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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回 灌小园洛晨食馒头 餐佳肴恩师解道法

    上回说到,洛晨即将冲击真人境,寂真人只怕他心中有疑惑未解,旁生枝节,便于寂寥界中将坠星剑谱一事分说明白,好教洛晨安心入山闭关。只是后来洛晨离去,寂真人却与蓝心说了好些没头没尾的言语,蓝心自是不解,但想着洛晨闭关在即,也只好将心中疑惑按下。

    却说这洛晨被寂真人支开,轻车熟路来在院中,倒也不着急去打水,反倒先绕过屋后,走到当初那一片菜之中。洛晨本以为师父不食五谷,菜园纵然没有荒废,也必颓败零落,谁知他走到园中,定睛看去,好一个精致菜园

    绿叶随风舒卷,碧藤沿架攀爬,茄子白菜并黄瓜,时蔬样样不差。

    土豆深埋泥壤,柿子高挂枝丫,尖细红椒才结果,肥嫩韭菜开花。

    这一片地不过三丈见方,谁知竟被寂真人打理得这般齐整可爱,洛晨越看越喜,不由得大笑两声,这才背着手踱到院里,随手拎起水桶便朝着村中水井而去,当初自己初至人宗,每日都会在那井中打水,此时想来,倒也颇有意趣。

    这会宗中天色已晚,村里来往之人也少了许多,一股烧柴的焦糊味道隐隐从周围传来。洛晨拎着桶朝水井而去,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宗中哪里不对,正欲细想,一道人影忽然闪现身旁,哈哈笑道:“你这第一天回来,就被你师父扔出来打水啦?”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除了八岁真人,整个人宗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洛晨微微偏了偏头,笑着说道:“好几年没有回来,还真有些想念,就算师父不说,我也一样想给院子浇浇水,八岁师兄,这次回来怎么不见神笔师兄前来?”

    八岁哼了一声,说道:“他呀,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当年鬼婆闯宗,掌门上仙出面,以道意点化全宗弟子,神笔那时刚刚晋级真人,又赶上了这么一波机缘,登时茅塞顿开,接连闭关,修为都快赶上我了,估计这次闭关出来,就能与我比肩,哼……”

    洛晨愣了愣,不禁摇头失笑,八岁师兄孩童模样,连说话行事也跟一个孩子一般。二人便如从前一般,一边闲聊一边打水,没过多久洛晨便已然将夜光藤并后院菜园都浇灌了一遍。这会师父和蓝心还未出来,洛晨便与八岁在村中草亭闲坐,这会夜色已深,满天星辰,正是绝妙景致。

    “喏。”

    半晌,一旁的八岁忽然递过来一包东西,洛晨接过一看,只见眼前一张半开的荷叶,里面放着两个馒头,雪白的馒头从中切开,夹着一个黄澄澄的油煎蛋和几片鸡肉,蛋香肉香混合了荷叶清香,竟让人食指大动,与从前毫无二致。

    洛晨刚刚来到人宗之时,只因心魔颇重,无人肯收,便在眼前这草亭之中睡了一晚,生生被心魔折腾没了半条命。第二天清晨,八岁真人便是用这样一张荷叶包了两个馒头来看望洛晨,这馒头虽是寻常,然于洛晨来说,其中滋味却是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眼下洛晨看着手中荷叶,心头竟隐隐泛起一丝酸楚……

    八岁见洛晨发愣,不由得噘了噘嘴,说道:“行了,赶紧吃,馒头凉了会硬,鸡肉凉了会腥,再不吃可就没得吃了……嘿嘿,当初你初入人宗,我还以为你根本拜不到师父,谁知你后来不但拜了师父,还化去了心魔,这会都要晋级真人了,啧啧,真快,真快呀……”

    自打入门以来,洛晨一直把八岁当成个小孩子,这会自然也没有多想,洒然一笑,从荷叶中拿出一个馒头来,递给八岁。八岁眨眨眼睛,蹦到亭子栏杆上,接过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洛晨这才拿出荷叶里剩下的馒头,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蛋香肉香荷叶香混在口中,沁人心脾。

    一时间,二人俱都不语,只垂首缓缓吃着手中的馒头,这馒头本也不大,可是这一个少年一个小孩却坐在星辉下足足吃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吃完。八岁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歪了歪脑袋,跳下栏杆,拍了拍肚子,心满意足地说道:“嗝~~,吃饱了,我这煎蛋炸鸡肉,还有蒸馒头的手艺当真是不错……”

    洛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八岁真人却已然转身离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洛晨,明儿好好闭关哈,待到你回来,咱们重逢之日,我再给你好好蒸俩馒头,每个馒头里放两个鸡蛋!啧啧啧,想想就痛快呐,嘿嘿嘿……”

    八岁真人幼小的身形一晃一晃地离开,不多时已然隐在夜色之中。洛晨看了看手中的荷叶,忽然心下有感,并未随手丢弃,反而将之收入本命界中,放在了洛府门口的水缸里,随后才离开草亭,朝着寂真人的小院而去。

    这洛晨一路回到小院,才推开院门,却见院里早已放了一张藤桌,其上各色菜肴应有尽有。此时蓝心端着一盘菜从屋内走出,看着洛晨,笑道:“明天我随你上山闭关,冲击真人,今日便先给你打打牙祭,也算是讨个彩头。”

    蓝心说完,也不理会,只嫣然一笑,又复转过身去回到屋里端菜。洛晨身为仙人,数日不食也无妨,日食百席也能尽,方才那一个馒头自然当不了什么,这会他缓缓走进院中,看向桌上,只见其上菜肴色香味俱全,真让人垂涎不已

    只见那土豆切丝配红椒,茄子过油夹山药,红柿成丁随煎蛋,韭菜撷花捣成胶,这一桌鲜香酸辣,各色美味无高下,此一席寻常蔬果,全仗油盐细烹调,这正是一餐宴罢青山远,青山洞府万界遥,先天一气入百脉,红尘仙境两相消。

    不多时,蓝心随寂真人从屋内而出,将一盘素炒青菜和一盘清蒸秋葵放在桌上。洛晨只道这一桌菜是蓝心的主意,当即先让寂真人坐下,随后盛好三碗米饭,这才与蓝心一同落座,三人一面缓缓吃饭,一面闲谈,这会寂真人倒不像之前那般冷然,话也稍微多了些。

    一顿饭过半,洛晨夹起一片藕片放在嘴里,随后问道:“师父,您一直说明日带我去山中寻找洞府闭关,证道真人,可弟子现在也不知这真人要如何证得,若是干坐洞府之中,催动周天,便能证道真人,那这真人岂不是太容易了些。”

    寂真人闻言,缓缓放下筷子,看向洛晨,淡淡说道:“洛晨,我且问你,咱们修真之人,从道童而起,共有几个境界?这些境界又要如何区分?”

    洛晨细细一想,这才说道:“自道童而起,其上便是真人,飞仙,上仙,真仙,炼精化气乃真人,炼气还神乃飞仙,炼神还虚乃上仙,炼虚合道乃真仙,弟子也只知道这些,至于细处,还是要师父不吝指点才是。”

    寂真人点点头,略一思量,开口说道:“道童炼精化气,以先天气注满上中下三处丹田,随后便可晋级真人,真人练气还神,将先天气化入百脉,随后尽数收归紫府,化作元神,便成飞仙,飞仙炼神还虚,以肉身消磨元神,此时天降雷劫,淬炼神魂,肉身元神不分彼此,是为上仙,至于炼虚合道,并无一定法门,全看个人修行,这会不提也罢。”

    洛晨将寂真人所言尽数记下,随后问道:“师父,此时我是道童,应是炼精化气,不知又要如何晋级真人呢?”

    寂真人微微一笑,说道:“说起来其实简单的很,此时你关元,膻中,紫府三处虽被先天气满盈,但彼此却不连通,欲要晋级真人,需得以灵气为引,贯通三穴,随后先天气附于其上,从关元起,至膻中,随后通达紫府。”

    洛晨悟性本就十分高绝,闻言登时说道:“师父,您方才说以灵气为引贯通三穴,可如此一来,关元膻中,膻中紫府是连通了,可是紫府关元却未能相通,如此……”

    寂真人点点头,继续说道:“不错,从关元至膻中,从膻中至紫府皆不甚难,凭你的修为悟性,只消半日光景应该便能达成,只是这从紫府到关元,需得以先天气自紫府而出,过背后督脉诸穴,竟会阴回归关元,乃是证道真人的重中之重,之前两穴若是不成还能重来,但若是紫府回归关元出了差错,那便只能先稳定内息,随后从头再来,此举于精力灵力损耗极大,需得多加小心。”

    说罢,寂真人又复看向蓝心,说道:“你身为鬼仙,虽不用突破关窍,但若能照此方法行气,也可温养经脉,增进修为,于你这一身本领有百利而无一害。且因你无有关窍,修行之时可随时醒来,有你在侧护持洛晨,纵然他在冲击境界之时出了什么岔子,想来也是无妨。”

    洛晨闻言,心下于师父并蓝心二人更为感激,这一餐虽无美酒陪衬,但也算是其乐融融。不多时菜肴食尽,洛晨将桌上碗碟收起,一一洗净,这才回到院中,却只见蓝心一人。洛晨一愣,正要发问,蓝心已然笑道:“前辈她已然回房去了,说晋级真人也无甚好准备,只要调息吐纳,莫要坏了心境便是。”

    洛晨自然知道师父淡漠冷然的性子,也没有多想,二人回到房中,洛晨先是将本命界内一应物什细细查看了一遍,随后将各色符分出一些,又把血色石屑拿出两瓶,一并交给蓝心,以备不时之需。随后二人便在房中各自修行,静候天明,这正是“先天气满参关窍,证得真人恍三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1回 山外山居高临天地 寻洞府先天逆真灵

    上回说到,洛晨出了寂寥界,前去打水浇灌菜园,先是碰到八岁真人,二人分食馒头,随后回到院中,蓝心又备下了一桌子菜肴,三人坐于桌边,饱餐一顿,寂真人将冲击真人的关窍禁忌一一说与洛晨。须臾饭毕,洛晨这才回到房中,修习静功,缓缓吐纳不提。

    转眼夜尽天明,洛晨于房中收功,同蓝心来在院里,寂真人早已等在院中,见他二人出来,只淡淡点头,并未多言,推开院门便朝着村外青山而去,洛晨蓝心紧随在后,此时村中一片宁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并无半点声响。

    三人一路出村,过了清溪曲桥,来在山中,此时人宗正是秋季,丛林稀疏,洛晨跟在寂真人身后探头望去,好一片凄清景色

    但见那枯枝横老树,败叶落飞尘,寒风一过乱响,晴日不暖种种凉人。飞禽衔木归巢,东修西补护雏鸟,走兽绒毛初长,攒肉堆脂待深冬,这正是秋收冬藏本天成,烈阳消尽转阴生,谁言大道难明悟,太极本在万事中。

    这青山虽陡,但却难不住身怀修为之人,不多时三人已然来在青山山腰,寂真人脚步不停,从山腰绕过,转到山后,谁知这青山后面竟还有一重青山巍然矗立。这一重山直插天际,陡峭非常,白云缭绕生万朵,灵气馥郁护千层,霞光夺目,瑞霭缤纷,远远望去,恍如虚幻。

    洛晨蓝心自打拜入仙门,所见所闻俱都与凡间并无二致,此时猛然看见这巍峨仙山,登时被惊得瞠目结舌,口不能言。半晌,寂真人方才说道:“此乃人宗秘境山外山,须得是天赋高绝的弟子,由飞仙带领才能进入,这山外山中从东至西一共九九八十一峰,每座峰上只有一处洞府,可供两人修行,正好让你和蓝心同去。”

    洛晨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师父,此时这八十一峰里还有前辈在修炼么?”

    寂真人缓缓摇头,说道:“这我也不知,当年我晋级真人之时,也不过是在青山山顶随便找了一处洞穴,花了三日光阴便冲破关窍,证道真人,对于这山外山一无所知,后来修为渐深,才有宗中前辈向我说明这山外山之境,如今且别管那许多,先进山瞧瞧便是。”

    说着,寂真人双手掐诀,道道灵力流淌而出,将洛晨蓝心包裹其中,随后寂真人身形一动,腾空而起,径直朝着山外山而去。洛晨此时悬在寂真人身侧,只觉手脚暖融舒适,便如同泡在温泉中一般,且寂真人灵力阴阳相化,变换随心,蓝心虽身为鬼仙,但也并未有任何不适。

    三人腾空踏云,直奔仙山,正赶上此时旭日初升,光芒万丈,洛晨蓝心皆不能御空飞行,见到这等景致,自然观之不尽

    但见那红日跃云海,紫气随罡风,赤霞腾金凤,荒天隐苍龙,呼啸神威动,造化起虚空,千山咫尺遥,湖海一杯中,磐石微如土,青苔做苍松,毫厘分大小,远近掌间容,千载忽一瞬,生死两相同。

    洛晨蓝心二人被寂真人带在空中,只见崇山峻岭皆如土丘,磐石老树一似砂砾,天高地远,红日出声,只觉心胸开阔,神念通达,清静自然,周身灵力鬼气自行流转周天,许多关窍无师自通,不由面露喜色,这片刻进益,竟比二人数月苦修还要精深。

    又过半晌,寂真人已然落在一座山的山腰之上,三人面前正是一个九尺高的洞口,洞门敞开未闭,想来其中无人。寂真人转过身来,看着二人说道:“方才我不过随意飞行,眼下落在这座山头,也是你二人的缘法,这洞府既然无人,你们便在这里安心修炼,待到冲破关窍,证道真人,出洞之时便可自行回到青山。”

    洛晨闻言,朝着寂真人恭敬一拜,口中说道:“师父放心,弟子,必不负师父厚望。”

    寂真人点了点头,身子腾空而起,不过片刻已然消失在山间瑞霭之中,只有一丝余音清清淡淡,随风传来:“安心参悟关窍,证得真人,待到破关出洞,速回宗中。”

    洛晨微微一笑,朝着寂真人离去的方向又复拜了拜,这才同蓝心一道走进洞府之中,随手将洞门关闭。这洞中灵力荧光,并不显阴暗,只是这内壁嶙峋不平,颇为粗糙,二人沿着石洞走出将近十丈,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那黑石白石分两边,揉成两仪紧相连,黑石之中藏白玉,白壁内里墨成圆,四方乱石生八卦,白虎青龙各相牵,演化无穷推妙理,化育真灵做先天!

    这石洞尽头乃是一处圆厅,东西约九丈,中间以黑白二石,铺成太极,周围有乱石从生,隐含八卦,从地至天,高约三丈,应三才,其上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中麒麟,顺应五行,如此一来,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俱全,其间灵力满盈,真乃洞天福地。

    洛晨蓝心二人缓缓走入厅中,但见中央太极图内,阴阳鱼鱼眼之处微微凸起,状若蒲团,正好一阴一阳。二人对视一眼,洛晨端坐阳中之阴,蓝心占据阴中之阳,二人也不急着修炼,反倒先缓缓吐纳起来,一时间洞中灵力皆随二人而走,隐隐成旋,寂然无声。

    且不提洛晨蓝心二人端坐洞府修行,却说这寂真人离了山外山,回到宗中,推门入院,坐于藤椅之中,一张脸上冷冷清清,无悲无喜。良久,寂真人方才看向藤桌上用以收集仙露的玉瓶,这玉瓶已然快要满盈,上方青藤正有一滴仙露摇摇欲坠。

    “终归还是乱了心境,洛晨闭关之前,本应给他带上一瓶夜光仙露的……”

    寂真人面色平静,轻轻一叹,双手掐诀,灵力奔涌,院中夜光藤猛然摇曳起来,细叶,随后满园的藤蔓竟开始缓缓收缩,不过片刻,原本已经爬满架子的夜光藤便已然只剩下巴掌大小,悬在半空,其上纹理清晰,绿叶历历,煞是可爱。

    看着这小小的夜光藤,寂真人的嘴角总算是浮出一丝笑意,素手一引,屋中寂寥界入口猛然打开,无数夜光仙露飞射而出,连同瓶子里的仙露一起,将这小小的夜光藤包裹其中,寂真人手中印诀变幻,繁杂无比,只见夜光仙露缓缓被夜光藤吸纳,不过片刻已然半点不剩。

    此时夜光藤吸尽仙露,通身碧绿如玉,灵力星星点点,凝而成光,越发玄奥,寂真人这才点了点头,随手掏出一只玉花盆,挖了一院中泥土,将夜光藤栽入其中,收入本命界,随后身影一闪,来在屋中,立于寂寥界门前,八卦印起,寂真人面色寒凉

    只见那暮色昏暗飞云去,细雨止息鹤隐踪,那五方石台,案倒琴崩宫商乱,这长阶尽处,松枯书毁屏风折,长天日落黄昏去,云海潮消无颜色,数百载神界暮色长流转,这一朝夜色骤生更凄然。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寂寥界已然烟消云散,眼前不过一间寻常书房,再无他物,寂真人眼中隐有悲戚,转身缓缓来在洛晨房中,坐于床榻,打量着手中木镯,默然不语。此时天色初明,连晌午都还未到,寂真人也不修行,就这么安坐房中,静静出神不提。

    山外山中,洛晨蓝心修行许久,缓缓睁眼,蓝心见洛晨神色淡然,微微一笑,说道:“晨哥,此时你觉得如何?”

    洛晨双眼之中明光一闪,手中印诀骤变,飒然说道:“这山外山洞府果然不同凡响,我不过调息片刻,已然神完气足,此时我体内周天满盈,气息稳固,再容不下一丝灵力,正该趁此良机冲击关窍,蓝心,你且为我护法!”

