我一个妖了,还好,我已经找到了突破口。”
“嗯?什么突破口?”
“上仙那个俗世里收的傻徒弟。就刚刚一会儿,一句话没说,他就已经被我彻底迷惑了。只要我再稍加蛊惑,保证他日后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听计从,欺师灭祖……”
夏灵越说越得意,抬眼一看,不远处路口正站着一个身影。
“你看”,她兴奋的指着前方道,“他就在那边路边等我。”
“哇,真的。”
顾盼难得附和一次,她的这声赞叹,夏灵很满意。她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旋动手指,再紧紧的握拳:“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来了。”顾盼提醒道。
“放心,交给我。”夏灵风情万种的拨了拨头发,露出一个足以杀死绝大多数男人的妩媚微笑。
春生走到近处,微微欠了欠身,表情有些尴尬,欲言又止。
“你是在等我吗?”夏灵声音既轻灵,又温柔动人,带着点儿恰如其分的小紧张,惟妙惟肖的扮演着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春生眼神炙热无比,用力的点头。
“你有话相对我说?”夏灵歪了歪脖子,笑容可爱。
“嗯。”春生挠了挠头。
“说吧……人家,奴家听着呢。”
夏灵“害羞”的把头低下,盯着脚面,等待着表白。
“那我可就直说了。”
“嗯。”声音是蚊蚋般的,夏灵偷偷递给顾盼一个得意的眼神:你看,搞定了吧?
然后,就在他对面,春生认真诚恳的说了一句:
“你能跟我打架吗?”
夏灵愣了愣,觉得自己大概听错了:“什么?”
“打架呀?战斗,斗法。”
春生努力表达着自己的诚意,他太渴望战斗了,尤其是上次与张六人那一战过后,这种渴望疯狂的滋长,难以抑制,但是在出圣村……他能找谁打呢?小织夏出手就要命。花花在睡觉。许落太弱。
“你们不是妖怪吗?那一定很厉害吧?我知道的时候都开心坏了,求求你们,跟我打架好不好?打赢我,一次一只鸡,两只也行……”
顾盼竭力憋着笑,两边肩膀忍不住的颤动。
夏灵好想死啊!
“打打打……”她想说你个蠢驴,就知道打,能注意一下别的更值得你这个年纪的男人关心的东西吗?
结果春生一听,“好嘞,放心,我不用落凰箭。”
“嗡~”
迫不及待,急不可耐,他动手了。
……
……
一箭,两箭。
春生看看自己手,又看看那边落在瓜棚里的夏灵,“狐妖这么弱吗?唉。”他很失落,抬头看看顾盼,“你厉害点吗?”
顾盼举起三根手指:“我,我鸡都抓不住。只会吃。”
另一边,夏灵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头发散乱,顶着一偏瓜叶站起来,“这个地方真的一点都不正常。”
***
说几件事:
1、长大的番外在公众号“项庭生”已经更新第二章,有朋友问第一章在哪,你看欢迎信息,里面有个“相关番外……”,点开它。
2、有外站看书的朋友在公众号上问我,《仙凡变》怎么断更了?
说明一下,这几天没断更,我也问过读者了,是你们那边没有及时更新。大家可以耐心等待,或者过来这边先看两天,反正免费。从公众号欢迎信息里可以直接点开手机版阅读。
3、这两天的情节比较欢脱,两只小狐狸甚至有点二次元。可能会感觉有点水吧。我承认。
其实,这种欢脱加有点水的情节,代表我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这两天身体也痛得厉害,全身是膏药),或者对这本书有些情绪……是一种自我调节。
相反,当我写得深刻、感动,甚至让你眼角酸涩的时候,代表我心情稳定,认真专注。
4、要感谢大家这两天的鼓励,要不然,真的没毅力坐回电脑前。
老年人ts(谢谢相信大叔很嫩,哈哈);阅人v有术(等你说好的长评);1wujinjin;庭生变;青海杨;无极世家掌门..;誓言喂了狗;kill38dema;那年仲夏背着行囊离开家 ; 雪人732139127 ;缘夏清晨; 览众山638563951;北凉已暖;-妄语;贵州刘道长;寻刀;破屠……还有“茵洲”小朋友。
第一百零七章 宗师和举人
春生正在向差点把命丢在瓜棚里的夏灵道歉。
“实在抱歉,我真的没想到你这么弱。还好,我没用落凰箭。”他认真诚恳的叹了口气,失落道:“唉,不是妖么,难道妖都这么弱?还是就狐妖这样……那狐妖到底有什么用呢?”
这也叫道歉吗?
夏灵把头顶瓜叶摘下来,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轻甩刘海,嫣然抬头她在说明,更要证明,狐妖到底有什么用至少好看啊!
果然,对面春生一拍手:“对了,你们会治病。”
夏灵好想咬死他至少证明狐妖还会咬人。
……
……
出圣村村口。
一名书生模样的二十多岁文雅男子正站在那里,他身上的文士衫破烂脏污,整个人面黄肌瘦,脸颊凹陷,但是身上那份读书人的气度,分毫不减。
“让我进去”,书生义愤填膺道:“难道青楼女子,你们就可以涨势欺压,任意强掳了吗?更何况那两位姑娘还只是清倌人,清清白白的女子。”
村口的巡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也知道是谁干的。问题就在这,那是许兄弟干的,别说帮忙挡了,帮忙抢都得上。
“走开,走开。”
猎户不善说理,也懒得跟流民理论,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在村口巡守,防止有人乱闯。
“再上前莫怪我不客气。”
另一名猎户扬了扬手里的刀,吓唬道。
书生挺着胸膛往入口走来:“那我还非进不可了,刀还是箭,你尽管来。”
这份勇气不是装的,人也是真有那么一股子宁折不弯的气节,但是可惜,没有力气。一名猎户轻轻松松伸手一挡,再一推,书生踉跄几步,仰面倒地。
“你们……你们可知道,我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你们公然强抢民女,殴打举人,我有权亦有责向地方官府举报。”
书生一面狼狈爬起,一面因为斯文受辱,有些恼羞成怒。
“举人,很厉害吗,比秀才厉害?”一名猎户问另一名猎户。
书生傲然接了一句:“那是自然。”
“管他呢,官府早就没了,如今就是皇帝老子,都管不到咱们这里,他是个官也没用。擅闯者,杀。”另一名猎户应了一句,出圣村的人,如今也早就牛气惯了。
“杀?滥用私刑,滥杀无辜……你们置朝廷律法于何地?”
书生满腔愤懑向前扑来,口中犹自喊道:“杀,杀我试试。”
竟然真遇到硬闯的了?
猎户巡守十人一组,领头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读书人。
因为许落这个假秀才的关系,出圣村人对于读书人的观感还是不错的,也颇尊重,他们没想真就这样斩杀这个书生,其中一人迎前两步,将手中长枪打横,以枪杆来阻他。
“贵村如此做派,欺人太甚了吧?”
一名白须老者突然出现,从旁一手握住了枪杆。
猎户用力一挣,但是枪杆纹丝不动。
“撒手!”
老者一声断喝,猎户手心一震,长枪被夺。老人顺势将枪杆一推……
“砰。”
枪杆打在猎户胸口,他整个人连退十余米,踉跄倒地,一时间挣扎不起。
“老夫已经手下留情了。”老者负手,傲然道。
但是出圣村的猎户哪管这个,又哪里肯吃这个亏?只一瞬间,剩下九命猎户长刀出鞘,向老人围去。
同一时间,成百上千名流民叫嚷着从后冲来。
“是新来的流民骚乱。开弓示警。”
一支羽箭射向空中,一声炸响。
当场九名猎户死死守在拒马桩前,与千名流民对峙。
“你们出圣村想逼死我们,没那么容易。”
“有乔老和杨大侠在,还怕他们一群山民?”
流民们叫嚷着。
只一日,他们中就已经有人猜透出圣村的想法了。
先是出圣村老拒绝商谈,再来,新来的流民们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去向早先已经安顿下来的那批流民买粮,对方连理会都不加理会。
也有人去了李家庄,庄上店铺不少,商品种类也多唯独没有粮店。
就连原先在经营的几家小吃店与茶楼都已经关门谢客。
这还不够明显吗?
出圣村如今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势力,李家庄也一样在其保护和控制之下。出圣村设岗征税,抽取商人税款极低,但有一条,死死捏在手里粮食。
不管是当地的民户还是外来粮商,唯一的粮食交易对象,只有出圣村一家。
在这片战祸连天,饿殍遍野的土地上,粮食,就是命脉。
新来的这批流民已经饿了一天了。
“强掳流民女子,断绝粮食供应,贵村这般做派,实不像传说中那般仁义。”
另一名老者上前,与先前出手那位并肩而立。
两人一人腰间佩刀,一人手持长枪,背后各跟着十余名手持刀枪的青壮。
这两人就是这些流民的底气。
佩刀的老者名乔开山,号称刀掌双绝,刀是燃木刀法,可以劈刀引火,掌是降龙掌,十八式刚劲无匹。
持枪的那位叫做杨武平,祖传杨家枪,乃是沙场陷阵的枪法演化而来,连绵三十六枪一经展开,如水银泻地,战力强悍。
两人都是丰城中数十年威名赫赫的宗师级人物。
俗世里除去皇室、大家世族和军伍,留在江湖与民间的高手其实远没有故事里那么多,练武之人一旦学有所成,大多亟不可待卖与帝王家了。
所以,这一名三品和一名四品宗师领衔的阵容,堪称豪华。
这伙流民能来到这里,正是因为有这两名宗师和他们门下弟子存在。他们有不肯完全依附于出圣村的想法,也是以此为依仗。
现在,他们硬闯出圣村,一样因此而自信。
“一群山民而已,如此霸道嚣张……乔老,杨大侠,我们冲进去。”
“对,冲进去,叫这群山野蛮夫知道个天高地厚。”
身后流民群情振奋,乔开山与杨武平对看一眼。
杨武平道:“先冲进去也好,总归要动过手了,我们才有商谈的余地。”
乔开山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两人正待上前……
“再有向前一步者,当场格杀。”
声比人先至,声音落下,马奔原背负双手,和夏谷等一众村老一起,缓缓走来。
“轰……”
“喝!”
