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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回 分饭菜清晨拜新坟 归山庄别院生鬼物

    上回说到,洛晨随池萝一道来在寒袖山庄,却见一对夫妻正带着孩子在山庄正厅之上大吵大闹,撒泼耍赖,庄主池炀非但不怒,神色反倒低声下气,洛晨出口相助,反遭冷对。池萝无奈,将洛晨带到一处别院安置。

    此时洛晨证道真人,静功越发纯熟,一身修为隐而不显,早看出这寒袖山庄内藏鬼气,却并未立时出手,只在院中思量片刻便自顾自走回屋中,于床上端坐,静心吐纳去了,之前他被天宗云清飞仙打伤,此时尚未大好,这山庄中鬼气错结,应是盘桓久矣,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须臾一夜过去,天光大亮,紫气东来,洛晨来在院中,又复吐纳一回,只觉周身暖融,舒畅无比。过了片刻,早有庄内弟子送来早餐,不过两个馒头,一碗清粥,外加一些咸菜卤味而已。洛晨这等修为,按说已然不需进食,但还是稍稍吃了些,那卤味清香不腻,咸菜脆嫩爽口,倒也十分精致。

    这边洛晨方才吃罢,早看见一袭红衣飘然而至,正是池萝。这会天色虽然明亮,但算算时辰,倒也还早,正是祭扫之时。池萝走进院中,见石桌之上饭菜还剩下大半,嫣然一笑,说道:“怎么,是我山庄里的饭菜不合口么,一个大男人,怎么才吃了这些个。”

    一夜修持,洛晨的伤势也几乎痊愈了,此时心情大好,闻言笑道:“那倒不是,这大清早里,少吃些便罢了,吃得太饱,只怕才睡醒了,便又犯困,没得叫人倦乏,倒不如少吃着些,图个心气爽利的好。”

    说话间,池萝已然走到石桌旁边,大大方方地坐下,拿起洛晨剩下的一个馒头,又另取了盘中未曾使用的一双筷子,也不就粥,便这么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洛晨心下略有尴尬,但又不好出言,只得又复坐下,默不作声,此时秋末冬初,天气寒凉,小院清冷萧索,两人之间却又含糊难明。

    半晌,池萝将手中一个馒头吃完,盘中小菜也扫了个七七八八,这才起身,看向洛晨说道:“一大早就往你这里跑,连饭都没得吃,这会饱了,才算有了些精神。走罢,母亲的墓在山后,从这里过去要好一段路呢。”

    洛晨闻言,忙不迭地点头称是,二人走出院外,只见院墙根下早放了一只竹篮,竹篮里酒菜纸钱香烛齐备,正是祭扫之物,想来是池萝顺路带来放在这的。二人一路穿小桥,过游廊,纵然眼下天气寒凉,这山庄中依旧有数不尽的奇妙景致。

    如此走了将近有半个时辰,眼前景物渐渐荒凉,偶有坟墓,右边坟墓多以黄土覆之,其上杂草丛生,碑文模糊,右边则是石碑石陵,名姓清晰,整齐大气,尊卑一目了然。

    二人又朝前走了几步,但见一处坟墓后面转出一人,手持扫帚,这人身形佝偻背如丘,白发苍苍雪满头,黑衣不染坟前土,落叶不在身侧留,生时左右无生者,死后周遭万魂休,黑衣宽袍青山隐,不理恩怨或情仇。

    那老人手持一把扫帚,扫着坟墓上的落叶,不疾不徐,虽然缓慢无比,但也颇为超然。池萝看了洛晨一眼,这才走到老人面前,欠身行礼说道:“端木爷爷,萝儿来了。”

    这位复姓端木的老人停下手中的扫帚,半晌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双浑浊老眼盯着池萝瞧了许久,这才哑声说道:“啊……是……是大小姐来啦,夫人……夫人他葬在里头,老爷怕夫人孤单……所以才葬在了里头……”

    说话间,老人正要转身朝里走,忽然身形一顿,看向洛晨,握着扫把的手猛地一紧,随后又复松开,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说道:“老奴常年……常年守在这后山墓园里,不认得新姑爷,还请新姑爷大人大量,不要怪罪……”

    池萝闻言大急,摆手说道:“端木爷爷你想哪去了,他只是府上客人,来庄里小住几天的!”

    老人回过身,拖着扫帚缓缓朝墓园深处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嗯嗯,没错……娇客到府小住,给夫人上一炷香,磕几个头,然后小姐你就得跟着姑爷走了,毕竟女嫁从夫,娇客神采奕奕,一看就是家中殷实,断然没有个倒插门的理……”

    池萝颓然一叹,朝着洛晨摇了摇头,二人不再做声,任由老人在前面自顾自地絮叨。这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腿脚也不甚灵便,区区数十丈的路竟走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三人好容易来在一处新坟之前,老人也停下了絮叨,缓缓走到一旁,拄着扫帚闭眼假寐去了。

    池萝走到坟前,面色悲戚,将竹篮中的酒菜取出,一一摆好,这才把纸钱放在一旁的小铜盆里,以火石引燃,随后才取出线香,细细焚之,分出一半,递给洛晨。老人立在不远处,双目半闭,便如一颗老松一般,全不理会二人。

    洛晨上前几步,接过线香,正要俯身插在香炉之中,此时一旁老人忽然开口说道:“新姑爷,你既然娶了我家小姐,夫人坟前,怎么连跪都不跪呀,是不是看老头子年纪大了,就跑到我面前打马虎眼呐?年轻人心不实,以后可是要吃亏哒……”

    池萝自知洛晨乃是修士,常人尚且不会轻易下跪,更何况心高气傲的修道之人,这会端木爷爷不知就里,贸然开口,池萝生怕洛晨不悦,正要开口解释,却见洛晨微微一笑,缓缓跪于坟前,将手中线香恭敬插在香炉之中,但却并未叩首。

    这边洛晨一跪,老人登时发出一阵满意的赞许声,又复闭目养神去了,倒是池萝女儿心思,还惦记着方才新姑爷一说,一时间悲戚羞涩共起,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跪在坟前一眼不发。倒是洛晨定睛瞧了瞧墓碑,随后暗自摇头。

    昨晚寒袖山庄鬼气萦绕,有一处尤为浓郁,洛晨本以为必是池萝生母因故成怨,所以才随池萝一道前来祭扫,可眼下这墓碑之上并无甚鬼气,只有些许阴气残存,如此看来,池萝母亲之死应与山庄鬼气无甚关联。

    二人在墓地之中祭拜一番,这才缓缓起身,与老人作别,谁知那老者竟连理都不理,拎起扫帚径自走了。二人相视苦笑,顺着原路回到山庄之中,此时天色已近晌午,池萝一面走一面说道:“其实若要祭拜母亲,本不用跑那么远,庄内设有祠堂,母亲牌位正在其中,只是你并非我庄之人,故而不能入内,只好舍近求远,跑去后山了。”

    这会二人走的路与来时的路并不相同,路边怪石嶙峋,苍松掩映,颇为幽深静谧。洛晨闻言,摇头说道:“祠堂里仅仅是牌位摆设,祭拜长辈若不到坟前,哪里显得出祭拜的诚心……”

    说话间,洛晨忽见一道小径从脚下道路上分出,蜿蜿蜒蜒,不知通往何处。眼下已近正午,天地间阳气炽烈,鬼气消弭藏匿,可这小路深处竟隐有鬼气明灭。池萝见洛晨面色有异,登时问道:“洛秦,你这是怎么了?”

    洛晨面色沉凝,缓缓抬手,指向小路深处:“池萝,这条路,通向何处?”

    池萝被洛晨的面色吓了一跳,周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立时说道:“这……这条路尽头是一处别院,母亲生前正居住其中,洛秦,这院子可是有什么不对么?”

    这一回,洛晨并未询问池萝,迈开步子顺着小路飘然而过,池萝紧随其后。片刻之后,二人立在一处别院门前,这别院朱门紧闭,其内松竹苍翠,影影绰绰,竟是颇为渗人。洛晨挡在池萝身前,抬起手来,猛一发力,那两扇朱门应声而开!

    “呜”

    一阵寒风自内而出,隐有嘶号,洛晨体内灵力微动,心下早有定数,昨夜那处鬼气浓郁之地,定是眼前这座别院无疑。二人缓缓迈步,进入其中,但见这别院虽大,其中却是一片破败之景,诡异之相,当真十分萧条

    但见那石桌倾塌破碎,石凳东倒西歪,池塘浑浊生黑苔,怪石恍如人面,影落似有人来。

    厅前流光明暗,阁窗闭后复开,惊风如泣落帘白,别院荒凉日久,为何不染尘埃?

    此时二人已然走进别院正厅,池萝面露惊慌之色,仅仅抓着洛晨臂膀,低声说道:“母亲生前最爱红色,平日里窗纱被褥一概都是以红色打底,那日她过世之后,别院也并无人前来打扫,可是眼前这窗帘怎么都变成白色的了?”

    洛晨体内灵力流转,将整个别院扫过一遍,只是这四周鬼气遮掩,并不能看得真切。略略思量一番,洛晨方才说道:“池萝,别院事出反常,必有邪祟,且已牵连整个寒袖山庄,你且带我去你母亲去世当日住的房间一观。”

    有洛晨在侧,池萝多少也有了些底气,微微点头,指了指正厅一侧。二人绕过正厅,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只见一间房大门虚掩,其内隐有微声,洛晨越发觉着这别院非同寻常,步步上前,片刻已然来在门口,却不抬手推门,只将体内灵力一鼓,两扇大门倏然大开!

    “啊”

    这房间之内,白帘白帐,白枕白床,偏生被褥鲜红刺目,那窗帘,床帐,枕头被褥,甚至是桌椅门窗上尽是抓痕,棉絮绒毛或红或白,四处飞散。这房间窗外正对着一株茂密的老松,寒风一过,松枝摇曳,房间忽明忽暗,诡异无比,真令人遍体生寒。

    只是洛晨此时却并未将这红白二色放在心上,阴阳眼下,那床榻之上正端坐一人,这人身着红衣,面色煞白,双唇猩红,眉飞入鬓,眼眸漆黑,一头长发飘飘荡荡,两只枯手开开合合,见洛晨入内,忽然咧嘴一笑,整个房中红白乱舞,鬼啸连连!

    洛晨早已凝神戒备,怎会被这小小阵仗唬住?正要出手,却见屋内红白越发浓密,鬼哭凄厉,经久不绝,待到红白棉絮尘埃落定,那床榻之上还哪有人影?

    洛晨见状,心下一惊,正欲回身,忽觉身后寒风阵阵,飞沙剑逆转而上,只听哐啷一声,金铁交鸣,洛晨借力向前,这才回过身来,但见一人身着红衣,面色苍白,神情阴狠,正挡在门口,不是池萝还有谁?这正是“芳魂无故生杀意,邪魔缘何害夫君”,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7回 战厉鬼妙法起阳炎 劫少女慈父闭山庄

    上回说到,洛晨于寒袖山庄后山祭拜池萝生母,待到回庄,已是晌午时分。洛晨只觉一处别院之内隐有鬼气,正是池萝母亲生前所居,二人入内查看,只见其内荒凉萧索,卧房之中抓痕历历,中藏厉鬼,随后那厉鬼倏然不见,一旁池萝面色阴狠,悍然朝洛晨攻来。

    寒袖山庄乃是江湖势力,虽与散修有些交情,但大多还是以习武为主,可此时池萝周身鬼气,面目狰狞,一看便是被方才那厉鬼缠身,所以才会对洛晨出手。这厉鬼缠身极耗宿主精元,纵然是身强体健之人,一遭下来也要去了半条命。

    眼下这厉鬼上了池萝的身,凶悍无比,整个人虚虚浮浮地悬在半空,滔滔鬼气于背后隐隐凝聚成四面战旗,这战旗之上隐有虎豹熊狼,看样式倒与扶威军有些相像。池萝双目一睁,周身鬼气大盛,双手虚握,朝着洛晨猛然横扫而来,就如同握着一把长刀一般。

    之前池萝曾提起过,她的母亲正是当年望海叛军造反,父亲率寒袖山庄众人前往营救之时顺便救回的,此时洛晨见这厉鬼这般情形,便知这厉鬼应该就是池萝生母所化,心下既惊且敬。夫人离开军中多年,化作厉鬼竟依旧是这一副军士模样,果然是铁血忠魂,非同凡响。

    眼下池萝手中虽看似空无一物,但洛晨阴阳眼下,却见鬼气成锋,寒凉无比,朝着自己脖颈而来。洛晨心思空明宁静,身形一侧,右手持飞沙剑探向鬼气,左手掐诀,灵力流转,烈阳术倏然而起,将自身护在其中,周围鬼气受阳气所逼,纷纷散去。

    “铛!”

    此时鬼刃横扫而至,与飞沙剑狠狠撞在一处,这一刀果然是不同凡响,眼下洛晨已然是真人修为,寻常鬼物根本不能靠近分毫,可是这一刀劈下,竟把他的身形生生斩斩偏三尺有余,烈阳术一阵晦暗,险些被直接破去。

    洛晨在人宗山外山洞府出来之后,师父寂真人曾留下书册丹药,其中尽录道门法术。这两个月来,洛晨借着养伤之机,早将书中的各路法术一一记在心里,这会见鬼物如此凶悍,登时又取出一张烈阳符,朝着池萝射去。

    眼下洛晨已是真人,体内灵力为先天气涤荡,精纯无比,烈阳符被这等灵力激发,威力登时大了十倍不止。池萝被烈阳符所逼,不得不抽身后退,催动鬼气化解炎阳。洛晨一手持剑,一手掐诀,口中念道:“正南有灵,朱雀羽轻,上炙罡气,下煮玄冰,炎生气海,火漫神庭,**焚尽,天地光明,敕!”

    寂真人所传书本之中,尽录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法。那三十六天罡乃是道门奇术,非修为精深者不能研习,七十二地煞虽不及天罡,但其中通幽驱神,追魂逐魄,摘星取月,解厄禳灾,若能勤加修习,也自有精妙通玄之处。

    眼下洛晨用的乃是这七十二地煞中的驭炎之法,这边口诀念罢,阵阵烈焰自洛晨七窍而出,一时间炎龙乱舞,护持周身。此时洛晨方才所施烈阳术尚未散去,烈阳明火,两下相合,赤红火苗中登时带上一丝金黄,洛晨福至心灵,又掐出一个烈阳术,身边阳炎奔腾,声势浩大。

    那烈阳符虽猛,但也架不住池萝周身鬼气浓郁,拖延片刻便已然灰飞烟灭,鬼气凝刀,战旗飞舞,兜头盖顶地朝着洛晨劈了下来,那炽烈阳炎竟只能略略缓其攻势。洛晨虽惊不乱,飞沙剑随意在阳炎之中划过,整个剑身阳炎明灭,飘然逆转,朝着鬼刀迎上

    但见那阴风腾鬼雾,狂炎隐烈阳,黑刀随邪煞,白剑起寒光,这边洛晨初至真人施道法,门户初开昭灵性,那里池萝早被厉鬼缠紫府,三魂七魄出皮囊,这二人真灵先天演妙术,阴煞邪鬼舞刀枪,英魂何故生怨念,烈阳起处影尘凉。

    二人在这房间之中打了数十合,洛晨只怕池萝为厉鬼缠身一久,性命不保,手上愈发凌厉迅疾。此时本就是晌午,那厉鬼先被天地阳气所制,又为洛晨烈焰所逼,不过片刻败象已生,却犹自不肯退后,四面战旗上下飞舞,一把黑刀来往纵横,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洛晨一面荡剑招架,一面暗自凝神,这会厉鬼招式虽猛,然却是外强中干,后力不足。又过了十几招的光景,洛晨左手掐诀,周身阳炎忽然一鼓,猛然化作数十条火蛇,尽数朝着那厉鬼而去!

    “啊啊啊”

    火蛇来势迅猛,那厉鬼猝不及防,一身鬼气登时被阳炎破开,手中黑刀崩碎,背后战旗消弭,洛晨觑着破绽,探出剑指,自飞沙剑上轻轻一抹,阳炎随指而灭。洛晨步履飘忽,欺身而上,侧过剑身,在池萝下腹轻轻一拍,嘶号又起,阵阵鬼气倏然自池萝背后阳关穴而出,消散不见。

    “噼里啪啦……”

    厉鬼立身,池萝两眼一翻,登时不省人事。洛晨将她抱在怀中,尚未施救,却听得外面一阵纷乱嘈杂,房间门扇倏然而开,池炀带着十几名寒袖山庄弟子正立在门外,众人个个面冷如霜,杀意满盈,显然把洛晨当做是图谋不轨的贼人了。

    此时方城也在众人之中,面色冰冷,还没等池炀说话,便朝着洛晨嘶吼道:“洛公子,这是先夫人生前所居的房间,你……你在此处作甚!”

    此话一出,房中杀机更重,不少弟子目眦欲裂,眼看着就要冲上来,此时池炀忽然抬手将众人拦下,盯着洛晨瞧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洛公子,你之前在正厅之上狐假虎威,大放厥词,我看在你是小女战友,这才没有计较,谁知你又将小女骗到我爱妻生前居室,欲要加害,这我却是不能再忍了……”

    洛晨神情淡然,悄然将一道烈阳术打入池萝体内,先朝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原来这是您爱妻生前的居室,若不是您说,我还以为这是用来存放陈年旧物的柴房呢,难不成您是怕忘了尊夫人过世时的场景,所以才一直不叫人打理?”

    话音未落,池炀眼中猛然闪过一丝戾气,身形一动,寒袖山庄的招牌武学相思掌法已然展开,只见掌影绵绵密密,暗劲层层叠叠,尽数朝着洛晨压来。洛晨立在屋中,早看出池炀招式之间隐有煞气,虽然不多,但却十分凝实,应是被邪祟侵体有一阵子了。

    相思掌法纵然高深,但也只是人间武学,那点煞气虽然沉凝,但终归细微,于池炀来说或是心腹大患,在洛晨眼中也不过癣疥之疾。随手将池炀招式化去,洛晨探出两指,轻轻点在池萝咽喉之上,随后缓缓上前一步。

    洛晨此举一出,众人大惊,连身子都跟着紧绷了几分,然池炀身为池萝生父,眼中却显出一丝疯魔与快意,似是正盼着洛晨出手将池萝击杀。洛晨将池炀的神态看在眼中,但却并不点破,只淡然笑道:“眼下池萝在我手中,若是不想她丧命,便立时退开!”

    池炀身形狠狠一震,面露惋惜之色,只是此时他正背对一众弟子,众弟子也只以为庄主乃是心念爱女,所以才会身形震动。良久,池炀方才抬起手来,向后轻轻挥了挥,说道:“众弟子听令,让开路去,放洛公子离开。”

    庄主发话,众人纵然不愿,也值得乖乖照做,只是洛晨却忽然笑道:“不必那么麻烦,我这就带着池萝离开,池庄主,若是您竟敢暗中派弟子搜寻追捕,莫怪我不怜香惜玉!”

    说罢,洛晨催动界术,身形一闪,早已不见,众弟子见状,纷纷叹息喝骂。半晌,方城才走到池炀身旁,恭敬问道:“庄主,小姐被那姓洛的劫走,弟子愿率众师弟前去追捕,必将小姐带回,将那姓洛的交于庄主处置!”