    说罢,洛晨也不等蓝心答言,便以静功为底,催动周天灵力,将任督二脉贯通,随后才将神念聚于下腹关元穴,缓缓将其中一丝先天气抽出,沿着灵力,逆流而上,直奔胸口膻中而去,先天气虽比灵力精纯,然终是不如灵力这般浓郁浩荡,此时逆流而上更显艰难,没过多久,洛晨额头已然见汗。

    这会洛晨冲击穴道,蓝心自然也没了修炼的心情,只端坐原位,催动灵力相助洛晨。这石厅地上的太极图并非摆设,两个人坐在两个眼上便可催动灵力互相护持,蓝心鬼气才一离体,便被石厅化作灵力,奔向洛晨。

    这边洛晨一面以灵力维持周天,一面以心神催动先天气冲穴,可说是一心二用,消耗甚大,幸而这石厅中灵力满盈,更有蓝心在旁护持,周天之中灵力充沛,如大江大河,一时半会倒是还没有不能为继的可能。

    只是这会周天灵力充足,先天气冲穴的阻力也随之变大,洛晨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但却不愿减弱周天灵力。此时先天气与灵力相抗,举步维艰,千锤百炼,这才过了一个时辰不到,先天气便已然强了许多,故而洛晨心下大定,也不管什么时辰长短,只全力催动灵气,借以涤荡先天。

    洛晨本就天赋异禀,体内经脉顺畅,灵力充盈,如此全力运转周天,先天气想要冲破膻中更是难上加难。先前寂真人说洛晨突破膻中紫府二穴估计只需半日,可眼下二人在洞府之中过了足有一日光景,洛晨竟然连膻中穴都没能冲破。

    此时蓝心在侧,虽不知洛晨境况,但也并未贸然打扰,只将一应物品取出放好,以备急用,随后缓缓催动灵力供给洛晨,如此细水长流,正合洛晨心境,先天气步步为营,不疾不徐,朝着膻中逼去,这正是“炼化元灵归大道,经脉初开返本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2回 通紫府先天冲阴脉 化修为尸解下凡尘

    上回说到,寂真人带蓝心洛晨飞往山外山寻得洞府,蓝心随洛晨在其中冲击真人境,只是洛晨体内灵力充盈,先天气运化缓慢,眼下已然过了三日有余,洛晨一丝先天气总算是穿过膻中,只消再上行三寸,便可汇入紫府。

    此时洛晨神念尽数收于那一缕先天气中,只觉迎面如泰山压顶,力逾千钧,身后似踏水卧云,空空荡荡,全靠一点心神支撑。先天气内隐隐成旋,将迎面灵力化入,借此死死扣在经脉之中,逆流而上,只是这般前行,缓慢无比,三寸之距便恍如千里之遥。

    蓝心端坐太极图一端,玉面清冷,素手连挥,印诀并起,将周遭灵力尽数引至洛晨身边。这洞府也果然不同凡响,洛晨从开始冲击关窍到现在,已然不知用去了多少灵力,可眼下这洞府之中依旧是灵力满盈,丝毫不见半分衰竭之兆。

    “嗡”

    洛晨周身忽然一颤,连带着洞府中流转不定的灵力都随之一滞。这边蓝心一门心思全在洛晨身上,睁开鬼眼朝洛晨看去,只见灵力乳白,顺着洛晨任督二脉急速流转,任脉由上到下,督脉由下至上,首尾相扣,隐隐成圆,其中一丝金光正停在洛晨鼻梁,离那紫府不过一寸,正是那先天之气。

    此时先天气逼近紫府,此处乃是肉身三处丹田之首,附近灵力奔流,迅猛非常,非膻中关元可比,这会先天气逼近紫府,登时被灵力挡住,再不能前进分毫。好在洛晨心境尚算稳固,并未因此乱了方寸,膻中关元先天气滔滔而上,层层叠叠,沿着经脉扑向紫府。

    蓝心透过鬼眼辨明根由,心下一定,绣眉微微皱了皱,此时她只消显出阴神本相,催动鬼气,借着这洞府妙用,便可将数倍灵力直接逼进洛晨体内,将洛晨周天冲缓,容先天气进入紫府。只是如此一来,洛晨根基不实,日后必有隐患,且这会先天气不过贯穿任脉,还有一条督脉在后,实在不宜大动。

    思量再三,蓝心目光决然,依旧将灵力缓缓聚拢在洛晨周围,供他吸纳,并未轻举妄动。洛晨双目紧闭,关元膻中先天气相连,炼化灵力壮大己身,如此过了足有七八个时辰,那一丝金色的先天气终于缓缓递进一毫,虽是微不足道,但却至关重要。

    洛晨双手掐的本是寻常剑指,此时先天气一进,洛晨双手随之而动,双手剑指相对,小指互扣,摆成一个北斗印诀,这北斗印大气凛然,隐有天威,先天气受手印加持,更为稳固,缓缓朝着紫府逼去,这一回纵然洛晨体内灵力凶猛,也终是难以阻挡,一寸三指宽,渐渐化作两指,一指……

    “铮”

    又过了三个时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忽然从洛晨体内爆发而出,灵力成浪,紧随其后,那一丝金色的先天气探入紫府,天翻地覆,洛晨整条任脉倏然化作淡淡金色,灿烂无比,蓝心嘴角微微一翘,心神不由一松。

    “呃!”

    谁知这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洛晨便发出了一阵极为痛苦的闷哼,面色扭曲,法诀溃散,蓝心急忙定睛看去,只见方才服服帖帖的先天气此时竟滑进了洛晨背后督脉,状若疯魔,四处乱撞,洛晨经脉受创,后院着火,这才会痛呼出声。

    蓝心大惊,本以为先天气入督脉也同任脉一般,只需逆着灵力一路冲过去便是,谁知到头来竟会是这等光景。眼看着洛晨脸色愈发苍白,蓝心也顾不得许多,阴神相出,灵力奔腾,顺着洛晨周天汇入,这才把那一丝先天气压伏些许。

    方才洛晨见先天气冲破紫府,心头也是一松,谁知就这么一松的功夫,这一缕先天气便这般疯魔,顺着督脉胡乱冲撞。经脉伤损,那痛楚可非常人能受得了的,饶是洛晨心神坚定,也被这抽筋拔骨的剧痛压得心神涣散,幸而蓝心及时出手,以灵力压伏先天,这才让洛晨喘了口气。

    这一阵剧痛虽然难熬,也将洛晨灵台一扫而空,静功顺势而发,洛晨双手结八卦印,竟不再理会犹自震动不已的先天气,反而全力吸纳灵力,催动周天,一时间周天恢复,灵力奔流。蓝心见状,这才缓缓收起阴神相,此时就算那先天气再怎么冲撞,也断难伤损经脉。

    “嗯?”

    这边阴神相一收,洛晨便觉着不对,先天气并未四处乱冲,反倒随波逐流,险些被周天灵力冲回任脉。洛晨心下一惊,急忙以神念引导先天,谁知神念一起,先天气便又开始胡冲乱撞。

    一时间,洛晨顾及周天,则先天贫弱,顾及先天,则周天不行,蓝心在侧,只觉洛晨气息混乱,贸然相助又怕雪上加霜,只得袖手旁观,心下焦急,那真是如坐针毡,片刻不宁。

    且不说洛晨在这山外山洞府中苦苦挣扎,此时人宗村里,家家户户院门大开,男女老少俱都立在门外。这人宗乃是仙门,庭院房屋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含玄机,这大门更是不能乱开,此时这般景象,必有大事将出。

    少顷,三道人影倏然自青山而来,两男一女,男的破衣烂衫,腰别柴刀,一老一壮,女的身着粗布裙裳,气质雍容,眉目清冷,三人疏忽来在村中,立于村口水井之前。宗中众人聚拢而来,默然不语,面上皆有决然之色。

    这三人正是人宗无心,无关,无情三位长老,当年鬼婆闯入人宗后,三位长老因处置不当,被了尘上仙派到青山之中闭关,只是这关还没闭完便不得不回到宗中,此时夜空冷月高悬,凄清落寞,众人各自盘膝而坐,周身灵力渐渐散去,不多时已然尽数消弭。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一道人影倏然自村外而来,这人长相年轻,身着白衣,正是人宗掌门了尘上仙,这了尘上仙起初见人宗平顺,便独自下世历劫,改名苏星,谁知阴差阳错又拜入人宗,被落月飞仙收入门墙,直到鬼婆闯宗方才醒转,直到今日。

    这苏星落在水井旁边,人宗众弟子却并无一人起身行礼,他们这会修为散尽,周身无力,便是个三岁孩童都打不过,更别提起身了。苏星目光淡然,从众弟子脸上一一扫过,忽然一笑,缓缓说道:“眼下尔等修为尽散,连凡人都不如,可有谁后悔么?”

    一众弟子面色如常,并无一人答言,苏星哈哈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那我再问你们,若是此番尸解降世,并非是为了我说的那件大事,而仅仅是为了保全洛晨一人,如此,你们又后悔不后悔呢?”

    所谓尸解,乃是修道之人化去周身修为,下世重生,前尘尽忘,造历凡劫。待到劫终,灵光浣体,修为尽复,更近一层,与寻常下凡大不相同。只是修士尸解,两个三个都算是多的了,眼下人宗竟欲将全宗之人尸解下世,实乃空前绝后,骇人听闻。

    众弟子闻言,俱都不语。良久,无情飞仙才开口说道:“掌门上仙,之前您说仙界有劫,祸及沧生,这劫数来势汹汹,纵然三宗合力也不能抵挡,与其逆之,不如顺之,举全宗之力下世历劫,待到劫终,或可还天下太平,弟子一直不明,这劫数究竟是何?怎会连三宗合力都不能抵挡?”

    苏星呵呵一笑,神色颇为轻松,但却并未回答无情上仙之言,反而缓步走到寂真人面前,如同拉家常一般,随口问道:“洛晨和蓝心二人,已经送到山外山了?”

    寂真人略一抬头,颔首道:“掌门上仙,洛晨与蓝心已在山外山中,洛晨天赋高绝,蓝心修为不俗,冲破真人境,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苏星轻轻呼出一口气,思量片刻,又复问道:“既如此,该准备的东西,你也都给他带上了吧……”

    寂真人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歉仄,良久方才回道:“弟子愚钝,听闻尸解之事便已乱了方寸,未及给洛晨带上夜光仙露,就连冲击真人境的窍诀禁忌,也并未说起多少,弟子此番因外事坏了心境,还请掌门上仙责罚……”

    这一番话说出,苏星面上是再无半点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沉凝肃然,低声说道:“怪不得你,举全宗之力尸解下世,本就是无路之路,一有差错,举宗难保,你心境不宁也是常事,只盼着洛晨这小子能够参悟造化,保住自己的命吧……”

    苏星一语未了,寂真人早已面色苍白,她虽不知这劫数究竟为何,但方才掌门上仙分明说盼着洛晨参悟造化,抱住自己的命,那岂不是说,洛晨冲击真人境凶险万分,稍有行差步错便性命难保?

    此时,无心飞仙抬起头来,又复开口问道:“掌门,为何咱们举宗弟子都要尸解下世,唯独洛晨却要留在宗中,若是真有劫数,洛晨区区真人初境的修为,哪里挡得住?咱们尸解下世,劫尽则回,洛晨若是身死,岂非万劫不复?”

    此话一出,人宗弟子纷纷抬头,看向苏星,几年前鬼婆闯宗,洛晨心魔迸发,宗中弟子却因妒忌心起,欲要借此事了结洛晨性命,幸而苏星赶到,点醒众人,否则洛晨一死,全宗道心皆要蒙尘,少说也会耽误百年光阴,眼下众弟子道心澄澈,自然将洛晨当做同门,一听无心之言,登时都看了过来。

    苏星见状,心下快慰,哈哈一笑,说道:“咱们都需避劫,唯独洛晨不用,只因这劫数本就由他而起,若是任由他随咱们一道尸解下世,只怕这劫数第一个便要落在咱们人宗的头上,哈哈哈,眼下我已将无光界锁死,旁人断然不能破开,那地宗不听我言,天宗飞扬跋扈,小宗门更是只想杀鬼仙扬名,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一众弟子闻言,并未因劫数起于洛晨而作何想法,须臾夜半子时,苏星手掌一动,百枚丹药飞射而出,落于众弟子之手。这丹药颜色赤红,苦中含香,灵力氤氲,名唤凝神丹,乃是尸解必备之物,若是不吃此丹,直接尸解,待到劫终,则修为不聚,前尘尽忘,千载修行,毁于一旦矣。

    众弟子拿到丹药,纷纷服下,双手结五品莲花印,灵力暂聚,苏星面色肃然,双手错动,结九色莲花印,口中念道:“天青地暗化阴阳,生做他乡死故乡,八脉初通回根骨,百会如灼涌泉凉,三魂归土前尘落,历尽悲欢返神堂,凝心定念一百载,龙隐于渊向玄黄。”

    灵力奔腾,浩荡而起,人宗众弟子三魂七魄为凝神丹所聚,飘飘荡荡,化于天地,肉身便如砂石一般,随风而散,再无半点痕迹,整个人宗无一人留存,尽数尸解下世,以待劫终,这正是“大道尘隐星辰动,归来谁人耕良田”,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3回 守山门伉俪私夜话 纵阴傀鬼仙灭道统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于山外山中冲击真人境,谁知这先天气越过任脉,竟忽然乱窜起来,把洛晨搞的是手忙脚乱。此时人宗一门上下尽数聚于村口,服下凝神丹,掌门苏星催动尸解之术,众人尸解下凡,各自投胎不提。

    却说这仙界之中,除去三宗,还有不少小门小户,虽不如三宗这般底蕴深厚,高手如云,但也算是各有所长,独具一格。这小户宗派多修旁门,剑走偏锋,纵然也能修成正果,然其中曲折繁复,甚至于苦痛折磨也是少不了的,但是这其中偏就有这么一派,修行不但不苦,反而十分逍遥快活。

    这一门名唤合欢门,所修道法乃是采阴补阳,敛阳化阴的双修之法。这双修之法虽属旁门,却也略沾正道,许多三宗弟子待到修为一高,也会与旁人结成道侣,互相扶持,如此道心既正,心魔不起,可说是事半功倍,这合欢门便是专修双修之法,门内法术更得先结道侣,方能修习。

    只是这双修之法虽听起来十分快活,内里却是分外严格,结成道侣,需得以本命元神相交,一旦礼成,不得离分,若是离分,则一身修为前功尽弃,道基尽毁。一对道侣,男伤女损,女死男亡,正应阴阳相生相克之理。

    也正因为如此,这合欢门人虽心境稳固,法术精深,却比旁人多出一丝牵挂,到头来作茧自缚,要修到有情若无情,无情还有情的境界,不知要费多少光阴心血。故而后世有些个心术不正的邪修,将这采阴补阳,敛阳化阴的法门改过,以道侣为炉鼎,草菅人命,合欢二字也渐成邪修名号,着实可惜。

    闲言少叙,这合欢门所在道场名唤忘情山,这山有五峰,正北磐山峰,正南弱水峰,正东落华峰,正西寒月峰,正合海誓山盟,花前月下八字。中央合欢峰,乃是掌门道侣起居之地,并素日议事决断之所,眼下夜色已深,合欢门中一片宁静,只有弱水峰山门处还有一对道侣把守。

    眼下离上古大妖霍乱两界已然过去不知多久,纵然凡间战火纷飞,改天换地,仙界却依旧古井无波,各宗门也都是闭关修炼,不问世事。故而这会把守山门的一对道侣修为并不算高,在宗中辈分也小,男的名唤宫黎,女的名唤叶灵,俱都是道童修为,再过几天便要冲击真人境。

    此时夜色凄清,星光流转,宗门之中遍植合欢树,只是眼下已然八月,早过了花期,否则合欢花漫山遍野,红中透白,又是一番绝妙景致。这会夜已过半,山间寒冷,宫黎站在山门左首,瞧瞧瞄了一眼立在右首的叶灵,轻声问道:“灵儿,你累不累?”

    修仙之人,别说把守一夜山门,就算你让他背着百斤巨石在山门口连站三日他也不会喊累,眼下宫黎之言也不过是道侣之间寻常一问,挑个话头而已。这边叶灵转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咱们虽是修为浅薄,但好歹也是修仙之人,难不成还像凡夫俗子一般,站个一夜就腰酸背痛么?”

    宫黎闻言,略一眯眼,憨笑着挠了挠头,他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偏偏少年,只是这性子却全无半点风流倜傥,反而敦厚憨实,心性澄澈。此时见叶灵一双妙目看过来,宫黎只觉着浑身都舒坦,又复说道:“过几天咱们就要去合欢主峰冲击真人境,灵儿,你准备得如何了呀?”

    也亏得这叶灵与宫黎结成连理有些年头,二人虽是相貌年轻,但也算是老夫老妻,否则叶灵只怕是要被宫黎活活琐碎死。眼下左右无事,叶灵身子向后一倒,靠在山门石柱上,说道:“也无甚好准备,师父说了,冲击真人看的便是心境,咱们合欢门本就以心境稳固见长,想来也没什么难的。”

    宫黎闻言,得意一笑,身形一闪,已然来在叶灵身边。这看守山门虽然无甚规矩,但起码不能擅离本位,叶灵双眼一瞪,低声说道:“你……你跑我这边来干什么,你要说话,咱们二人只在山门两边悄悄地说便是了,如此擅离本位,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此时叶灵妙目含嗔,青丝如瀑,宫黎心头发热,伸手握住叶灵一双柔荑,另一只手倏然一动,从紫府其上里掏出一只玉屏,这玉屏为星光一照,可见其中隐有两颗丹药,一颗隐隐泛绿,一颗淡淡映红,其中灵力满盈,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叶灵一看见这玉瓶,妙目倏然一亮,顾不得将宫黎推回本位,欣然说道:“这……这丹药一红一碧,红如合欢初放,碧似春叶抽芽,红映碧,碧衬红,难不成就是……就是咱们合欢门的独门丹药,同心丹?”

    这同心丹乃是合欢门独有,所用灵材十分复杂,须得合欢门人,用合欢门秘法,方能炼成。同心丹每次开炉只出两颗,若是少了自然不成,若是多了,不论炼出千颗万颗,也属废丹,只有一炉出两丹,一红一绿,方算丹成。道侣服下,稳固道基,灵台清明,不仅于冲击境界,于日后修炼也是大有裨益。

    只是这叶灵面上喜色尚未维持多久,绣眉便微微皱起,问道:“这同心丹全宗门也没有多少,咱们辈分低微,天赋寻常,你又是从哪得来的这同心丹?黎哥,只要咱们踏实修炼,什么境界到不了,你怎么能盗取师门丹药?”

    这叶灵嘴快,把宫黎堵得连话都插不上了,好容易等她说完,宫黎这才说道:“灵儿你想哪去了,这丹药可不是我偷来的,两年前之前我与师父打赌,若是我能在三年之内冲击真人境,师父便给我炼一炉同心丹,这不咱俩眼下已然快要冲击真人,所以我师父愿赌服输,就先把这丹药给我了……”

    叶灵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瓶,细细打量着瓶中两团丹影,嘴角笑意嫣然,宫黎在侧,见叶灵如此,心下也是十分欢喜。可就在此时,一阵细微响动忽然自远处传来,似是风吹树叶,又似是衣衫抖动。

    “噗啦啦……”

    宫黎叶灵二人面色齐齐一肃,身形飘忽,各持长剑,挡在山门之前,宫黎周身灵力炽烈,叶灵双手冷意森寒,二人气息相连,流转自然,两下相合,比起真人境修士也是不遑多让。方才声响虽然细微,然二人看守山门久矣,一草一木尽烂熟于心,那声音必是有人暗中越过护宗阵法潜入所致。

    此时宫黎面冷如霜,仗剑山门,朗声说道:“贵客驾临,蓬荜生辉,何不现身相见,容我宗奉茶款待,如此藏头露尾,小人行径,却是何意?”

    这边话音未落,一道阴神鬼气从天而降,二人早有防备,双剑并举,自成阴阳,与这一道鬼气猛然轰在一处,脚下石阶崩塌,碎石乱飞。宫黎钟灵凛然不惧,双剑之上气息浩荡,一招举案齐眉猛然朝上攻去,随后又一道鬼气扑出,将二人剑招化解。

    “哈哈哈,仙界果然不同凡响,连个不入流的合欢门都有这等弟子,且容我瞧瞧,你们两个还有什么手段!”

    数道鬼气飞扑而出,宫黎叶灵压力倍增,虽惊不乱,双剑招式齐整,与那漫天鬼气斗在一处。但见那风花零落催人命,雪月晴朗葬阴邪,这一招破镜重圆,无锋之处起锋刃,那一式双宿双飞,来时如去去若还,这二人身负同心精妙法,镇守山门各安然,谁知阴煞侵妙境,连理绝根赴黄泉。

    两边将近百招打下来,宫黎叶灵二人早已左支右绌,可是那暗处之人却偏偏不用全力,只拖得二人进不能杀敌,退不能示警,就这么耗在山门之下。如此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山门之下忽然影影绰绰,涌上来一群百姓,这百姓面色僵硬,青中透黑,周身煞气翻滚,黑压压地便朝着山门逼了过来。

    宫黎见状大惊,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扰我合欢门清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自夜空突现,两只枯瘦大手齐攻二人,宫黎叶灵本就难以抵挡,此时被鬼气迎面击中,双双倒飞而出,口中鲜血直流。黑影之中缓缓显出人形,乃是一名中年男子,这男子双目赤红,脸颊塌陷,狰狞阴森,冷然说道:

    “二位莫要误会,我本也不想来扰合欢门清净,只是阴差阳错被派到这了,也就只好让阴傀灭了这所谓的合欢门,也好在仙界扬扬我们鬼仙的大名,哈哈哈哈……”

    这会叶灵已然无力动弹,闻言猛然看向那些面无表情的阴傀,神情骇然:“鬼仙也属仙人,仙人不可滥杀凡人,而你如今不但滥杀凡人,竟还将凡人肉身炼成这等凶邪之物,难道不怕被仙界众人知晓,对你鬼仙一脉斩尽杀绝么!”