脚步声如雷,上千人持弓本来,顷刻间列阵完毕。
开弓一声呐喊。
千柄长弓,直指流民。
***
今天凌晨有一更了。所以,今天的两更其实完成了。
今天真的很累,我会早起,明早写出两更,补上一直欠炊烟兄弟的爆更。
晚安。
第一百零八章 杀与不杀
仅在几息之间,丰城千余流民的面前就摆出来了一个千人弓阵。
这是一个已经经历过溃兵、贼匪,甚至是修士的千人杀阵。
这段时间不断训练的效果也出来了,仓促而成的弓阵整齐有序,列队和配合都在无声中迅速完成。真的就一声议论都没有,只有内敛的杀气,不断凝聚,不断膨胀。
弓阵中的每一张脸都平静而淡定,没有丝毫紧张和压抑因为不需要。
与之相对,丰城来的一千多流民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山村,这是一群山民……固有的认识让他们无法想象,面前的这一切竟然都是真实的“真的只是猎村吗?军伍精锐也不过如此吧?”
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跟着的是弓弦紧绷的声响。
他们再往后看,已成村落的旧流民营地里同样冲出来一个千人弓阵,将他们退路截断。
这些曾经的流民,如今的新出圣村人,他们经历过战祸与贼匪,饥饿和死亡,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了安定的生活。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赢得了自由出入村庄的资格,也拥有了自己的田地、屋宅。
还有很多,被接纳进弓阵训练。
他们很珍惜这一切,也很清楚这些是怎么得来的。所以,谁想打破这一切,谁,就是敌人。
完美的震慑。
出圣村村老们第一次这样轻松而愉悦的欣赏宗族所拥有的强大武力,眼中满是炙热的光芒他们看见的不是眼前的这伙丰城流民,不是顷刻之间的彻底压制,而是出圣村野心蓬勃的将来。
“兴许不用太久,兴许,我也能看见那个将来了。”身体一次次好转,本已在鬼门关前的马奔原,如今开始梦想那一天了,梦想出圣开国,长弓图腾在万千旗帜上飘扬。
那番情景,只要看上一眼,哪怕就死在那一天,他也甘心瞑目。
“我刚刚听见你们说仁义?错了”,这边开口的是夏谷,“真的错了,我们救济流民,提供保护,从来都只是为了抱团生存,不是仁义。因为这个世道,人要活下去,太难了。”
“这个世道不需要仁义。当我们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猎村,面对前来割头的数百骑本国骑兵的时候,没有人对我们讲过仁义;当我们因为收纳流民,面对数千贼匪的时候,一样没有人对我们讲过仁义……那些时候,只有箭和血才会讲话。”
“所以,我们扫荡方圆百里的贼匪,在这片饿殍遍野,杀戮和血腥沉重的土地上努力活到现在,不是为了等着跟你们这些丰城老爷谈论仁义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平静,但其实愤懑无比。正如他话中所说,出圣村需要仁义的时候,没有人讲仁义,现在好不容易生存下来,反而必须仁义慷慨了?!
没有人答话。那名书生倒是张了张嘴,但是马上被身边人捂住了。
这一刻,对面的流民大多已经在瑟瑟发抖,若非主心骨乔开山和杨武平还站在最前方,他们中的大多数当场就会下跪求饶。
这一刻,乔开山和杨武平其实也在挣扎。
出圣村的强大和强硬都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他们实在不该低估一个能在这样的乱世里安然生存,并且庇护下来七千流民的势力,问题在于现在怎么办?
他们自己两个固然不惧弓箭,但是身后他们的家人、弟子,还有上千流民怎么办?
“争取一个机会,把战斗范围缩小,由我们俩出手。”
两个老江湖之间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他们只剩一个自信了高端武力。在整体武力完全无法抗衡的情况下,他们判断形势,丰城这边唯一仍然占优的,就是他们这两名宗师级人物。
“按规矩,本应该将你们全部当场射杀”,结束遐想的马奔原开口,“但我和我侄儿的身上,现在还敷着两位丰城女郎中配的膏药,这份情,我们出圣村得还。”
“每日一顿粥饭,盐水、骨头汤不停。剩下的自寻生路,回去吧。”他摆了摆手。
这一幕,最意外的其实是出圣村的人,每个人都诧异,一向最是冷血果断的马奔原,真的就因为两名郎中的相救之恩,手软了?
“原爷打算放过他们了吗?”岑溪儿抱着织夏,站在许落身边看着,小声道。
许落摇了摇头:“原爷只是还想收服他们,找了个理由而已。他给的这条路,对于丰城这批流民来说,其实就是死路。他们在城邑生活惯了,不少还是富贵出身,在艰难处境中挣扎苟活的本事,远比不上原来那些流民。所以,这样的待遇,他们活不下去的。”
岑溪儿点了点头:“所以,原爷放他们回去,再等着他们主动服软?”
“对,他舍不得杀掉这批流民,只是因为出圣村如今正好需要一些有才学,有见识的人。若不然,就算全部杀光立威,他也绝无半分动摇。”许落解释道。
岑溪儿点了点头:“嗯,听说还有个举人老爷呢。”
许落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仰慕,不服气道:“举人么?我回头也给你考一个回来。”
岑溪儿笑了,附到他耳边小声道:“上仙这个假秀才,也就骗骗农家姑娘罢了,考不了举人的。”
许落:“……”
“嘿,骗人的上仙”,岑溪儿得意的补了一句,跟着有些感慨道:“原爷心好大呀,相公,你说他到底想要什么呢?”
许落小声道:“他想要春生当皇帝。”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说出这句话。
“啊?”岑溪儿明显有些慌乱,“那个以前他们传的,是真的?”
许落点头:“嘘。现在就看春生自己怎么想了,他要真愿意当皇帝,我觉得也行,到时可以让他给我发个状元,好让溪儿的心愿了了。”
岑溪儿:“……”
两人说话这会儿,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两只小狐狸终于来了。
刚刚春生匆忙离开后,夏灵还仔细整理了一番,所以姗姗来迟。
两个小姑娘提着马奔原家里和春枝家里送来的米面肉食,一脸懵懂的穿过人群,走在两方之间:“这是怎么了?这么多人……”
***
第一百零九章 请君入瓮
这一幕,丰城流民那边先傻了。
刚刚还差点为她们拼上性命的那名书生站出来,困惑道:“两位姑娘,你们,你们不是被掳去了么?这是……”
“什么掳去了呀?我们去村里帮人看病而已。”
“对呀对呀,你们看,我们赚了好多吃的。”
“……哦,是这样啊……”书生低头,有些汗颜,这一刻若不是两方还在对峙,还有粮食的问题,以他的品性,会当场出来为自己的误会致歉。
“多谢两位女郎中了。”马奔原说了一句。
“多谢两位大恩。”马当关说了一句。
接下来是春枝和马奔原家人一齐道谢。
再接下来,村里村外数千人一起道谢因为马奔原和马当关叔侄俩之于出圣村,实在太重要了,这份恩情,等于是给全出圣村人的。
“哇。”
两只小狐狸眼神里尽是新奇与兴奋,好满足,好得意。
“竟然这么多人感谢我们。”
“是呀,是呀,我好喜欢这里。”
马奔原扭头朝四周看了看,挥手道:“好了,都把箭收起来吧。”
说完他转身缓缓踱去。
事情至此似乎已经是定局了,但是丰城流民没办法接受,因为冲突起来是死路,回去,他们依然活不了。
“两位老哥是出圣村老?”
身后,乔开山明知故问了一句。
马奔原背身而立,笑了笑,像是终于看见鱼漂动了的钓客。
“我是村中原先的猎头,马奔原,这位是我村族长,夏谷。”
他回身,淡定的说道。
乔开山拱了拱手:“两位村老能在乱世中创造如此局面,乔某和我这位杨兄弟刚刚议了议,都深感佩服。只是……两位似乎太过自信了。”
“哦?说来听听。”
“马兄弟刚刚说放过我等……”乔开山说到这,故意轻蔑地笑了笑,他必须找机会证明丰城流民其实有抗衡之力,才有接着谈下去,谈粮食问题的余地。
“乔某不才,凭手中一把刀,在丰城也有几十年薄名。加上杨兄弟和他手中的一杆杨家枪。我二人自信,哪怕千弓齐发,也能当场击杀诸位村老,再砍下百颗人头。”
这句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说完同时,乔开山拇指一拨,腰间佩刀出鞘两寸,先是一阵银光闪过,再来一团红光耀眼。
“哼。”
杨武平一声冷哼,持枪往地上一顿,地面裂开数道裂缝。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意思你可以杀我千人,我也可以斩尽你村中核心人物。他们要借此将局面拉回来,回到一种彼此都有威胁和依仗的局面。只有这样,对话才能展开。
“好。”
突然,压抑了许久的丰城流民中一声欢呼,刚刚低落的士气,终于又重新点燃。
而出圣村人,淡定的看着。
若是以前,他们估计也慌,但是现在,真的不够看啊!
