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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回 起卦象地痞寻嫌隙 受殴打洛晨索黄金

    上回说到,蓝心夜探流沙成,谁知却险些被两只影鬼击杀当场,幸而最后隐去了自身之影,这才逃过一劫。蓝心带伤回到家中,只觉影鬼气息与阴神教极为相似,只恨自己修为低微,难以详查,一时间千头万绪,理顺不清。

    却说洛晨有蓝心灵力护持,自不会有哪些宿醉头疼的毛病,清晨起床吃罢早饭,随意与蓝心闲聊几句便自顾自整理好行头,照旧朝城中而来,将笔墨纸砚,铜钱布幡一一放好,也不叫卖,也不揽人,就这么干巴巴地往那一坐,再无别话。

    这会乃是流沙生意淡季,商贩来的都稍稍晚了些,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阿希格才背着个大包裹摇摇晃晃地走来,看见双眼半闭的洛晨,呵呵笑道:“罗老弟,还这么早啊,要我说你这摊子无人光顾,就算晚来一些也不打紧,何必每天赶个大早!”

    阿希格长相粗犷,身躯长大,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这一开嗓整条街都听见了,周围商贩看向洛晨,眼中皆有鄙夷嘲讽之色,洛晨也不甚在意,只摇头苦笑道:“阿希格,你这一嗓子只怕华都都听见了,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没生意?”

    这阿希格嘿嘿一笑,打开包裹,将其中的金花瓶银盘子小心翼翼地摆放出来。这些货物也不知在阿希格这里存了多少年了,反正自打洛晨来在这集市外围,与他做了邻居,就从未看见过这粗犷汉子卖出去过一件旧货,自然也没见过他上过一件新货。

    这会半月过去,西域的天气也跟着暖和了不少。只是此时正值春季,依照四时之分,春季序属东方甲乙木,五脏应肝,六腑对胆,正主怒气,故而才有怒伤肝一说。眼下冬去春来,阳气上腾,肝火勃发,是以此时人多易上火动怒,更有口舌肢体之争。

    洛晨自打在这一亩三分地摆了摊子,那是一笔生意都没做成,钱多脾气倒好,既不提租金一事,也不问赚钱多少,只任由洛晨每日白占着地方。可钱多不管,周围小贩却早有人看不顺眼,更兼此时春日易怒,不由得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几人结成一伙,带着一股痞气径朝洛晨而来。

    阿希格早看出来者不善,登时站起身来,怒目而视,只是毕竟人单力薄,对面几人也并非冲他而来,只瞥了他一眼便聚在了洛晨的摊子跟前,为首一人吐出一口浓痰,颐指气使地说道:“小兄弟别多想,哥几个你半个月一笔生意都没做成,特地来给你开个张,你先来给我算算!”

    洛晨看着面前人五人六的商贩,心下漠然,但还是拿起摊子上的三枚铜钱,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客官想算点什么,是问前程,还是问钱财,是求姻缘,或是求子嗣?”

    方才说话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众人皆随之而笑,半晌才才说道:“老子并无家室,若非说有,那这城中窑子青楼里头,就全是我的家室了!小子你给我听好了,老子今天不问前程,就问钱财,若是算的好了,哥几个定给你好好开个张,若是算的不好,就别怪你这幡子立不住!”

    洛晨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卜卦一途,乃是窥天机,知定数,并无好与不好,或吉或凶,皆有根由,并非我一人之力可以更改。”

    这会那商贩只一心想找洛晨的麻烦,哪里听得进这话去?登时老大不耐烦,摆手说道:“赶紧赶紧,休要嗦,难不成你是没有真本事,开了个摊子在这招摇撞骗不成?快快算来,是吉是凶,都在老子一人身上,又和你没关系,你瞎操个什么心?”

    洛晨缓缓摇头,不再多言,拿起旁边竹筒将三枚古币放在其中,摇晃几下,随后倒出,此为一爻,如此反复六次,便成一卦,那商贩斜眼瞧着洛晨首要竹筒,眼观铜钱,哂然道:“兄弟们,我还以为这卜卦多么高深莫测,此时看来,和咱们赌钱耍骰子也没什么两样嘛!”

    不理会旁人讥笑嘲讽,洛晨将六爻依次记下,细细端详一番,这才说道:“本卦为讼卦,这一卦虽非上吉,然也终无咎害,只是这九二变爻,转阳为阴,复成否卦,上下不容,天地不交,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六二变爻,小人吉,大人否,还望客官细思。”

    这商贩本就不懂什么爻辞卦辞,此时听洛晨满嘴说些什么“不容”,“不交”,有说什么君子道消,小人吉大人否,心中早把寻衅生事的借口找了个妥妥帖帖,但却并未急于一时,只奸笑道:“我们都是粗人,不知道什么叫小人吉,大人否,不如请你给我们解释一番吧。”

    一旁的阿希格早看出这帮人气势汹汹不安好心,只道这洛兄弟会心生畏惧,无论算出什么来都朝好里说,先把这帮煞星打发走。谁知这洛兄弟一脸书生相,脾气竟倔得很,不但不去迎合,反倒说出一大篇不中听的话来,也让人颇为敬佩。

    阿希格这会已然打定主意,纵然孤掌难鸣,也决计不能让洛兄弟独个吃亏,待会若是真打起来,自己定要冲上前去,宁可挨几下打,也要保洛兄弟无虞,自己皮糙肉厚,那洛兄弟一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若真被那群人结结实实打上一顿,还不得脱层皮下来?

    此时洛晨抬起头来,看向面色不善的商贩,忽然笑道:“这个再简单不过,小人吉,大人否,说的就是老老实实将脑袋缩起来,不要无事生非,那便没有坏处,若是一味逞英雄,出风头,寻衅滋事,那便有血光之灾,咎由自取,需怨不得旁人。”

    商贩哈哈大笑,说道:“解得好,解得好!那你就来选选,是要当大人呢?还是当小人?”

    洛晨缓缓起身,看向面前众人,漠然说道:“客官想是忘了,要算卦的是您,小人大人,也只应在您的身上,与我可没有半分关系。”

    为首商贩面色倏然转冷,狞笑一声,说道:“哦?原来这小人大人一说,是应在我身上的,那你可倒了霉了,今儿老子就要做大人,逞英雄,出风头,先砸了你这赔钱的晦气摊子,倒要看看谁能给我弄出个血光之灾!”

    说罢,商贩抬起脚来,就朝着洛晨摊子上踢了过去,周围商贩个个龇牙咧嘴,扑将上来,欲要将洛晨按倒殴打,阿希格见状,登时大喝一声,冲了过来,与两个小贩厮打在一起,只是这一群生事之人足有九名,拦下两个还有七个,却是怎么也挡不住了。

    洛晨占在摊子后面,眼看着刚刚摆放好的笔墨纸砚被一群地痞流氓踢飞撕碎,此时他修为尽失,没法顾及这些物什,但毕竟功夫尚在,当即上前一步,握住一名商贩的手腕,随后猛力一转,朝旁边一推,这商贩的拳头便直接砸在了旁边一人的鼻子上,那人猛地被砸了一拳,登时鲜血长流,惨呼不止。

    洛晨在人宗之时,寂真人曾让他拎着极为沉重的水桶打水,故而洛晨虽看似消瘦,实则膂力过人。然此时他毕竟修为尽失,神念不明,这群商贩又人多势众,没过一会洛晨早挨了几拳几脚,体内经脉无灵力流转护持,登时疼痛不已,手脚一慢,商贩登时围了上来,一时间拳落似雨,剧痛如潮。

    此时洛晨被围在中心,牙关紧咬,心中怒气迸发,只觉紫府疼痛,经脉如灼,忽然身形一动,掠出人群,再出手时便是迅捷无比。只见洛晨闲庭信步,挥手如驱蝇拂灰,那里商贩鼻青脸肿,狼狈若丧家之犬,不出片刻,一众商贩早被洛晨打倒在地,痛呼不止,为首一人更是嘴角流血,牙齿缺损,受伤颇重。

    洛晨这一手把旁边的阿希格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走到洛晨旁边,竖起大拇指赞道:“洛兄弟,有你的啊,我方才还怕你受欺负呐……哎呀,这哪是他们欺负你呀,根本就是你欺负他们嘛,哈哈哈哈!”

    这整条街的商贩都是买器物古玩的,平日里彼此就看不顺眼,这几个人五人六的玩意更是不招人待见,这会阿希格见这帮人被洛兄弟一人收拾得如此凄惨,钦佩之余,不由得心下大快。洛晨方才自然看见了阿希格与商贩扭打,心中也是颇为感激,但眼下却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上前拎起为首的那名商贩,洛晨也不管脸上青肿作痛,面色平静,淡然说道:“小人吉,大人否,这位客官,现在您可知道这一卦的含义了么?”

    街头地痞流氓便是如此,仗着人多横行霸道,一旦碰见硬茬子,那是怂的比谁都快。此时洛晨在这商贩眼里便如杀神煞星一般,哪里还敢有半分违拗?登时含混不清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先生神机妙算……明察……明察秋毫,真乃神人!真乃神人!”

    洛晨温和一笑,说道:“这位大哥过奖了,神人不神人的,小弟也不甚在乎,只想问大哥一句,小弟这卦,算的是准,还是不准呢?”

    那商贩眼睛一瞪,一迭连声说道:“准准准!太准了,就算是天仙转世……不对不对,就算是天仙下凡,也算不了像先生这么准,准!绝对准!没得再准了!”

    洛晨闻言,面上露出意思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后邪邪一笑,说道:“既如此,我这小本生意,概不赊欠,还有列位打坏的竹筒,笔墨,宣纸,弄丢的铜钱,踩脏的摊布,打坏的旗幡,就请清算一遍,一起折成银子赔付了吧。”

    那商贩面色一苦,但却不敢违逆洛晨的意思,只得把手伸进怀里,扒皮一般掏出一锭银子,洛晨淡淡地扫了一眼,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商贩。那商贩心里咯噔一声,急忙说道:“先生误会!这……这……这乃是……乃是赔先生那只……那只毛笔的钱……”

    洛晨嘴角一翘,想来商贩当真是被自己打怕了,自己那只毛笔不过是最普通的货色,一锭银子买下一万只都还有富余,这会竟身价暴涨,要用一锭银子来赔,着实可笑。洛晨松开手将商贩放下,那商贩愁眉苦脸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牙关紧咬,颤颤巍巍地掏出一锭金子,说道:

    “先生,这又是宣纸,又是毛笔,又是竹筒的,拿银子算不免麻烦,小的这就用一锭金子抵过,您看如何?”

    洛晨这会没心思与这些人多费唇舌,当下言道:“这一锭金子就将尔等方才打碎的物什折过,我这摊子一卦十金,再无二价,留下十一锭黄金,你便可离去了。”

    “什么!”

    那商贩惊得一跃而起,反倒牵动伤势,痛得龇牙咧嘴,一双牛眼便如喷火一般,可临了还是怂了下来,跑到同来的商贩身上连拿带抢,总算是凑齐了十一锭黄金,摆在洛晨面前,陪笑道:“先生,您的钱……您的钱都在这了……”

    洛晨缓缓点了点头,微笑道:“这位大哥果然仗义,见小弟半月未曾开张,特地前来以黄金相赠,小弟无以为报,感激不尽,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诸位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洛晨朝着鼻青脸肿的众人微微一躬,众人此时已然吓破了胆,哪里敢受他这一拜,当即轰然散去,洛晨蹲下身来缓缓将金子收好,一旁早有阿希格帮洛晨寻回算卦用的三枚钱币,洛晨将一应物什收拢妥当,便自顾自地缓步而去。

    此时他衣衫污垢,脸上更有淤青血痕,然整个人却淡漠无比,步履超然,街上行人纷纷避让,此时钱多正立在店门口,抚摸着自己的尖下巴,看向缓缓离去的洛晨,眼中疑惑赞赏,一闪而逝,随后便转身回到柜台后面打起盹来,这正是“灵力不起仙身落,反教双念归一心”,究竟不知洛晨能够复还仙身,且听下回分解。

第151回 起传言少年安俗世 守家门红颜尽痴心

    上回说到,洛晨摆摊与流沙集市,然半月以来并未赚到半点银子,虽钱多不甚在意,然周围商贩看在眼中却是十分不悦,故结群寻衅而来,洛晨修为尽失,吃了不小的亏,但终是将一众地痞流氓制服,反拿了好些金子,扬长而去。

    却说洛晨带着伤回到家中,登时吓坏了阿木尔乌兰夫妻二人,待到问明原委,只把阿木尔气得火冒三丈,拎着铁匠锤扬言要砸了流沙集市的场子,最后还是乌兰好劝歹劝才止住了,反倒是蓝心颇为平静,只是没过几天,那些寻衅的商贩忽然个个精神萎靡,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神色惊恐,大呼见鬼,也是十分奇异。

    自古以来,神鬼之流多为坊间传说,这几个商贩才找了洛晨的晦气,转过头来就整天喊见鬼,于是乎这流言就慢慢地传了开来,什么洛晨乃是有道高人,略施惩戒,什么洛晨乃是厉鬼转世,来找替身,花样百出,不一而足,给这市井之中带来了不少谈资。

    洛晨对于这些流言自是不放在心上,不过阿希格对此却是十分信服,言谈之中都带上了几分钦佩崇敬之意,反将洛晨搞得手足无措。

    只是这小摊子虽被传得深不可测,却并未给洛晨带来多少生意,转眼两月过去,洛晨统共只给人算了四卦,赚了一锭金子,其余的是再也没有了。反倒是这条街的其他商贩得了便宜,借机卖出去不少货物,如此一来,众人对洛晨白占地方的怨念反而消去不少,见面也总算有了点笑模样。

    这会五月时节,天气渐渐炎热,去往流沙进货的客商已然陆陆续续开始返回,流沙城中又开始热闹起来。原本关于洛晨这个小摊子的流言已然快要平复消弭,偏偏赶上此时客商返回,于是各路商贩又开始借着这玄之又玄的传说与客商套近乎,想要再砍下几分价格来,这一亩三分地再度名声大噪。

    这一日洛晨照旧来在自己的小地盘,将一应物品摆放齐整,铁口直断的布幡一立,这才与周围早到的商贩略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自顾自地坐在摊子后面闭目养神。只是没过多久,便听见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请问小兄弟便是这流沙城中有名的卦师洛秦么?”

    洛晨缓缓睁眼,看向来人,只见他一袭黑衣遮脸面,不见口鼻并眉眼,话音沉沉无悲喜,身躯佝偻似暮年,虽不晓他何名何姓何来历,但也知来人不善,非凶既奸。洛晨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这两人都是黑衣遮面,不见五官,只不过一前一后,尊卑有别,略略打量一番,洛晨方才开口说道:

    “有名无名,不过坊间传说,做不得真,二位今日前来,是要问前程,还是问金钱?是要看姻缘,还是看子嗣?”

    当先的黑衣人慢慢蹲下身来,沉声说道:“洛先生,我这次来,什么都不问,但又什么都问,不知您可能帮我算上一算?”

    洛晨微微一笑,说道:“什么都不问,却又什么都问,那便是问运势了,只是运势一物起于冥冥,消于冥冥,捉摸不定,无影无形,乃是最难以看清的天机,在下多问一句,客官上来就要问运势,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办么?”

    “沙”

    后面的黑衣人喉中忽然发出一阵沙哑的低鸣,阴森飒然,不似人声,洛晨面色一凛,此时那蹲在摊位前面的人忽然开口说道:“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我这件大事,惠济苍生,造福万世,乃是无上壮举,只是前路坎坷,多有迷障,我已求过多人卜算,今日恰到流沙,听闻先生大名,所以才来询问一番。”

    洛晨心下一愣,眉头微微皱起,半晌才问道:“那请问,这其他人算出的结果,又是如何?”

    黑衣人摇了摇头,漠然说道:“洛先生,在下虽不懂卜卦之术,但也知占卜之时心思务必空明澄澈,不起杂念,先生这般问东问西,心下嘈杂,若是待会算的不准,东拉西扯牵强附会,可别怪在下惜财不给卦钱。”

    这话虽说得像是句玩笑,但洛晨却听出了其中的阴森之意,当下不再多言,三枚钱币定六爻,六道阴阳成一卦,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片刻卦成,洛晨定睛看去,卦象上兑下坎,乃是困卦,其中六三变爻,转阴为阳,上兑下巽,乃是大过,洛晨将两幅卦象都画在白纸上,思量片刻,方才说道:

    “原卦乃是困卦,主处境艰难,进退维谷,变卦乃是大过,应在九三一爻,栋桡,凶。之所以处境艰难,乃是因为客官要办的事情并非您所说的那般惠济苍生,造福万世,而是旁门左道之流,故而这卦象才会说栋梁不正,大凶之相。”

    黑衣人闻言,阴森一笑,起身说道:“呵呵呵,本以为洛先生既有才名,必然与众不同,谁知到头来也不过这般论调,众生无知,庸庸碌碌,又怎会知道我所谋大事是好是坏?先生这番说辞,实在叫人失望,看来坊间传闻,十者九虚,所谓能者,也不过浪得虚名!”

    说罢,为首的黑衣人从袖里掏出一锭黄金,随手扔在洛晨的摊子上,漠然转身离去,此时市集外围行人颇多,两名黑衣人片刻便消失在人流之中。一旁的阿希格凑过来,说道:“这两个人藏头露尾的,还说什么惠济苍生,造福万世,也不怕被人笑掉了大牙!”

    洛晨洒然一笑,将心中疑虑压下,回头看着阿希格笑道:“管他什么好人坏人,只要愿意付钱,我便都来者不拒,管他谋划了什么大事小事,就算外面闹翻了天,也休想耽误我算卦赚钱!”

    阿希格闻言,哈哈大笑,说道:“这话说得在理,这天下大事,乱七八糟,都不如炕头一张桌,桌上一壶酒,外加几盘可口小菜来得实在,为了一件什么大事奔波劳碌,就算办成了,半条命也搭进去了,还不如不干的好!”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阿希格那边上来客人,便急忙回去招呼,洛晨依旧坐在摊子后面闭目养神。倏忽一天过去,除了早上那黑衣人算了卦,扔下了一锭金子,洛晨这名声大噪的摊子依旧是无人问津。眼看着天色已晚,洛晨将地上物什收拢起来,自转回家去不提。

    却说这蓝心自打那一晚为影鬼所伤,险些丧命,便知流沙城中也不甚太平,虽有心查明根由,奈何伤势顽固,只得每日待在家中吐纳恢复。蓝心本想着以灵力培植青菜贩卖,但眼下自己的伤还没好,哪有功夫去料理这些东西,故而便扔下了。

    这回蓝心才吐纳了一回,只觉体内那阴煞之气已然炼化了十之**,只需再有两三日的功夫便可无恙。缓缓将身边鬼气收拢,蓝心望了望天色,转身来在厨下,自顾自淘米切菜,不多时一桌饭菜已然准备妥当,此时院门打开,正是洛晨归来,时辰刚刚好。

    这洛晨推门走进屋中,先抱着黑毛逗弄了一回,蓝心在厨下说道:“看你今日这般欢喜,难不成今儿有人找你算卦了?”

    洛晨闻言,哈哈一笑,抱着黑毛拐到厨房,站在蓝心身后说道:“今日两个藏头露尾的黑衣人来找我算卦,说什么要做一件惠济苍生,造福万世的大事,让我帮忙算一算运势,上门的生意我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谁知那两人听我解完了卦就翻脸了,说我浪得虚名,令人失望……唉,好在给了一锭金子!”

    此时蓝心背向洛晨,一面刷锅一面轻声说道:“哦?这倒奇了,你给他算的到底是个什么卦象,也说给我听听。”

    洛晨靠在门框上,满不在乎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本卦乃是困卦,说的是进退维谷,前路艰难,变爻之后成了大过一卦,其中爻辞说的是栋梁不正,主旁门左道,我照着卦象给他们解了一番,他们就对我那般冷嘲热讽,着实无趣!”

    蓝心端着菜回过身来,笑道:“人家给了你一锭金子,你还在这说人家无趣,若是被这般不轻不重地骂一顿就能赚到钱,还不知多少人挤破了头去干呢,如今这馅饼掉在你的头上,你一面吃着一面还嫌不好吃,也不知羞!”

    洛晨嘿嘿一笑,将黑毛放下,端起碗筷跟着蓝心朝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世上便有这样的人,无论是算卦还是做些别的什么,都只要听好的,不要听坏的,这等人便是那自以为是,傲慢无礼之徒,我偏就不惯着这等事,一定要把难听的话塞进他的耳朵里不可!”

    蓝心白了洛晨一眼,盛好一碗饭递过去,说道:“是是是,就你能,你也不怕人家半夜里跑到咱家来把那一锭金子拿回去,顺便再把你胖揍一顿。”

    洛晨在外一天,着实饿了,端起碗来就吃,一面吃一面含含糊糊地说道:“凭什么……钱是他们自己给我的……我又没抢,再说……再说算卦不就得给钱么!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大事,给一锭金子,我还嫌少呢!”

    蓝心端起碗来小口吃着饭菜,看着洛晨说道:“最近阿拉塔可能快回来了,阿木尔大叔已经帮咱们找了另一处房子,说阿拉塔要是赚了钱,就和他商量让咱们在这长住下去,若是没赚钱,那咱们可能就要搬到别处去了。”

    洛晨这会一碗饭已经下肚,点头说道:“嗯,毕竟咱们住的是人家的房子,若是主人回来,咱们搬出去也是理所应当,到时候看看那个阿拉塔怎么说就是了,之前我教训那帮小混混拿到了十一锭金子,够咱们在流沙生活了。”

    蓝心看着心不在焉的洛晨,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为何会在流沙之中?”