    那鬼仙闻言,浮于半空哈哈大笑:“我呸!鬼仙受玄仙欺压屠戮,已过百载,今日前来便是要一雪前耻!你们这些虚情假意,道貌岸然的玄仙既然如此关心黎民百姓,那就自己去和他们说罢!”

    “吼啊”

    鬼仙高悬半空,无数阴傀悍然而上,惨叫声起,不多时便已然将宫黎叶灵二人生生撕碎,鲜血四溅,骨肉崩散。一群阴傀悍不畏死,跟随鬼仙顺着山门冲入,不多时合欢五峰呼喝声,嘶吼声,惨叫声,嚎哭声连成一片,恍如修罗地狱。

    如此过了足有一个时辰,那鬼仙带领阴傀聚于合欢主峰大殿,嘴角流血,身形不稳。合欢门掌门确有几分本事,两人拳掌相合,威力绝伦,自己生受一击,又赔上了近百阴傀,这才将他们二人击杀当场,如此一来,合欢上下再无半个活口。

    这鬼仙缓缓调息片刻,先在五峰放火,又毁护山阵法,这才率领阴傀扬长而去。忘情山没了阵法庇护,现于人间,后得有缘人入山习得术法残卷,才总算是没断了传承,这正是“一门灭尽诸门灭,劫数刀兵起星辰”,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4回 举长枪单骑迎反贼 入大帐详说机密事

    上回说到,仙门合欢宗为鬼仙率领一众阴傀给灭了道统,毁去山头,一夜之间仙宗诸多门派尽遭屠戮。这阴傀本是阴神教残害百姓,炼化而成,而今为鬼仙带领,如此泼天大祸一旦被人所知,那鬼仙便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话说两头,却道这春秋叛军一路从望海杀到擎天岭下,为扶威军所阻,不得深入半步,然而这几日来,春秋叛军却是深沟高垒,避而不战,连每日前来冲寨的队伍都一并没了踪影,但却并未退兵,似是在等候战机。

    这一日黄昏,晚霞灿烂,金风凉人,这擎天岭骆驼峰营寨之上缓缓走出一名着甲女将,这女将青丝如瀑乱散,面上稚气未脱,秋水无尘隐凌波,自幼军旅出落。铁甲披身善战,纵马浴血长歌,安守要地镇邪魔,何日飞下城阙,敌寇血流成河。

    这女将立在寨头,英姿飒爽,一旁巡逻军士多有偷瞧窥视者。良久,又有一男子缓缓走上城头,这人不披甲胄,身穿布衣,虽是中年,面容也还算俊朗,但见他面色从容,缓步来在女将旁边,略一躬身,说道:“庄将军。”

    这女将正是镇守擎天岭骆驼峰的庄静儿,当年她生在北境,后为洛晨所救,一道留在了扶威军中,牧岚见她颇有习武之才,便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眼下庄静儿弓马娴熟,一柄霸王枪使得是出神入化,即使在扶威军中也排的上名号,这才被牧岚派来镇守骆驼峰要寨。

    此时庄静儿闻言,略一回头,扶着寨首栅栏,缓缓说道:“吕叔,前几日这春秋叛军还如同疯狗一般,每日不计伤亡,奋力冲寨,可是这五日来却偃旗息鼓,再无动静,牧岚姐姐将骆驼峰交付于我,眼下敌军动向不明,若是……”

    这庄静儿虽是武艺高绝,本领过人,但毕竟年纪尚幼,若是叛军一味冲杀,她自然不惧,可是眼下叛军只在远处安营扎寨,并无半点进攻的意思,庄静儿看在眼中,难免就有些拿捏不定,这才将谋士吕空唤来询问。

    这吕空见庄静儿面有忧色,心下赞许,这个年纪初生牛犊不怕虎,气性最盛,一看敌军不动,那恨不得立时冲出将之杀个片甲不留,可静儿却能想到敌军深沟高垒,必有图谋。眼下她虽忧心难平,闷闷不乐,却强过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真乃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材。

    思虑至此,吕空缓缓躬身,说道:“庄将军,这几日敌军深沟高垒,避而不战,我在敌军之中安排下的细作也尽数断了联系,想是已然被杀,如此看来,春秋叛军进又不进,退又不退,必有所图,然……庄将军也不必太过忧心。”

    庄静儿闻言,立时回过头来,看向吕空,问道:“敌军既然有所图谋,为何您还叫我不必忧心?”

    吕空笑道:“细作虽然被杀,然我在敌军之中布下的暗线却还没有启用,此时细作一死,暗线方动,在下估计,入夜之前,必有回报,只是这暗线能力颇为出众,我也不忍将之用过便弃。故而他一旦得手便会离开敌军,回归我营,以待后用,以后对阵之中,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再用了……”

    说罢,二人便立于寨上,一言不发,静静相候,须臾红日西沉,夜色渐浓,这吕空面上也是渐生忧色。就在此时,远处忽有烟尘腾起,又有呼喝之声连成一片,静儿吕空忙举目望去,但见那烟尘起处,正有一骑飞来,身着叛军衣甲,身后数十骑紧追不舍,偶有弓矢弩箭破风而来,却尽数被这一骑闪身躲过。

    吕空眉头一皱,定睛看去,急忙说道:“庄将军,这正是我安排在春秋军中的暗线,此时他逃而归营,必有收获,眼下他马力困乏,远不及身后众人,只怕还未跑到营寨之下便已然被杀,需得速速出兵营救!”

    也是这暗线回来的晚了些,这个时辰军中正埋锅造饭,集结兵马虽快,但终归还得耽误片刻功夫,庄静儿眼见那暗线命在须臾,马力渐消,心下一想,早有决断,素手一挥,高声喝道:“速速取我兵器战马!”

    二人急急下寨,早有军士牵过一匹黑马,这马通身乌黑,双目似电,四只铁蹄踏地裂石,一条帚尾纵横东西,名唤绝影,虽不及华都名种赤焰龙驹,但也是百里挑一的上等战马。庄静儿取过霸王枪,翻身上马,喝令开了寨门,只身飞突而出,这边吕空也急忙前去调集军士,以为策应。

    却说这庄静儿提枪出寨,直奔这数十骑杀来。后面叛军见骆驼峰营寨竟只出一人一骑相迎,顿起轻敌之心,只管纵马来追,不多时庄静儿已然飞出营寨百丈有余,那暗线近在眼前,随后便与她擦身而过,此时身后追兵已然临近,庄静儿越过暗线,登时便与叛军近在咫尺。

    后面叛军一见庄静儿拦在面前,登时呼喝起来,又是一波箭矢射到,庄静儿面冷如霜,长枪乱舞,将箭矢一一打落,随后枪身一横,奋力一扫,寒光过处,立时将十几骑连人带马尽数斩杀。静儿这枪乃是霸王枪,全长九尺,刃长四尺,那两边俱都开刃打磨平整,如此一扫,那是人断腰,马枭首,鲜血淋漓。

    那敌军见静儿如此神勇,登时大乱,心道这一人一骑定然不凡,先是朝着远处暗线放了一波箭矢,随后那是拨马便走。庄静儿这几日每每忧心,时时顾虑,正是因为这春秋叛军,眼下叛军近在眼前,哪有放过之理?狠狠一夹马腹,随后赶上,连刺带砍,须臾又杀死十数人。

    却说这春秋叛军追杀细作,先是派了几十骑在先追赶,还有五只百人队押后,此时庄静儿孤军深入,离寨渐远,正和这五只百人队撞了个迎面。五只百人队,那就是五百人,别说庄静儿,就算是扶威军大帅句猛重生,也断难抵挡。

    此时那追杀暗线的数十骑已然只剩一人,静儿调转马头,朝着营寨而去,半道里却又猛然回头,轻搭雁翎箭,满张宝雕弓,只听“嗖”的一声,箭到人亡,这随后一骑眼看就能回归本阵,保得性命,到头来却终是难逃一死。

    这五百叛军仗着人多势众,刀枪并举,箭矢齐发,朝着骆驼峰营寨逼来,只是才追出百丈,忽闻四周杀声震天,无数伏兵齐出,正是吕空设计相救,两军相对,乱杀一阵,五百叛军,十去其九,扶威军大胜而归。后人有诗,专表静儿一箭,其诗曰

    黑风出营帐,铁寨重门开,神枪戮叛党,大将救鬼才,飞去三百丈,孤身返楼台,雕翎飞白羽,红血染尘埃,飒飒乘风去,蝼蚁未敢来,巾帼出猛将,敌寇尽徘徊。

    扶威军大胜一阵,收兵回营,犒赏各部不提。却说这庄静儿归来大帐,早有吕空带着那名暗线前来帐中,庄静儿抬眼看去,只见这人眉目略显阴沉,身材矮小消瘦,只是看起来有些面善。庄静儿思量片刻,这才开口问道:“你便是吕叔放在叛军中的那名暗线?”

    男子闻言,拜倒说道:“在下厉衡,见过庄将军。”

    只此一句,庄静儿早已记起其中缘由,当年洛晨前往北境,加入扶威军中,与寒袖山庄池萝还有这个厉衡相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北境事了,洛晨去往流沙,池萝没过多久也独自返回寒袖山庄,只有这厉衡留在扶威军中,被吕空一眼看中,正值叛军压境,吕空便将他派去做暗线,直到今日方才返回。

    庄静儿虽然想起这厉衡是谁,只是眼下二人身份不同以往,倒也无甚可说,于是干脆按下不提,直接问道:“厉衡,我且问你,眼下春秋军接连几日深沟高垒不战,究竟是何缘由,你又为何被叛军追杀,一路逃回?”

    厉衡见静儿脸色略有变化,心下早已明了,垂首说道:“此前蒙吕军师错爱,令我打入叛军之中,只是那叛军多为江湖人士,察言观色颇为厉害,细作多被查出虐杀,在下怕露出破绽,便一直未有行动,直到今日午时,在下路过大帐,忽听得叛军统帅言说强援已至,擎天岭必破。”

    静儿绣眉一蹙,继续问道:“叛军跟本不是我军之敌,纵然再多十倍也是枉然,他既然敢放此狂言,必有依仗,你且起身,我来问你,可曾探明这强援究竟为何?”

    厉衡略一思量,当下言道:“在下听闻这等消息,心下也是吃惊,便趁着夜色在营中走动一圈,但见营中隐蔽之处似有人安坐其中,在下趁人不备,进入营帐,只见那营帐之中坐满百姓,个个神态呆滞,面色青黑,颇为诡异,我正欲细察,却只觉周身生寒,不能入内,只得退出帐外。”

    这一番话说完,吕空静儿皆面露沉吟之色,厉衡又复说道:“那一阵寒意十分古怪,在下心生警觉,回到营帐,待到午后,忽听闻军中骚乱,在下略一探查,知道自己身份败露,便卸去铠甲,先以飞鸽传信吕军师,随后偷跑出营,本没有惊动一兵一卒,谁知跑出没多远追兵既至,这才一路逃遁而回。”

    静儿听罢,沉吟不语,看向吕空,吕空略一点头,说道:“庄将军,此事看似寻常,实则暗含玄机,那些百姓身在军营,如何不慌不乱?且又面色青黑,神情呆滞,种种情形,不似常人,其中必有阴谋,在下以为,还是请军中散修前来,细细询问,方可定夺。”

    听闻吕空所言,静儿又复思量再三,这才说道:“也好,厉衡,你这就去将项老唤来大帐,且听听他有何想法。”

    厉衡闻言,躬身领命而去,吕空静儿端坐帐中,默然不语,各有忧思。方才厉衡所说虽匪夷所思,然细细想来却令人毛骨悚然,这正是“邪祟无端隐军旅,祸乱太平又为何”,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5回 忆北境项老生隐忧 失方寸春秋现乱象

    上回说到,春秋叛军屯于擎天岭下,数日不曾出战,厉衡受吕空所托,潜伏叛军之中,窥得机密,脱逃而回,将叛军情景一一详述,静儿吕空拿捏不定,只得将项老请来,欲要相询。

    当年扶威军开赴北境,项老随军而行,救治伤者,颇有功劳,后来更是与洛晨夜布纯阳阵,帮扶威军士扫清阴煞,静儿初入扶威军时,也是项老代为照顾,故而军中对他也是颇为尊重。此番静儿镇守骆驼峰,项老也随军而来,开药炼丹,医治伤患。

    之前在北境之中,项老便已然是真人中境的修为,眼下几年过去,隐隐有逼近圆满之势。此时项老随厉衡一道来在大帐,见静儿吕空俱有忧色,当下问道:“静儿,军师,老夫看你们二人忧心忡忡,又将我夜间唤来,难不成是有什么变故?”

    一旁厉衡不等静儿吩咐,便已然开口将自己在春秋叛军之中所见所闻一一详述,项老坐于帐中,沉吟良久,方才说道:“常人面色或红或黄,或润或燥,皆属寻常,可你方才说那些百姓面色青中透黑,那是死尸将腐之色,常人断不会如此,厉衡,你可瞧清楚了?”

    厉衡闻言,当下说道:“我前去打探之时正是白日,此时虽是深秋,午间天气也颇暖,那帐篷中寒意逼人,其中百姓俱都面色青黑,神态呆滞,诡异非常,杀意也是颇重,那时我虽略显心惊,但也断然不会看错。”

    听闻厉衡所言,项老面色肃然,垂首思量许久,方才缓缓抬头,看向庄静儿和吕空,沉声说道:“若厉衡所言非虚,只怕不只是骆驼峰,擎天岭难保,就连华都也必遭大难,我猜叛军不日必将来犯,为今之计,还是速速通报牧将军,早做决断才是。”

    静儿吕空闻言,俱都一惊,项老本就是修士,本领颇高,为人更是稳重,此时竟然说骆驼峰擎天岭不保。静儿绣眉紧锁,起身问道:“项爷爷,春秋叛军连攻数月都未能踏进擎天岭一步,那些百姓到底有何玄机,竟能胜过那数十万叛军?”

    项老坐在一旁,摇头苦笑一声,说道:“静儿,厉衡,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在北境,是什么让所向披靡的扶威军吃了那么大的亏么?”

    北境之战,惨烈非常,那时静儿尚幼,又有项老护持,故而并没有太多印象。然厉衡却曾深入雪山,与蛮兵雪狼殊死拼杀,此时听闻项老之言,双目一睁,讶然说道:“项老,难不成那些百姓竟与当年北境那些蛮兵……”

    项老神色冷然,颔首说道:“当年我在北境,曾经查看过那些蛮兵,那些蛮兵生前悍不畏死,力大无穷,死后血肉干涸,阴煞浓郁,应是以邪法炼化生人而成,面色青中透黑,神志尽失,满心杀念,至死方休,当年扶威军在北境之所以损伤惨重,正是因为这些为邪法加持的蛮兵……

    此时,一旁吕空开言问道:“项老,既然此时您已然知晓叛军底细,不知您可有致胜之法?当年在北境,扶威军又是如何对抗那些蛮兵?”

    项老长叹一声,神色间略有黯然,缓缓说道:“当年扶威军于北境惨胜,乃是因为有三宗修士相助,更有鬼仙高人助阵,只是眼下数年过去,我只怕这邪术青出于蓝胜于蓝,扶威军对上叛军自然是胜券在握,可要是与那等悍不畏死的怪物交战……”

    项老一句话并未说完,然众人却皆知其意,一时间帐中寂然无声,静儿吕空忧心更甚,厉衡面色平静,不知所想。半晌,项老这才开口说道:“当年蛮兵可用烈阳符应对一二,但收效并不甚显,眼下我手中尚有三千烈阳符,可用作军资,然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尽早呈报牧岚将军为上。”

    吕空闻言,当下言道:“庄将军,项老所言不错,今日厉衡带信逃回,叛军底细尽为我军所知,多半今夜便会前来袭击,此时寨中正应早做准备,同时派出传令去往牧岚将军去通报,骆驼峰乃擎天岭门户,万万不可有失。”

    静儿端坐上首,良久方才猛一拍案,说道:“骆驼峰营寨先锋队,尽数配备烈阳符,吕叔于寨内寨外布置伏兵,以待迎敌,厉衡速去牧岚大帅帐下报信,具以情告,得令尽速回还,若是叛军敢在今晚冲寨,必要让他们片甲不回!”

    厉衡闻言,面色一动,正要说话,却被一旁吕空阻止。众人得令出帐,厉衡默然上马,朝着擎天岭深处而去,项老以烈阳符分发众军,吕空与静儿于寨中调兵遣将,暗定计谋。骆驼峰营寨外松内紧,奇兵四伏,只等叛军来攻。

    且不说骆驼峰上如何,这春秋叛军白日里追杀厉衡,最终无功而返不说,反倒还折了数十名精骑。此时大帐之中众将俱在,一名黑袍白面的妖媚女子正立在下首,神情淡然,算盘坐于中央,面色阴冷,沉声问道:“明凄,你之前既然察觉了军中细作,为何还放他离去,直到他逃出营寨方才告知于我?”

    这明凄乃是一名鬼仙,之前算盘在寒泉村中领了二十万阴傀回到擎天岭,这明凄便跟着一道来在军中,只是这人性情倨傲,目中无人,根本不服算盘管辖。今日她本已察觉厉衡探视帐篷,却只是微微警告,并未出手制服,后来厉衡逃出营寨也未及时通报,如此才使厉衡走脱,眼下军中机密尽数为扶威军所知,算盘如何不怒?

    明凄闻言,妩媚一笑,身形飘动,春光隐约,直把帐中一众将军看得是心驰神荡,这才款款说道:“我来不过是替你掌管阴傀,什么军中细作,什么大将小卒,皆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今日我将细作逃出的消息告知于你,那还是给你面子,否则我一言不发,你又待怎样?”

    “你”

    算盘体内阴煞翻腾,杀机四溢,一众将军尽皆变色,唯独明凄依旧云淡风轻,丝毫没将这春秋军大帅放在眼里,哂然说道:“别白费力气了,一口吃成的胖子,怎么都差了点,扶威军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他们知道了,就能挡住二十万阴傀么?”

    这边明凄话音未落,一名身穿布袍的年轻男子已然上前,对着算盘躬身说道:“大帅,明凄姑娘虽有过,然此时细作已然归营,再多追究也是于事无补,在下以为,倒不如趁着眼下扶威军尚未防备,于今夜三更十分出奇兵急袭骆驼峰营寨,以有心击无心,必可一战而下!”

    这男子乃是军中智囊之一,名唤冯逍,性情风流,颇有智谋,眼下一番话说罢,还不忘了偷偷瞧上明凄一眼,爱慕之色不言而喻。明凄心下哂然,面上不露分毫,只温婉一笑,男子便觉身在云端,飘飘荡荡,三魂七魄都给这美貌女子勾了去。

    春秋军在这擎天岭骆驼峰下迁延日久,早已军心浮躁,算盘此时又得了二十万阴傀,急于拿下擎天岭,攻破华都成,气欲迷心,方寸已乱,听闻这男子之言,只觉片刻都等不得了,当下言道:“也罢,早一日拿下华都城,也早一日同弟兄们安享荣华富贵,今夜三更,咱们便一同见识见识这阴傀的威力。”

    冯逍闻言,登时躬身,高声说道:“大帅英明,天下若得大帅统御,必将日新月异,四海升平。”

    众人早已见识过阴傀的本事,这会冯逍一呼,众人纷纷应和。算盘心神已然被阴煞侵蚀,再不复当初沉稳,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好好好,今夜咱们春秋大军必将改天换地,等到攻破华都城,本帅便将明凄许给你,再为你风光大办,你道如何?”

