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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回 江山动邪祟乱清明 流沙暗有缘入骨海

    茫茫黄沙无际,森森白骨生寒,匆匆一去不回还,前后尽是来路,生死左右两端。

    四节轮转一岁,物是人非江山,待到东归思故土,天下千夫尽指,难得一隅相安。

    一年光阴,须臾既过,算盘回到望海春秋盟总坛,摆出盟主尸首并春秋令,谁知那春秋令背后偏生刻着洛晨二字,笔迹潦草,似是临死所书,一时间盟中众人激愤,只要寻仇。

    春秋盟人才济济,自然有人提出异议,说要详查再定,然这些人不出几日便纷纷偃旗息鼓,或是销声匿迹,或是转过头支持追杀洛晨。数月之后,洛晨自是杳无音讯,然春秋盟却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算盘之手,暗地招兵买马,渗透望海府衙,只待时机一到,便要生乱。

    春秋盟蓄势待发,阴神教也渐渐于民间浮出水面,白日间信徒四处招揽百姓,若有不愿加入者,当夜必有鬼祟缠身,须得加入阴神教方能禳除。这件事暗中传扬开来,众人皆道阴神教本是鬼仙所创,欲要为祸人间,此言一出,许多修真门派不知就里,当即入世,屠戮鬼仙。

    只是这样一来,却正中阴神教下怀,派出护法大肆招揽。鬼仙一脉性子本就怪异孤僻,为仙人所杀,心中含怨,登时便有不少加入阴神教,如此弄假成真,仙鬼两派误会深之又深,雪上加霜,反倒是阴神教借着鬼仙之名行隐秘之事,到头来恶名都被安在了鬼仙头上,后事百姓谈鬼色变,皆由此而起。

    且不说中原风起云涌,暗流纵横。当日洛晨蓝心为阴神教真人护法所伤,幸而钱多以符阵相护,方能侥幸逃脱,然那护法觊觎灵兽夜星子,哪里会轻易放弃,竟穷追不舍,跟随二人一路深入大漠。

    只是洛晨蓝心不识路途,几月下来,早已不辨东西南北,奈何后有强敌,也只能胡乱遁走。其间几次失察被追上,皆是二人奋力拼杀得脱,大战下来各自带伤,却又不敢稍作停留。

    “哈哈哈哈,你们二人修为尚浅,然天赋卓绝,未来前程不可限量,何必为了区区一只灵兽枉自在这荒凉沙漠之中丢了性命?倒不如将那夜星子交于我手,我放你二人一条生路,岂不比在这沙漠之中亡命强上许多?”

    沙漠之中荒无人烟,此时三人也依然偏离了客商经常行走的要道,黑衣人自然再无顾忌,直接以灵力传音。话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浩浩荡荡,威势滔天,让人心生敬畏,幸而洛晨蓝心二人皆是心智坚定之辈,才没有被惑了神志,但灵音无休无止,听在耳中也是十分烦躁。

    此时二人周身头脸尽是沙土,狼狈不堪,脚下却不敢有半分停顿,蓝心一面飞一面说道:“眼下天色将暮,马上就会入夜,到了夜里我施展鬼隐之术,那黑衣人便无力察觉,到时咱们按照原路返回,应该可以甩开他一段路程。”

    洛晨脸上沾满细砂,然双眸却是十分明亮,沉吟片刻说道:“不可,之前咱们便是用这等方法骗过了他,只怕他此时已有警觉,今夜夜深咱们先以鬼隐之术隐在原地莫动,看黑衣人会作何反应。哼,如此穷追不舍,早已成了不死不休之局,咱们不杀他,就要被他屠戮。”

    蓝心闻言,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他二人虽是仙人,但终归修为太低,虽然不至饥渴而死,但也难免乏累,幸而蓝心身为鬼仙,有浮空之能,逃遁之时不留足迹,且鬼隐之法在夜间得天地阴气庇护,即使是黑衣人也难察觉,洛晨也从钱多留下的书籍之中习得不少符使用的法门,数次临危脱逃。若非如此,只怕二人早被那黑衣人活捉了。

    这般亡命奔逃虽然狼狈不堪,但于蓝心洛晨二人却着实是一番难得的历练,起初二人还略有惊慌,然此时强敌在后,命悬一线,却依旧能够泰然自若。此时二人心下俱都明白,若是不将这黑衣人斩草除根,纵然得到天大的好处也无福消受,故二人逃遁之时,已然杀机暗生。

    须臾夜色已起,二人展开身法,直朝前奔。黑衣人也知道一到夜间,那鬼仙必又要施展隐身法门,悄然跑出老远,让自己白日苦苦追袭前功尽弃,不由得脚下发力,奋力朝前掠去。如此日复一日在这沙漠之中追逐两个道童修为的小辈,黑衣人也早没了耐性,若是得手,必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时洛晨蓝心在前,片刻已然找到一处凹陷的沙坑,这沙坑方圆十丈有余,圆融自然,毫不突兀。二人对视一眼,掠入其中,洛晨取出四张烈阳符,四张趋阴符,按照八卦方位摆好,随后又将一张疾风符摆在中央,正是钱多死前用过的混沌符阵。

    其实钱多所留书籍中记录的符阵十分之多,功效更是五花八门,然符阵却不是单纯将符摆好激发就能用出来的,不同符激发次序,强弱皆不能出半分差错,有些符甚至要用其他符激发时的灵力波动来激发。若是出错,便半分威力都发挥不出,洛晨一路逃遁一路参详,眼下也只参透了几个符阵而已。

    将混沌符阵布置妥当,洛晨扫来细沙将符掩盖,符不激发时便是一张黄纸,倒也不怕黑衣人发现。蓝心抱着黑毛立在一旁,待到洛晨直起身子方才问道:“晨哥,你布下这符阵,难不成是要借着今夜之机,除掉那黑衣人不成?”

    洛晨拍了拍手上的沙子,望着蓝心笑了笑:“不错,就算不能将其击杀也要让他吃点亏,钱多果然有两把刷子,这混沌符阵竟不会阳气冲散。只要黑衣人走进沙坑,我随后激发符阵,纵然他修为高深,也必然会被阳气所伤。”

    说着,洛晨掠到沙坑旁边,将八张烈阳符分八卦方位分别埋在边缘。只是二人皆未察觉,这沙坑虽圆融自然,但却与周围沙漠高低起伏之势极不相容,若从空中看去,便如同被人生生挖出来的一般,只可惜蓝心受修为所限,纵然飞起也不过离地两三丈,自然难以看清这沙坑的古怪。

    须臾布置已毕,二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黑毛已然鸣叫示警。之前钱多以符阵困住黑毛,使之昏睡不醒,似乎反倒让黑毛得了不小的好处。蓝心催动鬼隐之术,黑毛身形一闪,遁入洛晨本命界,随后二人就近找了一处沙丘隐匿,静观其变。

    片刻,黑衣人已然来在沙坑旁边,细细探查一番,只觉这沙坑平平无奇,只有淡淡的灵力气息散在四周。黑衣人思量片刻周身荡起疾风,将沙坑周围沙土吹得四下飞舞,只是洛晨早已想到此节,灵符埋得颇深,即使黑衣人吹散沙尘也并未暴露。

    如此一来,黑衣人这才安心了些,缓缓朝着沙坑深处走去。此时夜间,那鬼仙催动隐身法门,连自己也难看破,倒不如以逸待劳,若是胡乱追赶,一旦背道而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心下如此想着,黑衣人已然来在沙坑中央,再有几步便会踏上混沌符阵,洛晨蓝心隐在旁边沙丘,面上却不见半点焦急之色,黑衣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在旁边立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缓缓摇了摇头,缓缓走出,踏上了混沌符阵。

    蓝心鬼气疏忽而动,带着洛晨掠到沙坑旁边,随后洛晨显出身形,飞沙剑上寒光万道,自上而下朝着黑衣人猛攻过来。那黑衣人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双掌悍然迎上,若是这两个小辈一味奔逃,自己必然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得手,谁知他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当真再好不过。

    只是黑衣人这心思才起,便觉视线忽然一暗,连带着那少年都隐在了混沌之中,黑衣人心下一惊,当即反应过来,正要朝外掠去,只觉四周热浪奔腾,体内阴煞隐有崩解消融之势。黑衣人心念电转,早有计较,口中发出一阵惨呼,随后半跪于地,大声喘息,似是遭受重创。

    洛晨闻声,心下一喜,难免有些浮躁,仗剑便朝着声音起处掠去,可是才到近前,却见那黑衣人猛地站起身来,周身阴煞浓郁,一掌当头按下,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哈哈哈哈,阳可克阴,阴盛亦可克阳!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洛晨大惊,急忙抽身后退,可又被黑衣人掌风所制,难以脱出。此时沙坑被纯阳阵所隔,蓝心虽有意相助,然而却难以突破纯阳阵的炽烈阳气。此番二人本欲力挫黑衣人,谁知到头来作茧自缚,反为所害,不过片刻,阵中忽然传来洛晨痛呼,想是已被那黑衣人所伤。

    蓝心心下大急,再顾不得其他,催动鬼气裹住全身便要冲入阵中,谁知尚未动身,那纯阳阵便先自行崩解损坏。蓝心不明所以,但终归担心洛晨,闷头只身冲入混沌符阵之中,此时混沌符阵已有散去之势,蓝心鬼鞭纵横,夹头夹脑地朝着黑衣人的身影卷了过去。

    按理说这黑衣人真人圆满的修为,就算是徒手硬接蓝心的鬼鞭都不会受到什么伤损,只是此时鬼鞭袭来,这黑衣人竟一言不发,直接扔下洛晨,闪到一边,眼中神色颇为忌惮。蓝心这会没有功夫去想这些细枝末节,登时掠到洛晨身边,只见洛晨半跪在地,嘴角鲜血滴滴落下,似是受伤不轻。

    蓝心见洛晨受伤,也没了与那黑衣人拼命的心思,当即催动鬼隐之术,朝着沙坑之外而去,谁知她才穿过边缘,便觉一阵寒意从周身掠过,眼前却早已不是之前那片荒凉沙漠,只有累累白骨堆积成山

    但见那惊风飒飒呼啸,阴云缕缕盘桓,荒天蒙尘影如蓝,白骨噼啪做响,不见厉鬼相残。

    涛起何来江水,潮退无故生寒,杀尽生灵千百般,削肉断筋沥血,空余尸骨成山。

    眼前白骨堆积成海,波涛汹涌,此起彼伏,其中阴风呼啸,隐有嘶号,那白骨山便在这骨海中央。即使蓝心身为鬼仙,也断然没见过这等森然景象,阴风扫过,只觉阵阵惧意从心而起,不由得倒退了两步,猛然想起那黑衣人还在自己身后!

    “嘶”

    蓝心周身一颤,猛然回头,却见身后也是一片白骨海,哪里有什么黑衣人?此时她和洛晨正立在一片小小的白骨聚集的陆地之上,且这片白骨之地在周围骨骼的冲刷之下,还在不断缩小,若是这片陆地被冲刷殆尽,他们二人坠入这无边白骨之中,只怕凶多吉少。

    思虑至此,蓝心下意识地催动体内鬼气,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腾空,此时脚下白骨已然被冲刷得只剩下一丈方圆,顶多还能撑一炷香的功夫。蓝心正不知所措,一旁的洛晨总算是睁开了眼睛,轻轻咳嗽两声,说道:“有灭必有生,既然这白骨会散,也必然有聚,只需看看周围有没有刚刚聚集的落脚之地便是。”

    蓝心闻言,举目朝四周看去,只是这周围白骨尽数起起伏伏,一看便知不能踩踏,哪里有什么落脚之地?洛晨此时心中也是颇为焦急,皱着眉头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不由得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脚下正踩着一个骷髅头,这骷髅双眼之中隐有鬼气,只是这鬼气正在缓缓消散。

    洛晨注视着脚下的骷髅头,忽然心有所感,抬头说道:“蓝心,你且将鬼气注入这骷髅头中看看。”

    蓝心一愣,但也并未犹豫,当即一股鬼气打入其中,脚下陆地登时不再崩碎,但无论蓝心再怎么注入鬼气,这陆地却都没有半点扩大的样子。二人叫天不应,叫地无门,只得坐在其上,幸而这白骨海上除了阴气鬼气之外,灵力也是颇为浓郁,洛晨安坐吐纳,不多时伤势已然见好,只是四周尽是无边白骨,想要离开这诡异之地却是难了,这正是“白骨海上生白骨,不知当年何许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6回 腾巨浪阴阳显情意 破玄机白骨渡迷津

    上回说道,洛晨蓝心为黑衣人追杀,深入大漠,本欲借一处沙坑布下符阵,擒而杀之,谁知那黑衣人修为精深,纯阳阵对其竟无半点作用,反倒将蓝心隔在外面,难以援手。黑衣人出手将洛晨打伤,纯阳阵破,蓝心冲入逼退黑衣人,掠出沙坑却见面前白骨成海,再无半点沙漠。

    此时蓝心给脚下骷髅头注入鬼气,周围地面虽不再崩散,却也没有半点聚拢的样子。二人无奈,纵然身边尽是森森白骨,也只能全做不见,盘膝坐下运行周天,不多时洛晨伤势已然好了五分有余,不由缓缓睁眼,面露疑惑。

    眼下蓝心体内鬼气充盈,注入骷髅头中的那点不过九牛一毛,二人一时半会倒也不会掉进这无边骨海之中。此时蓝心见洛晨神色有异,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你是想到如何离开这里了么?”

    洛晨看了蓝心一眼,摇头说道:“这个地方如此阴森,鬼气灵气并存,想来必是哪个前辈高人所留,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离开的,我只是在想之前沙坑之中,黑衣人含怒一击打在我胸口,按理说我就算不死也要没了半条命,可是眼下我不过盘膝吐纳片刻,伤势已然好了大半,不知……”

    蓝心闻言,早已明白洛晨的意思,微笑道:“那黑衣人一心想抢了你的夜星子,顺便要了咱们二人的命,方才那般良机,断然不会手下留情,如此想来,必是有什么外力帮你略挡了一挡,故而伤势不重,其实我也略有疑惑,我修为与你半斤八两,又怎么会一鞭就将那黑衣人逼退?这其中只怕……”

    这边话音未落,骨海之上忽然阴风大作,呼号凄厉,洛晨蓝心双双站起,面色凝重,只见层层白骨巨浪自骨山而起,铺天盖地而来,骨骼磕碰之声连成一片,摄人心魄,不多时已然逼近。洛晨蓝心守着脚下一小片陆地,连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哪能挡住这般巨浪,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各自催动鬼气灵力护住周身,只盼能将这骨浪扛过去。

    “噼噼啪啪”

    骨浪气势汹汹,轰然与洛晨蓝心撞在一起,洛晨只觉一阵纯阴之气透过灵气而入,欲要渗入五脏,一旦护体灵力被破,自己这幅肉身只怕当场便要土崩瓦解。而蓝心却觉阵阵纯阳灵力铺在护体鬼气之上,灼热难当,一旦鬼气散尽,自己的血肉便会被灵力消融殆尽。

    此时二人各自遇险,动弹不得,只能奋力催动周天抵挡,可是这骨浪滔滔相连,竟似无休无止一般,浪潮层层叠叠扑在身上,阴阳俱现,分袭两人。这二人在挺过了数十次骨浪之后,蓝心终是先支撑不住,护体鬼气被破,灵力灼热,嘴里不由发出一阵痛哼。

    “蓝心!”

    这一声痛哼虽然轻微,但其中痛苦之意却是颇重。二人一路自北境而来,后又同入沙漠,出生入死,早已一往情深,此时这一声痛哼听在洛晨耳中,简直比万箭穿心还要难熬几分。顾不得周围阴气侵袭,洛晨脚下一动已然掠到蓝心身边,将蓝心揽入怀中,自己背向骨浪,灵力奔腾。

    “洛晨你小心!”

    洛晨视蓝心如至宝,蓝心亦当洛晨是良人,此时她见洛晨背向骨浪,心下大急,但又拗不过洛晨,匆忙之间只得全力催动鬼气,二人一阴一阳互相护持,正合了那阴阳相生之理,一时间这一双璧人只是相拥而立,身后骨浪滔天,却再难伤二人分毫,这正是

    缘起情生归云月,离合聚散忘前尘,一誓三劫并连理,不论鬼体或仙身。

    说来也怪,洛晨蓝心拥在一处,这骨浪也随之缓缓衰弱,最后消弭无形,周围依旧是白骨起伏,阴风飒飒,全没有方才那般威势滔天。洛晨牵起蓝心左手,只见她手心之上已然留下了一道蜿蜒伤痕,正是方才灵力灼伤所致。

    蓝心见洛晨面露心痛之色,微微一笑,说道:“罢了,这地方如此凶险,能保得性命已是造化,一点小伤不妨事的,只要……只要晨哥你别嫌弃就是了……”

    洛晨抬起头来看着蓝心,二人虽早已暗定终身,但终归未曾放在嘴上明说,此时蓝心这般言语,便是表明了心迹。这二人虽修为不浅,但毕竟是少男少女,于情之一物本就看得极重,更何况这两个人历经江湖凶险,心智沉稳,这一番情爱比起凡俗之情更为坚实厚重,一时间二人俱都忘了自己身处白骨海上,两双眼里只有彼此一人,只这片刻心心相印,便胜过凡间多少花月风流。

    良久,蓝心猛然想起了什么,嘴里发出一声惊呼,急忙扭头朝四周看去。只见周围地面虽未扩张分毫,但也无半点崩散,这才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指在洛晨鼻子上轻轻一点,笑道:“若是咱们一时忘形,脚下地面又没了,岂不是要双双死在这骨海之中?”

    洛晨将蓝心鬓角一缕青丝并在耳后,淡然说道:“若是如此,纵然这骨海浪潮奔涌,铺天盖地,也休想将咱们二人的尸骨分开。”

    蓝心闻言,轻轻嗔了一声,目光望向那远处高耸入云的骨山,洛晨顺着蓝心的目光看去,不由摇头苦笑。一时间二人俱都默然,心下却是半点头绪皆无,只因挚爱之人就在身侧,这才将心头疑惑烦躁稍稍消解了几分。

    “噼啪……”

    此时,几声细碎的响动忽然从周围传来,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骨海之中浮上了几颗骷髅头,洛晨心下一震,这才回过神来,骨海之中虽然白骨无数,但却都是脊骨肋骨之流,并不见一个头骨,此时这几个骷髅头不远不近飘在一旁,相较之下,洛晨才发现和骨海的怪异。

    蓝心看着附近的头骨,也是发现了其中关窍,长鞭在手,倏然挥出,不多时已然将周围八颗骷髅头尽数勾回,扔在脚下。这骷髅头虽然阴森可怖,但二人身处骨海之上,哪里还有功夫去顾及这些,当即把这些骷髅一一查验过。

    只是这些头骨俱都十分完整,其上虽凹凸不平,但却十分光滑,连半点伤痕也无,二人一一端详过来,并未发现什么线索。洛晨自然不死心,又将骷髅头一一拿过查看,或将其围着地上原有的那个骷髅头摆成九宫之形,然这一对骷髅头却都毫无动静,只有一双森然眼窝漠然朝着所对之处看去。

    此时蓝心在侧,看着洛晨摆弄骷髅,心下也是不住地思量眼前迷局的关窍所在,只是这八个骷髅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哪里能看出什么玄机?此时一枚骷髅正好与蓝心对视,其上虽无半点灵力鬼气,但蓝心以目视之,却总觉着体内鬼气隐有感应,不由自主便开口唱道:“井中满月起清波,清波一起月如梭……”

    “倏”

    八颗骷髅头上齐齐传来波动,把洛晨吓了一跳,其中方才与蓝心对视的那颗骷髅头上波动尤为强烈。洛晨早知这曲子名唤招魂祭,乃是鬼仙一道独有的招鬼乐曲,其内包罗万鬼,玄妙非常,此时随意唱出两句,竟能让这骷髅有所感应,洛晨心下一动,登时看向蓝心。

    此时二人身处骨海之上,鬼气灵力浓郁,于是蓝心便缓缓地将这招魂祭一阙一阙地唱来,待到鬼气不继,便坐在一旁吐纳,回复的差不多了,又继续吟唱,骨海之上不分昼夜,如此唱了不知多久,八颗骷髅总算是尽数感应。只因这招魂祭篇幅极长,故只将与骷髅有所感应的篇幅列出,以供看官赏玩

    天:危楼遥望玉九重,不见仙人驾六龙,来时无功去无名,舍了皮囊赴云中,匆匆,匆匆,百尺须臾血犹红。

    地:古稀清福做天年,儿孙绕膝欲比仙,无常难料无憾事,一黄土万载眠,清闲,清闲,省了三餐银子钱。

    风:铃铛乱响更漏催,拔树倒房破墙围,不忍田间秧苗死,反将自身送坟堆,怪谁,怪谁,狂风过处万家悲。

    雷:自古官商追名利,红颜美酒润薄衣,大梦逍遥青楼醉,天威一怒魂相离,归去,归去,莫忘头顶有神。

    水:井中满月起清波,清波一起月如梭,月如银梭不带血,刺穿心肝染红罗,命薄,命薄,谁来与我共婆娑?