“许叔,他们好像很厉害哦。他们打得过我吗?”织夏小声问许落。
许落笑了笑:“他们还没资格站在你面前。”
但是这一切,乔开山和杨武平又哪里知道。
马奔原抑住情绪,轻笑道:“两位如此自信?”
“区区三品、四品,不知兄弟是否看得上眼?”
“勉强能看。”
“好个勉强能看……”乔开山胸口愤懑,强压道,“若不然,请你村中即刻选出一个人来试试?只要这人能在老夫手下走过十招,我等即刻离去。”
马奔原淡定一笑:“打输了即刻离去?天下事何时这般便宜?”
“输?我是说那人在我手下走上十招即可,你是说的输赢?好,那你来说,输赢如何?”
上钩了。
“不必说什么十招,就以输赢论,且我方以一敌二。”马奔原突然提高语气,咄咄逼人,再行激将。
丰城流民那边已经炸锅了,这羞辱,实在太大。
“欺人太甚……你放马过来。”杨武平一声咆哮,挑起长枪,怒不可遏。
“好”,马奔原一刻不停接道,“若你二人赢了,我出圣村无偿奉上你等一千人一年的口粮,且你们现在所居的村庄,附近的良田、山林,全部归你们所有。但若你们输了……”
乔开山一样怒火中烧:“输了,老夫合家上下,任杀任剐。”
“又是无赖话,你们本就任杀任剐。”马奔原口气丝毫不让,句句伤人。
“啊呀呀……那你到底要如何?”杨武平喊出来了,他已经再也按捺不住了。
“很简单,你二人带上家人、弟子,入我出圣村担当教习,教授弓阵与孩童近身武艺,赌咒发誓,绝不藏私。”
马奔原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出圣村弓阵要上沙场,最缺什么?缺近战能力,缺马上功夫,缺将,所以,这两人和他们的家人、弟子,马奔原势在必得。
而偏偏是这样的人,往往刚直不屈,胁迫未必有用。所以,现在这样的机会,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还有,加上他。”这个时候,许落在旁轻飘飘说了一句,指着村口那名书生,那个传说中的举人。
马奔原对许落的意见自是言听计从,闻言立即伸手一指:“加上他,他……”
“来我出圣村开办私塾,教授村民与流民子弟。”许落补充。
“如何?”
“敢否?”
马奔原一刻不停逼道。
“杨某有何不敢?!”杨武平已经彻底急不可耐了。
乔开山还好,勉强看了一眼那名书生:“王举人,你看?”
年纪这么轻的举人,庆国加起来也没几个,寻常怎么可能去开私塾?但是,此一时,彼一时,而且这位名为王时雨的举人不单有才学,还有气节,有胸怀,有仁义。
“王某愿意赌。”他道。
乔开山扭头:“赌了。”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在场近万人,老夫和杨兄弟几十年的名声,还担不起言而无信这四个字。王举人才名满天下,更担不起。你放心吧。”
“好。老夫亦可以赌咒,决不食言。”
马奔原长出一口气,拿下这三人,本身很重要,这是一。二,没了这三人,这伙丰城流民的主心骨被拆掉了,也就等于彻底瓦解了,剩下只有彻底归附出圣村一条路可走。
“春生。”他和蔼的唤了一声。
***
我终于把欠炊烟兄弟的爆更补上了。
晚上会正常更新。
另外,我刚刚拿计算器算了下,我目前为止的日平均更新是6800+,小说分类型的,有的朋友习惯了看日均万更的类型,大概会觉得少,但于我而言,真的已经很多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不发之箭
出圣村的人们不得不尽量保证自己不笑出来,所以干脆冷着脸旁观。
丰城流民这边则是一片欢庆的气氛,仿佛一年的口粮,房屋、土地和山林,都已经近在他们眼前。
这些东西他们过往或许不那么稀罕,但是现在,前方去路已被燕国封锁,后方归途是兵圣山下的几十万燕军,他们不管往哪走,都必留下一路尸骸……
所以,他们要留下来,既然要留,这些东西就无比珍贵。
可以自信的理由很多。
比如乔开山和杨武平在丰城内外数十年的赫赫威名,他们先前在突围逃亡的路上还曾斩杀过一名衔尾追杀的燕国将领。
再比如,马奔原刚刚的赌约,赌的是让乔开山和杨武平去村中担任教习这难道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村中并无高手?
“噗……”
有人突然大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嘲笑的意味。
因为他们很快找到了更值得自信,甚至应该嘲笑对方的理由出圣村这边走出来了一个木讷憨笑的毛头小子。
这就是出圣村最强的人?
春生身形是比同龄人高大,但是脸上神情会出卖他的年龄,他还很稚嫩,尤其那种日常习惯的憨笑和木讷,会让他看起来非常老实,非常无害。
“小心些,别把人弄死了,最好弄伤也不要。”许落在他身后轻声道:“修士出现于俗世沙场,一次两次或还可以,一旦太过频繁,很可能引来大宗门的关注甚至截杀。”
这等于剥夺了春生日后频繁参与战场的可能。
“为什么?”他有些惋惜道。
“大概是因为远古留下来的某些警示吧,具体道理我也不懂,总之数万年来都是如此,俗世里的王朝,或可以背靠某些宗门,却绝不能有修行之人直接参与。历史上因此被扑杀甚至灭族的修士数不胜数。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不需要理由的默契和共识了,就连我空冥宗,都曾因此出手。”
“哦。”春生应了一声,心想着:那以后找谁打架呢?修行者的世界到底在哪里?我又如何走进去?去找人打架。
许落并不知道他在遗憾这个,继续道:“所以,这两人对于出圣村将来的计划十分重要,是俗世武力建立重要根基。咱们村里除你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需要他们的教导。你注意着点,别兴奋起来控制不住。”
“知道了,师父,我不伤他们。”
春生是边说边走,最后这一句开口时,他已经距离许落有些远,因怕许落听不清,他的声音大了些。
当场站得近些的一批人听见了。
“他说什么?”后方听不清的在问。
“他说不伤乔爷和杨大侠。”
“……他,脑子坏掉了吧?”
大概整个村脑子都坏掉了,或者本来就不好,丰城流民们这样想着。唯有站在两方之间的那两只小狐狸很想提醒:千万别跟他打啊。
乔开山和杨武平互相看了看。
“你有看出来什么吗?”杨武平问。
乔开山缓缓摇头。
“难道他们本就不是真心想赌,这样做只是为了羞辱我们?”杨武平又道。
乔开山想了想,抱刀拱手:“马兄……这是何意?”
“一战定胜负,以一敌二。”马奔原指了指春生。
此时,春生已经摘下破日弓站定,手在背上箭囊里摸了摸,先是捏住了一支铁箭,犹豫片刻,又改把落凰箭取在了手里。
黝黑古朴的破日弓和银光闪耀的落凰箭总算还能吸引些注意力,人们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少年。
外行看的是热闹,内行才看门道,乔开山和杨武平凝神看过后,相对着摇了摇头。
乔开山有些无奈了,开口道:“这位马兄弟,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武学,以及天下十品之说,但乔某与杨兄弟几十年的眼力,可以打一个包票,这少年……他尚未踏入武学门径。”
“你这是让他送死。或许你觉得他弓箭厉害,武器不俗,但是老夫直言一句,这个距离对上我俩任何一人,他连开弓的机会都没有。且就算我俩站着让他射,他也射不透。”
紧接着乔开山开口的是杨武平,他的语气甚至有些着急。
两个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而且自持身份,所以哪怕赌约再重要,他们依然没办法对一个十几岁,不通武学的少年下手。
马奔原依然平静:“打过再说吧。”
出圣村人的“无知”终于还是超乎了想象,丰城流民中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大笑,有人大声嚷道:“乔爷,杨大侠,若不然把他吓哭也好啊,总不能因为对方耍无赖,咱们反而认输了。”
这句话其实是一个提醒:难道不打吗?不打,回去,生路依然没有。
难道出圣村真的在耍无赖?乔开山和杨武平犹豫了一下,也只好这么办了。
杨武平率先出手,长枪挑起,挽了一个枪花,翻身临空一枪砸下,破风声呼啸。“嗷,轰”,枪身上炸出一团光芒,如猛虎般的光影向前扑击……
“哧啦……咔嚓。”
地面一道深痕蔓延而过,春生身后,一块岩石被碾碎成粉。
“锵啷。”
乔开山也动了,左手拇指一拨,右手拔刀,再收刀。
整个过程快到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手中刀是否完全离开过刀鞘。但是它留在空气中的那道红色刀芒,每个人都能看见……
“哧……讼。”
地面被犁开一道坑,坑内及坑边的泥土如被烈火烤过一般,一片焦黑。刀气翻卷泥土,一直到春生脚边才停住。
震撼。
弓阵侧目。
马奔原笑逐颜开。
丰城流民喝彩声震天。
许落说:“这个拔刀斩好看,好快,好想学。”
只有春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他吓傻了吧?”