    此话一出,众弟子跃跃欲试,目光灼灼,纷纷看向池炀。可池炀面上却依旧冰冷如霜,当即看向方城,漠然说道:“方才那姓洛的说一旦发现咱们前往搜寻追捕,便会立时要了我女儿的性命,你……难道没有听在耳中么?”

    方城一愣,心下猛地一颤,然还是将嘴边的话脱口而出:“庄主,眼下小姐被那姓洛的掳去,咱们寒袖山庄岂能因为他几句狠话便乖乖束手?据说那姓洛的本就是修真之人,若是真的放任他离去,到时小姐深陷魔爪,岂不是更加九死一生!”

    平日里池炀对待庄中弟子颇为和善宽厚,故而此时方城就算觉着不对,也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只是这边话音未落,池炀眼中已然杀机暴涨,看得方城遍体生寒,正要说话,池炀却已然转过头来,目光阴冷,声音森然:“不如我把寒袖山庄让给你,由你来将池萝带回,如何?”

    话说至此,方城便是个傻子也明白了,登时躬身行礼说道:“庄主,小姐被劫,弟子忧心如焚,只想着如何将小姐安全带回,绝无顶撞庄主之意,还请庄主莫要见怪。”

    方城乃是寒袖山庄中的大弟子,如今众人见他都被庄主冷面斥责,登时个个噤若寒蝉。池炀回头扫视众人一眼,冷哼一声,说道:“自今日起,众弟子回守山庄,无令不得擅出,半月之后再行下山收拢灾民,其间好生照顾庄中百姓,不得怠慢,听见了吗!”

    山中百姓固然有老实巴交,对庄主感恩戴德之人,当然也不会少了得寸进尺,白眼难熟的鼠辈,众弟子都是江湖中人,哪里愿意对那些百姓低声下气?只是上有庄主严令,众人不敢不从,只得草草答应一声,各自心灰意冷,纷纷去了。

    且不说寒袖山庄上下紧闭,有进无出,方才洛晨携了池萝,催动界术,闪烁而出,却不离开寒袖山,只在山腰随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安身。方才池萝为厉鬼缠身,后虽被洛晨逼出,但终归伤了元气,以她凡人之躯,纵然有灵力润养,只怕没个一月光景,也是醒不来的。

    这会洛晨将池萝放在一棵树下,抬手按在池萝玉腕之上,忽然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一阵轻咦,随后面上才缓缓浮现一丝笑意,信手在周围布下几个藏形术,才自顾自地忙活起来,这正是“宝庄无缘生邪祟,累得芳魄做凶魂”,究竟不知池萝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8回 搭木屋池萝沉睡梦 惑妖言池炀命悬丝

    上回说到,池萝为厉鬼附身,洛晨生怕她性命不保,以阳炎之法将厉鬼逼出,谁知池炀率弟子随后赶到,直指洛晨,说他欲要对池萝图谋不轨。洛晨无奈,只得以池萝为要挟,催动界术,闪烁而出,于山间寻了一处隐蔽所在,这才运转灵力,探视池萝伤势。

    池萝先是被厉鬼缠身,精元消耗,后又被一剑拍在下腹,洛晨虽已刻意收手,然终是免不了有几分伤损。这会洛晨将池萝放在树下,探出手去按在她一只皓腕之上,只觉池萝脉象虽有些紊乱,但却不显虚浮微弱,全无半点元气耗损,血脉亏空之相。

    洛晨见状,不由微微皱眉,池萝身体无碍自是好事,但如此一来,她生母化作厉鬼一事便必有蹊跷。只因世间含怨枉死之魂,借天地阴气化作厉鬼,满心杀念,残忍狠毒,最先索死的便是父母妻儿,方才池萝被她母亲所化厉鬼上身,此时却几乎毫发无损,其中必有根由。

    此番池萝虽受伤不重,但估计也要有将近十日才能醒来。洛晨思量一番,便也不急于一时,起身在周围布下藏形术,将这一片树林隐去,随后以灵力为刃,砍倒树木,削成木板,当初他在江城润雨学宫之时曾经读过不少关于机巧榫卯的古籍,此时修道有成,心思澄澈,做起这些更是信手拈来

    但见那榫舌接榫眼,斜肩顶束腰,上梁承下座,归转锁挂销,纵横分斜月,槽口接牙条,霸王枨起做桌椅,格肩长短复相交,抱肩明暗分上下,套挂夹头定横桥,这正是点线勾连分机巧,不着铜铁半分毫,凹凸阴阳自相固,何来斧剁与锤敲?

    榫卯之变,精深无比,加之这寒袖山上都是数十年的古木,木质细密轻盈,不松不散,实乃上品。洛晨凭着记忆随便做出几个夹头榫,抱肩榫并套挂榫便已然绰绰有余,只用区区半个时辰便在山腰中搭起一座木屋,其内左右分两间,床铺桌椅俱全,虽不及山庄房舍齐整,但也颇为精致。

    抬手甩出一阵清风,将屋内灰尘扫清,洛晨先在本命界中取出些许衣物铺好,随后才抱起池萝,将她放在屋中床上。这会池萝昏迷不醒,洛晨本命界中纵有吃食也没什么用,只好每日以些许灵力打入池萝体内,以保生机。

    转眼七日过去,寒袖山上竟无半点动静,洛晨出去探视几次,只见庄内庄外众弟子来往如常,除了面上多有愤懑不平之色,其余并无异状。只是山中收容的百姓隐有反客为主之势,越发不把寒袖山庄弟子放在眼中,两方多有口角,然最后还是庄中弟子妥协退让,想来是池炀严令,众人不敢违逆,这才让山中灾民得寸进尺。

    眼下已是十月末,山中越发寒凉,这一夜洛晨在外面巡视一圈回来,外面竟飘飘扬扬地下起了小雪。望海虽地处偏南,但终归不及江城那般冬日下雨,雪片落在泥土之间也并不融化,如此不过几个时辰,山中已隐有莹白,远远看去倒也颇有一番意趣。

    洛晨立在屋外瞧了一会,这才回到屋里,见池萝睡梦间面色稍显苍白,只怕她此时受凉,落下病根,便以驭火之术在屋中生了一堆火。一时间屋外寒凉骤起,屋内却是温暖如春,待到池萝神色又复红润,这才走到门边,斜倚着门框看雪不提。

    且不说池萝这会昏迷不醒,却说山间小雪初落之时,早有一对白发夫妻来在寒袖山庄门口,说是要求见庄主。这对夫妻庄中弟子也认识,他们二人并不像其他灾民一般嚣张跋扈,恃弱凌强,反而颇为知礼客气,每受恩惠,必然道谢,故而众弟子也并没有为难二人,略作通报便让他们进庄了。

    这一对慈眉善目的夫妻进得山庄,却并不去正厅,反而轻车熟路地来在书房。此时池炀正在书房之中,见二人前来,登时起身相迎,口中说道:“二位前辈年事已高,雪夜光临,实在辛苦,只是不知这深夜前来,有何见教?”

    池炀一面说着,一面亲自拎起茶壶,给两位老人斟满热茶。这二人也不客气,含笑接过,眉眼之间尽是慈祥,但却又都一言不发,只缓缓拿起茶杯,轻吹慢饮,仙风道骨。池炀不敢打扰,在旁侍立良久,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二位前辈,不知……”

    这边话还未说完,那老妇已然抬手,笑着说道:“池庄主不必着急,您那夫人虽已化作厉鬼,欲要索命,女儿也是天生凶星,害父害母,但我二人既然受了您的恩惠,自然便会保您无恙,您且说说,这几日觉着身上如何?”

    池炀闻言,哪敢怠慢,急忙说道:“前辈,之前劳您二位费神为我驱除体内鬼气,这段时日以来晚辈果然觉着身子舒畅许多,拙荆别院晚辈也一直封存,未曾擅动,只是前几日发生了一些小事,晚辈不敢打扰二位清修,也就没有派人知会。”

    此话一出,两位老人齐齐一怔,进屋便一言不发的老丈立时开口问道:“不知那别院中究竟发生何事?尊夫人所化厉鬼怨念冲天,非同小可,即使是我夫妻二人,也并无十全的把握,是以此事关乎庄主性命,还请庄主一定不要隐瞒。”

    池炀一听这话,周身登时一颤,哪里还敢兜圈子,当即言道:“二位前辈莫急,只是当日小女带着一名旧友来在山庄,不知怎么就跑到了拙荆生前的别院里,那人欲对小女不轨,被我带人拦下,他见不成,便以小女为要挟,逃出庄去了,眼下已过去七日,也不知……”

    说到此处,池炀面上隐隐显出一丝牵挂,那老丈目光一凝,池炀只觉心头一凉,牵挂之意登时烟消云散。此时一旁老妇才幽幽开口,缓缓说道:“此女害父害母,不要也罢,池庄主身边有含怨成鬼的娇妻,膝下有天生孤煞的女儿,还是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要紧……”

    一语未了,那边老丈又复接道:“池庄主,此事在你看来不过寻常小事,殊不知你那妻子化作厉鬼,生前所居别院需得封存九九八十一天,方可保你无虞,谁知此时中道打开,那厉鬼再无掣肘,眼下虽风平浪静,然老身猜着,只需再过个三日,您必有性命之忧。”

    这会池炀已然被这一对夫妻给吓住了,急忙上前说道:“二位前辈,当日实在是晚辈一时糊涂,这才乱了两位的安排,此时晚辈命在须臾,还请二位仙长大发慈悲,救晚辈一命,若有什么为难之处也尽可说与晚辈,晚辈自当尽力!”

    那老丈闻言,摇头说道:“我二人当初救你,也不过是天缘凑巧,并非图谋什么,那厉鬼被我二人封制于院中,本已难成气候,谁知你竟这等糊涂,仓促开园,放出厉鬼……唉,眼下整件事方寸大乱,倒教老夫十分为难呐……”

    此时池炀心神已为这两人所摄,只觉慌乱无比,惊恐万状,立在一旁口不能言,双膝半弯半直,但却终是未能跪下。这便夫妻对视一眼,那老妇方才说道:“罢了罢了,你这寒袖山庄虽然华贵,但于我二人眼中也不过一堆破砖烂瓦……唉,定数如此,我二人也少不得只能救你一救了,只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池炀哪里还不明白,立时上前说道:“二位若有所需,尽可说与晚辈知晓,就算倾尽山庄家财,晚辈也必让您二位满意!”

    老丈闻言,将手中茶杯轻轻放下,说道:“我二人并非是要什么东西,只是此番厉鬼封而复出,今非昔比,需得我二人先出手化去你身上鬼气,随后你需得将一件贴身之物交于我二人,我二人在其上留下法术,方可保你无虞。”

    池炀将老丈一番话听在耳中,身形猛地颤了颤,目光一闪,似是时分为难。这一对夫妻也不着急,慢慢回到座中,端着茶杯随意把玩。良久,池炀方抬起头来,看向二人说道:“晚辈有家传相思尺,此尺颇为神妙,唯有历代庄主能将其化入体内,不知此物可否?”

    老妇瞥了池炀一眼,淡淡说道:“老身并不知什么相思尺,只要是你贴身之物,都可承载仙法,只不过越是贵重珍奇的东西,留存仙法的时日便越久一些,其中利弊你自己掂量着就是了,哪就用的着立在这思量这半日?”

    老妇如此一说,池炀反倒放下心来,浑身一松,开口说道:“如此最好,不知二位何时才能施法为晚辈去邪?”

    老丈闻言,起身说道:“眼下你已被鬼气侵体,此时宜早不宜迟,若是无妨,这会咱们便去往净室,我二人立时帮你去除鬼气,也好早些叫你放心。”

    池炀闻言,自然无不应允,但却未曾注意到,自打这些灾民来到寒袖山,山庄之中原本常来常往的一干散修俱都消失无踪。眼下整个寒袖山上,只有这一对老夫妻颇有本领,池炀又乱了分寸,自然只能任由这二人摆布。

    闲话休提,三人出了书房,来在一处净室之中,老丈命池炀安坐当中,自己和那老妇分南北而坐。三人平息定气,随后这一对夫妻齐齐抬手,两道黑气自指尖而出,倏然化入池炀体内,池炀只觉五脏寒凉,紫府炙热,颇为难熬,但为了保住性命,也只得强自忍耐。

    “啊”

    黑气一出,阵阵嘶号猛然自净室之内而起,一道淡红身影飘然而现,身穿红袍,背插战旗,手持鬼刀,眉飞入鬓,面色苍白,正是之前洛晨在别院之中所见到的厉鬼。此时这厉鬼手中鬼刀飞舞,奋力将两道黑气扫开,只是这黑气却如跗骨之蛆,虽被荡开,却又顺着长刀流入厉鬼体内,每流入一分,鬼眼之中的清明便少去一分。

    此时,那老丈睁开双眼,唇舌不动,对着那厉鬼悄然说道:“果然是个痴情女子,为保夫君性命,竟不惜将阴煞引入自身体内,把自己生生从一个幽魂炼成了一只厉鬼,嗯,可叹,可敬,但也十分可怜呐……”

    这会池炀五感六识俱已封闭,对面老妇冷哼一声说道:“那又如何,阴煞之气无孔不入,能被这等无上神息入体,那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若不是为了那相思尺,这阴煞之气岂是一个凡夫俗子并一个游魂散魄能觊觎的?”

    老丈呵呵一笑,不再多言,二人催动阴煞,齐齐逼向中央。夫人所化厉鬼挥舞长刀,死死守在池炀身侧,然终是不能周全,丝丝阴煞顺着池炀皮肉渗入经脉,与体内阴煞勾连,移心动性,泯灭神志,这段时日池炀之所以会变得这般冷血独断,正是为阴煞所害。

    一对夫妻乃是阴神教教徒,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正是为了池炀的相思尺,这相思尺化于池炀体内,需得他心甘情愿方能取出。只是二人奉神教命令,欲要以阴煞直接制住池炀神志,如此寒袖山庄尽归阴神教所有,一劳永逸,可免去日后许多麻烦。

    只是,此前池萝常在山中,纵然池炀心智已被阴煞侵蚀,但毕竟父女情深,多有变数,故而二人只能先把阴煞种入池炀体内,其余的也不敢妄动。夫人所化阴魂死后还想着护持夫君,每日吸摄阴煞,谁料这阴煞极为凝实,夫人一缕芳魂没能救下丈夫,反倒把自己炼成了一只厉鬼。

    之前在书房中,二人听闻池萝失踪,心下大喜,登时设计将池炀骗到净室,全力催动阴煞,欲要在今夜直接将池炀炼成阴傀,顺便把他夫人的魂魄也炼成厉鬼,为神教所用,如此一来,寒袖山庄尽归神教,必是大功一件。

    却说这边山庄之中,净室之内,一人一鬼命在须臾,此时山腰之下,原本沉沉昏睡的池萝忽然睁开双眼,面色悲戚惶恐,泪流满面,欲要呼号,却只觉喉中作梗,难发一声,外面洛晨隐隐觉着屋中不对,急忙入内查看,这正是“血脉连心通千里,仗剑直入九重庄”,究竟不知池炀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99回 感父母夜入寒袖庄 爆阳炎老者护池萝

    上回说到,一对老夫妻夜间来在寒袖山庄,面见池炀,说池炀之妻已成厉鬼,女儿更是天煞孤星,害父害母。池炀心神为这二人所摄,自是惊惶无地,只求保住一条性命。随后三人来在静室,这夫妻以阴煞打入池炀体内,池炀虽有夫人暗中相护,但终归难以抵挡。

    这边山庄之内一人一鬼命在须臾,凶险万分,此时睡在山腰木屋中的池萝猛然惊醒,面色悲戚,泪流不止。洛晨在外听闻响动,急忙闪进屋中,但见池萝面色苍白,气息混乱,身形摇晃地扶在墙边,急声说道:“洛秦,我……我父母命在旦夕,快……快带我进庄!”

    洛晨自知池萝母亲已然身死,但眼下她这般焦急,应是寒袖山庄出了什么变故。思虑至此,洛晨略一点头,一道灵力打入池萝体内,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揽起池萝纤腰,身形闪动,隐身法倏然而发,两人掠出木屋,趁着夜色朝寒袖山庄奔去。

    寒袖山虽大,但洛晨身为修士,登山度水如履平地,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已然来在山庄中,但见其内灯火通明,来往弟子面色如常,毫无慌乱,哪里有半点大祸临头的架势?洛晨张开灵力,细细感知,只是眼下庄内鬼气弥漫,神识模糊,一时也难瞧出什么端倪。

    二人在正厅之外站了半晌,池萝只觉心下越发烦闷难捱,银牙一咬,猛然从洛晨身侧移开。她本是凡人,体内无灵力流转,此时离了洛晨,隐身法登时即散,显出身形。周遭弟子只觉眼前一花,随后便看见一人立在正厅门口,刚要吵嚷起来,才瞧出这人正是之前被掳走的大小姐。

    池萝此处现身,厅外弟子登时一愣,也顾不上细想池萝为何会忽然出现在此处,急忙跑上前问道:“大小姐,您不是被那姓洛的劫走了吗?怎么……”

    此时众弟子纷纷聚了过来,洛晨催动隐身法立在池萝身后,倒也不担心被人察觉。眼下池萝忧心父母,略略扫了周围弟子一眼,开口问道:“眼下寒袖山庄有难,我要和爹爹商议对策,你们可知我爹爹现在何处?”

    一名弟子闻言,开口说道:“大小姐,方才有一对老夫妻前来求见庄主,那时庄主好像正在书房。”

    池萝眉头一皱,暗暗朝洛晨的方向打了个手势,洛晨心领神会,上前几步,隐身法催动,将池萝身形隐去。众弟子见小姐倏忽而现,又倏忽而隐,各自瞠目结舌,口不能言,此时池萝的声音凭空而起:“我去寻爹爹,你们守住庄中大门院墙,任何人不得出入!”

    众人方才还有些愣神,这会不见小姐身形,却能听见话音,心下登时叹服敬佩,齐齐应了一声,便各自散去了。过不多时,方城也得了消息,他心中本就对池萝隐有爱慕,这会听闻池萝归来,安有不尽心之理?一时间众弟子团团而动,将整个寒袖山庄守得跟个铁桶一般,内不能出外不能进,好生严整。

    却说这洛晨带着池萝一路急奔,来在书房门口,抬手推开房门,只见其内书本规整,桌椅井然,案上两杯香茶犹有余温。洛晨催动神识在周围探查一圈,并未找到什么密室暗门,当下言道:“方才那弟子说有一对老夫妻前来拜会,眼下书房中摆设不乱,香茶微凉,应是庄主带着那两人去了什么地方……”

    此时池萝面色更急,一面朝外走一面说道:“那一对夫妻我是知道的,娘妻刚刚过世,他们二人便来拜访父亲,从那以后,父亲先是对我冷冷淡淡,随后又封了娘亲别院,到后来更是对那些收拢来的灾民低声下气,我之前还未察觉,这会想来,其中必有蹊跷!”