    洛晨猛地一愣,眼中苦痛一闪而过,随后才看着蓝心笑道:“还能为什么,赚钱过日子呗,我不过一个凡人,寿数数十载,你若是愿意留在这就留在这,若是不愿……”

    蓝心不等洛晨说完,早柔声说道:“我没什么不愿,方才不过随口一问,就把你急成这样,脑袋上汗都出来了,还不赶紧去擦擦。”

    洛晨悻悻然放下筷子,走进屋中,蓝心把剩下的饭菜收起,正要把碗筷洗刷一番,洛晨却默不作声地走过来,舀起一瓢水洗刷起来。蓝心在侧,嘴角一翘,回到屋中自去逗弄黑毛,不多时洛晨也转回屋中,二人无话,只各自不语,不多时夜色已深,洛晨困乏,当先睡下了。

    蓝心身为鬼仙,夜间阴气升腾,自是修炼良机,只盘膝坐在床边吐纳,修习鬼法。谁知才过了半个时辰,便觉院外阴煞逼人,蓝心眉头一皱,心下早猜着应是两月之前那影鬼寻上门来了,周身阴气一鼓,借着鬼隐之术掠到院中。

    这一晚月色昏暗,地上无影,但蓝心依旧不敢轻敌,上次她也是借着鬼隐之术,夜探流沙,结果自己的影子还是生生被影鬼给抓了出来,此时月光虽然晦暗,也万不可掉以轻心。

    思虑至此,蓝心身形一飘,缓缓月上墙头,只见外面街道之上,两个黑影飘飘荡荡贴在地上,与之前在城中所见的影鬼毫无二致,只是此时这两只影鬼轮廓暗淡,行动迟缓,似是极为虚弱,正朝城中吃力地游去,蓝心见状,便也催动鬼气,尾随其后,一道朝着城中而来。

    只因蓝心之前在这影鬼身上吃过亏,故而此时又见到影鬼,心思一下子全放了在临敌之上,竟忘了在院中布下鬼气护持。不多时早有一名衣服破烂,面容僵硬的男子立在院门口,双目呆滞,周身阴煞翻滚,若是阿木尔在此,必然能认出这男子正是跟随客商去往流沙的阿拉塔。

    阿拉塔在院门口立了良久,方才缓缓抬手,将院门推开,一只精致的雕花金镯正戴在他的手腕上。院门一开,阿拉塔登时面露杀机,发出一阵低低的嘶吼,迈开大步便朝屋内而去,这正是“舍了仙缘归尘世,祸到临头徒奈何”,究竟不知洛晨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2回 战邪祟洛晨悟剑法 难分辨平白遭罪名

    上回说到,洛晨收摊回家,吃罢晚饭便歇息了。蓝心本在修行,却忽觉院外隐有异动,急忙掠到屋外查看,只见两只影鬼正朝着城中方向而去,似是十分虚弱,蓝心催动鬼隐之术尾随,却忘了以鬼气护持院落,不多时阿拉塔归来,神色异常,周身阴煞翻腾,直奔屋内而来。

    蓝心虽然忘了以鬼气护持院落,但黑毛还在屋中,这边阿拉塔方才进院,屋内黑毛早已醒来,发出一阵尖锐嘶鸣,这嘶鸣穿透神魂,涤心荡念,登时将阿拉塔阻了一阻,床上洛晨也随后惊醒。此时他虽没了修为,但对黑毛的习性却颇为了解,如此嘶鸣,想来必有邪祟在侧。

    思虑至此,洛晨翻身下床,走出卧房,正要开门,只觉一股大力自门外而来,将洛晨连人带门直接轰进厨房,巨力顺着双臂直入脏腑,洛晨只觉五内大震,疼痛难当,一丝鲜血顺着嘴角而下。伸手奋力推开压在身上的门板,只见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门口,朝内而来。

    又是一声猫叫从院内响起,阿拉塔步履一顿,随后发出一阵沙哑怒吼,扔下洛晨不管,转过身就朝着院里的黑毛扑了过去。黑毛虽为灵兽,但毕竟尚幼,只能以叫声威慑,却无力击杀这个阴煞附体之人,一时间被逼的四处躲闪,僵持不下,凶险万分。

    洛晨见来人起初行动还颇为僵硬缓慢,此时却渐渐变得迅捷利落,蓝心又不知所踪,自知拖得久了必不能幸免,心下一狠,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跑到院中。只是来人似是十分敏锐,洛晨这边才踏出房门,那人登时便扔下黑毛,张牙舞爪地朝他扑了过来。

    这人力大凶猛,然攻守进退全无章法,洛晨强自安定心神,看准来路,抬手相迎,一招野马分鬃架住来人枯瘦的手爪。本来这一招过后应以云手圆转,借缠丝劲便可将力道尽数化去,随后再以双峰贯耳抢攻,如此绵绵不绝,则敌手再无还击之力。

    只是心下想得虽好,然此时洛晨没有修为,别说缠丝劲,就连这一招野马分鬃都用得十分勉强,挡下一击后,洛晨只觉手臂生疼酸软,再无变招之力。来人一只手被架住,另一只手立时挥出,直捣洛晨下腹,洛晨此时再来不及以招式相迎,只得匆匆以手格挡。

    “呕”

    来人一击杀到,顶着洛晨的手掌狠狠轰在下腹之上,洛晨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烦恶欲呕,连连后退,后背猛地撞在身后墙壁上,一口酸水混合着鲜血喷了出来。来人一击得手,又复上前一步,双爪齐出,朝着洛晨的脖子抓了过来,这一下若是得手,洛晨必要被这人生生掐死!

    “咔啦……”

    洛晨此时虽已筋疲力尽,但还是在间不容发之际就地一滚,避开了这绝命一击。来人双手抓在墙上,挠下一大片碎屑,随后又朝洛晨扑杀而来。借着昏暗月光,洛晨隐隐看见来人面容僵硬,口中流涎,衣着也是流沙样式,只是不知这是哪个倒霉鬼,自己成了这副模样,还要牵连着别人送命。

    “喵呜!”

    此时来人已逼到洛晨面前,双爪抬起,目露凶光,眼看就要将洛晨击毙。一声尖锐猫叫忽然从头顶传来,随后一道寒光倏然掉落,悄无声息地插进石块铺就的地面之中。来人被黑毛嘶鸣所摄,抱着头略略后退半步,洛晨哪敢耽搁,硬撑着站起身来,插在地上的长剑拔出,握在手中。

    “嗡”

    长剑在手,锋刃明若秋水,嗡鸣清越飒然,洛晨只觉心下一凛,紫府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无数招式步法历历在目,令人眼花缭乱。只是来人本就被阴煞侵体,杀意盈心,哪里会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不消片刻已然清醒过来,见洛晨不动,登时又挥动双手扑杀而来。

    此时洛晨立在原地,心绪翻腾,忽觉劲风铺面,杀机滚滚,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长剑逆拂而上,这一招既非太极剑法,亦非飞沙剑法,招式之中煞气森然,阴郁诡谲,却又玄妙精微,变幻万千,实乃上乘剑术。

    只是剑术虽然上乘,但却没有灵力催动,只听铿锵一声,剑刃狠狠地砍在来人小臂之上,火花四溅,竟不能破开皮肉,且力道反震回来,倒把洛晨逼退了两步,虎口疼痛,长剑险些脱手。那人挨了一剑,怒不可遏,口中爆出一阵惊天怒吼,再度朝着洛晨杀来!

    此时洛晨虽有利剑在手,却因没有修为,不能纳灵入体,反被这区区邪祟欺辱到这般地步。眼见来人再度发难,洛晨心下自是不甘,持剑之手狠狠颤抖,双眼之中战意凛然,傲然说道:“宁为战死之魂,不做屈杀之鬼!”

    剑锋泠泠,洛晨心下一片空寂,正要殊死一搏,忽觉一阵暖融自周身经脉而起,只是这暖融之中隐有粗糙,似是灵力驳杂不纯而至,这灵力一股脑汇入任脉,直冲紫府,阵阵呼啸凭空而生,振聋发聩

    俗尘纷纷隐真灵,舍去仙根忘神星,弱水惊风难起浪,无为生死反难平!

    这话语略带讥讽,叫人听了就心生不快,只是洛晨原本混沌的心神却为之一清,手中长锋乱舞,进退飘然,哪还有半分颓势?各路剑法随心而发,收放自如,起初还有些滞涩不熟,到后来便如行云流水,天河泻地。

    此时灵力灌入剑刃,那人纵然钢筋铁骨,眼下也成了**凡胎,长锋过处,鲜血喷洒。然洛晨终是不敢冒进,只得先以快剑挑断他手筋脚筋,随后才猛然欺上,银光一线,长剑穿喉而过,干净利落地取了来人性命。

    这人为阴煞附体,即使受此重创,也依旧没能立死,反倒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方才气绝身亡。此时天上星光微微亮起,洛晨只觉体内阵阵空虚,周身经脉作痛,一声闷哼便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只是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听见一个颤抖的苍老声音从隔壁传来:“阿……阿拉塔!”

    洛晨心下一惊,缓缓回头,只见阿木尔正立在隔壁院墙旁边,死死地盯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中年男子。这边洛晨还未说话,阿木尔早已翻过墙头,飞扑到男子旁边,浑身颤抖,面上尽是悲戚之色。

    方才他在屋内听到隔壁忽然传来一声怒吼,急忙起身出屋查看,谁知竟看见阿拉塔被洛晨一剑毙命,而且那把剑还是自己打出来放在铁匠棚里的剑。

    “老头子,你大半夜的不睡觉,乱吼些什么?阿拉塔不是还没回来么?你抽什么风!”

    此时睡眼惺忪的乌兰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一面说着一面朝墙边走来,阿木尔双眼一瞪,厉声喝道:“老婆子不许过来!马上给我回屋里去!”

    乌兰听丈夫语气不对,心下登时一惊,又朝前迈了两步,急声说道:“阿木尔,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阿木尔心下更急,顾不得许多,当即吼道:“死老婆子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快给我滚!”

    乌兰的脾气也是倔,被阿木尔连喊带骂地说了一通,心下早就有火,迈开步子就走到了墙边,一眼就看见阿拉塔浑身浴血,正躺在地上,阿木尔满面悲痛地蹲在一旁,而洛兄弟则是手持长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似是已经脱力了。

    “阿……阿拉塔?”

    阿木尔见乌兰还是跑了过来,心中一沉,反倒豁出去了,看向洛晨问道:“洛秦,我已经给你和你妻子在城中找好了住所,就算阿拉塔归来,收回了房子,你们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为何……为何还要偷走我打的剑,还用这把剑杀死了阿拉塔!”

    乌兰听了阿木尔的质问,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看向坐在一旁,面色苍白的洛晨。洛晨惨然一笑,缓缓抬头说道:“阿木尔大叔,如果我说阿拉塔进门就要杀死我,我命悬一线,迫于无奈才出手将他击杀,你会不会信?”

    阿木尔一双眼睛瞪着洛晨,良久才伸出手去,颤巍巍地将阿拉塔的双目闭合,随后才沉声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阿拉塔为何要杀你?你手里又怎么会有我打造出来,挂在铁匠棚里的长剑?你说……你说呀!”

    洛晨一愣,看着手里的长剑,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这把剑应是自己与阿拉塔缠斗之时,黑毛见自己手无寸铁,这才跑到隔壁铁匠棚里给叼了来,没想到这会反倒解释不清了,任谁也不会相信一只比巴掌略大些的小猫能叼着一把长剑翻过墙头。

    阿木尔见洛晨不语,恨声说道:“洛秦,今天我夫妇二人两条老命放在这,你给我说实话,你盗走我的打的宝剑,杀死回家的阿拉塔,如果不是阿拉塔一声惨叫,你是不是就会把他的尸体放在我家院里!然后再将长剑放在旁边,如此一来,杀人的就变成了我!”

    洛晨此时已然没有力气再去争辩,只能忍着身体疼痛,低声问道:“若是真如您所说,我这般大费周章,杀死阿拉塔,再把这杀人的罪名嫁祸给您,我又有何好处?”

    阿木尔没有说话,此时站在墙边的乌兰却忽然说道:“年轻人,你想在流沙生根安居,得靠自己努力赚钱养家糊口,你说你开了个算命的摊子,净想着靠些歪门邪道赚钱,这哪能成呢?你赚不到钱,不但不想着改行,还想杀死阿拉塔嫁祸我夫妻二人,等我们一死你就好霸占我们两家的房子,这可不应该呀……”

    洛晨看着语重心长的乌兰,心下憋闷,想要辩白却又无从说起,不由得笑了起来,心下想起白日间那黑衣人所说的话众生无知,庸庸碌碌,又怎会知道我所谋大事是好是坏?此时想来,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自古以来人间便是如此,语重心长为长者,激扬跳脱必少年,是非对错谁留意,黑白不过众人言。寻常小事尚且如此,况且眼下洛晨手持长剑,阿拉塔满身剑伤,怎么看都是洛晨为了霸占居所,痛下杀手,纵然极力争辩,也断难洗脱罪名。

    洛晨心下凄然,勉力站起,惨笑道:“为了两间破烂房子,我竟要费这么些功夫,先盗剑,再杀人,随后再设计嫁祸,哈哈哈哈哈,你们两家的房子是皇帝老儿的金殿么?也值得我这般算计,你们……哈哈哈,你们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阿木尔站起身来,瞪着洛晨,一言不发,此时乌兰又复开口说道:“洛秦呐,我们两家的房子的确不好,更比不了什么皇帝的金銮殿,那你就更不应该为了这破房子害人性命了!怎么……怎么你就如此糊涂,大婶劝你还是伏法认罪得好,否则亡命天涯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洛晨闻言,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断章取义,混淆黑白的功夫,便是十个自己也抵不过眼前这位乌兰大婶。阿木尔见洛晨笑个不停,大声喝道:“你……你都杀了人了,怎么还笑得出来,难不成是想将我夫妻二人也杀了!我告诉你,今天有我在这,你就别想继续为恶!”

    阿木尔的话被乌兰听在耳中,面上语重心长的神色登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惶恐惊惧,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见洛晨一双眼睛都盯在阿木尔身上,乌兰狠狠一咬牙,慢慢弓起身子,溜出小院,沿街朝着最近的守军巡防之处而去。

    这边洛晨等不到蓝心,故而不愿先行离开,只靠在墙上,任由阿木尔怎么咒骂质问,就是一言不发,阿木尔虽怒火中烧,但到底心中畏惧,不敢贸然上前,只守在阿拉塔的尸身旁边,以防洛晨遁走,只是二人俱都不知,这一夜流沙之中多有人于睡梦之中丧命,眼下凶兆已起,仙劫将至,这正是“风起云涌仙妖乱,扫清环宇一千年”,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3回 斩影鬼蓝心遭暗算 入牢狱洛晨痛生悲

    上回说到,夜间蓝心离去,忽有一名为阴煞所侵之人闯入洛晨家中,痛下杀手。此时洛晨修为尽失,自然不是对手,生死关头,洛晨心下忽然想起无数剑法,更有灵力入体,这才看看反杀来人,保住性命,谁知来人竟是这房屋的原主阿拉塔,这一切被阿木尔看在眼中,洛晨百口莫辩,只待蓝心归来,再行脱身。

    却说蓝心一路跟随两只影妖,不多时已然来在城中,此时空中月色昏暗,星光不明,两只影妖身形模糊不定,深入巷弄,拐进了一处阴影之中。那阴影正是一户人家的院门,只是此时房门虚掩,半开半闭,一阵淡淡的血腥味从内里飘出。

    蓝心行走江湖也算有些年头,对于这血腥味是再熟悉不过,登时心下一凛,缓缓上前,在离院门还有三丈的位置站定,一声低啸自口中发出,鬼气翻滚不定,掀动阴风,直朝着那虚掩的木门扑了过去。只听咔啦一声,木门倏然敞开,内里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影,蓝心睁开鬼眼看去,好一幅狰狞景象

    面上肌肤残损,座下血流成河,胸腹皮开见骨骼,唇裂森森露齿,头颅只留空壳。

    五脏不知踪迹,六腑仆地成坨,眼里空空半开合,千行盈盈红泪,身死恍惚如活。

    蓝心将这光景看在眼中,眉头一皱,心下早已戒备。这一男一女死相惨烈,且身上鲜血半凝,想来已死了有一会了,方才那两只影鬼应是早就察觉自己尾随在后,潜入院中并非为了杀人,而是要夺舍与自己相抗。思虑至此,院中两具尸体忽然发出一阵低吼,缓缓从地上站起,脏腑血肉四处散落,狰狞可怖。

    “吼啊”

    两只影鬼夺舍肉身,颓势一扫而空,此时两具残尸嘴巴大大张开,连带着脸颊皮肉一齐撕裂,阵阵黑气自体内四散而出,朝着蓝心猛扑而来。

    蓝心行走江湖,什么阵仗没见过,自不会被这等场面吓住,素手倏然成爪,身形一飘,鬼气森森,撕魂手展开,当即与这两具行尸打在一处。

    只见那行尸凶狠,爪挠齿咬不畏死,鬼仙奇术,收放进退有神通,一个是影鬼强占控筋骨,一个是阴神安守泥丸宫。只是这尸体生前也不过凡人,此时虽得影鬼附身,凶狠力大,但终归敌不过鬼婆亲传术法,十几回合下来,早已节节败退,支撑不住。

    蓝心招式之间,早已探明根底,当下再无顾忌,身形飘忽,撕魂手影层层叠叠,摄心鬼哭绵绵密密,两具行尸抵挡不住,不多时已然被逼回院中。这蓝心嘴角一翘,倏然双爪变剑指,口中念道:“诸阴无形,魂灭神庭,缚以寒冰,永镇苍冥!”

    天籁之音,杀意纵横,阵阵寒意凝于蓝心指尖,更有鬼气奔腾。两具行尸飞扑而上,却被蓝心轻巧躲过,转过身来,玉指探出,闪电般点在两具行尸脑后天柱穴上。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两具尸体之上渐声霜华冰晶,不多时竟被活活封在冰中。

    蓝心双手又复为爪,狠狠挥出,一时间寒冰破碎,尸身摔在地上,崩成数块,两道浓郁黑影尸身自头颅而出,渗入地下,朝着另一处飞速掠去。蓝心见状,哪里会轻易放过?登时展开身法,一路追来,这两只影鬼在肉身里转了一圈,似是恢复了不少,街巷之间来回穿梭,蓝心一时竟追不上。

    如此一追一逃,片刻之后两只影鬼又跑进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之中所居百姓也已身死,影鬼夺舍肉身,来与蓝心厮杀,不久又被蓝心逼出,随后便再度遁走,寻到另一处人家,夺舍而出,再来厮杀一番,又被蓝心击败。

    似这般周而复始三两回,蓝心早已觉出不对,鬼气暗暗积蓄,此时前方两只影鬼形体忽然一散,竟从地上飘了起来,随后仓皇掠入一户大门虚掩的院落之中。蓝心只道这影鬼又要夺舍,平添麻烦,登时追进院中,只见院内果有一老一少两具尸体,死状凄惨,两只影鬼正缓缓飞向尸身。

    蓝心神色一沉,撕魂手倏然展开,此时影鬼脱离地面,竟不像之前那般油盐不进,一双玉手鬼气森森,轻易抓进了两只影鬼体内,只听一阵凄厉嘶鸣从黑影之中传来,两只影鬼经受不住蓝心手上的精纯鬼气,登时便有烟消云散之态。

    只是方才蓝心用力颇大,去势甚急,影鬼又浑若无物,一时间收力不及,双手向前一扑,直接扣进了两具尸体的胸口。此时门外喧哗忽起,蓝心见两只影鬼尚未散去,生怕伤及凡人,鬼气一鼓,直接将两只影鬼震散。

    这时门外喧哗越来越近,蓝心正要以鬼隐之术遁走,谁知刚要催动鬼气,却有一股别样劲力自门外而入,正打在蓝心后腰悬枢穴。这悬枢穴处于督脉,阴气运化正在于此,此时突然受袭,鬼气流转生生遏止,蓝心只觉周身一痛,体内鬼气乱窜,一时间竟是再难催动鬼法。

    “大胆凶徒,竟敢在流沙城中作恶,残杀百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一身爆喝从外面传来,随后一众甲兵纷纷自外而入,将蓝心围在中央,此时蓝心一双手正扣在两具尸体胸口,两只影鬼自是无影无踪,怎么看都是她出手杀了这两人,随后被流沙守军当场抓获。

    蓝心冰雪聪明,看见这般阵仗便知道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反正此时鬼气也难以催动,索性直接收回手,转身看向一众横眉立目的守军,森然一笑,随后退到一旁,默不作声。

    那守军头目见蓝心容貌清丽,有出尘之概,也不由愣了一愣,半晌才挥手让军士上前查看,这军士察验一番,随后才转向头目说道:“禀告大人,这二人乃是爷孙,平时小的也多次见过,二人死因乃是胸骨折断,心肺俱碎,其余倒无甚伤势……”

    说到这里,军士瞥了蓝心一眼,继续说道:“应是大人赶来及时,这凶徒尚未来得及毁去这爷孙二人的尸身,所以才留住了两具全尸……”

    那头目哼了一声,周围军士长剑出鞘,只要蓝心稍有异动,便会一拥而上,将其碎尸万段。头目瞥了院中的两具尸体一眼,随后看向蓝心:“你这姑娘年纪轻轻,怎就如此狠毒,这些人不过流沙平民百姓,你竟敢下如此杀手,连一具全尸都不留!”

    此时蓝心自知被人陷害,且这人修为不低,就算自己再怎么挣扎解释都未必能够洗脱罪名,索性一言不发,看向别处。头目见她不语,眼中恨色更甚,喝到:“将这凶徒给我拿下,她能一夜之间杀死如此之多的人,必有功夫,不许手软,上粗锁,重枷伺候!”

    众军闻言,一拥而上,将蓝心用手腕粗的锁链锁了,随后又取过一副五十斤重枷将脖子和手锁在一起,蓝心此时体内鬼气尚未恢复,势单力薄,反抗也是无用,只能任由众军推搡着押出院门,奔着城内牢房而去。

    却说这乌兰生怕洛晨对自己夫妇二人下杀手,趁着他脱力动弹不得,悄悄地溜出院落,直奔最近的守军巡防之处而去,只是才走出没多远,就看见一队守军迎面而来,乌兰如见救星,急忙跑了过去说道:“各位军爷,各位军爷!有人把我家邻居阿拉塔给杀了!请各位军爷做主!”

    乌兰生怕这些军士不信,言谈间手舞足蹈,十分卖力,谁知为首的军士只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说道:“方才我们已经接到上头传令,说这边有人残杀百姓,命我等前去抓捕,你且无需多言,等我们交了这份差事再去料理你的事情!”

    乌兰心下焦急,但又不敢与军士争辩,只得跟随众人一路前行,不曾想这一队军士东走西走竟走到了阿拉塔家门口。乌兰心下一松,急忙说道:“各位军爷,就是这里,我邻居阿拉塔被租客杀了,凶手也在里面!”

    为首的军士点点头,一挥手,众军突入院落,乌兰也随后而入,只见阿木尔正坐在阿拉塔尸体旁边,而那个洛秦依旧手握长剑,靠在墙边缓缓喘息,想是脱力尚未恢复。乌兰急忙指着洛晨说道:“各位军爷,就是他,他为了霸占房子,偷了我丈夫打的长剑将回家的阿拉塔杀了,还要嫁祸给我们夫妻二人!”

    为首军士抽出腰间佩剑,来在洛晨面前,见洛晨面色苍白,四肢无力,这才没了顾忌,二话不说命军士拿锁链绑了,押送大牢,随后才看向阿木尔乌兰二人:“你们说他杀死你们的邻居,还想嫁祸你们,可有凭据?”

    乌兰急忙指着军士手中收缴的长剑说道:“这位军爷,我夫妻二人靠打铁维生,这铁剑正是我丈夫铸造的,那洛秦用我丈夫打的铁剑杀死阿拉塔,分明便是要让我夫妻二人承担这杀人的罪名,随后霸占我们两家的房舍!”