“可别哭出来。”
“我是怕他尿出来啊,哈。”
“算了,少说两句吧,毕竟是个孩子。”
流民议论纷纷,乔开山抬头看了看面前还不及自己孙儿大的少年,和蔼道:“孩子,认输就好,我们不会伤你。”
“对对对,就是吓一吓你。”杨武平也道。
“唉……”春生叹了口气,“两位前辈这样宽厚,我都不好意思出手了,可惜又错过一次打架的机会。那这样吧,我开弓不射,二位前辈感受一下,只要你们觉得能战,请出手。”
说罢,在一片巨大的嘲笑声,指责声中,他举弓,拉动弓弦。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日有事
“嗡~”
弓弦轻响。
春生低声道:“箭五,蝉鸣。”
“呜,锵。”落凰箭一声似箫声的高吭啼鸣,所有异响立时止息。
没有实质,但是每个人都仿佛可以看见,看见以持弓的少年为核心,周遭的空气开始震动。
他弦上的银箭如一只羽翼数丈的神鸟,两翅展开,一振,一收,仿佛真的有两张巨大的翅膀从空气中掠过,气流跟随翅膀运行的轨迹如浪涛般奔腾而来,汇聚于箭尖之上。
当面百丈,无人可以开口。所有人都被震撼。
远处,旧的那批流民齐声振臂:“威武。”这一幕,他们看着实在万分激动,因为这代表强大,代表安全,代表一个可以幻想的未来。
乔开山和杨武平两人站在最前方,正当面。
手中长刀和枪都已深深扎入地面,但是他们的身形依然在缓缓后退,鞋底在地面磨开一道深痕,他们不断向后滑去。
惊诧、震撼、自嘲……
这些都是次要的了,乔开山艰难而缓慢的开口:“天下,一品?”
需知,天下一品,为世人所知的不过寥寥十余人,其中绝大多数是某个王朝的柱国大将或重臣。难道这少年真的是天下一品?因为返朴归真,所以看不出来?
问题他才多大?性格刚强的杨武平大喝一声:“老子不信。”
他拼死鼓起一口气,长枪离地,挺身向前。
“噗。”
一步未进,他只是做出了攻击的意图,落凰箭上汇聚的气劲和杀意便如捕捉到猎物的苍鹰,扑杀而来。
伴随着一声闷哼,杨武平一口血喷出,身形踉跄。
他再扛下去,落凰箭就会真正扑杀。
春生及时收弓,抱拳,鞠躬:“出圣村恭迎两位教习。”
乔开山和嘴角溢血的杨武平互相看了看,这一刻其实反而已经说不上太大的耻辱,毕竟对面极有可能是返朴归真的天下一品,他们只是痛心、无奈,不知如何面对身后的上千流民。
下一刻,漫山持弓的人,遍地出圣村人,包括老人、小孩、女人,包括出圣村一众村老,夏谷、马奔原等等,一齐鞠躬:
“出圣村恭迎两位教习。”
求贤若渴。
对于出圣村的人来说,他们很清楚,春生的武力和他手中的弓箭,其实都不在凡人的范畴。而乔开山和杨武平不同,他们本身是大家一样的人,正因为此,哪怕两人输了,他们的实力和品格依然令人钦佩。
还有一点,春生的武学,村民们资质不够,是没有机会学习的,但是乔开山和杨武平的不一样,他们所展现的一切,可以是所有人现实的目标。
杨武平和乔开山微微错愕:他们输了,却迎来数千人低头恭迎。
“出圣村恭迎两位教习。”又是一声整齐的呼喊。
某一刻甚至想过自绝于人前的杨武平是个直接爽利的人,就如他的枪法一般刚直:“罢了,败战之人,承蒙不弃,老夫……愿赌服输。”
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家人、弟子,说了一声:“走吧。”
说完他当先走去,弟子和家人在身后跟随,其实这一刻,部分弟子和家人在心中庆幸。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看来,加入这个藏龙卧虎,雄踞一地的出圣村,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杨武平走到村口,剩最后一步,回头向流民欠身:“老朽无能,愧对诸位了。”
他说完起身,转身,不再犹豫,一步跨过村口,从此是出圣村人。
乔开山跟杨武平不一样,他本就是个智慧很高的人,想得也不免多些:“莫不是,我再进一步的机会来了?”他此刻正在心里不断揣测难道其实不是俗世一品?是传说中的……世外修行之道?
“若真如此,跟随他们,岂非我和家人弟子,千年不遇的机遇?”
没有定论,但是这个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乔开山转身,无声向着流民们深深欠身。珥后带着一群强抑欢喜的家人弟子走向村口。
“承蒙不弃,老朽必尽心竭力。”一步跨进村口,乔开山抱拳欠身。
出圣村老恭敬的将乔开山、杨武平及其家人迎进来,带去后方安顿。
“那我们也不回去了。”
突然,杵在当中的夏灵和顾盼两只小狐狸叫了一声,急匆匆把手中提的米面肉食送到村口外熟人手里,跟着蹦蹦跳跳的回到村里。
“我们不回去了。”顾盼偷看一眼许落,开心道。
“留下来给大家治病,可以吗?”夏灵冷静些,欠身问了一句。
马奔原笑了笑:“如此真是再好不过,老夫代表出圣村上下,恭迎两位女神医。”
白发苍苍的老人弯腰鞠躬,夏灵和顾盼连忙上前搀扶:“放心吧,老人家,只要有好吃的,我们保证你活蹦乱跳,长命百岁。”
“好。那老夫也保证,两位神医一直有好吃的。”
面对这两个孩子气的女神医,马奔原难得灿烂的笑了。
“那我们住哪呀?”
顾盼其实很想说:“要不我们住溪儿姐家里?”
不行,太危险。夏灵知道她的心思,抢先一步开口:“请马爷爷替我们安排住处。”
“有的,有的。”马奔原连声道:“我村中祠堂对面,有一座最大的房子是村里共有,如今正好将楼下用作村学和医馆,楼上则给两位姑娘居住,你们看?”
“行的,行的,孩子多好,热闹。”夏灵开心应道。
“织夏,你也会来村学吗?”顾盼转身问道。
岑溪儿怀里,小织夏点了点头。
“那我也喜欢,走咯,去新家。”顾盼转头对马奔原说了一声,已是迫不及待往村里走去。
“老夫这就安排人为两位姑娘安排整理。”马奔原赶忙吩咐村中妇女赶去收拾整理。
乔开山和杨武平走了,两只小狐狸也走了。
书生还站在门口他也是刚刚赌输的赌注。耍赖,他干不出来,但是要主动进去,又似乎有些下不来台,名为王时雨的大才子正在尴尬,突然,一群孩子向他扑了过来。
“恭迎先生。”
“先生教我识字。”
“先生去我家吃饭。”
“先生,我,我给你磕头。”
一下被上百个孩子围住了,稚嫩的声音,一句句叫着先生,其中还有一部分孩子被爹娘教导着,正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心中莫名一阵感动,丰城七个月,逃亡数日,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王时雨心头温暖,赶忙逐个去搀扶这些单纯朴实的农家孩子,连声道:“起来,起来,我教,我教。”
“先生,许叔说,让我带你去私村学那边。”
小织夏站在王时雨跟前。
“哗~”一下,王时雨只看了一眼,脑海中立时冒出无数最美好,最清新的诗句这山野之地,竟有如此仙灵般的孩子?!
“先生,走吧。”小织夏拉着他的衣摆,歪着小脑瓜道:“衣服破了,没事,许叔说,估计村里好多姐姐都正准备着回去给你做衣衫呢。”
“啊?”王时雨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但是被织夏小手拉着,没法拒绝,“好,走……你看路,小心别摔着了。”
他就这么被一群孩子簇拥着走过了村口。
堂堂举人,就此当了山村村学的先生。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丰城流民或文或武的几大主心骨,一下被拆了个干净。
前路迷惘。
“出圣村老,我家中世代经商,颇有经验……不知贵村用得着否?”
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喊了一句。
出圣村几位村老商议片刻,答道:
“此事明日起我村中会安排专人在村口登记,你等若身有所长,尽管报上来,我们商议过后再做定夺……此外人等也不必惊慌,我们接下来会按时定量向你们出售一些粮食,并提供保护。只不过,规矩要守,真正的日子,还得靠你们自己过起来。”
事情就此最后一锤定音。
流民和村民都开始散去。
几位村老一齐走到许落面前,请道:“如今村中事务百废待兴,今日或就是一个起点。我们几个计划着,明日一起商议一下,许兄弟你看,你能不能也过来一下?”
“明日?”许落想了想,“明日来不了……我有事。”
在他身旁,岑溪儿突然一阵耳红面热,慌忙转过身去。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由朝至暮(上)
不是什么大喜欢愉,也不是什么劫后余生,甚至不是在那些个误会解开,彼此终于确定心意的日子里。
就是这么平平常常的一天,最普通的日子。
岑溪儿这天早晨醒来有些早,坐起来,看了看身旁踢了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织夏,又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轻轻推她:“织夏,醒醒,起床了……快醒醒。”
小懒猫翻了个身,睡眼朦胧道:“吃早饭了么?”
岑溪儿略有些尴尬道:“还没。”
“嗯……”一声撒娇弯弯曲曲转几个调,织夏转头看了看窗外朦胧的天光,一头钻进被子里,“天都还没亮,溪儿婶婶今天怎么这么早叫我?唔……我困,我还要睡。”
这么早叫你……当然是……为了让你晚上早点困啊!