    火:一点星火焚珠帘,半生换来寸缕烟,小儿娇妻各珍重,若有重头再续缘,哽咽,哽咽,一幅焦尸两泪连。

    山:青草深林望不穿,此路一去不回还,沿山开路遗后世,贱名草草未敢传,空谈,空谈,流石一过尽惨然。

    泽:薄雾浓淡望归乡,桑梓树下暖犹凉,一步踏错难退后,泥水加身手足僵,爹娘,爹娘,唯念家中半柱香。

    此时蓝心将那这八阙歌词列出,洛晨细细观之,忽然笑道:“朝天坠楼而死,高寿入土为安,风中护田丧命,雷劈作恶多端,红颜坠井含怨,大火烧尽家园,开山英魂历历,错步葬身泽间,原来如此,这八个骷髅暗合八卦方位,须得一一对应方有效验。”

    说着,洛晨将八个骷髅按照八卦方位一一摆好,蓝心几番招魂祭唱下来,已然与这八个骷髅有所交感,上前将八个骷髅一一调转,使其双眼正对着中间嵌在地里的那个骷髅头,须臾摆罢,中央的骷髅忽然生出一阵轻微吸力,左眼阳,右眼阴,泾渭分明。

    洛晨蓝心对视一眼,伸出手去,灵力鬼气同时注入,只听一阵咔咔声传来,周围八个骷髅尽数嵌入地面,灵力鬼气交织纵横,随后二人脚下地面倏然而动,乘着波浪朝着中央骨山而去,这正是“玄机妙法白骨海,只渡万载有缘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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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回 飞骨雨白海腾大雾 见天晴万念归一心

    上回说道,骨海之上忽然腾起巨浪,绵绵不绝,遇阴化阳,遇阳转阴,洛晨蓝心各自抵御不住,且又牵挂彼此,机缘巧合以灵力鬼气相叠,化去巨浪,这才逃得一条性命,随后骨海之中浮起八个骷髅头,蓝心以招魂祭一一感应,摆出八卦方位,随后二人脚下的地面倏然而动,缓缓朝着中央骨山而去。

    这白骨海上寒风阵阵,空中长云流转,洛晨蓝心二人脚下地面还没漂出多远,只听四方风鸣大作,森森白骨之下隐有哭笑之声,长空阴云闭合,围绕骨山盘旋不止,随后雷光阵阵自阴云深处传来,或阴或阳,明灭不定。

    洛晨蓝心对视一眼,心中却并无多少惊慌,这白骨海诡异非常,若是就这么相安无事地飘到山脚下,那才奇怪了。一时间二人长鞭玉剑在手,面色肃然,相背而立,头顶雷光奔涌,海上长风阵阵,吹得二人衣衫飒飒作响,虽然眼下二人不过道童修为,然这等风姿,却堪与真人飞仙分庭抗礼。

    “噼啪!哗啦”

    一道惊雷自南而上,正劈在骨山山顶,随后空中阴云奔腾,竟有无数骨刺自空中飞射而下,这些骨刺上或是灵力浓郁,或是阴气纵横,就这么劈头盖脸地从空中落下,直朝着洛晨蓝心二人激射而来,一时间白骨海上破碎之声不绝,阴阳二气翻滚,纠缠相化,雾气渐生,骨刺隐在朦胧之中,更添凶险。

    洛晨蓝心自不会任由这些劳什子飞到眼前,手上一动,长鞭漫卷,剑影飘摇,这骨刺虽然力道颇大,但终归是直来直去,二人以巧劲斩落,互为臂助,滴水不漏,一时间漫天骨刺纷纷落入周围骨海,竟无半根透过二人的长鞭玉剑。

    如此足有半个时辰,又一道惊雷自北而下,劈落在骨山之上,这边雷声一起,漫天骨刺竟如同受到什么指引一般,于半空纷纷转向,朝着洛晨蓝心袭来。二人心下一凛,手中招式更紧,此时洛晨也收起了飞沙剑法,改用太极剑法,以慢打快,灵力纵横间,将骨刺尽数挡在外面。

    蓝心右手挥鞭,左手使出鬼爪,将近身骨刺一一拨落,头也不回地说道:“第一道雷光自南而来,第二道雷光自北而下,如此算来,这雷光不是暗合五行,就是上应八卦,如此一波强过一波,到了后面只怕凭借咱们二人之力难以对付!”

    洛晨闻言,心下也是深以为然,可二人此时身处骨海之上,哪里就能脱得身去?且脚下地面还在不住地朝着骨山而去,这会纵然面前是龙潭虎穴,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幸而二人的师父皆是有修为有本领的高手,所学招式严密精妙,在这等险境之中才未露出败相。

    “哈哈嘿嘿……嘿哈哈……”

    此时骨海之中传来的哭笑之声更为阴森人,空中长云奔涌,随后又是一道惊雷自东方而来,劈落山头。空中骨刺势头一变,不再胡乱飞射,反而隐有章法,攻守进退,虚虚实实,变幻无方,此时骨刺虽不似之前那般铺天盖地,却是更为刁钻阴狠,二人不得不凝神应对,再无暇旁顾。

    蓝心跟随鬼婆修行,虽然于各路兵刃都还算熟习,但也无甚精深体悟,然洛晨却曾跟随寂真人在人宗修习剑法,虽不算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但也颇有几分见地。此时那骨刺前前后后而来,几招下来洛晨便知这骨刺所循应是一套剑法,剑法既有光明正大之式,也有阴狠毒辣之招,两下补足,相得益彰,实乃精妙。

    “嗖”

    洛晨这边只顾着赞叹这剑法精妙,招式上难免便有了一丝疏漏,三只骨刺避开飞剑倏然临身,洛晨心下一惊,生生朝旁边避过,却还是被骨刺擦到左臂。护体灵力爆开,谁知这细长骨刺竟能刺穿灵力,登时在洛晨右臂留下三道血口,阴气灵气附着其上,虽不会造成太大伤势,但也十分疼痛。

    如此一来,洛晨再不敢分心去研究这骨刺之中蕴含的剑法,只凝神应对。此时白骨海上雾气渐浓,难辨骨刺来路,洛晨蓝心虽本领不错,但终归修为太低,体内鬼气灵力已然消耗大半,手上招式难免就有些跟不上,一顿饭的功夫下来,二人身上已然各自带伤,疼痛不止。

    “噼噼啪啪”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方惊雷骤明,落于山头,漫天骨刺之上灵力阴气倏然变化,各路法术随之而发。无论玄仙鬼仙,修为不高时,临敌皆以招式灵力为主,待到日后修行有成,方能施法破法,此时二人眼看着五花八门的法术接踵而至,登时手足无措,只得以兵刃硬抗。

    洛晨的飞沙剑乃是寂真人亲赐,虽然流落凡间多年,灵光大减,然在洛晨本命界中日夜温养,也恢复了些许灵性,纵然不是无坚不摧,破开骨刺之上附带的法术也还算绰绰有余。奇怪的是蓝心那条从阴神教徒手里抢来的鬼鞭比起洛晨手中的飞沙剑,竟也不遑多让,骨刺射在其上法术登时崩散,再不能迫近半分。

    只是二人兵刃虽好,终归根底浅薄,勉强维持半个时辰,体内已然空虚,冷汗涔涔而下。这法术可不比那骨刺,骨刺就算是生生挨上一下也不至于立死,可眼下若是硬接一道术法,只怕当场便要骨断筋折,五内俱碎,故二人俱不敢松懈,只憋着一口气死死相抗。

    “呃……”

    挥动飞沙剑挡掉几根骨刺,洛晨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喝,手上却是半点不敢懈怠,急忙引剑反撩,又把几根带着雷光火焰的骨刺劈飞,手上却是再没有半点力气了。蓝心此时也是筋疲力尽,长鞭再无先前威势,二人后背相靠,脚下虚浮,只消再过个一盏茶的功夫,必然会被骨刺穿身而死。

    “噼啪”

    此时,一根骨刺倏然穿过鞭影,带着阵阵寒气直射向蓝心紫府,蓝心此时已然没了力气回防,且就算回防将这跟骨刺拨开,也必然会有更多骨刺趁虚而入,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骨刺,蓝心双目微闭,已然任命,连和洛晨说句遗言的力气都没有了。

    “嗯……”

    一阵刺痛从咽喉传来,蓝心心下一颤,缓缓睁眼,却见周围大雾已然散开,周围骨刺早没了先前那般力道,纷纷坠落骨海之中,那根飞向紫府的骨刺也已然掉在脚下。蓝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手在额头上轻轻一抹,只见一道鲜红附于指尖,只消迟得片刻,自己的阴神必然会被那骨刺刺穿,身死道消。

    此时洛晨也早累的坐在地上,二人四手相握,喘息良久,那疲惫之感方才消去些许,此时白骨海上已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流云稀疏,在骨山周围盘旋不定,海上波涛起起伏伏,骨骼相错,劈啪作响,哭笑之声丝丝不绝,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眼下二人早已顾不得那许多,只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骨山,此时身下的地面依旧在朝前漂流,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抵达骨山脚下。眼下二人连动都懒怠动,只互相靠着运行周天,缓缓纳灵力阴气入体,恢复元气。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洛晨终于觉着不对,睁开眼睛朝前望去,只见那骨山依旧不远不近地飘在白骨海上,身下地面在海中漂了这么久,竟还是寸步未进。此时蓝心也缓缓睁眼,看向远处骨山,面上不由浮现一丝苦笑。

    洛晨回过头来,帮蓝心理了理头发,随后看向周围,只觉脚下地面起起伏伏,周围骨海飘然后退,可是却无法接近骨山分毫。此时,海中那哭笑之声里忽然掺进了一丝洛晨极为熟悉的声音,这声音若即若离,但又十分明晰,洛晨眉头越皱越紧,那声音却越来越诡谲难测。

    “命犯天煞入红尘……害死父母换灵根……世人皆道我成魔……除我之外……尽贤德……”

    声音之中讥讽之意越来越重,憎恶之情越来越浓,洛晨神色随之变换,时而骄傲,时而痛苦,时而愤恨。蓝心在一旁看着洛晨周身颤抖,心下早有定论,不由得轻轻一叹,她虽不知洛晨此时境况如何,但却明白,这白骨海先是考验本领,此时应是在考心性,是成是败,就看他如何应对了。

    洛晨先是折了仕途,后又死了父母,没了家宅,虽拜入仙门,但依旧对这些过往种种难以忘怀,故而养成心魔。自打知道自己心中有魔之后,洛晨虽没有因此失智,但也时时以心魔为敌,为耻,为恶,誓要将这一点魔念斩草除根才罢。倒是蓝心,从头到尾无论作何行止皆是为了洛晨安好,一片痴情,再无他念,反倒心思澄澈,百邪不生。

    后来流沙城中洛晨修为尽失,险些命丧于阴神教黑衣人之手,那时真可谓是千钧一发,命在须臾,借着观星引灵才恢复修为躲过一劫。然这观星引灵和那坠星九剑本就是心魔的本领,洛晨此番为心魔所救,自耿耿于怀,只是讳莫如深,从未提及,眼下却是再也瞒不住了。

    此时洛晨深陷迷障,神情狰狞,目眦欲裂。片刻之后,一道黑光自紫府而出,落在蓝心怀中,正是黑毛。眼下主人痛苦万状,黑毛却并无半分出手缓解的意思,只是双目圆瞪,看着洛晨,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忽左忽右晃个不住。

    “呃……杀你……杀你……杀……杀……”

    洛晨心中恨意奔腾,一道神念在本命界洛府之中左冲又突,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从正门到前厅,又从前厅到花园,花园到后厨,仓库,书房,卧房,洛晨握剑之手愈发绷紧,步履凌乱,神情恨然,但整个洛府之中除了自己,再无他人,空中红云奔腾,照得洛府一片血色。

    来来回回在本命界中寻了十几回,洛晨立在府门口,周身杀意纵横,声嘶力竭地喝到:“你给我出来!你……你不过歪门邪道,低贱至极,我哪里用得着你来相救!我身为本心,至诚至性,纵然力战而死,也不受你恩惠而生!”

    长剑乱挥,破空连连,空中红云奔腾翻滚,声势骇人,可洛府之中依旧空空荡荡。洛晨恨意一鼓再鼓,欺身而进,一剑斩在门口水缸上,那水缸应声而崩,内里清水哗啦啦流淌一地,洛晨怒气犹自未消,正欲再砍,却见脚下水中正映着自己的容颜,只是这容颜狰狞凶狠,哪里还有当日的少年模样?

    洛晨心中剧震,如遭重击,不由得跪倒在地,直愣愣地看着水中倒影。不多时,水中那人面相忽转温和,俨然便是一个翩翩少年,洛晨心下一松,刚要站起身来,却又忽然顿在原地,嘴里喃喃道:“你是本心……那我是谁?我不是心魔……你才是!不对,你是本心……那我又是谁……我是谁!”

    此时洛晨一动,水边随之起波,倒影悠悠,一会面目狰狞,一会温和洒然。洛晨跪于地上,惶恐不安,难以自制,或是心魔,或是本性,疏忽不定,身子也缓缓向水面中沉了下去,整个洛府摇摇欲坠,空中红云缓缓压下,本命界竟有崩碎消散之兆,若是这般下去,洛晨到头来必然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镜中飞花本无根,妄自欲摘空劳神,左阴右阳非定数,混沌成圆始离分。寒冬雪霁芳春到,日落西山夜初沉,何须事事分善恶,善恶自古存一身。”

    一朵无根水仙倏然自正厅而出,化作点点流光,渗入洛晨体内,洛晨只觉一阵清凉自心头而起,水中倒影眉目之间略有邪气,神态却洒脱自然,不似本心,亦不似心魔。洛晨看着水中倒影,关窍豁然而开,柳暗花明,阵阵灵力起关元,过膻中,直奔紫府而去。

    此时洛晨心结尽解,整个洛府倏然复原,空中红云散去,地上清水缓缓而收,水缸随后完好如初,再不见半点伤痕,洛晨虽未看见那无根水仙,但心中却明白是师父临危相救,当即上前,面朝正厅恭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从本命界中退出。

    “喵……”

    一声猫叫从身边传来,洛晨低头看去,只见黑毛正蹲在自己身边,瞪着一双猫眼看着自己,洛晨心下大悦哈哈一笑,抬头看时,只见自己已然身在骨山脚下,蓝心在侧,含笑望着自己,这正是“阴阳和合一大道,念起一心万法全”,究竟不知这骨山之上有何机缘,且听下回分解。

第168回 登骨山立碑诉生平 得仙缘咫尺起杀机

    上回说道,骨海之上阴云闭合,骨刺纷飞,洛晨蓝心二人拼尽全力,方才得脱险境。谁知这边骨刺才歇,骨海深处忽又传来魔音,登时引动洛晨心障,元神混沌,险些崩散本命界,身死道消,幸而寂真人早在飞沙剑上留下后手,这才助洛晨明心见性,化去执念。

    待到洛晨从本命界中退出,才发现自己已然身在骨山脚下,但见那层层叠叠白骨,凄凄惨惨阴风,森寒阵阵隐悲声,小路蜿蜒隐隐,远处明暗朦朦。上下高愈百丈,左右千里纵横,多少皮囊在其中,何人心狠手辣,涂炭无数苍生。

    此时二人立在骨山之下,但觉遍体生寒,比起身后骨海有过之而无不及,阴风穿过白骨缝隙,呜呜咽咽,绵绵不绝,直让人汗毛倒竖。良久,蓝心才缓缓说道:“这骨海之中无水,骨山之下无石,不知要屠戮多少生灵,才能做成如此一界……”

    眼下洛晨心下迷障已解,随手将黑毛放在肩上,看着高耸入云的骨山说道:“咱们被困在这骨海之中,再无别路可走,方才四方雷鸣尽数聚于山顶,只怕离开此处的关窍亦在其上,此时咱们只得先到山顶一观,看看能不能离开此处,若是还有邪祟未消,也好合力除之。”

    蓝心闻言,微微点头,二人也不耽搁,登时迈开步子,沿着骨山小路径奔山顶而来。那骨海之上看似平静,却又暗藏杀机,故而此时二人也不敢肆意前行,生怕半路又生出什么变故,到时猝不及防,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只是这二人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弯弯绕绕从山脚直走到山顶,整座骨山都没有再生出半点变故,反倒用去了洛晨蓝心将近两天的功夫。此时二人已然快要靠近山顶,从此处望去,只见山下云气缭绕,白茫茫骨海起伏不定,虽然也算波澜壮阔,但终归有一股阴森的气息在其中,令人心下不喜。

    二人只草草朝外望了一眼,便继续迈步朝前,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然来在山顶。许是因之前雷霆凶猛之故,眼下这山顶碎骨纷乱,一片焦黑,竟是被方才四道惊雷给劈成了一片平地,只有中央五丈见方的一片地方骨骼依旧森白,未被惊雷损毁。

    洛晨蓝心对视一眼,小心翼翼踏入其中,此时脚下碎骨已然支离破碎,行走间崩裂之声连成一片,绵绵不绝,更兼四周长风阴冷,呜呜咽咽,这山顶虽不甚阴暗,却也十分骇然可怖。二人来在此处,越发小心谨慎,各持兵刃,缓步朝前,良久方才来在山顶中央,立在白骨外围,未曾踏入。

    二人定睛看去,却见这中央白骨之上竟只有一个白骨搭建,略微凸起的圆台,旁的再无别物。那圆台之上也是空空荡荡,既不见什么显眼的物什,也没有什么修成的邪祟,洛晨细细感知过去,只觉着那圆台里连一丝灵力皆无,摆明了就是一个凡物。

    蓝心催动鬼气从中央骨台上寸寸扫过,然同样一无所获,二人心下丝毫未松,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向前踏出一步。

    “呼”

    这一步踏出,山顶阴风骤然一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嘶号不止,空中流云飞旋更劲,气势可怖,种种异象尽在须臾。二人见状,心下一惊,正要后退,一阵流光忽然自外而起,倏然内收,直接将洛晨蓝心困在当中,随后四周流云闭合,雷光闪动,片刻之后,一道惊雷从天而降,骤然劈在山顶中央!

    “噼啪!”

    阴气灵力混在一处,气势滔天,迎面扑来,洛晨蓝心无处躲闪,只得全力相抗。只是这天雷虽然声势颇大,却并没有什么实在的威力,须臾已然散尽,二人睁眼看时,只见那中央骨台旁边已然立了一座丈许骨碑,其上文字历历,行列清晰,颇有大家之风。

    方才那个惊雷虽没造成什么伤损,却也着实将二人吓得不轻,只是身后流光坚不可摧,任由二人如何发力皆不能撼动分毫,无奈之下,二人只得一先一后来在骨碑之前,此番倒是没再出什么变故,洛晨抬头看去,只见其上书曰:

    吾自幼体弱骨软,难以成人,故被父母弃于山野,险被野兽所食,幸得仙人收养,哺以灵力,喂以五谷,养成灵根,后得以知阴阳,参定数,修成仙身,一身白骨被吾以灵力祭炼,无坚不摧,固若金汤,师父见吾天赋异禀,遂以控骨之术传我。

    然命数无常,生死难料,天地间忽有大妖出世,祸乱乾坤,师父随众仙力战妖邪,然邪祟势大,师父独力难支,为妖魔所杀。吾悲痛欲绝,自知修为不够,难以成事,于西方寻得一处湖泊,其平如镜,灵力满盈,便在其中修行骨法,欲要复仇。

    从那以后,光阴渐逝,当日恩师身死,吾本就悲痛欲绝,后心境渐散,邪念丛生,恰逢湖水之畔有人居住,那日夜间吾心魔骤起,冲出湖外,将湖畔村落男女老幼尽数诛杀炼骨,未留一条性命,骨法本应修持己身,化作神通,吾却借凡人之骨修行,已然堕入邪道,却犹不自知。

    自那以后,吾借凡人血骨修行,终证得飞仙,然杀念盈心,戾气满溢,离入魔身死也只一步之遥。此时吾滥杀凡人,终是为仙界不容,各方仙人循踪齐至,更有三宗高手前来镇压。吾犹自不知悔改,力战众仙,却被一位人宗高手一掌打伤,命在须臾。

    重伤之际,吾终是一点元神未泯,化去心魔,然心魔一去,修为立减,吾堪堪停在飞仙之境,再无力独战众人。那人宗高手见我修行不易,且心魔已除,便以我所杀之人化作一片骨山骨海,将我困在山顶百年,磨练心性,随后收入人宗无光界内。

    吾在百年之中,将一身邪功尽数化去,只留下一套剑法,并将所修骨法化作一条骨刺,存于山顶。并在骨海之上留阴阳风并穿心刺,以考校来者本领,并在骨海深处留葬魂音查验来者心性,若是修为不足或是心性不坚者,断无缘来此。

    眼下尔等既在山顶,当是修为心性俱佳之人,吾所修功法半阴半阳,仙鬼皆可修持,那骨法更有聚鬼控魂之能,只盼尔等得吾传承,秉持本心,莫要以一时执念,坠入魔道,须知术无善恶,法无正邪,种种尽在一心,切记,切记。

    骨碑所书至此已完,蓝心忽然皱了皱眉,看着手中鬼鞭,忽然说道:“是了,咱们在沙漠之中逃遁之时,我偶尔便会觉着心下有异,鬼鞭也隐隐躁动,故而逃遁之时,心下所选的方向稍有偏颇,如此想来,咱们二人今日至此,应该也并非巧合。”

    这边话音未落,面前骨碑倏然崩碎,一根丈许骨刺正漂浮半空,随后骨台之上隐有白光,其中剑影飒飒,暗含章法,应该就是这位白骨飞仙所留剑诀。只是眼下珍宝在前,二人却并未欣喜若狂,反而各自默然,毕竟那骨碑所录只是一面之词,不能轻易信之。

    良久,蓝心神色一定,鬼鞭在手,倏然探出,将骨刺卷回,洛晨在侧,持剑而立。谁知这边二人还未详查,那骨刺便沿着鬼鞭钻入,蓝心吃了一惊,急忙将手中鬼鞭扔在地上,一时间长鞭就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在地上扭曲蠕动,厉啸阵阵,惨哭声声,半晌才安宁下来,漆黑鬼鞭隐隐泛出森白,更显诡异阴冷。

    蓝心周身鬼气阵阵,缓缓上前,探手将那鬼鞭拿起,只觉着鞭子似是沉重了几分,但又不失灵动,蓝心以自身鬼气灌入鞭身,阵阵骨骼摩擦声自长鞭上传来,并无任何异状。蓝心看向洛晨,说道:“眼下那骨刺已与我鬼鞭融为一体,其中鬼法虽是半阴半阳,但也十分精深,看起来并无甚邪祟,晨哥,我倒觉得……你不妨一试。”

    洛晨闻言,思虑良久,方才朝着蓝心点了点头,放下黑毛,身形一飘,已然立在骨台之上。只见那台上白光倏然流转,招招式式历历在目。洛晨凝神而视,不多时手中长剑一转,寒光灿然,一套剑法挥洒而出,蓝心睁眼看去,果然精妙

    但见那招起开天辟地,剑收万鬼横行,这边一扫风雷齐聚,那边急刺雨打浮萍,这剑诀名唤白骨,血肉暗藏森然意,那招式连绵不绝,阴阳高低分浊清,这正是青锋分成三尺影,遮天阴鬼绕真灵,白骨不生无根血,浮生不过一剑轻。

    “喵……”

    须臾骨台之上白芒已尽,洛晨将整套白骨剑诀演练熟习,此时一直蹲在旁边的黑毛忽然发出一阵鸣叫。二人齐齐看去,只见黑毛尾巴竖直,好一副得意之态,洛晨见状,眉毛一立,当即问道:“黑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剑诀和骨刺并非邪祟?”

    “喵喵喵!”

    黑毛蹲着身子,发出一串清亮的鸣叫,洛晨先是一瞪眼,随后又忽然笑道:“是了,我二人能到此处便是仙缘,若是你妄加提醒,仙缘既破,此时虽不见什么因果,但也保不齐日后会生出多少变数,你这小家伙,恁地滑头。”

    此时骨刺和剑诀已然有主,周围流光倏然而散,可就在流光消失的瞬间,一直眯着眼睛的黑毛忽然周身毛发炸开,双眼圆瞪,瞳孔缩成一点,猛地发出一阵极为尖锐的爆鸣!