    为首军士扫了一眼两家破旧的瓦房,心下暗自摇了摇头,但还是按部就班地说道:“既如此,你们二人谁愿意随我去流沙太守府作证?我先把话说清楚,眼下这洛秦杀人都还不能说证据确凿,仅凭一把长剑更不能坐实他的栽赃之罪,你们二人去与不去,也并无甚差别,其中取舍,二位自己盘算吧。”

    这夫妻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半晌乌兰才说道:“是是是,我们也是方才被吓到了,这才会朝那方面想,这洛秦虽然狠毒,但和我们相处的还是不错的,杀人应该也是一时糊涂……那我们就不去作证了,那洛秦的杀人之罪,想来太守大人必有公道的……”

    军士点了点头,没工夫听二人唠叨下去,伸手将那把长剑递了回来,随后便离开小院,直奔城中而去。这里夫妻二人方才看见阿拉塔尸首,悲怒交加,此时平复下来,只觉后怕不已,将长剑随手扔在一旁,院门锁了又锁,这才回屋各自惴惴不提。

    却说一众军士押着洛晨,直奔流沙牢房而来,这牢房离阿木尔家并不算远,一行人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便到了。流沙城池粗陋,这牢房也好不到哪去,即使现下夜间还算凉爽,牢中却已然闷热无比,牢房之中多有囚犯,有些身上伤口腐烂,恶臭四散,若是到了炎夏,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众军押着洛晨一路朝里走,片刻已然来在一处空牢房之前,不由分说将他推了进去。洛晨之前在金殿上指着皇帝的鼻子骂,早见识过了宫廷天牢之中的肃杀氛围,此时只觉着眼前的牢房半点威势皆无,明知一旦提审,自己十有**会受到刑罚,可心下只是漠然,再无半分他想。

    洛晨在牢中打量了一番,轻轻叹了口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多时,一名身穿黑袍的佝偻男子缓缓走来,洛晨定睛看去,此人正是白天那个来找自己算命之人。

    男子在洛晨牢前缓缓站定,狱中光线晦暗,看不清他容貌,只听他缓缓说道:“嘿嘿嘿,洛秦,想来你心下也是有许多疑惑,你不必在意我是何人,咱们此前根本素未谋面,我之所以会设计陷害于你,那都是受人之命,不得不从。”

    洛晨抬了抬眼睛,淡然问道:“何人之命?”

    男子的黑袍抖了抖,沙哑地笑了两声,说道:“这我可不能说,那人可是主上面前的红人,他让我做什么,我就要做什么,不过即使如此,你也应该感谢我,若不是那人下令不能立时将你二人击杀,你以为你这会还能活着与我说话么?”

    洛晨闻言,双目猛地一瞪,低声喝到:“二人?你把蓝心怎么样了!”

    男子又发出一阵奸笑:“放心,你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活着呢,死不了,那个人不想让你们死,所以你们就必须的活着,吃足了苦,受足了罪,等到那位玩腻了,不想玩了,你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去死,在这之前你最好安生些,免得多吃苦头……”

    洛晨闻言,心火上腾,猛地砸在栏杆上,死死盯着黑衣人说道:“我在问你,你把蓝心如,何,了!”

    男子缓缓后退一步,说道:“原本那人交代说你是个仙人,要我务必小心,谁知你只是一介凡人,而你那小娘子倒是个修为不低的鬼仙,呵呵呵,我也怕呀,我怕她跑了,那位会找我的晦气,所以就只好委屈一下你那位娘子,先吃点苦头了……”

    巨大的痛楚瞬间攫住了洛晨的心神,看向黑衣人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此时,一阵铁链声忽然从牢房原处传来。那黑衣人冷笑一声,说道:“不必心急,迟早会轮到你的,洛晨……呵呵呵呵……”

    说罢,黑衣人缓缓沿着走廊离开了牢房,洛晨趴在牢中,用力看向锁链声传来的方向,心下焦急如焚,这正是“痴情何惧皮肉苦,欲斩邪祟祭黄沙”,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命须臾红颜吟旧曲 破死劫灵兽助钱多

    上回说到,蓝心于流沙城中追杀影鬼,到头来却被人制住修为,更被流沙守军误以为残杀百姓。此时蓝心体内鬼气不行,难于反抗,只得任由军士押走,这边洛晨也被守军收监,囚于牢狱,方知自己和蓝心为人陷害,忧心无比。

    此时那黑衣人已然离开,洛晨忽闻锁链声声,朝着这边而来,心下不由大急。过了片刻,两名军士方才架着蓝心而来,洛晨睁眼看去,但见蓝衫滴滴带血,青丝缕缕纵横,绣眉紧蹙,红唇半咬,脚下踉跄,喘息惶急,想来狱卒也是下了十分的死手,直把个清丽婉约知心人,打成个皮开肉绽半命囚。

    眼下蓝心身受重伤,然那手腕粗的铁索,数十斤的重枷却依旧没有去掉,两名军士架着蓝心,毫不客气地将她推进洛晨对面的牢房之中。此时蓝心周身伤口作痛,更兼修为被封,早已神志模糊,那重枷甚大,挡着头颈,扣着手腕,此时竟是连躺下都不能。

    洛晨见状,心痛如绞,扑在牢房铁栏之上喊道:“蓝心,你……你怎么会成了这幅模样?快……快到墙角去,将那枷锁卡在砖缝之中,或可舒服一些……然后就千万别动了,你……你身上伤口甚多,等咱们出去……出去再好好医治……”

    听闻洛晨所言,蓝心方才清醒了些,勉力挪到墙角,废了好大功夫才将那重枷抵在砖缝之中。直至此时,蓝心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忍着剧痛,看向洛晨,勉强笑道:“不必担心,我乃鬼仙,出阴神的时候遭的罪可比此时多得多了,这点小伤小痛,无妨的……”

    洛晨见蓝心这般惨状,只觉胸中怒气勃发,恨不能杀尽天下人,但此时自己没有半点修为,连区区一座牢狱都破不开,更不必说什么杀人了。蓝心知道洛晨内有心魔,此时见他神色狰狞,暗道不好,急忙说道:“洛晨,我在流沙之中遭人暗算,被关在这里,你为何也被抓到狱中?”

    蓝心话音恍若天籁,洛晨躁动的心绪也跟着平复了几分,半晌才颓然坐在地上,说道:“夜里有人冲进家中,凶狠无比,我在院里与他拼斗,险些被杀,幸而黑毛从隔壁阿木尔大叔那里叼来一把长剑,我仗着兵器锋利,这才将其反杀,谁知这人竟是阿木尔大叔经常提起的阿拉塔,这一幕被阿木尔大叔撞见,以为是我痛下杀手,这才唤来军士将我抓到这来……那时你为何不在家中?”

    蓝心见洛晨神色之间杀意渐淡,心下暗自松了口气,说道:“夜半之时,有两只鬼物在院外徘徊,我曾在它们手中吃过亏,所以便一路尾随而去,后来那两只鬼物在城中东躲西藏,藏身之处中必有死尸,我一时失察,只顾追杀,这才着了道,被人压住修为,栽赃陷害,然后就被关在这里了……”

    洛晨神色之间杀意又起,恨然问道:“然后,他们就对你用了刑?”

    蓝心此时不敢顺着洛晨的问话说下去,只得打岔道:“洛晨你且听我说,若是阿木尔大叔所言非虚,阿拉塔早在咱们来流沙之前就已经去往西域经商,为何一回流沙就对你下杀手?今夜这调虎离山,栽赃陷害的计谋又是如此周密,我想着其中必有什么人在指使布置,欲要害咱们二人性命。”

    洛晨哼了一声,不忍再看蓝心被血染得片片腥红的衣衫,黯然说道:“是我连累了你,方才你还没有过来之时,白日里找我算卦的那人来和我说,他奉命设计陷害你我,必要让咱们二人受尽折磨而死,直到此时我也依旧不知,他会是奉谁的命……”

    蓝心身上伤口剧痛,不过勉力支撑,这会已然昏昏欲睡,但还是模模糊糊地说道:“我之前跟随师父……行走江湖,得罪过不少人……想来,便是仇家发现了你我二人的踪迹,这才……这才设计暗算吧……如此说来,还是我连累了你呢……”

    洛晨见蓝心双眼半开半闭,虽有心让她休息片刻,然终是担心她这一口气撑不住,面上不由现出悲戚之色。蓝心此时缩在牢房角落之中,远远瞧了洛晨一眼,轻声说道:“放心,死不了的,你若是不想让我睡去,便与我说话罢。”

    这几句话说温柔平静,洛晨心下酸楚,泪眼朦胧,但还是强忍着哽咽问道:“蓝心,你……你的修为大概何时才能恢复?”

    蓝心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只怕是不成了,我之前修为被封,紧跟着又受了这些伤,元气损耗,没个三五日是别想恢复了,估计来人早就想到这一步,所以封住我修为之后便立时给我添了这一身伤,让我不能施展术法……”

    洛晨心下又是一痛,蓝心轻声说道:“不必担心,那人既然说要让我们受尽折磨而死,想来一时三刻也必不会取了咱们的性命,只是不知这始作俑者究竟是何人,竟会如此痛恨你我,且这人机谋深远,工于心计,着实不是易与之辈。”

    此时洛晨哪里还有心思去想什么始作俑者,只死死盯着蓝心,生怕她伤势过重,性命难保。只是这会他被困在牢房之中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心受苦,虽有泪而难哭,纵惶急而无计,如此惴惴不安良久,心下反倒渐渐平静,忽然说道:“蓝心,你可还记得,云月楼初见之时,你给我唱的曲子?”

    这会蓝心已然半梦半醒,若是她神完气足被封住修为,这点外伤还要不了她的命,之时她之前为影鬼所伤,本就未愈,这会雪上加霜,若是睡了过去,是死是活还真未可知。此时洛晨一句话问出,见蓝心已然睡去,纵然心中忧虑,但也只好默不作声,只盼着蓝心平安无事。

    谁知蓝心混沌之间,竟把洛晨所说的话给听了进去,双眼微闭,樱唇慢启,轻声唱道:“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无情作有情。”

    这一只《庆韶华》曲调本就婉转温柔,此时蓝心声若蚊呐,楚楚可怜,更是平添三分妩媚凄凉。洛晨心下杀意收敛,下意识伸出手去,在虚空之中握住蓝心为灰尘所染的脸颊,阵阵酸楚起丹田,过膻中,归紫府,洛晨只觉心念混沌,一双眼望着蓝心,悲不悲,喜不喜,竟就这般发起愣来。

    蓝心神志模糊,不闻洛晨答言,就这么轻声哼着这一只《庆韶华》,周而复始,只是声音越来越细,渐渐微不可查。此时蓝心阴神不显,更兼身受重伤,已然是气若游丝,只是洛晨方才的一句话传到耳中,吊着一丝念头未散,这才撑了这么久。

    蓝心声音越来越弱,洛晨的心念也随之而动,此时受伤的虽然只有蓝心一人,但洛晨牵挂太甚,竟阴差阳错地将自己心神与蓝心性命纠缠一处,只要蓝心一死,洛晨也必不能免。这本是仙家双修之理,妙用无方,只是此时洛晨难运灵力,蓝心命在须臾,这双修之法纵有通天效用也是半分都显不出来。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蓝心终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口中出气绵长,进气短促,眼看便要香消玉殒,洛晨神念也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此时一道黑影忽然从牢房外面掠了进来,随后停在走廊中间,一双眼睛莹莹发光,正是灵兽夜星子。

    这黑毛瞪着眼睛左右打量了一番,正要朝蓝心的牢房爬过去,此时只听一阵“吱吱”声从走廊深处响起,随后一只小巧玲珑的老鼠便爬了过来。黑毛乃是灵兽,对于捕鼠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兴趣,只是此时却盯着这只再寻常不过的老鼠不放,作势欲扑。

    这老鼠也看见了黑毛,登时放缓脚步,先朝左走走,再朝右走走,随后还将两只前爪抬起来挥舞了几下,见黑毛依旧锲而不舍地看着自己,鼠嘴一张,竟口吐人言:“我说你这野猫也忒不识抬举,你大爷我是随便就能看的吗!”

    黑毛吓了一跳,迅速后退两步,一条尾巴左摇右晃,露出两颗锋利的尖牙,周身有灵力隐隐汇聚。那老鼠尾巴一翘,说道:“嘿?来劲是吧?别以为你是灵兽你就威风,告诉你,老子可不是那些地沟里的长尾巴耗子!”

    说着,那老鼠摇身一变,竟变成了一名眼圆腮瘪下巴尖的布衣男子,这男子身形消瘦,双眼精光闪烁,若是洛晨此时醒来,定能认出他便是给自己在集市里让摊位的那个钱老板,钱多。

    列位看官,这钱多可不是什么耗子精,方才那般样子只是用了一个化形术而已,只是这化形术乃是真人境修士才能用出的法术,钱多其貌不扬,竟是一名真人,也着实让人意料不到。

    此时钱多化作人形,小小的黑毛自然是不能和他比,登时钻进蓝心的牢房中对着钱多不断呲牙。钱多呵呵一笑,没有理会一旁的黑毛,而是走到了洛晨面前,小心翼翼地避开洛晨看向蓝心的视线,口中啧啧赞叹:

    “妙啊,以心神吊命,若是你修为未失,说不定还真就给你做成了,只是眼下心神性命相连,却无半分灵力滋养,如此纵然可以拖得一时三刻,但只要那女娃子断了气,你这小子也就没命了,呵呵呵,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呢……”

    钱多在这里看个没完,黑毛早已没了耐性,伸出爪子在铁栏上狠狠一挠,滋滋做响,钱多回过头来,看向黑毛,笑道:“灵兽夜星子,鸣叫之声可催心神,镇魔念,嘿嘿嘿,你此时最好把嘴闭上,否则这小子的心神被你一催,登时散了,那这一对璧人可就都活不成了……”

    说着,钱多站起身来,视铁栏如无物,直接走进蓝心的牢房之中,查看一番之后,眉头深深皱起。这女娃子虽然修为被封,但浑身鬼气,应是一名鬼仙,若这两人都是修灵气的修士,只消一张聚灵符便能救了他二人性命,可是这女娃子修鬼气,那边的洛秦身上又隐有灵力聚集,两下不容,这就十分麻烦了。

    钱多正一筹莫展之际,黑毛忽然蹦到他面前,小嘴一张,竟吐出一丝丝鬼气来,钱多眼睛一瞪,随即笑道:“嗯,猫之一类本就应阴气而生,你有化灵为阴的本事倒也不稀奇,如此就好办了,嘿嘿,且瞧我的!”

    说罢,钱多骤然取出一张聚灵符,却不贴在蓝心身上,而是点在黑毛脊背。黑毛瞳孔骤缩,小嘴一张,阵阵鬼气吐出,钱多此时又取出一张趋阴符,探出手指顺着蓝心督脉一路探下,随后在悬枢穴猛地一停:“哼,认穴倒是准得很,若是向下偏个两寸,正中命门,只怕这女娃子就要立毙当场了!”

    钱多嘴里念叨,手上也不闲着,轻轻在黑毛吐出的鬼气之中一抹,夹了一丝鬼气在双指之间,这才点在蓝心悬枢穴上,随后再用这一缕鬼气激发趋阴符。

    趋阴,烈阳,疾风,隐身四大符在江湖上之所以被称为是保命符,并非空穴来风。这趋阴符以灵力激发便可隐去自身阳气,若是以阴气激发,便可吸引周遭阴气,四种符看似寻常,实则用途繁多,在钱多这样的江湖散修手中更是花样百出。

    此时趋阴符被钱多以鬼气激发,其上符文登时发出莹莹绿光,黑毛口中吐出的鬼气登时便朝着趋阴符而去,随后又顺着那一缕鬼气渗入蓝心悬枢穴。

    当初蓝心修为被封,便是因为这悬枢穴被人以煞力点中,鬼气运化不开,这才束手就擒,此时悬枢穴有鬼气涌入,蓝心周身便如泡在温泉之中,原本衰弱的气息登时充沛起来,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黑毛身上的聚灵符已然失效,蓝心的穴道也已经冲开大半,可以自行运转鬼气。

    钱多脸上浮现一丝得意,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如此就行了,剩下的再过个一天的光景也就冲开了,到时候……啧啧啧,肯定又是个惊喜啊!”

    钱多兴奋地一拍大腿,呲着两个又长又黄的大门牙走出牢房,此时蓝心气息恢复,洛晨的心神也随之稳定下来。此时唤醒二人自然无妨,但钱多却微微一笑,依旧化作一只老鼠,拖着长尾巴便跑出了牢房,黑毛犹豫半晌,也随后而去。

    这件事情,背后阴差阳错,有死劫,洛晨蓝心牵涉其中,纵然有钱多来援,也是无力回天,然夜星子身在其中,却生生将二人性命救下。

    当日洛晨尚未离开人宗之时,人宗掌门了尘上仙便曾说过,本来洛晨已是必死无疑,幸而得了灵兽夜星子,倒让这十分的死劫里,凭空有了一分回转之地,今日看来,此话果然不假。眼下洛晨蓝心性命无恙,神念交缠,一旦醒来,必有进境,这正是“神鬼同心两相付,仙途路远且随行”,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5回 通暗语璧人离牢狱 战黑衣鬼仙祭摄魂

    上回说到,洛晨牵挂蓝心,在狱中阴差阳错以自己神念与蓝心性命相连,然二人修为未复,勉强支撑,眼看就要双双殒命。此时黑毛忽至,随后那钱多亦来,蓝心洛晨所修道法不同,便是钱多真人的修为也是无能为力,不想黑毛却有化阳转阴的本事,钱多借趋阴符化帮蓝心冲开穴道,自行离去。

    此时蓝心身后悬枢穴已被冲开大半,鬼气运化,蓝心只觉周身寒凉舒适,气息缓缓恢复,百脉俱通,不多时双眼睁开,当先瞧见洛晨正坐在对面牢房之中看着自己。蓝心微微一笑,鬼仙阴神敏锐无比,自然知道洛晨方才不计生死,以心念帮自己吊命。

    思虑至此,蓝心眼底尽是温柔,半晌才皱了皱眉,洛晨此时修为并未回复,应是不能运化灵力,更不可能帮自己冲开穴道。就算他修为未损,灵力属阳,于鬼仙肉身虽无大害,但也决计冲不开自己的穴道,然这会自己背后悬枢穴已然冲开大半,当真十分奇怪。

    蓝心正诧异间,洛晨心神已然缓缓收归紫府,一双眼睛慢慢睁开,只觉疲惫困顿,然而这疲惫困顿之中却还有几分舒适坦然。洛晨呼出一口气,正看见对面蓝心,此时她虽狼狈,但气色却好了许多,再不似之前那般苍白无神,当下喜道:“蓝心,你……你没事了?”

    洛晨身在其中,只知自己牵挂蓝心性命,并不知道方才以自身神念为蓝心续命一事。蓝心嘴角一翘,刚要说话,忽然隐隐察觉一阵阴煞之气徘徊头顶,略一思量便知这牢房应有暗门,以便监视,将自己和洛晨关在一起,也正是为此。

    鬼隐之术暗发,蓝心将自己的修为尽数隐去,脸上又复显出苍白之色,看着洛晨,声音虚浮,说道:“嗯,命是保住了,只是……只是……”

    洛晨虽失了修为,神念不明,但也并没有变成呆子,此时见蓝心脸上血色忽退,神情骤变,早知其中必有缘由,登时摆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道:“蓝心,你觉得如何了?”

    蓝心见洛晨会意,也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只是此时我浑身伤口作痛,修为半点未复,这枷锁铁链又如此沉重,咱们想逃出去,却是难上加难……封我修为之人心思缜密,本领高强,咱们二人事前竟无半点觉察,这一劫……只怕是不好过了……”

    方才蓝心觉着头顶阴煞徘徊,正是之前找过洛晨的黑衣人前来查看,这人隐在暗格之中,听闻蓝心说自己心思缜密,本领高强,不由得意了一番。其实这前后计谋并非他所设,而是上边那位传授于他,但这世间没有谁不爱戴高帽子的,此时蓝心简简单单的两句称赞,就已让这人十分受用。

    洛晨眉头皱了皱,随后才说道:“不仅如此,那人来找我的时候,最后竟叫我洛晨,咱们一路行来我都是以洛秦自称,从未使用过真名,可那黑衣人居然一口就叫了出来,他们只怕筹划已非一日两日,如此想来……”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倒是有自知之明,我且告诉你们,安心待在牢中,莫要搞什么邪门歪道,或许那位还能给你们留一副全尸去喂狗,若是敢动什么花哨念头,只怕徒增苦楚!到头来被大卸八块,腐烂归尘,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本来这黑衣人应该多在暗格之中等上一会,让洛晨蓝心再交谈片刻,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方才蓝心几句话让黑衣人心下十分得意,故而这会心气暴涨,按捺不住,这才提前走了出来,只为撂下几句狠话,也是幼稚得紧。

    蓝心虽看不见黑衣人神情,但觑着黑衣人眼神飘忽,便知自己方才一番暗赞已然奏效。洛晨此时本就虚弱疲惫,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我二人究竟如何得罪了你,你竟如此恨我二人,非要将我们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黑衣人袍袖之中的手掌缓缓收紧,但说话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洛晨,我与你无冤无仇,但那位却是恨你们入骨,说到底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们也不必费力从我口中套出那位的事情,免得凭白给自己招来皮肉之苦!”

    身形一闪,黑衣人已然出现在洛晨牢房之中,一条长鞭在手,夹头夹脑地就朝着洛晨抽了下去。洛晨此时毫无修为,更兼疲惫不堪,哪里扛得住这等虐打,口中痛呼不止,那长鞭之上隐有尖刺,一鞭下去,便是一道血痕。

    蓝心大急,踉跄着向前扑去,口中喊道:“你……你住手!若是要打,便来打我!”

    谁知那黑衣人根本不为所动,手中长鞭挥出道道鞭影,破空之声不绝,片刻之间洛晨已然挨了上百鞭,胸口一闷,一口鲜血登时就吐了出来。之前他与阿拉塔院中厮杀本就受了伤,此时又被黑衣人以煞力注入长鞭一阵虐打,只觉周身骨骼尽断,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黑衣人慢条斯理地收起鞭子,闪到牢房外面,看着地上挣扎的蓝心,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放心,在那位亲至之前,我是不会再费力打你们了,毕竟若是一个不小心把谁打死了,那位一生气,吃亏的可是我,不过你也别急,等那位来了之后嘛,小姑娘,你遭的罪肯定比你夫君多得多……哈哈哈哈……”

    蓝心一双凤眼瞪着黑衣人,她出身风月场,怎会不知这黑衣人话中之意。那黑衣人满不在乎地瞥了蓝心一眼,转过身去,身形一淡,消失不见,蓝心急忙问道:“洛晨,你感觉如何,若是没死就说句话!”

    此时洛晨只觉浑身剧痛,挣扎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放……放心,死不了的,方才那人估计是怕咱们逃跑,所……所以才会先重伤于你,再虐打我一顿,让你我二人无力逃脱……呵呵,就算他不打,你我也断没有逃脱之力……又何必……呃……”

    方才那黑衣人虽然消失,却并未远走,而是隐在暗格之中,直到洛晨说出这句话来,方才离去。蓝心此时穴道冲开,修为不日便可恢复,只是那黑衣人道行颇深,凭自己的实力,以鬼隐之术遮蔽洛晨遁走,只怕必会被他发觉,黑衣人出手狠辣,行事周密,牢狱之中必有把守,想要逃出也是难上加难。

    洛晨已然看出蓝心顾虑,却怕依旧有人监视,漏了风声,故不直言相告,略一思量,方才说道:“蓝心,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终难免一死,且让我先于你,如此虽于事无补,能让你多活个一时三刻,也是好的……”

    蓝心这般聪慧,如何不懂,当即言道:“你我心心相印,我又怎会贪生?再说这牢狱之中,便是多活也不过徒遭折磨,倒不如你我二人同生共死来得好些……洛晨,你既会卜卦,此时倒不如占上一卦,瞧瞧你我二人还能多活几时?”

    洛晨见蓝心不愿,也没力气再去争辩了,勉强支起身子,见狱中地上多有干草,便随手抓过一把,数出五十根,放在掌中,依六爻大课之法,先取一根夹于小指,随后将四十九根一分为二,四四分之,余数夹于指间,如此循环往复,须臾六变已毕,占得六爻。

    洛晨定睛看去,只见卦象乃是无妄,应在初九,象曰无妄,往吉。洛晨观此卦象,便知此时当动不当静,这会蓝心开口问道:“卦象如何?”