岑溪儿这么一想,心里顿时尴尬万分,也顾不上再叫她了,穿衣起床,对着镜子稍作整理。镜子里的人好像也在笑话她,岑溪儿不敢多看,低头出门。
进了厨房,许落还没起,岑溪儿松了口气,她寻思着去门口抱点柴火,把水烧上再做饭。
水缸里的水是满的。
灶台后面劈好的柴火叠得整整齐齐。
这是许落每天早上都会做的事,只不过过往多是早饭后才做,今天……看来相公已经起了。
“溪儿,你起了呀。”
背后传来声音,许落抱着一摞柴火走进来。
“嗯”,岑溪儿低头应了一声,“相公,相公今天起的好早呀。”
许落把柴放下,有些掩饰道:“醒来的早,没事可做,就干脆提早挑了些水,劈了点柴。”
“嗯。”
岑溪儿应了,这么早给准备柴火和满满一大缸的水做什么,许落不说,岑溪儿更是想都不好意思去想。
对话就这么停住了,只有柴火点燃后“辟啵”“辟啵”的响声,水开了“咕噜咕噜”冒热气的响动,厨房里温度上升,脸红耳热什么的,就也都找到了可以安慰自己的解释。
岑溪儿洗漱过后又打了一盆热水,拧好一条湿帕,递给许落。
许落接过去的时候触到了她的手,岑溪儿浑身一个激灵这夫妻当的哟,晚上可怎么好?
岑溪儿开始煮面了,许落在灶台后面烧火,两个人都不吭声。
她下了一勺盐,尝了一口,好咸……原来刚刚已经放过盐了。
无奈把面条捞起来换了一锅水,岑溪儿心神不宁,手在面前晃了半天,却没想起来下一步该做什么。没辙了,她咬了咬牙,一声不吭跑到灶台后面,拉起许落就往厨房门口走。
“溪儿,你怎么了?”许落问。
岑溪儿不答,将他拉到门口,然后两手一起推他的背,将他推到门外。
门关上了,岑溪儿才靠着门说:“相公在这里,我胡思乱想,都做不了早饭了。”
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回应,故意沉重的脚步声:“那我去院里了。”
早饭的时候有织夏在,好歹是好些。
“哦哟哟,荷包蛋。”没人说话,小织夏自己跟自己玩,“好吃。今早起的好早呀,我吃完再去睡一会儿行吗,溪儿婶婶?”
“不行。”
岑溪儿急忙答过,然后看了一眼许落,把头低下去。
“今天村学在做课桌板凳,你早些去看看,挑张好的。”
许落帮忙解释了一下,织夏开心的答应了,急匆匆吃过早饭出门。
屋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那两位大宗师和他们的家人弟子暂时住在春枝家了,村里正在给他们起房子。还好春枝家够大,她家院子,本是马大哥父亲盖来准备留给三个儿子分的,最后就剩了马大哥一个,所以,再安置下两家人也还方便。”
因为相对着不说话感觉似乎更奇怪,瞎想的也更多,岑溪儿主动找了个话题。
“嗯,住她家挺好的。马大哥本身通武艺,春枝个性也豪爽,跟他们练武的人家相处起来,肯定更容易些。”许落接道。
“我也这么想的。”岑溪儿一面收拾碗筷,一面又道:“举人住在谷爷家里了。”
“这样谷爷也多个伴,挺好的。”
“顾盼和夏灵也已经安顿好了。”
“嗯,后头估计还得安顿不少人。”
两个人满嘴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但心里想的,肯定不是。
终于,许落上山练刀去了。
岑溪儿一个人在家,总算可以把红红的新被铺取出来,整理好,放在床边。她还把白帕儿藏在枕头底下,把两年前秀了鸳鸯的贴身小衣拿出来,搁在身上比了比……
红烛也有一对,她都准备好了。
隔了一会儿,春枝过来串门……岑溪儿连忙关好房门出来陪她。
“,这下好了,老马身子一天天康健起来了。”春枝说着,脸上尽是满足,“我原来都准备好了,就这样过一辈子了,看来老天爷不忍心……想想以后,真好啊。”
“是呀。”岑溪儿也替她开心。
“以后就不用我一个人在上面折腾了,还得轻手轻脚的,还得小心怕伤了他心。”
“嗯?”
“你不懂呀?”
“我……懂。”
“你就装吧。我的意思呢,老马原来不是腰背不好动嘛,手也没力气,所以,洞房夜开始,就是我‘做主’,哎哟,连他的衣服都是我动手解的嘞。你别说,给自己男人一颗颗的解衣扣这事儿啊,做着还真挺让人心底欢喜身上热的……”春枝得吧得吧的说了一阵,突然扭头道:“,溪儿,你今天有些奇怪哦?”
“我……我哪怪了?净瞎说。”岑溪儿慌张的偏过头去。
“你没拦着我呀。过往我和婶子们一说这些,你就躲,就拦着我们,可今天,你分明听得认真入神。”春枝站起来看着岑溪儿眼睛道:“溪儿你不会是在偷师吧?”
岑溪儿脸“唰”一下红了,被人说破心事,恼羞成怒,一边推春枝,一边道:“你,你瞎说。你出去,不跟你说了。净说些不该姑娘家说的。”
“可咱们已经是媳妇了呀,什么姑娘家?”春枝乐得大笑,一边退,一边道:“哎呀,你想学直接问我不就行了?我跟你说,你可得抓紧了,我估摸着,我也快有了。”
岑溪儿突然不推了:“真的?”
“嗯,我天天折腾老马。”
“……”
岑溪儿咬牙下了决心,不能输。
“你,你教我吧。”
“哈哈哈哈……”
“不许笑。”
“行行行……可是你家那个不是上仙吗?会不会不一样?”
“啊?我没问过。”
***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由朝至暮(下)
上仙圆房跟凡人到底会不会有什么不同这件事,两个农家小媳妇研究不了。
不过,岑溪儿还是从春枝这里听到了很多言传身教,比起当年娘亲那几句含糊不清的教导,具体几百上千倍。
“真是……真的是那样吗?可怎么作得到。”
她胡思乱想着,红着脸回到屋里,穿堂而过到后院,准备给花花把吃的备上。赤火蟒自从进入许落所说的“变异”状态,一天醒来的时间十分短暂,就更别提外出捕食了。
“唰……”
很近的,大桶的水泼在地上的声音。
“相公练完刀又从后山直接进后院了。”
岑溪儿偏头看了一眼……赶忙闭眼,双手捂住眼睛。隔了一会儿,又睁开一点儿,透过指缝自欺欺人的看着。其实过往也不是没看过,许落每天练完刀回来都会在后院冲洗一番,她也撞见过几回。
可是,今天终归不一样些。
许落站在后院水井旁,下身裤子还穿着,上身赤膊。没有有些猎户那样的一身横肉和大身板,皮肤也不像他们粗糙。他从井里又打上来一盆水,举高了,当头浇下。
水流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流淌。
“唔……”岑溪儿呼吸有些沉重,身上热流涌动,“不行不行,我快被春枝教坏了。还是已经教坏了?可是,自家相公……有什么关系?”
“相公真好看呀。哎呀不许乱想,岑溪儿,不许……唔,都怪春枝,不单说,她还演。所以才一想就想到了。”
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许落做了一个要转身的动作,岑溪儿吓着了,连忙扭头逃跑。
她慌乱间踢着了一根竖着的木棍,木棍晃了晃,缓缓往下倒。“一定要抓住呀!”她在心里呐喊着,快急哭了,竭力俯身伸手去扶,可惜,就差了一个指尖……
“哐啷啷……”
木棍倒下了去,砸在另一根木棍上,哐啷啷的响着。
“溪儿,是你吗?没事吧?”
许落的声音传来。
“我……才不要回答呢。”
岑溪儿一扭身,一声不响跑回屋里。
……
……
许落回来时已经穿戴整齐了,一身岑溪儿新近给他做的白色文士衫,长发简单的束着,整个显得尤其清朗俊逸。
他坐了下来。
岑溪儿不看他,低头专心的纳鞋底,那是给织夏做的新鞋。
“刚刚花花好像有醒过来一下,我在后院听到响动了。”许落说。
“……嗯。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跟我说。”
岑溪儿应完就不再说话了。
偏偏许落总是偏头看她,看着她笑……
“啊呀。”
人在走神,针尖刺破了指尖,岑溪儿轻哼一声,拿拇指轻轻一推,手指肚上挤出来一颗圆滚滚的血珠。
“疼了吧?我看看。”
许落着急的跑过来,蹲在她身前,伸手要去抓她的手。
岑溪儿连忙躲了,把两手都背到身后,扭着身子不让他碰。
许落自讨没趣了,依然陪笑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岑溪儿抬头看他一眼:“还说,都怪你。你,你不许坐这里看着我。”
许落摊了摊手:“那我坐哪?”
“院里,晾一晾头发……或去跟村老议事也行,就是不许这样坐在这里。”
“哦,那我去院里吧。”许落有些失落的站起身来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着:“怎么今天反而对我这么生分。还凶。”
岑溪儿听见了,想想自己刚刚的表现,再看看许落的背影。
“相公。”她委屈的喊了一声。
“嗯?”许落扭身。
“别,相公你别转身。”岑溪儿不让许落转身,自己起身走到他身后,把额头抵在他背上,鼓起勇气小声说:“是我自己心慌了,不怪相公。对不起,我……我晚上会好的。”
“嗯,早知道当时就不先问你了。”许落小声说了一句。
“就是呀。”岑溪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有些委屈撒娇道。
许落笑了笑:“其实我也慌的。”
……
……
午饭过后,小织夏闹着要睡午觉。
岑溪儿一看不行呀。急忙说:“可是我想荡秋千。织夏你不陪我吗?”