    之前池萝受伤昏迷,洛晨每日都会为她打入灵力,经脉得灵力滋养,自然受益匪浅。这会猛然醒来,纵然心中焦虑,但依旧神志清明,从前因丧母之痛未能体察处,这会都一一明朗清晰,略一思量便知症结所在。

    若论这寒袖山庄,最为熟悉之人莫过于自小在其中长大的池萝,这会于书房之中寻不见父亲,池萝略一闭目,心下早有定数,同洛晨一道朝着练武场而来。这山庄练武场中不仅有磨炼招式的木桩铜人,更有参悟心法的净室,池炀和那一对老夫妻正在其中。

    眼下这老夫妻合力施为,净室之内阴煞奔涌,池炀面色狰狞阴狠,夫人魂魄猩红乖戾。只要再有一盏茶的功夫,池炀神志便会为阴煞磨灭,化作阴傀,而夫人魂魄也会彻底被煞气侵染,本心尽丧,沦为嗜杀凶残的厉鬼。

    虽说阴神教徒大多心性狠辣坚韧,冷酷无情,但眼下毕竟大功将成,二人也难免有一丝得意,这么一来,对净室之外的把守便有了松懈,阴煞丝丝透出,再无遮掩。这会洛晨带着池萝赶到练武场中,只觉东首一间净室阴煞惨然,也顾不得思量,飞沙剑受界术加持,猛然朝着那净室而去。

    飞沙剑本就是仙家兵刃,此时为灵力加持,又有界术催动,那真是一往无前,锋锐决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然逼到了那老丈后脑一寸之内。内里二人自知败露,闪到一旁,然飞沙剑却并未收回,反倒朝着中央而去,随后在池炀身前猛然竖起,灵力一荡,登时将池炀和夫人身上的阴煞之气逼散几分。

    方才洛晨以界术将飞沙剑送进净室,并未损坏门窗分毫,此时那老丈老妇两双眼睛俱都盯在那飞沙剑上,洛晨立于室外,催动烈阳明火,化作阳炎,随后催动界术,身形一晃,也来在净室之中,双手掐诀,周身阳炎纵横呼啸,绕过池炀,飞扑而出,一时间净室中烈阳纵横,纤毫毕现,阳炎之威,乃至于斯。

    “呃”

    阳炎一扫,净室之中登时发出两声闷哼,正是那两名阴神教徒。洛晨面冷如霜,手比剑指,飞沙剑腾空而起,自行飞回,那老夫妻修为也着实不低,被阳炎迎面扫中,居然还未丧命。此时洛晨剑锋攻来,二人身上齐齐腾起阴煞,联手相迎,丝毫不落下风。

    阴神教所修功法揠苗助长,虽根基不牢,但进境却是飞快。眼前这二人俱是真人修为,只是招式松散,气息虚浮,若论单打独斗,必然难敌洛晨这玄门正法,可眼下二人联手,互补互助,一时间竟把洛晨压得步步后退,连再施展一次阳炎的机会都没有。

    三人在这净室之中战成一团,从屋内打到屋外,不过片刻已然战了百招有余。洛晨所修毕竟是玄门正道,非眼前二人能比,战得越久,越显精深,但见他白骨剑诀飞神影,太极妙术转回还,六煞五鬼腾阴戾,天医合寿续金丹,玄门暗藏无量法,修心修身修道难,坎坷峥嵘皆去矣,深浅不过枉笑谈。

    这阴神教二人只觉眼前少年越战越勇,招式越使越精,心下早生退意。只是洛晨当年便与阴神教有诸多纠葛,此时哪里会轻易放过,飞沙剑上寒光闪闪,步步紧逼,也不用仙法,就靠着灵力剑招寸寸欺上,对面二人手忙脚乱,不多时身上已有红痕。

    伤口一出,隐有疼痛,这两名教徒心神不定,招式更加散乱。洛晨觑着机会,腾出手来,阳炎骤起,右手飞沙剑一招白蛇吐信,在二人手臂之上划开两道血口,灵力入体,化解阴煞,这二人招式齐齐一滞,洛晨左手阳炎随后轰出,声威赫赫,直奔两人面门而来!

    阳炎兜头盖顶而至,这两人本避无可避,谁知那老妇面色忽然一狠,左手成爪,狠狠地掏进了那老丈后心。老丈猛然被袭,脊骨肋骨俱断,更兼心肺皆碎,一身力气登时消散无踪,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被老妇狠狠推向那炙热阳炎!

    “噼噼啪啪”

    老丈肉身为阳炎炙烤,片刻已然成了一堆焦炭,那老妇就趁着这片刻耽搁,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闪动,竟来在池萝身后,手掌如枯藤一般缠在池萝玉颈之上,面色癫狂,神态狰狞。方才洛晨逼近屋中,池萝怕自知帮不上忙,便在练武场一只铜人身旁躲避,谁知却被老妇察觉,故而眼下才被抓了出来。

    这老妇死死地扣着池萝的脖子,看着洛晨嘶声吼道:“若是不想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丧命,你就立时剖腹挖心,随后自斩头颅,否则我便立时挖了这小姑娘的心肝!”

    洛晨皱了皱眉,若是寻常人劫持池萝,他只需片刻便能将她毫发无伤地解救出来,只是眼下这老妇本身就是修士,且抱了必死之心,如此一来,行事百无禁忌,倒教人无从下手。池萝见洛晨犹豫,当即喝到:“莫要管我,速速杀了此人!”

    老妇神情一狠,手掌收紧,指尖嵌入肉中,鲜血丝丝而下,连带着池萝的脸色都跟着一白。洛晨见状,握着飞沙剑的手猛然一紧,当下喝到:“且慢!”

    说罢,飞沙剑逆转而上,朝着自己肚腹便划了过去。可就在此时,洛晨忽觉手中一阵阻滞,竟是没能划得下去,随后一把扫帚忽然从那老妇的身后举起,“啪”的一声将那老妇扫出去五丈有余,撞倒了十余架铜人木桩。

    这一扫帚迅疾凌厉,老妇遭此重创,口中鲜血横流,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面色阴狠。池萝只觉劲风拂面,再回头时,便见那老妇倒飞而出,身边立着一名手持扫帚的黑衣老人,正是看守后山墓园数十年的端木爷爷。

    洛晨见老者一扫帚就把那阴神教徒制住,心下自是敬佩,急忙上前躬身说道:“晚辈人宗洛晨,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但却并未多言,只略略点头,随手一挥,那老妇登时被道道灵力五花大绑,飘在半空。随后老者才拄着扫帚缓缓走入净室,先是看了池炀一眼,随后才向池炀头顶淡淡一望,说道:“小池萝,来见见你娘吧……”

    说着,老者抬起手来,在半空轻轻一挥,只见一个淡淡的人影于半空缓缓浮现,这人身着红衣,一头长发及腰,凤目柳眉,面容清秀,既有大家之风,又有英气内蕴。池萝一见此人,不由得咬紧下唇,泪流满面,跪倒尘埃,扣头哽咽道:“娘……”

    老者呵呵一笑,似是颇为欣慰,缓缓说道:“你娘本就不是什么厉鬼,只因她生你之时,失了调养,被一股风邪吹进紫府,这才折了寿数,时常头痛,你也不必因此自责。只是她才过世没多久,这两人便混入山庄之中,妖言蛊惑池炀,还在他身上种下阴煞,你娘为保夫君,每日吸摄,这才把自己炼成了厉鬼……”

    洛晨闻言,眉头又是一拧,心下颇为不悦,冷声说道:“既然您前知来龙,后知去脉,却又为何作壁上观?”

    老者看了洛晨一眼,微微一叹,这才说道:“凑巧凑巧,我之前不在后山,你们二人所见的我,不过是身外化身罢了,只因阴神教作乱,仙凡风云变幻,老夫这才去别处瞧了瞧,谁知出去一趟,庄里便出了这么些变故。”

    这边池萝跪在母亲面前,只觉满心悲戚,不知所言。此时那生魂忽然一阵闪烁,发出一串呜呜咽咽之声,老者侧耳一听,慢慢说道:“你娘叫你莫要悲伤,她也并不怪你,你日后要好好孝顺父亲,将来接掌山庄,将家传武艺发扬光大……”

    池萝母亲所言,不过寻常叮咛,可是听在池萝耳中,反倒更添悲戚,俯身痛哭不已。只是待到池萝起身之时,那半空之中已然空无一物,娘亲生魂已然散于天地,复入轮回也。池萝只觉五内俱碎,越发悲痛,直哭了半个时辰方才略止住了,这正是“相思刻骨通人鬼,神尺流波去青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0回 献血肉邪法起流光 临东海悟道言始末

    上回说到,洛晨与池萝潜入山庄,于练武场净室之中寻得庄主池炀,洛晨展开道法,凭一把飞沙剑力战阴神教两名真人,眼看便能将之击杀,谁料此时那老妇竟制住池萝,以为要挟。幸而后山看守墓园的老者前来,信手解围,这才将危局化去。

    此时池萝生母魂魄之中阴煞尽去,化入轮回,庄主池炀为阴煞所侵,不省人事,池萝在侧垂泪悲伤,只因这练武场夜间并没有什么弟子前来,故而周围倒还算安静。洛晨瞧着一旁木然而立的老者,缓缓问道:“端木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指教。”

    洛晨试探一问,并未明言,谁知老者拄着扫帚呵呵一笑,淡然说道:“眼下你修为不够,只能知身边事,见眼前人,待到日后修道有成,自能心知前后,目贯古今。老夫在这山头守了不知几千百载,根本不必费这等心思,只为置几个凡人于死地,你说呢?”

    眼前的老人浑身气息内蕴,丝毫不显,俨然便是一个凡人。但方才他只一击便将那老妇制服,可见修为不凡,洛晨略一思量,只好将心中疑惑按下,又复问道:“晚辈一路行来,与阴神教也是颇有瓜葛,这二人修为不低,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只为对付池庄主一人?”

    这会池萝已然将昏迷不醒的父亲搬到一旁安置,听闻洛晨之言,忽然回头说道:“寒袖山庄不过江湖势力,虽然在望海一带颇有名声,但也断不会引修士觊觎。只是我听爹爹提起过,山庄之中有一件宝物,只能由历代庄主掌管,说不定这两个人正是冲着这件宝物而来……”

    说道此处,池萝一愣,随后便看向一旁的老者。老者微微一笑,瞥了一眼洛晨,点头说道:“我本不理凡尘事,纵然那什么阴神教前来平了寒袖山庄,老夫也不会出手相助,只是当年这宝物乃是老夫赠与寒袖山庄第一代庄主,此间之事又因这宝物而起,所以才会出手收了这邪修……”

    老者话音未落,一旁被灵力困住的老妇忽然面色一阵潮红,周身骨骼咔咔作响,口鼻大张,神色狰狞,嘶声吼道:“阴神在上,祭我残躯!”

    这边吼声一起,老者眉头一皱,灵力骤然收紧,将老妇死死禁锢在内,只是这老妇一身邪术,绝命而发,老者虽修为高深,竟也没能阻止。但见阴煞成风,穿身过骨,那老妇皮肉崩碎,鲜血四溅,一道明光倏然而起,瞬息已在千丈之外,犹可视之。

    老者扫了一眼不远处混成一滩的血肉,轻轻一叹,摇头说道:“唉,难说,难说……小池萝,眼下我要带着洛晨离去,待会只怕会有许多修士前来询问,如此局面,你可知如何应对?”

    池萝幼时便曾随父亲行走江湖,后又在扶威军中与北蛮鞑子厮杀,眼下这阵仗虽大,但也还压不住她。垂首略一思量,池萝方才抬起头来,看着那一堆碎肉,缓缓说道:“有修士潜入山庄,欲要加害生父,此时有高人出手,将之击杀,后一道流光自残骸而起,不知所往。”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忽然问道:“呵呵,不错,那你可知,我为何要带走洛晨,还托你一个凡间之人料理此事?”

    池萝神情淡然,丝毫不因老者是修士而略显拘束,抬手理了理鬓间青丝,看着洛晨缓缓说道:“我那北境战友名唤洛秦,来山庄住了几日,已然离去,其余什么张晨洛晨,我一概不识,您为何要带走他,自然也与我无关。”

    当初在北境之时,池萝便是心思敏捷,此时经历一番变故,心性弥坚,纵然不知修真界通缉洛晨之事,也从老者言谈间猜了个**不离十,故而才会下此决断。洛晨不知就里,但还是拱手朝池萝略行一礼,池萝淡淡一笑,垂首还礼罢,便转过身径朝演武场之外而去。

    老者在旁,赞叹一声,待到池萝走远,这才远远地朝着昏迷的池炀一挥手,只见一道流光倏然从池炀膻中射出,飞到老者手中。还未及细看,老者袍袖一挥,已然带着洛晨腾空而起,四下灵力奔腾,风驰电掣,望东方而去。

    不出老者所料,二人离去没多久,果然有人陆陆续续登门拜访,这些人个个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一看便非等闲之辈。池萝命弟子将池炀抬回卧房修养,自己则端坐正厅,招待来客,这些人俱都是仙宗弟子,前来询问方才流光之事,池萝心下已有计较,对答如流,恰如其分,并未露出半点破绽。

    这边众人皆是修真之人,自然不会与凡人为难,见池萝面有悲色,神态堪怜,也不多打扰,问清流光所向,便纷纷告辞,各自去了。池萝先前眼看着母亲魂魄散去,这会又直忙了一整晚,真是劳心劳力,筋疲力尽,好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波人,池萝只觉头昏脑涨,先去瞧了父亲一回,见父亲并无大碍,这才回房安心休憩不提。

    却说这洛晨被老者带着直冲苍穹,一路向东,只觉脚下山川流水过,城村走马观,不多时已然来在东海之畔,缓缓落在一处巨岩之上,洛晨虽从小见识颇广,但竟从未来过海边,此时红日初升,流云飘红,海上波涛起伏,浩渺无际,好一派壮阔景象

    连波起伏万丈海,碎雪绽玉百里风,流云万状虚如有,鲲翔寒水有似空,赤日流霞金乌动,沉渊无底隐苍龙,百川不知生何处,江河一去尽归宗。

    老者立在巨岩之上,见洛晨面有感慨之色,周身灵力流转自然,自知他心有所悟,微微一笑,默不作声。须臾一个时辰过去,洛晨这才倏然醒转,只觉灵台清明,浑身舒畅,体内任督二脉中先天气竟隐隐散入周身百脉,不复先前凝实。

    老者见洛晨神色略变,微微一扫,便知根底,呵呵笑道:“真人欲成飞仙,需得将任督之中先天气化入百脉,待到化尽,则需寻一处洞府闭关,将周身先天气尽数收回紫府,炼化元神,到时神归紫府,万法皆通,方可飞腾无碍,证道真仙,你这会先天气略散,乃是登堂入室之兆,不必在意……”

    洛晨这会立地悟道,心思空明,闻言微微一笑,躬身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只知前辈复姓端木,却不知尊名……”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老夫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望……唉,好多年没提起自己的名字,都有些记不真了……罢了罢了,洛晨,你也是个倒霉的命,人宗尽数尸解下世,反倒把你给扔在仙界受罪,你可知当日你被天宗云清飞仙打伤之后,仙界立时就发了缉仙令,说你欺师灭祖,有辱师门,要将你抓回重罚?”

    洛晨闻言一愣,随后面露哂色,他虽不知此事,但想起那一日仙宗众人以多欺少,混淆黑白的嘴脸,这缉仙令也就不足为奇了。略思片刻,洛晨这才抬起头来,看向端木望,出声问道:“既然我已被仙界不容,前辈又为何不将我捉拿归案,反倒带我来在此处?”

    端木望拄着扫帚,随意掸了掸袖子,仰头说道:“我本就不是仙宗之人,他们要抓你,与我有甚么相干?我倒要问问你,若是没有来在寒袖山庄,你又会去往何处?”

    洛晨闻言,不由自主地便朝本命界中,放在洛府正厅上的白雪碧心玉望了一眼,只是眼下白雪碧心玉中原本指向一处的流光,此时却已然散成一团,回转不定,洛晨见状,心下一惊,急忙看向老者,端木望又是一笑:“不错不错,白雪碧心玉所指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这边话因未落,洛晨已然催动神识,将周围扫了一遍,只是这四周石是石,沙是沙,风是风,水是水,全无半点异样,连个人影皆无,哪里能找到什么秃头张?四下寻觅无果,洛晨心思一动,这才转回身来,恭敬说道:“还请前辈指教。”

    端木望含笑点头,缓缓朝着海边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若不是见你身上有地宗的白雪碧心玉,我与那秃头张又有点交情,今日你也断然来不了此处,罢了罢了,你可知当初上古大妖霍乱两界,生灵涂炭无数,最后是谁出手将之灭杀的么?”

    洛晨不知端木前辈为何会问起这些,但还是说道:“此事在民间也略有传说,据说那上古大妖法力深厚,更兼座下妖魔成群,修真界前辈死伤无数,最后却是三宗掌门以一个三才阵将那大妖生生困死其中,这才让天下免于浩劫。”

    端木望走在前面,略略点头,说道:“嗯,事情的确是这么一件事情,那我再问你,你虽不是地宗弟子,可知那三才阵,究竟有何效用么?”

    之前寂真人曾经赠与洛晨许多道法书籍,洛晨天赋异禀,早将其中内容记在心中,这会老者问起,洛晨略一思量,便开口答道:“三才阵本为困阵,皆天地人三才正道,困邪魔,镇妖孽,三才不灭,此阵不消。”

    端木望闻言,满意地点点头,立在海边说道:“三才阵本为困阵,其中并无多少杀机,那上古大妖法力雄厚,又怎会被一个困阵击杀?三宗掌门修为精深不假,但也绝不能用一个困阵击杀当年霍乱两界的上古大妖!”

    这一番话惊世骇俗,纵然洛晨心思平静,也不由得惊了一惊,立在一旁平复片刻,洛晨这才问道:“前辈,您的意思是,当年上古大妖并非是被三才阵击杀,三宗掌门之所以能击毙大妖,其中另有玄机?”

    端木望瞥了洛晨一眼,淡淡一笑,这才缓缓说出一段往事来,此时东海之畔空荡无人,只有这一老一少立在海边,眼前旭日初升,沧海横流,寒风萧瑟,竟有一丝离愁别绪含在其中,这正是“明根究底分原委,一叶扁舟过青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1回 借灵泉斩妖应天劫 乘扁舟探海去天外

    上回说到,老者端木望带着洛晨来在东海之畔,那白雪碧心玉上流光发散,想是已然到了秃头张所在之处,可是洛晨左右查看一圈,却并未发现半点玄机。此时,端木望方才不慌不忙地提起上古仙妖大战,说那三才阵只是困阵,并无斩妖破邪之功。

    三宗灭邪妖的故事传遍仙凡两界,凡人不明仙术,不通阵法,自然看不出其中玄机,然仙界众人几乎个个都知道三才阵乃是困阵,并无杀机,却依旧对三宗掌门灭杀大妖一事深信不疑,只因这三才阵乃是名动仙界的三宗掌门所布,那就必然是毁天灭地,无所不能,其间心思,细想处却也十分可笑。

    一身黑衣的端木望拄着扫帚立在海边,脚下白浪层叠,天边流云舒卷,倒也有几分超然之概。但见他眉头微微一皱,缓缓开口说道:“三宗掌门以三才阵击杀大妖不假,但这三才阵,却不是普普通通的三才阵,实是借了地利之便。”

    纵然洛晨心下对于三宗掌门怀有敬畏,但听了端木望之言,也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开口说道:“地利之便?晚辈不解,还请前辈明言。”

    端木望呵呵一笑,探手在怀中掏摸一阵,取出一把木尺,随后说道:“那大妖法力雄厚,仙界众人皆不能敌,只是那时天地间有三处灵泉,天下灵力尽出其中,其一肃杀萧瑟,其二浑厚敦实,其三变幻无常,正应天地人三才之数,那三人为了借三处灵泉之力,这才摆出了个三才阵。”

    端木望这一番话说的甚是平静,然听在洛晨耳中,却不由心驰神往,只觉眼下一心所知,不过九牛一毛,身之所处,难比沧海一粟,真恨不能胁生双翼,纵游乾坤,将这前前后后的时光因果都一一分辨出来瞧个清楚才罢。

    没有理会洛晨变幻的神色,端木望略垂了垂眼角,继续说道:“三处灵泉中虽有无穷灵力,但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可巧那三人所修道法正与灵泉一一相合,天宗紫薇,雷法精深,地宗素玉,阵法超绝,人宗了尘,界术无双,那时他们三人不过飞仙之境,以肉身入灵泉,互持互助,催动三才阵法,以地为基,以天为顶,于三才阵中化出无穷杀机,这才将那大妖灭杀……”

    说道此处,端木望似是还有话说,但却生生顿住,没有多言。这会洛晨满心都是当年仙妖大战的壮阔场景,自然没有留意身边之人,良久才回过神来,开口问道:“前辈,当年这一场恶战果然是激烈无比,只是这又与眼下有甚么相干?”