    洛晨心下算计已定,开口说道:“唉,无妄之行,穷之灾也,此时若是贸然而动,必有灾殃,可若是不动,便必死无疑,如此进退维谷,十死无生,蓝心,只怕你当真要陪我一道死在这牢狱之中了……”

    说罢,洛晨随手将地上所画的卦象抹去,单单留了初九一爻,蓝心登时会意。鬼仙所修虽不似三宗那般精深,然鬼婆修为绝顶,自知《易经》于修行大有益处,早命蓝心将六十四卦拆解背熟,故而此时洛晨留下一爻,蓝心便能会意。

    伸出袖子将最后一爻抹去,洛晨忍着伤口疼痛,缓缓躺下,口中说道:“咱们入狱许久,不知这会外面是什么时辰……”

    蓝心此时修为恢复,早已能够感知天地,心知眼下正是亥时,于是开口说道:“我也不知,只觉着这牢狱之中比方才凉了些,应是子时前后……罢了罢了,这会能多活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谁还去理会那么些个……”

    说罢,蓝心便不再言语,缓缓闭上双眼,此时深夜,天地阴气浓郁,蓝心坐在地上,纳阴入体,不多时已然将悬枢穴彻底冲开,洛晨亦在闭目养神,恢复元气。

    眼下一个时辰已过,蓝心睁开双眼,周身半点鬼气不显,然双手却已然从锁链之中脱出,阴神缓缓探向暗格。那暗格之中正有两个凡人狱卒坐在里面,只是却都已睡着,蓝心从重枷之中脱出,身形一动,视墙壁如无物,直接将两名狱卒打晕,扔在牢房里。

    此时洛晨也早已醒来,蓝心先把一名狱卒套上枷锁铁链,以鬼气化作自己的模样,随后将另一名狱卒放在洛晨牢房之中,催动鬼隐之术,护着洛晨延着狱中道路朝外走去。只是洛晨毕竟身上有伤,疼痛不止,故而二人行动并不迅捷。

    蓝心虽能穿墙过壁,但洛晨却是不行,只得顺着道路前行,好在狱中只有狱卒把手,并无其他修士。鬼婆所授的鬼隐之术又是鬼仙一门极为精妙的隐身法门,纵然蓝心修为不高,还带着洛晨,也总算没有露出马脚,二人在东躲西藏,不多时已然来在监牢门口。

    可就在此时,蓝心却拉着洛晨停了下来,一双妙目死死地盯着牢狱大门。鬼眼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修士正立在牢门口,周身阴煞纵横,不等蓝心后退,早已缓步上前,阴煞一逼,狱中狱卒登时七倒八歪躺了一地。

    “哈哈哈,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暗语相谈,果然是心有灵犀,郎才女貌,只是阅历太浅了些,可惜……可惜了……”

    正说着,一道阴气忽然自空中飞射而来,其中裹着一个纸卷,黑衣人将那纸卷展开,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杀意。蓝心神色一肃,不等黑衣人放下纸张,撕魂手已然展开,朝着黑衣人猛扑而去,口中说道:“阴神教的走狗,你以为你故弄玄虚,我便认你不出?”

    黑衣人哈哈大笑,阴煞之气纵横,悍然上前,与蓝心斗在一处,恨然说道:“那位总算是想明白了,我阴神教千秋大计,岂能为两个无关紧要之人耽搁?你们二人便由我来料理,随后将人头赠与那位便是!”

    这黑衣人修为颇深,蓝心虽天赋惊奇,但毕竟修行尚浅,不多时已然被逼回牢狱之中,黑衣人几次三番想要挟制洛晨,却都被蓝心拼力阻止。如此数十回合胜负未分,黑衣人没想到蓝心这等微末修为竟会这般难缠,眼中杀意大盛,狠招频出,一时间蓝心险象环生,连连后退,犹自庇护洛晨。

    这会洛晨立在旁边,有心相助却无能为力,不由焦急万分。此时黑衣人突然卖了个破绽,略退半步,蓝心见状,飘然上前,玉手狠狠扣向黑衣人脖颈,谁知此时黑衣人周身阴煞暴涨,竟不顾蓝心杀招,探手点向她胸口华盖穴!

    蓝心大惊。

    此时黑衣人阴煞流转,即使自己一击得手,也未必能够将其击杀,但华盖穴位处任脉,若被点中,不死也要重伤。此时千钧一发,蓝心不及多想,登时退后,谁知那黑衣人紧跟着欺身而上,招式凌厉,不多时竟已将蓝心逼到墙角,再无躲闪余地。

    “哈哈哈,你拼了性命都要护你夫君,我倒要看看,你若是死了,还要如何护他!”

    蓝心秀眉紧蹙,运起鬼气奋力抵挡,那黑衣人双指近在咫尺,阴煞奔涌,朝着华盖穴刺去,眼看便要点在蓝心胸口。此时一直躲在旁边的洛晨忽然起身,朝着牢狱门口狂奔而去,黑衣人纵然知道抓住他易如反掌,但还是不免分神,蓝心面上惊慌之色倏然散去,一道银光闪烁,狠狠刺进了那黑衣人指尖。

    “啊!”

    黑衣人发出一阵惊天怒吼,仓皇后退。方才刺中黑衣人的自是鬼婆赠与蓝心的摄魂针,只是这摄魂针颇为邪异,使用之时吸摄主人鬼气,敌人越强,所用鬼气越多。眼下不过刺了黑衣人一针,蓝心便觉头昏脑涨。

    强忍着身体不适,蓝心面不改色,催动撕魂手,再度攻来,那黑衣人才吃了亏,此时心下忌惮,竟反被蓝心逼退。

    只是蓝心毕竟仗着摄魂针之能,并非真有本领,二人过了几招,黑衣人早探出虚实,觑着蓝心破绽,一掌将她从狱中轰到外面,也幸而方才一针让黑衣人有些顾忌,没敢下十分的死手,否则这一掌便能要了蓝心性命。

    黑衣人击退蓝心,狞笑一声,随后而出,却只觉外面灵力如潮,奔腾不止,定睛看去,只见那夜色之中一道身影,手持一把洁白长剑,另一手扶住蓝心,傲然而立。黑衣人心下不安,一阵厉啸,催动阴煞攻杀而去,这正是“神机一卦参定数,得见寒星引真灵”,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无题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逃出狱中,却见那黑衣人正守在牢狱门口,将二人拦下。行到此处,自不能功亏一篑,蓝心催动鬼气上前与那黑衣人战在一处,奈何本领不济,纵有摄魂针之助,还是被黑衣人一掌轰出狱外,黑衣人正欲追出痛下杀手,却见洛晨立于不远处,手中一柄白色长剑,气势飒然。

    方才蓝心与黑衣人狱中厮杀,洛晨趁机冲出牢狱,借此分散黑衣人心神,蓝心方能以摄魂针将其逼退。谁知洛晨一冲出牢狱之外,只见夜空星光流转,周遭灵力蜂拥而至,顺着周身百脉渗入体内,关元膻中先天气自行运转,炼化灵力,此时紫府之中忽然腾起阴煞,沿着任脉飞扑而下,与灵力纠缠一处。

    体内翻江倒海,洛晨却是虽惊不乱,福至心灵。静功随心而动,缓缓将周身百脉之中的驳杂灵力引回任脉,以先天气炼化,随后顺着脉络自下而上,朝着紫府之中阴煞攻去,谁知这阴煞竟浓郁得很,一时半会化之不尽。

    洛晨觉着体内阴煞与灵力抗衡,一时间难分上下,纠缠不清,若是这般僵持下去,蓝心只怕迟早都会被那黑衣人击毙。思虑至此,洛晨神色一肃,顾不得许多,心念起处,星光流转,周遭灵力呼啸奔腾,惊涛骇浪,尽数朝着洛晨涌来。

    观星引灵!

    当初师尊寂真人见洛晨观星引灵的法门颇为奇特,遂设计迫使得柴真人带着洛晨参悟坠星剑谱,谁知观星引灵本就因心魔而生,故而这坠星剑谱之中八套剑法到头来竟都被心魔学了去。后来寂真人以自身修为帮洛晨压制心魔,将这法门一同封禁,此时洛晨心急之下,竟无意间催动观星引灵,且如臂指使,收放自如。

    眼下洛晨自是没工夫去想个中缘由,但觉周身灵力充沛,涌向任脉,当即静守心神,引动先天气炼化灵力,与阴煞抗衡。如此一来,灵力滔滔不绝,紫府之中阴煞再浓也同样难以抵挡,一寸一寸缩回紫府之中,死死顽抗,不能磨灭。

    洛晨见体内阴煞如此难缠,想要催动灵力,又恐强冲损伤自身要穴,正无计可施,却见蓝心被黑衣人一掌轰出牢狱,口吐鲜血。眼看着蓝心受伤,洛晨神色一沉,再顾不得许多,灵力一涨再涨,狠狠捣入紫府,一阵尖锐爆鸣在耳边炸开,盘踞紫府的阴煞之气登时冰雪消融,灵力收势不及,冲得紫府阵阵剧痛。

    狠狠甩了甩头,洛晨身形掠动,已然将蓝心揽在怀中,随手从本命界中取出飞沙剑,与那黑衣人遥遥相对。谁料这黑衣人也非庸常之辈,见到这般情形竟没有半点犹疑不定,当即一言不发催动阴煞攻杀上来。

    蓝心见黑衣人瞬息即至,口中发出一阵轻呼,身形飘荡,早已浮在半空,显出阴神本相,左右鬼哭阵阵,前后阴风滔滔。洛晨神色凝重,飞沙剑逆转而上,那黑衣人哈哈大笑,不知从哪甩出一条漆黑软鞭,其上阴煞纵横,径朝洛晨袭来

    但见那黑鞭狂蛇乱舞,白剑锋震龙吟,狂蛇一过沙飞石走,龙吟骤起惊风破云,这黑衣一身邪法,奇才奈何堕魔道,那洛晨师承玄门,九死一生方到今,这二人一番恶斗,只见那黑鞭白剑无迹循,进退攻守各相侵,成败不过生死尔,正邪到头起一心。

    眼下洛晨修为初复,更得观星引灵,体内灵力充沛,奈何这黑衣人修为颇高,一条黑鞭舞得密不透风,其中阴煞浓郁,腐蚀灵力,洛晨不过道童修为,连真人都不是,眼下纵然全力施为,却依旧不见寸功,反被黑衣人鞭影逼得不住后退,若非六煞剑法引动煞气,此时他必已落败身死。

    “嗤嗤嗤!”

    二人拆了百招,洛晨终是没能护住破绽,被黑衣人鞭影钻了空子,持剑右臂登时被抽出几道血痕,阴煞之力附着其中,缓缓沿着经脉逆流而上,朝着身体各大要穴渗透而去。洛晨急分出灵力,这才将其压制炼化,可如此一来,心神分散,只能一味苦守,再难占得先机。

    这会蓝心悬于半空,见洛晨受伤,鬼哭更盛,阴风大急,却都被黑衣人挡在外围,半分也不能探入,想来方才与自己拼杀之时,这黑衣人竟是没出全力,否则照眼下的威势看来,自己能坚持个十几招都算撞了大运了,哪里还能活着走出牢狱?

    “嗯?”

    蓝心正焦急间,洛晨这边也总算是化去了体内阴煞,剑锋逆转,欲要抢攻。黑衣人哪里会容他翻身?长鞭阴煞一鼓,朝着洛晨狠狠盖了下去。可就在此时,黑鞭之上的阴煞之气却没来由地忽然一散,一鼓别样的气息流露而出,随后又瞬息被阴煞盖过。

    蓝心身为鬼仙,与天地鬼物俱有感应,方才黑衣人鞭上阴煞一散,蓝心便觉出那黑鞭上竟有阵阵鬼气。这鬼气与阴煞虽说同根,但终归不属一类,这黑鞭若是鬼物,必与阴煞不通,思虑至此,蓝心神色一凝,鬼气翻涌,檀口轻张,柔声唱道:

    “黑云如墨月如眉,红颜百载难憔悴,古楼素帘白烛灭,红木深床福寿杯,郎啊,郎啊,何日策马乘风回?”

    “空窗陋室旧栏杆,尘灰落上粗茶饭,织针铁斧生红锈,经年春暖复夏寒,儿啊,儿啊,何人引线补衣衫?”

    “井中满月起清波,清波一起月如梭,月如银梭不带血,刺穿心肝染红罗,命薄,命薄,谁来与我共婆娑?”

    “重山无路野草荒,豺狼虎豹食肝肠,功名未成身先死,难把才学赴庙堂,强梁,强梁,无仇无怨怎相伤?”

    蓝心歌声婉转,凄凉阴森,四方鬼气受歌声感召,隐隐奔涌。此乃鬼仙一道感应游魂之曲,名曰招魂祭,曲中一阙便是一鬼,蓝心方才所唱,便是等郎娇妻,盼儿父母,更兼坠井枉死之魂,遭劫被杀之鬼。

    这招魂祭篇幅极长,但鬼仙一脉本就单薄,如此千百万年传下来,早已残缺不堪。幸而鬼婆手中招魂祭词颇全,更兼蓝心天赋奇绝,精通音律,竟把这招魂祭词修改增添,鬼婆见蓝心有这般奇才,况且招魂祭的曲调辞藻于鬼仙修行本就大有裨益,便也不加阻止。

    此时蓝心将这招魂祭唱将出来,四方鬼气汇聚,声势颇大,只是那黑衣人手中的鞭子却再无半分动静。蓝心自知那长鞭应是被阴煞遮蔽,故而不能感召,也不着急,此时周围已有不少鬼物被蓝心的招魂祭引来,蓝心身为鬼仙,本就有控鬼之能,心念一动,周围无数阴魂齐声唱道:

    “黑云如墨月如眉,红颜百载难憔悴,古楼素帘白烛灭,红木深床福寿杯……”

    鬼魂不能口吐人言,只能以鬼语将招魂祭唱出,一时间百鬼齐啸,阴风如潮,更兼招魂祭之力,向着中心催逼而去。如此一来,连洛晨都有些吃不消,只得回缩灵力护住自身,他心知蓝心必不会临阵倒戈,此举必有用意,故而也不出言提醒,只全力疾攻,以为牵制。

    阵阵鬼歌起起伏伏,那黑衣人手中的长鞭终于开始微微颤抖,蓝心并未立时催动鬼气将其收伏,而是不疾不徐地将每一阙缓缓唱下来,当唱到“井中满月起清波,清波一起月如梭”一段时,那黑色长鞭倏然一震,其上阴煞竟散去大半,洛晨乘势攻上,杀得黑衣人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化去危局。

    “哪里来的旁门左道!看我先取你性命!”

    黑衣人手中长鞭颤抖得愈发厉害,几乎脱手,恼羞成怒之下,逼退洛晨,长鞭一卷朝着空中的蓝心抽了过去。这一击虽是强悍有余灵动不足,但蓝心口中所唱的招魂祭本就十分消耗鬼气,此时长鞭猛然杀到,蓝心只来得及向一旁荡出八尺,劲风袭来,蓝心只觉胸口憋闷,一丝鲜血沁出嘴角,招魂祭猛然一顿。

    “洛晨!这人修为不稳,应是初入真人不久,所仗不过手中长鞭,你我联手,速速杀之!”

    蓝心趁着这个空档,飘在空中远远对洛晨说了一句,随后招魂祭再起,此次却没了之前的婉转凄凉,反而急促尖锐,周围鬼物口中厉啸随之而变,铺天盖地,滔滔不绝,朝着黑衣人压了过来。只见那黑色长鞭颤抖不已,纵然黑衣人奋力催动阴煞压制,也依旧于事无补。

    方才黑衣人偷袭蓝心,洛晨尽数看在眼中,心下怒气勃发,也不管周围鬼气浓郁,挥动飞沙剑急攻而上。此时那长鞭在蓝心招魂祭之下已然成了一大掣肘,但黑衣人不愿就此弃了兵刃,奈何眼前洛晨已然杀到,这等危局,哪里由得他思量?但闻那黑衣人怒吼一声,长鞭骤然脱手,朝着空中蓝心而去。

    洛晨方才之所以没有用出太极剑法,其一是因为这黑衣人周身阴煞太过浓郁,其二便是那软鞭浑不着力,自己于太极缠丝劲并未领悟多深,贸然使用,授人以柄,反为所害。此时黑衣人长鞭已失,洛晨再无顾忌,灵力圆转,太极剑法倏然而动,绵绵密密朝着那黑衣人杀去。

    这黑衣人修为虽强,但进退攻防却并不十分精妙,与洛晨之前在北境和方圆村遇到的黑衣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会失了兵刃,心气浮躁,出手更显粗陋。洛晨避重就轻,以太极剑法借力打力之道化去阴煞,乘机反攻,竟也与黑衣人斗了个不相上下,但若要杀之却是十分困难。

    二人来来回回又斗了数十合,洛晨忽觉周围阴气一淡,随后一道修长鞭影早已越过自己头顶,直攻向那手无寸铁的黑衣人。原来蓝心趁着二人鏖战的功夫,在空中借招魂祭将那长鞭炼化,此时冲杀下来,果然将那黑衣人逼退。

    “此人乃是阴神教教徒,万不可让其遁走!”

    洛晨闻言,心下明白,这黑衣人既然知道自己的真名,想必对其他事情也有所了解,自己在北境与阴神教大战,蓝心之前与鬼婆游历,更是多次截杀阴神教众,此番若是被他遁走,必然后患无穷。思虑至此,洛晨横眉立目,仗剑攻杀而上,蓝心长鞭纵横,将黑衣人退路尽数截断。

    之前在狱中,洛晨曾以心神为蓝心吊命,此时二人虽不能说是心意相通,但也隐有感应,进退攻守暗暗相合。不多时洛晨觑着黑衣人来路,以缠丝劲将黑衣人双爪荡开,蓝心长鞭倏然突入,在黑衣人胸口胡乱一绞,只见他胸口黑衣瞬间崩碎,血肉模糊。

    黑衣人发出一阵恼怒至极的惨叫,回手一掌远远朝着蓝心拍出,只是洛晨这边早有防备,左手使太极拳,轻飘飘地将这一击拦下,虽然被阴煞侵入肌肤,但如此一来,却保得蓝心无恙。随后蓝心以长鞭逼退黑衣人,洛晨则趁机以灵力化去阴煞,再度挥剑攻上。

    如此一番恶斗下来,黑衣人早已遍体鳞伤,洛晨蓝心虽也添了几处伤口,但却并未伤筋动骨。二人生怕黑衣人狗急跳墙,做出什么非常之举,于是步步紧逼,分毫不让。那黑衣人已是强弩之末,不多时又被洛晨一剑刺中左膝,蓝心随后一鞭,抽到右腕,黑衣人身形踉跄,一个不稳便朝后倒去。

    对于阴神教徒,洛晨蓝心自然不会手下留情,此时黑衣人仰面摔倒,二人齐齐抢上,长鞭长剑劈头而下,眼看就要将这黑衣人击杀当场。这人修为颇高,洛晨蓝心纵然有活捉审问的意思,也只得压下,否则稍一行差步错,便有性命之忧。

    那黑衣人见蓝心洛晨脸上尽是杀意,竟无半点犹疑,脸上顿生决然之色,疯狂笑道:“哈哈哈哈,阴神在上,祭我残躯,焚阴灭煞,以告上墟!”

    一阵阴煞爆开,蓝心洛晨只觉巨力扑面而来,不及反应,已然被这绝命一击轰出十丈有余,只是这力道虽大,毕竟无人引导束缚,故而二人并未受什么重伤。只是当洛晨蓝心回到方才黑衣人跌倒的地方,却只见几片黑衣散在周围,至于皮肉筋骨,则是半点不存。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有不安,方才安黑衣人临死前所念的法诀隐有通风报信,召集同伴之意,只怕过不了多久,阴神教便会有高手追踪而至,而且此时狱中狱卒皆被打晕,此时黑衣人尸骨无存,这笔账必然会算在自己二人头上。

    洛晨蓝心此时刚经过一番激战,身心俱疲,实在不宜立即逃遁。一番思量下来,二人还是先改变形貌,隐去身形在流沙城中修养一段时日,若是真有阴神教众追来,那时再行遁走不迟。此番商议已定,二人急忙离了牢狱门口,进入流沙城中躲避。

    不多时早有军民闻声而来,见狱中兵卒皆晕,走脱重犯,登时炸开了锅,众军各自搜索捉拿,百姓多有惴惴不安,这正是“玄门仙徒阴神鬼,走入黄沙向西行”,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7回 游街巷洛晨寻黑毛 明因果钱多言始末

    上回说到,洛晨逃出狱外,无意间催动观星引灵,须臾修为尽复,蓝心更以鬼法将黑衣人所使兵刃夺走。随后二人联手,正欲将其击杀,谁知那黑衣人竟催动阴煞自戕,此时洛晨蓝心俱有伤损,只得在流沙城中暂做停留,静观其变。

    不多时天色大明,洛晨蓝心各以术法隐去身形在城中行走,倒也不用刻意东躲西藏。这会阿拉塔家是断然回不去了,二人游荡至市集附近,洛晨忽觉一阵熟悉之感自远处而来,心下不由想起黑毛,之前自己与阿拉塔恶斗,黑毛从阿木尔家盗来长剑,之后洛晨就再没见过它,此时忽然想起,难免有些牵挂。

    蓝心觉到洛晨心绪有异,趴在洛晨耳边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洛晨微微偏了偏头,低声说道:“无妨,只是我想着咱们二人各自被陷害入狱,几乎丧命,不知道黑毛有没有遭人暗算,便有些担心,方才又……又觉着黑毛似是就在附近,想来是我思念太甚,故而心有所感,倒也不必在意……”

    谁知蓝心闻言,当即说道:“你修为未复之时,尚可为人卜卦,定吉凶,参生死,此时修为复原,心有所感,其中必有根由,想是与那黑衣人恶斗把你给斗傻了,怎地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透,这会你可能感知黑毛在何处?”

    洛晨闻言,心神一定,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识内照,半晌方才说道:“黑毛应是在集市附近,我只觉着它此时气息略显微弱,但却无性命之忧,想来是侥幸逃得一命,但却受了伤损,被人当做普通的野猫给收了吧……”

    蓝心一双手按在洛晨后背上,一面推着他前行,一面柔声说道:“那你还在这愣着干什么?感知得如此详细,难不成还能是空穴来风?你这会不趁早将黑毛带回,你还想让它被人家当做野猫养一辈子不成?若是你真舍得,倒不如将它赠与我。”

    洛晨被蓝心好顿抢白,不由一阵苦笑,二人身法展开,不多时已然来在集市外围,正是洛晨之前摆摊算卦之处。洛晨隐着身形,来在一间店铺门口,体内灵力倏然一动,心下早已断定,黑毛必然就在眼前这店铺之中,只是这店铺的主人……

    “哈欠……”

    正思量间,一名眼圆腮瘪下巴尖的布衣男子忽然伸着懒腰从后面走出,摇摇晃晃地来在柜台后面,随后抬起头朝外看了一眼,奸笑着念道:“笑迎八方客,喜纳各路财,木柜藏宝分真假,街上行人有好坏,哈哈哈,欲来便去,要去还来,战战兢兢立门外,嘿嘿,何苦来哉?”