    “喵!”

    一道黑影忽然从周围漆黑的白骨之中跃出,阴煞奔腾,直朝着洛晨蓝心二人袭来,招式狠毒,大有绝命一击的架势,此时二人猝不及防,来者却已在眼前,这正是“白骨界中得妙法,谁知身后隐杀机”,究竟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69回 护主人灵兽幻阴阳 生杀意骨法衍神剑

    上回说道,洛晨蓝心二人登上山顶,于石碑之上得知白骨飞仙生平,后蓝心将飞仙所留骨刺化入鬼鞭,洛晨习得白骨剑诀,二人正欲离开,谁知黑毛忽然示警,随后一道人影自碎骨之中突出,直袭洛晨蓝心二人,有攻无守,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此时二人初得机缘,心下各自欢喜,心下不由得就松懈了几分,来人攻势又猛,全然不顾生死,二人仓促之间回身格挡,哪里能快得过来人蓄势一击?这边身子尚未转过来,那边阴煞已然逼到头颈,只消再往前一寸,便会击中二人后颈要穴。

    “喵”

    此时,猫叫又起,蹲在地上的黑毛身形一动,早已跃在半空,周身灵力阴气交织,竟在身前隐隐汇成一副阴阳太极图,来人凶猛一击轰在太极图上,阴阳二气倏然崩散,黑毛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嘴里就先流出几滴殷红的鲜血,跌落尘埃,再无声息。

    “黑毛!”

    来人一击虽未散去,但也因为黑毛从中格挡而缓了一缓,洛晨蓝心二人面色齐齐一沉,周身杀气纵横,玉剑鬼鞭施展开来,直奔来人而去,只见这来人一身黑衣,周身多被骨刺刺穿,面色狰狞,状若疯魔,看样子倒是与之前追杀二人的阴神教邪修极为相似。

    “哈哈哈,灵兽夜星子,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蓝心洛晨登时笃定,眼前这人必是那阴神教邪修无疑。原来之前二人在沙漠之中被收入骨海之上,那黑衣人也随之而入,只是与他们两个不在一处,后来骨海起浪,黑衣人修习阴煞,故而海浪之中所含的尽是浓郁阳气,没几波下来就破去了黑衣人护体煞气,重创于他。

    只是这阴神教法术虽是邪门歪道,但也着实有几分火候,这黑衣人受阳气涤荡,竟以阴神借法之道生生保住了一条性命,修为缓缓上涨,但却不能移动,故而后面满天骨刺他便只能以肉身硬抗,险些被扎成个刺猬,至于后面葬魂音起,黑衣人邪法已成,直接以力破之,来在骨山脚下。

    若算年纪,黑衣人比洛晨蓝心大上太多,早看出这外围骨海之上种种阻挠皆是考验,骨山之上必有机缘,故而一踏上骨山,黑衣人只草草将插得不深的骨刺拔出,便立时展开身法朝着山顶掠去,他所施展借法之术虽能续命,但也终是有限,时辰一到修为便会缓缓衰落,直到一身道行尽失,立即横死当场。

    当黑衣人站在山顶之时,洛晨蓝心已然被那山顶光幕围在当中,正犹豫不决。说起来这黑衣人也算个果决坚毅之辈,知道自己破不开那光幕,竟不顾修为缓缓流逝,将自己埋在旁边被天雷劈成黑色的碎骨之中,暗自蓄势,直到洛晨蓝心各自得了机缘,光幕消散,这才一跃而出,欲要击杀二人,临了却又被黑毛所阻。

    此时黑衣人的修为已然消散得只有真人中境上下,心智也略有崩毁之兆,见到黑毛护主手上也没有半分收力,直接将这只自己觊觎许久的灵兽大落尘埃,生死不知。洛晨蓝心怒气满盈,横眉立目,玉剑鬼鞭齐齐招呼上来,登时将黑衣人逼得手忙脚乱。

    “杀!杀!杀了你们!”

    只是片刻,黑衣人的修为便又弱了几分,蓝心手握鬼鞭,其中所录骨法关窍尽数收于紫府,这会子蓝心也没工夫去招那些晦涩精深的地方研究,只挑了些最为粗浅的法术,口中念道:“白骨丛生,脊纵肋横,指锋!”

    法诀一起,蓝心左手五根手指指尖上缓缓钻出五根锋利骨刺,这骨刺长约两寸,身薄头尖,便如五把小匕首一般。蓝心本就惯用鬼爪,此时指尖生刺,真是如虎添翼,一时间蓝心身旁鬼鞭纵横,爪影纷飞,狠狠朝着黑衣人压了过去。

    洛晨见状,精神一振,随后展开白骨剑诀,力战邪修。只是这黑衣人虽然看上去狼狈不堪,但毕竟还有着真人中境的实力,这边二人招式虽好,但却亏在修为不足,时间一长便又露出疲态。若不是黑衣人此时心智略有错乱,招式不严,两人纵然身负飞仙传承,也定难战得这么久。

    “小娃娃有点本事,且看这招!”

    眼下洛晨蓝心虽不能取胜,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但黑衣人可等不了,这一番恶斗下来,修为又流逝不少,眼看连真人中境都难保了。黑衣人虽神志混乱,但也知若是这么下去,一旦自己跌落到真人初境上下,便再不是这两人的对手,更别提什么夺取传承了,思虑至此,黑衣人心下一狠,开口念道:

    “阴神借法,锻我残魂!”

    话音未落,一阵阴火自黑衣人眉心而起,原本掉落到真人中境的修为又复暴涨,须臾已然回到真人圆满,隐有突破飞仙之势。只是此法焚阴火,烧紫府,苦痛万状,黑衣人目眦尽裂,血流满面,双手之间阴煞奔腾,登时将黑鞭玉剑推了开去。

    洛晨见黑衣人这般,心下便知他这般穷凶极恶,必不长久,此时正应退守,待到术法尽处,这黑衣人便会不战自败。只是此时黑毛依旧躺在地上,若是二人后退,它必会被阴煞裹挟在内,洛晨蓝心俱都十分宠爱黑毛,此时竟不退半步,依旧催动灵力鬼气死死相抗。

    如此一来,正中了黑衣人下怀,狞笑之间,招式阴狠毒辣,尽数朝着洛晨蓝心招呼过去。二人修为不高,又要护住黑毛,不多时已然先后被阴煞扫中,体内翻江倒海,好不烦闷,只是却不敢后退半步,阴煞之力随血行渗入周身,不过片刻,二人已然嘴角流血,面色泛白。

    “哈哈哈哈,待到你们身死,我必然将这小畜生扒皮抽筋,尝尝灵兽的肉是个什么滋味!”

    阴煞一鼓再鼓,径直朝着二人逼来,黑衣人似是欲要先杀洛晨,再斩蓝心,故而招式多偏向洛晨一边,蓝心暗自留神,看准机会,猛然探出左手,朝着黑衣人咽喉刺去,谁知那黑衣人护体阴煞极为浓郁,蓝心仓促一击,直接给弹了回来,手指不由一偏,刮到了一根插在黑衣人肩头的骨刺之上。

    这一刮轻描淡写,根本无法伤及黑衣人,可蓝心却面露沉吟之色,又复拆了几招,身形猛然后退,留下洛晨自己独战黑衣人。洛晨虽心下疑惑,但并未多说半句,只将一把飞沙剑舞得密不透风,凝神应对眼前危局。

    蓝心看着洛晨在阴煞之中苦苦支撑,面沉如水,将鬼鞭缠在腰间,双手掐诀,骨骼微微响动,周身鬼气奔腾,口中念道:“阴骨幻阳胎,上下应三才,足底清泉涌,头顶玉莲开,金火归两臂,土木照双踝,绵绵生复灭,去后又重来。”

    蓝心所念正是这骨法之中比较艰涩难懂的精深法诀,修士用术,只有在不熟练或是心境不稳时才需借口诀施法,其间词句冗长,若无人护法,只怕口诀还未念完,就先被对手近身斩杀了。如此紧要关头,蓝心竟忽然抽身后退,念诵法诀,想是寻得了什么对付黑衣人的妙法。

    黑衣人将这法诀听在耳中,心下没来由地一惊,登时挥动双掌,欲要越过洛晨,袭击蓝心。只是这会黑毛在前,蓝心在后,一个是天赐灵宠,一个是挚爱佳人,洛晨纵然万死,也断不会后退半步,然终归修为相去甚远,没几招下来,洛晨已然被黑衣人掌风扫到,飞沙剑倒转而回,拍在胸口,一口鲜血吐出。

    “哈哈哈,莫退莫退,待我料理了你,再让你亲眼瞧瞧你这小巧玲珑的夜星子和你这如花似玉的俊老婆是怎么死的!”

    黑衣人狂笑而上,招式越发凶猛阴狠,洛晨自然看得出眼前之人已是油尽灯枯,此时骁勇不过回光返照,却终是难以抵挡。十几招走下来,洛晨只觉周身剧痛,脚下犹自不退,若非以六煞剑法收拢煞气,此时洛晨只怕早已被黑衣人击杀当场。

    “阴骨幻阳胎,上下应三才,足底清泉涌,头顶玉莲开……”

    如此生死攸关之际,蓝心所念法诀却越发清晰悦耳,声声传来,洛晨手中飞沙剑上下翻涌,招式渐渐由六煞剑法化作白骨剑诀。蓝心这几句话在白骨剑诀里也是有的,只是洛晨剑法初成,尚难以参透,此时蓝心声声入耳,洛晨福至心灵,竟隐有所悟。

    “……金火归两臂,土木照双踝,绵绵生复灭,去后又重来……”

    洛晨手上白骨剑诀施展开来,破绽百出,黑衣人登时大喜,却见蓝心手中印诀一变,鬼气森森,插在黑衣人身上的骨刺竟随之微微颤抖,黑衣人大惊,手上又增了几分力道,只是体内骨刺也随之而动,如此一来,原本迅疾凌厉的一击登时就慢了几分。

    此时洛晨手中飞沙剑轮廓忽然一阵模糊,随后两道剑影出现在洛晨身后,直指黑衣人,蓝心见状,催动控骨之术,死死制住黑衣人,半晌,洛晨身后又复出现两道剑影,四把剑影飘飘荡荡,虚虚渺渺,然其上锋锐之气却是分外森寒。

    洛晨一手持剑向前,抵住阴煞,体内灵力一动,身后四道剑影各自一分二,二分四,不多时洛晨身后已然漂浮着数十道剑影,其上气息虽不甚强悍,但声势却颇为浩大。蓝心双目一凝,手中法诀又变,此番轻车熟路,再无之前滞涩,插在黑衣人身上的骨刺竟不再朝深处探入,而是缓缓旋转起来。

    “呃”

    黑衣人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一副狰狞的表情,骨刺入体并不甚疼痛,可是眼下周身骨刺尽数扭动旋转,撕裂皮肉,纵然他眼下修为高深,也断受不了这等痛楚,当即痛呼出声,膝下一软,险些倒在地上,体内修为飞速消散,那以命换力之法,终是难以长久。

    眼下蓝心脸色苍白,方才只是操控骨刺稍作旋转,便已然将她体内鬼气抽去十之六七。洛晨身后剑影飘飞,见黑衣人脚下踉跄,登时一振,手中长剑一指,正是白骨剑诀中的一招,名唤削骨断筋,此招一出,洛晨身后剑影立时朝着黑衣人而去,随后狠狠点在骨刺之上。

    “噗噗噗噗噗!”

    此时黑衣人已然修为尽散,洛晨剑影袭来,骨刺便如筷子扎豆腐一般从黑衣人消瘦的身体中贯穿而过,皮肉乱飞,碎骨满地,但却没有一滴鲜血流下,黑衣人身子好一阵筛糠,随后才圆瞪双眼,飘然倒地,就如一团棉花一般,没发出半点声息。

    “快……快去看看黑毛!”

    蓝心洛晨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急忙跑到黑毛面前,伸出手将它缓缓抱起,只见黑毛双目紧闭,嘴角隐有血痕微亮,必是受了不轻的伤,洛晨急忙以灵力探去,发现黑毛生机虽未断绝,却也十分微弱,心下又是一痛,蓝心在侧,急忙说道:“眼下黑毛升级未断,应该还有救,你快将它放回本命界中温养!”

    洛晨闻言,点了点头,当即将黑毛送入本命界中,依照钱多所留的书册布下一个聚灵符阵,将黑毛放在本命界自己卧房的床铺之上,随后才从本命界中退出,看着不远处只剩下一身干枯皮骨的黑衣人,却忽然没了将他挫骨扬灰的心思,只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蓝心岂会不知洛晨的心事,看向黑衣人的尸体,柔声说道:“这人天赋虽一般,但心性坚韧,想是当初走错了路,方才堕入这等邪道,阴神教行此天怒人怨之事,必遭天谴,待到咱们离开这白骨界,就立时赶回中原,禀报师长,将这阴神教剿灭殆尽!”

    洛晨转头看向蓝心,轻声问道:“伤得重不重?”

    蓝心脸一红,微微垂手说道:“不碍事的,咱们还是找找有没有回去的路吧……”

    话音未落,阵阵细碎的骨骼摩擦之声忽然自白骨界中传来,二人抬头看去,只见那无边骨海并脚下骨山倏然化作黄沙飞散,不过片刻,二人已然回到了之前的沙坑之中。

    如此瞬息变幻,洛晨蓝心震撼无比,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坐在沙坑之中调息片刻,这才起身朝着来路而去,这正是“仙界不知光阴去,再入凡尘已何年?”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0回 踏黄沙真灵养先天 回旧地光阴叹须臾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遭阴神教邪修偷袭,险些丧命,幸而黑毛舍身相救,二人以骨法并白骨剑诀迎敌,一番恶斗方才将黑衣人斩杀,随后骨山骨海齐齐崩碎,须臾已然又回到沙漠之中,二人俱都受伤,只在原地略作修整,便顺着来路而去。

    二人虽说是顺着来路往回赶,可是才走出没多远就觉出了不对,沙漠之中一场狂风便能让之前的痕迹消散殆尽,他们二人在白骨界中待了那么久,沙坑周围的地势早已面目全非,沙坑没了白骨界灵力护持,也渐渐被周围流沙掩埋,不复存在。

    洛晨蓝心在沙漠之中走了一会,越走越觉着不对劲,片刻之后,二人忽然齐齐一顿,只觉神念通达,经脉顺畅,周身伤势不需刻意调理,竟自行缓缓恢复。此时正是夜间,周天灵力阴气隐隐成旋,朝着二人汇聚而来,灵力进入洛晨经脉,阴气化入蓝心阴神。

    二人目光清明,双双盘膝而坐,运行周天,洛晨此时心魔已化,与本心不分彼此,紫府再无阻滞,灵力为关元,膻中之内先天气涤荡,缓缓注入其中,随后一缕细微的先天气缓缓在洛晨紫府之中成形,盘旋不止,只要这一缕先天气充盈紫府,洛晨便可问道真人。

    相比洛晨这般繁复,蓝心便简单了许多,她身为鬼仙,当初凝炼三魂七魄,化作阴神,那真是九死一生,削皮挫骨。欲修成鬼仙之体的修士之中,十停里有九成九的人还未出阴神便已然受尽折磨而死,剩下的那一小波人中,又有九成九的人虽修成阴神,然心智尽丧,六亲不认,不能修行,可见鬼仙难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鬼仙一旦修成便再无甚瓶颈关窍,只需纳阴气入体,运行周天,修为便可提升,能到何等地步,全看个人天赋心境。蓝心乃鬼仙奇才,若是全力修行,只怕用不了两年便能问鼎飞仙,然鬼婆却严令于她,鬼气运行须得顾及全身经脉,万不可只在阴神之内运化,如此一来费时费力,故而眼下蓝心才只有道童的修为。

    这二人在沙漠之中坐了足足有三日的光景,直到第四日傍晚,洛晨才倏然睁眼,一跃而起。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蓝心也随后收功敛气,睁眼看向洛晨,没有提及修为之事,反先问道:“晨哥,咱们二人少说也在这沙漠之中坐了几日光阴,你且看看黑毛如何了?”

    洛晨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你且放心,我早看过黑毛的状况,那钱多的聚灵符阵果然有些门道,黑毛此时虽然气息微弱,但还算平稳,一条命应该是保住了,待我回到宗门,请掌门并师父瞧一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蓝心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说道:“晨哥,我此番得阴气之助,眼下已然是真人之境,之前与那邪修鏖战所受的伤势也尽数痊愈,本来若是按着原本的修为,我少说也要等到两三年之后方能修行到如此境界,可是眼下……”

    洛晨慢慢点了点头,看着远处缓缓落下的夕阳,淡然说道:“不错,此番我得灵力灌体,百脉俱通,眼下三处要穴之中先天气尽已满盈,只需回到宗中,闭关数日,应该就能晋升真人之境……自打我下山以来,已过了将近两年,真不知宗中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蓝心见洛晨面上有怀念之色,心下也想起了师父鬼婆,自己和师父分别也有将近一年的光阴了,不知师父她老人家是否安好。而且,此番洛晨要回宗晋级真人,只怕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要与他分道扬镳,再见之时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此时,洛晨悄然回过头来,看向蓝心,见她面上先是思念,后又有悲戚,心念一动,早已明白,伸手揽过蓝心的纤腰,笑道:“当年你硬闯人宗,你我二人联手力战宗中三大长老,此番一别经年,不知佳人能否赏光,再到我人宗一游?”

    蓝心双眼一瞪,不由得看向洛晨,踯躅道:“当年我师父为了救出师祖,独闯人宗,甚至还险些用摄魂针破去了无光界,我此番若是与你回去,只怕你会被你同门师兄弟所不容,眼下你晋升真人在即,还是不要旁生枝节的好……”

    洛晨哈哈一笑,揽着蓝心就朝外走,一面走一面说道:“管他们作甚,你又不是阴神教拿一干邪修,若是那些人真要为难于你,大不了咱们二人再联手与他们斗上一斗,且看看到底是他们有本领,还是咱们有手段!”

    眼下洛晨先是化去心魔,随后进入白骨界中得到了白骨剑诀,这会又忽然提升了这些修为,眼看便能问鼎真人,心下自是欢喜,这才说出一篇豪言壮语来。蓝心看着洛晨飞扬嚣张的样子,不由得掩嘴一笑,心中烦闷也散去了些,只轻声道:“好,晨哥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二人此时修为大进,于乾坤**隐隐有感,不多时已然明辨南北,了然东西,展开身法便朝着离沙漠最近的流沙城而来,此时大漠之中暮色沉沉,长风呼啸,好一派苍凉景象,但见那

    日落西山似血,寒沙起落涛涛,沧海桑田涨随消,暮光千载如旧,来去多少风骚。

    烂柯不知年月,山河破随风飘,当年把酒论故交,重逢刀光剑影,明灭几度萧条。

    眼下二人今非昔比,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已然来在流沙城下,可还未来得及进城,洛晨蓝心便已然看出这流沙城墙比此前离开之时要破旧许多,其上缺砖短角,破败不堪,虽有修补痕迹,但却依旧难掩风化残破。

    立在城下看着眼前这破旧的城墙,二人心中同时腾起一丝异样,倏然隐去身形,越过墙头进入城中,但见城中喧嚣非常,这才松了口气。此时流沙城中依旧有不少修士,但此时蓝心洛晨修为大涨,自然不必在意这些,两人略在外围转了一圈,便直接朝着城中而去。

    眼下刚刚入夜,流沙城中依旧是人来人往,洛晨蓝心随意在城中行走,只觉这城中陈设似是变了许多,心下不由奇怪,但见不远处正有一家酒馆,其中吵闹之声犹甚,二人心下有惑,径直走到酒馆门口,也不进去,只在门外靠墙而立,侧耳细听。

    “哎,我说老刘,你刚从中原过来,可给我们好好说说,这华都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洛晨蓝心闻言俱是一惊,华都乃是京畿要地,不出事则已,一出事那就必是大事。此时,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传来:“唉,别提了,那叛军自称春秋军,从望海开始,一路杀奔华都,其中士兵将军俱都十分悍勇,沿路城池那是望风而靡,据说就在去年三月,那叛军已然杀到了华都城下,江城鹏州俱都告急!”

    “啊?都杀到华都城下了?那……那华都的守军能守住吗?”

    那老刘闻言,又说道:“这你都不知道啊,咱们威国有一只军,名唤扶威军,上一任老将军正是威国的开国大将句猛,后来老将军于北境战死,军中群龙无首,大将祝秋与句猛将军的亲传弟子牧岚,云匡争夺主帅之位,后来虽然牧岚云匡力压祝秋,共领扶威军,可这祝秋心里不服,战事一起,她竟叛国投敌!”

    此话一出,本就热闹的酒馆里顿时炸开了锅,骂声一片,把祝秋祖宗十八代变着花地问候了一番。那老刘也是满脸怒色,饮下一大碗酒,说道:“兵贵神速啊,本来战事才起的时候,扶威军就可以长驱直入,打他个措手不及,谁知祝秋反叛,扶威军后院着火,这才耽搁了许久,被叛军打到了华都城下。”

    这酒馆众人都是市井百姓,这些家国大事他们也插不上手,只好听个热闹,有人凑商前来问道:“既然叛军如此凶悍,那扶威军挡得住吗?若是挡不住,那岂不是要变了天了?唉,百姓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这叫个什么事啊……”

    老刘闻言,心下更是憋闷,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叫挡不住,且不说牧岚云匡两位将军深得句猛将军真传,便是他二人手下将士也都骁勇善战,那庄静儿庄将军更是年仅十一岁,之前是因为祝秋那直娘贼捣乱,此时扶威军上下一心,必能将叛军灭在城下!”

    这庄静儿乃是洛晨初到北境之时从北蛮士兵手中救下的一个小女孩,洛晨记得当年她只有七岁,就算是转过年来也只有八岁,可方才那人竟说庄静儿已然十一岁,而且还在扶威军中当上了将军,洛晨蓝心念头一转,心下登时升起了一丝别样的念头。

    此时方才开口发问之人见老刘面色不愉,当即说道:“老刘,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军队打仗,哪里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插上一脚的事情?不如这样,我请你喝酒,算是方才失言给你赔罪的,你看如何?”

    老刘闻言,也不好再拿着架子,只得转过头来,苦笑一声说道:“罢了罢了,看来以后啊,咱们就多在流沙附近跑动跑动吧,别老想着朝中原奔了……唉,不聊这些……我说,流沙三年前不是出过一桩奇案吗?城里无数平民被杀,没留下一具全尸,后来那案子怎么样了呀?”