    端木望摩挲着手中木尺,叹息一声,说道:“小子,凡事物极必反,那三处灵泉汇集天下灵力,凶险无比,寻常仙人进入其中,只怕眨眼的功夫便会尸骨无存,纵然三宗掌门道法精深,时日一久,也难免要身死其中……”

    洛晨闻言,略一皱眉,思量片刻说道:“晚辈不才,但也曾见过本宗掌门了尘上仙,想来其他两宗的掌门也一样健在,既然这灵泉如此凶险,不知当年三位掌门又是如何从中脱出的?”

    端木望呵呵一笑,把玩着木尺,自嘲道:“好多年没说这么些话了,今算你小子走运,老夫便与你嚼一嚼舌根子……当年三宗掌门借灵泉,灭杀妖孽,自身得其中灵力滋养,齐齐从飞仙跃至上仙,可骑虎容易下虎难,三人正要借残阵从灵泉脱出之时,嘿嘿,天劫就来了……”

    洛晨闻言,登时一惊,修真之人飞仙跃至上仙,乃是要化去元神,以肉身应雷劫,若能生还,肉身的雷劫淬炼,与元神合二为一,方能证道上仙,这渡劫一事凶险非常,三人方才灭杀大妖,这雷劫便随后而至,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端木望瞥了洛晨一眼,自知他心中所想,晃了晃脑袋,说道:“不错,那时三人身在灵泉,本就命悬一线,此时天劫又至,更是雪上加霜。那三人不得已,只能纳灵泉深处真灵入体,以抗天劫,到头来三人虽渡过天劫,晋级上仙,更得灵力入体,寿元无尽,然经脉却为真灵灼伤,虽无碍性命,但也只能停在上仙之境了……”

    话虽如此说,仙界之中多少修士终其一生连飞仙都难以企及,更别说那神通念达,法力无边的上仙之境了,三位掌门纵然无法再行突破,也同样掌管三宗数十万年,整个仙界再无能出其右者。

    端木望低头瞧着脚下起起伏伏的海水,眉头微皱:“三人渡过天劫,才退出灵泉,谁知那三处灵泉先是灭杀大妖,已然耗损过半,后又抵挡天劫,真灵亦伤,不过片刻便分崩离析,灵泉一毁,乾坤不稳,天升地沉,三处灵泉掉落凡间,其内残余灵力升腾,竟在天地之间又复幻化出一重青天……”

    这一番接二连三,千头万绪,着实将洛晨惊得无以复加,愣了良久方才言道:“前……前辈,难不成眼下咱们头顶青天,竟是当年灵泉升腾灵力所化?那……那在这青天之上,岂不是还有一处天地?”

    端木望哈哈一笑,拿着手中木尺在洛晨头上敲了一记,说道:“不错,那青天之上还有一重青天,名唤天外天,当年灵泉周边之石,化作大小陆地,漂浮其中,只有飞仙方能在中间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天外天中,是怎样一副光景……”

    话说到这个份上,洛晨也早明白端木望将这些前因后果告知自己的用意,躬身说道:“前辈,白雪碧心玉到此流光逸散,却又寻不见人,想来地宗张师叔便是在这天外天中,只是晚辈虽然想去往天外天,然修为不过真人,有心无力,只怕是累得前辈白跑一趟了……”

    端木望闻言,斜睨了洛晨一眼,举起手中的木尺说道:“当年三处灵泉落于凡间,幻化天幕,故而想去到天外天,也需由三处灵泉而往。这相思尺存于寒袖山庄历代庄主体内,正是去往天外天的法器,今日老夫便送你一程,如何?”

    洛晨闻言,并未回答,心下略有疑惑。端木望一瞪眼,说道:“地宗白雪碧心玉极少传给外人,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片,而且成色又这般上乘,想来秃头张必有什么要紧事与你明说,且眼下仙凡两界大乱,阴神教霍乱苍生,你更是被仙界不容,难道就不想追本溯源,查明根由?”

    听闻此言,洛晨便知自己本命界已然被眼前老者看穿,其实纵然不去天外天,洛晨也一样会查明这两界种种异样的来龙去脉,只因师父寂真人留书之中明言自己与这诸般劫数颇有关联,且当日在江城之时,秃头张也曾托秦烟带话,说洛府大火非是他不愿相救,实在是另有苦衷,这番话洛晨一直记在心中,只想着与秃头张再见时问个清楚,这会良机在前,洛晨虽有疑惑,但终究还是不愿放过。

    见洛晨这般神情,端木望呵呵一笑,已知他心意,灵力一动,手中木尺腾飞而起,落于海中,随后迎风而长,须臾已成一叶扁舟,但见这轻梭往来无碍,底浅晴雨随分,无舵无桨空一身,船头高高举起,琉璃灯火长存。来回已过万载,而今有缘何人?一去横云染青尘,三生轮回定数,今世大梦成真。

    这会洛晨心意已决,二人踏上扁舟,端木望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递给洛晨。洛晨接过,定睛看去,只见其上书三个大字腾云诀。端木望拄着扫帚说道:“这本书乃是我独创之法,修成之后,纵然没到真仙,也可腾云而行,千万里不在话下,你且收好,咱们这便启程了……”

    说罢,端木望也不等洛晨道谢,周身灵力一鼓,但见船头八宝琉璃灯中火光大亮,小舟不但不向前走,反而缓缓沉入水中。灯光所到之处,海水自行退开,上至头顶七尺,下浸船底三寸,端木望哈哈一笑,便以手中扫帚做桨,轻轻一点,小舟便如离弦之箭,倏然朝着东海深处而去。

    这海面看似平静,其内品类繁盛,不亚于深山老林,其中亦不乏凶猛恶兽,只是这船头琉璃灯火颇为神妙,各路大小鱼虾从旁而过,竟都不曾妄动,两厢无事。洛晨哪里见过这等神奇景致,心下欢喜,坐于船内,左右观之不尽

    但见那鲸鲵舞涛弄浪,鱼虾逐流随波,珊瑚七色影如梭,海豚随光鸣唳,螯蟹闲寻海螺。

    含光清绸渐淡,浓墨遮蔽几何,光阴无处可消磨,沉渊闭眼一梦,醒来年岁蹉跎。

    小舟急速而行,不多时已到了深海,周围只有船头琉璃灯盏一点明光,偶有巨螯如屋,长肢似柱,于灯光尽处一闪而过,令人不寒而栗。端木望一面划船,一面说道:“海中之物,多存千百万载,身躯巨大,形貌诡异,更有妖邪,不过只要别去招惹,它们倒也不会主动生事。”

    洛晨略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前辈,此时咱们所往的地方,乃是上古三处灵泉之一,不知剩余两处灵泉,现在何处?”

    此话一出,端木望原本平静的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异样,楞了一下,方才说道:“另外两处,一处在流沙附近,一处在北境雪山,都是经年累月不用的地方了,只有这里离寒袖山庄最近,我懒怠跑路,所以才把你带到此处来。”

    正说着,海底深处忽然显出一丝光亮,与这船头光亮遥相辉映。端木望见状,也不再多言,小船瞬息而过,不多时已然来在这光亮近前。洛晨定睛看去,但见一处由碎石堆成的深井立在一处海底峰顶上,其中光亮明灭流转,颇为玄奥。

    端木望缓缓将船停在深井旁边,看向洛晨,说道:“这便是去往天外天的灵泉,这灵泉附近隐有吸力,待会你只需催动灵力,便会被其吸入,待到重见天日,便是到了天外天了。”

    洛晨闻言,并未急着跳出去,而是借船头光亮,细细瞧了一圈,只见这深井周边顽石之上伤痕累累,沟壑纵横,一股苍凉古拙之息缓缓而出,令人怆然生悲。可想而知当年仙妖大战是何等惨烈悲壮,这才使得这灵泉历经无数光阴依旧没能化去当日印记。

    端木望瞧着这深井,幽幽一叹,说道:“好了,走罢,这灵泉……一直便是如此……”

    洛晨略一点头,静功自行运转,将心中杂念缓缓化尽,随后脚下轻点,掠出灯光之外,一阵柔和吸力迎面而来,将洛晨吸入深井之中,其内流光一阵闪烁,而后又复平静。端木望立在小舟之上,盯着深井瞧了半晌,这才深深一叹,拨转小舟,自行返回,这正是“雨落不遮任打袖,劫来不避反相迎”,究竟不知天外天中是何等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第202回 入深林黑蛇腾杀意 斩邪妖力竭引雕群

    上回说到,端木望将洛晨带到东海之底,那里正是一处灵泉所在,可通天外天,洛晨一路行来,心中疑惑颇多,于是便只身入了这灵泉,一路奔天外天去了。随后端木望独自在东海海底,对着灵泉叹息一回,这才拨转船头,自行回还不提。

    列位看官,洛晨从头到尾与这端木望相识也不过一天,按理说本不应这般言听计从。只因此前洛府起火,秃头张临别之时曾说非是他不肯相救,实在是另有苦衷,寂真人留书也说这两界大劫与洛晨颇有关联,再加上这端木望修为深不见底,若真要与自己为难,也断不必费这等周折,如此一来,洛晨才会随端木望来在东海,也不理会端木望究竟有何意图,二话没说就从这灵泉跳了下去。

    却说洛晨被灵泉吸入,也不觉气闷窒息,反觉周身暖融无比,四围明光流转,颇为玄奥。如此下坠了有一顿饭的功夫,一阵寒风迎面而来,洛晨身子一稳,定睛看去,只见自己已然立在一处丛林之中,这丛林树木奇诡,植被繁多,与此前所见大不相同

    但见那红叶生黑木,蓝华绽金枝,银芽缠黄草,青藤结紫实。祝余遍地而生,迷交相映日,白杨参天叶如扇,细柳伏风万蛇盘,还有那樟木,柏木,修竹,蔷薇,当真是数不胜数,这林间花木藤草千般类,隐有虫鸣鸟清欢,最是天外迷离境,不比凡尘分暖寒。

    眼前林中花木相交,摇曳多姿,其间更有虫影鸟鸣,颇含意趣。洛晨立在原地观之不尽,许久方才回过头来细看,只是身后也是一般的花木繁盛,哪里有什么灵泉的影子?想来这天外天奇境自有其道,并不与下界凡世相同。

    洛晨虽入道门,但这天外天光是草木竹石便与凡间大不相同,故而难免就多流连了片刻。然就在此时,一阵细微的声忽然自头顶而来,洛晨只觉周身忽然一燥,喉中干渴,体内灵力自然而动,抬头看去,只见一只不知名的异兽正盘在枝杈之间,形貌阴狠,煞气凛然

    但见那黑鳞护蛇身,利爪留断痕,四翼腾云麓,红信探假真,这黑蛇一双碧眼寒凉彻骨,逡巡进退藏杀意,那异兽两对利爪锋锐无双,开合收放欲屠人,这正是狂蛇一动密林深,食草捕兽百载存,纳灵淬体犹不尽,又以兽形犯仙身。

    洛晨这会心神略有不定,忽一抬头瞧见这么一只狰狞异兽,不由得便惊呼一声,脚下稍稍退了半步。那黑蛇见洛晨后退,双眼瞳孔缩成一线,四爪连动,肉翼猛扑,身形晃动,虚实交杂,朝着洛晨就扑了过来,利爪带起道道寒光,锋锐无比,气势骇人。

    “铮”

    洛晨纵然心惊,但静功加持之下,也还不至于被一只畜生占了先机,飞沙剑从眉心倏然而现,化作一道白光猛然朝着那黑蛇射去。黑蛇身形一动,利爪寒光横移,将飞沙剑挡下,随后借着回转之势,一尾朝洛晨扫来,几棵大树应声而倒,可见其中力道之大。

    这蛇尾迎面而来,洛晨只觉周身干燥更甚,若是放在平时,衣物皮肤干燥清爽的确颇为舒适,但眼下这一股燥意却透过皮肉直入心间,连带着口鼻喉舌都跟着干燥发痒起来,只想找一处泉水,将周身孔窍尽数泡在其中,方能解了这一股燥意。

    这边洛晨心下烦躁,招式行动自然就慢了一分,那黑蛇利爪在树木之间来回错动,倏然逼在近前,寒光飒飒,杀意腾腾,洛晨大惊,顾不得周身不适,强提一股灵力,生生将身子退出三尺,避开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击,只是鬓角一缕头发却被利爪带到,还未及飘落便已然化作飞灰。

    黑蛇剧毒这般强劲,洛晨哪里还敢怠慢,先挥剑将方才被利爪切断的头发连根斩断,随后烈阳驭火齐发,阳炎大盛,朝着那黑蛇扑了过去,谁知阳炎打在黑蛇身上,竟无半点作用,不过勉强在鳞片之间跃动几下便已然熄灭,这边黑蛇信子吞吐更急,贴地朝着洛晨而来。

    这会洛晨已然觉得燥意入骨,烦闷难当,一面躲闪黑蛇的利爪铁尾,一面缓缓后退。好在这黑蛇虽然诡异凶猛,但拢共也就一扑,一扫两下,颠来倒去也不见什么花样,洛晨得益于此,才借着身法之便周旋许久,没有再被黑蛇沾身。

    “呃……”

    这会洛晨口中便如含了沙子一般干燥粗糙,好不难熬,七十二地煞之术中自有生水之法,只是需要念诵法诀,这会洛晨自身难保,更兼无力逼退眼前黑蛇,哪里还有功夫去颂念法诀?只得一面以剑法招架,一面抽身躲避,其间险象环生,命在须臾。

    这一人一蛇于林间追逐厮杀,洛晨浑身干燥难耐,灵力不畅,那黑蛇却依旧生龙活虎,步步紧逼。片刻之后,洛晨忽然一退,竟靠在了一棵树上,身形随之定住,黑蛇随后抬起利爪,朝着洛晨腰间扫来,这一下若是得手,纵然那爪子无毒,只怕洛晨也一样会落得个肠穿肚烂的下场。

    “喵……”

    就在此时,一声极为微弱的猫叫忽然从洛晨紫府幽幽传出,细若蚊呐,谁知眼前黑蛇却如遭重击,倏然后退,一双巨眼丝丝盯着靠在树下的洛晨,似是十分忌惮,但又不愿放过到手的美食,红信吞吐更急,似是在权衡利弊。

    方才那一声猫叫,自然是本命界中黑毛发出的。洛晨回到人宗之时,寂真人曾经给黑毛诊断过伤势,又为它打入了一道灵力,随后洛晨便将黑毛收在本命界中,时时查看,见它气息平稳,这才渐渐放下心来,任由它在本命界中慢慢修养。

    这会黑毛叫声一起,眼前怪蛇随即后退,洛晨命悬一线,登时想起黑毛乃是灵兽夜星子,夜星子乃是天地异种,能灭鬼魂,破邪煞,这黑蛇正属邪物一类,非阴非阳,故而洛晨的阳炎才无甚效用,这会心思一通,洛晨已有计较,趁着那黑蛇不敢上前,神色肃然,开口念道:

    “乾坤正清,太上玄灵,天存罡气,地储幽冥,阴阳合朔,八荒尽平,镇邪!”

    此法乃是七十二地煞中的破邪之法,乃是借自身正气破去邪煞的法门。此术一起,洛晨眉宇之间登时染上一层金光,辉煌煊赫,颇有神威,体内燥意也随之大减。那黑蛇信子吞吐,竟没有像方才那般立时上前,反倒将一条铁尾盘在身边,四只利爪缓缓地左右晃动起来。

    洛晨见状,便知这破邪之法可制住眼前黑蛇,手中一晃,金光又起,随后在飞沙剑上轻轻一抹,飞沙剑本就是灵物,被洛晨随身佩戴许久,已渐渐有灵,此时被金光加持,更显剔透玄妙。洛晨面色淡然,冠冕堂皇,使出一路坠星剑谱中的初雨剑法,朝着那黑蛇攻去。

    天地万物生克,本就如此,兽类修行远比人难上许多,更何况眼前这只黑蛇修为也不过平平,只不过借着自身天资术法之便,这才将洛晨逼得那般狼狈。这会洛晨寻得命门,借着破邪道法攻来,这黑蛇立时不复当初威风,却犹自不退,利爪铁尾齐齐攻上,朝着洛晨招呼下来。

    飞沙剑来回乱舞,洛晨只觉燥意大减,心头火热,竟不管不顾地朝黑蛇追杀而来。二人在这林中好一阵缠斗,洛晨仗着道法护体,不多时已然在黑蛇身上切开许多伤口。此时那黑蛇已有逃遁之意,洛晨只需收手,便可立时无虞,谁知他竟不能稍停,飞沙剑寒光闪闪,依旧朝着黑蛇杀去。

    世间万物,恐极而怒,狗急跳墙,莫有不爽。这会黑蛇被洛晨法力压制,一身本领化于无形不说,更是命在须臾,登时激发凶性,待到洛晨又一剑攻来,这黑蛇竟猛然朝前一扑,一直闭合的巨口猛然张开,衔住了洛晨剑锋,随后周身邪气一鼓,周围草木便随之干枯委顿,生机不复。

    “呃”

    远处草木尚且如此,洛晨首当其冲,闪避不得,只觉周身干枯更甚,灵力崩散,若非真人先天凝实,内里相抗,只怕洛晨此时早已变成了一具干尸。这会洛晨护住周天,强催一道灵力,勉力开口,又复将破邪之咒颂念一番。

    “噗”

    洛晨自知成败在此一举,拼死一击,竭尽全力,飞沙剑上金光大盛,竟从剑刃之中飚射而出,将黑蛇的脑袋给射了个对穿,此时黑蛇周围三丈之内已然成了一片焦土,寸草不生,洛晨跪在黑蛇旁边,大口喘息,却连一滴汗都未曾流下。

    “唳”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洛晨心神尚未平复,高空之中忽然又传来一阵厉啸,原来方才洛晨一击,金光璀璨,不觉就惊动了附近的怪兽。此时这森林之上,一片黑云倏然而至,其中尽是丈许长的黑雕,只是这黑雕头顶长角,双目幽蓝,凶光毕现,一看便知不是善类。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群雕不消片刻已然发现跪在林中,劫后余生的洛晨,登时发出阵阵嘶鸣,双翼一收,如箭般俯冲而下,这会洛晨心思动荡,灵力枯竭,哪里还有力气对付这一大群飞鸟?只好跪在原地,闭目待死,这正是“天外仙境藏凶厉,谁知知音何许人”,究竟不知洛晨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3回 起惊雷衍真救洛晨 君子国虎啸向仙长

    上回说到,洛晨自东海灵泉来在天外天之境,只觉此处花木植被艳丽奇诡,非凡间所能有,就在此时一条四爪黑蛇忽而扑出,险些要了洛晨的性命,幸而黑毛自本命界中发出一阵低微鸣叫,将那黑蛇镇住,洛晨杀心骤起,拼力将其击杀,不料空中群雕云集,又复朝着洛晨杀来。

    那黑蛇本领不低,洛晨将之击毙已是竭尽全力,喘息未止,这会又来了这么一群凶鸟,哪里还能抽得出手去?故而洛晨半跪在地,只勉力在身上又复下了一个镇邪法,随后便觉眼前一黑,体内灵力枯竭,当真是一根手指都懒怠动了。

    那空中雕群此时已然临近,嘶鸣不止,见洛晨不闪不动,登时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头顶尖角略显朱红,隐有血腥气弥漫开来。洛晨双目紧闭,暗暗运功,只待群雕靠近,便将体内残存灵力尽数收拢,以界术遁走,纵然术法不全,身遭反噬,也好过被这群雕啄食。

    这黑雕常年在林中觅食营生,即使前方树木掩映,也依旧灵敏迅疾,动如流光,不多时已然临近洛晨周身一丈。洛晨忍着剧痛,强催灵力,正要遁走,一阵五色雷光忽然自头顶而起,四散开来,于雕群之中明灭流转,一时间半空羽毛纷纷,嘶鸣不止,群雕为雷光所袭,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略一挣扎,随即身死。

    “畜生安敢在此造次!”