    柜台后面之人正是钱多,洛晨此时修为尽复,一眼便看出这钱多乃是修士,体内灵力虽有驳杂,但却十分浑厚,应是一名真人。这会这钱多既已出言相邀,洛晨也不矫情,与蓝心一道入内,灵力暗蓄,各自提防。

    钱多见状,只是一笑,也不点破,捋着自己尖尖的下巴,说道:“洛秦,你贪图房舍,打杀房东,还意欲嫁祸邻居,居心险恶,蓝心,你心狠手辣,屠戮百姓,残忍至极,你们两个犯下滔天大罪,还敢跑到我这店里,就不怕我出首举报,令你二人插翅难逃?”

    洛晨并未现出身形,只是说道:“之前晚辈受了些伤,以致修为尽失,没能看出前辈乃是真人境的修士,还请前辈见谅。”

    钱多这会正举着个算盘拨弄来拨弄去,听闻此言,登时将手中算盘拍在柜上,瞪着眼睛转身就朝内里走去,洛晨蓝心随后而入。这店铺后面也是十分简陋,十停的地方倒有九停被柜子占了,上面放着各式花瓶,瓷盘,不管真假,到也都还颇有古意。

    钱多一面朝里走一面说道:“行了,什么隐身术之流还是收了吧,我这里外面探查不到,要是真想收拾你们两个,我方才便可出手将你两个小辈擒获,又何必等到现在?”

    洛晨蓝心闻言,犹疑片刻,这才收了法术,显出身形。钱多连头都不回,哼了一声,又复说道:“你小子之前来我这摆摊给人算卦的时候,想必就是你娘子帮你改了容貌罢?嗯,虽说修为差了点,但底子还不错,这流沙城里除了我,估计也没人看得出来了……”

    说着,三人已然穿过层层木柜,来在深处,黑毛正睡在一个蒲团之上,周围放着八张聚灵符,周天灵力缓缓汇入。自打洛晨下山,黑毛多次救过他性命,此时见黑毛这般,饶是洛晨心性平稳,也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呼,急忙问道:“前辈,这是……”

    钱多瞪大眼睛看向洛晨,随后又看向蓝心,见他二人面上皆有茫然之色,这才摇头说道:“看来你们是真不记得,放心,它只是体内灵力损耗太过,我用聚灵符为它温养,不日便可醒来。我且问你们,你们这会可还能想起入狱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洛晨与蓝心对视一眼,半晌才说道:“入狱之后,蓝心修为被封,又遭狱卒虐打,一关进牢房中便昏昏欲睡,我生怕她一睡不醒,于是便不住地和她说话,谁知到后来我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之后,蓝心的修为就恢复了……”

    此时蓝心凤目一睁,忽然看向钱多说道:“前辈,难道晚辈之所以能够恢复修为,竟是您暗中相助?”

    钱多呵呵一笑,示意二人坐下,捋着下巴说道:“不然呢?那时候这小子的修为尚未恢复,紫府之中缠着一股阴煞之气,虽然他冲破了阴煞桎梏用自己的心神渗入你这……你这小鬼仙的阴神帮你吊命,但那时你俩都没有修为,只消过得一时三刻,必然身死道消。”

    二人听闻此言,俱都一惊,蓝心惊的是洛晨竟用心神为自己吊命,若是无人来救,岂不是自己拖累了他的性命。洛晨惊的是自己那时混混沌沌,原来是在用心神救护蓝心,幸而自己阴差阳错,悟出关窍,否则蓝心必然香消玉殒,这二人一心只为对方着想,却全不在乎自己性命,着实难得。

    钱多混迹江湖久矣,见他二人神色,便将他们心里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呲着大黄牙笑了两声。蓝心回过神来,面色一红,急忙问道:“此番多盟前辈搭救,晚辈感激不尽,只是为何黑毛会变成这般模样,还请明示。”

    钱多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灵兽夜星子在这两个年轻人手里竟被起了这么土里土气的名字,当下一愣,半晌才咳了两声,说道:“我本来也不知此事,只是昨夜里王公子忽然跑到我的店门口,浑身血迹,已然是奄奄一息,我也是吃了一惊,待细问时,王公子只说他妻儿要杀他,随后便气绝身亡。”

    这王公子本是前来流沙经商的商人,因脾气太傲与钱多结了梁子,随后他的妻儿也没了踪迹,这王公子满心以为是钱多掳了他的妻儿,多次哀求俱都无功而返,谁知最后反倒死在了自己的妻儿手里。当日王公子哀求钱多之时洛晨也在场,闻言当即问道:“难不成这王公子的妻儿……”

    钱多不知从哪摸出一把花生,咯嘣咯嘣地吃起来,一面吃一面说道:“嗯,没错,王公子才死,我就看见一对母子沿街而来,这二人面色青黑泛红,周身阴煞浓郁,一看便知失了心智,反正王公子已经死了,我便先没有理会,看他母子要做些什么,谁知……”

    说道此处,钱多把手里的花生一股脑扔进嘴里,说道:“谁知这母子二人走到近旁,竟开始啃食王公子的尸身,这一来着实把我惊了一惊,当即出手将二人击毙当场,随即想到之前流沙百姓失踪一事,若是每一名失踪百姓都如这母子一般,那流沙岂不是要遭遇大难?”

    蓝心眉头一皱,说道:“我被两只影鬼设计,一路引到流沙中心被抓,途径多处宅院,内里的百姓不是开膛破肚,就是手脚残缺,竟无一句全尸,难不成那些失踪的流沙百姓,竟然……”

    钱多吧唧吧唧嘴,吐出一片红色的花生皮,随后说道:“没错,料理了王公子的妻儿,我心下担忧,立时朝着流沙城中而来,看见多处院落大门半开,里面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且这些尸体本已死去有些功夫,却偏偏有厮杀之状,我心下生疑,一路向前,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小姑娘你被一众军士带走。”

    蓝心急忙问道:“那前辈可曾在众军之中看见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钱多摇头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跟在那些军士后面走了一段,听他们讲是有人出首举报,说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要在流沙城中大开杀戒,此杀手残忍至极,杀人之后开膛破肚,从不留全尸,军中先得了信儿,所以才在能将其抓捕归案。”

    二人闻言,心下已有定论,这举报之人必是二人合力击杀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处心积虑,布下如此大局,就是要为了置二人于死地,这般心机,着实可怕。想来黑衣人口中的那位主使之人,也必然不容小觑。

    钱多没理会二人,自顾自说道:“随后我便沿途回去又将那些尸体探查了一遍,发现每家之中有必有一两人手腕上有一道镯子的印痕,那印痕之上隐有花纹,只是太过模糊,不能辨认,想来这镯子之上必有玄机,只是却被幕后之人先一步拿走了。”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然后您就去狱中相助我二人了?”

    钱多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开善堂的啊?当时我探查完,本想回家睡觉,谁知忽然又看见你小子被众军送到监狱里去了,我不认识小姑娘,但你我是认识的,一个没了修为的修士,还是人宗弟子,道门三宗啊,谁这么大胆子敢动三宗的弟子,我立马就来了兴趣,所以才跟了过去。”

    “跟到监狱以后,我才进去就碰见了那个……那个黑毛,本来这小姑娘修的是鬼气,穴道又被封,我纵有通天本领也救不了她,但夜星子本有转阳化阴之能,我得夜星子之助,才能以趋阴符帮小姑娘冲开穴道,见你二人心神交缠,机缘难得,故而才没有打扰,只是夜星子随我离开牢狱之后,终是脱力昏睡,所以我帮将其带回修养,如此你们可明白了?”

    此时,趴在蒲团上的黑毛忽然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轻微的鸣叫,随后又复睡去。洛晨此番修为失而复得,更上一层,方才黑毛微醒,洛晨神念一探,便知这钱多所言非虚,当即起身说道:“若无前辈救助,此番我……我夫妻二人必然难逃一死,晚辈在此谢过。”

    蓝心闻言,也同样起身施礼,钱多轻轻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这事情本来便是我无心之举,只是因为知道你是人宗弟子,又失了修为,想要借你攀上人宗的交情罢了,我告诉你啊,这人情你可是要还的,别以为行个礼就完了!”

    洛晨从南到北走闯荡过来,还真没见过钱多这么直白的,当即苦笑说道:“在下不过是人宗一名默默无闻的小徒弟,前辈想从我这里攀上人宗的交情,只怕是有些难了,至于前辈的救命之恩,晚辈定当图报,只是眼下阴神教正在追杀我夫妻二人,一时间只怕是报不了前辈的大恩了。”

    钱多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向洛晨说道:“阴神教?小子,你这借口也忒不漂亮,阴神教我是听过的,其中全是凡人,并无多少修士,纵然有也不过是些书符念咒之辈,没什么真本领,哪里会有人来追杀你们两个?”

    洛晨摇头说道:“并非如此,晚辈从江城一路赶到北境,又从北境来到这流沙,对与阴神教了解颇多,这阴神教在民间隐藏极深,其中多有修为精深之辈,只是专修邪法,残忍狠毒,晚辈有几次都险些丧生于阴神教徒手下,此番暗算晚辈的,也正是一名阴神教徒。”

    钱多眉头一皱,直起身子说道:“阴神教……阴神教……既然阴神教徒如此厉害,你们两个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蓝心看了钱多一眼,漠然说道:“这阴神教徒本领十分高强,我二人也是侥幸方才将其击杀,否则这会也早成了那人的手下亡魂了。”

    钱多闻言,哈哈一笑:“你二人一个是人宗弟子,一个是鬼仙,又以心神交缠相通,二人联手,能击杀一名真人也不算什么奇异之事,我看你两个身上皆有伤损,便在我店中修养一段时日,若是想要离去,直接走就行了,别来跟我打招呼,我嫌烦!”

    说罢,钱多直接起身,也不理会二人,呲着大牙转过身便朝着外面走去,洛晨蓝心身上皆有伤势,便在这店中住了下来,顺便等待黑毛复原,这正是“脱得牢狱虎狼穴,又入市井蛇蝎窝”,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8回 谋虎皮贪心生杀意 战钱多仙鬼挫真人

    上回说到,洛晨与蓝心脱得牢狱,在街上之间感知到黑毛气息,一路寻来,不想竟找到了钱多店内,原来这钱多乃是一名真人境修士,洛晨蓝心能够逃得性命也正是因为钱多之助,几人互通始末,钱多便将二人留在店中修养,自去打理店铺不提。

    转眼三日已过,洛晨蓝心住在店中,外伤已然痊愈,内伤也好的七七八八,只是黑毛却依旧每日趴在蒲团之上呼呼大睡,并没有半分醒来的意思。洛晨细细检查了周围八张聚灵符,还有黑毛趴着的蒲团,都未发现半点异常,想来是救助蓝心之时消耗太过,所以才会如此。

    “你们问我,我上哪知道去?我刚帮小姑娘通了穴道,这夜星子就已经趴下了,我总不能把它扔在牢里,所以就将它救了出来,哪知道这一下对它损耗如此之巨,三天过去了竟然还没有醒来,啧啧啧,还真是怪了!”

    钱多一面检查着周围八张聚灵符一面念叨,洛晨蓝心看着熟睡不醒的黑毛,心下自是担忧内疚。半晌,蓝心方才问道:“前辈,您修为高深,可能看出这黑毛到底何时才能醒来?”

    钱多闻言,哼了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这我上哪知道去,灵兽夜星子,神通天赋,奇异无方,转阴还阳,化阳归阴不在话下,我又不是它肚子里的蛔虫,哪里会知道它为何昏迷不醒,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帮你冲开穴道之时消耗过巨呗,除此以外,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缘由了。”

    蓝心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歉仄,洛晨见状,急忙说道:“蓝心,你也不必如此自责,黑毛虽然昏睡,但气息平稳,并无垂死之相,想来再有几日,必能醒转,只是晚辈只得再叨扰前辈几日了,还请前辈勿怪。”

    钱多细细地将聚灵符和蒲团查验一遍,直起身来摆摆手说道:“少来那些磨磨唧唧的,我告诉你们,我这里摆的可都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真货,要是打坏了一件,就算把你们俩绑在一块卖了都赔不起,都给我留心着点!”

    二人闻言,登时面现喜色,钱多呵呵一笑,转身背着手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已经检查过聚灵符,并没有什么异样,那黑猫体内血气运行顺畅,灵力也并无阻滞,想来应该是快醒了,你二人便再等几日吧。”

    有了钱多这一番话,二人这才放下心来,各自找了个角落修行养伤去了。不多时夜色已深,这会西域客商多半返回,钱多店里的生意也跟着红火起来,如此忙叨一天下来,钱多也有些烦了,出去买了一小坛酒,两只猪蹄并几份小菜,哼着小曲就往回走。

    只是尚未走出多远,钱多原本悠闲的脸色便倏然阴沉下来,朝着流沙城外看了一眼,随后狠狠滴哼了一声,将手中酒菜随手扔在旁边房顶,灵力一鼓,早已朝城外掠去。

    钱多毕竟是真人境修士,不多时已然来在流沙城墙,只见一名黑衣人正立在城头,肩上立着一只血喙秃鹰,这人一双眼睛细长阴森,肩上秃鹰更是幽异诡谲,此时四只眼睛微微一动,齐齐看向钱多。

    “呃”

    只是这一眼,钱多便觉胸口发闷,体内灵力运转不顺,但还是勉力跃上城头,与那黑衣人相对而立。良久,那黑衣人倏然开口:“阴神教办事,你一个散修为何前来阻拦?看在你修为不易,又非我要找之人,速速退开,以免惹祸上身。”

    这黑衣人的声音尖细阴柔,让人听了便觉不快,只是钱多此时哪里敢表露半分不满,当即呲着大牙说道:“这位……这位前辈,晚辈岂敢坏您大事,只是有一事相问,您要找的可是一男一女两名修士,男的名唤洛秦,出身人宗,女的名唤蓝心,乃是一名鬼仙?”

    黑衣人面纱动了动,一双眼睛看向钱多,片刻才说道:“不错,这二人正是我要找之人,怎么,你知道他们在何处?”

    钱多嘿嘿一笑,说道:“这二人修为虽低,但隐身的法门却有几分火候,若是全力施为,即使是前辈这等本领高超之人,只怕一时半会也寻不见,这二人之前被贵教教徒设计擒获,却不知怎么绝地反杀,逃了出来,此时正在我家中,只要您此时赶去,便是瓮中捉鳖。”

    黑衣人轻轻一抬眼,周身阴煞翻涌,说道:“你既然收留了他二人,为何此时又跑到我这里来献殷勤,我劝你莫要说什么恭维言语,你们江湖散修对面算计,转身下绊简直是家常便饭,你只需爽快些,说说你想要什么。”

    钱多一愣,随后笑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快人快语,不瞒前辈说,晚辈对于灵兽期待已久,偏巧那蓝心洛晨身边便有一只灵兽,那灵兽与您这只血喙秃鹰比起来自然是稀松平常,可是在我这小小散修眼里,那确实无价之宝,只是他二人又不肯割爱,所以……”

    秃鹰发出一阵低鸣,黑衣人冷哼一声,说道:“所以,你就想借我的手除掉他二人,然后霸占他们的灵兽……也罢,反正我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二人击杀当场,灵兽什么的送你也无妨,只是我却是不信你这等见钱眼开的江湖散修,会看上一只平平无奇的灵兽。”

    阵阵阴煞扑面而来,钱多只觉胸口烦闷欲呕,强撑着没有后退,闷声说道:“这位前辈,您这可就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了,您有灵兽傍身,哪里知道我们这些餐风饮露的散修的难处,别说灵兽了,就是功力心境都难以精纯,此时好容易见着一只灵兽,谁还管他是好是坏?”

    一人一鹰漠然盯着钱多,良久才说道:“哼,量你也不敢欺瞒,现在你便带我去寻找那两人,待我将他二人料理了,那只什么灵兽,任你处置就是。”

    钱多大喜,急忙应了一声,转身便朝城中当先走去,黑衣人随后跟上,但却并未御空飞行,想来应是真人圆满的修为。这黑衣人本在随意游荡,那一日忽觉流沙方向传来阵阵那阴煞波动,便知阴神教有人身死,且在临死之前已自身血肉催动祷墟咒,这才能将阴煞之力传出这么远。

    祷墟咒乃是阴神教以命传信的法门,更能将施咒之人死前一炷香功夫的所见所闻留存下来,只是使用之时自脚至首逐一崩碎,痛苦万分,若不是事关重大或是恨意滔天,并无人愿意在临死之前给自己找这等罪受。

    这黑衣人接到祷墟咒传信,心下也是颇为惊诧,从咒术之中所留的信息里得知蓝心洛晨的容貌姓名,随后便急忙朝着流沙赶来,只是他乃是真人境界,并不能御空飞行,故而走了三天才赶到流沙,谁知一到这里就碰见了钱多引路,倒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二人一前一后,赶回店中,钱多当先而入,直奔后房,谁知待到他走进库房之中,却不见了蓝心洛晨二人的身影,连放在蒲团之上以聚灵符压制的黑毛也不知去向。这边钱多正愣神间,黑衣人已然站在他身后,漠然说道:“他二人现在何处?”

    江湖之中,修为高便能决人生死,钱多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连身都不敢回,哑着嗓子说道:“前辈,晚辈实在是不知啊,就在来寻您之前,他二人还在这的,那灵兽被我用聚灵符下了禁制,根本醒不过来,谁知他们两个竟能破开禁制,带着灵兽逃走,我……我……呃!”

    一阵森寒煞气自背后而入,盘桓命门之中,黑衣人的声音不喜不怒,幽幽传来:“流沙城中你比我熟悉的多,我去城外搜寻,你在城内搜寻,此时你阴煞入体,一举一动皆在我眼中,若是敢阳奉阴违,我定教你生不如死!”

    钱多此时膝盖发软,哪敢有半点不从?当即一迭连声地称是,黑衣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一愣,袍袖猛地一甩,角落里的一只木箱掀开,只见期内密密麻麻竟都是猫狗鱼鸟的尸身,这些尸身并无半点腐烂之相,想是平日里保存颇为用心,钱多见箱子被打开,脸色登时变得煞白,眼中隐有悲伤。

    黑衣人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了钱多耳中:“只要找到那两人,灵兽你可自行带走饲养,若是找不到,我便将你杀了,同你那些死猫死狗一并封在箱子里!”

    说罢,黑衣人身形一淡,消失不见,钱多在房中站了许久才狠狠地喘了几口气,面现决绝之色,先以神识在屋内搜寻一遍,随后转身就朝外掠去。

    流沙城方圆甚广,其内巷弄街道也一样错杂难明,然钱多身为修士,自能感知生灵,且黑毛身上早被他下了寻踪术。此时钱多循着灵力痕迹一路追踪而来,不想洛晨蓝心二人竟安坐于流沙牢狱门口,黑毛也已然醒来,瞪着一双眼睛看着钱多。

    钱多如此算计二人,眼下蓝心洛晨就算是直接出手厮杀也不为过,只是若非钱多入狱相救,他们这会只怕早已身死道消。心下如此想着,蓝心洛晨具都没有出手,只坐在监牢台阶上看着尖嘴猴腮的钱多,其中狱卒早已被蓝心以鬼法魇住,一时半会是醒不来了。

    此时钱多脸上尽是冷然,在无之前的市侩之色,洛晨缓缓起身,看向钱多,问道:“您若是想要我二人性命,夺走黑毛,那天在狱中我二人皆无还手之力,为何您不出手将我二人击毙,这样黑毛不就落到您的手里了?”

    钱多周身灵力奔腾,将目光从黑毛身上挪开,冷然说道:“黑毛本已认你为主,别说在它面前击杀你们两个,就算是背地里杀死你们,黑毛也会认出,如此一来,黑毛定然恨我入骨,在无半点机会能够将其收服。”

    蓝心飘然起身,立在洛晨身边:“所以,那一晚你就用灵符封镇黑毛,随后跑到这牢狱门口,看着我二人与那黑衣人厮杀,只要我们被黑衣人击毙,你再出手击毙黑衣人,黑毛必有感应,日久便会认你为主,可对?”

    这边话音未落,钱多牙齿一咬,一副钢爪扣在手上,身形飘荡间已然朝着二人杀来:“不错!我等着你们两个死!可是谁知你们两个居然将那黑衣人杀了,我听见他临死前所念咒语就知阴神教必有高手来援,介时只要借他之除了你们二人,我便能独占这夜星子!”

    钱多真人境的修为着实不凡,这会却状若疯魔,挥动手上钢爪扑杀而来,蓝心飘然升空,手中鬼鞭啪啪作响,洛晨将黑毛收入本命界中,飞沙剑在手,登时与钱多战在一处。

    二人刚刚来在钱多店中之时,便已然觉得钱多言谈之间隐有不妥之处,黑毛身边所放的八张聚灵符更是诡异得很,但那时二人俱都有伤,只好虚与委蛇,趁着钱多不在时暗中以灵力探查,原来这八张聚灵符不过提供灵力之用,蒲团之中隐藏着的一张趋阴符才是关键所在。

    这趋阴符被钱多稍作改动,以阴气混淆元神,被下符之人必会昏迷不醒,最后在睡梦之中一命呜呼。但钱多并不想伤了黑毛,所以趋阴符上聚拢的阴气并不甚多,故而洛晨并未着急破去,一直等到二人恢复的差不多才出手救出黑毛,离开店铺。

    谁知二人掠到城墙之下,却发现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影鬼,洛晨蓝心略一思量,便将钱多当成是阴神教徒,方才让他先行出手已然是仁至义尽,此时鬼鞭玉剑齐出,已然不再留手。

    这钱多在流沙之中混迹多年,于符的使用大有研究,然在临敌招式上就自然落下不少。此时蓝心初得鬼鞭,实力大涨,洛晨修为尽复,更上一层,二人联手,钱多百招下来已然落了下风,身上被长边玉剑划出无数伤口,血流不止。

    “哼,以二打一,可不合规矩!”

    此时,一阵煞气从天而降,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只血喙秃鹰伸出利爪狠狠地抓了下来,蓝心双目一凝,急挥鞭相迎,随后一名黑衣人倏然现身朝洛晨攻去。洛晨不过道童修为,一对一连钱多都未必打得过,此时以一敌二,哪里能成?没几招已然被钱多钢爪挠中,又被黑衣人一指点在胸口,吐血倒飞而出。

    “嘎嘎”

    那血喙秃鹰虽看上去威风凛凛,然叫声却如老鸭一般刺耳难听,浑不见半点气势。此时洛晨被一击打飞,黑衣人紧跟着一掌拍出,阴煞之气如箭,射向半空蓝心,这一击威势颇大,蓝心不得不收鞭回防。如此一来,那血喙秃鹰得了空,登时俯冲而下,血喙微微发亮,朝着洛晨杀来,看样子竟是要吸洛晨的血!

    “喵!”