    冯逍闻言,双眼大亮,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旁的明凄,明凄身为鬼仙,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凡夫俗子,心中杀意纵横,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欲拒还迎的神态,直看得冯逍心猿意马,当下跪地说道:“多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句话正搔到痒处,算盘神情癫狂,开怀大笑,过了许久方才明众将点兵,只等三更,便要杀入擎天岭。这会明凄在侧,面色阴冷,缓缓退出帐外,玉手翻动,一道鬼气倏然成圆,随后化作一道隐晦黑光,消失不见。

    春秋军之所以能够成军,多半是因为算盘手腕果决,令行禁止,这才能一路从望海杀到华都。此时连算盘都失了方寸,军中兵将又被阴傀煞气所侵,移心动性,军中登时纲纪涣散,乱象频生,连点兵都不过随意而为,再无半分从前气象。

    且不说春秋军中散乱情形,方才明凄放出的一道鬼气倏然回到寒泉村中,直奔寒泉山而去,此时村长与扶仙正在山顶相谈,鬼气一至,倏然射入村张手中,扶仙面色冷淡,漠然说道:“明凄来信,只怕算盘终是没能抗住阴煞所侵。”

    村长呵呵一笑,不置可否,阴煞一催,鬼气倏然飞腾半空,倏然化作几行字迹,其上曰:“阴煞入体,性情已失,贪念富贵,不辨曲直,欲取天下,枉顾得失,兔死狗烹,宜早莫迟。”

    扶仙读罢,冷哼一声,言道:“说的轻巧,眼下哪里还有比算盘更适合的人选……”

    村长轻轻挥手,将半空鬼气打散,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杀机,随后说道:“更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有的,而且我本也没打算将算盘留到最后。眼下时机正好,只是这次要拉拢之人非比寻常,只怕还是要委屈你……”

    扶仙闻言,当即拜倒,满面狂热,说道:“阴神所召,无所不从。”

    村长微微一笑,将扶仙搀起,二人立于山顶寒泉之畔,默然不语。此时山下寒泉村中,正有两人缓缓而入,这两人身着蓝白道袍,生得是俊朗非常,仙风道骨,这正是“奈何总无回头路,情深孽重怎重来”,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6回 观星辰初窥真人境 离洞天鸿雁留青山

    上回说到,春秋军机密为厉衡所得,算盘大怒,与众将商议定,便于当夜以阴傀为前驱,杀奔骆驼峰。此时寒泉村中已然派出诸多鬼仙率领阴傀,兵分数十路,杀上仙宗各派山门,凡间仙界俱都不得安宁,风起云涌,山雨欲来。

    这外面虽然是纷乱无比,然洛晨蓝心二人却是全然不知,依旧待在人宗山外山内冲击真人境,之前洛晨已然将先天气自关元引入膻中,又从膻中引入紫府,虽然费力,但也不甚艰难。只是这先天气从紫府返回关元却要经由身后督脉,先天气一入其中,便如水落滚油,翻腾不止,洛晨猝不及防,险些前功尽弃。

    当时危急万分,幸而蓝心在侧,借着这山外山洞府,催动灵力,生生逼入洛晨经脉,将那胡乱窜动的先天气死死制住,洛晨以神念化入先天气中,顺着督脉缓缓而下。这任督二脉,任脉属阳,督脉属阴,此时先天气一入督脉,登时妄念从生,难以自持。

    此时蓝心在侧,只见洛晨周身气息时强时弱,时阴时阳,时正时邪,心中也是十分焦虑。可眼下是洛晨冲击真人境,自己能聚拢灵力,帮洛晨压伏先天便已是极限,若是贸然干预,少有差池,不但自己性命难保,洛晨也必然十死无生。

    蓝心正思量间,洛晨周身气质忽然一变,阴冷森然,杀机四溢,牙关紧咬,咯咯作响,蓝心眉头一皱,便知不好。洛晨虽已化去心魔,然终归是尝过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其中苦闷忧郁,煎熬痛楚俱是阴性,此时先天入督脉,无异于是让他从头再来过一遍,其中滋味,又能好受到哪去?

    “呃”

    此时洛晨忽然发出一阵痛哼,蓝心鬼眼看去,只见那金色的先天气猛地顺着督脉下沉三寸,已然到了悬枢穴附近,再有三寸便至腰间。然洛晨原本松散自然的身子却忽然绷紧,青筋暴起,隐隐蜷缩,似是正经历着极大的苦楚。

    蓝心此时纵然忧心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的全力催动灵力,压制先天气。只是才过片刻,洛晨体内金色的先天气中,竟生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幽蓝气息,这气息并非阴气,也不同于邪煞,反而深邃沉凝,诡谲难测。

    这个节骨眼上事出反常,多半不善,蓝心见状,急忙催动灵力朝着先天气狠狠压下,只是这一丝幽蓝竟分外稳固,任由灵力来往冲刷,自是岿然不动,洛晨双目紧闭,面色渐渐转冷,眉宇之间一抹幽蓝若隐若现,邪魅非常。

    此时洛晨只觉自己身处星空,周围千星齐明,璀璨夺目,白虎青龙,玄武朱雀,二十八宿护卫左右,灵力鼓荡,流转柔和,便如浸在温泉之中一般,舒适安然,只是这舒适之中却总有一丝刺痛,令人不悦,洛晨心神明灭,不由自主地便朝着夜空深处而去。

    “银河飒沓起流星,明复灭兮灭复明,自古人心决生死,何向紫薇问太平?”

    夜空深处似有人形,洛晨便如风中残烛,飘然而去,寒意渐生,杀机初现,只是眼下洛晨身不由己,连动都动不得,哪里还脱得出这无边夜色?就在此时,阵阵歌声倏然而起,自身后传来,夜色波澜起,星光似水流,洛晨只觉周身复动,一晃夜色尽消,连带着方才情境也忘了十之**。

    方才洛晨异样,蓝心俱都看在眼中,只是她身为鬼仙,于这等情景知之甚少,寂真人之前又语焉不详,未能细说。眼下洛晨吉凶未卜,蓝心更是两眼一抹黑,片刻过去,先天气中一抹幽蓝更显凝重,蓝心银牙紧咬,再顾不得许多,略定心神,缓提元气,一抹痴情发自肺腑,开口唱道:

    “朗月空窗晚风清,寂案火独明,残笔旧墨纤尘厚,古韵今谁听?疏风舞,冷雨细,又初晴,行人只道风光好,总认无情作有情。”

    当年在北境,二人一路赶到流沙,后又在流沙迁延许久,其间洛晨多次心魔暗动,气息不稳,皆是蓝心以这首二人初见之时所唱的《庆韶华》安抚。此时境况虽不同以往,然蓝心也只能如此,若是洛晨终不能免,大不了自己便在这洞府之中随他一道殒命。

    如此想着,蓝心神念大定,曲调婉约,徵羽宫商浑然一气,如此歌过三转,那先天气中一抹幽蓝竟缓缓淡了一丝。蓝心浑身一振,却不乱了板眼,一首清歌周而复始,两道神念早结同心,如此直过了整整一日光阴,洛晨先天气内一丝幽蓝方才缓缓褪去。

    这先天气又复精纯,这才缓缓顺着督脉而下,经此一遭,先天气也是比先前稳固许多,至命门,过极俞,穿十七椎,不多时已到会阴,洛晨身形紧而复松,情态自然,神念通达,先天气行至此处,已然与关元隐隐有感,愈发稳固凝实。

    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胜券在握,便越容易功败垂成,此时蓝心是半点不敢分神,小心翼翼地汇聚灵力,将先天气逼在经脉之中。过不多时,那一丝金色气息便已然穿过曲骨,经由中极,缓缓归入下腹关元穴!

    “喝”

    洛晨体内任督二脉骤然贯通,金色先天气流转其内,周围灵力鼓荡,尽数汇入其中,整个洞府为之一空。洛晨猛然仰头,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浩然长啸,飘然站起,飞沙剑倏然在手,一套剑法随手打出,那真是行云流水,脱胎换骨

    但见那元灵舞长锋,妙术欲天成,惊雷随荒火,寒雨伴疾风,凝冰化白雪,大雾隐长空,真人初证道,万法在心中。

    蓝心此时总算是松了口气,洛晨剑法之中夹带术法,风雷雨雪,接踵而现,蓝心本就悟性颇高,见此情景,已有所得。鬼气随心而动,阴神自紫府而出,缓缓经膻中,过关元,随后穿过督脉,回归紫府,蓝心虽身为鬼仙,全无瓶颈,这一遭下来也是气息稳固,万法将生,受益匪浅。

    此时洛晨冲境已成,二人又复在洞府之中调息片刻,这才缓缓睁眼,相视一笑。之前蓝心全力相助,又以歌声化去先天气中的诡异气息,这些洛晨自然都心知肚明,此时他见蓝心额头上隐有汗渍,心下感动,轻声问道:“眼下你觉着如何?”

    蓝心闻言,低头抿嘴一笑:“冲击真人境的是你,可不是我,你这会怎么又问起我来了?你方才先天气中隐有异色,后来却消散无踪,你可知道么?”

    洛晨眉头一皱,略一思索,随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觉着做了一个梦,重新上了一次金殿,进了一次天牢,失了一次父母,只是后来……后来好像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那人物隐于星辰之中,看不真切,随后便听见了你的歌声……”

    这一番话说的含糊不清,蓝心也是毫无头绪,洛晨思量半晌,这才洒然一笑,说道:“不必多想,此时我体内任督二脉先天满盈,修为稳固,已然证道真人,你说的那先天异色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半是承此前种种怨念而生,既已消散,再好不过。”

    蓝心略一沉吟,这才点了点头,将此事揭过,说道:“晨哥,既然此时你已然晋级真人,咱们这便出洞,回宗门去吧,我粗粗算来,你我二人在这洞府之中少说也已经停留了十日有余,寂前辈在宗中必然也会挂念的。”

    提起师父,洛晨神色也是一肃,当下点头,二人起身直奔洞外而来。这山外山洞府颇为玄妙,欲要进入,需得有飞仙引路,跨过青山,方能进入其中。可是这出来的时候,只要洞中之人踏出洞口,便会立时回到青山之中,只要沿路下山,便能回到村中,当真十分神奇。

    这二人缓缓自洞中而出,两手相握,一步踏出,只觉耳边呼呼生风,脚下恍惚空荡,周围更是模糊不清,待到回过神来,二人已然立在一处洞口。洛晨在人宗生活许久,一眼便看出自己这会已然在青山之上,不复山外山洞天之中。

    二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各自赞叹一回,正要回村,忽见不远处树枝上挂着一只粗布包裹。也不知怎地,洛晨一见这包裹,心下便没来由地一跳,当即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之取下,蓝心随后赶来,见洛晨抱着包裹发愣,不由得轻声询问。

    直问了两三声,洛晨才发出一阵低低呼声,也不答言,直接将包裹放于地上,细细解开,只见其中有几本书本,并几只玉瓶。洛晨气息微促,拿起书本一一观瞧,但见其**有三本书籍,一本名唤《万法录》,另一本乃是《丹经》,还有一本封面空空并无题目,洛晨也没去看里面写了什么。

    随手将三本书收入本命界中,洛晨定睛看去,这包袱底下果然有一封书信,其上小楷书洛晨亲启。洛晨心下隐隐不安,拿起书信,展开一观,面色大变,低呼一声,跪于地上,不知所措,这正是“山外山中参大道,归来荒村灭人烟”,究竟不知这信上所书为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7回 留书信夜光含仙露 入空村又见昔日人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于洞府之中运化先天,虽然略有坎坷,但终归还是将一缕先天气贯通任督,证道真人。谁知二人刚出洞府,回到青山,便见不远处树上挂着一个包裹,其中留书一封,洛晨拆开观之,登时失声惊呼,跪倒在地。

    此时蓝心在侧,见洛晨这般,闪身将其扶住,定睛看去,只见那信纸之上墨痕历历,字迹清秀,不失大气,其上书曰

    两界有变,劫数将生,宗中弟子上至上仙,下至道童,皆已尸解下世,以待劫终,只因此劫与汝颇有关联,故将尔留于宗中,以应天数,且汝为我人宗弟子,需以护持本宗基业,接引同门师长为任,时时勤修,不得懈怠。

    而今汝已证道真人,不可再以招式为能,需得参悟道法,融贯界术,上应天罡,下召地煞,借此凝神,以证飞仙。特将夜光藤相赠,其中仙露充足,当有大用,另留书三册,《万法录》中收录各类法术,《丹经》之中则有炼丹之法,那无名书册乃是坠星剑谱之中所录剑招,汝可徐徐研习,当有所成。

    其余杂物,丹炉一只,各色丹药少许,祝余草炼成祝余丹二十颗,可温脉聚灵,集养脉丹,生血丹,引灵丹于一身,更有清心定神之功。另,长青山顶所杀鬼仙阴神,已被我抹去神志,汝将之赠与蓝心,如何处置,唯与她定夺。

    人间战乱,仙界难免,鬼仙多滥杀百姓,已成众矢之的,然其中必有邪祟推波助澜,并非全为鬼仙之过。道途坎坷,多有险阻,唯凭一心,方得始终,切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生死顺逆,皆是修行,汝当好生参悟,待到劫终,宗门重聚,自有分晓。

    此时洛晨手捧书信,口不能言,心中惊涛骇浪,尸解一成,再世为人,前尘尽忘,须得历过一世,方能重回仙界。寻常修士一两人尸解都是堪比冲击境界的大事,眼下人宗举宗尸解下世避劫,可知此劫非比寻常,偏偏信中又说这劫数与自己颇有关联,洛晨遭此异变,如何不惊?

    “咻咻……”

    此时,一截碧绿可爱的藤蔓忽然从包裹里探了出来,正是寂真人留给洛晨的夜光藤。这夜光藤本有灵性,感应洛晨心绪不稳,细叶一甩,两滴夜光仙露飞射而出,飘进洛晨口中。洛晨只觉一道清凉自咽喉而下,心神不由为之一清。

    良久,洛晨方才缓缓收束神念,此时他证道真人,静功已然化入灵力,时时不休,昼夜不止,又有夜光仙露臂助,故而凝神定气也是十分迅速。抬眼打量了一下包裹中的各色物什,洛晨先将夜光藤小心取出,轻轻拨弄其上叶片,夜光藤随后微微摇曳,似有回应。

    小心翼翼地将夜光藤收入本命界中,又将书信一并收好,洛晨这才把包裹中一枚隐隐发光的玉瓶拿起,递给蓝心,其中所盛的正是信中提起的鬼仙阴神。蓝心略一沉吟,接过玉瓶,收入紫府,轻声问道:“晨哥,既然人宗诸位弟子已然尸解下世,那……那你接下来又要去往何处?”

    洛晨颓然摇头,将包裹中剩下的仙藤丹药丹炉尽数收入本命界中,缓缓起身说道:“我已然踏入道途,回到凡间是别想了,师父说这两界大劫与我颇有关联,却不知这关联究竟为何,眼下我欲要去探查一番,纵然不能化去劫数,也要查明这里边的来龙去脉。”

    蓝心见洛晨气息平稳,神色沉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略一思量,开口问道:“晨哥,寂前辈在信中语焉不详,既没有说劫数从何而起,自谁而终,也没有说你与这劫数关联为何,眼下咱们两手空空,从何查起?”

    洛晨嘴角一翘,迈步朝山下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眼下我晋级真人,这才大梦初醒,修士尸解之前,修为尽散,道心混沌,所以宗中才会有那么浓厚的烟火气。且我太久没回宗中,心神略有浮躁,现在想来,当初我问起地宗张师叔之时,师父的神情略变,其中必有隐瞒。”

    说着,洛晨手腕一抖,一枚巴掌大的经营玉佩倏然显现,这玉佩四周洁白,到了中央却又渐渐变为碧绿,晶莹通透,煞是可爱,正是当初秃头张托秦烟带给洛晨防身的白雪碧心玉,让洛晨晋级真人之前,以血滴其中,有要事相告。

    只是先前洛晨深入北境之中与那狼王恶战,受伤不轻,玉中灵力耗尽,故而眼下也只是好看而已。之前洛晨回到宗中,欲要联络秃头张,却被寂真人阻止,师父自然不会有加害之心,但也必然隐瞒了什么重要的关节。

    思虑至此,洛晨看了蓝心一眼,指尖一蹭,一滴鲜血飘然而落,正好掉在玉佩中央碧绿之中,随后缓缓渗入。洛晨满以为这玉佩吸纳自己一滴血液,便会散出灵力,将自己的位置显现出来,谁知等了半日,白雪碧心玉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连灵力波动都不曾显现分毫。

    洛晨心下诧异,当即又是几滴血滴入,只是这白雪碧心玉只管将洛晨鲜血纳入其中,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洛晨身为真人,灵力波动决然逃不出他一双阴阳眼,只是这回无论他如何观瞧,白雪碧心玉都不曾发出半点动静。

    此时二人已然下了青山,立在清溪曲桥旁边,洛晨眉头紧锁,颇有忧愁。当初在江城,秦烟说的清清楚楚,只需将一滴鲜血滴在玉佩中央,秃头张自然会知道洛晨身在何处,可是眼下这玉佩连动静都没有半点,秃头张纵有通天本事,又从何知晓?

    二人又在桥边摆弄了半晌,仍旧是一无所获,只得先回到村中。此时村中无人打理,已生荒凉,但见那野草生庭院,木门半开合,鸡犬无踪篱笆落,房檐茅草断折。不见孩童玩耍,哪有樵夫作歌,何日仙踪回旧地,再喂鸡鸭采青荷,千载忽如昨。

    洛晨将宗中破败景象一一看在眼中,心下又是一阵伤感,与蓝心回到寂真人小院中,但见院内空空荡荡,土地凌乱,后面菜园没了灵力滋养,也多有腐烂破败。洛晨在院内转过一圈,回到屋中,但见屋中灰尘积压,气息浑浊,原本通往寂寥界的木门也已然敞开,其内书本散乱,多有生霉,再不复当日情景。

    “师父……”

    纵然知道师父并一众同门不过尸解下世,必有回还之时,怎奈村中景象实在是颓败不堪,令人唏嘘。洛晨看在眼中,难免就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心中酸楚,眼底苦涩,坐在院中不知所往,蓝心见洛晨这般难过,想着查明劫数,寻找秃头张也不急于这一时,故而也就任由洛晨去了。

    转眼时辰渐晚,暮色深沉,洛晨坐在院中,只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洛晨眉头一皱,飘然而出,示意蓝心留在院中。此时正有数十男女修士自村口而入,周身灵力隐约,乃是一群修士。一众人进了村落,左寻右寻不见人影,便有人当先运气灵力,高声喝道:“在下天宗云纸真人,同仙界同道前来拜会!”

    洛晨一听来人名号,便知他是江城学宫的云纸长老,身形飘动间已然来在众人面前。这几年洛晨修行有成,形貌并未大变,云纸真人一眼便将其认出,哈哈大笑,上前说道:“洛晨师弟,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云纸长老这一句话说出,周围数十名修士俱都看了过来,神色或是平静,或是友善,或是冰冷,或是倨傲,形形色色,不一而足。这些修士想来也是出身仙界各派,有些傲气实属寻常,洛晨微微一笑,对着云纸施了一礼,还未说话,便又见两人从人群中闪出,面有喜色,正是墨龙真人与玉砚真人。

    眼下他二人虽形貌大改,再无当日老态,然洛晨却依旧能够认出,见他二人上前,洛晨急忙施礼,一躬到地,口中说道:“师弟拜见墨龙师兄,拜见玉砚师兄!”

    洛晨在凡间之时虽是他们几人的学生,然一入仙门,几人反倒成了平辈,只得以师兄师弟相称。这边墨龙玉砚刚刚还礼,便有一年轻男修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洛晨一番,漠然说道:“人宗小辈,你们宗门的长辈都哪里去了,我等这么多人来,怎连一个待客之人都没有?”