    一个清朗话音自半空传来,随后一道身影飘然而落,将洛晨护住。洛晨这会已然是强弩之末,虽有心看清来人相貌,但终归耗损太过,只略略看了个轮廓便两眼一翻,昏死在地,人事不省,飞沙剑已有灵性,自行飞回本命界中。片刻之后,洛晨隐约觉着阵阵疏风拂面,凉爽清冷,倒也颇为舒适。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洛晨方才悠悠醒转,只觉体内虚乏,浑身无力,张开眼略向旁边瞧了瞧,方知自己正在一处木屋之中。这木屋虽不算堂皇华丽,但也颇为齐整,门窗方位,桌椅摆放也与凡间无甚不同,洛晨瞧了半晌,欲要坐起,谁知才一用力,体内便一阵疼痛,只得又复躺下。

    “唉……”

    几个月前才在人宗之中被天宗云清飞仙打成重伤,方才好了,这一到天外天就差点又被一条黑蛇取了性命。心下如此想着,洛晨轻轻一叹,眉眼间渐生疲惫之色,不觉意兴阑珊,此前颇为执着之事,眼下竟也不十分上心了。

    如此叹了片刻,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一人身着蓝白道袍,缓缓而入,见洛晨双目睁开,登时面有喜色,笑道:“小兄弟你醒了?我看你深陷蛊雕围困,旁边还有一只肥尸身在侧,便知你应是初到天外天,不明就里,这才招了那些畜生前来。”

    洛晨身子略动了动,瞧了床边的男子一眼,立时便看出男子传的乃是天宗道袍,不由心下警觉,但细观时,却见这男子面上神色自然坦荡,并无怨恨杀意,这会自己又是这等光景,故而竟不说破,只缓缓言道:“多谢这位师兄搭救,不知师兄尊姓大名。”

    男子哈哈一笑,随手一招,屋中一个圆凳顺势飞来,男子坐在圆凳之上,缓缓整了整衣衫,随后才说道:“吾乃天宗弟子,进入天外天游历,只因修行日久,俗家姓名早已忘却,而今却只有一个道号,唤做衍真,不知小兄弟又是来自何处啊?”

    洛晨瞧着男子面容,良久方才淡淡说道:“小弟乃是人宗弟子,名唤洛晨。”

    衍真闻言,面上笑容缓缓收敛,露出沉吟之色,半晌才摇头说道:“原来是人宗的师弟,幸会幸会,只是我与人宗几位前辈也是颇有往来,小辈弟子里面也有三五好友,大家时常相谈,怎地竟从未听过师弟的大名?”

    洛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方才那一句话着实是兵行险招,若是衍真知道凡间之事,只怕当即便会将自己拿下,送回天宗,不过此时看来,此人对于凡间之事应是一无所知,想来在天外天中也已经徘徊许久了。思虑至此,洛晨方才言道:“小弟入宗前后也不过六年出头,师兄没听过倒也正常。”

    这不过寻常一言,谁知那衍真听了,眉间却略有讶异之色,又复朝洛晨扫了一眼,这才摇头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不想这些年人宗竟收了洛师弟这样的天才弟子,寻常人少说也要十数年方能证道真人,师弟你不过入门六年,真人境界却已这般稳固,真叫我这师兄汗颜。”

    洛晨摇头一笑,并未在此多做纠缠,开口说道:“衍真师兄谬赞了,方才师兄说我初到天外天,不明就里,所以才险遭杀身之祸,难不成这天外天中竟是有什么规避猛兽的法门不成?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师兄指点。”

    衍真闻言,却并未立时回答,上上下下地把洛晨瞧了一遍,随后探出手来按在洛晨手腕上,沉吟片刻方才言道:“嗯……你之前也不过是灵力损耗过甚,周天也没有什么伤,应是没什么大碍了,既然师弟问起,那师兄就给你细细说一说,也省的你日后在这天外天中难行。”

    自始至终,衍真也只是询问洛晨伤势出身,对于他为何来在这天外天却是一句都未曾多问,洛晨也自不会多言,开口说道:“多谢师兄,小弟洗耳恭听。”

    衍真微笑摆手,在床榻之上布下一个烈阳术,阳气一起,洛晨登时觉得周身暖融,精神也随之一振。衍真见洛晨气色稍好,这才笑道:“据我所知,从下界来在这天外天只能通过那三处上古灵泉,只要有人进入灵泉,天外天中现身之处便会明光大亮,直到来人双脚落地,方才散去,只是……”

    洛晨闻言,心下恍然,想来自己打从进入灵泉之时,方才那树林之中便有光亮闪烁,如此一来,周围野兽不被引来才怪,好在是白天,若是晚上,只怕周围的蛇虫鼠蚁都会被引来,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思虑至此,洛晨也是一阵后怕,不由得摇头失笑。

    衍真嘴角含笑,一面摩弄着手指一面说道:“也算你倒霉,竟引来了一只肥,那东西连我都不愿与之交锋,幸而那一只尚未成年,本领不高,否则只怕我赶到的时候你早就成了一具干尸,纵然是真仙在此也救不回了。”

    洛晨面上显出一丝好奇,开口问道:“衍真师兄,那肥究竟是何异种,怎会有这等通天本领?”

    衍真略一思量,答道:“肥到底是何种我也说不清,但这畜生天生可纳万物之水,遇到猎物,必先以神通摄其体内之水,将其摄成一具干尸,随后再慢慢享用,且这肥一旦身死,神通散开,周遭数里尽成不毛之地,百年之内寸草不生,故而这天外天之人大多都不愿与之交锋,不仅因为它神通古怪,更是为了周遭生灵着想。”

    洛晨不想那四足黑蛇竟这般不凡,一时间瞠目结舌,没有说话。衍真见状,还以为洛晨见怜周遭被肥灭杀的花草树木,当下开口说道:“洛师弟也不必太过挂心,那肥尚未长成,那片荒地估计过个一两年就能再生草木,只要师弟记得,日后见到肥,只需以镇邪之术将之惊走便是,尽量莫下杀手。”

    洛晨自不会在这件事上与衍真争论,只得好好应了一声。衍真倒也并未太过上心,点头说道:“你杀死那只肥之时,想是用了镇邪之术,临了金光一闪,这才引来那些蛊雕,蛊雕生性残忍嗜血,头顶一只蛊角可饮血而长,捕猎之时蜂拥而出,铺天盖地,也是十分骇人,幸而今日这只是一小群,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洛晨略一点头,不由叹道:“我之前在丛林之中,见其内树木奇诡,花草神妙,断非凡间所有,肥蛊雕之流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这天外天中,还有多少奇异品类……”

    衍真哈哈一笑,顺势说道:“品类之多,数不胜数,这天外天北有从极之渊,南有欧丝之野,东有苍梧之庭,西有诸夭之地,加上不周山于正中顶天立地,其中天岛无数,或有人居,或有兽存,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此时咱们正在君子国中,这君子国虽与凡间相类,但也是颇为不同。”

    这边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之音,缓缓说道:“衍真仙长,家中已备下饭菜,还请略进一些,以全我等仰慕之心。”

    门外之人话音中正平和,温厚淡然,令人闻之便心生敬意。衍真略应了一声,看向洛晨说道:“师弟这会可觉得好些?若是好些了,不妨随我一道出去,君子国人虽大多不能御空而行,拜访他国,但对于这天外天的所知,也决然不必为兄少。”

    方才二人说话之际,衍真便在洛晨身下使了一个烈阳术,此时洛晨纵然伤势未愈,但起身也不成问题二人先后从屋中走出,但见这卧房之外乃是小院,其中绿竹红花,碧水黑石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高低错落,掩映衬托,也可说是赏心悦目。

    二人相视一笑,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至前厅,但见其中早摆下一张饭桌,其中尽是男子,并无一名女眷。屋中男子尽着寻常布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腰间皆悬宝剑,寒意透鞘而出,且每人身后都横卧着两只吊睛猛虎,舔爪摇尾,低啸磨牙,威风凛凛。

    “吼”

    桌边猛虎原本只是安静地趴在一旁,虽不说低眉顺眼,但也还算温顺,谁知洛晨一踏进其中,所有猛虎竟同时站起,呲牙亮爪,一双圆眼之中杀意四射,若非桌上男子立时起身胡喝,只怕这十几只猛虎这会就已然扑上来了。

    那边虎啸刚起,衍真神色一肃,脚下错动,已然挡在洛晨身前,淡然说道:“各位若是不愿我将我这位洛师弟带来,只管明说便是,我也断不会教各位难做,眼下我师弟人在此间,尔等却纵容同命虎撒野,当非君子国待客之道!”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桌上男子个个起身,出声胡喝,不过片刻,十几头猛虎尽数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只是一双虎眼依旧不时显露杀意。衍真神色如常,带着洛晨入座,抬手淡淡说道:“师弟,这位便是君子国冷家家主,冷仲。”

    洛晨顺着衍真抬手之处看去,但见一名须发略白的老者坐于上首,那老者见洛晨看来,微微点头,说道:“我君子国人生来便有两只同命虎相随,只是同命虎向来不愿见生人,故而才会咆哮示威,还请这位洛仙长不要介意。”

    话到此处,洛晨自然不会再多追究,只是看旁边几人冷热不一的神情,只怕所谓同命虎怕见生人一说,也不过是临场托词罢了。心下略一思量,洛晨方开口说道:“在下初来天外天,身受重伤,多亏衍真师兄相救,方能拣回一条性命,无意惊扰各位,还请莫怪。”

    这一番话说的已是极为客气,只是桌上有些人神色依旧冰冷非常,并无半分回转,洛晨心下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得坐于席间,一言不发。衍真眉头微微一皱,但也知道君子国同命虎最能分辨善恶,方才洛晨一进前厅,同命虎便咆哮不止,如此看来,纵然洛晨没有心怀歹意,这冷家上下也断不会给什么礼遇了。

    那冷仲见厅中沉闷,略定了定神,方才对衍真说道:“仙长,家中已备下薄酒素菜,还望仙长不弃……”

    “啪!”

    这边话音未落,旁边一名冷傲男子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豁然站起,指着洛晨厉声说道:“同命虎齐齐发狠,你必是居心叵测之徒,说!你是不是与那些邪修一路的,欲要扰乱四方,灭绝部族,干那些人神共愤,丧心病狂的恶事!”

    此话一出,桌边所有男子,包括冷仲在内神情皆是一滞,身后十几只猛虎齐齐站起,摇尾低啸。洛晨不明就里,但也不愿平白受此无故之冤屈,同样起身,冷冷相对,一时间厅上剑拔弩张,凝重无比,这正是“四方因果起青天,难料前路归何处”,究竟不知这一局要如何料理,且听下回分解。

第203二回 起惊雷衍真救洛晨 君子国虎啸向仙长

    上回说到,洛晨自东海灵泉来在天外天之境,只觉此处花木植被艳丽奇诡,非凡间所能有,就在此时一条四爪黑蛇忽而扑出,险些要了洛晨的性命,幸而黑毛自本命界中发出一阵低微鸣叫,将那黑蛇镇住,洛晨杀心骤起,拼力将其击杀,不料空中群雕云集,又复朝着洛晨杀来。

    那黑蛇本领不低,洛晨将之击毙已是竭尽全力,喘息未止,这会又来了这么一群凶鸟,哪里还能抽得出手去?故而洛晨半跪在地,只勉力在身上又复下了一个镇邪法,随后便觉眼前一黑,体内灵力枯竭,当真是一根手指都懒怠动了。

    那空中雕群此时已然临近,嘶鸣不止,见洛晨不闪不动,登时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头顶尖角略显朱红,隐有血腥气弥漫开来。洛晨双目紧闭,暗暗运功,只待群雕靠近,便将体内残存灵力尽数收拢,以界术遁走,纵然术法不全,身遭反噬,也好过被这群雕啄食。

    这黑雕常年在林中觅食营生,即使前方树木掩映,也依旧灵敏迅疾,动如流光,不多时已然临近洛晨周身一丈。洛晨忍着剧痛,强催灵力,正要遁走,一阵五色雷光忽然自头顶而起,四散开来,于雕群之中明灭流转,一时间半空羽毛纷纷,嘶鸣不止,群雕为雷光所袭,竟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略一挣扎,随即身死。

    “畜生安敢在此造次!”

    一个清朗话音自半空传来,随后一道身影飘然而落,将洛晨护住。洛晨这会已然是强弩之末,虽有心看清来人相貌,但终归耗损太过,只略略看了个轮廓便两眼一翻,昏死在地,人事不省,飞沙剑已有灵性,自行飞回本命界中。片刻之后,洛晨隐约觉着阵阵疏风拂面,凉爽清冷,倒也颇为舒适。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洛晨方才悠悠醒转,只觉体内虚乏,浑身无力,张开眼略向旁边瞧了瞧,方知自己正在一处木屋之中。这木屋虽不算堂皇华丽,但也颇为齐整,门窗方位,桌椅摆放也与凡间无甚不同,洛晨瞧了半晌,欲要坐起,谁知才一用力,体内便一阵疼痛,只得又复躺下。

    “唉……”

    几个月前才在人宗之中被天宗云清飞仙打成重伤,方才好了,这一到天外天就差点又被一条黑蛇取了性命。心下如此想着,洛晨轻轻一叹,眉眼间渐生疲惫之色,不觉意兴阑珊,此前颇为执着之事,眼下竟也不十分上心了。

    如此叹了片刻,房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一人身着蓝白道袍,缓缓而入,见洛晨双目睁开,登时面有喜色,笑道:“小兄弟你醒了?我看你深陷蛊雕围困,旁边还有一只肥尸身在侧,便知你应是初到天外天,不明就里,这才招了那些畜生前来。”

    洛晨身子略动了动,瞧了床边的男子一眼,立时便看出男子传的乃是天宗道袍,不由心下警觉,但细观时,却见这男子面上神色自然坦荡,并无怨恨杀意,这会自己又是这等光景,故而竟不说破,只缓缓言道:“多谢这位师兄搭救,不知师兄尊姓大名。”

    男子哈哈一笑,随手一招,屋中一个圆凳顺势飞来,男子坐在圆凳之上,缓缓整了整衣衫,随后才说道:“吾乃天宗弟子,进入天外天游历,只因修行日久,俗家姓名早已忘却,而今却只有一个道号,唤做衍真,不知小兄弟又是来自何处啊?”

    洛晨瞧着男子面容,良久方才淡淡说道:“小弟乃是人宗弟子,名唤洛晨。”

    衍真闻言,面上笑容缓缓收敛,露出沉吟之色,半晌才摇头说道:“原来是人宗的师弟,幸会幸会,只是我与人宗几位前辈也是颇有往来,小辈弟子里面也有三五好友,大家时常相谈,怎地竟从未听过师弟的大名?”

    洛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方才那一句话着实是兵行险招,若是衍真知道凡间之事,只怕当即便会将自己拿下,送回天宗,不过此时看来,此人对于凡间之事应是一无所知,想来在天外天中也已经徘徊许久了。思虑至此,洛晨方才言道:“小弟入宗前后也不过六年出头,师兄没听过倒也正常。”

    这不过寻常一言,谁知那衍真听了,眉间却略有讶异之色,又复朝洛晨扫了一眼,这才摇头笑道:“是我孤陋寡闻了,不想这些年人宗竟收了洛师弟这样的天才弟子,寻常人少说也要十数年方能证道真人,师弟你不过入门六年,真人境界却已这般稳固,真叫我这师兄汗颜。”

    洛晨摇头一笑,并未在此多做纠缠,开口说道:“衍真师兄谬赞了,方才师兄说我初到天外天,不明就里,所以才险遭杀身之祸,难不成这天外天中竟是有什么规避猛兽的法门不成?小弟初来乍到,还请师兄指点。”

    衍真闻言,却并未立时回答,上上下下地把洛晨瞧了一遍,随后探出手来按在洛晨手腕上,沉吟片刻方才言道:“嗯……你之前也不过是灵力损耗过甚,周天也没有什么伤,应是没什么大碍了,既然师弟问起,那师兄就给你细细说一说,也省的你日后在这天外天中难行。”

    自始至终,衍真也只是询问洛晨伤势出身,对于他为何来在这天外天却是一句都未曾多问,洛晨也自不会多言,开口说道:“多谢师兄,小弟洗耳恭听。”

    衍真微笑摆手,在床榻之上布下一个烈阳术,阳气一起,洛晨登时觉得周身暖融,精神也随之一振。衍真见洛晨气色稍好,这才笑道:“据我所知,从下界来在这天外天只能通过那三处上古灵泉,只要有人进入灵泉,天外天中现身之处便会明光大亮,直到来人双脚落地,方才散去,只是……”

    洛晨闻言,心下恍然,想来自己打从进入灵泉之时,方才那树林之中便有光亮闪烁,如此一来,周围野兽不被引来才怪,好在是白天,若是晚上,只怕周围的蛇虫鼠蚁都会被引来,那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思虑至此,洛晨也是一阵后怕,不由得摇头失笑。

    衍真嘴角含笑,一面摩弄着手指一面说道:“也算你倒霉,竟引来了一只肥,那东西连我都不愿与之交锋,幸而那一只尚未成年,本领不高,否则只怕我赶到的时候你早就成了一具干尸,纵然是真仙在此也救不回了。”

    洛晨面上显出一丝好奇,开口问道:“衍真师兄,那肥究竟是何异种,怎会有这等通天本领?”