    就在此时,一阵尖锐猫叫从洛晨紫府传来,黑影闪烁,径朝那秃鹰而去,那秃鹰虽修为高于黑毛,然却对黑毛的叫声颇为忌惮,登时放过洛晨,在空中打个旋,反朝着黑毛扑来,一时间两只灵兽互相厮杀,众人反倒收手不战,这正是“贪心无根生怨念,灵兽有名招阴邪”,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59回 起符阵钱多救黑毛 留遗言散修赠宝策

    上回说到,钱多遇见阴神教之人,为了霸占黑毛,毫不犹豫将洛晨蓝心出卖,谁知这二人对钱多早有防备,趁钱多不在,救出黑毛遁走,谁知却赶上黑衣人以影鬼将流沙封闭。二人心生误会,以为钱多是阴神教之人,正欲取他性命,此时黑衣人赶到,黑毛现身,与血喙秃鹰先行撕咬起来。

    只是洛晨不知,修行一途无论正邪,最看的都是心境,有时心境上佳者甚至比天赋卓绝之辈修行起来还要顺畅,这夜星子本就是灵兽之中颇为罕见的珍种,更兼有清心定神,压服心魔的功用,实乃可遇不可求的珍宝,此时甫一现身,钱多和黑衣人眼睛皆是齐齐一亮。

    “夜星子!”

    黑衣人眼中爆出一阵明亮的光芒,狞笑两声,几道阴煞之气朝蓝心甩出,自己则欺身而上,径奔黑毛而来。此时秃鹰也得了命令,朝着洛晨杀去,这血喙秃鹰虽不是什么珍种,但被黑衣人当做法宝一般以阴煞祭炼,威力也是不小一时间蓝心被阴煞纠缠,洛晨被秃鹰拖住,竟无人来援护黑毛。

    钱多混迹江湖多年,哪里看不出黑衣人对黑毛已然动了贪念,心下虽万分不舍,然终是忌惮黑衣人本领了得,不敢上前拦阻,只能愣在一旁。此时黑衣人已然飘到黑毛面前,悍然出手,黑毛自己如何能挡得住这般威势?不过片刻,已然被逼的无路可逃。

    “哈哈哈哈,灵兽夜星子,破邪煞,定本心,还不快献出本命元神,今后任我驱使,我必会好好待你,否则……莫怪我要了你这小小灵兽的性命!”

    黑衣人周身阴煞翻滚,狠狠朝着黑毛眉心按了下去,洛晨蓝心大急,灵力鬼气齐齐一鼓,脱身而出,甩鬼鞭出玉剑,径直朝着黑衣人杀来。钱多心念一动,正要出手,只是瞧着那又复与血喙秃鹰打成一团的黑毛,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行上前了。

    黑衣人冷哼一声,全不理会在旁观战的钱多,周身阴煞鼓荡,以一敌二。蓝心洛晨灵气鬼气交织纵横,更兼鬼鞭之上惨哭阵阵,玉剑寒锋龙吟声声,威力着实惊人。只是这黑衣人的修为却不似之前那位一般稀松平常,周身阴煞凶猛不说,一路鹰爪功更是炉火纯青,竟以一双肉掌硬撼长鞭玉剑不落下风。

    “哈哈哈,两个小娃娃有点本事,可就是这修为……呵呵呵呵……”

    这黑衣人说话虽然略显阴柔,可出手却是十分刚猛凶狠,洛晨蓝心修为虽低,此时两下联手,也自不凡

    但见那阴煞层层叠浪,爪影肃肃惊风,黑衣飒飒决死生,本可修仙不老,偏要堕入邪宗。

    鬼鞭长哭不尽,玉剑吟鸣连声,鬼修玄门任纵横,阴阳和合不灭,大道自在其中。

    这二人虽说本领不低,但终归在修为上与那黑衣人相差太远,如此十几招走下来,已然有守无攻,黑衣人却依旧神完气足,爪影只强不弱,纠缠相错朝着二人压了下来。此时黑毛忽然发出一阵鸣叫,叫声略显惊慌,二人回头看去,只见黑毛已然落了下风,正被那血喙秃鹰居高临下追击!

    “呵呵,两个小娃娃,和我过招竟然敢分心旁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二人齐齐一惊,只觉一阵锋锐巨力层层叠叠扑面而来,攻势瞬间土崩瓦解。洛晨蓝心倒飞而出,周身遍布抓伤,口中鲜血沁出,兵刃脱手,体内灵力鬼气生生被这一击打散,一时半会再难运化。那血喙秃鹰身形一闪,已然朝着二人冲来,黑衣人随后逼近黑毛,一指径朝眉心点下。

    阴神教之人出手果决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洛晨早已见识过。这黑衣人先是将自己二人击败,随后抽身收服黑毛,但同时又不忘了命血喙秃鹰先来取了自己性命,完全没有当着主人的面强行收复黑毛的意思。如此一来,便可万无一失,再无人能跳出来打扰他收服灵兽。

    “住手!”

    然正在此时,一声略显市侩的爆喝忽然传来。洛晨蓝心齐齐一愣,一直默不作声的钱多忽然催动灵力,径直朝着黑衣人背后杀来,随手甩出八张聚灵符,八张趋阴符,这符在半空组成两个八卦之形,倏然贴在二人胸口,洛晨蓝心只觉体内脉络一清,灵力鬼气倏然运化,看看挡下了血喙秃鹰的扑击。

    钱多这一下虽然大出黑衣人的意料,可他毕竟本领不济,难以成功。黑衣人回过头来,冷哼一声,阴煞迸发,爪影纵横,不过十几招的功夫,钱多直接被一爪抓在胸口,五个血洞鲜血汨汨流出,整个人飞出十丈有余,凄惨无比。

    “哼,堂堂真人,手底下的功夫还不如两个小娃娃,真亏你豁得出脸来朝我讨要这夜星子!”

    随手料理了钱多,黑衣人一面念叨,一面探出手指,又复朝着黑毛点出。远处躺在地上的钱多牙关紧咬,目眦欲裂,忽然掏出十张符咒,疾风在上,隐身为下,四张烈阳,四张趋阴,这十张符在半空飘飘荡荡,互相嵌合,随后猛然印在钱多胸口!

    “啊啊啊啊”

    灵力呼啸席卷,钱多口中发出一阵凄厉惨呼,身形瞬间消失,随后出现在黑衣人面前。只是此时钱多肉身已然血肉模糊,似是被巨力撕裂一般。黑衣人没想到钱多竟有这等手段,一时间收势不及,手指探出,直接点在钱多下腹!

    这一指本来是用来绞灭灵兽神魂的,于人并无甚大用,更何况点在下腹之上,愈发不会有什么功效。只是这黑衣人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这钱多竟然舍命救护夜星子,坏了自己的好事,如此一想,黑衣人登时大怒,阴煞狠狠一催,钱多这会本就已经遭受重创,又被如此一击,五内俱碎,倒飞而出,眼看就不活了。

    只是这钱多在倒飞而出之时,脸上忽然现出一阵莫名的神色,扭头看向被血喙秃鹰缠住的洛晨蓝心二人,双手猛地掐出法诀。贴在二人身上的符倏然大亮,随后消失无踪,洛晨蓝心只觉体内一阵充盈,先前被打散的灵力鬼气竟被这几张寻常符瞬间归拢聚合。

    那血喙秃鹰虽然凶猛,却并无几分灵性,这会蓝心洛晨已然恢复,它却依旧悍然扑击,洛晨瞧准来路,飞沙剑倏然刺出,以有心算无心,竟直接将秃鹰的护体阴煞破开,随后一剑将这血喙秃鹰刺了个对穿,只是这秃鹰体内却无半点鲜血流出。

    “嘎……”

    长剑抽出,秃鹰落地,发出一声平静的鸣叫,其中竟有解脱之意,随后脑袋一歪,没了声息。那边黑衣人正要再行收服黑毛,只是他与秃鹰虽不算性命交修,却也难免有所关联,这秃鹰一死,黑衣人身形猛地一顿,微微弯腰,几滴鲜血从面纱下面滴落。

    “你们……全都得死!”

    这突如其来的创伤将黑衣人彻底激怒,扔下黑毛不管,转身就朝着洛晨蓝心扑来,爪影悍然,威势滔天,二人正要全力抵挡,奄奄一息的钱多却忽然又掏出几张符,疾风符在中,四张烈阳,四张趋阴分列左右,随后劲风一起,混沌既生,大片浓雾倏然散开,直接将众人尽数笼罩在内。

    黑衣人本欲将洛晨蓝心二人先行击杀,谁知这钱多符层出不穷,雾气之中遮蔽神识,阻隔感知,虽不是半点不漏,但也十分碍事。黑衣人本以为今日必能轻而易举拿下灵兽夜星子,谁知竟被三个修为那般稀松的修士逼到这等地步,加上此时四围全是灰蒙蒙的雾气,黑衣人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别让我找到……别让我找到你们,否则……否则我必将你剖腹剜心……剖腹剜心!!!”

    道道阴煞如同箭矢一般飞射而出,将四周地面轰得砂石乱飞,此时黑衣人完全可以先行退出雾气,在外围守株待兔,等到雾气一散,洛晨蓝心自然无路可逃,只是他此时怒火中烧,加之急于收服夜星子,早已乱了方寸心智,竟就在这雾气之中来回乱闯,不得而出。

    钱多虽然颇会用符,但方才先后首创,已然油尽灯枯,这雾气只维持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飘然散尽。只是等到这雾气散尽,黑衣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白地,别说夜星子,就连那被自己挫败的洛晨蓝心,还有那个奄奄一息的散修都全然没了踪影,反倒是一群凡人守军正把他围在中间。

    “中间何人?为何在流沙城大狱门口装神弄鬼!”

    黑衣人看着周围气势汹汹的军士,终是忍下了怒火,没有出手击杀,倒不是因为他不敢,而是阴神教此时所行之事极为隐蔽,若是因为滥杀凡人而被修士所知,必会耽误大事,得不偿失。思虑至此,黑衣人狠狠地哼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众守军围着白地发愣。

    却说这洛晨蓝心虽被大雾遮蔽神识,然洛晨对于黑毛的感应却并未受半点影响,二人寻得黑毛,又在黑毛指引之下救起奄奄一息的钱多,冲出雾气,径朝城外而逃。一行人头也不回冲出近百里,直到沙漠边缘方才停下,这会钱多身上鲜血将尽,便是真仙在此也救不回了。

    “喵……”

    洛晨蓝心坐在钱多身旁,不知该作何言语,反倒是黑毛趴在钱多脑袋附近,一双清澈猫眼眨巴眨巴地看着面色苍白的钱多。片刻之后,钱多缓缓睁眼,看向洛晨,勉力说道:“呃……你们……你们快走吧,那人修为了得,若是追来,只怕夜星子就难逃一劫了……”

    洛晨闻言,心下也不免失落,随手为他打入一道灵力,低声问道:“前辈,您这是何苦……”

    钱多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一阵红晕,已有回光返照之相,说话也稍微流利了些:“我……自小便喜欢各路生灵,什么猫狗,牛马,花鸟,就没有我不喜欢的,只是说来奇怪,无论我养什么东西,不出一月必然身死,我自然是十分悲伤,却又不愿放手,所以就一个劲的养,然后……便一个劲的死……”

    “后来……后来有一天,有个道士来我家里,说我有仙缘,只是这仙缘并非天成,而是借生灵性命凑成的仙缘。我养的猫狗鱼虫尽数难活,死的越多,我的仙缘就越深,而且我这仙缘来路不正,满是怨念,所以也不能修玄门正法,只能练些旁门小术,所以我才在符上下了那些功夫……”

    “喵……”

    黑毛低低地鸣叫了一声,钱多嘴角稍微翘了翘:“后来那道人便收我为徒,传了我一些养气纳灵的功夫并书符念咒之法,随后就杳无音讯了,我心下不服,依旧不断驯养猫狗之类的活物,却毫无例外尽数死了,反倒是我自己得此助益,晋升真人……”

    “只是我毕竟不忍再残害生灵,故而打晋升真人之后,便不再驯养活物,后来才知道天下有灵兽一说,灵兽体内有灵,非同一般,若是我能够驯养一只灵兽,是不是就能……就能两全了?我心下存了这个念头,于是便鼓捣出了无数用来饲养灵兽的符法门,呵呵……其实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说到这里,钱多脸上浮现一丝歉仄之情,看这洛晨说道:“你来我这摆摊的那天,我就觉着你有些不凡,后来到狱中探视,也真的是为了救你们二人,只是……只是在看见夜星子的时候,我这心下的执念就……就又起来了,所以才做了那些个错事……还请……还请你们见谅……”

    此时钱多必死无疑,洛晨略微思量了一番,缓缓说道:“前辈,各人自有各人道,如今事已至此,我夫妻二人再怎么怪罪于你,也是于事无补,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只要不涉及灵兽,晚辈愿意替前辈达成。”

    这会钱多已然双目微闭,脸上红晕也开始缓缓消散,闻言从紫府之中取出一本蓝皮书本,颤颤巍巍递给洛晨,低声说道:“我这一世别无所长,然于符之上的道行,也可说是自成一体,这本书上尽录我用符心得,你二人自可修习,日后找个在符之上有天赋的后人,帮我传下去吧……”

    方才钱多所赠的那本符之书,其中记录各色符总纲,其中更有无数符阵组合,变化万千。后来洛晨将此书赠与一位故人,这人却从这书中参悟出符一道,开创符宗,于修真界中掀起惊涛骇浪,钱多更是被奉为符祖,所留书册名唤《万符宝录》,后世更有“天下符出符宗”一说,此乃后话。

    说罢,钱多看向黑毛,黑毛歪过头来,朝着钱多眨了眨眼睛,忽然体内灵力一动,发出一阵微鸣,钱多呵呵一笑,脸上红晕散尽,再无半点声息。洛晨轻轻一叹,起身在旁挖了一个土坑,将钱多就地掩埋,这边刚刚妥当,黑毛已然示警,二人急忙起身,径朝沙漠深处而去,这正是“无缘枉自赔性命,归来天下起风云”,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0回 害挚友算盘堪丧命 见不平扶仙打恶徒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为阴神教黑衣人所伤,黑毛更是险些被打灭神魂,幸而钱多最后出手相助,凭着重伤以符阵将几人救出,自己却力竭身死,并将用符之法传给洛晨。那黑衣人被摆了一道,更兼觊觎夜星子,哪里就会善罢甘休?一路追杀而来,洛晨蓝心自知不敌,只得朝沙漠深处而去。

    此番洛晨蓝心先是在流沙城中遭人陷害,身陷囹圄,又被一名阴神教真人追杀,深入大漠,亡命天涯,如此种种,皆非巧合,说起来这祸根在一年之前便已埋下。

    当日洛晨随老方,算盘,灯影几人护送血色石上京,那时洛晨本命界受创,飞沙剑不能收起,被众人认了出来。老方,喜蛛,铜镜等人自是无妨,然算盘和灯影两个却暗生歹心,抵达华都之后便各自前往司徒刁全和丞相石江府上告密,更把洛晨引到石江府邸,欲要加害。

    这二人本来是想借着石江刁全不和,暗中用计,如此脚踏两条船,最后便能得到双份的好处,谁料喜蛛对洛晨芳心暗许,当日见事不妙,当即布下隐蛛烟相助,丞相义女石衿更是暗中回护,将洛晨救走。如此一来,算盘灯影立时便成了众矢之地,最后还是灯影自尽,方才平定此事。

    那时灯影血溅丞相府,以自己的一条性命保老方等人平安无事,经此之后,老方,喜蛛,铜镜,算盘四人心灰意冷,于城外将灯影好生安葬,随后便自寻了个偏僻小城走镖做营生去了,只是这算盘却于混乱时离开相府,不知所踪。

    当日算盘设计坑害洛晨,乃是因为大哥老方心下早有退隐江湖之意,算盘为了给老方谋个退路,这才私自告发洛晨,谁知临场生变,退路没有谋得,却害得挚友灯影命丧丞相府。一时间算盘只觉天旋地转,也不去管旁的,一个人走出了府门,脚步踉跄,随便寻了个方向便奔了去。

    如此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暗了又明,明了又暗,算盘方才悠悠醒转,举目朝着四处望了一望,却见周围尽是陈旧楼阁,半点不显华贵,丝毫不见气派,看样子也不过是个寻常小镇罢了,虽不知此处是何地界,通往何处,然算盘此时万念俱灰,却也不想去思量这些恼人之事。

    心下如此想着,算盘脚下不停,依旧自顾自地朝前走,一个没注意便与迎面之人撞了个满怀。只是算盘**凡胎,几天奔波下来,饥饿难捱,加之悲伤过甚,此时早已筋疲力尽,被来人一撞,便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他奶奶的,哪来的小白脸,瞎了你的狗眼,敢挡你大爷的路!”

    别看算盘平日里书生打扮,风度翩翩,说到底他也是个刀口舔血的江湖人,若是真有人不开眼前来招惹,算盘的心狠手辣之处断不会输给那些老江湖。只是这会算盘有心无力,坐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更别说出手教训眼前的无赖了。

    “我说小白脸,你装死就装得像一些,这么睁着眼睛往地上一坐,瞎子都能看出你是个活人,哈哈哈,今儿老哥就教教你怎么装死,免得你日后行走江湖吃亏,给我打!”

    拳脚如雨而下,算盘只觉周身剧痛层层叠叠,好不难受,喉中却连半点痛哼都发不出,耳边似有千锣齐鸣,心头好似火烤油烹。没一会,算盘便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朝地上倒了下去,气息微弱,嘴角流血,只是这血色略黑,一看便觉不祥。

    地上算盘不省人事,这些地痞无赖却并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这人一看就是外乡人,打死都没人给他出头,这群人平日里欺行霸市,全仗着人多势众,这会好不容易有个立威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一众人呼呼喝喝,打得更狠了,周围百姓见状,虽敬而远之,却又不想离去,于是便这么远远地看着。

    此时算盘口中吐的血已然在脑袋旁边汇成一小滩,在这么下去,只消片刻必会一命呜呼。那混混头子面露狞笑,拳脚不停,已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外乡人活活打死,方能显出自己的声威派头,以后再去强索钱财,必然容易的多,想到这里,这头头下手便又重了几分。

    “各位且停手。”

    正在此时,一个温温柔柔的女声忽然从背后传来,这声音虽不大,但却字字清晰,一众无赖纷纷停手,转头朝身后看去,只见一名十五六的姑娘正站在不远处,这姑娘身着粗布衣裙,脚踏半旧鞋袜,三尺长绳腰间扎,素手不沾片尘垢,木簪轻巧无雕花,乍一看平平无奇寒门女,细瞧时九天冷月落邻家。

    古往今来,市井无赖皆是贪财好色,嗜酒爱赌,眼前这帮人自然也逃不出这一套去,那头头见这女子美貌,登时换了一副色眯眯的神态,一面扭腰晃腚地朝前走,一面拿腔捏调地说道:

    “小娘子,你看我多听你的话,你让我住手,我就立马让手下住手,我平时那可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嘿嘿……看在我这么听你话的份上,你是不是也得把你家住哪里告诉我呀,也好让我趁着今晚夜色去与你成了好事……”

    这头头说着,张开双臂就要朝着那女子抱过去,谁知这女子身形一动,飘然退出三尺,玉指急速探出,在这头头胁下一点,随后这方才还张牙舞爪的头头便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呼,双手捂着胁下连连后退,面上冷汗淋漓,牙关紧咬。

    只是这疼痛虽钻心蚀骨,却不持久,头头才退出几步,便已然消散大半,过了片刻竟是半点也不痛了。地痞无赖,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头头登时直起腰来,指着面前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上!把她给我绑走!过了今晚再毁了她的容貌,扒光衣服扔在街上!”

    众无赖见老大放话,个个兽性大发,仗着自己人多,缓缓朝着这女子围了过来。若是换了寻常之人,只怕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只是这女子却依旧云淡风轻,不等这一群无赖动手,反倒先行冲上,众无赖见这美貌女子主动上前,登时嬉皮笑脸,出言调戏。

    “哎呀,小妹妹,这青天白日的,你也不用这么急吧……啊!”

    惨叫声起,但见这女子欺身上前,掌风腿影纵横,这一众喽十几人,却不敌一个年方二八的女子,只过片刻,便已然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各个挣扎呻吟不止面上尽是痛苦之色。此时,这女子才缓缓地来在那头目面前,低下头轻声问道:“各位……且停手……”

    这会那混混头目早被吓得手足无措,听见这女子的声音,登时点头如啄米:“停手……马上就停手,求女侠饶命……求女侠饶命!”

    说道后面这头目见女子并无甚表情,心下更是恐惧,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女子便磕起了响头,众喽哪敢怠慢,纷纷从地上爬起。一时间街上再没有别的声响,只听见以头抢地之声连成一片,过了片刻竟还有抽泣之声传来,一旁百姓经常被这一干无赖骚扰勒索,此时不由心下暗自痛快,但却无一人敢出声叫好。

    这女子嘴角一翘,冷哼一声,直接走到昏迷不醒的算盘旁边,轻轻在他胸口膻中穴一拍,算盘原本微弱的气息竟缓缓稳定充沛了起来,随后这女子便如同扛麻袋一般将算盘扛在肩上,瞥了一眼地上犹自磕头不止的众人,淡淡说道:“我名唤扶仙,家住镇外三十里寒泉村,若是不服,尽可来寻我。”

    “不敢不敢,不敢打扰女侠,女侠慢走!”

    方才这扶仙出手虽看似蜻蜓点水,实则颇为狠辣,中招之人皮肉之上并无半点伤痕,也不会留下内伤,只是那片刻疼痛却不亚于抽筋拔骨。这一众无赖平日里盛气凌人惯了,哪里吃过这等苦头,故而此时早已心生惧意,只盼着赶紧把这瘟神送走。

    扶仙闻言,哂然一笑,扛着算盘便朝镇外走去。一众无赖才吃过大亏,哪敢起身,直跪到扶仙身影远去不见,才纷纷站起来。旁边百姓自知这群无赖丢了面子,定要那旁人撒气,早就散了个干净,那头目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好歹又狠狠锤了手下一顿才罢。

    却说这扶仙扛着算盘一路出城,脚下不停,径直朝西而去,三十里须臾既过,这扶仙却依旧面不改色,气息绵长,不多时已然回到寒泉村中。村里老少对扶仙都是十分熟悉,此时见她回村,纷纷出言招呼,对于她肩上扛了个人反倒并没有太诧异。

    扶仙一路谈笑,沿着村中大路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来在一间茅舍门口,轻轻将门推开,扶仙把肩上的算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之上,随后打了一盆水,沾湿毛巾,将他脸上的污垢细细擦拭干净,把两鬓散乱的头发也顺手归拢平整,这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

    一切搭理妥当,扶仙缓缓抬起玉手轻轻按在算盘的紫府之上,犹豫片刻,却又缓缓下移,又复按在胸口膻中,片刻似是觉得不妥,又复按在紫府,随后又放回膻中,如此来来回回十几遭,方才将手放在那算盘膻中穴上。

    心下已定,扶仙秀眉微蹙,一阵阵略显阴冷的气息自指尖透出,渗入算盘膻中**,只消片刻,算盘的气息已然如常,若不是衣衫污垢狼狈,便如同睡着了一般。

    只是,若洛晨在此,必能看出这扶仙体内透出的阴冷气息竟和阴神教黑衣人的气息如出一辙,且扶仙所用的阴煞之气虽然不似黑衣人那般气势磅礴,但却十分精纯森然,这正是“脱胎换骨怀旧恨,前世今生起孽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1回 寒泉村红颜奉粥汤 起阴风算盘沉梦魇

    上回说到,算盘于华都算计洛晨,然洛晨逃脱,自己与灯影反成众矢之的,后来灯影自尽,以平众怒,算盘神志恍惚,独自行至一处小镇,险些被市井无赖活活打死,幸而一名女子路过,打退众人,将算盘救下带回村中,悉心照料。

    算盘此番受伤着实不轻,足足在床上躺了一月有余,眼下已然是八月初三,中秋近在眼前,一直不省人事的算盘方才发出一声低低的咳嗽,缓缓睁开双眼,歪过脑袋朝四周看去。

    眼前是一间普通的茅草屋,前后一丈见方,圆木纵横做梁,薄纱相连掩门窗,灶头茶壶鸣哨,锅内隐隐飘香。远处隐闻鸡犬,咫尺劈柴铿锵,不知桃源落何方,何人掀帘而入,屋外风起寒凉。

    “哎?你醒了?”