    自打洛晨入门,寂真人便让洛晨时时修习静功,不得懈怠,殊不知这静功不仅能平心静气,增进内息,更能隐匿灵力,盖住修为。此时洛晨初至真人,静功遮掩之下,看上去便只有道童境界,自然便有人不将他放在眼中。

    洛晨是谁?那可是江城状元郎,满腹诗书,才高八斗,怎会是眼前这等倨傲之辈可比的?此时见有人出言发难,洛晨面色不变,当下言道:“我人宗不比其他宗门,前辈高人款待德高望重之宾,晚辈小童应付倨傲无礼之客,我在这人宗之中修为最末,接待各位堪堪适合。”

    墨龙几人闻言,哈哈一笑,丝毫不将洛晨方才的嘲讽放在心上,云纸回过头去,淡淡地看了方才说话的男修一眼,那人不过是一个小宗门的后辈,被云纸一瞪,登时没了声音,只垂首立在一旁。这边墨龙看向洛晨,微笑问道:

    “洛晨,近来鬼仙滥杀百姓,屠灭仙门,已然犯了仙界的忌讳,我等此番前来,便是要与人宗商议应对之法。只是方才我们欲要进村,发现无归路竟然失效,只有淡淡灵力残留,我等无法,只得顺着灵力一路寻来,随后就看见了眼前这等景象,难不成人宗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提起此事,洛晨心下一颤,面有黯然之色,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宗上至掌门,下至弟子,已然全数尸解下世,留我一人以为接引,师弟我人单力薄,本领低微,只怕也是难以帮助各位应对了。”

    此话一出,后面一群修士登时议论纷纷,更有人面露不屑之色,哂然说道:“呵呵,人宗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怎么就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举宗尸解下世?呵呵,我看多半是被鬼仙吓破了胆子,先下世为人,等着咱们出力扫清环宇,再来吃现成的呢!”

    “哈哈哈,兄台说得有理,这人宗之中一无庙宇,二无宫殿,哪有个仙宗的样子?还不如我雪山门的一处偏殿气派!”

    “说的是,说的是,有机会定要到雪山门拜会!”

    小宗小派,多修旁门,心性自然会受法门影响,多生偏执刻薄,这等心性若是放在人宗之中,只怕当天便要被逐出宗去。事关师门颜面,洛晨神情一冷,界术倏然而发,身形闪动,已然来在方才说话之人面前,剑锋森寒,倏然从那人咽喉掠过,破开皮肉,划出一道浅浅血痕,洛晨身形一闪,又复回还,恍如未动。

    这一剑使出,众人登时鸦雀无声,那伤口本就不深,须臾既愈,然阵阵寒意却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洛晨淡淡双手空空,冷然说道:“扫清环宇……呵,词是好词,只是从尔等嘴里说出来,这味道就变了几分,我人宗前辈尸解下世,必有深意,我也不欲与尔等井底之蛙多费口舌,但若是有人再敢胡言,休怪我不念仙门情谊。”

    说罢,一阵剑鸣自洛晨体内而出,锋锐无比,众人闻之纷纷色变,墨龙玉砚几人自然能看出洛晨已然晋级真人,欢喜至于,也是暗暗心惊,想当初江城之中千星齐明,仙缘乍起,而今再看洛晨,修为如此扎实浑厚,果然是得天独厚。

    一众修士各怀心思,默然不语,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上前,洛晨定睛看去,只见一名粉衣女子正冷然看向自己,这女子衣衫残破,面容憔悴,一看便是经历过一场大变。此时她直视洛晨,眼含泪光,恨然说道:“既然人宗如此高贵,为何还藏了一个鬼仙在其中!”

    说罢,女子素手猛然一抬,直指村尾,那里正是寂真人的小院,蓝心正在其中。洛晨心下一惊,一众修士则双眼一亮,墨龙,云纸,玉砚三人神色倏然变幻,惊怒交集,这正是“大树一倒蚍蜉动,长堤欲溃蝼蚁欢”,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8回 逼小院人心终难测 毁道场鬼符救少年

    上回说到,洛晨蓝心将寂真人所留之物一一看过收拢,这才回到人宗村落,此时村落已然一片破败,不服当日仙境气象。此时云纸,玉砚,墨龙三人共其他宗门子弟来在人宗,正相谈间,一名女修忽抬手指向蓝心所在之处,说有鬼仙藏匿。

    列位看官,这一群修士中除了云纸,墨龙,玉砚三人,皆出自小门小户,其中有些宗派已然被阴傀攻破,伤亡惨重,剩下的宗门纵然一时无虞,却也人人自危,又想着趁此机会在仙界扬名,故而那女子甫一开口,众人气势登时一鼓,连腰杆都直了几分。

    洛晨眉头一皱,看向方才说话的女子,女子柳眉一竖,浑然不惧,又复上前一步说道:“我不过道童修为,然却出身寻影宗,我宗别无所长,唯擅寻踪追影,眼下这人宗空空荡荡,除了你身上颇有灵力,就只有村落深处存有一丝鬼气,我宗被鬼仙灭门,这等气息我死也不会看错!”

    这边话音未落,女子手中印诀一起,一道流光自紫府而出,她毕竟只有道童修为,流光颇为涣散,时明时灭,在半空盘旋了一阵,这才倏然射向村落深处,女子冷冷地瞪了洛晨一眼,身形飘动,骤然朝村落深处而去。

    洛晨面色一变,正要赶上,却见墨龙,云纸,玉砚三人已然挡在了自己身前,三人皆是真人境的修为,洛晨又念及旧日传道授业的恩情,此时竟不愿以身法脱出,只得任由三人挟制,坠在众人身后,不多时已然来在寂真人的小院门外。

    此时那寻影宗的女弟子立在门外,几名同样衣衫破损,神色愤恨的修士分立左右,想来都是被鬼仙杀上家门的仙宗弟子。那女子回头看了洛晨一眼,随后才转回身子,冷声说道:“你方才既然没有遁走,此时又为何不愿现身!”

    一语未了,女子身边一名男修早已没了耐心,神色阴沉,狠然说道:“鬼仙不过旁门左道,早该除之,更何况眼下鬼仙又以邪法炼化百姓,屠戮我等门户,今日正当以这鬼仙贱命,聊祭各派英魂,随后再集各宗之力,灭了鬼仙道统!”

    说话间,男子双手错动,灵力成风,狠狠地朝着寂真人小院门扉轰了过去,被墨龙三人围在中间的洛晨界术展开,身形闪烁,须臾已然挡在门前,也不出剑,单手圆转,灵力如水,轻飘飘地便将男子一击化于无形。

    众人色变。

    那男子见洛晨招式顺畅,灵力精纯,自知不是对手,却犹自不退,又要攻上。此时墨龙长老倏然而至,抬手将男子拦下,看向洛晨,神色复杂,说道:“我等不过先来拜会,宗门长辈须臾便至,洛晨……你可知鬼仙在凡间将百姓炼成傀儡,袭击仙宗之事么?”

    洛晨面沉如水,傲然而立,全不理会墨龙询问,冷然说道:“此乃我师父寂真人道场,眼下恩师虽已尸解下世,但她修行道场却也不是尔等想毁就毁的,今日尔等若要强闯,只怕这仙宗同门的面子,就顾不得了……”

    此话一出,那雪山门的后辈眼中精光一闪,登时站了出来,却并未看向洛晨,反对墨龙说道:“墨龙师兄,仙界一向以三宗为首,三宗之中又以人宗最强,只是眼下人宗尸解,此人藏匿鬼仙,却又在这顾左右而言他,您身为天宗翘楚,正当给这些宗门被灭的道友一个交代才是。”

    这雪山门弟子看出洛晨与墨龙,云纸,玉砚有旧,而三人之中,又属墨龙与洛晨最为熟稔,故而此时他一开口,便将这难解之题扔给墨龙,宗门被毁的几人也纷纷看来,面色不悦。墨龙瞥了雪山宗弟子一眼,思虑良久,这才看向洛晨,缓缓说道:

    “洛晨,鬼仙在人间仙界,犯下滔滔罪行,罄竹难书,无数百姓枉死鬼仙之手,那鬼仙还将往死百姓炼成傀儡,攻打仙门,仙宗七十二门,竟有二十几门一夜之间道统崩催,鬼仙一门如此罪大恶极,你为何还要一味相护!”

    一番话说道后面,墨龙真人面色愤慨,灵力奔腾,显然是对鬼仙所作所为深恶痛绝,旁人虽未如墨龙一般义愤填膺,面上也有恨然之色。只是,洛晨将这一片大义凛然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下竟没来由地觉得可笑,随后嘲讽之情溢于言表。

    墨龙双目一瞪,又要说话,一旁地宗玉砚真人急忙上前,说道:“洛晨,鬼仙一脉犯了仙凡两界大忌,断难放过,这些道友师门遭劫,难免有过激之处,不如你先让开,让我,墨龙,云纸几人带着众人入内查看,断不会损毁道场分毫,你看如何?”

    眼下院中鬼气并未散去,也未移动,洛晨虽不知蓝心为何不逃,但也不能将她交出,思虑至此,正要开口,一阵灵力波动忽然自村外而来,随后一个男子声音隆隆而起:“天宗云清飞仙,静风真人,地宗玄落飞仙,沉碧真人,同各路仙宗同道,特来拜会人宗道友!”

    这话音气势磅礴,尚未散尽,已有八道人影倏然而至,缓缓行来。那雪山门弟子双眼一亮,登时扑上前去,倏然跪倒,对着一名白袍白须的男修叩首说道:“弟子雪山门秦康,叩见师祖!还请师祖和各位宗门前辈明察秋毫,莫要放了鬼仙邪修!”

    方才话音一起,洛晨便知不好,这几人个个灵力沉凝,气势昂然,举手投足超然出尘,衣袍华贵,隐有真元流转,面色清冷,道至深处无情。那白袍男子看着跪倒在地的秦康,淡淡地扫了院落一眼,淡然说道:“鬼仙就在院中,为何还不入内杀之?”

    秦康闻言,猛然抬头,说道:“禀告师祖,方才我等进入人宗村落,方知人宗上至掌门,下至弟子皆已尸解下世,只留一人接引。此时寻影宗师妹察觉村中有鬼仙藏匿,我等生怕鬼仙于这位接引弟子不利,欲要寻到除之,谁知这接引弟子竟……竟与那鬼仙……”

    白袍男子双目一动,灵力乘风,轰然扑面,洛晨只觉阴冷透骨,遍体生寒,急忙催动周天,先天气缓缓流转,半晌才将这一阵寒意化去。男子冷哼一声,却并未发难,只淡淡说道:“你且起来,有天宗地宗前辈在此,定能给我们这等小门小户一个公道。”

    秦康心思一转,早已明了,也不起身,直接朝着其他前辈恭敬叩首,这才起身退到一旁。此时一名身穿蓝白道袍的男子身形闪动,也不搭理墨龙云纸二人,直接逼在洛晨面前,冷然说道:“我乃天宗云清飞仙,你就是那留作接引的人宗弟子?”

    飞仙威势,非比寻常,洛晨只觉周身灵力滞涩,难以运化,但却犹自不退,抬手施礼说道:“人宗洛晨,见过云清前辈。”

    云清飞仙略一点头,漠然发问:“人宗举宗尸解,可有此事?”

    洛晨催动周天,以先天气抗住威压,缓缓说道:“正是。”

    云清双目猛然一瞪,突然喝到:“举宗尸解,非同小可,你不过堪堪证道真人,修为微末,道行低下,人宗之中人才辈出,真人圆满无数,飞仙更有上百,为何偏偏留你一个连真人初境都尚未稳固的小小弟子作为接引?”

    说话间,云清飞仙周身雷光闪动,灵力奔腾,洛晨强忍不适,开口说道:“我人宗前辈,深谋远虑,行事布局,岂是鼠目寸光之辈所能揣测的,若是前辈对于我宗尸解一事有所疑惑,大可待我宗掌门劫终回还之日,再来细细询问。”

    此时,雪山宗掌门忽然开口说道:“院中有鬼仙,这小小弟子说人宗举宗尸解,又自称是接引之人,呵呵呵,只怕咱们是又慢了一步,人宗已然遭鬼仙屠戮,至于这小弟子么……”

    方才洛晨举手投足施展出的本领,秦康自认不如,心中便有嫉恨之意。此时见师祖开口,秦康登时接道:“这小弟子多半为鬼仙所俘,卖宗求活,与鬼仙沆瀣一气,随后编出一套举宗尸解的弥天大谎,欲要瞒天过海!”

    “一派胡言!”

    墨龙真人闻言,登时开口喝骂,却被一旁的静风真人拦下,云清飞仙看向洛晨,缓缓说道:“此时这院落虽合五行八卦,但却连一丝灵力也无,我欲毁之,易如反掌,但你毕竟是人宗弟子,我再问你一遭,人宗举宗尸解,可有此事?”

    洛晨尚未晋级真人之时,便曾与蓝心大战人宗无心,无情,无关三位飞仙长老。只是那时三位长老所用本领不过三成,此时云清飞仙却不会手下留情,灵力鼓荡之处,一丝鲜血早已顺着洛晨嘴角流下,洛晨哂然一笑,忽然问道:“你们便这般要至鬼仙于死地?”

    云清面色一冷,旁边地宗玄落飞仙开口说道:“鬼仙下屠百姓,上犯仙门,桩桩件件,俱有实证,你修为虽然不高,但也算是可造之材,我劝你还是俯首认罪,随云清师兄到那天宗九雷灭邪塔中赎罪,或许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此话一出,云清飞仙面色倏然一动,九雷灭邪塔乃是百年之前天宗前辈耗费无数心血,方才建成,又以全宗飞仙之力炼化,一旦功成,可比人宗无光界。只是此事极为机密,前来炼化的飞仙都在九雷墟中不得离开,这地宗的玄落,又是如何知晓的?

    洛晨自然不知云清的心思,呵呵一笑,傲然说道:“我本无罪,为何要认,阴神教于孤村炼阴魂,于北境化黑骨,这等天怒人怨之举,尔等视而不见,鬼仙行事低调,忽然发难,尔等却不问根由,大举杀之,说尔等鼠目寸光,还真是……没冤枉了你们!”

    “放肆!”

    “云清师叔且慢!”

    云清飞仙周身灵力鼓荡,逼入洛晨体内,只听一阵脆响自洛晨体内传来,一身骨骼十断其九,洛晨目眦欲裂,强忍剧痛,飞沙剑自本命界倏然而出,直逼云清紫府,这一剑乃是寂真人所授,威力无匹,云清飞仙倏然一惊,却不后退,灵力绵绵密密,将飞沙剑定在紫府一寸之处,再不能进分毫。

    “不自量力!”

    云清灵力一鼓再鼓,身后院墙倏然倾塌,一股鬼气却依旧纹丝未动,洛晨自知不是云清对手,猛然收力,生受一击,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借力而起,朝着院中一缕鬼气直扑了过去,也不管会不会被云清察觉,只欲以界术带着蓝心遁走!

    “小辈尔敢!”

    云清飞仙身形错动,探手朝着洛晨抓去,谁知那院中竟连半个人影皆无,只有一张幽蓝鬼符漂浮半空,洛晨甫一触碰,那鬼符便倏然张开,隐隐成旋,洛晨落入其中,须臾便没了踪影。云清含怒一击随后而至,登时将寂真人房舍轰成了一片瓦砾场。

    一众修士尽数一愣,方才他们以灵力探查,皆以为院内隐匿鬼仙。须知以符伪造鬼气容易,伪造鬼仙却是十分难成。方才院内一张符竟能骗过一众飞仙真人,如此想来,施符之人的修为也必是十分精深可怖。

    良久,雪山宗师祖方才上前一步,看着云清飞仙说道:“院中有这等精深符,看来人宗已然不免,此时鬼仙猖狂,两界危殆,龙不可一日无首,今后还请云清道友多多指教。”

    云清飞仙看着眼前一片残破,半晌才回过神来,随口说道:“覆雪道友客气了,鬼仙之祸,还得仙界群策群力,方能扫清环宇,还两界太平。”

    此时,地宗玄落飞仙又复开口:“方才那人宗弟子不过真人初境的修为,云清道友大可将之擒下,慢慢审问,为何偏要下那等雷厉风行的死手?”

    眼下云清已然平复心绪,闻言笑道:“玄落道友,鬼仙为祸,两界遭劫,方才我乍闻这弟子与鬼仙勾结,正是怒其不争,一时失了分寸,回头我自会通报仙界各宗,全力将那弟子抓回,细细审问,再做定夺。”

    此话说完,一时间再无人言语,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人宗村口,那村口树下,有一水井,水井深处,正是那名动仙门的无上神界,无光界,一群人绕来扯去,不过都是想在这无光界上,分一杯羹罢了,这正是“身死转世疏无异,到头不过做羹汤”,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89回 堪丧命鬼阵化积伤 言根由两界生混沌

    上回说到,各路仙门高手来在人宗,但见宗中除了洛晨之外并无一人,且有鬼仙藏匿其中。一众人只想着如何在人宗无光界上分一杯羹,一来二去竟把洛晨当成出卖师门的叛徒,洛晨出言讽刺,为天宗云清飞仙打成重伤,后被院中一张鬼符救走。

    这边洛晨没了踪影,云清飞仙身为天宗高手,联同各宗发出缉仙令,这缉仙令乃是一道符咒,分母符和子符,以所寻之人的一滴血液化入母符,一旦所寻之人靠近子符,便有感应。洛晨之前为云清飞仙打伤,连连吐血,众人便以散落的血液为引,广发缉仙令,誓要将洛晨缉拿归案。

    此时人宗之中空空荡荡,灵力散尽,唯有村口树下,水井之中,依旧是灵力满盈,流转不止,无光界正在其中。云清等人满以为凭借自身修为,炼化无光界必是绰绰有余,谁知无论他们如何施为,无光界都是纹丝不动,众人无奈,只得一面追杀鬼仙,一面派弟子入驻人宗村落不提。

    且不说两界之中暗流涌动,仙宗凡间异变将生,当日洛晨被云清飞仙打成重伤,后为院中一张鬼符救走。此时洛晨全身骨骼崩坏,五内俱损,幸而周天未断,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毕竟受伤过重,终究不省人事,混沌中只觉周围清冷寒凉,沁入百脉,颇为受用。

    “呃……”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洛晨方才缓缓醒转,尚未睁眼便先觉一阵剧痛传来,体内一阵脆响,一听便知是碎骨尚未愈合,隐隐摩擦所致。随后便闻一个老妇之音在旁幽幽说道:“嗯……命还挺大的,刚到真人境,转过头就被飞仙生生碾碎了周身骨骼,幸而周天未断,否则老婆子我也救不了你……”

    此时洛晨神志尚未清醒,只觉得这声音略显耳熟,似是在哪听过,但一时也难以想起。正思量间,只觉一丝冰凉碰在唇边,随后便有一股清凉爽利流入口中。洛晨身受重创,五内俱亏,此时这一股清流真如洞天玉液,福地琼浆,由口入腹,体内灵力都跟着缓缓运化起来。

    这会,一个少女声音温柔传来:“师父,您布下这化阳转阴阵都只是堪堪保住了晨哥一条性命,此时我这一碗寻常清水到让他灵力运化开来,这其中还真是匪夷所思。”

    片刻,老妇话音再起:“呵呵,你懂什么,眼下别说一个化阳转阴阵,就算是地宗绝顶的续命阵法,都未必及得上一碗清水,诸天品类,不计其数,然却多半生于水,灭于水,水性至柔至阴,却也能至刚至阳,乃是话语乾坤,调和龙虎之窍要,一个阵法如何比得?”

    此时洛晨卧于床榻,早听出方才那少女之音正是蓝心所发,用力皱了皱眉,良久方才睁开双眼,只觉天旋地转,万物含混,又过了片刻,这才渐渐明晰。洛晨四处略一观瞧,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处房舍之中,蓝心坐于床边,不远处一名白发老妪拄杖而立,正是鬼婆。

    蓝心见洛晨醒来,面有喜色,柔声问道:“晨哥,你在人宗之中为飞仙所伤,周身骨骼尽碎,五脏皆遭波及,此时却觉得如何了?”