    衍真略一思量,答道:“肥到底是何种我也说不清,但这畜生天生可纳万物之水,遇到猎物,必先以神通摄其体内之水,将其摄成一具干尸,随后再慢慢享用,且这肥一旦身死,神通散开,周遭数里尽成不毛之地,百年之内寸草不生,故而这天外天之人大多都不愿与之交锋,不仅因为它神通古怪,更是为了周遭生灵着想。”

    洛晨不想那四足黑蛇竟这般不凡,一时间瞠目结舌,没有说话。衍真见状,还以为洛晨见怜周遭被肥灭杀的花草树木,当下开口说道:“洛师弟也不必太过挂心,那肥尚未长成,那片荒地估计过个一两年就能再生草木,只要师弟记得,日后见到肥,只需以镇邪之术将之惊走便是,尽量莫下杀手。”

    洛晨自不会在这件事上与衍真争论,只得好好应了一声。衍真倒也并未太过上心,点头说道:“你杀死那只肥之时,想是用了镇邪之术,临了金光一闪,这才引来那些蛊雕,蛊雕生性残忍嗜血,头顶一只蛊角可饮血而长,捕猎之时蜂拥而出,铺天盖地,也是十分骇人,幸而今日这只是一小群,倒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洛晨略一点头,不由叹道:“我之前在丛林之中,见其内树木奇诡,花草神妙,断非凡间所有,肥蛊雕之流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这天外天中,还有多少奇异品类……”

    衍真哈哈一笑,顺势说道:“品类之多,数不胜数,这天外天北有从极之渊,南有欧丝之野,东有苍梧之庭,西有诸夭之地,加上不周山于正中顶天立地,其中天岛无数,或有人居,或有兽存,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此时咱们正在君子国中,这君子国虽与凡间相类,但也是颇为不同。”

    这边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之音,缓缓说道:“衍真仙长,家中已备下饭菜,还请略进一些,以全我等仰慕之心。”

    门外之人话音中正平和,温厚淡然,令人闻之便心生敬意。衍真略应了一声,看向洛晨说道:“师弟这会可觉得好些?若是好些了,不妨随我一道出去,君子国人虽大多不能御空而行,拜访他国,但对于这天外天的所知,也决然不必为兄少。”

    方才二人说话之际,衍真便在洛晨身下使了一个烈阳术,此时洛晨纵然伤势未愈,但起身也不成问题二人先后从屋中走出,但见这卧房之外乃是小院,其中绿竹红花,碧水黑石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高低错落,掩映衬托,也可说是赏心悦目。

    二人相视一笑,顺着抄手游廊一路行至前厅,但见其中早摆下一张饭桌,其中尽是男子,并无一名女眷。屋中男子尽着寻常布袍,剑眉星目,气度不凡,腰间皆悬宝剑,寒意透鞘而出,且每人身后都横卧着两只吊睛猛虎,舔爪摇尾,低啸磨牙,威风凛凛。

    “吼”

    桌边猛虎原本只是安静地趴在一旁,虽不说低眉顺眼,但也还算温顺,谁知洛晨一踏进其中,所有猛虎竟同时站起,呲牙亮爪,一双圆眼之中杀意四射,若非桌上男子立时起身胡喝,只怕这十几只猛虎这会就已然扑上来了。

    那边虎啸刚起,衍真神色一肃,脚下错动,已然挡在洛晨身前,淡然说道:“各位若是不愿我将我这位洛师弟带来,只管明说便是,我也断不会教各位难做,眼下我师弟人在此间,尔等却纵容同命虎撒野,当非君子国待客之道!”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桌上男子个个起身,出声胡喝,不过片刻,十几头猛虎尽数老老实实趴在地上,只是一双虎眼依旧不时显露杀意。衍真神色如常,带着洛晨入座,抬手淡淡说道:“师弟,这位便是君子国冷家家主,冷仲。”

    洛晨顺着衍真抬手之处看去,但见一名须发略白的老者坐于上首,那老者见洛晨看来,微微点头,说道:“我君子国人生来便有两只同命虎相随,只是同命虎向来不愿见生人,故而才会咆哮示威,还请这位洛仙长不要介意。”

    话到此处,洛晨自然不会再多追究,只是看旁边几人冷热不一的神情,只怕所谓同命虎怕见生人一说,也不过是临场托词罢了。心下略一思量,洛晨方开口说道:“在下初来天外天,身受重伤,多亏衍真师兄相救,方能拣回一条性命,无意惊扰各位,还请莫怪。”

    这一番话说的已是极为客气,只是桌上有些人神色依旧冰冷非常,并无半分回转,洛晨心下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只得坐于席间,一言不发。衍真眉头微微一皱,但也知道君子国同命虎最能分辨善恶,方才洛晨一进前厅,同命虎便咆哮不止,如此看来,纵然洛晨没有心怀歹意,这冷家上下也断不会给什么礼遇了。

    那冷仲见厅中沉闷,略定了定神,方才对衍真说道:“仙长,家中已备下薄酒素菜,还望仙长不弃……”

    “啪!”

    这边话音未落,旁边一名冷傲男子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豁然站起,指着洛晨厉声说道:“同命虎齐齐发狠,你必是居心叵测之徒,说!你是不是与那些邪修一路的,欲要扰乱四方,灭绝部族,干那些人神共愤,丧心病狂的恶事!”

    此话一出,桌边所有男子,包括冷仲在内神情皆是一滞,身后十几只猛虎齐齐站起,摇尾低啸。洛晨不明就里,但也不愿平白受此无故之冤,同样起身,冷冷相对,一时间厅上剑拔弩张,凝重无比,这正是“四方因果起青天,难料前路归何处”,究竟不知这一局要如何料理,且听下回分解。

第204回 用珍馐游廊言始末 归卧房神界换青天

    上回说到,洛晨先杀肥,又遇蛊雕,正闭目待死,却被衍真前来救下,带回君子国冷家修养。这君子国人俱都腰悬佩剑,后有两只同命虎相随,谁知洛晨醒来,才随衍真走到前厅,那同命虎便齐齐发狠咆哮,厅上众人俱都冷下脸面,更有人起身质问,敌意昭然。

    洛晨此时伤势未愈,体内灵力稀薄,但也不愿无缘无故被如此对待,冷冷瞧着方才质问之人,正要出言反驳,忽觉心思一沉,神念一清,心头不快竟散去几分,这才将嘴边的恶言恶语压下,缓缓问道:“在下今日方才到天外天中,实在不知贵国究竟出了何事,这君上又是何人?”

    此话一出,方才起身质问的男子一时到没了话说,只恨恨地盯着洛晨,一旁冷仲瞪了那男子一眼,抬手示意他坐下,其余众人也纷纷约束身后同命虎,令其收敛爪牙。此时早有人自后而出,端上饭菜,洛晨定睛看去,果然好气派

    但见那壶中琼浆玉液,盘里龙肝凤髓,清蔬浅碧无尘味,细米粒粒白璧,肉嫩丝丝肥美。

    清香慢润肝肠,真灵缓沁心肺,修身养命诸邪退,一餐延年益寿,不比寻常茶炊。

    须臾饭菜上齐,冷仲只略让了一让,便自端碗拿筷去了。这饭菜虽好,席间却不见半分宾主尽欢,其乐融融之概,君子国人俱都一言不发,把一桌子珍馐美馔吃得如粗糠烂菜一般,衍真是客,自然也不好多言,洛晨见众人俱有不悦之色,生怕在说错一句半句惹的雪上加霜,也只好闭口不言,故而席间那时悄然无声,憋闷非常。

    稍后饭毕,众人纷纷起身,朝着衍真略拱了拱手,便各自散去了,全然不把洛晨放在眼中。待到众人散尽,冷仲这才起身,看着衍真说道:“仙长勿怪,最近君子国中频发恶事,惹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故而我家中之人才会那般警惕,老夫不便,不能多言,还请仙长代为转述。”

    言罢,冷仲也不等衍真答言,便径自回身去了,一众仆役这才上前收拾碗筷。衍真轻轻一叹,苦笑一声,看向洛晨说道:“咱们且回屋吧,你今日才到天外天,当与君子国之事无关,待到冷家众人心绪稍平复些,我再去与他们细细分说明白,也无甚要紧。”

    说着,二人缓步出厅,沿着游廊朝客房而去,洛晨略一思量,开口问道:“师兄,方才那冷家家主说请你代为转述,当就是指这君子国之事,不知师兄能否略说一说,也好让师弟明白今日为何被冷家人这般对待。”

    衍真闻言,神色古井无波,沉吟片刻,这才缓缓说道:“你这小子,耳朵恁地机灵,你以真人的修为来此天外天,当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这君子国之事我不说与你,也是怕耽误了你的正事,倒不如安心在此养伤,待到伤好,便去料理正经事务为上。”

    这衍真言语之间坦荡自然,不露半点打探之意,令人颇感舒适。洛晨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来天外天不过是要寻找一位前辈,这前辈与我有知遇之恩,曾吩咐我倒了真人境一定要来寻他,另有一份机缘相赠,所以小弟才会来在这天外天中,只是这天外天宽广无比,刻意寻人定是大海捞针,倒不如随遇而安,反倒自在些。”

    此时夜空月色清冷,衍真面容俊朗,被月色一衬,更显得仙风道骨,飘然出尘,闻言哈哈笑道:“洛师弟这般流水自然的心性,那位前辈也真是慧眼识人……既如此,师兄我也就不顾忌那些个有的没的了,洛师弟,你可知着君子国的国王是何人?”

    洛晨初来乍到,自然不知,只好顺着衍真的话摇了摇头。衍真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说道:“君子国独占一座浮岛,这浮岛又与另一座浮岛相连,那座浮岛之上乃是女儿国,女儿国人青丝过膝,腕盘黑蛇。两国息息相关,历代联姻,方能繁衍后代,君子国之主名唤君上,女儿国之主名唤女后,二人皆有神通本领,方能各领国事。”

    此番故事,洛晨当真是闻所未闻,闻言说道:“难不成是这女儿国不肯与君子国联姻,这才惹的君子国上下人心惶惶不成?”

    衍真一笑,摆手说道:“两国缺一不可,向来少有龃龉,哪里就到了你说的那等地步?只是近来两国之中总是齐齐发生命案,先是寻常百姓,后是大家大户,再后来便是君上身边的守卫,这些人无一不是被开膛破肚而死,且君子国人宝剑折断,猛虎剥皮,女子国人青丝尽失,黑蛇丧胆,真乃奇耻大辱。”

    洛晨闻言,略一思量,神色一动,忽然说道:“先是百姓,后是名门,再后便是君上守卫,难不成……”

    衍真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两国之人死相凄惨无比,那凶手更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曾留下,即使那君上女后动用族中秘法也还是一无所获,只是这线索没有,但身死之人的身份却摆在那,如此下去,只怕这凶手迟早都会站在君上女后的面前,到时两国之主俱亡,那才是大祸临头。”

    这会二人已然走到后院,衍真抬头,正看见一处小亭立在路边,信步就朝着亭中走去,一面走一面接道:“这消息一传开,两国之人自是惶恐无地,再加上君子国同命虎有分善恶,辨忠奸之能,你一进屋那同命虎便呲牙摆尾,那些人安能不起疑心?”

    洛晨闻言,摇头苦笑,神色颇为尴尬,此时二人已来在凉亭之中,衍真自行在石凳上坐下,笑道:“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咱们毕竟是外界之人,与此地土生土长的百姓多有不同,那同命虎见了外人,有些反应也是常事,若非我救了这冷家人一命,只怕也一样躲不过被同命虎威逼。”

    眼下夜色虽是不深,但这冷家院中却并没有多少人影,洛晨在衍真对面坐下,开口说道:“看冷家人对师兄神态那般恭敬,想来师兄必是救了那家主冷仲一命,所以才会有这般礼遇,不知师兄可曾见过那真凶形貌,或是已经与之交过手了?”

    衍真闻言,神色一肃,略想了想说道:“虽说师兄我痴长你几岁,也机缘巧合证道飞仙,但那日与凶手过了数十招,竟未能占得半点上风,若不是我偶然路过,促起发难,凶手又怕行迹败露,只怕到了百招开外,我纵然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

    “扑棱棱!”

    这边话音未落,亭子一旁假山石影子里忽然传来一阵羽翼拍打之声,二人回头望去,但见一只五尺大鸟自山石之后而出,其状如鸦,头有花纹,喙白如雪,爪红似朱,闭口不鸣,于亭上盘旋数圈,径直离去,其飞神速,须臾已在百丈开外。

    衍真望着那大鸟飞去之处,呵呵一笑,说道:“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如此执着,已成魔念,非我修道之辈应有。”

    洛晨双眼一亮,转过头问道:“衍真师兄,方才那飞鸟,便是传说中溺亡东海的少女精魄所化的精卫鸟么?”

    衍真颔首答道:“正是,这精卫鸟生来性狭,睚眦必报,稍有得罪便是不死不休,虽说其志可嘉,但终归是鼠目寸光,难以长久。天外天中各自品类皆有本领,灭蒙善战,羽民腾风,厌火驭炎,轩辕驾云,长谷善奔,唯有这精卫一族,别无所长,偏生族群颇大,想来也是可笑……”

    洛晨闻言,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半晌,衍真方才起身说道:“你瞧瞧我,只顾着扯闲,倒忘了师弟身上还有伤未愈,这会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房歇息,我的房间与你相隔不远,若有什么事你只消一呼,我便能知晓,虽说那凶手眼下只杀女儿国和君子国之人,但你我身在其中,也需得加倍小心。”

    说罢,二人这才起身,衍真将洛晨送到房门口,随后便自行回房去了。这边洛晨进入房中,缓缓躺回榻上,先是催动神识在房中扫了一圈,不见甚么异常,这才神念内收,缓缓归入洛府本命界。这会黑毛正躺在洛府卧房之上,之前与那肥相争之时,黑毛发出一声鸣叫震慑,以至于此时气息又有些混乱,洛晨坐在床边,缓缓为其打入灵力,直到黑毛气息复平,方缓缓收功。

    看罢黑毛,洛晨又来在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正是此前端木望所赠的那本腾云诀。衍真虽然举止如常,并未有什么破绽,行事也是利落坦荡,但洛晨毕竟与之相识不久,若是日后真有变故,这会习得腾云诀,还能让自己有一步退身之法。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端坐房中,展开书册,字字句句地研读起来。不多时,整本腾云诀已然被洛晨记在心中,体内灵力随意而动,照着腾云诀所授的法门关窍缓缓而行,不消片刻,洛晨身下便有云气聚合,飘飘渺渺,颇为玄奥,只是尚且不能托起身子飞行。

    洛晨体内虽有灵力,但毕竟受了伤,只过了一个时辰多些便觉头昏脑胀,自知不能再在本命界中多留,遂起身来在屋外,忽一抬头,却见头顶晴空不知何时竟是繁星遍布,银辉流转,其间光芒明灭,攻守井然,分明就是洛晨在坠星剑谱中习得的那八套剑法,这正是“晴空缘何做银汉,万剑归真现元灵”,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5回 腾虎啸冷轩袭洛晨 言委蛇家主试善恶

    上回说到,冷家一餐已罢,众人各自散去,洛晨与衍真顺路回房,具言最近君子国女儿国杀人之事。洛晨回到房中,沉入本命界,修习腾云诀,临了却见本命界天空忽现夜色,其中星光明灭,竟将坠星剑谱囊括其中,洛晨正欲细瞧,却因灵力不继退了出来,伤势也随着好了些。

    体内灵力消耗,洛晨躺在榻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缓缓吐纳片刻方才起身,抬手揉了揉了眉心,忽然想起自己打从来在这天外天中,还没瞧过秃头张送的白雪碧心玉。之前白雪碧心玉内灵光一直指向灵泉所在,不知此时又会指向何处。

    眼下洛晨证道真人,自本命界中存取物什已然如吃饭喝水,信手拈来。心思一动,晶莹剔透的白雪碧心玉已然在掌心倏然浮现,洛晨定睛看去,只见这白雪碧心玉中灵光满溢,温润可爱,竟无半点异样之处,连之前指明方向的灵光都没了踪影。

    洛晨眉头一皱,将这白雪碧心玉放在掌中来来回回瞧了半日,却还是一无所获,正要收起时,却见那玉佩边缘莹白之中忽然泛起一丝幽蓝,这一丝幽蓝沿着玉佩边缘缓缓移动,似是在指着一个正在沿着门外游廊行走的人一般。

    人?

    洛晨心思一转,立时躺回榻上,将白雪碧心玉收入本命界,静功缓缓而动,掩去灵力,气息平稳安定,便如同睡着一般,一缕神念又复透入本命界,只见白雪碧心玉上蓝光缓缓而动,随后于正南倏然停止,正是洛晨卧房房门所向。

    这会洛晨神识内收,既不知门外何人,亦不知此人踞房门多远,故而只得安卧床榻之上,全做不闻,静观其变。半晌,门外忽然传来两声虎啸,木质门板便如纸糊的一般分崩离析,随后一道剑光寒意森然,于碎片木屑之中飞突而出,直奔塌上洛晨。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两只同命虎扑碎门板,整个房间之中登时狂风大作,那一道剑光随风而至,须臾已然逼近洛晨头颈三尺之内,眼看就要将他枭首。只是洛晨这会虽然灵力不全,但一身剑法招数尚在,不待那寒光再行逼近,飞沙剑已然在手,将这一剑稳稳挡住。

    两剑相交,洛晨手臂一震,心下不由暗赞,天外天之人虽不修大道,不运周天,但毕竟从小就被灵力灌体,与修行无异。这一剑中正平和,冠冕堂皇,更兼后力绵长,刚柔并济,洛晨深夜无故被袭,本有恨意,但见来人进退攻守如此精深庄重,心下气恼反倒尽数消了。

    太极剑法挥洒而出,洛晨一面防守招架,一面朗声说道:“这位仁兄,你我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深夜偷袭?若有根由,还请罢手言明!”

    此时外面月色清冷,卧房门板被同命虎两爪子拆了个稀烂,来人又并未遮掩面容,洛晨借着微光,早看出此人正是之前席间对自己拍案质问之人,故而才开口相问。谁知来人却说道:“哼,同命虎最识善恶,你若是善人,为何会对你呲牙示威?你纵然与我国杀人之案无关,也必是居心叵测之徒,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恶人!”