    此时算盘初醒,心下还不甚明朗,只见一个女子身影自外而入,随后发出一声惊呼,继而一路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来在自己的额头上摸了摸,随后又探手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半晌才浅浅一笑,说道:“嗯,我想着这两天也该醒了,这会烧也退了,脉象也平稳了,应是没什么大碍了,喂,你可听得见我说话?”

    算盘被这女子一番话说得迷迷糊糊,只觉她话音恍若天籁,令人闻之忘忧。女子见算盘不说话,不由得掩嘴一笑,伸出手在算盘眼前晃了晃,戏谑道:“喂喂喂,你在清河镇上差点被无赖打死,难不成是被打傻了?还是说你和那帮无赖是一路货色,见了女子就走不动道?”

    “咳咳咳……”

    算盘没想到眼前这眉清目秀的女子说起话来竟是这般呛人,登时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在下方才唐突了,还请姑娘……姑娘见谅,之前……我遭逢变故,又被人殴打,难不成是姑娘将我救回?”

    女子呵呵一笑,看着算盘说道:“不然呢,那些市井无赖还会大发慈悲放过你不成?不过你这身子着实是虚得很,我把你扛回来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你竟然几天都没有吃饭,没饿死已是万幸,又遭了那一顿好打,能活过来简直就是老天开眼。”

    方才不说还好,一提起吃饭这件事,算盘只觉一阵饥饿之感从下腹直窜到心头,肚子登时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女子抿嘴一笑,起身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喂过吃的,只是那时你牙关紧咬,也没吃下多少,正好这会锅里还有点粥,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女子一面说着一面朝锅灶走去,拿起一只木碗盛了半碗白米粥,又在旁边坛子里夹出几块盐渍萝卜,这才转回身来,走到床边把粥递给算盘,嘴里说道:“你可别嫌弃这粥里汤多米少,你昏迷一个月,肚子里空,一下子吃得太饱会出人命的,所以只能先委屈……”

    算盘这会已然饿得抓心挠肺,好不辛苦,哪里还会在意什么汤多汤少,这边粥碗才递到面前,算盘已然伸手接过,连粥带咸菜一股脑灌进嘴里,洒得衣服上都是。

    这粥应是做好没多久,这会还是温的,算盘腹中踏实,忽又想起灯影命丧丞相府,阵阵酸楚上涌,一个男子便如三岁孩童一般,就这么坐在床上端着粥碗嚎啕大哭起来,其音甚悲,催人泪下。

    女子坐在床边,也不出言相劝,只默默地看着涕泗横流的算盘,任由他放声哭泣。良久,算盘渐渐止住泪水,女子这才开口说道:“村里甚是安静,也没什么外人,你若不嫌弃,便在村里住下,反正我这也不差你一个人的饭菜。”

    算盘放下粥碗,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低声说道:“姑娘救命大恩,在下无以为报,若是有何可供驱策之处,但请姑娘吩咐,在下必无推辞。”

    女子见算盘愿意留下,嫣然一笑,端起粥碗放在旁边,饶有兴趣地问道:“吩咐一时半会倒是没有,我且问你,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算盘这会肚里踏实,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闻言黯然一笑,说道:“在下姓荀名宗,乃是一名行走江湖的镖师,绰号算盘。”

    女子眼睛一瞪,说道:“你……你是镖师?还……还行走江湖?那怎么还……”

    一语未了,女子却忽然顿住,闭口不言,算盘自嘲一笑,说道:“之前我遭逢大变,心神恍惚,更兼多日奔波,粒米未进,纵然有功夫也无力施展,那时别说几个五大三粗的无赖,便是个黄毛小孩都能将我打倒,最后还是多亏姑娘救我性命,不知可否告知芳名,以便在下感怀。”

    女子闻言,将鬓角一缕青丝捋过,笑道:“感怀就不必了,我平日里也会去到那清河镇上买菜卖肉,早看不惯那些无赖仗着人多欺行霸市,又见你被打得那般凄惨,这才顺手救了你,我姓扶,名唤扶仙,祖辈住在这寒泉村里,到我这一辈已有数百年了。”

    算盘略一沉吟,说道:“我之前虽神志模糊,但也记得殴打我的地痞无赖少说也有十几人,姑娘能从那些人手中将我救出,想来必是身手不凡。”

    说到这里,算盘就不再往下说了,如此点到为止,若是扶仙愿意相告,便自会细说,若是不愿,那也不至太过尴尬。谁知扶仙闻言,浅浅一笑,点头说道:“你这样倒有了几分江湖人的样子,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寒泉村外有一条小溪,乃是从旁边的寒泉山上流下来的。”

    说道此处,扶仙脸上不由显出一丝骄傲的神情:“那寒泉山本也无甚稀奇,可就是这泉水颇有几分特异之处,那泉眼自山顶而发,四季不绝,寒气逼人,寻常之人若是生饮那泉水,必觉寒意彻骨,须得等到那泉水一路流下山来,成了小溪,方能用来洗衣做饭。”

    算盘久经江湖,闻言当即说道:“想必这泉水不凡,即使流下山用来洗衣做饭,也一样与凡水大不相同。”

    被算盘不着痕迹地一捧,扶仙脸上笑意更盛:“正是呢,这泉水烧菜做饭分外可口香甜,而且吃这个水吃久了,精神膂力也随之增长,虽不说百病不侵,但也十分康健,更兼我们寒泉村代代习武,如此一来,那些无赖地痞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这扶仙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过寻常百姓的模样,除了样貌清秀一些,并无甚出众之处,可算盘却偏生被扶仙这等神态行止吸引,心生倾慕,脱口说道:“那些地痞无赖也是积了德了,能倒在你这等清丽出尘的女子手下,也算是一桩幸事。”

    扶仙闻言,脸上一红,低下头来不再言语,此时门帘忽然被掀开,一名白发老者缓缓入内,扶仙急忙起身相迎,低声说道:“村长。”

    老者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哑声道:“仙丫头,你且出去,我有话要和客人说。”

    扶仙愣了一愣,心下自是不愿,却又不敢违逆村长的话,只得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算盘,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这村长也不着急,直等到扶仙走出屋子,才来到床边缓缓坐下,一双浑浊老眼看向算盘,声音低沉:“伤可好些了?”

    算盘被这老者看得浑身不自在,急忙说道:“多蒙扶仙姑娘照顾,已经好多了……村长,若是我不便住在这村中,您但可直说,晚辈比不会厚着脸皮赖在村中不走。”

    老者闻言,脸上的皱纹略略舒展了些,又是一声冷哼,这才说道:“我们寒泉村虽不甚大,地方也偏,但却也有不少客人来过,最长的甚至在村里住了几年之久,也并非什么罕事,只是年轻人,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老话,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算盘闻言,心中一惊,抬头看向老者。那老者面无表情,眼中隐有流光,冷然说道:“哼,前几天华都里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之前一个什么犯了欺君之罪的少年在相府落网,随后遁走,其二是有一队镖师竟敢设计欺瞒当朝丞相以及司空,以至于血溅丞相府,你方才在屋外和仙丫头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

    若是算盘未曾经历丧友之痛,必能听出这老者话中蹊跷,寒泉村地处偏僻,这些事情又怎会如此之快就传到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里来?这村长虽故意含糊,然却能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得明明白白,显然并非道听途说,光是这两点便足以让人生疑。

    只是眼下算盘方寸大乱,心中更是把灯影的死看的比天还大,就算天下人人皆知也不足为奇,竟对这老者的话深信不疑,当即说道:“华都一事确是晚辈鬼迷心窍,以至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甚至还赔上了兄弟性命,村长若是怕被连累,晚辈这就离开。”

    说罢,算盘便从床上爬了下来,勉力起身,踉踉跄跄地朝外走去,老者站在床边,漠然看着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算盘,并无半分阻拦的意思。不多时算盘已然掀开帘子走出屋外,只是随着他一脚踏出,整个村里男女老幼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冷冷地看了过来。

    阴风骤起,森寒成阵,算盘呆立门口,如坠冰窟,阵阵寒意自心头而起,只觉天下之大,竟无半分立足之地,不过片刻便已然生出了轻生的念头,目光缓缓转向旁边的一柄镰刀,颤巍巍地伸出手去,随后便将锋刃朝着自己的脖子上按了下去。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你这是做什么,留下罢……”

    “嘶”

    一口冷气直入肺腑,手中镰刀倏然而落,一阵铿锵,算盘就如溺水生还一般,大口喘着气,周身冷汗涔涔而下。此时,那个声音又复传来:“算盘,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喝了我的粥,还要借此诬陷我在粥里下毒,顺便讹我一笔不成?”

    此话入耳,算盘心中没来由地便平静了不少,抬头看去,只见村中老少玩闹的玩闹,劳作的劳作,并无一人看向自己,纵然有也不过是匆匆一撇,便看向别处。如此大起大落,算盘只觉心下越发疲惫,不由得回头朝屋内看去,只见村长正缓缓走出。

    “年轻人呐,心性浅,气性大,我老头子不过说了你几句,你这般白眉赤眼的就要走,连话都不让我说完……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

    村长一面念叨着,一面从屋里走出,背着手自顾自离去。等到村长走远了,扶仙方掩嘴一笑,说道:“你不用管他,村长年纪大了,脾气冲得很,你且不用理他,只要他没抡锄头轰你走,你就安心在村里住下好了!”

    听闻扶仙之言,算盘终于松了口气,谁知这一口气松下来,算盘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一阵摇晃又复晕了过去。

    扶仙伸出手缓缓将算盘揽在怀里,抬眼看向村中,只见村中男女老幼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自己,扶仙嘴角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抱着算盘便走回屋中,门帘一放,村中又复喧嚣起来,恍若无事。

    片刻,早有一个梳着小辫的男孩捧着一只大碗屁颠屁颠地来在扶仙门口,碗里盛着清澈透亮的水,只是这水寒意刺骨,煞气森然,比冬日里的冰雪还要寒凉。此时,扶仙自屋内走出,伸出手来宠溺地摸了摸男孩的头,接过大碗,又复走进屋中。

    “呃”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屋里传来,然这呻吟也只持续了片刻便归于沉寂,阵阵阴煞自屋内扩散而出,吹得门帘晃动,窗棂做响,如此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平息。只是如此大的动静,村里百姓却如同没看见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忙着手边的事情,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好一片田园风光,这正是“寒水蚀心造邪体,煞气冲脉成阴身”,究竟不知这算盘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2回 战扶仙算盘惊仙体 夜登山阴煞入百脉

    上回说到,算盘在寒泉村中昏迷一月,终于醒来,只是身体虚弱,神志不明,竟没能看出这寒泉村处处诡异。后来又被村长引动心神,复为阴风所冲,再度昏迷,扶仙趁此机会以寒泉哺之,此时算盘一步错,步步错,已然万劫不复矣。

    此时寒泉入体,算盘昏睡了一整天便又复醒了过来,只是这一遭睁眼,算盘便觉自己心智清明,神完气足,先前痛楚竟全数消失无踪。这会扶仙掀帘而入,看着愣在床上的算盘,呵呵一笑,说道:“昨日你身子还没好就下床乱动,没一会就又晕过去了,我怕你扛不住,就给你喂了点寒泉,你此时觉得如何了?”

    “好多了,这寒泉果然名不虚传,眼下我身上也不疼了,头也不晕了,这寒泉妙用无方,果然奇异。”

    算盘一面起身下床一面啧啧赞叹,扶仙回过头来笑道:“这也算你运气好,寒泉虽有治病疗伤的妙用,但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若是无缘,只消喝一口便会被寒气冻住五脏六腑,没死也死了,我是看你那时命在须臾,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你的身体与寒泉竟颇为契合,所以才能得其助益。”

    算盘闻言,心下感激,急忙躬身说道:“扶仙姑娘,此番你前后两次救我,我算盘便是欠了你两条命,从今往后若有什么事情可效微力,姑娘只需吩咐一声,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谁知扶仙闻言,只含笑摇头,轻轻把沾着水的素手一甩,大大小小的水滴纷纷溅在算盘身上:“这里不过是山野村落,我也只是一名村姑而已,可没空陪你掉书袋子,不过说起吩咐嘛,我倒还真有点事情要你帮忙……”

    这会算盘只怕扶仙别无所求,听闻她有事要自己帮忙,登时言道:“姑娘但请吩咐。”

    扶仙又是一笑,面容清丽出尘,淡然说道:“瞧你这视死如归的样子,就好像我要让你去下油锅一样,你且安心,这件事并非什么大事,只是我听闻江湖人士皆有功夫傍身,正巧我也会些拳脚,你这会精神也不错,不知能否与我切磋一番,让我见识见识?”

    算盘一怔,随后才说道:“姑娘,这江湖之中,刀口舔血,用的多是阴损下流的绝命招式,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要伤人见血,更不好拿来切磋的……”

    谁知扶仙闻言,微微扬头,上前一步看着算盘说道:“方才还说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会怎么又推三阻四起来了?放心,若是你真伤了我,我纵然死了也心甘情愿,绝无半点怨言,还是说你本就是虚张声势,其实根本没有半点本领?”

    说罢,扶仙便自顾自走出屋去,将算盘一个人扔在屋里,若是换了旁人,算盘也只会摇头一笑,转头便忘,只是这扶仙却又与旁人不同,见她这般高傲行止,算盘心下豪情顿生,却又不愿真的伤了她,只好在厨间拿了两只筷子握在手里,这才掀帘走出。

    此时扶仙在外,见算盘随后而出,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算盘立在扶仙对面,躬身说道:“在下所用的乃是奇门兵刃精钢刺,但姑娘救我性命,我也实在不忍相伤,所以才用这两只筷子替代,咱们点到为止,你看如何?”

    扶仙轻轻一哼,竟不答话,欺身而上,一套掌法施展开来,赤手空拳直取算盘面门,招式精微,隐有大家之风。算盘心下暗暗喝彩,手上不慢,以一路九绝刺相迎,两根筷子虽短,但却灵便无比,更兼阴狠诡谲

    只见那红颜素手分经纬,公子木筷归阴阳,这掌法冠冕堂皇,劲力吞吐催经脉,那木筷飘忽不定,无攻无守指要穴,二人打到数十招,这边扶仙掌掌相连银河落,风声骤起,那边算盘招招无形鬼影飞,杀机纵横,这正是一碗寒泉换筋骨,脱去凡胎做仙身,卷土重来风云动,回首来路雨纷纷。

    这二人眼看就要打到百招,扶仙掌势一变,身形疾掠,荡开算盘双刺,一掌拍在算盘胸口,算盘只觉体内气息一滞,手上不由一缓,随后扶仙的玉手便已然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算盘一阵苦笑,收了招式,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然围了一群村民,吃西瓜嗑瓜子啃萝卜,看得不亦乐乎。

    扶仙看着算盘目瞪口呆的神情,噗嗤一笑,将手拿开。周围村民见他俩打完,也就一面笑着朝二人点头示意,一面散去各忙各的了。扶仙这才走到算盘面前,笑着问道:“如何,这一架打下来,你可觉出与之前有什么不同么?”

    算盘回过神来,眼中隐有光芒,半晌才说道:“行动比以前快了,招式也精准了许多,若是从前,即使我神完气足,在你手下也绝走不出十招……而且……而且在与你切磋的时候,我总觉着体内有一股寒意四处游走,难不成竟是那寒泉?”

    扶仙伸手将算盘手里的两根筷子抽出来,一面朝屋里走去,一面说道:“你说的对,但也不对,寒泉不过是将你体内经脉扩开,使之可以容纳天地灵气,而方才你觉到的那股寒意,便是你于激战之时不由自主纳入体内的灵气了。”

    算盘闻言,心下剧震,当即问道:“这……你是说我……我可以纳灵力入体?那……那岂不是……”

    走在前面的扶仙回过头来,看向瞠目结舌的算盘,嫣然一笑,说道:“正是,你现在已然是一名修士,在凡人眼中,你便是仙人了……”

    扶仙这一句话音调颇有韵律,暗含玄机,眼下算盘虽能纳灵入体,然此番一步登天,哪有步步为营来得扎实稳固?被扶仙魔音一催,当即入了邪道,只觉自己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心思一起,再难收拾,算盘一面想一面走回屋中,脸上尽是浮躁傲然之色。

    此时天色近晚,暮光凄清,扶仙在灶旁整治饭菜,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会你刚成仙身,尚未稳固,须得好好吃饭,待到晚上你随我上山到寒泉旁边去修行,想来不出一月,你的修为也就差不多能稳固下来了。”

    算盘随口应了一声,依旧坐在桌边发愣,不多时扶仙已然坐好四菜一汤,又为算盘盛好了饭,这才坐了下来,说道:“你在想什么呢?饭菜都好了,还不赶紧吃饭?这会天都要黑了,咱们吃好了饭还要上山修炼,晚了可是会错过时辰的。”

    如此一说,魂飞天外的算盘方才醒了过来,心下高傲更甚。这扶仙见算盘心性已破,趁热打铁,柔声说道:“看你方才的身手,清河镇上的那些小喽再怎么着也难动你分毫,为何你却会被他们欺辱成那个样子,这其中是有什么变故么?”

    提起这件事,算盘脸上不由现出一丝黯然之色,扶仙见状,急忙说道:“我只是随便一问,若是……若是你不愿与我说那也罢了,吃饭吧,吃过了饭咱们还要上山修炼,可别耽误了功夫……”

    说罢,扶仙缓缓低下头去,伸出筷子夹了好些菜在算盘碗里。算盘行走江湖,女子哪里见得少了,只是他心中早有爱慕之意,自然看不下扶仙这幅楚楚可怜的神态,当下言道:“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一个好兄弟为了帮我,牵连其中,还丢了性命,所以我才……”

    扶仙抬起头来,看算盘,问道:“丢了性命?我虽生在这小村之中,也知道威国法令甚严,你的兄弟丢了性命,竟然都没有做官的出来主持公道么?”

    算盘闻言,登时面现怒色,冷然说道:“哼,主持公道?我那兄弟便是死在这威国的达官贵人手里,还说什么主持公道!我二人本想借着进入华都之际揭发一名恶盗,只为了给大哥谋个前程,谁知那恶盗颇有本领,竟然轻易逃走,我二人顿成众矢之的,最后还是那位兄弟以死谢罪,方才了结此事……”

    扶仙慢慢坐到算盘身边,轻声问道:“那……那这个恶盗最后被抓到了吗?”

    算盘一声哂笑,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恶盗名唤洛晨,本是个犯了欺君之罪的状元,后来不知怎么竟成了修士,且本领不凡。他改装易容,化名洛秦与我们一同走镖,中途被我认出,我大哥老方已然厌倦了刀口舔血,我这才想着借洛晨为大哥谋个退路,谁知……”

    此时算盘的心绪由怒转悲,颓废渐生,扶仙下一句话若是说得轻了,算盘十有**会放下此事,说得重了,算盘又有可能心生疑窦,这皆不是扶仙所要的结果。

    沉吟半晌,扶仙慢慢伸出手去,盖在算盘的手背上,柔声说道:“算盘大哥,那恶盗既然与你素无冤仇,不如就罢了,明日我帮你在村外立个你那位兄弟的空坟,咱们时时祭拜,也算全了兄弟情义,毕竟你得罪的是达官贵人,这仇……想来也难报……”

    算盘闻言,双手缓缓紧握,心中怒火上腾,难以自制,良久才说道:“当初我肉眼凡胎,只能任人摆布,眼下我面前仙途坦荡,若还是畏首畏尾,那还不如在清河镇上被那群无赖打死!洛晨我要杀,兄弟的仇,我也一样要报!”

    见算盘这般,扶仙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露分毫,急声说道:“那恶盗杀也就杀了,可是兄弟的仇又如何能报?难不成你要去华都刺杀达官贵人不成?纵然你身为仙人,也敌不过万千军士,到时岂不必死无疑!”

    算盘转过头来,看着焦急关切溢于言表的扶仙,翻过手掌握住扶仙玉手,沉声说道:“我之前乃是春秋盟的镖师,这春秋盟是天下第一江湖势力,只要我潜心修炼,有朝一日重回春秋盟,必能将其握在手中,到时搅弄风云,颠倒乾坤,于我便是易如反掌!”

    眼下尘埃落定,心念已生,扶仙也就不再多言,只看着算盘说道:“好了,我知道你心怀大志,但你也说了,得潜心修炼才能回到那个什么春秋盟里去搅弄风云,这会咱们且快吃饭吧,村里有好些人在外经商,消息灵通,我得了空就去帮你打听。”

    算盘闻言,不置可否,并不指望扶仙能够拿到什么有用的情报。须臾饭毕,二人趁着夜色出村,直奔村外寒泉山而去,这寒泉山离村落并不远除了村口走个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是夜月白风清,银辉流转,算盘借着月色看去,好一座寒泉山

    但见那深空飞白雪,石阶凝玉冰,起伏处风吹古木,喧嚣时寒鸦骤惊,这深空白雪,原是月华点点,那石阶凝冰,本为晚露泠泠。身边叽叽喳喳,隐有鸟雀嘈杂,远处呼啸,应是虎走蛇行,这正是寒泉一缕下玉亭,半分凶煞半阴灵,造化何故生邪祟,养成奸凶乱太平。

    寒泉山地势虽不甚高,然山路难行,二人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方才爬上山顶。原来这寒泉自山顶而出,久而久之竟在山顶汇聚成一汪小小湖泊,其中泉水清澈,一眼见底,更兼明月皎洁,果然一派好景,只是寒泉四周寒风阵阵,冰冷刺骨,却将赏景的兴致扫去不少。

    扶仙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呵气,说道:“算盘大哥,这里很冷吧?”