    此话一出,登时有人接口道:“嗨,别提了,这件事三年前那可是轰动流沙城,据说凶手乃是一对年轻男女,女的犹为心狠手辣,后来还是有人出首举报,守军方才将其擒获,那男的也未能逃脱法网,只是后来这一对男女竟从流沙大牢之中逃脱而出,音讯全无,至今依旧下落不明。”

    老刘饮下一大口酒,瞪着眼睛说道:“哦?这可奇了,难不成这流沙守军就任由这两个凶残之徒逃跑了不成?”

    “怎么会?大牢走脱要犯,守军岂能相容?登时在城中设伏,欲要将他们捉拿归案,谁知这两名凶手竟还有同伙,在流沙大牢门前放出烟雾,将守军尽数引来,待到烟散,却只见一个黑衣人立在其中,我估摸着,那一男一女就是趁着这个时候走脱的,哼……一对狗男女,丧尽天良,滥杀百姓,要真给抓回来,不凌迟不足以平民愤!”

    这话说得颇为大声,周围立时传来一阵喝彩,接着就是一迭连声的拍桌叫骂,说得是一句比一句难听,蓝心越听越是气愤,纤手一挥,阵阵阴风从外而入,酒馆里众人只觉一丝恶寒从尾巴根直窜到脑瓜顶,寒毛直竖,牙关打战,登时没了说话的兴致,整个酒馆为之一肃。

    半晌,老刘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才想起来,今天乃是七月十五中元鬼节,传说万鬼还阳,眼看着天也不早了,要我看咱们还是先散了吧,酒也未必非要赶在今天喝,要是为了多贪这么几杯撞到个什么鬼啊,什么神啊,那才不值呢!”

    这老刘在众人之中似是颇有威望,一句话说出,众人登时都变了脸色,纷纷将碗中残酒喝干,随后便各自散去了。洛晨靠在酒馆之外的墙上,良久才苦笑一声,说道:“白骨界中那到传承已经是捡了大便宜,修为又怎会自行提升,原来外面已经过了三年了,而且还……”

    蓝心面上犹有愤懑之色,听到洛晨之言,神色一滞,悠悠叹道:“春秋军反叛,也不知这一只军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一路从望海杀到华都城下,如此一来,无论谁胜谁负,只怕这太平天下,又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老头子!你还没打完啊?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歇歇,整天就在那抡锤子!”满头白发的乌兰从院子里出来,叉腰站在院里的铁匠棚外面,放开嗓子喊道。三年过去,这位老妇人的身体依旧不错,起码脊梁骨还挺得直。

    铁匠棚里的敲打声渐渐停止,阿木尔从棚子里走出,看着乌兰笑道:“唉,好不容易赶着今天凉快,我得赶紧打出点镰刀剪子什么的卖钱啊,反正我也没别的事情好做,还不如就敲敲打打,怎么着还能赚个开心呢……”

    乌兰可不吃这一套,当即说道:“去去去,你也不瞧瞧今儿是什么日子,七月十五,鬼节,你这么叮叮当当的,生怕鬼看不见你啊?”

    “叮叮叮叮……”

    这边乌兰话音未落,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忽然从铁匠棚里传来,夫妻二人皆是一惊,脖子后面冒出一股凉气来。在外面站了半晌,阿木尔这才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向棚子里面看去,只见棚子里放的镰刀剪子菜刀什么的都安安稳稳,只有挂在一旁的几把长剑微微摇晃,似是刚刚被人拨弄过。

    阿木尔一愣,正要上前细看,却被乌兰生拉硬拽拖回屋子里去了,倏忽大风骤起,吹得窗棂哗啦做响,那铁匠棚里的长剑却再没响过,这正是“光阴一去风云动,往日真假有谁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1回 忧江山牧岚屯峻岭 起命案天宗入华都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二人离开白骨海,又复回到沙漠之中,修为竟自行提升,二人心下疑惑,回到流沙城中,方知那白骨海上不过几日,人间竟已过了三年。眼下中原战火遍地,叛军声势浩大,逼近华都,江城鹏州俱都告急,然扶威军径祝秋之乱,此时只能守在华都周围,无力驰援别处。

    华都城作为京畿重地,自然不会无险可守,城西百里之外便有一道山岭,名唤擎天岭,此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扶威大军眼下正在岭上扎营,抵挡春秋叛军进攻。两方僵持已有数月,岭下尸骨如山,血流成河,可叛军人数却只增不减,日日朝岭上冲击,悍不畏死,气势汹汹。

    “报!牧大帅,方才叛军出兵袭击骆驼峰营寨,被庄将军帅骑兵杀退,斩杀叛军五百余人,我军折损百余人。”

    骆驼峰是擎天岭中的一处山峰,地处外围,乃是前哨,叛军欲要进入擎天岭,须得先攻下骆驼峰营寨。帐中上首坐着一名红甲女将,眉目清冷,闻言点头说道:“嗯,传话给庄将军,骆驼峰乃是擎天岭前哨要寨,万不可有失,需得谨慎行事。”

    军士得了话,应了一声,当即起身出帐,策马回话去了。这女将缓缓起身,来在帐中地图之前,看着擎天岭四十五峰地图,心下却眉眼之间却无半分欣喜,反而愁云密布,半晌才轻轻叹息一声,走回案前坐下。

    此时,帐帘掀开,一名中年将领走了进来,见女将面有愁容,当下上前说道:“牧岚,眼下擎天岭布防严密,易守难攻,叛军纵然再多十倍兵力,也断然不能破岭中一峰一寨,华都那边也有云匡把守,亦不会有失,你又为何如此忧愁啊?”

    这中年人名唤吕空,乃是句猛留在府中的门客,颇受句猛器重,有排兵布阵之能。当年大军从北境回来,祝秋不服云匡牧岚,欲要自领扶威军,还是这个吕空出的计谋,偷梁换柱,使得祝秋在军中威望大失,这才稳固了牧岚云匡二人的位置,故而牧岚对此人也是颇为敬重,平日里皆以叔称之。

    牧岚抬起头来看向吕空,微微摇头苦笑道:“吕叔,您明知我在忧心什么,却还明知故问,您有功夫在这打趣我,倒不如快快拿出个良策来,解此危局,早日保得江山稳固,咱们扶威军也好早日对圣上有个交代,雪了北境战败之耻。”

    吕空哈哈一笑,走到旁边坐下,看向牧岚说道:“自打叛军从望海起事,声势浩大,且四处皆有叛而自重者,此时春秋叛军逼近擎天岭,然我军去年刚经历祝秋之乱,此时守住华都一方自是无妨,可要支援江城,鹏州却是有些难了,你方才忧心的也正是这件事。”

    牧岚叹了一口气,起身说道:“不错,自打祝秋反叛以来,我每每回忆此事,越想越觉得不对,那时叛军自望海而出,直奔华都,扶威军只需派三万骑兵奔袭,便可将叛军挡在华都千里开外,可是这个祝秋早不反,晚不反,偏偏赶在叛军举事的时候反了,如此一想,倒有些……”

    吕空闻言,眉头也是一皱,思量了片刻,方才说道:“牧岚,祝秋是否与阴神教有所勾结并不算什么紧要之事,她若是早与阴神教暗通款曲,自然会赶在此时反叛,但她若是并未与阴神教有什么瓜葛,也必然会赶在此时反叛,如此才能削弱你和云匡在军中的威望,在我看来,不过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罢了……”

    牧岚点点头,起身说道:“吕叔说的也有道理,那日她于乱军之中失去踪影,至今杳无音讯,我还是担心祝秋若不死,而是隐在暗处,如此以有心算无心,到了那一天,纵然扶威军准备万全,只怕也要被打个措手不及。”

    吕空随后起身,弯腰答道:“放心,我之前受句猛大帅知遇之恩,此时又怎会不图报效。我已派了人手前往各处打探叛将祝秋的消息,华都成内也留有暗线,若是祝秋没死,只要她露出行踪,便会有人死死咬住,定会将她活捉回来。”

    听闻吕空如此说,牧岚心下的担忧才稍稍放下几分,目光瞥向擎天岭地图旁边的五城七十二县图。吕空见状,自知牧岚又在担心江城鹏州的情形,当即言道:“牧岚,江城鹏州守军虽不及扶威军这般骁勇善战,但也绝非泛泛之辈,叛军不得人心,收蚁聚之兵,集乌合之众,纵然声势浩大,也断不能轻易破城,眼下还是守住擎天岭,保华都无恙,方是正道。”

    牧岚点了点头,心下也是颇为纷乱,半晌才对吕空说道:“吕叔,静儿那孩子本领虽高,但终归太过年轻,办事毛躁,骆驼峰事关重大,一旦被攻破,战事只怕会拖长数年,还请吕叔前去帮助静儿守寨,如此一文一武,我方能安心。”

    吕空闻言,面上浮现一丝宠溺之情,他也是颇为喜欢静儿这孩子,当即说道:“哈哈哈,方才静儿派来报功劳的小校我看见了,这孩子岁数不大,心眼可多得很,你且放心,有我和静儿在,断不会让骆驼峰营寨有失便是!”

    说罢,吕空朝着木兰抱了抱拳,便朝帐外走去,牧岚缓缓走到旁边,又把两幅地图细细地看过一遍,心下终归难以安稳,只好走出帐外,在营寨之中巡视查看不提。

    且不说牧岚驻守擎天岭,眼下华都城中也是一片惶惶。当年扶威军北境折戟轰动朝野,文帝本想借着扶威军无主之时将其收归己有,谁知牧岚云匡二人竟颇有手段,没用多久便安定军心,把扶威军尽数握在手里。

    如此一来,文帝只得作罢,刁全,成驹,赵忠三人也是分外不满。句猛手握兵权,生前在朝堂之上没少联结石江与他们几个过不去,此时句猛身死,安有不落井下石之理?三人没用几天便查出,牧岚云匡之所以能够收服扶威军,乃是一个名叫吕空的谋士在暗中出谋划策。

    得了这个消息,刁全立时派人给吕空送去好一份厚礼,那吕空的胃口也是十分的大,只要是三人送来的,他一概照单全收,有时还嫌他们送的少了,直接张嘴明要,还说什么有朝一日必要给牧岚云匡一番颜色瞧瞧。

    刁全等人自是大喜过望,满以为这吕空定会投桃报李,倒戈相助,谁知临了临了这吕空竟翻脸不认账,还把刁全等人送的厚礼全都给扶威军做了军资。牧岚云匡还因为这事在朝堂之上好好地谢了一番,直把刁全气的七窍生烟。

    正当刁全几人要再弄出些动静时,望海叛军已然起事,同时祝秋谋反,一时间朝野震动。此时又是这吕空妙计频出,才没让祝秋率军杀进宫闱,只是一番动荡下来,终归是耽误了时日,叛军一路袭来,早已逼近擎天岭,牧岚云匡略一合计,便由云匡率军镇守京畿,牧岚带着众军进入擎天岭,抵挡叛军。

    按理说云匡率军镇守华都,本应是一份清闲差事,毕竟华都城池守卫有御林军,宫殿守卫有禁军,也用不到云匡的扶威军出什么力气。只是自打叛军逼近擎天岭一来,华都城中便有流言渐起,后来更有百姓死于非命,或是剪刀穿颈,或是手脚尽断,死状极其惨烈。

    云匡得知此事,立即派人调查,可是那些百姓身死之处却都干净,没留下任何线索,根本无从查起。这一日,城中命案再起,一处裁缝铺的老板惨死家中,身上被无数针线贯穿,吊在半空,百姓发现时这人早已气绝身亡,云匡带人将裁缝铺里里外外查看了一圈,依旧没能发现半点线索。

    如此接二连三的命案,城中早已人心惶惶,只是这么多命案砸下来,各方到现在为止却还没有半点线索,城中百姓惶恐之余,也是颇有怨言。这云匡忧心忡忡,回到府上,只觉这命案背后千头万绪,根本无从捉摸,实在令人烦躁不安。

    这云匡正愁眉不展,忽有小校来报,说是两名道人正在前厅求见。云匡之前见过洛晨蓝心,且军中也有修士,此时听闻道人求见,心下一动,立时整衣来在前厅,只见两名道人端坐庭中,云匡睁眼看时,果然好气派

    但见那白衣蓝袍相间,吐纳凛凛清风,双手和合内中空,左右分清阴阳,似紧到头还松。

    神情淡淡清冷,眉眼傲视苍生,真灵护体任纵横,举手呼风唤雨,奇术正属天宗。

    却说这云匡来在厅上,那两名道人却连眼都不抬,周围军士多有变色不满者。云匡随意挥了挥手,这才坐于上座,说道:“二位仙长深夜来我帅府,不知有何赐教?”

    此话一出,一名道人才缓缓看向云匡,淡然说道:“贫道衍真,这位是我师弟衍知,我二人乃是天宗弟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华都成中百姓枉死一事。敢问这几个月来,华都之中接连三十二名无辜百姓身亡,将军可曾找到什么线索?”

    云匡略一沉吟,随后才说道:“线索自然是有的,只是这凶手极为凶残冷血,须得一击必中,否则打草惊蛇,岂不是得不偿失?”

    衍真闻言,哈哈一笑,起身摆手说道:“云将军不必以言语相诓,那三十二名百姓身死,之所以不能寻得半点线索,乃是因为这三十二条性命并非是凡人所杀,而是鬼仙所为,我二人奉师命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云匡闻言,并没有半点表示,只安坐椅上,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不发一言。那衍知见一名凡间将军竟敢对自己师兄这般无礼,登时来了脾气,站起身来就要理论,却被师兄抬手制止,衍真看向面无表情的云匡,从容说道:

    “将军驻守华都日久,想来也是知道阴神教这个教派的,鬼仙一脉本来避世修行,可近来却与阴神教勾结,逼迫百姓加入阴神教,若有百姓不从,轻则被鬼仙以鬼法戏弄,或是破财,或是遭灾,重则被鬼仙索命,死于非命,这华都之中的三十二人,正是因为不愿加入阴神教,才被鬼仙以鬼法击杀。”

    云匡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衍真说道:“阴神教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但我所听说的却是他们从不勉强百姓加入其中,若是不愿,他们也会广结善缘,从不与人为难交恶,若是他们真的用此手段恐吓百姓,我又怎会不知?”

    “嘁……”

    坐在一旁的衍知嘴里发出一阵轻蔑的冷哼,云匡没有理会,依旧看向衍真。这衍真淡淡一笑,说道:“鬼仙虽是旁门左道,但也自有其精妙之处,哪里是肉眼凡胎之人能够察觉的?阴神教表面与人秋毫无犯,实则睚眦必报,若是他们仅仅逼迫百姓进入其中,我等修仙之人也懒怠来管,只是眼下鬼仙出手,屠戮凡人,已然犯了仙家大忌,所以我等才奉了师命前来料理此事。”

    云匡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衍真,良久才说道:“那么,不知两位仙长要如何料理此事呢?”

    衍真眉宇之间有傲然之色,朗声说道:“仙家做事,自有仙家的规矩,倒是不必将军操劳,我二人今日前来,便是告知将军一声,江城百姓惨死一事,万不可再行调查,若是无意间惹怒了暗中隐匿的鬼仙,必有大祸临头。”

    “我呸!你们两个江湖骗子,以为我们没见过修士不成?竟敢跑到帅府之上故弄玄虚,真是不知死活!”

    “什么大祸临头,这案子我们查到底了,我倒要看看这大祸要怎么临在老子的头上!”

    衍真这番话说的十分无礼,当即惹怒了外面守卫的军士,一串喝骂自外而来。衍真神色自若,并无半分异状,师弟衍知却是怒火中烧,当即站起身来,灵力鼓荡,一阵疾风自两名军士脚下而起,直接将二人掀上半空,随后重重摔在地上,大声痛呼。

    扶威军帅府可不比其他府邸,时时都有重兵巡逻,此时这两名士兵吃了亏,外面登时便有一众军士围了过来,横眉立目地将厅堂大门堵得死死的。衍真微笑摇头,说道:“将军,扶威军中有散修坐镇,这我是知道的,但那些散修治病医人尚可,对付鬼仙,只怕……”

    这边话还没说完,衍真神色忽然一变,双手掐出一个大气的印诀,随后看向衍知,厉声说道:“有鬼仙潜入丞相府,速去!”

    衍知闻言,神情也是一肃,二人身形闪烁,疏忽之间已然消失于厅堂之上,众军错愕。云匡思量半晌,终归还是亲领一只小队,朝着相府而来,这正是“孽缘纷乱起京华,情仇恩怨自此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2回 奉清茶鬼修侵贵体 施妙法天宗助石衿

    上回说到,叛军逼近擎天岭,牧岚率军驻守抵御,云匡护卫华都城。只是华都城中命案频发,毫无线索,云匡正一筹莫展,忽有两名道人前来,自称天宗弟子,说城中凶案乃是鬼仙所为,云匡正欲细问,二人却又说有鬼仙潜入相府,随后便飘然消失,云匡自领军士随后而来不提。

    却说近来叛军自望海而来,直逼擎天岭下,文帝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也是十分忧心。石江身为丞相,每日早朝之后也依旧留在宫中,与文帝商量如何安定民心,稳固大局,只是最近华都之中命案连连,百姓本就惶恐战乱,眼下又为凶案所惊,一时间城中已隐有混乱之相。

    如此一来,雪上加霜,文帝更是忧心忡忡,石江也是夜不能寐,每日只想着如何安定民心,可谓是殚精竭虑,青丝之中又复添了不少白发。这一日,石江又是将近亥末才从宫里回到府中,在御书房里站了一天,眼下石江只觉着浑身乏力,精神萎靡,睡意反倒没有多少,一回府便径直朝着书房而来。

    将魁梧的身躯放在书房软椅之中,石江这才呼出一口气,憋了一天的汗也开始缓缓从体内渗了出来,汗津一出,口舌随即生燥,石江半闭双眼,信手朝着旁边书案上伸了过去,临了却抓了个空,方才自己匆匆回到书房,却是忘了叫丫鬟沏茶了。

    眯眼瞧着空荡的书案,石江不由苦笑一声,此时他身心疲惫,也懒怠再出声叫人,只缓缓将手缩了回来,依旧半闭这双眼在软椅之中假寐。此时七月,华都之中也是颇为炎热,窗外蝉鸣鼓噪,听在耳中,令人好不烦闷。

    “吱呀……”

    书房大门忽然被轻轻推开,石江连眼都没睁,直接说道:“郭石,有什么事情你自己拿捏,看着办就是了,你在府中多年,大大小小的事情也算熟门熟路,不必什么事都来回我,若真有什么要紧事也等到明日再说!”

    说罢,石江依旧躺在软椅中闭目养神,只是来人却并未离去,而是缓缓走上前来。淡淡香风扑面,石江眉头一皱,睁眼看时,只见一名清丽少女正立在书案之前,将一盏清茶缓缓放在案上,只是这少女虽然清丽,但脸上却有一纵一横两道伤疤,让人观之生怜,正是自己的义女石衿。

    石衿见父亲醒来,微微一笑说道:“父亲近日接连入宫,每每晚归,必会让丫鬟沏茶,今日却直奔书房而来,女儿想着父亲怕是忘了,待会现叫丫鬟去沏,茶又太烫不能入口,所以就先去厨下沏了杯茶拿来,此时茶水尚温,正好解渴。”

    石江闻言,心下宽慰,含笑点了点头。这三年来,女儿出落得越发俊俏,就算面上有两道伤疤也难掩她这清丽容姿,石江看着女儿,老怀大慰,信手一指,说道:“衿儿,近来父亲国事繁忙,没什么功夫陪你,你且坐下,陪为父闲聊片刻。”

    石衿闻言点头,便在案前红木椅上款款而坐,淡然说道:“父亲,近来叛军压境,都城之中又频发命案,不仅外面的百姓,连府中的丫鬟仆役都有些人心惶惶,父亲为此连日操劳,实在是辛苦,女儿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府中略尽孝心。”

    石江摆摆手,哈哈笑道:“你一个女孩家,能帮上什么忙?放心,这几年摔打下来,平枫和郭石两个小子都已经能够帮我分忧,郭石那小子更是把一应外事打理得十分妥帖,嗯……只是不知洛晨眼下身在何处,当年他因为北境之事离去,此时北境战事已了,却还不见他归来,真是……”

    提起洛晨,石衿这才微微低了低头,半晌才将话头岔开,与石江聊些无关紧要的趣事,以解烦闷。这边父女二人正在闲谈,一名黑衣女子却已然缓步来在厨下,看向一名丫鬟,问道:“给爹爹的清茶还没有泡好么?”

    那丫鬟一回头,急忙施礼说道:“小姐,水是早就烧好了的,只是临了才发现那茶罐子里没了茶叶,奴婢又急忙差人出去砸开了好几家茶叶铺子的门才买来了一罐,所以迟了些,幸而眼下这茶也快好了,奴婢这就给老爷端过去。”

    黑衣女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近来父亲国事繁忙,每日归来甚晚,身心俱疲,茶叶务必要时时足备,明日你带人去茶叶铺子多买些回来,我自有办法让茶叶新鲜如初,不必担心受潮变质,待到命案告破,杀退叛军,在统共给你们发赏钱。”

    那丫鬟闻言,立时施礼称是,此时灶上清茶已成,石衿思量片刻,又复说道:“罢了罢了,你且去歇着吧,我自去将茶叶送到父亲房中。”

    说罢,石衿走进厨房,将清茶倒在一只青瓷茶杯中,放于雕花托盘之内,这才一路缓缓朝着书房而去。近来叛军势大,偏生华都城内又屡发惨案,父亲每日在宫中由昼至也,必是十分辛苦,石衿一面思量,一面沿着小径前行,不多时已然来在书房门外。

    此时石江安坐屋中,看着石衿,只觉体内疲乏更甚,勉强笑道:“衿儿,平日里你对这些国家大事都不甚放在心上,为何今日竟这般关心,围着父亲问这问那?”

    石衿温柔一笑,起身说道:“女儿那有关心那些劳什子?不过见父亲日日这般操劳,心下不忍,这才出言询问一二。父亲,我看您也累了,趁着茶尚且未凉,早些饮了,便去卧房歇息吧,眼下国事繁多,只怕明日陛下还要召见呢……”

    石衿的声音飘飘荡荡,石江只觉着心头疲惫更甚,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只低声说道:“女儿说的是,今日为父怕是操劳太过了,身子乏得很,是该早点歇着了,明日只怕陛下还要召见呢……陛下还要召见呢……”

    石江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抬手,伸向案上茶杯。自打石衿来在书房之中到此时,已然过了近一炷香的功夫,纵然是滚开的茶水也早凉了,可是这案上的茶却依旧温热正好,半点都没有凉了的意思,石江慢慢拿起茶杯便朝着嘴边送了过去,石衿立在案前,面上笑容温婉,周身寒意纵横。

    “父亲醒来!”