    说罢,来人剑招一急,口中发出一阵呼啸,两只同命虎爪牙飞舞,从两侧逼来,洛晨心下凛然,飞沙剑上招式虚虚实实,以一敌三,浑然不落下风,只因见来人招式坦荡,故而有些惺惺相惜之意,这才没有全力应对,两人两虎在房中一阵好斗

    但见那寒光随虎啸,锋刃并爪牙,奇招分进退,攻守乱喧哗。这君子国人单剑二虎浑一体,天衣无缝各经纬,那人宗弟子阴阳太极按虚实,以静制动有神通,这正是天外天中参造化,君子仗剑虎随风,奈何凡尘存大道,来去飘然自从容。

    二人在这屋中,片刻已然过了数十招,来人见拿洛晨不下,早已心生焦躁,进退攻防间难免就露出些破绽来。洛晨本也不欲伤他,就着破绽连连进招,却又每每点到而止,直把来人逼得步步后退,不多时已然连人带虎跨过门槛,退到游廊之上。

    “冷轩!洛仙长乃是我冷家贵客,你怎敢对客人无礼!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这边冷轩才退到游廊之上,一声爆喝并两声虎啸便从前厅方向传来。冷轩身形一滞,但还是立时收手,喝止二虎,一双眼睛恨恨地瞪着洛晨。这边洛晨见冷轩罢斗,飞沙剑轻轻一摆,回归本命界,整个人负手立在房中,恍若无事。

    冷仲带着几人自游廊而来,这冷家游廊颇为宽阔,即使每人身后皆有同命虎跟随也并不显拥挤。须臾走到近前,洛晨抬眼一瞧,只见衍真也在冷仲身后,见洛晨看来,立时微微一笑,轻轻点头,似是示意洛晨不必担忧。

    果然,冷仲走到近前,先是瞪了犹自不服的冷轩一眼,随后才走到洛晨面前,躬身说道:“洛仙长,此子名唤冷轩,最是心思单纯,眼里非黑即白,今日席间他见同命虎对仙长发狠,这一根筋的性子就又犯了,老夫已然劝过,谁知他竟这般大胆,敢趁着夜色暗杀仙长,实在是……”

    洛晨神色淡然,不置可否,他对于冷轩并无甚怨恨,但这家主冷仲想来应是早就听见了动静,但却迟迟不现身阻止,直到自己把冷轩逼出屋外,他才恰如其分地一声爆喝,使得两方罢斗。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方才无论是自己不敌冷轩,还是冷轩不敌自己,都难免有人受伤毙命,这等境况,冷仲还能躲在正厅作壁上观,果然也是个铁石心肠。

    把个中关窍在心里略过一遍,洛晨嘴角一翘,淡然笑道:“无妨,我见这位冷轩兄弟剑法光明正大,浩气堂堂,颇有君子之风,故而一时手痒,便在这房中比划了几招,不想一时兴起,反倒将这门扇窗格拆成这般模样,还请冷家主勿怪。”

    “哼!”

    一旁冷轩闻言,眉头一皱,从鼻孔里憋出一声冷哼,身边两只同命虎也跟着发出一阵低啸。冷仲略一回头,狠狠地瞪了冷轩一眼,这才看向洛晨,笑道:“区区窗格门扇,何足挂齿,冷轩!你今日得罪贵客,还不赶紧去打扫一间房间出来给洛仙长居住?”

    冷轩双眼圆睁,身子一挺,神态颇为不满,显然平日里从未做过这等活计,但见家主神情肃然,全不似玩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一声,转过身便朝一旁走去,随便踹开了一间房的房门,走进其中,随后便是好一阵噼里啪啦,桌椅板凳磕碰不绝。

    冷仲眉头皱了皱,略一摇头,转向洛晨,正要说话,此时衍真忽然上前一步,先行说道:“冷家主,眼下夜已深了,这会既然有惊无险,不如大家各自散去。在下虽是外人,但还是有一言相劝,眼下君子国正有杀手游荡,各位纵然心有不满,但最好不要赶在此时,否则便是正中了那杀手的下怀,于人于己皆有不利,可对?”

    此话一出,冷家人的脸色皆有些阴沉,但毕竟是冷轩挑衅在先。且方才冷轩气息紊乱,那洛仙长却是恍若无事,不用想也知道必是人家手下留情,这会衍真说出这么几句不软不硬的话来,倒也不算过分,只是自己作为一家之主,被客人这般训话,面子有些挂不住罢了。

    稍稍按下心中不快,冷仲朝着衍真洛晨拱了拱手,连话都没说一句,便自顾自转身离开,身后众人也随后行礼离去。衍真哂然一笑,这才看向洛晨,轻声问道:“洛师弟,你可知我为何没有前来助你,而是先行告知冷家家主么?”

    洛晨略一思量,开口言道:“这么大的动静,冷家人应该是早有察觉,但却并未吵嚷起来,若是师兄先来助我,那便成了咱们二人围攻冷轩,我本就是他们眼中的恶人,再来这么一出,只怕不但我不能得全,连师兄都会背上恶人的名头,先行告知冷家家主,那便是咱们占着道理,纵然他们心下不满,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宣之于口。”

    衍真闻言,满意一笑,说道:“师弟果然看得透彻,我当时是瞧着你对战冷轩,不但不落下风,反倒留有余力,这才放心去和冷家家主通报,若是你命在须臾,师兄自然没有弃同门而护外人的道理,更何况那冷家家主……”

    提起冷仲来,洛晨也是一阵冷笑,缓缓说道:“此人为试咱们二人虚实,竟不惜赔上家人性命,果然是好心机,好手段,只是太过铁石心肠了些,真难不配君子二字。”

    衍真闻言,朝着四处瞧了瞧,这才笑道:“那冷仲自然不配君子二字,只是也不可太小觑了他,君子国人虽不修道术,不运周天,但剑法却是精妙无比,依我看来,你纵然不用灵力也能胜过冷轩,但若想要胜过那冷仲,非得神完气足,本领尽出方可,若是再加上旁人,只怕师兄我也只能饮恨当场。”

    洛晨见衍真神情肃然,想起方才冷轩招式虽多有生疏,但却依旧精深无比,变化多端,当即点了点头。片刻又复问道:“冷家人这般性情,师兄为何还要留在此处,难不成……是为了将那杀人元凶捉拿归案,以正天道?”

    衍真哈哈一笑,言道:“洛师弟,我并不像你,你来天外天是要寻找前辈,证得机缘,而我不过是四处游历,以开心胸,既然是四处游历,那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到什么闲事都要管上一管,况且这冷家人不过阳奉阴违,虚与委蛇,那凶徒却是杀人成性,岂不比冷家人要可恨多了?”

    洛晨闻言,点头称是,二人又复闲谈片刻,早有冷家人前来说房间已收拾好了。洛晨随仆役前来,却见收拾好的房间并非方才冷轩进入的那间,想来那一间早被冷轩祸害的不成样子了,二人相视一笑,衍真随后离去,洛晨走进房中,卧于榻上,缓缓吐纳不提,这正是“何方奸邪欲血刃,寒锋霍霍向丈夫”,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6回 夜相谈冷仲言道理 归卧房风雨染朱红

    上回说到,洛晨回房歇息,谁知冷家冷轩竟前来暗杀,洛晨见他剑法齐整,冠冕大气,故生相惜之意,处处留手。随后冷家家主冷仲堪堪赶来,也只草草责备冷轩几句,又给洛晨好生赔礼,另备客房,众人匆匆散去,各自歇息不提。

    这冷轩乃是家主冷仲的小儿子,在冷家辈分稍低,但却颇得长辈关照。这冷轩自己也是分外勤勉,无论驭虎还是剑法都已然颇有火候,然性情却是有几分单纯莽撞,眼中黑是黑白是白,非善即恶,今日见同命虎对洛晨发狠,便一门心思认定洛晨乃是十恶不赦之徒,故而才有了后面夜袭之事。

    这冷轩趁着夜间无人,悄然来在洛晨房门外,促起发难,两虎一剑齐攻室内,满以为必然能将那恶人击杀当场,谁知这恶人本领竟十分高强,自己一身本领尽出,也依旧难与之相抗。且那人招架进退之间泰然自若,闲庭信步,一看便知是手下留情,并不欲伤了自己性命。

    只是冷轩性子执拗,念头单纯,洛晨这么一让,更让他觉着平白受辱,一腔怒气不减反增,正要以命相搏,家主却匆匆赶来。于是这冷轩没杀成恶人不说,还挨了一顿呵斥,临了还得给那恶人收拾房间,当真是得不偿失。

    这冷轩借着火气,带着同命虎在客房中一顿撒泼,险些把好好一间房拆成了瓦砾场,这边撒气还没撒干净,早有家中长辈前来,把他带到书房。冷轩绷着脸走入其中,但见家主面沉似水,冷冷地坐在书案之后,见冷轩前来,抬起手掌猛地一拍桌子,起身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冷轩心下自然不服,但家主之命不可违,嘴里低低哼了一声,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跪在地上。冷仲看着一脸愤懑之色的冷轩,心中气恼不由得消去几分,半晌又复坐下,沉声说道:“冷轩,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跪下?”

    冷轩闻言,微微抬了抬头,面色依旧不悦,梗着脖子说道:“还不是因为我半夜去刺杀那个姓洛的人么?家主,同命虎天生有分善恶,识良莠之能,百试不爽,那个洛晨一进厅中,上上下下十几只同命虎全数起身发狠,您又为何要容这样的恶人在家中!”

    冷仲坐于案后,瞧着冷轩执拗的神色,竟忽然笑了笑,缓缓言道:“同命虎能分善恶,辨忠奸,自古以来便是司空见惯之事,那你倒是说说,我明知那洛晨不是善类,为何还要压下众议,将之留在府中,还待以上宾之礼呢?”

    此话一出,冷轩略抬了抬眼睛,神情也随之松动了一丝,犹疑半晌才说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因为那洛晨是衍真仙长带来的,而衍真仙长却又碰巧在那凶手剑下救了您的命,那洛晨沾了仙长的光,这才会神气成那样……”

    冷仲点了点头,略一叹息,说道:“我身为家主,一身本领不敢说傲视天下,但在这君子国中也排得上名号,不是其他茹毛饮血之族,愚昧不化之地所能比的,但那日在刺客剑下,竟是连三招都没到就已然受伤,若不是衍真仙长出手相救,只怕此时我早已成了一座新坟了……”

    话至此处,冷仲并未再说下去,反而缓缓看向冷轩。冷轩虽然单纯,但也不是痴傻之辈,当下明白过来,一脸复杂地说道:“所以……所以您保下洛晨根本就是为了让衍真仙长承咱们的人情,然后护着冷家度过此次劫难?”

    冷仲闻言,原本略显温和的神色登时又冷了下去,摇了摇头,略显失望地说道:“冷轩,你性子坚韧,平日也算用功刻苦,只是这眼界心胸却是太过狭隘了些,此次女儿国君子国杀手猖獗,多有死者,你看在眼中听在耳里,到头来竟只想到冷家安危?”

    若是家主疾言厉色,雷霆大怒,冷轩倒不会太放在心上,然眼下家主神色略显颓然,眉目低垂,满面失望,冷轩登时乱了方寸,额头隐隐见汗,良久才开口言道:“家主,难道您是要借衍真仙长之力将……将那凶手抓获?”

    冷仲闻言,霍然看向冷轩,沉声说道:“不错,我欲要将那滥杀两国的凶徒尽数抓捕归案,但却并非只是借衍真仙长一人之力。”

    冷轩将家主之言听在耳中,虽然心下别扭无比,但也知洛晨受伤未愈,与自己交手之时尚且留有余力,若是神完气足,本领当也不凡。只是冷轩早已认定洛晨是个恶人,这会听闻家主竟要借一个恶人之力成事,心下自然不会好受。

    冷仲瞧着冷轩神色,便知他心中所想,又复一叹,说道:“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去寻那洛晨的麻烦,方才我说的话也断不能向旁人说起……罢了罢了,这会天色也不早了,你且去罢,好生休息,近来两国杀手猖獗,还是得处处小心才是。”

    冷轩闻言,低头应了一声,这才起身缓缓退出书房,心下对于家主方才之言依旧是颇为不解。一面思量一面顺着游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冷家府中正厅正院在前,客房在西,本家人起居之地在东,从书房到卧房需得走过一段五十步的走廊,走廊两边都是园林景致,并无一间房间。

    这冷轩心下想着家主方才之言,信步便朝着卧房而去,不多时已然踏入这走廊之中。此时夜色深沉,乌云闭合,竟是连一丝光都不见,冷轩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眼看着走过一多半了,就在此时,只见一道明光闪烁,随后一声惊雷骤然而起!

    “轰隆!”

    这一声雷那是声威赫赫,气势骇人,冷轩心下正想着事情,这雷声来得突然,当真是把他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连带着两只同命虎都跟着炸了毛,口中低啸,颇为不安。立在原地喘息半晌,冷轩正要抬脚前行,此时夜空之中又是一道闪电,随后惊雷再起!

    “轰隆隆!”

    这一声雷比起此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一会冷轩却连根手指都没动,两只同命虎也早亮出利爪,呲着尖牙,如临大敌。方才雷声之前,闪电明亮,冷轩借着电光瞧见那走廊中央,离自己三丈之处,赫然立着一袭白衣!

    “噼里啪啦……”

    惊雷一起,大雨是紧随而至,穿林打叶,敲瓦砸梁,不过须臾,周围已然响成一片,就跟倒豆子一般。此时闪电再起,冷轩定睛看去,那走廊却又空空荡荡,只有树影飘摇,鬼魅邪异,别说白衣,就是一块白布都没有了。

    只是眼前走廊虽然是空空荡荡,但冷轩却不敢有半分掉以轻心,随手抽出腰间宝剑,一人二虎缓缓朝前而去,周围雨声大作,暗中影影绰绰。忽然,一阵细微的锋刃破空之声混杂在雨声之内自冷轩头顶而起,须臾已在跟前!

    “倏”

    冷轩方才全神贯注,一听破空声起,脚下错动,骤然而退,只是终归慢了那么一丝,只觉眉间一阵寒凉,随后一点湿润顺着鼻梁流淌而下,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额头必是被方才一剑切破了皮,若是自己满上那么一分,只怕这一剑便要贯脑而入了。

    冷轩躲过这致命一剑,手中宝剑舞成一团飞花,心底却是隐隐发凉,自知来人本领远在自己之上,喉中微微一响,发出一阵细微的哨声。两只同命虎将这一声唿哨听在耳中,齐齐发出一阵厉啸,背道而驰,朝着走廊两端飞奔而去,无论哪一只幸存,都必会引得家中长辈前来!

    “倏”

    “轰隆隆”

    就在此时,雷鸣与破空之声齐齐而至,闪电明亮,将周围照得如白昼一般,冷轩双目圆睁,只见一张被黑发遮掩的女子面庞几乎贴在自己面前,周围白衣乱舞,寒意深沉。冷轩大骇,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啊”

    惊惧至极而怒,悲伤过甚成欢。这冷轩被面前一张人脸吓得不轻,怒火骤然而起,长剑倏然逆转,没招没式地就朝着那一袭白衣刺去。随后只听一阵金铁交鸣,冷轩长剑被另一把剑轻轻挡住,借着闪电微光,冷轩瞧见这把剑上有骨节,漆黑荧光,剑尖如勾,整个便如一条蝎尾一般!

    “呵呵呵……”

    一阵笑声从黑发之后传来,冷轩双眼一空,长剑应声而断,蝎尾剑轻轻巧巧地刺进冷轩下腹,随后一路向上,将胸腹尽数划开,五脏崩落,血肉模糊。冷轩喉中发出一阵干瘪的“嗬嗬”声,身形一晃,仰面而倒,随后闪电湮灭,两声凄厉虎啸自走廊两端而起,又被那绵密的雨声尽数遮掩。

    “轰隆”

    雷声再起,闪电光明,整个走廊中只剩下被开膛破肚的冷轩,还有两端被剥去皮毛的同命虎。惊风带寒雨,呼啸入空廊,三具尸体血流不止,被这一夜大雨带着,把整个走廊染得一片淡红,只是这血腥气却被风雨所阻,未曾散开半分。

    常言道,大雨过后是天晴,这一夜雨后,那真是天朗气清,洛晨于房中吐纳一夜,方才走出房门,便看见一众冷家人横眉立目,仗剑而来,二话不说连人带虎杀将上来,招招式式不留余地,这正是“夜归少年堪废命,无辜过客又遭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6回 望长天知音浅论道 巧机缘遥指不周山

    上回说到,洛晨衍真二人为君子国人一路追杀到山顶,这君子国人虽看似尚未开化,然一路剑法加上身后两只同命虎,更兼众人成阵,也是威力不俗,就连衍真都在鏖战中受了点伤,谁知临了洛晨一路荒祸剑法使出来,这君子国人登时方寸打乱,继而纷纷离去,连避兽烛都不要了。

    这会衍真洛晨二人各自带伤,也不管君子国人会不会去而复返,便这么坐在山顶青石之上休憩。眼下天外天中夜空放明,云天交接处青红相侵,远远几声飞鸟长鸣,音调凄凄,更兼疏风清寒,凉入肺腑,二人坐于山顶,心下空明,只觉眼前这广阔天际更显旷渺无垠。

    良久,洛晨才转过头来,缓缓言道:“千载一须臾,光阴何匆匆,南柯沉醉梦,山海几枯荣……人之一物,果然奇怪,如此疏旷风景,高远境界,看在眼中,心下竟只有光阴荏苒之忧,生死无常之愁,真是令人费解……”

    方才一战虽不说惨烈,但也颇为危急,二人本就惺惺相惜,这会联手击退君子国众人,心下更觉相合。衍真闻言,微微一笑,随口言道:“四时分南北,一日尽西东,孤心存一念,万古任纵横……既然荏苒,弃之可惜,既已无常,忧之何用?”

    洛晨将衍真之言听在耳中,只觉心下茅塞顿开,不由面露喜色,笑道:“师兄修为精深,心境高远,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瞻前顾后寸步难行,自然妄念丛生,孤身而去险阻无数,反倒心境空明,真所谓得道容易养道难,这养道之法,在一动而不在一静,阴是阴,阳是阳,阴非阴,阳非阳,阳是阴,阴是阳,哈哈哈,果然有趣!”

    洛晨于修道一途本就天赋高绝,此时一番话说出来,连衍真都不由一惊,说道:“师弟神念澄澈,道心至纯,方才为兄不过随口说了两句,你便能这般举一反三,假以时日修道有成,只怕那时师兄便要望尘莫及了。”

    洛晨闻言,只是摇头一笑,自不会于此多言,略一思索,开口问道:“师兄,方才你开口让我先走,那君子国人便立时派出两人将我拦下,咱们既然不知这天外天各族言语,为何那君子国人却又能听懂你我之言?”

    衍真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歉然说道:“师弟,不仅那君子国人,眼下天外天所有族群皆能听懂凡间言语,只不过方才战况颇紧,师兄一时忘了提醒于你,这才将你置于险地,还望师弟莫要见怪……”

    洛晨这会已然将衍真当做至交好友,哪里会在意这些有的没的,当即开口问道:“这是为何?难不成这天外天族群有意进入凡间?”

    衍真摇了摇头,轻轻一叹,这才开口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东鳞西爪地猜测了一些而已,这天外天北有从极之渊,南有欧丝之野,东有苍梧之庭,西有诸夭之地,这些所在皆有古神镇守,我猜着那些天外天部族之所以能听懂凡间言语,多半便是这四地古神所为。”

    洛晨闻言,略一思量,已明关窍,又复问道:“天外天自成一界,根本没有知晓凡间言语的必要,这四地古神既然让天外天族群通晓凡间言语,那岂不是……”

    衍真闻言,摇头苦笑一声,说道:“没错,这其中确有一点缘故,有一位凡间修士不知为何被囚禁于那天柱不周山上,我在这天外天中游历多年,然那人被封于不周似是比我来在天外天还要早,我也曾想御空飞到不周山附近查看一番,奈何附近罡风猛烈,灵力雄浑,数百丈之外便难进寸步了,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个模糊身影被囚于山上,相貌身形一概都瞧不真切……”

    按说衍真这番话不过寻常言语,虽然说得十分稀奇,但细想来也无甚特别处。只是洛晨听在耳里,心下却忽然一动,不由将秃头张赠与的白雪碧心玉取出,但见那玉佩之中灵光流转,静静地指向一处,洛晨此时正在山顶,顺着玉佩灵光望去,只见极远处一道黑影顶天立地,正是那天柱不周山。

    此时衍真在侧,瞧着洛晨手中的白雪碧心玉,抬眼一望,早知就里,不由大吃一惊,良久才开口问道:“洛师弟,你之前说你来天外天乃是为了寻一位前辈,难不成这位前辈便是被囚禁在不周山上的那位修士?”