    洛晨看向蓝心,虽有话说,奈何周身无力,竟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蓝心瞧了半晌,忽有愧疚之情,垂首说道:“那一群人赶往寂前辈道场之时,师父便来把我带走了,只在院中留下一道鬼符,我……我实在是不知后面竟会有那等高手前来,否则也不会留你一个受这等苦楚……”

    二人一路过来,生死与共,两情相悦,蓝心说到伤痛处,不由潸然欲泣,洛晨周身四肢皆不能动,只得微微摇了摇头。此时,鬼婆才缓缓上前,一只枯手搭上洛晨手腕,片刻说道:“行了,他周天未断,此时既已醒来,便无大碍,且安心罢,你还当不上寡妇。”

    蓝心闻言,面色一红,但鬼婆又是自己师父,不能顶撞,只得默默收了眼泪,一言不发。鬼婆轻轻哼了一声,看向洛晨,说道:“小子不错,几年没见,居然能够晋级真人,也算是让我大开眼界,啧啧……就是运气差了点,这才晋级真人,就差点丢了小命。”

    洛晨闻言,眼神一动,看向鬼婆。鬼婆呵呵一笑,说道:“老婆子在院中布下鬼符,只要你走进院中,便会被吸入其内,谁知你心念红颜,又要护着你师父的道场,竟敢跟堂堂飞仙叫板,站在院门不进去,这会弄了个半残废,可怪不得老婆子我。”

    鬼婆的话虽难听,然眉宇之间却无半分讥嘲,反隐隐藏着一丝欣慰赞赏。谁知洛晨目光不动,依旧盯着鬼婆,蓝心见状,立时说道:“晨哥,寂前辈也说过,鬼仙之所以霍乱两界,乃是有罪魁祸首在其后推波助澜,并非全为鬼仙之过,况且师父何等修为,怎会为区区阴神教所驱策?”

    蓝心一番话,洛晨自然听在耳中,但却依旧看向鬼婆。鬼婆随手取过一把残破椅子,坐于其上,淡然说道:“看在你之前如此回护我徒儿的份上,老婆子不与你计较,近来仙凡两界纷纷传言,说鬼仙下屠百姓,上犯仙门,这其中确有极大的误会……”

    蓝心虽然不甚关心其他鬼仙的生死,但却也不想眼看着鬼仙一脉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因果灰飞烟灭,闻言急忙说道:“师父,不知这误会究竟是什么,可有回转的余地?”

    鬼婆看了蓝心一眼,先探出手来,朝着洛晨身边的转阳化阴阵打入一道鬼气,以免洛晨才一醒来便损耗过甚。随后才缓缓说道:“傻徒儿,这误会乃是日积月累而成,一朝东窗事发,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峰回路转?仙界之人此时皆要对鬼仙杀之而后快,却不知,那阴神教才是心腹大患……”

    蓝心神色一凛:“师父,阴神教曾在江城附近方圆村中炼化怨魂,随后又在北境祭炼亡骨,这么大的手笔,究竟是为何?”

    鬼婆一面催动阵法护持洛晨,一面说道:“为师也不知为何,只知道起初阴神教不过借鬼仙之名逼迫百姓入教,并无其他举动,后来一夜之间,仙门七十二宗足足被灭了二十几个,都是鬼仙所为,仙宗震怒,这才开始对鬼仙大肆追杀。”

    蓝心闻言,绣眉一皱:“仙门宗派都是底蕴颇深,若是在鬼仙手中吃亏还情有可原,又怎会在鬼仙手中灭门?”

    鬼婆哂然一笑,起身说道:“妙就妙在这里,鬼仙并非孤身前往仙宗,身后还带着一群以凡间百姓炼成傀儡,据说那傀儡力大无比,周身鬼气,更兼悍不畏死,如此成百上千地扑将上来,纵然是飞仙也难以招架,如此一来,鬼仙冒犯仙门,又如此草菅人命,自然免不了被仙界追杀。”

    蓝心大急,高声说道:“我鬼仙一脉虽行事略有偏颇,但也一直中规中矩,断然不至于以百姓肉身炼化那等邪物,那些仙门宗派平日里道貌岸然,此时难道就看不出其中反常之处吗?”

    鬼婆瞥了洛晨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哂然一笑,这才说道:“看出来又能如何,静极生动,动极入静,自打上古大妖被杀,仙界太平太久了,三宗高高在上,那些小宗小派,修旁门,生妒心,估计早就盼着仙界再出点什么乱子,好痛痛快快地露一把脸,这会纵然看出什么,也是不会说的……”

    “咳咳咳……”

    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洛晨忽然发出一阵咳嗽,咳了好一阵方才说道:“前辈说的不错……只是,只是您说的还不全对……”

    鬼婆闻言,苍老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哦?那你倒说说,我哪里没说全呢?”

    洛晨缓缓喘了几口气,这才说道:“我人宗举宗尸解下世,留下我作为接引之人,天宗地宗前来,不但不明察来龙去脉,反倒说我勾结鬼仙,出卖师门……呵呵,这会我才想明白,哪里有什么勾结鬼仙,哪里有什么出卖师门,不过是要置我于死地,好瓜分我人宗无光界罢了,三宗高高在上,说来也并非持心公正呢……”

    鬼婆哈哈一笑,说道:“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入了三宗,便生是三宗人,死是三宗鬼,这会看来,你倒是没有被养成一个只会逆来顺受的看门狗,好好好,如此这般,我日后将蓝心交付与你,也能够放心不少啊!”

    转阳化阴阵徐徐运化,洛晨已然恢复了一丝力气,略一翘嘴角,说道:“前辈,过奖了……待到我宗师长回还仙界,天涯海角,我洛晨必会上门求亲,到时还请前辈莫要拒绝。”

    鬼婆闻言,轻轻一哼,不再言语,洛晨毕竟重伤未愈,只略休息了片刻,便又复睡去。此时仙人下凡,追杀鬼仙,凡间动乱,民不聊生,一时间两界波澜骤起,暗流汹涌,阴神教隐于其中,不知所图,这正是“血雨腥风遮慧眼,云开雾散祸临头”,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0回 失天险扶威入华都 迫眉睫贼将逼城下

    连山遍地烽火,万里青冥狼烟,劫生两界祸凡仙,龙庭摇摇欲坠,宗门各自冷眼。

    邪祟入体百万,刀锋斩首三千,血浸城郭赤色玄,太平江山不复,天外更有青天。

    话说这阴神教将入教百姓借寒泉炼做阴傀,后又假托鬼仙之名,下攻华都,上灭仙门,以致仙界七十二宗齐齐震怒,皆欲杀尽鬼仙,灭绝道统。偏生此时人宗举宗尸解下世,留下无光界,各宗纷纷派人进驻,欲要分一杯羹,如此一来,竟是把灭杀鬼仙之事给生生押后了。

    咱们话分两头,却说当日算盘率二十万阴傀,连夜进攻擎天岭骆驼峰,纵然吕空已然准备妥当,奈何阴傀力大无比,悍不畏死,到头来伏兵也仅仅将阴傀大军略阻了一阻。二十万阴傀须臾冲破骆驼峰,于营寨之中大肆屠戮,幸而项老布下纯阳阵,这才让众军得以脱出,然吕空却为阴傀所擒,惨死乱军之中。

    骆驼峰营寨一夜告破,阴傀随后逼入擎天岭,庄静儿带兵后退,眼看就要为阴傀所杀,此时厉衡忽带兵杀到,以硬弓强弩射住阵脚,随后伏兵相连,生生把庄静儿从阴傀手底下给救了出来,随后军中修士断后,抵御阴傀,众军借岭中地势之便,朝着牧岚所在的断云峰退去。

    春秋叛军有了阴傀在前,无所顾忌,一路长驱直入,逼近断云峰下。此时叛军势大,阴傀更是所向披靡,擎天岭要塞已破,断云峰前无遮掩,后无援兵,本来是怎么都守不住的,谁知厉衡临危受命,以弓弩应敌,奇策频出,借着周围高低地势,生生将二十万阴傀挡在了断云峰下。

    如此守了将近十日,扶威军人马困乏,粮草不继,多有伤亡,幸而云匡早得到消息,率军来援,厉衡排下兵阵,不疾不徐,缓缓而退,直奔回华都城中。此一战,木兰手下十二万扶威军折损七万,二十万阴傀折损五万,剩余十五万阴傀连带着春秋军直逼华都城下。

    这一日,算盘升帐,面冷如霜,众将还未报上军情,便先朝着明凄厉声喝道:“明凄!你身为鬼仙,修为高深,为何在擎天岭中迁延不战?如今阴傀折损三万有余,扶威军将领竟一人都未曾斩落,你若是早早出手,何至于让他们逃回华都城中!”

    众将与阴傀一路同行,此时早被阴煞移了心性,算盘此话一出,登时都朝着明凄望了过去,眼中杀意纵横,状若疯魔。那明凄一身黑衣,安坐下首,淡然说道:“阴傀生性嗜杀,狂躁难驯,若我不全力护持,只怕阴傀还未去杀扶威军,便先将你这春秋大军扫个片甲不留,自然没心思去帮你对付那些个张三李四。”

    算盘冷哼一声,将心中杀意狠狠按下,冷然说道:“此时扶威军已然归入华都城,细作来报,城中散修尽数被收入军旅,更有皇宫护龙卫前来相助,那护龙卫个个修为高深,更兼扶威军骁勇善战,如此一来,华都城要等到何年何月方能告破?”

    明凄呵呵一笑,起身说道:“大帅不必着急,昨夜有一名将领来我帐下,说是要为大帅效劳,此人武艺非凡,又有高人指点,我军若得了这名将领,不愁华都不破。”

    说罢,明凄缓缓抬手,轻轻一挥,众将睁眼看去,只见一名女将自外而入,这人身着漆黑重铠,后挂血色披风,青丝乱舞隐魔踪,原是扶威猛将,半生赫赫战功。一念差池步错,分毫偏颇不容,阴煞燎燎入心中,提刀重回战阵,英名早已成空。

    这女将盔甲之下带着一副黑铁面具,看不清甚么容貌,明凄妖媚一笑,款款说道:“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位将军可是万中无一的将才,更兼武艺高绝,有她出阵,区区华都,须臾既破,横扫江山,更是易如反掌。”

    算盘冷哼一声,于明凄所言并不尽信,这会他心中已然没了计策方寸,只想借阴傀之力,速破华都,以成大业。闻言冷冷说道:“既如此,我便即刻下令阴傀攻城,命这女将为前锋,若不能攻破华都,直捣龙庭,军法处置!”

    这边算盘号令一下,春秋军乱乱哄哄,各自行事,一众将军连兵都懒怠点,胡乱披挂,草草纵马出阵。明凄在侧,冷眼瞧着军中乱象,只漠然冷笑,依旧施法统御阴傀,命女将出战不提。

    却说当日这云匡牧岚二人带兵退回华都城,不及卸甲,便先进宫面圣。二人一路来在宫中,此时华都城外兵甲遍地,华都成内人心惶惶,可是这皇宫重地依旧是气势恢宏,大气磅礴,五桥九柱赫然而立,不见半点颓势。

    这二人才走到五桥跟前,早有宫内太监总管,盛海盛公公笑脸迎上,躬身说道:“云将军,牧将军,近来叛军势大,陛下十分忧心,幸而有两位将军统管大局,内外护持,华都方能周全,此时陛下和诸位大臣已然于鸿威殿上等候,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盛海满脸堆笑,带着二人一路过了五桥九柱,来在鸿威殿前。此时牧岚忽然站下,开口问道:“盛公公,此时叛军逼近华都,战事迫在眉睫,我等有意为陛下分忧解难,保苍生无恙,护天下太平,不知陛下可能用否?”

    这一句话虽然寻常,却是在暗中询问圣上可曾动怒,毕竟之前叛军攻打擎天岭,连骆驼峰都没能拿下,此时却已然兵临城下,任谁听闻此事都会觉着是扶威军作战不利,此时若再有人从中作梗,引发圣怒,牧岚云匡倒是不在乎这个职位,但华都城只怕就难保了。

    此时盛海已然快走上最后一节台阶,闻言头也不回地说道:“二位大将之材,此番叛军催城,非您二位不能平之,陛下也是愿意倚重二位的,只是……这人在气头上,难免就会说些难听的话,还望二位莫要放在心上……”

    牧岚云匡闻言,心下齐齐一沉,看来春秋叛军攻破擎天岭,已然让群臣以为扶威军作战不力,难当大任,如此众口一词,三人成虎,陛下纵然不信,时日长了也难免心存嫌隙,怒气暗生,今日这一遭,只怕是安生不得了。

    正思量间,三人已然来在金殿之中,下跪行礼,随后盛海径自来在圣上身旁侍立,一言不发。自打洛晨金殿面圣锒铛入狱至今,已过六载有余,威文帝正是壮年,言行举止不怒自威,颇有君王之势,此时见牧岚云匡在下,缓缓开口问道:“战事如何?”

    如此一问,群臣尽数朝着二人看来,云匡垂首答道:“回陛下,此前春秋叛军连攻骆驼峰而不得入,败局已定,后忽得强援,先破骆驼峰,后攻断云峰,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这才退出擎天岭,回守华都,待到叛军援兵耗尽,必能一举而克。”

    云匡言罢,群臣俱都默然。良久,威文帝方才说道:“哦?原来春秋叛军竟得了强援,云将军,那你倒是说说,这强援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群臣之中登时有人站了出来,说道:“春秋叛军不得人心,乌合之众,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那叛军人心离散,哪里会有什么强援?扶威军剿灭叛军不利,失了擎天岭天堑,却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混淆圣听,真是居心叵测!”

    文帝众子女中,唯太子与三子灵王天资聪慧,机敏过人,其中太子与石江亲厚,灵王与三司相通,方才说话的正是三司那边的一名谏官。文帝闻言,并未理睬,依旧看着二人,牧岚思量片刻,说道:“叛军后援到来之前,我军细作尽数被杀,消息滞涩,故而……不知援军来自何处……”

    此话一出,百官可是得了势了,七嘴八舌,九腔十调,纷纷指责扶威军作战不力,应摘去牧岚云匡统帅之职,另择高明,否则家国危如累卵,险似倒悬,先帝终其一生所创基业万不能毁在两名不成器的扶威军将领手中。

    一时间大殿上指责之声连成一片,多为三司一派官员,可奇怪的是,平日里无风起浪的司空成驹,司马赵忠,司徒刁全三人今日却是分外安静,无论身后官员如何聒噪,只是淡淡立在一旁,默然垂首,一言不发。

    良久,百官这才渐渐安静下来,文帝面有怒色,厉声说道:“春秋叛军之前连一座骆驼峰都攻不破,此时却已然兵临城下,你身为扶威军统帅,竟然连援军来自何处都不知,眼下战事迫在眉睫,你叫朕如何将皇室安危托付于你们二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石江此时忽然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息怒,自打北境一战过后,牧将军和云将军平祝秋之乱,整扶威军规,颇有功劳,眼下擎天岭已破,华都城便万万不能有失,扶威军乃是我国精锐,此时冒然变动,虎断牙,鸟折翼,只怕再无与叛军相抗之根基!”

    石江与太子交厚,不过是因为欣赏太子才情胸襟,只是旁人见了,便不免别做他想。这会石江忽然开口替扶威军求情,那便是隐隐将扶威军与太子绑在了一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是石江生怕陛下一时气恼,将牧岚云匡给换了,扶威军军心不定,华都一破万事休矣,无奈之下只得开口进谏。

    “陛下,石丞相说得不错,这扶威军乃是我国精锐,骁勇善战,多有奇功,若是让其他队伍前去守城,那便是以威国安危做儿戏了,故而臣等斗胆,请陛下准许牧将军和云将军将功折罪,待到杀退叛军,再做定夺不迟。”

    见石江开口,刁全这才站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套顺水推舟的没味话来,前面有石江挡着,这会他就算说的再怎么着也不会引陛下不悦。石江看着面无表情的刁全,心下犯苦,这一个亏不小,但还不得不吃,真是无可奈何。

    文帝安坐龙椅,并未因为叛军逼城而有多少慌乱,思虑一番,这才开口说道:“既然石丞相和刁司徒都如此说,那今日朕便先饶过你们二人,眼下各地皆有反叛,烽烟四起,朕命你二人速速杀退华都叛军,驰援各地,一清寰宇,重定江山,你二人可能做到?”

    云匡牧岚闻言,登时扣头言道:“末将领旨!”

    文帝霍然起身,说道:“好!此时祸不在宫廷而在百姓,叛军四处造反,苍生涂炭,宫中有护龙卫十人,尽数派往军中,若叛军之内有邪祟妖人,可命护龙卫前往杀之,另着军士于城中张榜布告,将民间奇人异士纳入军中,你二人便宜行事,不必上奏!”

    云匡牧岚闻言,双双扣头谢恩,这边还没起身,早有太监奔入大殿,不及行礼,高声喝到:“陛下,那叛军将领城下搦战,指名要云将军牧将军前往相见!”

    此时殿内群情激昂,浑然不惧,云匡牧岚二人起身便出,须臾来在城头,只见一名女将手持长刀,胯下纵马,正立于华都城下,二人一见这女将,便知今日定有恶斗,各自披挂,策马出城,这正是“当日倒戈乱军旅,今朝挥刀向都门”,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2回 起道法金光护城门 临凡世众仙灭阴煞

    上回说到,牧岚云匡联手鏖战祝秋,后石衿也来助阵,眼看着便能将祝秋斩于马下,此时鬼仙明凄忽然出手,瞬息制住云匡牧岚,石衿也为鬼气所困,挣脱不得。此时一名道人赶来,惊退明凄,救下三人性命,随后春秋叛军之中阴傀大乱,道人见状,急忙将众人护送回城,自己则跃上城头,不知作甚。

    这道人甫一出现,石衿便早已认出此人乃是天宗弟子衍知。当初鬼仙潜入相府,化作自己的模样,险些伤及父亲性命,便是这衍知和他师兄衍真一道前来收服鬼仙,还一道救了父亲性命,这会衍知在此,想来他师兄衍真也在附近。

    眼下城外阴傀已然发狂,春秋叛军不过肉眼凡胎,哪里经得住阴傀冲击,登时大乱,自相践踏,血流成河,那无数阴傀冲散了春秋叛军,又复朝着华都城压了过来,衍知双目半闭,两手结太上神印,周身灵奔腾,半晌才猛然睁眼,口中念到:“太阴华盖,地户天门,金城不动,永镇乾坤,敕!”

    阵阵灵力自衍知掌中而起,顺着城墙流转而下。此时城外吊桥已然收拢,灵力自城门而出,将吊桥护持在内。不多时,无数阴傀铺天盖地而来,纷纷跳入护城河,朝着华都城便游了过来,这护城河虽是既宽且深,奈何阴傀半生半死,又有阴煞护体,不多时已然跨过护城河,游上岸边。

    “吼”

    阴傀神志早已湮灭,但也并非全然痴傻,方才云匡牧岚并石衿都是从城门处进出,故而此时阴傀也随后逼近城门,或是撕咬吊桥,或是捶打城墙,面色狰狞,凶悍无比,幸而有衍知以灵力护住城门附近,金光起处,无论阴傀如何疯魔,俱都无功而返。

    只是,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衍知便先行说道:“我修为不足,只能护住城墙附近,若是跨过护城河的阴傀一多,朝着两边城墙分散,我便护持不住了,这些鬼东西力大无比,城墙再厚也挡不了多久,尔等速速对策,否则阴傀冲破城池,只怕华都顷刻便成废墟!”

    若换了旁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只怕登时便会被从城头扔下去,只是眼前这少年一看便是仙门弟子,不由众人不信。云匡立于城头,只见阴傀纷纷爬上河岸,城门之下已然聚集了一大片阴傀,照此下去,只怕再有一盏茶的功夫,阴傀便会朝着城墙散开。

    “砰!”