可怜的小织夏只好陪着岑溪儿去荡了秋千,直到她睡意全无,被赶出门玩去了。
前脚是她。后脚,许落就跟着被赶了出来。
“唉,今天溪儿婶婶怪怪的。”织夏站在路边对许落说。
许落装作不知情说:“我也觉得。”
“那许叔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也不太清楚。”
“哦”,织夏看了看许落,“我知道,早上我遇见春枝姨娘了,她偷偷跟我说,溪儿婶婶急着要生一个弟弟或是妹妹给我玩。我就好开心啊,就问她,那溪儿婶婶什么时候生,怎么生?为什么别人生宝宝都肚子大大的,她的还是小小的?她就说,你以后晚上一个人睡,早点睡,很快就会有弟弟妹妹了。”
许落:“……”
“许叔,春枝姨娘说的对吗?”
许落:“……大概对吧。”
……
……
屋里终于又剩自己一个人了。
岑溪儿铺好了新床,把白帕儿折好了放在枕头底下,烧了热水,搬来浴桶,倒满了水。
“大门?插好了。”
“房门,再看一遍,也插好了。”
“可是本来就是要被看见的呀。”
衣衫从身上落地的时候,岑溪儿感觉仿佛许落就在自己跟前……
所以,岑溪儿这次沐浴花了有生以来最长的时间,当然,也是有生以来最困难的,因为每次她的手掌经过的地方,脑海里,许落就会出现。
好不容易,她才洗好了。
换上了当年亲手绣的鸳鸯肚兜,套了一身月白色的贴身小衣。她低头看了看,又换了一身新做的,红的绸布小衣。最后,才把新作的裙子穿在了外面,坐下来细心梳理头发。
这漫长一天的夜,终于来了。
还好,织夏被“折腾”了一天,真的睡得很早,岑溪儿抱着她哄了一会儿,她就睡在了岑溪儿怀里。
岑溪儿起身,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回到屋里,打开一直没怎么用过的胭脂水粉,仔仔细细的对着镜子打扮着。
眉眼是清亮的,脸蛋是粉的,也不知是胭脂红还是其实不用胭脂,她拿指尖粘了唇脂,细细的抹过嘴唇,抿了抿。相公尝过,说是甜的呢。
一直确定了无数遍,镜子里的人真的好看,她才坐回床边,静静的等待着。
“相公还没来。哎呀,他还不知道织夏已经睡了吧?”
……
……
“笃笃笃。”
许落听到敲门声,很轻。
他起身开门,却没有人。
“笃笃笃。”
岑溪儿听到了敲门声。
“没,没插呢,推进来,推进来就好。”她说话的声音直发颤。
许落进来了,大红的棉被,摇曳的红烛,这是他们当初错过的洞房花烛夜。许落在脑海中回忆了当初情景,又想象了一遍自己离开后岑溪儿一个人独坐的场面。
“溪儿,那年……对不起。”
岑溪儿摇头:“没事的呀,相公,终归有一件事是对的就好了……就是相公比我想的,还要好。”
“嗯。”许落上前,轻轻拉了她的手。
两人相对站着。
“桌上有……”
桌上有酒,许落倒了两杯,递一杯给岑溪儿,自己拿了一杯。
臂弯穿过臂弯,迟了两年多的合卺酒大概更醇,更醉人。
“蜡烛要吹掉吗?”许落问。
“唔”,岑溪儿低头抵在许落怀里,“相公,有件事咱们先说好好不好?”
“什么?”
“那个,当初娘亲教的含糊。春枝,春枝说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溪儿一会儿用功去做,要是做的不好,相公不要生气,不许笑我。”
“放心,不会的,不过……用功去做是……怎么用功?”
“唔,你看,你现在就笑话我了。”
许落赶忙一把把人抱住,柔声安慰道:“不笑,不笑,其实我也担心呢,一会儿我有什么不对的,溪儿也请不要生气,不要笑我。”
“嗯……嗯?相公真的也不懂吗?”
“你还有人教……我就书上看过。”
“哦。”
“……要吹蜡烛了吗?”
“等,等等。”岑溪儿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来一块白帕儿,认真仔细在床上铺好。
等她起身,人被许落从后面抱住了。
两个人的喘息声都慢慢重了起来。
岑溪儿在他怀里转过身,抬头看着许落,他的嘴唇贴了过来,岑溪儿闭上了眼睛。
但是她的手在动,尽管很艰难,但是她真的很“用功”。
许落这身衣衫也没有扣子,她只抓到了腰带,“艰难”的,慢慢的替他解着。
“相,相公……你做什么?”
“你替我解,我难道不用帮你吗?我以为应该这样的。”
“唔……那,先吹蜡烛。”
“刚刚你替我解的时候都没吹……溪儿你偷看了吧?”
“才,才没有。”
“哈哈,总之我不吹。”
“唔……相公坏。”
“那怎么办?”
“嗯?不,不怎么办,奴家是你的人。奴家,都依相公。”
“……,是好看的。溪儿今晚好美。”
瘫软了,许落很确定,书上说的也有对的,岑溪儿现在绝对瘫软了。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细细的解着。岑溪儿乖乖的闭着眼睛一声不响。
“怎么现在这么听话了?白天还那般凶。”为了缓解气氛,许落故意打了个趣。
“现在,现在没办法了。你是上仙,小女子是凡人,只能,只能任凭上仙欺凌。”
红烛摇曳……
“应该没错吧。”
“嗯。”
“书上还教了一些的,我日后在和溪儿慢慢研究。”
“嗯,我,我也学。”
“学什么?”
“春枝说,在上面。”
“哦?溪儿这是要欺凌上仙吗?”
“嗯。谁让上仙欺负溪儿这么久。”
***
今天就一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知的远行
织夏很努力的咽下一口早饭的面条,两手各握着一根筷子,用力的杵着碗里奇形怪状的荷包蛋:“今天的早饭好奇怪呀。”
许落自己勉强吃了两口,承认说:“是我做的。”
岑溪儿低头细嚼慢咽不说话。
小织夏露出一份我早就知道的神情问:“是溪儿婶婶睡懒觉了吗?”
两个人都不答。
于是她又问:“那小宝宝呢?……肚子大起来了没有?我看看。”
她从凳子上跳下来,低头钻到桌子底下要去看岑溪儿的肚子,岑溪儿躲得一脸窘迫,最后还是被她逮住了,小心翼翼的在肚子上摸了摸:
“平平的,看来我得继续一个人睡了,还要早点睡。”
……
……
出圣村的村学很快开办了起来,织夏是第一批学生,从此早起早睡,越来越乖。
许落依旧每天早起练刀。
乔开山和杨武平带着家人、弟子正式开始教授近身武艺。他们同时也在偷偷试探春生真正的境界,毕竟是习武之人,对于武道的追求本就没有止境。
而让乔开山意外的是,春生还叫别人师父,偏偏他的年轻师父,又来找乔开山学刀。
数十年江湖经验一下全没用场了,乔开山和杨武平一脑子浆糊的同时,内心的猜测也越来越重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修行之道?那为什么师父又在学刀?
面对许落的求教,乔开山不敢藏私,几十年浸淫的一式拔刀斩,几乎毫无保留的倾囊相授。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似乎根本不懂刀法的年轻人,偶然用一记学自他,纯熟度远不如他的拔刀斩,一刀抹去了一块两手不能合抱的大石。
两位宗师的生平见识,在花甲古稀之年,一次次被颠覆。
……
……
这样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后,许落离开出圣村,自此番下山之后,第一次远行。
村口。
许落依然是一身青衫,左肩的包袱里有岑溪儿做好的面饼,另一边背在身后的黑刀“墨阳”,用两块杉树皮全部包了起来。
“好了,放心吧,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再说我已经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我真的不会进去战阵,就是远远看一眼,看兵圣山下的形势,是否真的跟这些天传来的消息一样。”
岑溪儿拉着他的衣角不放,许落只好一次次解释宽慰。
“我们不去了相公,我不要你去了。我保证不难过,不担心……”岑溪儿满眼的担心和自责,死死不肯撒手。
“这话你都保证过无数次了。”许落笑着道。
“连仙人都拿我没辙,你忘了吗?”他附在岑溪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接着道:“第一我去看一眼,总好过你这样天天揪心,每听一个消息,就红一次眼眶。你没发现我和织夏现在在家连说笑都不敢了吗?你这样担心着,咱们什么时候能有孩子?第二,我下山也这么久了,确实想出去看看。趁现在无事,花花也醒了,我正好放得下,再不去,以后有了孩子,就更舍不得出去了。”
许落一边说,一边一个一个的掰她的手指。
好不容易脱身出来,许落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对同样背着包袱的另外一个人挥手道:“走吧,王举人。”
王时雨也去,为了这个,他早先就已经跟村里请求了不知多少回。村老们最初怎也不同意,一直到许落与他同行,才放心放行。
他去找他的授业恩师,那个丰城最顶尖大儒,据说也在兵圣山下。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村口。
岑溪儿在背后喊了一句:“相公……你要记得,你对溪儿才是最重要的。”
话没有明说,但是许落明白她的意思。
“知道了,乖乖在家等我。”许落远远的挥了挥手。
许落和王时雨并不熟悉,自上次之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
走了半天官道,剩下的路程,两人开始沿着小路翻山越岭,王时雨的体力明显开始跟不上了偏偏他还是向导。
“王举人,这小路你不会记错吧?”许落一边站在坡上等他,一边问道。
“错……呼,呼……错不了,王某记性天生很好。当初我们逃来这边,就是走的这条路。若不然,也走不到这里。”王时雨爬上小坡,体力枯竭,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许落看了一眼,把水递给他,又把他背的一把短刀和一个包袱都接过来。
“谢谢”,王时雨喝一口水,勉强道,“我喘口气,就自己来。咱俩都是男儿,我比你或还大两年,没有你帮我拿东西的道理。”
“好。”许落看着这个俗世里最标准的儒生,想想自己还冒充过秀才,笑着道:“王举人这般拼上性命。除了恩师,还有其他要找的人吗?家人呢?”