    就在此时,一声爆喝自书房外面而起,随后一道猩红血气破窗而入,将石江手中的茶杯打了个粉碎,茶水溅落地面,腾起丝丝青烟,石江两眼一翻,早已不省人事。立于案前的石衿眼中凶光毕露,身形飘忽,口中发出厉啸,整个人合身便朝着石江扑了过去。

    “大胆厉鬼,也敢在相府作祟!”

    书房外面,石衿双掌血气满盈,推江手随心而发,生生将那厉鬼拦住,随后阵阵烈阳腾起,那厉鬼发出一阵痛呼,登时冲破房门朝外掠去。书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相府守军,一大群甲士呼啦啦地朝着书房围了过来,见石衿立于门外,俱都不明所以。

    石衿身为修士,自然看得出来人乃是鬼物,并非寻常甲士能够抵挡,当即说道:“一队甲士严守书房,其他人各自归位,无令不得擅离!”

    众甲士乃是石江费心思调教出来了,除了石江本人之外,整个威国也只有石衿能够指挥得动。眼下众人得令,登时各自归位,只留下一支小队守在书房门口。石衿修行血力,于各路气息俱都十分敏锐,当即沿着府中小路追来,那厉鬼方才为血气所逼,无力遁走,逃到前厅附近便已然被石衿赶上。

    此时那厉鬼已然不能维持幻相,现出原形,一张脸青不青,黑不黑,森然可怖,身上一件破烂黑衣,皮肉透明,内可见骨,阵阵鬼气四溢,见石衿已然追来,双眼一瞪,眉心一道亮光闪现,干瘪的嘴唇倏然张大,厉啸成浪,朝着石衿当头扑来。

    只见这鬼仙修阴法,脱去凡胎化元神,石衿成血咒,养血成灵炼肉身,这边鬼仙双爪漆黑,暗含刻骨森寒意,那里石衿素手猩红,血力天成妙法深,这一人一鬼插招换式,进退攻守胜负难分,相府厅前烛影明灭,冥冥渺渺如幻似真,这正是江山纷乱现鬼神,破败纲常暗乾坤,何日一扫清天下,笑把烽烟做前尘。

    石衿与这鬼仙于厅前一番恶斗,难分上下,府中仆役早被甲士拦在外面,故而此时相府从前厅到府门是空无一人,只有夜里灯烛为阴风血力所逼,飘摇不定,影影绰绰,更显阴森诡异。这石衿所修血法暗含阳气,鬼仙却也得夜里阴气加持,两下相争纠缠,竟是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如此走了百招有余,石衿双目之中杀机一闪,身形飘然后退,双手掐出印诀,周身血气涌动,口中飞速念道:“血河滔滔,过处为牢,乾上坤下,无路可逃!”

    石衿这一句法诀念得极为迅速,只见道道猩红气息自石衿体内而出,纵横交错,朝着鬼仙逼了过去。那鬼仙周身阴气纵横,双掌一拍,便将这血力牢牢抵住,再不能朝前半分。一时间石衿面色清冷,全力催动血气,那鬼仙厉啸连连,更是不让分毫。

    “妖孽,安敢在此作祟!”

    正在此时,一声厉喝忽然自厅外而起,随后道道雷光毫无征兆地从鬼仙头顶闪现,天威煌煌,赫然劈下,那鬼仙措手不及,登时便被这雷光击中,整个鬼体一阵扭曲,石衿虽心下诧异,但手上却是不慢,血气丝丝缕缕而上,将这鬼仙捆成一团,再不能挣脱。

    “幸会,幸会。”

    话音再起,只见两名身着蓝衫,面容俊朗的道人自外而入,手中尚有灵力未消,正是之前拜访云匡的天宗弟子,衍真衍知二人。衍真见那鬼仙已然被血力束缚半空,朝着石衿笑了一笑,随后探手一指,道道雷光盘绕而上,化入血力之中,如此一来,这鬼仙便是连动都不敢动了。

    石衿身为修士,自然能看出这两名道人来历非凡,当即说道:“多谢两位方才出手相助,不知二位道友在何处修行?”

    这边话音未落,师弟衍知却看着衍真说道:“师兄,方才你我二人隐在厅外,看的清清楚楚,这女子一身修为满是血腥味,其中虽有阳气流转,但也绝非善类,说不定又是个什么邪修,咱们师兄弟二人不如将她也一道擒了!”

    石衿微微皱眉,但见那年长的道人并未有什么反应,索性闭口不言,一双妙目冷冷地扫向那年轻道人,看得那人不由自主地歪了歪脑袋,但还是梗着脖子盯着石衿瞧个没完。

    片刻,衍真方才看向师弟,淡淡说道:“这位姑娘所修的乃是先天血力,虽属旁门,但也有正果,且这位姑娘一身血气与肉身全然相容,应是从未吸摄过他人精血,乃是一步一步修行出来的道行,师弟莫要错怪好人。”

    听闻师兄之言,衍知这才哦了一声,把头偏到别处。衍真呵呵一笑,看向石衿,行礼说道:“这位姑娘,贫道衍真,这位乃是我师弟衍知,我二人俱是天宗弟子,只因最近华都多有鬼仙伤人性命,这才奉师门敕令,前来查探,方才我师弟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石衿性子清冷,即使这二人是天宗弟子,她神态之间依旧是冷淡非常,闻言说道:“既然二位乃是天宗弟子,这鬼仙交给二位也是无妨,只是方才这恶鬼化作我的模样,欲要害我父亲性命,此时我父昏迷不醒,须得让这鬼仙解了我父所中鬼法。”

    衍真闻言,又是一笑,温和说道:“原来这鬼仙是冲着令尊去的,这很好办,我眼下乃是真人中境的修为,我师弟也有真人初境的修为,此番入世也带了不少丹药符,若是姑娘愿意,我师兄弟二人愿出手医治令尊之伤。”

    石衿沉吟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听得府外有人高声喝到:“在下扶威军统帅云匡,深夜来访,还请开门!”

    此时那鬼仙已然被俘,石衿身形飘动,来在府门,将云匡迎进,众人一一见过,这才带着鬼仙去往书房,一路上云匡看着被雷光血气五花大绑的鬼仙,心下暗暗吃惊不提,这正是“鬼仙何故助邪煞,到头凶名万古传”,究竟不知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3回 化阴法衍知使妙术 起雷光丞相审鬼仙

    上回说到,一名鬼仙化作石衿模样,潜入丞相府中,险些取了石江性命,幸而被石衿撞破,一人一鬼于相府前厅好一阵恶斗。这鬼仙也有几分本事,竟与石衿打了个不相上下,最后还是天宗弟子衍真出手,这才将鬼仙制服,随后云匡赶到,众人一同往书房而来。

    近来宫中本就忙碌,石江也到了知命之年,这日夜进宫,早出晚归,已然伤了身体根本,此番又被鬼仙阴气一冲,元气运转滞涩,这才晕了过去。此时石江早被甲士放在书房小榻之上,面色苍白,衍真将鬼仙交于师弟照管,自己随石衿来在床侧,探手按在石江腕上,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石衿立在一旁,见衍真这般表情,心下自是没底,但又不敢惊扰,只得忍下担忧,强自等待。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衍真方才缓缓睁眼,看向石衿,淡然道:“令尊不仅为阴气所冲,闭住元气,还中了鬼仙幻惑之术,这本也无甚大碍,只是……”

    石衿目光清冷,但眼底依旧有关切之情,闻言急忙问道:“只是什么?”

    衍真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抬头说道:“只是令尊眼下已近天命之年,更兼这段时间操劳太过,已然伤了身体根基,此时我虽能轻易将令尊体内鬼气连同法术一并化去,只是他这伤损无从回复,只恐日后上了年纪,便会多灾多病,难以安康……”

    石衿虽是女儿家,但毕竟在相府长大,耳濡目染,心中对于个中门道早已是熟之又熟,听闻此言,当即说道:“这位道友不必话中藏话,家父身中鬼法,我并非没有办法解除,眼下道友若是有什么想要的,还请尽管开口,若是力有未逮,也大可明言。”

    此话一出,衍真没什么反应,那边的衍知倒先炸了毛,伸胳膊踢腿地说道:“嘿,我师兄法力通神,即使在天宗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翘楚之辈,方才只不过是将你爹爹的伤情如实相告,你就歪七扭八地想出这么些幺蛾子来,真是狗咬……”

    这边还没说完,衍真早已回过头去,一个眼神将师弟制止了,随后才看向石衿说道:“小姐所修血力暗含烈阳,自然能去除鬼气,只是这鬼仙修为与小姐相当,贸然驱除只怕也要费一番周折,若有行差步错,说不定还会伤损令尊身体,倒不如让我师弟代为医治。”

    石衿闻言,眉头一皱,看向一旁下巴扬得比头还高的衍知,面上尽是冷漠。衍真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我修为虽高于师弟,然却是一心修行,不理旁事,倒是我这师弟于医道之上颇有造诣,定可将令尊的身体尽数复原。”

    石衿心下自然是信不过那个张扬跋扈的衍知,但也明白自己若是想要为父亲治好伤势,必然要大费精力,一有差错便会雪上加霜,倒不如让这个衍知出手医治,若他真无甚本事,治不好父亲,想来衍真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思虑至此,石衿方才稍稍释然,开口说道:“既如此,小女子便先行谢过两位道友了。”

    衍真又是一笑,看向一旁的云匡说道:“仙家法术,凡人不便观瞧,还请这位将军到外面稍候,待到我师弟将石丞相伤势治愈,再行入内,可好?”

    可怜这云匡自打进了书房连话都没说半句,便先被衍真轻描淡写地给赶了出来,石衿自不会让云匡面上难堪,转身亲自将他送到门口,这才轻轻将书房门扇关闭。衍知缓缓来在床边,瞥了石衿一眼,骄傲地哼了一声,随后便伸手搭在石江腕上。

    不过片刻,衍知面上已有了然之色,收回手掌,一张烈阳符倏然在手,闪电般地贴在石江胸口膻中穴,随后双手掐诀,一股灵力紧跟着阳气渗入石江任脉之中,须臾游遍周身百脉。这烈阳符中阳气滚滚,压制阴气,灵力浩浩荡荡,尽化鬼法,润泽经脉,不过片刻,石江面上已有血色,呼吸自如,一看便知伤势大愈。

    衍知偏了偏头,将石衿面上的欣喜之色尽收眼底,不由大为得意,手中灵力一鼓,顺着任脉缓缓流入石江紫府,随后过神庭,经上星,达百会,转入督脉。如此一圈下来,阴阳调和,只见石江喉头抽动,猛地发出一阵咳嗽,随后才缓缓睁眼,衍真看着满脸得色的衍知,微笑摇头。

    此时石衿早已来到床边,握着石江的手,关切道:“父亲,你觉得如何了?”

    石江神色茫然,似是还没反应过来,又复咳嗽了两声,这才缓缓坐起,看向石衿说道:“女儿……咳咳……女儿不必担忧,为父这会只觉着体内十分舒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呵呵,幸而你及时赶到,撞破那邪祟,否则只怕我今日就要交代在这书房之中喽……”

    这会父亲醒来,石衿清冷的脸上也总算是有了几分笑意,低声说道:“那邪祟乃是一名鬼仙,化作我的模样欲要伤爹爹性命,这两位乃是天宗修士,出手助我降服鬼仙,云匡大帅也率兵前来,此时正在书房外面等候。”

    石江闻言,目光一凝,心下早有计较,先是起身朝着衍真衍知二人行了一礼,随后对石衿说道:“眼下我已无事,既然云匡统帅在外,那你就快去将他请进来,今日邪祟闯入相府,只怕明日便会闯入其他官员府中,若不早做提防,只怕迟早酿成大祸。”

    石衿闻言,当下走出门外,将等在廊下的云匡请进书房之中。众人分宾主落座,复上清茶,石江神完气足,精深抖擞,看着衍真,衍知说道:“二位救命大恩,我石江没齿难忘,我虽是肉眼凡胎,但也知道门三宗人才辈出,还请两位仙长多留片刻,容在下略表感激之情。”

    衍知这会正端着手中的青花茶杯看个没完,全然不加理会,衍真微微一笑,说道:“丞相不必客气,我与师弟奉师命来在华都,本是为了查明近日鬼仙滥杀百姓一事。方才我二人正在帅府之中与云匡统帅陈明原委,忽觉相府异动,匆匆赶来,正瞧见小姐欲要将那鬼仙击杀,我还要从这鬼仙口中问出主谋,这才出手将鬼仙制住,以待审问。”

    石江点了点头,向书房之中四处瞧了瞧,随后才看向衍真,笑问道:“呃,既然鬼仙已然被仙长收服,正巧我也有许多不解,不知二位仙长能否就在此审问这鬼仙?若是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我也好提前告知同僚,让他们速速避祸。”

    衍知闻言,双眼一瞪,正要说话,却被师兄一个眼神给顶了回去,衍真面色如常,看向石江,笑道:“那鬼仙其实就在这屋中,只因其面目可怖,这才被我以法术隐去身形,既然丞相想要问询于他,那在下这便收了法术,早一刻问出事情始末,也能多救下几条无辜性命。”

    说着,衍真也不理会师弟略显诧异的神情,灵力一动,抬手一指,那一身破烂黑衣,躯体透明见骨的鬼仙便缓缓在书房之中浮现。只是这会鬼仙周身阴气尽数被血力灵力封制,故而石江云匡两个凡人也并未觉着森寒刺骨。

    石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缓缓从书案后面走出,蹲在被捆成一团的鬼仙面前,半晌才看向衍真,问道:“此时他可能听见我说话?”

    衍真颔首道:“自然,鬼仙在修成鬼体之前也是凡人,此时他修为尽数被封,更是与凡人无异,丞相有何想问的直接询问便是,若是他不肯回答,在下自有办法令其就范。”

    石江闻言,面色如常,朝前挪了挪,盯着鬼仙漆黑的双眼,慢悠悠地问道:“你为何要行刺于我?除了我之外,你还意欲行刺何人?华都城最近多名无辜百姓丧命,与你可有关联?”

    这鬼仙双眼一动,分明已经听懂了石江所言,但却并未回答半句,只缩在血气雷光之中一动不动。衍真轻轻一叹,说道:“鬼仙之体修成颇为不易,只是你眼下误入歧途,冥顽不化,却是怪不得在下了,明雷九分,灭鬼惊神!”

    话音未落,束缚鬼仙的雷光骤然一亮,雷鸣闪电本属天威,乃是万鬼克星,一名小小鬼仙哪里扛得住?登时被那丝丝雷光刺入体内,面色狰狞,惨呼不绝,只是这惨呼之中并没有半点鬼气掺杂,故而听在石江云匡耳中也只是有些聒噪罢了。

    雷光明灭,直闪烁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缓缓平息,那鬼仙已然奄奄一息,石江面色清冷,又复走到那鬼仙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良久,这鬼仙方才低声言道:“阴神在上,明察**,尔等冥顽……冥顽不灵,来日必遭……阴神……屠戮!”

    这本是一句发狠示威之语,无甚好深究,可石江闻言,眼中却显出了然之色,哂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阴神教的贵客,三年前我派人追踪彻查阴神教,你们却此时才来行刺,这反应也实在是忒慢了些……”

    衍真闻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起身说道:“丞相,此言差矣,方才他口中说出那等言语,便是已然承认了自己是阴神教之人,但据在下所知,他们只怕并非是因为您彻查阴神教而前来复仇,这其中实在另有隐情,且容在下细细告知。”

    一旁衍知又复愣住,猛然看向师兄,可衍真却全然不予理睬,自顾自地说出一番话,将其中因果原委分了个明明白白,这正是“乱世有龙乘风起,烽烟尽处现神仙”,究竟不知衍真所说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4回 赠法门二仙离相府 谈往事兄弟怀不平

    上回说到,天宗弟子衍知以仙术化去石江体内伤势,随后众人审问鬼仙,谁知那鬼仙竟是嘴硬得很,只说出一句阴神在上,明察**,随后便是一迭连声的威胁咒骂,石江见这鬼仙乃是阴神教众,心下了然,谁知此时衍却忽然开口,说中间另有隐情。

    这石江虽**凡胎,但毕竟位极人臣,即使与修真之人相对,也并不弱了几分气势,闻言当下说道:“这位仙长有所不知,阴神教乃是民间教派,明里低调隐晦,暗中却是狠绝凶残,三年前我受人之托,彻查阴神教,想来是得罪了不少教中之人,他们来行刺也实属寻常,此时仙长却说其中另有隐情,不知有何深意?”

    衍知闻言,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衍真却依旧谈笑自若,淡然说道:“丞相有所不知,这阴神教并不单单是个寻常教派,这一次望海叛军大起,进犯京阙,便有阴神教在其中推波助澜,此番华都百姓枉死,丞相遇刺,只怕也与那擎天岭之外的叛军脱不了干系。”

    此话一出,云匡石江俱都一惊,眼下阴神教派出鬼仙在华都城兴风作浪,凡人本就难以低档,若是再与擎天岭外的叛军里应外合,纵然扶威军骁勇无双,也难在如此夹击下取胜,华都城一旦没了扶威军镇守,只怕不出几日便会城破国亡。

    石江自知其中利害,半晌才看向衍真,沉声问道:“仙长,您方才所说之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且事关家国百姓,生死存亡非为儿戏,不知仙长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又有几成可信?”

    衍真轻轻端起手中的茶杯,慢慢尝了一口,这才说道:“丞相不必怀疑消息真伪,叛军与阴神教勾结一事可以说是千真万确,然二位也不必担心叛军借鬼仙修士长驱直入。此番鬼仙于各地滥杀百姓,已然犯了大忌,不日自会有我天宗前辈并其余各路宗门前往应对,二位只需一心应对叛军便是。”

    石江听闻此言,心下这才稍稍安稳了些,随后又顿了顿,看向衍真说道:“方才仙长说鬼仙于各地滥杀百姓,难不成除了华都之外,其他地方的城镇也已然有人枉死?”

    衍真轻轻放下茶杯,低声一叹,随后才说道:“不错,我与师弟离开宗门已有数月,得到各路消息,眼下除了西面流沙之外,几乎处处皆有阴神教大肆招揽教众,更有鬼仙伤及百姓,想是华都为叛军所侵,消息不灵,阴神教又尽挑一些偏僻城镇村落,所以丞相才不得而知。”

    “呵呵呵,阴神在上,信者昌,逆者亡,尔等若不趁早归降,待到神军破城,定叫这华都重地血流成河!啊啊啊啊”

    那鬼仙才恢复些许元气,便又口吐狂言,旁边衍知面露不耐,一道雷法透体而过,直痛得这鬼仙浑身筛糠,阴气外散,在没力气发出半点动静。衍真瞥了被雷光血气束缚的鬼仙一眼,看向石江说道:“丞相,这鬼仙于华都之中多行不义,眼下我意欲将其带走镇压,不知……”

    石江心念敏捷,当下言道:“今日若非仙长相救,只怕我早已成了一具尸体,眼下仙长要带走此獠,自是无妨。只是近日来华都百姓接连被杀,城中内忧外患,人心惶惶,不知仙长能否略等一日,待我将这邪祟置于城中示众,以安民心,随后再交予仙长处置?”

    衍真闻言,微微皱眉,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丞相此番请求,也在情理之中,原不应辞,只是眼下我和师弟还有要事在身,待会在城中巡视一番,确认无虞后便要立时离开,若是等到明日,只怕会耽搁了时辰……”

    石江一听,登时面露难色,正欲再言,衍真却已然接着说道:“不过这也并非什么难事,小姐本就身负血力,自然也能催动真灵,我这里有幻真符一张,并法门一套,现下一并传给小姐,小姐只需将这灵符略沾一沾鬼仙气息,便可将之化作这鬼仙模样,应该也够丞相所用了。”

    说着,衍真从怀中掏出一张灵符并一枚玉片,将灵符在鬼仙眉心略晃了晃,随后上前递给石衿,笑道:“法门便存在这玉片之中,小姐可自行修习,待到修习熟练,即使不用灵符,虽便找一截草木土石,皆可幻化万物,另外这灵符只能维持一日,一日之后,灵力散尽,复还本相,切记,切记!”

    说罢,衍真双手掐诀,雷光隐隐,只见束缚鬼仙的血力瞬间消散,雷光往复明灭,玄奥非常,不多时那常人身形的鬼仙便已然被雷光收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光球。衍真将光球纳入紫府,这才说道:“稍后我与师弟会再在华都城中巡视一回,以保万全,丞相,云将军,小姐请各自保重,后会有期。”

    一旁衍知也站起身来,狠狠瞪了石衿一眼,随后二人身形淡去,再无踪影。石江云匡二人虽然都与修士打过交道,但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等玄妙法术,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反倒是石衿习以为常,只拿着手中玉片细细端详不提。

    却说这衍真衍知二人出了相府,却不立时离开,反倒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神识铺开,一路探查过来。衍知看着师兄默不作声走在前面,连句话都没有,登时忍不住说道:“师兄,咱们离开宗门之前师父特地交代,不能和凡人透露太多,今天你怎么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

    前面的衍真眉头一皱,灵力一催,将旁边一家店门口聚集的小股煞气逼散,这才又不紧不慢地朝前走,良久方才说道:“师弟啊,自从你入门到现在,一共多少年了?”

    衍知没想到师兄会忽然这么问,想了一想才说道:“当年威国都尚未建立,我不过是一个街头乞讨的小乞丐,那次实在是饿急了,我就翻到一个大户人家的墙里打算偷点吃的,谁知道才从墙上跳下来,迎面就扑过来两只大狗,我吓得晕了过去,醒来便已然在天宗里面。后来我才知道,是师父把我救了回来,后来师父传我道术,教我本领,我从一个道童,到现在的真人,转眼已经是一百二十年过去了……”

    衍真点了点头,语气颇为沉闷:“你的天赋也算是上乘,但即便如此,在道童之境还足足停留了二十年有余,而我自打入门到现在已然过去了近五百年,至于真人圆满甚至于问鼎飞仙,只怕要到千年之后,才能略作打算。”

    衍知双目之中露出迷惑之色,正欲开口相询,却听见师兄问道:“师弟,你入门已有一百二十年,我入门也足有五百年,我今日却问问你,一百二十年,长么?如果你觉着一百二十年不长,那五百年,又长不长呢?”