    此时,一阵轰响自城下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阴傀站得稍远了些,那边城墙尚未被灵力护持,方才巨响,正是阴傀一掌拍在城墙之上所发,这阴傀打出一掌,紧跟着又是一掌,石屑乱飞,城墙震动,若是任由它这般毁坏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城墙便会被生生打穿。

    衍知虽不能起身探视,但灵力所至,看得却比众人更加清楚。此时情势迫在眉睫,衍知权衡之下,先将护持吊桥的灵力收回,将那离群阴傀击打的城墙护持在内,只是这边吊桥没了灵力相护,须臾便被阴傀撕成碎片,那钢铁实木在阴傀爪下便如土墙烂瓦一般,触之即碎。

    一群阴傀将吊桥拆毁,登时转过头来,朝着城墙而去,衍知心下大急,高声说道:“快一些,眼下我虽能勉力维持,但半柱香的光景里,你们要是再想不出法子来,别说城墙,只怕连这城门都保不住,倒时候可别怪我不救你们!”

    话音未落,早有数百弓弩手来在城上,一字排开,万箭齐发,朝着城下阴傀射去。只是这阴傀不知为何,竟比在擎天岭中强上数倍。扶威军在擎天岭尚能以弓矢击杀阴傀,此时箭雨自上而下,威力更增,却再难动阴傀分毫,反倒激起凶性,衍知只觉压力更甚,连服了数枚丹药,方才堪堪护住城门。

    云匡虽不能感知灵力,但见衍知那苍白的脸色,便知不是长久之计。此时情势万分危急,由不得他多想,云匡双拳一握,沉声说道:“取锁链来,束于腰间,将我放下,我来将周围游走阴傀引来城门,随后再设法一举歼灭!”

    牧岚于云匡早已结成眷侣,牧岚见云匡只身下城,哪里肯许?当即说道:“你身躯长大,力有余,技不足,我去!”

    二人目光一对,各不相让,便知争吵无用,只得双双闭口。衍知此时全力护持城门,早已没空说话,这会阴傀在城门外堆成一大片,眼看着就要朝两边散去,石衿立于城头,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咱们三人一起下城,云将军去西边,牧将军去东边,我在中间全力狙杀阴傀!”

    “砰!”

    说话间,巨响传来,应是又有阴傀锤在了城墙之上。一旁早有军士取来绳索,三人各自捆缚妥当,命弓手停了箭矢,这才探下城墙,云匡牧岚不着铠甲,各持长剑硬弓,连砍带射,不多时已然将周围零散阴傀尽数引到城墙附近。

    却说这石衿悬在城门顶头,血力滔滔流转,推江手悍然而动,口中缓缓念道:“三江流水,顺逆腾飞,高低不止,到海无回,千缠百转,月逐云追,流霜化雨,掣电惊雷!”

    鲜红血气倏然流转,便如江河匹练,瞬息将数十只阴傀合身击穿,石衿悬在半空,面冷如霜,手中印诀一变再变,只见那血气倏然暴涨,生生将阴傀肉身爆开,一时间骨肉齐飞,城墙下空出一片不小的地方,算是稍微缓解了眼下危局。

    只是这么一番闹腾下来,不少阴傀不再对城墙狂锤猛打,反倒开始朝着石衿张牙舞爪,石衿此时悬在半空,身法不灵,索性就定在原地,催动血力,以推江手击杀阴傀。只是这阴傀本就有十几万,这会陆陆续续全都压了过来,石衿血力渐消,已有不继之态。

    “吼”

    如此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石衿刚刚击杀一波阴傀,正调息间,一声嘶吼忽然从城下传来,但见一只阴傀猛然跃起,朝着半空而来,杀气满溢。石衿眉头一皱,脚下轻移,飞针射出,从那阴傀眉心穿过,阴傀立毙当场,跌落尘埃,再无动静。

    只是这边阴傀跌落,那边阴傀又起,尽数朝着石衿扑来,石衿绳悬在腰,身形难免迟滞,左躲右闪一番,终是被一只阴傀扑上,利爪一划,登时将绳索划断,石衿无处借力,身形便朝着城下急坠而去,下面阴傀挤做一团,若是跌落其中,必然是尸骨无存!

    “石衿!”

    云匡牧岚眼看着异变突生,却无力救援,城上衍知护持城墙,纵然有心,一时却难以出手。须臾之间,石衿离地便只有三丈不到,此时又有几只阴傀平地跃起,嘶吼凄厉,朝石衿扑了上来,周身阴煞翻滚,杀机纵横。

    “五雷!”

    就在此时,一个平静至极的男子声音从空中传来,随后青赤黄白黑五道雷霆倏然而下,这五道雷霆闪闪烁烁,明灭不定,其内煌煌威势,霸道无比。城下阴傀被雷光扫中,登时烟消云散,恍若不存,随后石衿便觉身子一轻,飘然回到城头,其上正有一名身着蓝白道袍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云匡牧岚也在一旁。

    “师父!”

    衍知见了这中年男子,面露恭敬之色,当即跪倒,纳头便拜。男子微微一笑,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还算看得过去……”

    这边话音未落,无数身影忽然跃上城头,或是蓝白道袍,或是一身黄衣,或是素衣素裙,这些人个个丰神俊朗,周身灵力满盈,一看便知是宗门之中修道有成的高手。众人各持兵刃,纷纷下城,一时间道法纷飞,阴傀各自殒命,看得城头诸将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衍知趴在城头观望片刻,见城下战事稳固,胜券在握,这才嘿嘿笑着走到石衿面前,说道:“那个,石姑娘,咱们之前见过的,我是天宗弟子衍知,这是我师父,云清飞仙。”

    凡人本不属仙界,见了仙人也不必刻意遵守礼数,但石衿身为修士,方才这云清飞仙又救了自己性命,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思虑至此,石衿缓缓上前,朝着云清飞仙躬身说道:“小女子石衿,见过云清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云清飞仙闻言,清朗一笑,摆手说道:“天宗没那么多规矩,我且问问你,你方才悬于城门,力战阴傀,后又被阴傀扑中,命在须臾,可曾害怕么?”

    石衿绣眉微微一动,思量片刻,方才淡淡说道:“怕……终归是怕的,但却没什么大用,有怕的功夫,不如再想想,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只是方才想来想去,也依旧是必死无疑,多亏前辈相助,方能捡回一条性命。”

    云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说道:“好,石姑娘,且容我多问一句,你这一身血力,充沛凝实,不知师承何人?”

    宗门弟子皆有名师,自然不怕旁人问起,然像石衿这样的散修却十分忌讳这等问题,云清这边才一开口,连衍知都不由得看向师父,眼中多有惊异。只是石衿却全不放在心上,淡然说道:“我这一身血力乃是天生,并无人指点。”

    云清飞仙双目一亮,微笑点头,没有再多问,随后才转向衍知,开口问道:“你师兄哪里去了?”

    衍知闻言,立时躬身说道:“回禀师父,我和师兄一路南下,见到一处村落之中隐有邪祟,村民多受其害,师兄便先留在那边,待到村中事了,便会赶来。”

    云清飞仙眉头一皱,正要再问,城下一众仙家弟子已然回归,几名身着蓝白道袍的男女修士对云清飞仙躬身说道:“师父,城下阴傀已然被我等尽数诛杀,城外阴傀四散奔逃,朝各处去了,各派弟子已然前往追杀,必要斩草除根,免了这场祸事。”

    被这么一岔,云清飞仙也没有再去深究,点头说道:“好,既如此,衍知你便留在华都城中,你们几个立时前往追杀阴傀,这阴傀颇为诡异,你们要万分小心,若是不敌,立即退走,回禀宗门,万不可逞强蛮干。”

    众弟子闻言,立时躬身称是,随后又复跃下城头,朝着擎天岭的方向去了,此时阴傀散去,春秋叛军也已被阴傀冲散,华都之围尚未成形便已瓦解,其中多有古怪,然此时叛军不战自败,众人俱都欣喜,竟无人细思枝末细节,这正是“狼烟烽火遍地起,五煞归来山河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3回 问根由鬼婆收灵玉 言往事双人起同心

    上回说到,阴傀冲散春秋叛军,越过护城河,欲要破开华都城门,衍知以天宗秘法护持城墙,牧岚,云匡垂索而下,聚拢阴傀,石衿正在当中,以血力击杀,谁知却被阴傀撕断身上绳索,险些丧命,幸而天宗云清飞仙出手相救,一众阴傀为仙宗弟子所阻,四散奔逃,朝各处去了。

    当初算盘带到春秋军军营中的阴傀共有二十万,在擎天岭中折损五万,后在华都城下又复折损两万有余,如此算来还剩一十三万不到。这十三万阴傀自华都城下散去,奔向各地,虽不及聚在一处那般声势骇人,却也为祸不小。各宗弟子或是身负师门大仇,或是要立功扬名,或是想替天行道,纷纷倾巢而出,一时间仙凡两界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却说华都城中上至帝王,下至平民,听闻叛军已退,华都得全,中间更有仙人出手相助,俱都欢喜不已。城中茶楼青楼趁势而上,将春秋叛军自望海造反,一路杀到华都城下,随后被仙人弹指覆灭之事编成说书本子,广为流传,自此仙人之名愈发响亮,百姓多有设香炉排位祭拜者。

    只是眼下华都之围虽解,然之前春秋叛军作乱,狼烟遍地,威国各地盗贼蜂起,现下阴傀散去,尚不知要牵连多少百姓。故而华都一定,牧岚云匡便着军中几员老将城中镇守,带着庄静儿整队出征,前去平定各方不提。

    且不说这边扶威军赫赫出征,当日洛晨于人宗之内被云清飞仙打成重伤,后为鬼婆借鬼符之术救走,就藏在望海附近一处破败行栈之中缓缓调理伤势。转眼两月过去,洛晨周身断骨已复,虽然内息尚且贫弱,但也可下床走动,舞枪弄剑,想来也无大碍了。

    洛晨养伤期间,鬼婆顺便帮蓝心稳固修为,澄清心境。之前在人宗山外山洞府之中,蓝心帮助洛晨冲击真人境,自身也是受益匪浅,故而此时鬼婆也没费多少功夫,只随便点拨几句,蓝心就能明心见性,自行涤荡鬼气,蕴养阴神,不日已有所成,开始修习各路鬼法。

    这一日洛晨在院中缓缓打过一套太极拳,只觉体内经脉已然恢复了七八成,灵力流转也颇为顺畅,估摸着再有半月光景,便可尽数痊愈,心中不由欢喜。正思量间,只见鬼婆与蓝心双双从屋内走出,蓝心面有忧色,全不似平日神态,反倒是鬼婆依旧云淡风轻,古井无波。

    洛晨见蓝心这般姿态,心下已有定论,直接看向鬼婆,恭敬说道:“晚辈此番遭受重创,若非前辈照料,只怕早就成了一具死尸,之前晚辈听闻鬼仙一脉有人滥杀百姓,侵攻仙宗,此时各路宗门必然欲杀鬼仙而后快,这会前辈要带走蓝心,却不知欲往何处?”

    鬼婆闻言,呵呵一笑,冷然说道:“呵呵,绕来绕去,最后不还是想问我要带蓝心去哪么?不过小子,就算你问了也是白问,我要带她去的地方可不是一般之地,除非你晋升飞仙之境,否则纵然有通天的本事也一样去不得,这会仙界已然对你发了缉仙令,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罢!”

    洛晨闻言,神色一急,正要说话,鬼婆却忽然摆了摆手,一沓符咒倏然射到。鬼婆声音冷淡,缓缓传来:“这是一百张鬼隐符,其上所录的乃是我独创的鬼隐之术,激发一张可维持鬼隐之术加身半个时辰,你此时被仙界追杀,带着这些,应该能保住一条小命。”

    说完,鬼婆也不管洛晨如何,自顾自地起身朝院外而去,一面走一面说道:“整个行栈一被我用鬼法隐去,除非上仙亲至,否则断然看不出破绽,夜里三更,我会来带走蓝心,至于这一日光景如何消受,就看你们两个小娃娃自己喜欢了……”

    此话一出,蓝心登时红了脸颊,垂下头去,洛晨虽然也有些许为难,但终归好些,心下念头急转,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之事,急忙开口说道:“前辈且慢,晚辈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想要询问前辈,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这会鬼婆已然走到院门附近,闻言缓缓回头,面带促狭,淡然说道:“什么红烛红帐是别想了,拜天地也可一概免去,仙家之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至于那档子事情……呵呵,还是你们两个自己摸索罢,老婆子一说就没了意趣了……”

    鬼仙一脉果然称得上是乖张邪异,一番直话说出来,蓝心的头垂得更低了,洛晨轻轻咳嗽两声,定了定神,方才哭笑不得地说道:“前辈,晚辈并非……并非是要问那等事,只是我这里有一块地宗前辈所赠的玉佩,说是我只要将血滴入,他便可寻踪而来,有要事相告,可是之前晚辈晋级真人,血滴其上却毫无反应,所以想请前辈掌眼。”

    蓝心闻言,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登时抬起头来看向鬼婆。鬼婆嘴角一翘,这才转回身来,洛晨从本命界中将秃头张所赠的白雪碧心玉取出递上,鬼婆眼中精光一闪,接过玉佩打量半晌,缓缓说道:“地宗白雪碧心玉珍贵非常,竟然有人给你这么大一块,还真豁得出去……嗯?”

    正言谈间,鬼婆语调忽然一变,洛晨听在耳中,急忙问道:“前辈,是不是这玉佩之中有了什么伤损,所以才会没了功用?”

    鬼婆瞟了洛晨一眼,轻轻哼了一声,这才说道:“不错,这白雪碧心玉本就是灵物,被你携带日久,早有灵性,想来是遭受了极重的一击,直接将玉佩之中所存灵力耗尽,更使得玉佩本身留下暗伤,眼下就算你将它泡在血里,也不会有半点功用。”

    洛晨闻言,细细一想,早想起当初自己身在北境,孤身探入雪山深处,与那雪狼王一番恶战,那时雪狼王绝命一击被玉佩挡下,随后自己才能以纯阳阵将之击杀,想必就在那时,玉佩被雪狼王一击而伤,所以这会才会全无效验。

    此时根由已清,洛晨急忙问道:“既如此,不知前辈可有办法修复?”

    鬼婆盯着白雪碧心玉,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这玉佩之内曾有灵力贮存,所以本身伤损并不甚大,若你愿意,可将玉佩交于我,今夜我来带走蓝心之时,再归还于你,那时你再滴血其上,自然就能寻得那位给你玉佩的冤大头了……”

    洛晨见鬼婆依旧要带走蓝心,不由得一阵不舍,愣了片刻才试探着说道:“前辈,玉佩交于您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蓝心她……”

    只是鬼婆根本不等洛晨说完,直接探手取过玉佩,存入紫府,转身便走:“**一刻值千金,你们两个且珍惜罢,莫要等到三更时分,别离在即,却又后悔没能好生度过这一日光阴,此一别,重逢不知何年何月,你们瞧着办……”

    “啪。”

    院门倏然打开,又瞬息关闭,洛晨神情一黯,良久方才看向蓝心,苦笑说道:“看来前辈已然下定决心,无论我说什么都定要带你走了……”

    蓝心心下本也伤感,然此时见洛晨这般不舍,心中又有几分欣慰,想来他这般挂念自己,纵然分别几年又能如何?修仙之人寿数绵长,即使百年不见,也终有重逢之日。想到此处,蓝心这才好受些,微笑说道:“这几日师父言谈间已然夹带过,想来必是要带我去一些阴气汇聚之地提升修为,再加上师父她老人家修为精深,倒也不必太担心……”

    洛晨抬手揽在蓝心腰间,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正是午末未初,十月清寒,天光正好,二人便坐在行栈门前台阶之上,眼见北雁南归,耳闻鸟雀孤鸣,景致虽是凄清凉冷,但却也颇有一番飒爽孤傲的意味在其中。

    两人如此相偎而坐,直到暮色渐生,凄凉更甚,方才醒转过来,两手轻握,相视一笑。蓝心靠在洛晨肩膀,忽然说道:“晨哥……”

    洛晨低头看去,心念一动,早将蓝心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一面抚着蓝心的无骨玉手,一面缓缓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咱们之前在江城如何初见,如何生情,如何别离都给你讲上一遍?”

    蓝心闻言一笑,略略动了动,柔声说道:“正是呢,你我眼下已结同心,可是我此前的记忆却是半点未复,此一别不知再见何时,难得这会良辰美景,晨哥可能为我说上一说,以安我心?”

    洛晨心下不舍,但却不愿坏了此时心境,略一思量,这才缓缓开口,将之前如何遇见蓝心,如何结为好友,后来自己锒铛入狱,蓝心如何舍命相救,如何在江城义庄重聚一一言明,蓝心双目莹莹,一言不发,听到精彩处不由得低声轻呼,二人虽未同床共枕,鱼水和谐,但此番相诉,亦有**之妙,这正是

    春风一度皇榜开,探花榜眼踞三才,素衣淡裙天仙质,轻音薄韵软云开,高楼纵饮需凭乐,少年何惧虎狼豺,红球飞窗招明月,玉弦一动清歌来,金杯对撞余音袅,奇花高柳自此栽。

    策马乘风入上京,敛衽下榻府中停,才高何惧无伯乐,劫起无辜受雷霆。天牢阶下堪废命,红颜舍身拜鬼冥,摄魂一身离京阙,两厢分离起长情。

    江城有鬼乱人伦,灭儿杀媳葬子孙,众仙腾云开黑柳,群尸寒凉寄生魂,阴煞不敌纯阳力,尸毁魂催显旧人,旧人枯槁游丝细,秋波一动见情真。千星齐明昭冷月,向死还生成仙根,修成两仪太极法,拜得名师入宗门,而今关窍初看破,先天灌体见真人,仙途何惧离别苦,重逢瀚海做山村。

    这两人便在这破旧行栈之中缓缓而谈,须臾已是三更,鬼婆身形闪动,立于院中。此时蓝心洛晨俱都释然,也不见什么伤感悲痛之色,鬼婆看在眼中,心下赞许,但也并未多言,取出白雪碧心玉,递给洛晨,淡淡说道:“这玉佩已然恢复,滴血其中,便知分晓。”

    也是这鬼婆生性高傲,答应帮洛晨修复玉佩,便只修复玉佩,并未窥视其中有何玄机。这会洛晨接过白雪碧心玉,与蓝心略作告别,随后鬼婆便带着蓝心从容离去,洛晨孤立院中,良久方才拈了一滴血滴入玉中,随后面色一变,口不能言,这正是“欲寻仙踪不定人,须知天外有青天”,究竟不知这玉中究竟有何玄机,且听下回分解。

第194回 解神玉流光指天外 循踪迹仗剑救池萝

    上回说到,洛晨伤势痊愈大半,鬼婆却要带蓝心离开,二人便留在行栈之中,互诉衷肠,须臾夜半三更,鬼婆前来带走蓝心,一并将那白雪碧心玉修复妥当,交于洛晨。这边洛晨与蓝心依依惜别,随后才滴血其上,以察玄机。

    却说这一滴血落在玉佩中央,那碧绿之中隐有猩红,缓缓而入,洛晨只觉其内灵力流转,隐隐成阵,竟有几行字浮于其中,遂细细观之,书曰:天外有洞天,昼夜长相连,预知前生事,需往彩云间,灵山拥福地,绝境灭真仙,寥寥二三地,一去不知年。

    几行字迹明而复灭,化作一道流光,在玉佩之中转了几圈,随后慢慢停止,指向一处,不复再动。洛晨心下略一思量,已有计较,托着玉佩稍微动了动,那流光却依旧指向方才所指,并无半分偏颇。洛晨虽不知为何如此,但也能看出这流光所指应该就是秃头张所在之处。

    此时鬼婆在行栈周围下的鬼隐之法尚未散去,洛晨倒也不急着离开。立在院中稍稍平复心绪,洛晨将白雪碧心玉收入本命界中,随后又查看了一番被安置在本命界卧房之中的黑毛,之前寂真人在宗中给黑毛疗伤之后,黑毛气息稳固,但却一直未醒,此时浑身上下全无异常,洛晨看了半晌,也只好由着它去了。

    思虑至此,洛晨抬脚走回屋中,安坐床榻,催动周天,缓缓运化。当初寂真人让洛晨时时修习静功,故而这会洛晨心神分外澄澈,须臾便可纳灵入体,百脉畅通,紫府空灵,眼下修为虽是不高,但这等姿态却强过了不知多少修真同道。

    洛晨安坐屋中,周天暗运,再睁眼时已是次日黄昏,夜色渐起。此时行栈外面鬼隐之术也已然将尽,洛晨缓缓吐息,只觉体内伤势已经好了有七八成,遂不再耽搁,来在院中,取出白雪碧心玉,认准那流光所指之处,掐了个隐身术,径直而去。

    这也是天缘凑巧,人宗村落没了灵力庇护,落在凡间江城附近,鬼婆虽然修为高深,但也不愿轻易与仙宗之人交手,故而救出洛晨后便一路向东北而行,这才来在了望海附近。这会洛晨顺着玉中流光指引,急掠而来,这望海附近本就是叛乱起始之地,此时更是盗贼蜂起,破败不堪

    但见那三步血染平地,五丈腐尸纵横,老树枝枯立残风,寒鸦来回聒噪,饱餐不回巢中。

    孤村难寻人迹,偶有白绫飘空,小儿念亲泣无声,恩仇成败战火,何故累及苍生。

    洛晨一路且行且观,心下犹自不忍,之前他与蓝心在行栈之中,还道这深秋景致清爽,此时再看,却又平添万种凄凉。如此又走了一个时辰,洛晨忽听得远处隐有呼喝之声,隐隐还有嘶吼夹杂在内。这一路行来,洛晨只见死尸白骨,此时忽闻人声,立时展动身法,急掠而来。

    那发声之处离洛晨本就不远,不过片刻,已然来在近前,只见几名身着淡蓝衣衫的男女正护着一名红衣女子缓缓沿着大路退后。几个面色青黑,周身阴煞纵横的百姓状若疯魔,双手成爪,正狠狠地朝着众人攻去,神色凶狠,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小姐你快走,这些人太过凶狠,咱们根本不是对手!您现在不走,若是我等全军覆没,到时就算想走都走不了了!”