    算盘微微上前,将扶仙挡在身后,点头说道:“不错,我也去过北境,哪里终年坚冰不化,寒风呼啸,寸草难生,可是和这寒泉周围的风比起来,却还是差了不少。”

    扶仙微微一笑,走到算盘身边,直面寒风,飒然说道:“不错,这寒风凉入骨髓,一般人根本难以承受,可其中灵力充盈,却是咱们修行的良助,据说修为高时,便可视寒风于无物,更能在寒泉之中自由来去,只是我修为不够,难以做到……”

    说罢扶仙没有理会算盘看向自己的目光,笑道:“罢了,你既与寒泉有缘,我也自然不会藏私,所为修行,不过是将灵力纳入脉络之中,运转周天,这周天便是任督二脉,至于周身其他脉络,容我慢慢说给你听……”

    算盘行走江湖日久,对于人体脉络虽不通晓,但也知之甚多,许多关窍扶仙不过略加提点,算盘便能触类旁通,不过一个时辰已然将人体周身脉络要穴记在心中,此时算盘饮下寒泉,已有根基,灵力入体,自行周天。

    这算盘满以为修的是玄门正道,哪里知道这寒气乃是承阴煞而起,移心动性,此时他纳阴煞入经脉,已然堕入魔道,万劫不复,这正是“仙途须臾数百载,一碗寒泉未可成”,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3回 言根底扶仙护算盘 堕魔道阴煞迷本心

    上回说到,算盘服下寒泉醒来,只觉体内气力充盈,隐有寒意游走,竟已然成了仙身,心性登时浮躁不已,更兼扶仙在侧,三言两语挑拨得算盘怒火中烧,竟生出借春秋盟动乱天下的念头。随后二人上山借寒泉修炼,算盘不知自己已然踏入魔道,依旧每日潜心用功不提。

    须臾半年已过,这半年中算盘每日夜间上山,借寒泉修行阴煞。这半年来,扶仙时时在侧,以言语暗暗引导,此时算盘心中于洛晨,于威国皆有刻骨之恨,这恨意若放在别处,必然化作魔障,荒废大道,然算盘修行阴煞之气,却反成臂助,修为愈深,恨意愈重,两下相催,这半年的修行竟抵得上旁人数年。

    这一夜修行已毕,算盘和扶仙相拥下山,半年中扶仙虽行止如常,然却暗透引诱之意,算盘对她本就倾慕,如此一来二去,早在山上做成好事,一并连成亲大礼都办了。打那以后二人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只要是扶仙之言,算盘必然深信不疑,这扶仙也是心思机巧,从不直言相劝,只在话外留音,挑得算盘恨不得立时攻进华都,改天换地。

    却说这二人自寒泉山而下,又复在屋中亲热**一番,方才安歇。须臾夜尽天明,算盘尚未醒来,只听得扶仙在耳边说道:“夫君,夫君快醒醒,村里在外经商的大哥回来啦,说是找到了那个什么洛晨的行踪!”

    算盘闻言,登时睁开双眼,杀机一闪而逝,起身说道:“好!不知那洛晨现在何处?”

    扶仙伸出玉手点在算盘额头之上,笑道:“夫君糊涂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说得清楚这些,那位大哥姓计名忠,正被我请在咱家院里喝茶,这次他回来不过探望父母,明日就又要出去跑商,你要问什么可得赶紧呢!”

    算盘闻言,急忙下床,掀帘而出,只见一名壮实汉子正坐在屋外手里拿着一杯热茶,但却并不喝下。算盘细细看去,只见他浓眉大眼鼻长,耳厚嘴阔脸方,两只粗手做箕张,手臂虬结筋骨,大腿撑破水缸。面上神情冷傲,吐气不见白霜,修成阴煞体内藏,玄仙隐世已久,阴神复出洪荒。

    眼下正是一月,隆冬未过,天气甚是严寒,然这汉子只穿单衣,坐在院中喝茶,竟不见半点瑟缩,吐气之时也没有一丝白霜凝结,一看便是从寒泉修行出来的高手。正思量间,扶仙在屋中悄然说道:“计大哥也是生饮寒泉,奠定道基之人,且修行日久,夫君,你切莫要冲撞了他。”

    算盘微微点头,他毕竟是江湖中人,对于这些言谈机变还是有些成算的。缓步走到计忠面前坐下,算盘笑道:“计大哥风尘仆仆,想是在外跑商十分辛苦,此番又帮小弟找到仇人行踪,小弟实在是感激不尽。”

    这番话说得也算中规中矩,然计忠却是连个表情都欠奉,放下茶杯,冷声说道:“你要找的那个什么洛晨在离开华都之后前往北境,我教中正有人在那边献祭骨泽,险些被他坏了好事,此时他已然同一个名唤蓝心的鬼仙一路西行,看样子是要前往流沙,你有什么安排?”

    算盘眉头微微一皱,心下虽奇怪计忠提起的“我教”到底是个什么教派,但却并未贸然问起。略一思索,早有成算,笑道:“我与那洛晨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他言谈之间对流沙的民风习俗分外向往,此番西行,必会去往流沙,只要我先一步赶到,便能设计将他毙于流沙城中。”

    谁知计忠闻言,冷哼一声说道:“你不能去流沙。”

    算盘一愣,心下略有不满,当即问道:“为何?”

    计忠漠然地看了算盘一眼,冷声说道:“仙妹子不愿告知与你,但我可没那么多顾忌,洛晨不过是跳梁小丑,我教随便派一名护法过去都能瞬息将之击杀,而你要做的便是立即赶往春秋盟,不择一切手段打入内部,组建大军,直指华都城下,其余的事情统统靠后!”

    计忠这一番话说的颐指气使,算盘心高气傲,此时有了修为,更是自视甚高,闻言面色一沉,狠声说道:“我念你奔波劳苦帮我搜集情报,一直都是客客气气,未曾怠慢,谁知你竟这般不知进退,真当我怕了你不成!”

    说罢,算盘体内阴煞一鼓,杀机纵横,精钢刺在手,已然朝着计忠双眼刺了过去,这一招本十分巧妙,自眼至腹,一路向下,尽指要害,变幻多端,然计忠却连瞧都不瞧,哈哈一笑,周身阴煞奔腾,算盘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人已被轰出三丈开外,跌落尘埃,体内阴煞流转亦被生生打散。

    “夫君!”

    一声娇呼从屋内传来,扶仙身形闪动,已然站在算盘身边,看向计忠说道:“计大哥!你有话好好说来便是,何苦动手?难不成你自己对旁人指手画脚,旁人就得任由你轻视折辱?连一句公道话都说不得了?”

    计忠站起身来,漠然说道:“哼,还真是夫唱妇随,你私自救他回村,还给他饮下神泉,让他修成仙体,那他就必须为我阴神教的千秋大业赴汤蹈火,如若不然,你当我阴神教神泉是街边大白菜不成?任由哪蹦出一只阿猫阿狗都能饮上一口?”

    扶仙神色大急,一时语塞,可算盘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剧震,愣愣地看向扶仙,木然说道:“娘子……你……你是阴……阴神教……”

    扶仙面上悲戚之色更甚,转过头去,暗自垂泪,一双手却依旧扶着算盘,未曾放开。计忠哂笑一声,说道:“不错,这村落正是阴神教之地,山顶寒泉便是阴神泉,你也算有大造化,喝了阴神泉居然没死,还成了仙体,可以修行阴煞之气……怎么?看你这样子,竟是不愿入我阴神教?”

    说到最后一句,计忠身上登时杀意奔涌,算盘只觉体内气息滞涩,分外难受,良久才勉强开口说道:“我行走江湖,多闻阴神教残暴,以活人血祭,我那妹子药匣,也正是因为入了阴神教才被春秋盟察觉,后为洛晨一剑穿心而死,如此……”

    算盘的话还未说完,计忠忽然上前一步,周身阴煞奔腾,将算盘的话生生压了回去,狞笑道:“你那妹子被洛晨杀了,你不去找洛晨报仇,反倒寻上了我阴神教的不是,呵呵呵,如此倒打一耙,日后必是祸患,倒不如现在……”

    “计大哥,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眼看计忠便要出手,扶仙猛然抬头,挡在算盘身前,计忠周身阴煞沸腾,气势滔天,看着扶仙说道:“你以为你做此姿态,我就会放过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么?此人借我教神泉保得性命,此时却吃里扒外,故作清高,不杀等甚?”

    说罢,计忠大手拍出,直朝着扶仙顶门按下,毫无留手之意,看样子竟是真的要将扶仙毙于掌下!算盘心下大急,正欲开口说话,忽觉一股劲力自身后而发,生生将计忠惊天一击化去,算盘急回头看时,只见村长正立在自己身后,气定神闲,恍若无事。

    计忠脸色大变,恨声说道:“村长,您这是……”

    村长浑浊的双眼瞥了计忠一眼,随后看向算盘,漠然问道:“我看方才计忠一掌拍下之时,你嘴唇翕动,似是有话要说,反正要动手也不在这一时,你有什么话,尽可说出来,不必隐瞒藏私。”

    扶仙闻言,急忙看向算盘,眼中尽是焦急之色,算盘看着满脸皱纹的村长,忽然问道:“若是晚辈所猜不错,这一村百姓,尽是阴神教众,可对?”

    村长点了点头,咳嗽了两声,说道:“不错,虽然他们都是阴神教众,但能够生饮神泉之人却并没有几个,算上我,计忠,扶仙和你,整个村里也不过才九个人,他们散在天下各处,为我阴神教千秋大业费劲心力,待到有朝一日功成名就,他们就是我阴神教的英雄,必受万人敬仰,得众生膜拜!”

    说到此处,村长面上现出一阵极为狂热的神情,半晌方才又复看向算盘,一面喘息一面说道:“这就是你方才要说的话么?”

    这边话音未落,计忠身上阴煞又起,算盘低低一叹,摇头说道:“非也,我方才不过想说,不知何日,我才能有计忠这等修为,到那时若是再有人似今日这般欺辱于我,我必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村长闻言,上前一步,逼视算盘,冷然说道:“我可以告诉你,活人血祭并非空穴来风,至于你那个叫药匣的妹妹,我从未听说过,但她为阴神教而死,纵然死无全尸也是理所应当,即便如此,你还要留在教中修行么?”

    这些话若是常人听了,必会毛骨悚然,但算盘在村中居住许久,村民和扶仙就算再怎么滴水不漏,也难免会有只言片语传到算盘耳中,更何况算盘修行的阴煞之气本就凶厉无比,如此潜移默化之下,算盘心性早已扭曲,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此时算盘体内阴煞奔涌,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泪眼朦胧的扶仙一眼,随后决然说道:“若无一身本领,于旁人眼中便是蜾虫蝼蚁,不值一提。与其被旁人屠戮,倒不如去屠戮旁人,是非成败看的不是脚下白骨成山,而是身后荣光几许!”

    方才还横眉立目的计忠忽然哈哈一笑,走上前来说道:“好好好,如此甚好,若是你不说出这一番话来,纵然巧舌如簧,也终难逃一死,所幸你最终还是悟透了关窍,胜败功过,那是由胜者说了算的,而我阴神教要做的,正是那百世万载之胜者!”

    算盘尚未回过神来,村长已然开口,淡然说道:“你能做此想法那是最好,眼下你喝了寒泉,便是我阴神教护法,其余护法忙于别事,不能抽身,故而我打算让你明日便离开村落,打入春秋盟,务必将之握在我阴神教的手中,然我却不会给你一兵一卒,你,可做得到?”

    算盘心下略一沉吟,当下言道:“我本就是春秋盟之人,眼下一人回去倒还好说,带的人多了,反招怀疑,只是我那几位兄弟若是也回到了盟中,只怕会横生枝节,去之前还是先将他们的行踪探查清楚为好,免得到时麻烦。”

    村长点了点头,似是对算盘的回答颇为满意,这才言道:“你且放心,在你离开相府之后,春秋盟便派出杀手追杀你那些兄弟,这会他们只怕早就成了那些刺客的刀下亡魂,眼下你只管回去,断无人会跳出来坏你的好事。”

    算盘听闻自己的兄弟尽数被杀,心中怒火更盛,村长见他这般,点头说道:“罢了罢了,你只管放心去春秋盟中搅弄风云,我自会帮你将那洛晨抓回来,到时候是一剑杀之还是慢慢折磨,都随你的便,你就不要再多分心了。”

    算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之色,随后朝着村长微微弯腰,说道:“既如此,晚辈便先行谢过了。”

    村长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别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扶仙不能和你一块去,她要留在村中,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计忠,你也别在那杵着了,随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计忠应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算盘和扶仙二人,这才随村长离去,眼下扶仙脸上犹有泪痕未干,缓缓看向算盘,低声说道:“夫……夫君,我不是有意要诓骗于你,只是我阴神教所行之事不为世人所容,若是贸然告知于你,只怕你连片刻都不会在我这里多留……”

    算盘此时沉沦已深,满心爱怜,哪里还想得到自己修行阴煞本就是拜扶仙所赐,当下上前将扶仙拦在怀中,柔声劝慰道:“罢了罢了,娘子,若非当日你给我喂下寒泉,我这一条命早就没了,哪里还有今日?更何况我欲成胸中大志,必要有本领傍身,如今天时地利,我若不凑个人和之美,岂不可惜?”

    扶仙听闻算盘如此说,方才缓缓破涕为笑,二人这一夜也不上山修炼,只在家中生火做饭,相对饮酒,依依惜别,待到天明,早有村长差人送来各色疗伤杀人的丹药兵刃,算盘将其一一收在紫府之中,随后独自出村,径奔江城而去,这正是“身藏阴煞心怀恨,江湖自此起腥风”,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4回 祭兄弟算盘开杀戒 蝉脱壳乾坤起风云

    上回说到,算盘得知这寒泉村竟是阴神教之地,本想离去,只是这半年来却早被阴煞移了性情,更兼计忠威逼在前,扶仙牵绊于后,村长又委以重任,如此交攻之下,算盘也就顺水推舟,一路应承下来,转过天便与扶仙惜别,径奔江城而来。

    这寒泉村隐于虚空,甫一出村便已然在江城附近,只是这算盘认清路途,却不急着去往城中,而是径奔江城西面而来,不多时早已赶到一处路口,只见林间隐隐露出一面旗幡,上面隐有字迹,其上写的乃是一个“酒”字,下面乃是一间茅屋,炊烟袅袅,香气阵阵,直教人口内含涎,腹中生饥。

    算盘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缓步而行,走进茅屋外面的棚下,于桌边安坐,伸手在桌上扣了扣,倚门瞌睡的店小二睁开双眼,看向算盘,微微一笑,将肩上的白毛巾握在手里,上前说道:“小店有酒,有茶,也有酱牛肉,客官想吃点什么?”

    “酒。”

    算盘漠然看了小二一眼,口中吐出这么一个字来。小二点头应了一声,随后转身入内,不多时已然拿了一坛子酒出来,并一只大碗放在桌上,算盘轻轻一哼,身形错动,手中已然多了五只大碗。小二目光一闪,却并未多言,只将毛巾搭上肩膀,退回门边。

    酒坛开封,色泽殷红的酒液依次倒进了六只大碗里,这酒名唤英雄血,颜色也与血并无二至,若不是阵阵香气扑鼻,没准真会被当成是血。须臾六只碗皆已斟满,算盘神色肃然,面北而拜,口中说道:“朝廷不仁,江湖无义,小弟今日在此祭奠薄酒,欲凭一己之力,颠覆乾坤,兄弟姐妹在天有灵,待我大业攻成,打破华都,到时再以威国皇帝之血上祭诸位!”

    说罢,算盘重重磕了六个响头,将六碗酒一一洒落尘埃,随后缓缓起身。店小二靠在门边,淡然说道:“江湖腥风血雨,庙堂暗箭明枪,铁马金戈定边疆,纵有**不如意,何必一心乱萧墙?”

    算盘闻言,豁然转头,逼视小二,漠然说道:“呵,当初你让那个逆犯洛晨与我等随行,借他之手斩杀药匣,华都一行老方几人更是因他而死!这会我卷土重来,欲取天下,你又和我说这些狗屁不通的废话,难不成我那些兄弟就这么白白死了?”

    小二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上前一步说道:“非也,药匣乃是阴神教奸细,加入春秋盟,居心难测,纵然不忍,也需除之。至于老方几人之死,乃是因为你和灯影利欲熏心,卖友求荣,那洛晨从未开罪,尔等却暗箭伤人,事到如今,老方磨盘几人究竟因何而死,难道你竟不知么?”

    算盘森然一笑,又复在桌边坐下,不悲不喜地看向小二,淡然说道:“酒肉暗藏四海,茅屋内隐天机,寒来暑往任东西,血洒英雄肝胆,泪落红颜独泣。春秋盟,店小二,果然名不虚传,安坐茅屋之中便能知天下大事。”

    说罢,算盘将一只大碗扣在桌上,随后袍袖一抬,在地上纵横划出两道痕迹,十字交叉。这十字痕本是不死不休,然加上这一只盖碗就变了意思,乃是要将对方强行收入麾下,对方若是愿意,便将碗好好地翻过来,若是不愿,则直接将碗打碎,随后才是不死不休。

    小二看着桌上放着的碗,嘴角一翘,缓缓上前说道:“阴神教果然不容小觑,这才几个月过去,便已然将你收得服服帖帖,只是我春秋盟已经千载,小二虽不才,但也不能为了阴神教一句话就改门换户,客官摆下这个阵势,却是为难小的了。”

    此时小二称算盘为客官,便已然不当他是盟内之人,随后单手覆在碗上,也不见有何动作,那只碗便已然分崩离析,碎成小块。此时正好有几个赶路的汉子走了过来,只是尚未开口要酒要菜,几道阴煞之气便破空而至,射入体内,这几人连一声惨呼都未能发出,就已然气绝身亡。

    小二见状,脸色一变,赤手空拳朝着算盘攻来,算盘哈哈大笑,连精钢刺都懒得取出,直接以指代刺,与小二战在一处。但见二人拳脚层层叠叠,身形起起落落,这小二拳掌精微步凌虚,深藏不漏,那算盘阴煞灌体逞威能,盛气凌人,二人斗了数十合,小二**凡胎终是难敌这天成的阴煞,被算盘一指刺穿膻中穴,倒下尘埃,血流汨汨。

    算盘一脸得色,立在小二身前,弯腰戏谑道:“您这功夫果然是天下无双,若是我没有这一身修为,只怕不过十招就要被您捏断手脚,轰碎五内而死,只是您是凡人,我是仙人,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仙人呢,就算您是春秋盟的盟主,也不行……”

    小二此时已然不能说话,闻言豁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算盘。算盘似是对小二这幅表情十分满意,哈哈大笑道:“盟主大人,您对我了如指掌,我对您也并非一无所知,这本也无妨,只是您太过托大了,身为盟主,竟然将自己放在这荒山野岭里,今日这凄惨下场倒也没委屈了您……”

    算盘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在小二怀里一阵掏摸,不多时已然掏出了一块黑铁令牌,上面用金银分别雕刻着春秋二字,正是春秋盟盟主方能持有的春秋令,算盘哈哈一笑,将令牌收入怀中,面色一狠,抬脚踢在小二胸口,一股血箭自膻中飙射而出,小二狠狠砸进茅屋,房梁坍塌,尘土飞扬。

    “不自量力。”

    随手激发一张离火符将茅屋点燃,算盘便坐在这路口,看着那写着一个“酒”字的旗幡缓缓飘落,化作灰烬。期间有行人路过,皆被算盘格杀当场,扔进火堆,一时间路口焦臭混合酒香四处弥漫,火光明灭,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方才缓缓止息。

    待到火彻底灭了,算盘这才挥袖拂开尘土,将残尸一具一具摆出清点,对小二的尸身更是细细查验,直到确认无误,方才将尸身收入紫府,在自己身上划出道道伤口,又在那春秋令背后胡乱刻画几下,随后露出一丝狰狞笑意,转过头便沿着大路直奔江城而去。

    待到算盘离开许久,忽然又有一男一女沿着大路而来,其中一人身着红衣,举止大气妩媚,另一人身穿粗布衣,脚下破布鞋,眉清目秀,二十上下,嘴角带笑,不屑趋炎附势,身子长躬,非为折腰小人,一条白毛巾搭在肩膀之上,赫然便是方才被算盘虐杀的店小二。

    二人来在那一堆被火烧得不成样子的茅屋前,默然不语。良久,女子一面借着灰烬余热暖手,一面说道:“下手还真狠,怎么样,膻中被一指戳穿,随后又一脚被踢爆心肺,临了临了还在火里给烤了一圈,哈哈哈,这滋味不好受吧?”

    小二淡淡地瞥了一眼掌柜,伸出手揉了揉胸口,微笑说道:“这等凶残,哪里会好受,然只要能保住我这一条命,就算再怎么难受也得忍着……唉,平日里说什么义薄云天,舍生取义,到头来,还不都是贪生怕死……”

    女子轻轻地掸去袖子上的飞灰,哂然说道:“眼下算盘已去,拿走了你替身的尸体,还有你们春秋盟最为珍贵的春秋令,你说他回到盟里是会让别人来做盟主呢,还是自己想尽办法钻营结党,铲除异己,然后自己做这个盟主呢?”

    小二苦笑一声,说道:“秦掌柜,您就不要调笑我了,算盘既然已经加入阴神教,必会借我春秋盟的名义大举叛军,进犯威国疆土,随后阴神教坐收渔翁之利,此举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算盘心机深沉,怎会放过将春秋盟握在手中的良机?我看不出数月,这春秋盟便要易主了……”

    这秦掌柜自然就是云月楼秦烟,洛晨刚从方圆村离开之时,曾托店小二给秦烟送信,告知村中变故。这小二和秦烟都不是笨人,怎会只递过一封信便就此罢了?于是这小二传信之时便带上了一坛酒,果然正中秦烟下怀,自此云月楼的酒除了女儿心之外,又多了一种英雄血,掏尽了那些寻花问柳之客的银子。

    秦烟出身地宗,尤善卜卦之术,那一日小二又来送酒,秦烟见到小二,心下忽感异常,急忙叫住了他,暗自卜算一卦,得了个下下大凶之数。这秦烟思量再三,还是将卦象原本告知,小二本就知道秦烟乃是得道仙人,索性也不隐瞒,将自己春秋盟盟主的身份坦诚相告。

    这个身份着实非同小可,盟主有难,这春秋盟只怕也难逃大劫。小二本想请秦烟出手平定此事,谁知秦烟却说劫数已成,自己出手只能保得小二一人平安无事,至于春秋盟是兴是亡,那还要看造化,且她一旦出手,小二就必须退隐江湖,若是贸然露头,必是自取灭亡。

    小二虽忧心春秋盟,可临了临了还是答应了下来,让秦烟为自己的替身施了法术,联结自身,便坐等劫数上门。果然,今日小二正在云月楼中打扫桌椅,忽觉胸口剧痛,随后周身便如火烧一般难受,那边秦烟早有感应,当即带着小二赶来,一到这里便看见了这般景象。

    这会秦烟朝着四周扫了扫,淡然说道:“好了,你现在已然身死,又没了春秋令,春秋盟易主不易主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此时劫数未完,连我也不敢轻易参与其中,你就老老实实在我云月楼中当个跑堂,还怕我饿着你不成?”

    说罢,秦烟转过头去自行离开,小二苦笑一声,只得转头跟上,一面走一面说道:“替身被杀之后,我隐隐感应到算盘在春秋令后面刻画了什么,虽然看不清楚,但算盘憎恶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而已,只怕洛晨他……”

    走在前面的秦烟微微一愣,脚步不停,摇头说道:“云开方见月,潮落始留沙,变数将生,治极生乱,便如云起潮涨,势不可挡,我等局外之人,只需静候云开潮落,切莫以一己之力,阻乾坤轮转,该出手的时候,你不出手都不行,不该出手的时候,便不要逞强了罢……”

    小二眉头一皱,嘴里低低地念叨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跟着秦烟一路离开。此时已然傍晚时分,暮色苍茫。茅屋着火,一人之力了却十余条无辜性命,天下狼烟,战乱纷争又涂炭多少生灵?暮色清冷,荒天寒鸦难成寐,刀锋残破,沙场哀鸿落犹惊。

    这一去,邪生四海,仙鬼分庭,华都城下连风龙虎招血雨,仙人宗中儿女情长引雷霆,缘起难灭,缠得是纷纷乱乱,恨生不平,欲分说又有几人肯听?到头来,剑挥南海畔,血洒北疆冰,没有一番你死我活风云斗,哪来最后阴阳两隔各消停?

    到头来,还不是胜者为重,败者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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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