    衍知被师兄的问题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认真想了想,这才字斟句酌地说道:“嗯,若是对于凡人来说,别说百年,七八十年便足以囊括一生,然对于咱们修真之人而言,别说五百年,纵然是千年万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衍真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参悟大道,千年万年不过须臾,可是师弟,修真之人虽然容颜永驻,但也并非长生不老,咱们天宗掌门不知活了多少年月,若是不潜心修持,总有一天也一样会寿元耗尽而亡,不留半点痕迹,掌门尚且如此,更何况咱们这些弟子?”

    衍知本就糊涂,此时被衍真几句话说下来,更是如坠云雾,想了半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吞吞吐吐地说道:“师兄,小弟愚钝,不明白师兄的深意,还请师兄不吝赐教……”

    衍真一愣,看着垂头丧气的师弟,不由温和一笑,说道:“赐教也算不上,我只问你,你可知道咱们天地人三宗开宗立派之前,有些凡人嫉妒仙人,便在人间招摇撞骗,以至于仙人名声败坏,从此遁世不出的故事?”

    这件事情只要是修真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衍知点了点头,面有愤慨之色,说道:“哼,修真之人守护苍生,斩鬼除妖,竟然还有人如此无耻,假冒仙人图财害命,若是我生在那个时候,必然要亲自下凡,将那些人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衍真面色如常,袍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淡然说道:“打那以后,仙人避世,举世无仙,直到大妖出世,涂炭生灵,修真一门方才又复出手,咱们天地人三宗掌门,便是在那时以一个三才阵将大妖生生灭杀,还了天下一个太平,可天下……却并没有还仙人一个公道……”

    衍知将这话听在耳里,心下也是难过,半晌才低声说道:“师兄……”

    衍真看了师弟一眼,黯然笑道:“师弟啊,眼下阴神教作乱,鬼仙滥杀百姓,更有叛军逼近京畿,一个行差步错便是烽烟四起,战乱连绵,近年来仙人于凡间声名日盛,临行之前师父让咱们只管对付鬼仙,莫要与凡人多言,乃是怕重蹈十几万年前的覆辙,只是……”

    衍知双眼一瞪,支支吾吾地说道:“师兄,难不成你是要……是要……”

    衍真疏朗一笑,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想在凡间重扬仙人之名,方才我在丞相府中将阴神教与叛军之间的纠葛一一告知,只要最终叛军被灭,那些人必会对仙人,对天宗感恩戴德,如此口口相传,仙人之名必有重扬之日。”

    说话之间,二人已然将大半个华都城都转了一遍,其间偶有阴气煞气,或是厉鬼怨魂,皆被二人一一化去。衍知想了想师兄的话,半晌才说道:“嗯,师兄说的是没错,可是你就不怕仙人之名日盛,最后又回到之前那般么?”

    衍真原本沉稳的脚步猛然一颠,旋即恢复如常,一面朝前走着,一面微笑说道:“这……这我也不知,但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若最终还是不免重蹈覆辙,那便是我错了吧……罢了罢了,不提这些,我问你,你是不是看上了丞相府的那个小姐?”

    “啊?”

    衍知没想到师兄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险些从地上蹦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不不不……不是,师兄你怎么突然就胡言乱语起来了,我怎么……怎么会看上一个凡人……呃……怎么会看上一个散修,师兄你想多了……想多了……”

    衍真瞧着师弟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已然有了底,说道:“行了行了,既然看上了,为何在府中不去与那位姑娘多说几句话?还得我把你推出来你才肯给她父亲疗伤,后面更是一言不发,害得我又是送符咒又是送法门帮你做人情。”

    衍知心中所想被衍真识破,登时没了脾气,讨好地说道:“师兄,原来你让我给那位丞相治伤,后来又让丞相审问鬼仙,最后又送出幻真符和幻真术的法门,都是为了让那位小姐承咱们的情啊,日后她拿人手短,就必然……”

    “啪!”

    这边衍知还没说完,脑袋上早挨了一下,衍真以手扶额,摇头说道:“你是修真之人,不是山匪恶霸,那些符法门也不是聘礼,你凭着这些玩意就想让人家姑娘对你投怀送抱?做你的黄粱美梦去吧!咱们此番下凡,必要在凡间游历许久,日后华都也必有一番风云争斗,那位姑娘天资不凡,更有血力傍身,到时咱们只需说服那位姑娘加入天宗,随后就看你自己的了!”

    衍知闻言,登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之色,咧着大牙笑道:“哦,原来如此,还是师兄你老谋深算,连女人的心思都能看得这般透彻,小弟甘拜下风,既然师兄这般目光如炬,为何眼下已经是真人中境的修为,却依旧没有道侣呢?”

    “啪!”

    “哎呀……”

    衍知的脑袋上又挨了一下,登时闭上嘴不再说话,跟着师兄将华都城查探了一番,确认无虞方才跃出城墙,奔着南方而去。

    不多时紫气东来,天色大明,石江与云匡整装进宫,具言华都凶案一事,只道是妖邪作乱,滥杀百姓,先是被云匡察觉,后又为石衿所杀,圣上大喜,重赏云匡石衿,将那妖邪尸身悬于刑场示众,民心遂定,这正是“凶案才破惊涛起,寒泉村中藏鬼军”,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5回 传音讯算盘归孤村 寒泉山百姓化阴傀

    上回说到,衍真衍知二人离开华都,望南而去,丞相石江以幻真符化作鬼仙,安定民心。牧岚率军镇守擎天岭,庄静儿坐镇骆驼峰,更有谋士吕空时时献计,叛军虽众,却不及扶威军骁勇善战,如此僵持一月有余,竟不能杀进擎天岭半步。

    这些叛军自然是春秋盟中之人,自打算盘以奸计篡取盟主之位,便每日召集春秋盟中的江湖人士,具言朝廷昏庸无道,以致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江湖中人多不懂家国大事,言行举止全凭一时义气,纵有能看清局面之人,也早被算盘暗中除去,故而此时振臂一呼,响应者众,俱都扬言要反。

    算盘见时机成熟,先是趁着给望海太守交货的空档,派几名江湖好手进入太守府,直接将这倒霉的太守大人击杀当场,里应外合,将太守府攻陷。随后假传太守令,命守军城中集合,算盘带人以弓弩围住,反抗者死,归降不杀,一番屠戮下来,守军多有降者,皆被算盘收编,集结兵众八十万,名唤春秋军。

    如此一来,算盘取了望海作为根基,制定军规律法,命手下日夜于城中操练兵马,望海城中杀声震天,百姓不堪其扰,却又未敢多言。算盘虽是江湖中人,但对于用兵之道也是颇有涉猎,更兼有法术傍身,杀伐果决,这一群江湖人士还真被他给训练出了些军队的样子。

    后来华都城中祝秋造反,算盘当机立断,率军大举朝华都开来,一路上小城小县望风而靡,当真是势如破竹。算盘本欲一鼓作气,直接率军杀入华都,改天换地,谁知却在擎天岭下遭遇扶威军。这扶威军哪里是地方守军能比的?春秋军每日对着骆驼峰强攻猛打,可就是拔不下这小小营寨。

    “禀告将军,我军今日又派出五只百人队冲击骆驼峰营寨,不料却中了敌军埋伏,尚未杀上营寨便已然折损大半,若是再行抢攻,只怕会全军覆没,末将无法,只得先行撤退,再图良策……”

    春秋军大帐之中,算盘面沉似水,下面跪着一名身披铠甲,神情疲惫的将领。良久,算盘才缓缓按下心中杀意,冷然说道:“将军陆双,阵前懈怠,动摇军心,念你之前杀敌有功,死罪暂免,来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是!”

    算盘一声令下,帐外早有甲士入内,将陆双带了下去,一时间帐中其余将领谋士各自惴惴,不敢妄发一言。算盘双目阴冷,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随后才缓缓问道:“我军自望海至此,一路所向披靡,又怎能功亏一篑,止步于这区区骆驼峰下,哪位将军敢带兵前往,再攻骆驼峰?”

    众将闻言默然,春秋军攻打骆驼峰已有数月,起初众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视扶威军如草芥,眼下却连一个前哨都攻之不克,这会自然不敢再口吐狂言,只得个个垂首默然,有心出战,却又怕兵败被罚,再无半点锐气可言。

    算盘见众人这幅样子,哂笑一声,起身说道:“我春秋军堂堂之师,起八十万重兵自望海一路逼到华都城下,那扶威军不过七八万,所依仗者只是一道擎天岭,只要破了那骆驼峰,进入擎天岭中,扶威军就再无天险依仗!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骆驼峰,就吓破了你们的胆子,连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都不敢去拿!”

    这话若是放在数月之前,只怕算盘还没说完,帐下诸将便早已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眼下众人见识了扶威军的本事,未战先怯,哪里还敢夸下海口。故而算盘这里慷慨激昂说了半日,帐中竟连一个敢应声的都没有。

    算盘见众人俱都怯战,方才好容易按下的杀意登时再度腾起,面冷如霜,正要说话,忽有一名小校自帐外而入,说道:“禀告大帅,营外有一行商打扮的男子,姓计名忠,欲要求见大帅,说是手上有破敌良策。”

    众人闻言,俱都松了口气,也没人关心这破敌良策究竟是什么。算盘双眼一亮,立时喝退诸将,这才命小校将计忠带入帐内。这计忠便是当初寒泉村里将洛晨行踪告知算盘之人,此时他坐于帐中,看着算盘淡然说道:“扶威军只有数万之众,你却又八十万大军,竟然还能被挡在擎天岭外,真叫我大开眼界。”

    算盘闻言,心中别扭,但又不敢与计忠撕破脸皮,只得随口说道:“擎天岭地势险峻,骆驼峰的位置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扶威军人数虽少,奈何个个骁勇善战,我这春秋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令不行禁不止,想要攻克扶威军自然要费些功夫。”

    计忠呵呵一笑,也不在此多做纠缠,说道:“你也不必着急,自打你离开村落,村长怕扶仙挂念你,时时都有关注你的动静。你能用区区几年将闲散的江湖人士收编成这样一彪军队,村长颇为满意,只是我教大业远不止于此,我此番前来,正是要带你回寒泉村,那可是有一份大礼正等着你呢……”

    算盘此时一心一意只想着率军攻克华都,改天换地,对于什么大礼,什么大业全不放在心上,听闻计忠之言,登时露出一丝不以为然之情。计忠见状,嘴角一翘,说道:“你且安心,这份大礼对于你攻克擎天岭,打破华都城也是大有助益,若不是扶仙妹子在村长面前求情,这礼还未必有你的份呢。”

    计忠提起扶仙,算盘的神情方才松动了几分,二人催动阴煞,隐去身形,念诵法诀,不多时已然回到寒泉村中。算盘尚未回过神来,一道妩媚身影已然飞入怀中,正是扶仙,几年不见,扶仙清秀之中妖媚更甚,举手投足牵魂动魄,直把算盘看得如痴如醉。

    此时已是夜间,计忠看着二人,摇头说道:“时辰快到了,你们二人且等等再亲热,速速随我上山!”

    扶仙闻言,这才离了算盘怀抱,柔声说道:“夫君,村长此时正在山上,今夜所谋之事于我教大业,于攻破华都都是天大的助力,咱们且上山去,迟了只怕就真没有你的份了!”

    算盘虽不知这大礼究竟为何,但对于扶仙所言却是深信不疑,三人展开身法,一路出村,来在寒泉山脚下。还未来得及上山,算盘便已然目瞪口呆,此时寒泉山中已然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俱都面朝山顶,跪倒在地。

    计忠瞥了一眼算盘,一言不发,顺着山路便朝前走去,算盘扶仙随后。这会深入山中,算盘借着阴煞看去,好一副诡异景象

    老少男女长跪,寒风飒沓萧萧,但闻碎语起还消,阴神十方妙法,恩泽更比天高。

    魂魄养成邪煞,性命枉祭天妖,肉身成鬼在今朝,一时行差步错,轮回三世难逃。

    不多时,三人已然来在山顶,村长正立在寒潭旁边,双手掐诀,听闻身后动静,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对着算盘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你未能攻下擎天岭,但能在三年之中做到如此地步,也算难得,今日叫你来,就是要给你一只援军,助你一举成功,改天换地。”

    算盘心下虽然激动,但终归还是没有明白,略一躬身说道:“村长,擎天岭地势易守难攻,那骆驼峰更是险峻挺拔,纵然有再多援军,只怕也难以攻破,难道村长是想让我趁机放弃擎天岭,改从别处攻打华都城么?”

    村长又复转过身来,哈哈一笑,语气之中不无得意:“寻常援军自然无能为力,只怕还会雪上加霜,可是我要给你的这一只援军,却是非同小可,你那春秋军就算不动一兵一卒,单凭我这一只援军,也足以扫荡扶威,踏平华都!”

    算盘闻言,心神一荡,正要说话,却只觉夜空猛然一亮,抬头看去,只见一轮圆月当空,阵阵寒光挥洒儿而下,映入山顶寒泉。只是此时,这寒泉之下竟有四团漆黑阴影,扭曲蠕动,阵阵阴煞透过泉水散发开来,看一眼便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今日村长似是心情极佳,摆了摆手,说道:“天地九泽,九出其四,虽然效果会略打折扣,但也够用了……阴神借法,消魂散魄,锻骨揉筋,沥血成河!”

    村长双手猛然掐出法诀,周身阴煞鼓动,此时最靠近寒泉山顶的一众百姓猛然站起,面上尽是狂热之色,迈开大步走到寒泉旁边,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寒泉之中阴煞鼓动,一遇生人,登时翻滚沸腾,悍然扑来!

    “啊啊啊啊”

    音调各异的惨叫之声从寒泉之中传来,跳下去的百姓其中挣扎不已,此时寒泉下面的四团黑影缓缓转动,将其中百姓魂魄鲜血抽离而出,纳入其中,随后阵阵阴煞透体而入。惨叫渐渐止息,那几名百姓又复爬上岸来,只是此时他们身形消瘦,皮肤青白,双眼之中漆黑一片,再无半点人色,缓缓来在村长身边。

    村长微微一笑,也不见有何动作,其中一名老人身形一晃,已然来在一棵树下,举掌平削,只听咔嚓一声,那人腰粗的大树应声而倒,狠狠砸在周围百姓之中,好些人被砸得骨断筋折,头破血流,但却没有一人出声喊叫,依旧挣扎着跪倒在地。村长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算盘说道:

    “他们此时鲜血魂魄俱都为寒泉所收,但筋骨为阴煞锻炼,坚若磐石,刀枪不入,名唤阴傀,此时寒泉山上共有五十万百姓,俱都是我阴神教徒,我将这五十万百姓炼成阴傀,交予你二十万,更有鬼仙坐镇,你阴傀在手,可能攻下擎天岭,打破华都城?”

    此时算盘看着那眼中全无神采的百姓,心中惊涛骇浪,一时间竟口不能言,扶仙立于算盘身侧,一脸焦急,计忠则立在不远处,将算盘能够遁走的方向尽数挡住,反倒是村长十分平静,转过头去看着波光粼粼的寒泉,默不作声。

    良久,扶仙见算盘还是不说话,心下更急,但却并未出言催促,只柔声说道:“夫君,若你实在不愿,那便算了吧,妾身愿随你一路去往军中,凭借夫君大才,纵然没有这些阴傀相助,也必能攻破华都城,还你兄弟姐妹一个公道……”

    提起兄弟姐妹,算盘不由想起因自己而枉死的灯影,还有老方,磨盘,喜蛛铜镜,心下恨意勃发,引动阴煞,当下再无顾忌,看向村长,沉声说道:“村长,您方才答应给我二十万阴傀,眼下这几个可是远远不够。”

    村长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二十万阴傀,我必会如数交给你!”

    说着,那几名已然变成阴傀的百姓自顾自走下山去,随后又有百姓纷纷上前,跳入寒泉之中。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寒泉深处四团黑影渐渐壮大,翻腾不止,一个略显猩红,一个幽蓝诡异,另外两个倒依旧是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变化。

    山上百姓前赴后继,村长足足用了五个时辰方才将二十万阴傀尽数炼化,此时空中依旧圆月高悬,夜空深邃,并无半点放亮之意。此时村长面色略显苍白,气息也稍有混乱,这五十万阴傀炼化起来也是颇为费力:“好了,五十万阴傀已然妥当,待会扶仙自会将号令阴傀之法传授与你,你用心记住,有了这一只神军,便不愁扶威军不灭。”

    算盘立在一旁,面上早已没了半分悲悯之色,闻言冷笑一声,朝着村长略一躬身便揽着扶仙自顾自下山去了。此时整个寒泉山上尽是阴傀,衣衫残破,皮肤青白,双目漆黑,远远望去,便如修罗地狱一般,这正是“苍生何辜遭邪煞,一入江山社稷催”,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6回 入酒家群客思桑梓 赏月华红颜起清歌

    上回说到,计忠来在春秋军大营之中,带算盘回到寒泉村,村长借阴神之法将百姓炼成傀儡,赠与算盘。此时算盘早已丧心病狂,一心只想着攻破华都,偷天换日,熟习了操控阴傀的法门,便立时离开寒泉村,赶回擎天岭去不提。

    眼下风云既动,山雨欲来,洛晨蓝心虽然在流沙之中听闻望海有叛军暴动,但二人毕竟是修仙之人,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因此前与黑衣人一战,黑毛受伤,洛晨急于将它带回人宗请师父出手医治,这才同蓝心一路匆匆赶回中原。

    这一日八月十五,正是仲秋佳节,二人风尘仆仆来在一处小城之外,此地名唤福寿县,距华都尚有千里之遥,旁边有一座常青山,山上多生松柏,四季常青,因此得名。这常青山山顶留有人宗印记,只需借灵力激发无归路,便可立时回到人宗。

    这一路赶来,黑毛身上伤势已然尽复,体内脏腑如常,只是灵力不聚,周天难行,性命倒也无甚大碍。反正宗门已然近在眼前,天色又晚了,洛晨蓝心也就不急着赶往长青山去,反先进城寻了一家酒馆略坐,以解奔波之苦。

    这酒馆名唤万全楼,坐落城中,也算不小。只是眼下中秋时节,家家团圆,这酒楼之中食客也不甚多,二人才在二楼坐下,早有店小二搭着毛巾一脸殷勤地跑了过来,陪笑道:“今儿仲秋佳节,小店有用新桂花现做的桂花糕,桂花酒,也有各色月饼,您二位要来点什么?”

    洛晨一愣,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之前他在江城附近的酒家之中遇到的那个春秋盟的店小二,他还曾经送给自己一枚刻有春秋二字的扳指。也正是因为此人,自己才会认识老方一众人,随后途中遇险,相府遭难,这其中的恩怨纠葛,现下想来,还真有些微妙难测。

    “客官?客官?”

    小二见洛晨不语,又复叫了几声,蓝心自知洛晨的这些往事,只微微一笑,也不打扰。半晌,洛晨方才回过神来,看向小二,缓缓说道:“随便炒几个荤素小菜,上一壶桂花酒,再来一碟桂花糕,至于月饼么……”

    说着,洛晨转过头来,看向蓝心,蓝心温柔一笑,略一沉吟,淡然说道:“你们这里可有蛋黄莲蓉饼?”

    这乌龙莲蓉饼乃是用上好的红心鸡蛋配上莲蓉做馅,以莲叶捣汁和面,烘焙而成,整个月饼碧绿可爱,入口香滑软糯,鸡蛋鲜嫩,莲蓉甘甜,相得益彰,实乃上品。此时蓝心只不过随口一问,却见那小二面有傲然之色,弯腰笑道:

    “客官果然是行家,这蛋黄莲蓉饼乃是江城特产,在咱们这一片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若是二位今儿去了别家酒楼,断然买不着这蛋黄莲蓉饼,到头来必然就扫了这花好月圆的雅兴,好在我家万全楼费劲心力,自江城购得上好莲蓉……”

    小二这般喋喋不休,蓝心也不着恼,只微微一笑,又复问道:“既然你们这家店连蛋黄莲蓉饼都有,那可有自来红和自来白?”

    “嘎”

    正说得来劲的店小二登时没了脾气,自来红和自来白都是华都才有的中秋名点。自来红清一色以白糖,冰糖渣,果仁为馅,自来白则是以猪油,白糖,山楂为馅,这两种月饼用料虽然寻常,但烘焙手法和面水混合却是十分讲究,即使在华都也只有那么几家店才称得上是正宗,他们这边僻小镇哪里做得出来?

    小二毕竟是见多了人的,哪里会被区区一盆凉水打退,登时笑道:“这位姑娘真会开玩笑,自来红自来白那可是华都名点,咱们这毕竟是小地方,能弄出个蛋黄莲蓉饼已经是费尽心思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研究那些个……”

    洛晨见蓝心一脸得色,便知她是故意这般,当即说道:“罢了罢了,就按照方才所说,几个荤素小菜,一碟桂花糕,一壶桂花酒,至于月饼,蛋黄莲蓉三个,其他的每种馅都来两个,菜什么的倒是不急,先把酒给我端上来。”

    小二闻言,脸上颓色一扫而空,笑着作揖,转过身来朝着柜面喊道:“荤素小菜四盘,桂花糕一碟,桂花酒一壶,蛋黄莲蓉三个,其余各一双,酒先上嘞!”