“家人早一步去了京师”,王时雨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恩师既然在险境,我就不能不去。”
“王举人果然是君子。”
“哪里”,王时雨谦让一句,然后仰头看着许落道:“许兄弟听闻也有功名在身,咱俩就不要一口一个王举人的叫了,鄙人姓王,名时雨,字世泽。请问……”
“哦,我叫许落,字……见阳。”许落答道。
“咦?”王时雨的学究气上来了,思索一会儿道:“许兄弟的这个字,我看不出与你的名有何联系,其中是否有什么典故?还请赐教。”
许落愣了愣:“必须有联系吗?”
“那是自然,比如我,名时雨,字世泽。恩师寓意,正当时雨,世受恩泽。盼我将来有一日学有所成,可以兼济天下。而许兄的字,不知何人所取,似乎,似乎……不太合规矩。”
“哦”,许落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师父不读书的。”
“啊?”王时雨傻了。
“那老头真的不读书的。”
“……见阳说笑了。”
许落没兴趣跟他继续掉书袋,一把将他拉起来道:“走吧。对了,记住一件事,路上要是遇敌,世泽兄你什么都别管,撒腿就跑,往我身后的地方跑。”
“这……这怎么行?你我既然同行,自当并肩抗敌。”
许落把刀往他怀里一扔,王时雨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摔倒。
“等你拿得起刀再说吧。”
两个人重新上路。
这一趟出行,公开的原因是替岑溪儿去找她的哥哥岑木方。但是事实上在许落心里,他真正更重要的目的,是去设法探访阴煞宗的所在。
阴煞宗这个名字,许落是在张口中听说的。
这段时间,或因为张等人的突然消失,或因为久寻不见,这个宗门的找寻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许落夜里曾看见过好几拨踩着葫芦的人在从上空掠过。
“看法器,打扮……似乎只有这一个宗门在找织夏。那么是不是等于说,目前为止,只有这一个宗门知道纯阴厄难体出世?根据张等人当时的表现来看,这个阴煞宗似乎并不强……”
有了后院那个阵法,禁止了织夏暴露气息,许落其实并不太担心阴煞宗能找到她。毕竟相比城邑里的人海茫茫,出圣村不过是一个小村落而已,对方每次经过,也都不会做太长时间的停留。
许落真正担心的是,这个阴煞宗会不会因为最后找寻无果,将消息泄露或散播出去……
届时一旦有大宗门、大势力开始参与找寻,甚至有化神、问鼎程度的大修士参与进来,许落绝对没有机会继续隐藏织夏,更别提保住她了。
所以,无论如何,他想先去探一探那个阴煞宗的情况,然后再考虑对策。
“要是它仅筑基后期为最强,我就带上春生,还有变异后堪比筑基的花花……一个个截杀去。”
主意是这样的,惨的是,曾经高高在上,如今身同凡人的许落,根本就不知道阴煞宗在哪,也不知道这庆、燕、梁三国的任何一个修行宗门在哪,怎么去接触。
他只能先哪人多往哪去……俗世大规模血战,有些阴鬼道宗门会出来收集魂魄……所以,现在的兵圣山,是最有可能找到他们的地方。
这些事许落只告诉了春生,让他在村里提高防备。
这一刻,他走在路上,担心着村里,担心着织夏,担心着岑溪儿,却不知道,其实还有一个人很应该担心他自己。
因为这一刻,荒海魔毒之地,有一艘乌木舟正要离岸。一名全身笼罩在黑影里的老人开口说道:
“空冥宗当年给了我们一个天南无妄劫……我们本以为,复仇无望。谁知会有这样的好机会。天南第一天骄,空冥许落,封印下山……去吧,孩子们,杀了他,不管能不能活着回来,你们都会是荒海的英雄。”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半生枪
荒海之地在诸夏大陆东面,出海千万里外,由诸多小岛与两三片较大的陆地组成。
这一带早先曾是未开化的野人所居。
后来因其一个特殊之处,成了一个流放、避祸之地。
这个特殊之处在于,在荒海与诸夏大陆东域之间的海面上,暗藏许多被撕裂的空间缝隙,修士飞行,稍有不慎就会送命。所以,安全的办法只有行船,贴着海面航行。
这对于修士而言,十分不便。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殊之处的存在,那些被诸夏大路上正邪两道一并不容的“魔毒修士“,才有了一个去处。
数万年来,一批又一批被追杀的魔毒修士选择了东渡,去往荒海之地,甚至还有不少得罪了大宗门、大人物的正道修士,一样会选择荒海作为自己逃亡避祸的目的地。
数万年的积累,而今的荒海,已成一个自己的世界,势力交错,修士众多。
这是一个血腥之地。在这里,任何修炼方式都能被接受,任何杀戮,都不会受到谴责和约束,只看你和你背后的势力,是否足够强大。
停在海面的乌木船上站着二十余名魔毒修士。
此次行动是由掌控这一带的魔宗苍无宗发起的,最初并未说明目的,只说让势力范围的各个宗门都选一名精锐弟子送来,参加历练。
苍无宗是荒海五大宗门之一,它发话了,其余门派哪怕怀疑,也只能遵从,只不过大多没敢把真正的核心弟子送来罢了。
一船人除去两个结丹初期,其余都是筑基修为。对此,苍无宗方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其一因为,够了。若是消息可信,这些人完全足够,而若是消息有误,对方其实没被封印,那么去再多人也没用。
其二,此去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能回来的人都不会太多……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回来。所以,他们舍不得赌太大。荒海宗门比起诸夏,终究弱了太多。结丹以上修士,一般宗门损失不起,元婴以上修士,就是荒海之地的大宗门,也不太损失得起。
“杀空冥宗的人,天南第一天骄,元婴许落?!”
最初听闻此行的目的,差不多整船人都觉得自己还不如当场死了算了。
但是,苍无宗负责送行的人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们士气大涨哪怕生还机会还是不大,至少有了,而且诱惑很大。
竟然封印修为下山悟道?……找死。在荒海之地,这种事情是不可想象的,几乎等于把脖子送到别人的剑刃上。
“所谓的正道修士,就是喜欢瞎折腾。证道的方式多了,偏要玩这样恶心的。”
“我已经开始想怎么杀他了,正道天骄啊,元婴啊……一定不能一下就弄死了,得慢慢折腾,最好咱们每个人都手段都给他来上一遍……虐杀正道天骄啊,多让人兴奋的一件事。”
“是吗?我不一样,我想的是活着回来,带回来一具元婴尸傀,再拿下苍无宗百万中品灵石的悬赏。成就在荒海的盛名。”
“看来咱们内部还有一番竞争。”
“确实,恐怕就算不被正道中人发现,此行也回不来几个人。还好,我会是其中一个。”
一部分人议论纷纷,但也有许多人保持沉默。
“敢问苍无长老,那个许落,他在诸夏哪里?否则这样大的地方,我们怎么找寻?有画像吗?”有人站在船头问了一句。
“庆国。”岸上苍无宗长老回应:“目前全部消息,只知他在天南域,庆国东北,或是山野小村。相貌年轻,出类拔萃,喜穿青衫,雪域玉蚕丝织成。娶了一个凡人女子悟道。”
“明白了。”
船上有十余人开口回应。
这个消息并不详尽,甚至是很不详尽,但是他们也没办法要求更多。而且,综合这些信息,凭借二十余名筑基以上魔毒修士,不惜妄杀,其实未必太难。
“走吧。”
岸上苍无长老一挥手,乌木船如离弦之箭奔向大海。
“长老,这消息咱们是哪里得来的啊?”岸上,一名随侍开口问道。
“有人把它直接送进了掌教神念之中。”苍无长老并没有隐瞒不答。
“啊?那岂不是……”
“不错,对方至少化神以上的修为。”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是陷阱?咱们,咱们苍无这回可是出了一个结丹,一个筑基后期啊!”
苍无长老笑笑:
“陷阱?是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们苍无宗的两个人不会踩进去,他们此行另有目的。至于其他人,就算死光了,又有什么关系?一群废物而已。”
“再者说,一个化神以上修士玩这样的小陷阱,你不觉得太幼稚吗?”