    一名蓝衣女子忽然回头,冲着红衣女子大声喝道。如此略略分神,一只枯瘦的手掌登时劈了过来,女子躲闪不及,只得抬手招架,只听“咔嚓”一声,臂骨应声而断,女子面色一白,步履散乱,登时被那群百姓围了上来,利爪纷纷而下,惨叫凄厉无比,好好一个女子须臾便被生生撕成碎片,血肉模糊。

    “楼樱!”

    红衣女子目眦欲裂,几度要冲杀上去,却都被周围侍从拦下,一名略显年长的男子一面后退,一面说道:“小姐,现在不是犹豫不定的时候,待会我等一一上前,拖住这些疯子,你便趁此机会逃回庄上,莫要让庄主伤心!”

    红女女子面色凄然,这一群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这些发疯的百姓每击倒一人,便会立时一拥而上,将之分尸,这才让众人能够逃出一段路。只是对方行动迅疾,更兼六识敏锐,自己这群人来不及跑远便会被追上,如此周而复始,这才只剩眼前这几名手下。

    这会那些百姓已然将楼樱撕碎,又复追了上来,那中年男子神色肃然,沉声说道:“小姐保重,方城这就去了,还请小姐务要保全自身,回到山庄,夫人才走没多久,若是您此时再有不测,只怕庄主便再难支撑了!”

    说罢,方城面露决然之色,脚下错动,随后便朝着逼来的百姓冲了过去。这方城年龄颇大,平日里红衣女子对他也是颇为敬重,此时眼看着他上前送死,心中如何好受,不由得银牙紧咬,玉面苍白,一众侍从亦是极为悲痛,但却不能擅离,只得护着小姐朝后退去。

    却说方城抱必死之心,存捐躯之志,正欲与眼前一众疯魔拼死相抗,只见一道白光倏然自眼前掠过,那些百姓竟不敢上前。随后方城就看见一名少年挡在身前,手持一把寻常铁剑,身姿挺拔,气质出尘,一看便十分不凡。

    方城虽未看见少年面貌,但只看这背影就知他年纪不大,立时开口说道:“这位兄弟,眼前这些人心智已失,残忍嗜杀,我们不少同门都已丧生,切不可冒进!”

    说话间,一众百姓又复逼了上来,那少年连头也不回,轻轻一掌便将方城推出,随后铁剑之上寒光乍起。一众百姓早被阴煞夺了神志,悍不畏死,张牙舞爪地冲将上来,少年剑锋逆转而起,嗡鸣阵阵,众人只见那一众百姓身形颤抖,寸步难进,随后那少年便转过身,缓缓朝这边而来。

    方城被这少年一掌推出,腾云驾雾地飞出数丈,这会才缓过神来,睁眼便看见那少年信步而来,身后一众百姓呆立原地,寒风一过,微有摇晃。方城一路行来,早被这一群状若疯魔的百姓吓怕了,此时一见这些百姓身形晃动,登时喝到:“小兄弟当心!”

    只是这一句话甫一出口,那一群摇摇晃晃的百姓身躯倏然破碎,哗啦啦地散做一地,只是却无半点鲜血流出,骨肉漆黑,形状狰狞。那少年缓缓来在众人面前,看着中间的红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别来无恙。”

    方才还命悬一线,这会却忽然风平浪静,那红衣女子并一众侍从眼中登时有了几分湿润。盯着眼前的少年瞧了半晌,红衣女子忽然一笑,泪水倏然而落,缓缓说道:“洛兵长,当年北境一别,你答应过我要来寒袖山庄一游,只是来得晚了些……”

    洛晨略一回头,瞧了瞧不远处那些散碎尸体,半晌才说道:“幸而没有太晚……你们下山来是做什么的?”

    这红衣女子正是当年在北境与洛晨一路探入雪山的池萝,此时方城也走了过来,见洛晨与小姐竟似十分相熟,不由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难不成与我家小姐是故交?”

    之前方城舍命回护众人,心性可嘉,洛晨对他也是颇为敬佩。此时见他发问,洛晨立时说道:“当年池萝她去往北境,加入扶威军,恰逢我也在那时进入扶威军中,天缘凑巧,便在军中相识,也曾一起探入雪山,击杀鞑子……”

    方城闻言,略一点头,也没有计较洛晨直呼小姐姓名,一面招呼众人前行,一面开口说道:“不瞒小兄弟,自打那春秋叛军于望海造反,这一片那是民不聊生,我寒袖山庄虽为江湖帮派,也曾相助扶威军镇压叛党,此番春秋军造反,我寒袖山庄便四处收拢背井离乡的灾民,此番下山正是为此。”

    方城言罢,一旁的池萝开口接道:“这一次我们下山本来带了二十几名山庄里的好手,去到一处村庄之中,见村中有一众百姓,正要上前询问,谁知那些百姓竟个个面无人色,扑上来就要撕咬,同行的修士立时便被大卸八块,我等一路逃遁,死伤过半,这才到了此处……”

    众人听闻此言,想起无辜殒命的同门兄弟姐妹,个个面有悲戚之色。洛晨面色沉凝,半晌才说道:“池萝,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北境之时,那些蛮兵不知为何,个个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后来竟连尸骨都能行动,险些冲破土城。”

    北境一战惨烈无比,池萝自然不会忘记,思量片刻,说道:“这些我自然记得,那时不但有蛮兵,还有那黑衣人炼骨成泽,真的是分外骇人……且慢,难不成你是想说方才那些百姓也与当年北蛮那些士兵一样,乃是为人所用?”

    洛晨点点头,一面走一面说道:“正是,我今日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百姓,但他们体内阴煞却与当年北蛮鞑子毫无二致,那些鞑子被阴神教之人灌入煞气,所以才会变成那等半生半死的模样,想来那些百姓也同样如此。”

    众人闻言只觉洛晨定然不凡,但方城之前亲眼看见洛晨长剑之上隐显微光,心下早有猜测,这会细看洛晨言谈举止,便知这少年十有**乃是仙门中人,神色之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恭敬。倒是池萝早知就里,言谈间自然而然,并没有那些个虚礼客套。

    眼下夜色已深,众人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回到寒袖山下,含羞山庄正在其中,众人缓缓上山,只见山中多有茅屋篱舍,其中人影绰绰,正是被安顿在山间,为战火所累的灾民,洛晨看在眼中,心下自然敬佩,但却也隐有不安,池萝女儿心思,早看见洛晨神情有异,但也并未多言,一行人沿着山路前行,不多时已然来在山庄门口,这正是“何来仁心渡天下,到头半分不由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5回 入山庄红颜念生母 寸进尺刁民闹正厅

    上回说到,洛晨离开行栈,循着白雪碧心玉中所指方向一路行来,却见一群百姓被阴煞入体,神志全失,正在追杀一众江湖人士,为首的正是当日在北境曾与自己共抗鞑子的池萝。洛晨出手击杀百姓,众人一道回到寒袖山,顺着山路缓缓而上。

    寒袖山本就不高,众人又皆有根底,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已然来在山庄门口,众人顺着大门从容行进,转过一道屏墙,洛晨睁眼看去,好一个寒袖山庄

    但见那红灯悬玉瓦,轻纱锁窗格,碧树掩幽径,奇石荡凉河。这轻纱窗里,烛影飘摇红颜过,那幽径深处,暗藏寒霜护高阁,这山庄奇花异草时时有,灵根仙蕊四季多,也曾丝竹随歌舞,也有刀剑起腾挪,乍一看不过归隐田园享富贵,细观时方知这华贵山庄有侠客。

    此番下山,折损颇重,故而一众侍从在进入山庄之后便被池萝挥退,方城本想留下,但池萝不肯,且他也看出自家小姐与这位洛公子交情不浅,故而也就顺水推舟,先行离去。二人一路沿着石径走向正厅,这寒袖山庄果然十分精巧,一步一景,步步相连,也算是匠心独运。

    洛晨且走且观,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虽停下脚步,开口问道:“池萝,当初在北境,你叫我日后有空来寒袖山庄一叙,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难不成就真的只是想要我来到这里小住一段时日?”

    池萝闻言,面色一黯,良久方才说道:“洛秦,北境之时咱们也在扶威军中待了许久,你可知道扶威军在绝险之时,必死之地所用的号炮叫做什么?”

    之前在军中,洛晨也听老兵提过,此时池萝问起,洛晨略一思量,这才说道:“生者为人,死者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归,扶威军中所用号炮名唤同途烟,只在绝境方会使用,据说在北境之战前,扶威军统共也只用过三次而已。”

    池萝点点头,步履稍稍慢了一些,一面走一面说道:“既然你知道这同途烟用了三次,那我且问你,你可知道这三次都是用在哪里了么?”

    洛晨眉头一皱,这些事情过去许久,加之当时他也并未用心铭记,这会倒是忘了不少。思虑良久,洛晨方才说道:“一次是在南疆遇到南蛮用蛊,扶威军全军中毒,后被一名女侠所救,第二次乃是西方流沙,沙匪作乱,扶威军于沙暴之中燃烟集结,大败沙匪,至于这第三次……”

    这三次之中,只有南蛮一次洛晨记得最为清楚,只因最后救下扶威军的女侠乃是自己的师父寂真人,其余的两次俱都含糊无比,这会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池萝见状,微微一笑,说道:“第三次乃是望海叛军作乱,扶威军失策被围,后来正是我寒袖山庄前去支援……”

    洛晨略一点头,并未答言,池萝沉默片刻,这才接道:“当时家父池炀已然接管寒袖山庄,听闻扶威军被困,立时前去解围,后于乱军之中救下一名重伤的女兵,父亲对这女兵一见钟情,便将她带回山庄之中,好生医治,军旅之人,体魄强健,伤势没多久便已然恢复,二人便结成夫妻,过了几年才有了我。”

    洛晨闻言,心下一动,开口问道:“池萝,你叫我来山庄,难不成是因为……”

    池萝面上悲戚更甚,缓缓说道:“母亲虽有旧伤,但身体一直还算康健,谁知自打生了我之后,便会莫名其妙地头痛,虽然每次只需修养半日就好,但终归让人不安。天下灵药出北境,所以我才会前往北境,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良药,谁知最后灵药没找到,却遇见了你……”

    此话一出,洛晨更觉诧异,立时开口问道:“那你为何当时不说清楚,还要等到……”

    这会池萝眼底已有晶莹,自嘲一笑,缓缓说道:“只因母亲这病并不严重,故而我那时虽有自责内疚,但也终归有限,当时少不经事,心血来潮,原本可以说明白的事情,偏要卖个关子,等到这会却已然太迟了……”

    洛晨一愣,看向池萝,低声说道:“难不成,令堂她已经……”

    池萝眉头一皱,泪眼朦胧,一面走一面说道:“两个月前,母亲她病情忽然加重,痛入骨髓,床榻都被抓得破碎不堪,如此痛了三天三夜,终是没能挺过来……临走之前,母亲她回光返照,说是最爱看我穿红衣的样子,所以我才会在热孝之时,身着红衣……”

    洛晨闻言,心下也是颇有愧疚,自己若是能早到两月,说不定便能救池萝母亲一条性命。细细将池萝方才言语想了一遍,洛晨忽然开口说道:“池萝,虽然我不知令堂病情如何,但总觉着这陈年旧疾绝不至于要了令堂的性命,不知……”

    此时二人已然来到正厅,一阵喧哗之声忽然传来,池萝面上悲戚立收,厌恶忽现,二人匆匆来在厅上,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其中,面容稍显憔悴,但威势却不减分毫。厅中还有三人,应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儿子,这三人衣衫破落,想是受战火所累的百姓。

    二人才走进厅中,便听那妻子面色哂然,开口说道:“我说池大庄主,我们一家三口在村里过得好好的,您让您的手下低三下四地把我们请到这边来,这会我的乖儿子想吃点海味您都不愿意给,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不来您这地方了呢……”

    厅中的中年男子正是池萝的父亲,寒袖山庄庄主池炀。这会听闻这妇人所言,池炀却不见半点怒色,只无奈地说道:“近来望海战乱,多有饿殍,能吃上一顿饱饭都已是不易,哪里还能寻到什么海味?难不成是每日供应的粮食不够么?”

    妇人见池炀并未动怒,登时得寸进尺,摇头晃脑地说道:“俗话说百姓饿死一千,贵人不瘦分毫,您是贵人,当然不知道我们百姓的不容易,嘿嘿,再说我夫君那可是九代单传,我们家这小儿子就是在家的时候,我们隔三差五的也得弄点海味给儿子吃吃,谁知倒了您这边,怎么还连这点东西都吃不起了……”

    池炀闻言,面上也并无什么异色,只是悲戚更甚。一旁池萝早已怒火中烧,上前厉声喝道:“你们一家三口,当日未山匪所逼,几乎丧命,若非我寒袖山庄出手相救,你们早已做了刀下之鬼!此时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之徒不似图报,反倒这般刁难,真不配为人!”

    那女人被池萝夹头夹脑的骂了一通,面色煞白,黄牙一咬,往地下一坐,瞪着眼睛撒泼道:“当时我们一家三口正要去阴间相会,谁要你们救了!这会子你们既然救了我们一家,就得让我们一家吃饱吃好,就算差了一点,我们都半分不念恩情!今天你们在这欺压平民,辱骂百姓,等明儿个我们一家三口饿死在寒袖山上,看你们还威风不威风!”

    这一番话凉薄无耻,直把池萝气得柳眉倒竖,正要再骂,洛晨眉间忽然闪现一丝邪气,抬手轻轻挡了挡池萝欲要抬起的手臂,随后上前说道:“既然你要饿死在山上,那便尽管去吧,明日若是还没饿死,我便直接出手送你们三人上路,你看如何?”

    杀意纵横,沁人心神,那夫人登时被噎得满面通红,男人非但没有护着妻儿,反倒悄悄朝后退了一步。妇人心下不服,加之洛晨并未以灵力相逼,不过片刻便已然回过神来,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谁啊?寒袖山庄那可是池大庄主的,你在这耍个屁的威风?年纪轻轻,真不要脸!”

    方才要这要那的时候还张扬跋扈,这会倒想起寒袖山庄不是自己的了。洛晨面露哂色,并未与之争论,体内灵力流转,威压暗动,妇人只觉着阵阵惊悸自心头而起,竟是话都说不囫囵了,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寒袖山上有上千百姓,你……你惹不起!”。

    洛晨嘴角微微一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上千百姓,呵呵,果然是十分唬人呐,那若是你们一家三口死了,你猜其余百姓是会群情激奋呢,还是会为了口粮默不作声呢?”

    此话一出,妇人大怔,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咕噜噜一转,随后立时站起身来,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拉起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男子愣了半晌,这才急忙跟上。池萝面上怒色未消,看向父亲,正要说话,却见父亲疲惫之余,竟有不满之色,缓缓喝了口茶,说道:“萝儿,这位是谁?”

    池萝只道父亲是因为母亲之死,心灰意冷,所以才会对这一干百姓如此迁就,故而并未太放在心上,闻言开口说道:“父亲,这是女儿当初在北境结识的战友,姓洛名秦,之前女儿下山收拢灾民遇险,正是他路过相救,这才……”

    只是,这边池萝尚未说完,池炀已然摆了摆手,冷冷地看了洛晨一眼,漠然说道:“既然你救了我女儿一命,我便暂且不将你逐出山庄了,这些灾民分外可怜,洛公子若是再要多言,纵然你救了小女性命,只怕我寒袖山庄也一样容不下你了。”

    池萝闻言大急,正要说话,洛晨却略一躬身,淡然说道:“今日在下不过心下不忿,这才出言解围,既然池庄主愿意供养这一群百姓,那在下自然不会再行多言,在下此番前来,不过探望旧日战友,还请庄主放心……”

    池炀闻言,轻轻一哼,一言不发,起身转过后堂,径自去了。池萝心下有愧,回头说道:“洛秦,你不要见怪,自打母亲身死,父亲便一直如此,对那些灾民低三下四,对庄里的弟子却是冷然倨傲,庄里粮食果菜反倒都给他们吃了去,方才多有失礼处,请你不要挂在心上。”

    洛晨闻言一笑,说道:“无妨,你我昔日战友,出生入死,何出此言,今日稍晚,你且帮我安排一间空房,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叨扰几日,不过放心,我不会像那些百姓一般,张口就是山珍海味,只寻常饭菜便是了,不知池大小姐可愿留客?”

    见洛晨举止自然,并未介怀,池萝也是展颜一笑,说道:“既然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还何必说什么客不客的,我这便叫人打扫一间幽径小院给你居住,既然来了我寒袖山庄,自然没有怠慢的道理。”

    二人一路离了正厅,沿着小径朝东而来,不多时已然来在一处小院门口,这小院前有杨柳,后有修竹,石桌上刻的是岁寒三友,石凳上雕的是梅兰竹菊,脚下青砖平整,篱笆错落井然,檐下有明灯两盏,门边有木刻楹联,其上曰

    有情人千里相思若咫尺

    无意客对面冷然不关心

    洛晨里里外外瞧了一圈,赞叹不已,回头看向池萝说道:“今日多有打扰,只是还有一问,须得请教。”

    池萝闻言,掩嘴一笑,说道:“你跟我掉什么书袋子,有话赶紧说,这绕来绕去的,难不成还要让我留在这陪你不成!”

    江湖中人,不拘小节,倒把洛晨给呛了一回,急忙摆手说道:“并非如此,只是因我来晚,方才使得令堂痛苦而去,我心下颇有不忍,不知明日能否带我去令堂坟中祭拜一番,聊表歉意?”

    池萝眼眉一垂,缓缓说道:“母亲身死,与你无关,既然你要祭拜,那我明日一早便来寻你,与你一道前往祭扫便是。”

    说罢,池萝欠身行礼,退出小院,洛晨却并未走回屋中,只在院中坐下,此番受伤后愈,洛晨体内静功越发顺畅,将一身修为尽数隐去。洛晨坐在院中,朝外望了一眼,但见寒袖山庄之中鬼气隐约,其中一处犹为浓厚,诡异非常,这正是“乾坤晃动邪祟起,惑乱人心坏清明”,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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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