    这边小二离去,洛晨蓝心便静静坐在桌边,此时夜色略深,一轮圆月当空,这福寿县中多种桂花,中秋前后,正是桂花盛开之时,窗外甜香阵阵,时隐时现,更兼秋意渐浓,霜华初落,一片凄清之中,思乡情更切,难归愁愈深。

    “呼”

    一阵秋风自窗外而入,卷来不少桂花花瓣,飘落厅堂,蓝心洛晨身为仙人,竟也不免心生寒凉,眼中皆有思念之情。整个二楼也有十几位散客,本也还算热闹,只是这一阵凉风吹来,众人俱都垂首饮酒吃菜,各自不语,想来都是背井离乡之人,值此佳节,难免伤感。

    这会二楼厅中尚未举灯,颇为黑暗,方才那小二端着酒从厨间而来,正要去把灯点了,忽闻旁边一名男子说道:“小二,今夜中秋佳节,月光正好,就且不要点灯了吧,这灯一亮,就把月色冲淡了……每月十五月亮都圆,却怎么都圆不过这中秋……”

    说话的男子正坐在一处角落中,声音略有哽咽。小二闻言,朝着周围看了看,见整个二楼并无人出声反对,心下也是一叹,将手中火折子又复放好,这才将桂花酒送到洛晨桌上,低声说道:“二位慢用,其余菜品马上就好。”

    洛晨略点了点头,伸手将酒壶提起,给自己和蓝心各自斟满一杯,细尝慢饮。此时夜色愈发深沉,将天上一轮明月衬托得清冷皎洁,城中房屋错落,寒风细细,好一派秋夜景致

    冷桂清甜入酒,五仁红枣留香,玉镜孤悬照清妆,万里银涛胜雪,更漏声声断肠。

    凭风不能归去,举目尽是他乡,寒衣难挡九月霜,何日重回桑梓,针线再补衣裳。

    好在这万全楼二层窗户颇多,月色照进来,虽说看得不甚清楚,视物总还是够的,一众食客愁绪渐深,嗟叹之声隐隐连成一片。不多时,一名行商打扮的女子忽然站起身来,脸上颇有醉意,双眼泪光涟涟,端着酒杯开口唱道:

    “家住九曲江,天暖江犹凉,白鱼入大网,野狗跳门墙,菜刀刮细鳞,剪子掏肚肠,黄盐配陈醋,花雕掺甜酱,柴火生红焰,铁锅飘肉香,开水烫米酒,竹筒闷黄粱,一餐七分饱,吃罢卧竹床,梦醒天明也,再下九曲江……”

    这九曲江乃是江城附近的一条大江,弯弯绕绕,曲折无比,偏偏水产丰沛,多有村民靠岸而居,每日以打渔维生。想来这女子的故乡便在这九曲江畔,一曲唱罢,她早已泪眼朦胧,举起酒杯,狠狠一饮而尽,双肩颤抖,青丝散乱,满座皆为其悲情所感,俱有戚戚之色。

    “好!”

    半晌,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好,随后这整个二楼叫好声霎时连成一片。那女子嘴角一翘,悲伤更甚,当即又倒了一杯酒,朝着这个二楼敬了一圈,随后仰头一饮而尽,擦去泪水,略一抱拳,这才坐回座位,闷头喝酒去了。

    这女子一坐下,二楼又复安静下来,众人各自默然,不时传来几声抽噎悲泣。蓝心呼出一口气,看了洛晨一眼,洛晨自知她想做什么,只微笑点头。蓝心见状,拿起一只桌上的竹筷,轻轻在杯沿敲打起来,随着敲打的方位角度不同,原本杂乱无章的声音竟隐隐浮现韵律。

    声声韵律为灵力加持,送进众人耳中,众人只觉这声音清亮婉转,沁人心脾,不自觉地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酒杯,侧耳静听。蓝心一面敲打酒杯,一面和着韵律,神情淡然,有出尘之概,轻声唱道:

    “白镜映红颜,恍惚月中仙,流连山水在人间,谁知风尘迷世路,不知何地归九天。肠欲断,梦魂牵,两泪涟,今夜寒窗忽抬首,玉兔孤单花下眠。”

    蓝心这曲子别出心裁,旁人都是说自己如何思念故乡,她这曲子却反其道而行,说月中仙子下凡,不得而回,一到中秋,天下人都在思念故乡,她也在仰头望月,想要回到月中,加之蓝心歌声本就美妙动听,如此一来,众人心中悲情反倒减了几分。

    歌起三转,曲过五回,蓝心方才缓缓收声,二楼众人被这天籁之音所动,竟都忘了瞧瞧究竟是谁在唱歌。直到歌声散尽,才有人猛然回过头去,却见方才声音传来之处早已空空荡荡,只有两杯热酒放在俩边,兀自飘着热气。

    方才让小二别点灯的那名男子站起身来,叫上店小二,走到桌边问道:“方才坐在这里的是何人?”

    小二略弯了弯腰,这才说道:“这位客官,方才坐在这的是一男一女,呃,虽然穿的有些破旧,但这两个人男的俊女的俏,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方才那歌想来就是这位姑娘唱的,唉……怪我,早看出这二位不凡,应该多留点神的……”

    男子摇了摇头,看向桌上,但见那酒壶已然空了,只有两只酒杯里还有残酒,一锭银子摆在中间。四碟小菜也并没怎么动,倒是旁边放着三只空碟子,男子眉头一皱,看向小二问道:“这三只碟子里都放了什么?”

    小二略瞧了瞧,眼睛一翻,说道:“这三只碟子里啊,一只放的是桂花糕,另外两只放的是我们店里的蛋黄莲蓉月饼和其他各色月饼,这两位贵客只把桂花糕和月饼带走了,想来是吃着顺嘴了吧,那位姑娘还一直在夸我们店的蛋黄莲蓉月饼好吃呢……”

    “哦?你们这还有蛋黄莲蓉饼?给我来两个!”

    “刚才只顾着吃菜,都忘了点月饼,小二,月饼还有没有,不拘什么馅的,给我来两个!”

    “哎哎哎,桂花糕给我来一盘!”

    方才众人都被蓝心歌声折服,这会听闻小二之言,哪里还管什么真假,登时纷纷出言点菜,把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店小二见状,登时眉开眼笑,殷勤地招呼起来,这一夜万全楼的桂花糕和月饼几乎被抢购一空,众人吃不了就用油纸包了带走,掌柜的见生意这般好,还给了小二一份赏钱。

    却说洛晨蓝心离了福寿县,直奔附近的常青山而来,不多时已然来在山顶,常青山虽不高,但少说也有百丈,山顶比山脚更为寒冷。二人双双立在峭壁之上,蓝心忽然一笑,看向洛晨说道:“晨哥,你说若是这世间从未有过灵力,更没有修真,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洛晨轻轻握着蓝心玉手,略一思索,浅笑道:“若是世上从无修真灵力,也必会有别的什么,让世间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冬取暖,夏生凉,传音千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只是这东西不叫灵力,修真之人也不叫修士罢了。”

    蓝心闻言,若有所思,笑道:“若是这个东西也无需根骨仙缘,更不要什么天赋心境,如此人人可得,亦人人可用,就如方才在酒楼之中,若是人人都能和韵而歌,排解愁绪,那才最好呢……”

    洛晨摇摇头,说道:“中秋思乡,本就是人之常情,你方才一番清歌,帮众人消解愁绪,自然是好,但若在中秋时节,人人俱都冷淡漠然,毫不放在心上,那这中秋佳节也自然没了什么意趣,欢喜忧愁,本为阴阳,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啊……”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得周围一阵响动,十几名身着夜行衣,手持青锋剑的刺客倏然自四面八方而起,直朝着二人杀来。洛晨蓝心面色齐齐一肃,这些人促起攻杀,他们二人方才竟无半分察觉,此时刺客已在眼前,二人不及思量,各自抽出兵刃,飘然迎上,这正是“冷月清风飞红血,自此团圆复别离”,究竟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7回 战阴煞力竭堪丧命 证飞仙恩师引归途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二人来在福寿县,略在酒家中歇了一歇,这才来在附近长青山顶,欲要开启无归路,回到人宗。谁知此时忽有刺客出手偷袭,二人此前毫无察觉,猝不及防,只得匆匆抽出兵刃招架,在这陡峭山顶与来人战在一处。

    这一众刺客飞扑而上,剑光烁烁,尽数朝着二人要害招呼,进退攻守之间江湖气十足,锋刃之上却隐有阴煞邪气。洛晨蓝心仓促受袭,手忙脚乱,也顾不上开口询问来路,只得先凝神应对眼前危局,一时间这长青山顶寒光飒飒,好不凶险

    但见那青锋催阴煞,玉剑引真灵,长鞭随万鬼,白骨起寒星,这刺客一招一式不离下盘,只要伤人断肢体,那洛晨半进半退圆转如意,冠冕堂皇守神庭,这正是百丈峰顶秋无雨,九天清池未凝冰,红颜如月歌如泣,玉指横挪寒血轻。

    “叮”

    洛晨抬剑将一名刺客的兵刃隔开,早觉其上暗含阴煞,与阴神教颇为相似,心下登时一凛,却还是按下迷惑,开口问道:“在下与各位无冤无仇,为何要下这等杀手?”

    此话一出,为首的刺客登时沉声说道:“恶贼洛晨,明知故问,三年前你击杀我春秋盟盟主,焚毁尸身,我等奉新盟主之命四处搜寻你的行踪,今日方在福寿县万全楼中见到你。洛晨,我劝你赶紧束手就缚,三年前之事,你需得给春秋盟一个交代!”

    这番话说得洛晨一头雾水,一旁蓝心却忽然说道:“哼,春秋盟身为江湖魁首,与阴神教这等邪门歪道沆瀣一气,竟然还有脸找我们要什么交代,你说是晨哥杀了你们盟主,我还说是阴神教害了你们当家的呢,一群人明眼瞎心,个个都是废物!”

    其实蓝心也不能断言这些人就和阴神教有瓜葛,只不过出言试探,谁知此话一出,那些刺客身形竟是齐齐一顿。蓝心见状,早有定数,心下更无顾忌,单手掐诀,口中念道:“阴骨阳胎照三才,金木水火顶门开,骨障!”

    阵阵鬼气涌动,这些刺客只觉身体一阵滞涩,蓝心瞧准机会,鬼鞭大力挥出,狠狠从周围刺客的胸口上划过,骨裂之声连成一片,可这些刺客竟是半步未退,滴滴鲜血顺着面巾流淌下来。为首刺客双眼瞳孔一缩,忽然厉声喝道:“祭神!”

    洛晨一惊,心下便觉不对,身形一闪,正要欺身上前,却只觉周围阵阵阴煞如潮奔涌,生生将自己给逼了回来。只见一众刺客双手结印,目光决然,齐声喝到:“阴神借法,献我残躯,煞力焚血,魂魄归墟,敕!”

    “噼噼啪啪!”

    破碎之声从这些刺客体内传来,阴煞奔腾,众人躯体便如木偶一般来回扭曲弯折,夜行衣为鲜血浸透,阵阵腥气四散,令人作呕。须臾阴煞尽收,一众刺客神情僵硬狰狞,全不似活人,口中嘶号,奋力扑杀而上,此番众人吸摄阴煞,实力登时翻了一倍不止,更兼悍不畏死,以命换命,一时间洛晨蓝心只觉压力倍增,不过片刻已然被逼在山顶中央。

    阴煞纵横,威压赫赫,洛晨蓝心本领虽高,也终是架不住刺客人多势众,不多时已然先后被阴煞扫中。只是二人之前在白骨界中与那黑衣人一番恶斗,于阴煞的压制化解也是颇有心得,眼前这些刺客体内所含的阴煞比起之前那状若疯魔的黑衣人可是差远了,一时半会倒也不妨事。

    只是话虽如此,二人终是被压在这山顶不得脱身,时间一长,阴煞累积,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束手就缚。半晌,洛晨忽然看向蓝心,蓝心臻首一点,身形飘忽,已然腾空而起,鬼鞭上阴气翻滚,朝着周围轰然扑出。

    “吼”

    刺客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气逼退了半步,洛晨神色沉凝,体内关元,膻中,紫府灵力翻滚,本命界中六十四卦倏然显现,身形一飘,已然消失原地,随后在一名刺客身后出现,飞沙剑从后脑贯入,又从口出,随后洛晨身形又动,刺穿另一名刺客咽喉。

    此时洛晨身形时隐时现,诡异无比,一众刺客为阴煞所炼,神志混沌,只知道搏命拼杀,哪里还能捕风捉影?蓝心落在当中,鬼鞭骨法齐出,将一众刺客牢牢地困在原地,洛晨身形明灭闪烁,剑光灼灼,十几名刺客不过片刻便已然被洛晨斩杀过半。

    “呃……”

    出剑将一名刺客头颅削下,洛晨身形闪动,回到蓝心身边,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面色苍白,喘息不止。这界术虽然好用,只是消耗过甚,洛晨方才不过动用了八次界术,便已然将体内灵力消耗一空,此时若是再强行催动,只怕还未斩杀敌人,自己就先被卡在本命界和外界中间,死无全尸了。

    方才蓝心同时催动鬼鞭骨法,此时也同样筋疲力尽,周围仅剩的五名刺客喉中嘶号,缓缓围了上来,洛晨半跪在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蓝心更是浑身剧痛。眼下刺客已然逼近,周身杀气满盈,双手枯瘦,立时便要朝着二人头颈抓下!

    “呼”

    一阵阴风扫过,周围刺客忽然退后,侍立在旁,虽然依旧杀意奔腾,但却并未上前。二人抬头看去,只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竟是一名黑衣老人,但见他身瘦衣宽飒飒,光头毛发半分,黄牙乱长顶黑唇,三角小眼如针。丑脸尽是沟壑,双手老树盘根,鬼气阴风自随身,弹指散魄灭魂。

    这老者飘然落在山顶,看着靠在一起的洛晨蓝心,干瘪的嘴里发出一阵沙哑难听的惨笑:“嘿嘿嘿,两个小娃娃身手不错呀,我以为你们两个顶多能杀死几个刺客,他们一旦引煞入体,你们便会登时不敌,谁知你们竟有这等底牌,啧啧啧,倒是让我大吃一惊呐……”

    蓝心抬眼看去,早看出这老者乃是一名鬼仙,当即冷哼一声说道:“我鬼仙一脉虽修阴气鬼气,但也与阴神教那等歪门邪道不同,鬼仙一脉本就式微,如今你自甘堕落,与阴神教同流合污,修真界中又会如何看待鬼仙一脉!”

    鬼仙不同于别脉,其中除了师徒需要守礼之外,其余的礼数大都十分淡薄,更何况这老者与阴神教之人同路,蓝心心中气愤,言语之间自然没多少尊重之意。谁知老者闻言,也不着恼,只飘在半空嘿嘿奸笑道:

    “蓝心是吧?嘿嘿,你刚从流沙大漠回来,想是不知中原情形,如今就算鬼仙什么都不做,那些一本正经的玄仙也一样对咱们穷追猛打,还美其名曰替天行道,我呸!那帮人既然说鬼仙无恶不作,那我就无恶不作一个给他们看看,哼,如今你二人已是瓮中之鳖,最好不要做那困兽之斗,以免多吃苦头!”

    说罢,老者身形飘然而进,伸手就朝着二人抓来,一只半跪在地的洛晨猛然抬头,纯阳阵起,直朝着老者拍了过去。老者冷哼一声,手掌之间鬼气大作,瞬间变将纯阳阵死死压制破去,但正是这片刻耽搁,洛晨已然咬破舌尖,强行聚起一口灵力,揽过蓝心,身形一淡,倏然消失。

    老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身形随之而动,得意道:“今日也是你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合该倒霉,若是换了别人还这就给你们逃了,哈哈哈哈!”

    说着,老者双手错动,掌影叠叠,鬼气滔滔而起,蓝心洛晨本已借着界术逃到山腰,谁知还未来得及起身遁走,便觉阵阵鬼气随后而来,周围景色变化,待到二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然回到山顶,方才洛晨全力催动界术,到头来竟是毫无用处。

    老者摇着脑袋得意大笑:“哎呀,人宗界术,精深无比,怎么也败在了我这个小老儿手里啊?哈哈哈,你们两个小娃娃,忒不老实,我还是将你们手脚打断,封了修为再带走吧,免得一路上你们老是给我出幺蛾子,耽误事……”

    说话间,老者已然来在二人面前,探出手来便要先将洛晨的双臂捏碎。谁知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倏然而起,直逼老者面门。老者大惊,急忙抽身后退,谁知那寒光随之消失,又复出现在他背后,老者心下惊恐,大喝一声,生生调转身形,堪堪避开。

    “吼”

    周围侍立的五名刺客登时朝着寒光所在攻杀而来,只听虚空中一声冷哼,随后寒光烁烁,五名刺客尚未近前,便已然被刺穿紫府,倒地身亡,老者双目圆睁,飘到半空,厉声喝道:“何方高人来此,请现身说话,如此藏头露尾,也不怕人耻笑吗?”

    这边话音未落,一道倩影早已飘然立在山顶,将洛晨蓝心挡在身后,只见她麻衣布裙随身,纤尘不染,清眉淡目横波,落雪凝霜。三千青丝麻绦束,不着钗环不见簪,右手木镯妆皓腕,左手青铜剑锋寒,三载寂寥参正道,真灵散尽入本源,一朝百脉归紫府,元神随身证飞仙!

    老者漂浮半空,将眼前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这才狐疑地问道:“敢问道友尊姓大名,为何阻挠我抓走这两个小娃娃?”

    女子连眼都不抬,探出两指轻轻从手中青铜剑锋上抹过,淡然说道:“人宗,寂真人。”

    老者闻言,不由得轻轻呼了口气,眼前这人既然是真人,那就好办了,此时自己的修为大概是真人之上,飞仙之下,不管这女子是真人初境还是圆满,都断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思虑至此,老者哈哈一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人宗的道友,老夫见了这两个小娃娃,心下十分喜欢,欲要给他们一场机缘,待到事了便放他们归来,断然不会动他们半根寒毛,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寂真人抬起头来看了老者一眼,面色清冷,漠然说道:“不必,现下你但可离去,莫要自误。”

    老者眉头一皱,神情霎时阴冷,笑道:“好吧好吧,你是三宗弟子,三宗又是修真界头把交椅,老夫当然惹不起,也不敢惹,既然道友不愿,那便算了吧,老夫这便离去,道友放心就是……”

    说着,老者于半空缓缓回头,作势要走。可就在他转过身的瞬间,整个人的背面正面忽然调转,胸化背,背化胸,面孔于后脑倏然浮现,周身鬼气森森,猛然朝着寂真人攻杀而来,这一击乃是这老者全力一击,必要将这不知好歹的人宗弟子击杀当场!

    寂真人瞧着老者杀来,嘴角微微一翘,神情淡漠,轻轻抬起右手,朝着老者缓缓一按,只见那老者登时悬在半空一动不动,神情狰狞,却无论如何都难以挣脱。寂真人低声一叹,素手回转,直接将老者拉过来,一掌拍在胸口,不待老者飞远,便将其引回,随后又是一掌拍在胸口。

    老者胸口生受两掌,早已吐血不止,心下惶恐,口中喝到:“你!你不是真人……你是……你是飞仙!”

    寂真人淡淡地瞥了老者一眼,右手猛然一握,太极拳暗劲迸发,老者周身血脉崩裂,脏腑破碎,骨断筋折,跌落尘埃,早已身亡。此时,寂真人忽然说道:“鬼仙修习阴神,光是毁去肉身尚且不够,须得将其阴神抓回。”

    说着,寂真人双手结印,只听虚空之中一阵惨呼喝骂,随后一个鸡蛋大小的幽蓝光点缓缓浮现,其上阴气纵横,正是方才那老者的本命阴神。寂真人将那阴神握在手中,回头看向蓝心,淡然问道:“他该死,还是该活?”

    蓝心闻言,飘然起身,直视寂真人,朗声说道:“我鬼仙一脉式微已久,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个败类断了传承,他既然是被您抓到的,您想怎么处置,直接处置就是了,不必特特开口问我这么一个没什么本领的鬼仙。”

    洛晨看着漠然对视的二人,心下苦笑,但眼下也并非解释这些的时候,当即跪倒在地,恭敬地朝着寂真人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说道:“师父……”

    这两个字一出口,洛晨只觉阵阵酸楚自心底而起,眼中也不由得有些涩涩的。寂真人神色一缓,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眼下你本心已然与心魔相容,想来是悟透了其中关窍,这会你紫府先天气已然满盈,回到宗中便可晋级真人。”

    洛晨闻言一愣,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蓝心,若是换了别的少女在此,只怕抹不开面便要离开。可蓝心是秦烟带大的,什么阵仗没见过,当下笑着对寂真人施礼说道:“师父,我与洛晨已然私定终生,共结连理,此时洛晨要晋级真人,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望师父成全……”

    寂真人眉毛一挑,看向洛晨,洛晨原本心下酸楚,此时被这么一搅合,悲戚之意反倒大减了,只是一面是师父,一面是佳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寂真人说道:“走罢,这么多年来,世事变迁,只怕凡间仙界,又要有一番惊涛骇浪了……”

    说罢,寂真人催动法诀,无归路倏然显现,三人缓步而上,不多时已然消失无踪,这正是“风雷将动乾坤暗,地覆天翻证真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8回 归人宗仙境起烟火 寂寥界恩师点迷津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二人在长青山顶受刺客伏击,更有鬼仙坐镇,二人堪堪丧命,幸而洛晨师父寂真人赶到,出手便打散鬼仙肉身,摄其阴神,随后带着洛晨蓝心二人踏上无归路,回到人宗。

    蓝心虽说在寂真人面前针锋相对,然这会走在无归路上,心下却隐隐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由得靠洛晨近了几分。鬼婆强闯人宗的始末洛晨也是清楚的,蓝心这会敢跟随自己回到人宗,那便是天大的情分,洛晨心下感动,悄然握住蓝心素手,又复前行片刻,只觉眼前景色一变

    但见那炊烟南北随风起,鸡犬东西隐相闻,那篱笆墙里,黄发闲来煮茶,这杨柳树下,小儿无事喧嚣,那樵夫荷柴不见汗,踏的是先天八卦,绣娘飞针云流水,按的是河洛九宫,这边墙歪门斜,那里门矮檐松,这正是小村陋室做人宗,西藏白虎东青龙,问道何须向福地,柴米油盐也天成。

    眼下洛晨已然离开宗门四年有余,此时站在村口,见村中依旧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心下竟没来由地一阵安稳,旁边蓝心虽存有芥蒂,但见到这般人间烟火境,心中不安也随之散去几分。此时正是旭日初升之时,阵阵饭菜香气随风而来,即使是修仙之人闻在鼻子里,也难免有些饥馋。

    三人还未走进村中,只见一名七八岁小童迎面走来,这小童生得粉妆玉琢,甚是招人喜爱,虽身着粗麻布衣,但却自有一股出尘味道隐在眉宇之间。小童在洛晨面前站定,盯着他打量了一阵,忽然拍手笑道:“哈哈哈,好好好,我观你体内灵力满盈,心境稳固,想是已然摸到关窍,准备登堂入室了?”

    这小童自是八岁真人无疑,当初神笔带着洛晨来在人宗,也是八岁真人出村相迎,口中所言与现下毫无二致,连一个字都不差。洛晨翻了个白眼,说道:“八岁师兄,你这字字句句连语气神情都懒怠改,真当我记性差,想不起来不成?”

    八岁嘿嘿一笑,摆手说道:“每次都想一句词儿烦都烦死了,就这一句,简单明了,岂不省事?”