“至对方真正的目的,或仇恨,或离间。不清楚,也不必清楚。总之既是有人要对诸夏三大宗门之一的空冥宗下手,那么无论如何,对我们都是好事一件。”
长老说完笑笑,身形横掠数十丈进入山林,消失不见。
……
……
乌木船上,形形色.色打扮古怪的荒海魔毒修士有的三两成群,有的独坐一角。
青歌是为数不多的几名女修之一。
她没有姓,就叫青歌。筑基中期修为,出身一个叫做梅花宗的小宗门。
不像别的魔毒修士那般打扮奇特,青歌一身黑色男式劲装,长衫罩到小腿,长发扎成一束有些凌乱的马尾,高高翘起,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也挡住了她额头的一朵梅花。
小时候她穿裙子,觉得这朵梅花漂亮;现在她习惯了黑衣,男袍,嫌梅花妖艳。
为了掩去姿色,她每日晨起会在脸上抹上几道黑色的横纹。
所有这些,让她看起来无比英气。
就在刚刚,还有一名名声在外,喜好“连发”、“磨镜 ”的女修故意表示亲近。青歌没有搭理。
她生在荒海。这是她第一次去往诸夏。
其实她也好奇,只是藏住了,没有参与任何讨论,独坐一角,担心着宗门,师父,也想象着诸夏,她甚至突然想到了那个刺杀目标:
“许落,青衫,出类拔萃,元婴天骄,封印修为娶凡人女子悟道……他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诸夏修士真有趣。”
“哎哟,这不是咱们梅花宗掌门核心弟子吗?怎么,你们梅花宗这么舍得?”一名戴着硕大耳环,眉毛泛绿的毒修看见了独坐角落的青歌,大呼小叫道。
“少大惊小怪的。也不看看梅花宗现在还有几个人?是吧,青歌。”另有一人接话。
青歌不答。
“也是哦”,先说话的那个绿毛毒修惺惺作态道:“那你说,要是你死在诸夏了,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倒霉师父可怎么办?要不要我去帮你伺候?听说她当年可是大美人啊,如今也还风韵犹存,而且病态可怜,惹人疼爱。”
“叱。”
黑衣青歌伸手在面前虚空一握,一杆黑色绘梅花的长枪凭空出现,枪杆在她手里,枪尖直抵住绿毛咽喉。
“再说我师父一句,死。”
分明她是筑基中期。而绿毛,是筑基后期。
其余众人看一眼目若寒星的青歌,再看一眼她手里的那把枪……下意识的往后退。
“哗……”
一阵水声,一个身影从船底翻上来。
“噗……这就是半生枪?”湿漉漉的身影问。
“说说嘛,又不抢你的。”
青歌不答,他也不生气,笑着继续问。
人群一阵骚动,后排两名苍无宗派来的弟子抢到前面,单膝跪膝道:
“少,少主,你……你怎么来了?”
***
终于有一个不算好,不算坏,但是做事很狠很爽很有个性的配角要出场了……少主,你别抽疯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将来之地
辽览安,苍无宗少主,也是荒海之地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年纪轻轻已是结丹中期修为,被宗门上下奉若珍宝。
这个人按理说应该再过不久就要成亲,现在却突然从去往诸夏的乌木船船底翻了上来。
而这一船人,很可能是有去无回的。
船上两名苍无宗弟子这一刻已经全乱了,不知该庆幸还是恐惧。因为有辽览安在,任务成功的可能或许会大增,而且如果能安然带他回来,宗主那里必有赏赐……
问题若他出了意外呢?那自己两个还能活吗?
还有,谁能保证他不抽风?毕竟他以此著称。
“我怎么来了?……我去诸夏玩啊!不对,去帮你们杀那个天骄。”辽览安正运功逼干衣服上的水分,仰着头道:“就你们一群三脚猫,能弄得死谁?”
这句话,船上其他人都深表赞同。因为辽览安既然出现了,就是船上最强战力。比起船上原先这批人,他高出的不止境界,还有功法,法宝……等等。
而且有他在,就意味着这批人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变得很大。因为他太“珍贵”。
可是苍无宗的两名弟子不这样想。他们这一刻正在操心另一件事。
跟这船上所有人不一样,对于他们而言,杀许落只是此行的次要目的,甚至只是一个幌子,一种掩护。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去追杀一名不久前刚刚逃离荒海的毒修,从他身上取一件东西。
这名毒修叫做骷无,曾经一度达到过假婴境界,但是如今身负重伤,只怕筑基都未必保得住。
“跟少主说呢,还是不跟少主说呢?任务为重呢,还是保护少主为重?若是后者,是不是该马上返程?……问题少主让吗?”
两个名声不显,但是其实同阶战力极强的苍无死士,这一刻真的不知该如何选择。
“请问少主,你来,宗主知道吗?”
辽览安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傻?他要是知道,我先前还用得着屏蔽气息躲在船底下吗?我提前三天就躲在下面了。”
“……少主你是不是逃婚?”
辽览安看了看他:“聪明……不过人太聪明会死的。”
两个人不敢说话了。
整理完形象,风度翩翩的辽览安把注意力重新转回青歌手中梅花明灭的“半生枪”:“哇,这花跟活的一样,这枪当年名气很大的……看看行吗?”
辽览安的行为思路没有人可以把握,这在荒海之地是人所共知的一件事。好一点的说法,说他不可捉摸,背地里的牢骚,说他间歇性抽风。
偏偏这个人的实力地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青歌也不能不替宗门考虑。她不愿意,但是也不敢拒绝,只好表情倔强的不说话。
辽览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她拿枪指着的绿毛,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哦,你正在用……是不该这个时候向你借来看。”
说完他看了看绿毛。绿毛谄媚的陪笑。
“噗。”
“哗,”
辽览安突然伸手,一掌拍在绿毛头顶,把他整颗头拍进脖子里,然后提起来往后一扔,丢进海里。
“现在你不用用了,能借我看看吗?”
转回身,他又微笑和煦,礼貌的向青歌请求。
这个人刚刚一言不发杀了一名筑基后期……
青歌知道,自己的生死也许就在一线之间。但是交出半生枪吗?所谓的看看……难道会是真的看看?荒海之地抢夺杀戮,何曾有过信与礼?
抱着死志,她缓缓摇头:“师门重宝……人在枪在。”
“那就是不借了?”
“少宗主见谅。”
她竟然拒绝辽览安?
“哗~”
船上一阵惊呼,每个人都在等着,等着青歌身首两处。
辽览安叹了口气,说:“小气。”
然后他走到船上央,坐下了。
这就完了?
“太挤了。”
辽览安嘀咕了一句,人群立时全部靠向船舷,腾出中央整个空间,不敢靠近。
“我躺会。”
辽览安躺下,感觉了一下,又抬起头看了一圈,指着一名身材丰满诱人的女修道:“你过来,伺候小爷。”
伺候?
据说苍无宗少主荒淫无度总之关于他什么传言都有。
女修不怕,她兴奋了,就如同幸运得到重宝一般。在这样一片血腥之地,身体算什么?若能被苍无少主垂青,攀上高枝,那么不管对于此行还是日后,都是她大大的利好。
为此,哪怕当众白日宣淫,她也乐意奉陪。而且准备好好表现。
围成一圈的荒海修士面前,女修扭着腰肢,风情无限的走了出来,走到辽览安面前,低头行礼,媚笑勾魂道:“感谢少主垂青,不知……少主要奴家怎么伺候?奴家,都行的。”
辽览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招手道:“过来……趴着,趴下去。”
女修玲珑的曲线,诱人的身段,因为这一趴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每个人都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了。
青歌扭过头……
“趴低点……中间这个弧度要出来。”辽览安继续指挥着。
“嗯。”女修春情荡漾的回应,挺胸提臀,直把腰肢深深的伏下去,“奴家,腰软么?少主。”
辽览安坐着转身,后倒,把头往她弯成一道弧的腰上一靠:“软。别动啊,就这样,小爷要休息了。”
“……”
满船的想抱怨不敢抱怨,想笑不敢笑。
这是……枕头啊?
女修趴着纹丝不动,快哭了。
“少主,我们到了诸夏之后,属下有事……”一名苍无弟子上前道。
“有什么事?到了自然要先好好玩几天啊……我还没去过诸夏呢。”辽览安道。
完了。
…………
空冥山上。接天峰后山药田。
“老五那里怎么样了?”李还河问。
“没动静。”傅山说。
李还河点点头,这话题就结束了,毕竟老五钟隐这回闭关是为了冲击问鼎,就是一次闭上几十年没动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李还河之所以问,不过是关心罢了。
“小落的封印,你可以给他去掉了吧?我看那天影壁上的画面,他与那凡人女子夫妻情深……就算你不封印他,他也不会回来的。”
李还河改口问起了许落的事。这一刻,他和傅山两位通天大能一样不知道,许落被封印下山的消息,已经被人传出去了。甚至因为云素一行和那天的影壁事件,被判断出了大概方位和情况。
这一刻全不知情的傅山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李还河,讪笑道:“师兄,你要听实话吗?”
李还河微微诧异,然后点了点头。
“我解不开。”
“什么?”
“许落身上的封印,我解不开。”
“……怎么可能,那封印不是你下的吗?”李还河有些急了。
“是我下的,可是我还打了一道天道见闻符进去。结果,就这样了。”
傅山尴尬了一下,跟着详细解释道:
“师傅留下两道天道见闻符,我都用在了许落身上。第一张,我算他前路,见闻符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一个模糊的地点,也就是他现在所居的那一带。我想这或许就是他的机缘所在,于是三年前和去年,两次将他送去那里。成亲,封印。”
“第二次为了怕他再跑回来。我给他下了封印。但是……不免有些担心,于是我就想啊,把最后那道天道见闻符给他打进去,这样说不定他能未卜先知,逢凶化吉……”
李还河已经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道理,见闻符打进体内,就能未卜先知?这是你哪里听来的道理?”
“我自己猜的啊!”
“……为什么不读书?”
“就是喜欢自己想啊!”
“……你!”
“反正就是这样了,我封印完他,又将一道天道见闻符打进封印,之后试过去解”,傅山笑着说,“竟然结果完全解不开。”
“……你还笑得出来?”
李还河暴怒:“天道见闻符出自葬神之地,传闻是神陨之地。其中神陨之物,世间修士只知其用,不知其理。那些玄妙,不是飞升,又有谁能了解?如今好了,你既不能解,我肯定也不能解……那小落怎么办?”
傅山笑了笑,故作深沉道:“想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还河瞪他一眼:“你不就是系铃人?”
“也是哦……不对,我是说那道符啊!答案,也许只有等小落自己去了那里,才能找到了。”
傅山说的那里,是指葬神之地,诸夏大陆最特殊的存在,有人也叫它,过去之地,或将来之地。
“他现在这样挺好的。剩下的,等到葬神之地开启再说吧……”傅山又加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