    说罢,八岁真人这才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朝着寂真人行了一礼,寂真人略一点头,淡淡说道:“眼下洛晨体内灵力满盈,先天充沛,明日我便要带他去往青山寻找洞府,证道真人,得柴师兄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八岁真人嘿嘿一笑,小手虚空一握,一只玉瓶倏然显现,随后说道:“师父已然知道洛师弟要晋级真人,念及他心魔颇重,晋级之时恐有坎坷,故而上个月开炉炼丹的时候特特地炼了两枚清心丹,让我赠与洛师弟,以保他顺利晋级真人。”

    洛晨闻言,并未接过玉瓶,而是看向寂真人,见师父点头之后,才伸手将玉瓶拿过,收入本命界,笑道:“既如此,便请八岁师兄代我向得柴师伯问好,待到我证得真人,必来登门拜谢。”

    八岁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回到宗中就是回家,哪来那么些客套,你这一去四年,总算是功德圆满,不虚此行。东西我带到了,至于什么谢不谢的,还是等你从青山回来,自己去和我师父说罢!”

    说完,八岁真人朝洛晨眨眨眼,随后便一蹦一跳地朝着村中而去,片刻已然不见踪影。寂真人随意捋了捋鬓角青丝,便带着洛晨蓝心二人朝村中走去。从村口进入村中不过数十步,只是这边三人才进入村中,一名坐在树下的白发老人便向这边看了过来,呵呵一笑,说道:“呦,洛晨回来啦?”

    之前鬼婆闯入人宗,欲要破开无光界,正赶上洛晨心魔迸发,与蓝心联手大战人宗无心,无关,无情三位长老,后来更是失手将寂真人打伤。这一番接二连三,可说是将人宗上下都开罪个遍,眼下虽已时过境迁,但洛晨却也没指望人宗弟子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声气,故而这会老者一声问候,倒把洛晨问愣了。

    相比洛晨,蓝心倒是坦然多了,见老者含笑看来,当即略微施礼,那老者咧着没牙的嘴巴,呵呵笑着,轻声说道:“鲜花插牛粪,女鬼配玄仙,嘿嘿,好好好,洛晨这小子可占了大便宜啦,嘿嘿,别离莫生悲,应劫莫后悔,若要后悔,命断魂催,哈哈哈哈……”

    后面的话洛晨并未听得太清楚,但老者那句鲜花插牛粪,女鬼配玄仙他可是听得真真切切。纵然明白这老者应是宗中前辈,洛晨还是没忍住,当即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一眼,那老者也不着恼,只端起手边茶壶美美地喝上一口,惬意无比。

    “呦,洛晨回来了?嗯,胖了呀……”

    “你瞎呀,明明是瘦了,还高了呐!”

    “去去去,净瞎说,洛晨这孩子是骨头长开了……啧啧,就是变丑了点……”

    “呦呵,小子有点本事哈,自己回来还不够,还拐了一个……唉,少了,下次多拐几个啊!”

    从前人宗之中虽是鸡犬相闻,一片凡间景象,但大抵还是清静无为,少有喧嚣。然这次洛晨历练归来,还未进村便觉着哪里非同寻常,此时被众人一番调笑,心下竟没来由地生出一丝难舍之情,当下点头施礼,一一回应,如此走了将近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来在寂真人的小院之中。

    “哗啦啦……”

    洛晨才一踏进院中,院里的夜光藤便微微抖动了几下,阵阵灵力扑面而来,洛晨只觉精神一振,嘴角不由露出一点笑意。此时寂真人淡然立在一旁,等到夜光藤安稳下来才说道:“道童晋级真人,其中关碍颇多,此间不便,你们二人且随我到寂寥界中,我再一一细说与你。”

    洛晨蓝心闻言,这才随寂真人走入屋中,于左边一扇普通木门前站定。寂真人催动灵力,木门应声而开,疏风冷雨自内而出,暮色天光凄清寂寥。洛晨下凡一遭,历尽艰辛,此时重回故地,心下五味杂陈,蓝心从未见过这等景致,也是赞叹不已

    三人沿着石阶来在中央石台,但见那细雨润玉弦,清风拂木案,老松新枝迎旧客,曲屏飞云照流光,这暮色清明,长天空旷腾白鹤,那冷雨纷纷,疏疏密密落水仙,这正是万载寂寥玄妙界,无昼无夜隐黄昏,白羽惊风翔云海,灵蕊芳华不染尘。

    一时间三人坐定,洛晨之前在外面被宗中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乱了心神,此时被寂寥界中寒风一吹,登时灵醒起来,看向寂真人说道:“师父,我与蓝心之前在西边大漠之中遭阴神教追杀,黑毛护主,被那教徒击中,此时尚未醒转,还请师父救治。”

    说着,洛晨从本命界中将黑毛抱了出来,寂真人眉毛一挑,闪身来在一盘,眼中隐有灵力流转,半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无妨,夜星子被一击打散了体内周天,好在性命无虞,此时若强行使其醒转,有百害而无一利,倒不如任由它自行醒来,到时周天散而复凝,必有进益。”

    说着,寂真人抬起素手,轻轻从黑毛身上拂过,洛晨只觉黑毛原本有些微弱的气息登时充盈起来,虽然体内周天依旧是杳无踪影,但也比之前强上太多。此时黑毛无恙,洛晨心下一定,这才将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所经历的事情一一道来,并将自己在北境寻得的祝余草,还有钱多留下的符册一并取出,置于案上。

    “照你说来,这钱多虽修为不深,但于符一道却是颇有造诣,他既将这符册托付于你,你便好好寻一个有缘人交给他便是,切不可贪心。祝余草性温,不喜寒,可这些祝余草竟能在冰中存活,想来也非凡品,我且取走十棵,交于你得柴师伯,待到探明药性,再做定夺不迟。”

    洛晨闻言,自是无不应允,这些年自己经历的事情纷乱繁杂,一时间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思量半晌,洛晨又复开口说道:“师父,我初到凡间之时,曾去往一处村落,那村落之中有一名阴神教徒埋伏,修为十分高强,在其中炼化鬼魂,险些将我击杀。后来我去往北境,又遇见一名黑衣人将扶威军并北境蛮子尸骨炼化成泽,当初我曾托地宗秦烟向宗门报信,不知……”

    寂真人闻言,神色平静,淡然说道:“你说的这件事早传到了三宗之中,三宗也已然派出弟子调查,但打那以后阴神教便销声匿迹,再无动静。直到近来凡间刀兵四起,鬼仙滥杀凡人,如此种种,当与阴神教脱不了干系,只是那些小门小户,只想着杀鬼仙扬名,却无一人细想背后玄机……”

    洛晨眉头微微一皱,只觉着师父语焉不详,正要细问,寂真人却已然开口道:“阴神教之事自有三宗之人前往料理,此时你周身灵力满盈,当静守心神,以便冲击真人,其他事情暂且放在一边,日后再说也不迟。”

    此话一出,洛晨虽有疑惑,但也只得按下。沉吟半晌,洛晨将一只木簪取出,递到寂真人面前,恭敬说道:“师父,弟子离开宗门之前,曾与师父约定,守宗中岁礼之制,每年备礼,奈何后来身陷白骨界中,不曾想那界中数日,外面竟然已过三年,所以眼下只有这一只以北境寒木做出的木簪……”

    寂真人淡淡地扫了一眼蓝心,随后说道:“无妨,岁礼也不过是一个心意罢了,这木簪我收下,从你走后我一直都在闭关冲击飞仙境,心神不能半点旁骛,岁礼什么的自然无暇准备,如此一来一去,便算扯平了罢……”

    这番话不过寻常言语,可是洛晨听在耳中,心下却隐隐觉得一阵刺痛,只垂首不语。此番回到人宗,洛晨虽如释重负,但却总觉着宗中有些异样。堂堂仙宗,修持大道,纵然入世食烟火,也不该这般松散无为,只是这会洛晨见到师父,心思并不在这上头,故而没能察觉。

    半晌,寂真人见洛晨漠然,微微一叹,说道:“好了,岁礼不过小事,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那白骨飞仙虽然最后脱出魔道,明心见性,但终归还是要仔细些,你们二人且将在白骨界中所得的心法本领施展一番我看。”

    此话一出,洛晨自然欢喜,蓝心却是颇感意外,悄然看向端坐案后的寂真人,只见寂真人神色淡然,不悲不喜,根本看不出半点破绽。这边洛晨见蓝心不动,只道她是初至人宗,心怀芥蒂,当即站起身来,抽出飞沙剑,说道:“请师父指点。”

    说罢,洛晨身形一动,白骨剑诀倏然而发,但见那寒光随寒露,白刃迎清风,脚下进退无形,手中虚实有度,这一招力透九霄天河断,那一式暗箭难防九分毒,这剑法使到精妙处,真灵飒飒起长哭,一剑过处生万剑,万剑去时一剑出,那飞仙惊才绝艳,白骨界中留道法,这洛晨仙根无双,尸骸山顶承妙术。

    须臾一套剑法使完,寂真人点了点头,嘴角一翘,说道:“这剑法与其说是白骨剑法,倒不叫做骨肉剑法。修成之时,手中剑为骨,灵气所化剑影为肉,肉随骨走,骨藏肉中,招式尽头隐招式,杀机之内含杀机,我本还要教你御剑之术,此时却是用不着了,你只需用心修习这白骨剑诀便是。”

    说罢,寂真人也不管洛晨,只淡淡地看向蓝心。蓝心本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被寂真人这么一看,登时站起身来,抽出鬼鞭,上前一步说道:“小女子悟性不及晨哥万一,一套骨法也没有领悟多少,还请……还请前辈指点。”

    “嗖”

    鬼鞭倏然抖直,只听周围惨哭阵阵,哀嚎不绝,鬼气乱疏雨,阴风惊白鹤,长鞭之中藏白骨,鬼法之内存骨术。这蓝心倩影飘忽,青丝乱舞天魔动,那阴神乍现本相,眉眼狰狞摄三魂,喉中厉啸声声,惊煞夜半独归客,指尖寒光冥冥,杀尽天下亏心人,那飞仙正邪掺半,一身本领凝邪骨,这蓝心念念痴情,去浊存清合道根。

    蓝心所承乃是一套心法,并无招式配合,使出来难免有些杂乱,寂真人眼光如炬,自然看的明明白白,当下言道:“这骨法虽有些邪法之嫌,但也无伤大雅,只要所用之人持心端正,便无大碍,只是这骨法本应以白骨剑诀催发,剑诀却被洛晨取走,我看你爪法纯熟,不用我再指点,便传你一套鞭法罢……”

    说着,寂真人伸出一只手,朝前一递,一本书已然递到蓝心面前,蓝心低头看去,只见这书皮之上写着三个字万藤舞。寂真人悄然松开手,任由书本悬浮半空,说道:“这万藤舞乃是我师父从夜光藤里悟出的一套鞭法,传给了我,然我并不用鞭子,如今你既然有缘,便传给你罢……”

    蓝心没想到寂真人竟会这般慷慨,愣愣地接过书本,一时间不知所措。寂真人又复转向洛晨,淡然问道:“洛晨,你可知你的心魔现在何处么?”

    此话一出,洛晨登时呆在原地,他回到人宗,满心里想的不过是阴神教,白骨界,早把自己心魔一事抛在脑后,这会寂真人忽然提起,洛晨心思一滞,竟没能反应过来,这正是“明心见性犹不尽,来龙去脉今可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79回 解迷惑详说坠星剑 暗留音寂寥起森寒

    上回说到,洛晨跟随寂真人回到人宗,只觉这宗中烟火气甚重,心下不由疑惑,但也并未细想。三人回到小院,来在寂寥界中,洛晨将自己凡间所历一一说来,寂真人又复将二人的修为功夫指点了一番,忽然抽剑朝洛晨出手。

    洛晨不过道童修为,哪里是飞仙的对手,不过数十招已然被寂真人一掌拍飞,直退到石台边缘才堪堪止住身形。这还是寂真人手下留情,招招荣让,若是全力相斗,只怕洛晨连三招都撑不住便早就一命呜呼了。

    此时洛晨心下虽有疑惑,但也并未急于一时,身形一动,回到石台中央,静静地看向师父。半晌,寂真人收起长剑,这才开口说道:“洛晨,方才我用的是什么剑法?”

    那一套剑法洛晨简直熟之又熟,想都没想便说道:“方才师父所用的正是飞沙剑法。”

    寂真人点了点头,有复问道:“不错,我方才从始至终都只用了一套飞沙剑,那你可还记得你为了接住我的剑招,都用了哪些剑法?”

    这一番话也不过寻常,可洛晨听在耳中,心下却没来由地一惊,细细思量一番,这才缓缓说道:“方才我先是用了飞沙剑法,三招之后改用白骨剑诀,又过十招改用太极剑法,然后……然后我用了什么剑法来着……”

    此时蓝心在侧,见洛晨一脸迷惑,心中不解,出声说道:“晨哥,你方才后面所用的剑法在北境与阴神教黑衣人交手之时便用过,在流沙恢复修为之后也用过,在白骨界中更是用过多次,难不成你这会都记不得了么?”

    听闻蓝心之言,洛晨面上疑惑更重,喃喃道:“不错,方才的剑法我的确用过多次,可是每次用出都是在无意之间,甚至用过便忘,方才若非师父发问,我断然不会察觉那些剑法的古怪……师父,我这剑法究竟是从何而来?”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淡淡说道:“你此时修为满盈,欲要证得真人,须得心思澄澈,无有迷惘,方能引灵入脉,我今日便将这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你,以保你心中清明,免生枝节。洛晨,你可还记得当初你为何会离开人宗,去往凡间历练?”

    洛晨闻言,神色并未有多大波澜,沉声说道:“师父,我当初金殿失利,后来家宅遭焚,种种劫数,养成心魔,难以去除,那日人宗受袭,更是失手打伤恩师,所以才要入世历练,欲在红尘之中明心见性,化去魔障……”

    这边洛晨自是无心,可蓝心在侧,却隐隐觉着有些愧疚。寂真人微微点头,淡然说道:“不错,当初让你去往凡间,正是要化去魔念,那么洛晨,眼下你的魔念,化去了么?”

    洛晨此番下凡,心境早已不同往日,闻言一笑,平静说道:“说化去也化去了,说没化去,也是没化去,当日在白骨界内,我被其中魔音摄去心神,险些魂飞魄散,幸而师父在我本命界中留下一朵无根水仙,助我参破关窍,方知念起于心,本无正邪,此时我是本心,也是心魔,无为则无不为,无念则无不念。”

    寂真人嘴角一翘,似是颇为欣慰,但却并未说话,只淡淡地看着洛晨。洛晨神情先是淡然,后是诧异,随后渐生震惊,良久才试探着说道:“师父,难不成那些不知名的剑法……竟是……竟是心魔……是当初心魔所用的剑法?”

    寂真人淡淡抬手,示意二人坐下,随后才说道:“不单是剑法,就连你那观星引灵的法门都是承心魔而生,若我猜得没错,你自从去了凡间,直到修为尽失,都无法再发动观星引灵,而在修为恢复之后,观星引灵却也随之恢复,可对?”

    寂真人所说的言语虽然简单明了,然其中的意思却是十分繁杂,洛晨一时难以梳理清楚,只得木然点了点头,随后又猛地说道:“师父,难不成这剑法便是当初我在得柴师伯的枯木界里,以观星引灵之法参悟的坠星剑谱?”

    那坠星剑谱并非书本,乃是一把石剑,乃是寂真人和得柴真人的师父凡真飞仙从天地九泽之中的赤泽带出,其上红芒流转,于修士修行大有裨益。然凡真飞仙将这坠星剑谱带回后,却不知为何生机流逝,最后连自己莫名失踪,生死不知,后来这坠星剑谱便一直放在得柴真人的枯木界中。

    后来洛晨进入枯木界,阴差阳错以观星引灵参悟剑谱,神识渗入其中,只记得一个婴孩打了九套剑法随后便消失不见。洛晨虽不明关窍,但也知这婴孩必是坠星剑谱关键所在,只是自己从枯木界中出来,并未觉着与之前有何不同,故而时间一长,就把坠星剑谱一事给忘了。

    寂真人看了洛晨一眼,淡然说道:“当初我见你有观星引灵的本领,设计教你进入得柴师兄的枯木界,参悟坠星剑法,本想给你打下一个好根基,谁知你那观星引灵竟是承心魔而生,一套剑法你没学得半点,反倒尽数给心魔拿了去……”

    洛晨闻言,如何不明,当即苦笑道:“然而后来我入世历练,心魔本心渐渐不分彼此,所以才能发动观星引灵和坠星剑谱上所录的剑法,”

    寂真人神色清淡,继续说道:“你离开宗门不久,得柴师兄便来寻我,说是坠星剑谱有变。我随得柴师兄来在枯木界,但见那坠星剑谱红芒散尽,再无半点灵性,然剑身之上却刻满剑法招式,一共八套,暗合九宫,只是这八套剑法只有招式,并无灵气运行窍要,强行使用,却也无甚威力,方才你所用的剑招与坠星剑谱毫无二致,应该便是其中所录无疑。”

    洛晨点了点头,忽然一顿,看向寂真人,问道:“师父,我当日在枯木界中参悟坠星剑谱,分明记得其中隐含九套剑法,为何灵力散尽之后却只有八套剑法留下?”

    寂真人秀眉微微一蹙,略一思量,说道:“这些事情告知于你也是无妨,这八套剑法暗合风水九宫之中的伏位,天医,生气,延年,五鬼,六煞,绝命,祸害,各有所长,各有所能,却并无第九套剑法,眼下我将其中招式演练一番,你且看好了。”

    说罢,寂真人身形一飘,剑招乍起,只见那寒光飒沓秋水,青丝如瀑横涛,纵横来去折袖招,灵力半分不起,剑意随现随消。天光万载暮色,白鹤不忆昨宵,流星坠地隐影光遥,轮回生生世世,到头不差分毫。

    须臾八套剑法已然用完,寂真人收招站定,看向洛晨。洛晨眉头紧皱,方才师父所用每招每式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与自己心中记起的招式全然相合,一丝不多,一丝不少,八套剑法,齐齐整整,根本没有那所谓第九套剑法的影子,洛晨只觉其中隐有不对,抓着这一丝念头冥思苦想,却不得半分头绪。

    眼见洛晨的眉头越皱越深,蓝心只怕耽搁了他晋级真人,急忙说道:“晨哥,这坠星剑法既然如此精深玄妙,那第九套说不定就隐在这八套剑法之中,只要缓缓修习,必能水落石出,此时操之过急,只恐欲速则不达,到头来反受其害。”

    洛晨闻言,登时一愣,茅塞顿开,周身为之一轻,笑道:“是了,修了这些年的道,到头来居然连这点粗浅道理也不明白,险些走入邪道,这第九套剑法隐而不显,想来必是精深玄妙之道,此时我修为尚浅,看不穿也是常事,猴急猴急的,像个什么样子……”

    这会寂真人在侧,见洛晨这般,也就放心下来,眼中精光一闪,又复问道:“好了,你身上最为要紧的关窍已解,随时都可以进入青山寻找洞府晋级,此时还有什么要问的,想知道的,大可来询问于我,否则晋级之时突生疑惑,总归是麻烦。”

    洛晨此时心神清明,略一思量,登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师父,地宗飞仙秃头张张师叔曾经赠与我一块白雪碧心玉,说是在我晋级真人之前,可用此玉联络于他,他自会来寻,也不知这会他老人家身在何处,还来不来得及……”

    寂真人点点头,说道:“难为你还记得这件事,张师兄已然来过人宗,将这件事告知于我,他让你来寻本就是想要传你一些地宗安神静心的法门,并无他事,眼下你心境平复,灵力满盈,自然不必再去寻他,只安心晋级真人便是。”

    师父所言,洛晨自是不疑有他,又复想了想,这才说道:“既如此,弟子应是没什么别的事要问了……”

    寂真人闻言点头,瞥了蓝心一眼,淡然说道:“那就好,洛晨,你离开宗门已久,明日又要进山闭关,且去把后院菜园和葡萄藤全都浇灌一遍,想吃什么就自己去厨下做吧……”

    洛晨一愣,知道师父是要和蓝心说话,当即也就不再多留,朝着寂真人躬了躬身便退出寂寥界去。寂真人沉吟半晌,这才说道:“蓝心,你身为鬼仙,本无甚关窍,然修道一途,还是要脚踏实地为好,明日我欲让你与洛晨一道进山,共寻洞府,顺便帮洛晨护法静心,毕竟他心魔太盛,须得有人在旁护持,不知你意下如何?”

    蓝心闻言,微微一笑,说道:“这是自然,就算前辈不说,我也会毛遂自荐,跟洛晨一同进山,只是这件事本就不算什么秘密,就算是当着洛晨的面说也无妨。前辈特特地将洛晨支走,留我在此,只怕要说的并非是这么一件小事吧……”

    寂真人双眸一亮,面上显出一丝微笑,说道:“不错,果然冰雪聪明,蓝心,近来凡间鬼仙滥杀百姓,以至于在仙界之中声望大损,隐隐成了众矢之的,若是有一天仙界那些小门小户全然没了顾忌,见到鬼仙便杀,你又当如何?”

    蓝心神情一变,看向寂真人,似笑非笑地说道:“前辈,您的意思是让我趁着现在赶紧离洛晨远一些,一面日后拖累了他么?”

    寂真人轻轻一哼,摇了摇头,面上颇有不屑:“是聚是散在于你们二人,我并不会插手,只是想问你一句,若是真有这么一天,仙界宗门追杀与你,你以为洛晨是会弃你而去,反目成仇,还是会陪你战天斗地,至死方休?”

    蓝心微微一笑,说道:“前辈不必以此话相试,若是真到了这等地步,我断然不会让洛晨因我送命,到时只我一人力战而死,保得他一条性命,岂不痛快!”

    这一番话已然将心迹表明,可寂真人却依旧看着蓝心,不依不饶地问道:“若是到了这一天,你以为洛晨是会弃你而去,反目成仇,还是会陪你战天斗地,至死方休?”

    蓝心绣眉一皱,对于寂真人这般追问颇为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洛晨虽恃才傲物,但也同样至情至性,若是我有朝一日真成了众矢之的,命不久矣,洛晨必会护在我身侧……呵,纵然他不在,我也并不怪他……”

    寂真人轻抚案头,随意问道:“为何?”

    蓝心抬起头来,看向寂真人,决然说道:“无他,唯相知尔。”

    寂真人又复点头,说道:“好,蓝心,若是有朝一日,洛晨成了众矢之的,诸天神魔精怪,魑魅魍魉皆要置他于死地,还请你莫要忘了今日之言,看在他愿以性命护你的份上,同样以性命回护于他……”

    蓝心一愣,只觉着寂真人话中有话,正欲细问,案桌后面却早已没了寂真人的身影。周围长天空旷,流云寂寥,细雨凄清,疏风寒凉,蓝心端坐案后,猛然觉着自己便如沧海一粟,随波逐流,竟无半分相抗之力,这正是“惊涛海浪于今起,惊雷狂风卷土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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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