    洛晨捧着白雪碧心玉,缓缓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那位前辈来自地宗,将这白雪碧心玉交给我,之后便没了踪迹,我也是顺着白雪碧心玉一路寻找,最后才来到这天外天的,眼下瞧这灵光所指,这位前辈多半是被囚禁在不周山上了……师兄,你可知那山上之人为何被囚?”

    衍真随后站起身来,摇头说道:“我来在天外天时,也曾游历过一些部族,虽然言语不通,但有些部族生得形貌与凡人无异,喜怒哀乐也并无二致。那时许多部族言谈时多会望向不周山,神态激昂愤慨,手舞足蹈,我心下奇怪,这才去了不周山一探究竟,至于那位前辈为何被囚,我却是不知了……”

    洛晨闻言,默然不语,低头看着手中白雪碧心玉荧光流转,良久方才说道:“师兄,我想去往那不周山下一看,不知你能否带我前往?”

    衍真略一思量,半晌才摇头说道:“若是只待你腾飞赶路,那自是无妨,只是那不周山周围罡风十分猛烈,神识难入。我自己尚只能在五百丈开外稳住身形,若是带着你,只怕要退到将近千丈之外方可保住咱们二人周全,只是这千丈之外,纵然运灵于目,只怕也难以看见山上情形。”

    衍真这番话说得十分恳切,一看便知不是作伪藏私,洛晨略一思量,心下早有计较,又复言道:“师兄不必为难,小弟得不周山上那位前辈指点,传了一本滕飞驾云之法,说是真人初境稳固之后便可修习,眼下小弟打算在这山中将伤势养好,随后师兄带我去往不周山,我便在路上修习这腾云之法,如此一来,倒时便不会成为师兄掣肘。”

    这腾云之法本是端木望所传,只是洛晨对于此人知之甚少,故而才将其隐去,免得没头没脑地说出来,徒增疑惑。衍真闻言,吃了一惊,朝不周山望了一眼,说道:“这前辈还真是大手笔,需知腾飞驾云之法十分珍贵,不仅能让真人道童凭空而飞,更能使得飞仙行动如风,来去似电,这位前辈这般照拂后生,果然是高人风骨,不知能否告知尊姓大名?”

    洛晨闻言,摇头一笑,言道:“师兄,并非师弟刻意隐瞒,实在是自己也不知这前辈姓甚名谁,只知他乃是地宗之人,俗家姓张,有个诨号换做秃头张,其余便是一概不知了,师兄在天宗日久,可曾听过这个名号?”

    衍真闻言,低下头细细思量一番,面露疑惑之色,缓缓说道:“秃头张……秃头张,这诨号我听着倒是十分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哪位前辈……罢了,这等高人,哪有天天见到的道理?多半是之前见过,才略有些印象,眼下咱们二人还是快快将伤势养好才是正经,今日君子国人虽被师弟一路剑法惊退,但那避兽烛乃是重宝,我想着他们必定还会卷土重来,咱们二人还是好好找个隐蔽的所在,方能安心静养。”

    此时洛晨对于自己仗剑惊退君子国人之举同样是一头雾水,故而衍真提起,他也并未搭茬。二人纷纷起身,展开身法,不多时已然遁入深林,寻了个隐蔽的所在,挖出一处简陋洞府,凿洞通风,灵光照明。按说凭着二人的修为,纵然深埋土中,也断不会有半分伤损,只是临了总还是想舒适些罢了。

    须臾洞府已然齐整,二人将避兽烛放于当中,掩盖气息,随后便在洞内相对而坐,各自入定,催动周天调理伤势去了,这正是“四方星陨古神殁,只因天柱镇故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7回 隐山间悟道腾云诀 绝命剑杀机破玄灵

    上回说到,衍真碰巧谈起天外天不周山上封镇一名凡间修士,洛晨心有所感,取出秃头张所赠白雪碧心玉,那玉中流光果然也指向不周山之处,洛晨心下惊诧,欲要前往查看,只恨伤势未愈,修为不深,遂于山中凿开一处洞府,二人坐于洞中各自吐纳不提。

    衍真不过在于君子国人交手之时受了点轻伤,被剑上杀意侵入经脉,不过几日已然痊愈,倒是洛晨损耗颇重,须得缓缓吐纳调理。幸而君子国人自打那日退去便再未前来,二人有避兽烛之助,山中各路异兽对他们也是视而不见,倒也十分太平。

    转眼半月过去,洛晨伤势已然大好,这一日早早便来在山顶,沉入本命界中,将端木望所赠的腾云法诀细细看过几遍,记在心中,随后才缓缓依照法诀催动灵力。这腾云诀乃是借体内少阴脉,化灵成雾,聚雾成云,随后凝虚为实,踏于其上,翱翔九霄。

    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十分艰难,化灵成雾并不繁杂,然聚雾成云就有些门道在其中,随后的凝虚为实更是分外艰深,纵然洛晨天资聪颖,一时间也难悟出其中关窍,这般在山顶修习了半日,不仅不见半分云气聚合,反倒把山顶笼在一片灵雾之中。

    此时衍真在洞府中吐纳调息已罢,这才起身前往山顶,只是没瞧见洛晨,反倒看见一大片茫茫白雾流转不定。幸而此时天色尚早,山间异兽多未离巢,纵然有也不过是些山鼠鸟雀之流,否则这么一大片白雾,指不定会引来多少麻烦。

    摇头苦笑一声,衍真缓缓收敛起息,掠进雾中,朝前走了几步就瞧见洛晨端坐青石之上,眉头紧锁,周身灵力略有混乱,想来正在领悟关窍。衍真微微一笑,抬手一挥,将避兽烛从紫府取出,轻轻放在洛晨身边,随悄然而退,寻了块干净石头坐下。

    如此过了许久,那白雾方才徐徐收拢,显出洛晨身形。衍真微笑起身,朝着洛晨说道:“师弟,你这腾云之法若是修不成,便将这白雾练好了也是不错,临敌之时大雾满天,那便是占了地利之便呐!”

    这边洛晨缓缓睁眼,瞧着面前的避兽烛,嘴角一扬,言道:“师兄莫要打趣我,这白雾虽是灵力所化,但却稀薄得很,只需运灵于目,便可一览无余……唉,我还是小瞧了这腾云之法,能让飞仙之下的修士凭空而飞的功夫,哪里会是那么好修成的?”

    衍真闻言,又是一笑,这才来在洛晨旁边,说道:“师兄虽不知这腾云之法的关窍,但方才见你身边灵力略显不稳,眉头紧锁,便知你必是有些急躁,这才乱了神念方寸。师弟,这世间万法,虽品类万千,然欲要修成,却终离不了平心静气四字,你眼下只想着去往不周山一探究竟,心绪不宁,哪里还能洞察关窍呢?”

    这衍真说的虽是寻常事理,却也暗藏大道,只不过有时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想着一念风云变色,举手颠覆乾坤,却不知那关窍正在手边眼前,待到尘埃落定,回首细观,自然觉着十分可笑。此时衍真随口一言,点破迷障,洛晨只觉心头微动,灵力自鼓,缓缓运化而起。

    衍真见状,也不多言,身形闪动,退到一旁,任由洛晨自行参悟,但又怕他运灵出岔,走火入魔,故而也不离开,只在十丈开外为洛晨护法。如此过了足有五个多时辰,山顶夜色渐沉,月出东山,洛晨方在那阵阵灵雾之中凝出一丝云气。

    打这以后,洛晨每日便凝神定气,于山顶修习腾云之法,衍真在旁时时护持。须臾半月已过,这一日洛晨端坐山顶,周身灵雾已然极为稀薄,反倒是身下云气丝丝缕缕,又过半晌,灵雾尽数收拢,化作一朵白云,只是这白云有形无质,虚而不实,尚不能翱翔天际罢了。

    这白云一成,洛晨体内灵力也已然耗去十之七八,只得收敛气息,缓缓睁开双眼。衍真随后来在近旁,笑道:“虽然这灵云尚无效用,但终归有了个模样,这腾云之法果然精深无比,半月来我只是在旁为你护法,竟都颇有进益,师弟你以真人的修为,便身怀这等奇术,待到晋级飞仙,必是一片坦途。”

    洛晨闻言,苦笑一声,并未答言,他修习腾云诀多日,自知那运灵成雾,聚雾成云皆是皮毛,唯有这化虚为实方是腾云诀中的要旨所在,否则纵然身边云气万道,却无一处落脚之地,又谈何驾云飞腾,一日万里?

    虽然洛晨心下没底,衍真见师弟凝成灵云,却是十分欣慰,特地去山间狩猎,生生抓回来两只蛊雕。这蛊雕行踪诡秘不定,十分难寻,如此都被衍真给找出抓回,可见其心,随后二人便在洞府之中将蛊雕细细烤好,各自大快朵颐不提。

    须臾又是一夜过去,洛晨衍真早来在山顶,衍真先行腾空而起,以为护持。洛晨立于青石之上,稍稍定了定神,体内灵力沿少阴一脉倏然而动,但见周围云气渐合,疾风暗运,不多时已然在洛晨脚下聚成一朵轻云。

    “气转冲阳,雾聚云罡,敕!”

    洛晨手上掐诀,口中念咒,脚下一丈方圆的灵云登时翻滚涌动,随后缓缓而缩,直缩到两尺大小,方才渐渐稳固,聚在洛晨脚底,只是此时洛晨依旧是脚踏实地,并未立于云上。衍真悬浮半空,也不急着开口说话,只淡淡地瞧着洛晨。

    良久,洛晨额头隐隐见汗,手中法诀一变,但见那二尺灵云倏然散开,化作丝丝缕缕,盘绕四周,随后洛晨手中法诀再变,周围云气骤然收拢,朝着洛晨脚底飞射而来,又复聚成一朵灵云。衍真瞧在眼中,登时笑道:“化虚为实最是难成,不想师弟却能一蹴而就,当真可喜可贺!”

    此时洛晨双脚已然踏在灵云之上,略有摇晃飘动,闻言心下大喜,念头随之一动,那灵云忽然飙射而出,行进神速。洛晨猝不及防,站在云端好一阵手舞足蹈,方才堪堪稳住,心头惊悸未定。随后只觉清风拂面,天高地远,眼下他飞腾不过三十丈上下,所见却已是另一番疏阔景象。

    这会衍真自后徐徐而来,停在洛晨身边笑道:“师弟本就玉树临风,此时踏于白云之上,飞腾九霄之间,更显仙风道骨,眼下师兄我站在你旁边,都难免自惭形秽,若是再被旁人瞧见,只怕这驭云之法也要跟着盛极一时了呢。”

    说罢,二人于半空相视一笑,也不做停留,催动灵力,径朝天柱不周急飞而去。只是衍真一语成谶,日后果有修士见洛晨驾云而行,心中羡慕,竟自行悟出腾云之法,流传于世,故后世之仙多腾云驾雾,以彰仙风,像如今这般凭空而飞的反倒不多见了。

    闲话休提,却说二人一路朝不周山而来,洛晨毕竟方才修成腾云之法,细处多有生涩,衍真也是时时迁就护持,这一路走走停停,不周山又十分遥远,故二人飞了足有两月方才来在不周山附近。从此处看去,不周山下出云海,上入重霄,其间星点苍翠,应是千年松柏,余处玄黑沉凝,当为万年奇石,当真是顶天立地,气势恢宏。

    既已来在不周山脚下,二人也不急于一时,反先在附近寻了一座无族群聚集的浮岛,于其上休整一晚,待到次日天明,这才腾空而起,径朝不周山而来。这不周山号称天柱,周围罡风猛烈,灵力沉凝,别说洛晨眼下只有真人境界,纵然是上仙之境,想要靠近也是难上加难。

    二人一路踏云乘风,不多时只觉迎面威压阵阵,两道身形早没了之前轰雷掣电之势,反倒慢得如凡间牛车一般。衍真自知到此再难寸进,带着洛晨后退十余丈,这才开口说道:“师弟,这不周山四周灵力太过凝实,若一味冒进,必为之所伤,那位前辈便在不周山山顶,你我二人不如先行上飞,随后再设法详查。”

    方才洛晨也觉着不周山颇为玄奥,此时自然不会莽撞硬上,二人催动灵力,一路拔高,不多时已然来在千丈高空,四周罡风更为凶猛狂躁,更兼寒意彻骨,直入心肺。二人自不敢托大,忙在自己身下了个烈阳术,以驱寒意。

    这边衍真松了法诀,漂浮虚空,抬手一指,看向洛晨说道:“那里便是不周山顶,说是山顶,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个空亭罢了,那人影也在其中。”

    洛晨闻言,运灵于目,远远望去,但见眼前山体竟从中断开,其间有八根玉柱,按八卦方位支撑其中,成了一个山中亭。这八根玉柱两两之间各有灵力流转,依照各个卦象,色泽各有不同,其中乾位靛蓝,坤位玄黑,离位朱红,坎位含碧,巽位月白,艮位深檀,兑位鸦青,震位浅黛,各色灵力流转相化,周而复始,其中一个人影坐于当中,只是为灵力所阻,看不真切。

    洛晨催动灵力,又复瞧了良久,没看清其中所囚之人面貌形体,却见那八根玉柱之外似是放了四支铜鼎,分占四方,隐隐与玉柱呼应相连。半晌,洛晨忽一抬手,将那白雪碧心玉从本命界中取出,但见其上灵光大亮,流转不已,定定指向不周山。

    衍真见状,自知这不周山中所囚之人多半就是洛晨想要寻找的那位前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得缓缓言道:“师弟,这不周山非比寻常,纵然你我二人合力,在这等灵气之前也同样微不足道,不如咱们二人先行退去,再寻他法,可好?”

    此时洛晨踏在云上,随手将白雪碧心玉收起,怔怔出神。多年来,洛晨心魔早已化解,只是对于洛府失火,父母身亡一节总还是存有些许疑虑,本以为来在天外天,便能从秃头张口里听到一些旧事,谁知到头来秃头张就在数百丈之外,然却连一句话都不能相闻。

    如此功亏一篑,虽不至方寸大乱,却也让洛晨颇为黯然,心神略显散淡,正欲听从衍真之言,驾云离去,却只觉心头一阵剑意凭空而生,这剑意狠绝冷酷,蓬勃而发,竟连这九天罡风都避之不及,衍真神色惊骇,但却并未打扰,只退开数丈,手中灵力暗运,静观其变。

    这边洛晨心下剑意越发凶猛,不多时已然承受不住,飞沙剑豁然在手,一套绝命剑法挥洒而出。这绝命剑法亦是出自坠星剑谱,招式狠辣古怪,威力却不甚高,只是此时使将出来,却有风云变色之势,开天辟地之威,那不周山灵力为洛晨剑势所逼,竟隐隐显出波动。

    这洛晨一剑快似一剑,那寒光剑芒层层相叠,片刻已然将洛晨身形掩去,此时洛晨手中长剑一转,寒光骤然收敛,直刺而出,这一剑光华内敛,杀意滔天,竟直接将眼前浑厚灵力一剑刺穿,眼看便要朝着玉柱斩落。

    “嗡”

    就在此时,那四只铜鼎忽而灵光大放,随后四道身形自虚空缓缓而现,正北乃是一条白龙,正南乃是一只冰蚕,正东火凤,正西二女,四神一出,洛晨一剑之威尽数反噬,衍真急忙上前,以身相护,然漫天剑气却在咫尺之遥消弭无形。

    洛晨这一路剑法打下来,早已筋疲力尽,脚下灵云崩散,向下而坠,衍真身形一闪,急忙将昏迷不醒的洛晨扶住,只见那白龙之影明灭闪烁,隆隆之音凭空而起:“诡星转世,劫数将生,若要救人,可来四极之地,到时自有分晓。”

    这一句话说完,四道身形齐齐熄灭,灵力涌动,又复将不周山包裹其中,阵阵罡风自上而下,将二人推向远处,不知所踪。这正是“星落四极飞红血,灵光成煞万劫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08回 出紫府灵兽复周天 起骤雨深林藏妖邪

    上回说到,洛晨修成腾云诀,与衍真一道来在不周山下,但见罡风凶猛,灵力浑厚,难以相近。此时洛晨心中剑意蓬发,一路绝命剑法,竟将外围灵力生生斩破,随后四神显灵,化去剑气,罡风大起,呼啸之间,须臾便将二人送出千丈之外。

    这天外天虽是仙境,但其中亦有四时,洛晨来在天外天便是十月将尽,眼下三月过去,不觉已然转过年来,只是天外天中并无辞旧迎新一说,其中族群自然也不会点灯放炮,洛晨又寻人心切,如此一来二去,就把这一茬给忘了。

    之前洛晨一套绝命剑法,破开不周山灵力,自己也是力竭昏迷,衍真带着洛晨为罡风所送,直飘到一处无名浮岛之上方才落地。这浮岛上草木峥嵘,奇花馥郁,走兽飞禽倒是不多,衍真在一处无水河床边寻了个干净地方,又搬来一块平整大石,将洛晨安置其上。

    “喵”

    这边衍真才把洛晨放好,就听见一声猫叫从洛晨紫府幽幽传来,随后一道黑影倏然而出,趴在洛晨身侧。衍真定睛看去,这黑影原是一只小猫,这小猫眸亮如星,毛黑似墨,周身灵力明灭流转,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眼下这黑猫便是洛晨于人宗青山之上找到的那只灵兽,后来于白骨界中生受阴神教徒全力一击,周天散去,自此昏迷。之前于不周山下,白龙一道灵光打入洛晨紫府,后尽数被黑毛收了去,借此重构周天,须臾醒来,这会才从紫府里钻了出来。

    这黑毛虽是天生灵种,只是昏迷了这么些时日,也难免有点含混迷糊,趴在洛晨身侧愣了许久方才狠狠地甩了甩头,看向衍真,两只猫眼中瞳孔骤缩,利爪隐隐而现,随后却又一歪脑袋,低低地叫了一声,似是颇为疑惑,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只好靠着洛晨自顾自地舔起爪子来。

    衍真身为飞仙,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这黑猫乃是灵兽夜星子,心下虽然喜爱,但也知这夜星子是师弟之物,自己断不能染指。如此想着,衍真也不去理会瞪着眼睛四处乱瞧的黑猫,反而来在洛晨身边,抬手搭在洛晨腕上,细细探查。

    过了片刻,衍真缓缓收回手来,面上不由浮现一丝苦笑。洛晨刚来天外天便因先杀肥,后遇蛊雕,损耗太过,这才不省人事,谁知眼下又因在不周山巅打出一套威势滔天的剑法,损耗太过,所以才昏迷不醒,幸而这一遭洛晨伤势并不甚重,估计只需一夜便能醒转。

    这会衍真心知洛晨无事,便于一旁安然坐下,缓缓吐纳。两人一猫各自无话,须臾天色渐晚,薄暮昏沉,林间枝叶掩映,更显阴暗,此时衍真忽然睁开双眼,眉头微皱,缓缓站起身来,将洛晨护住,面上尽是戒备之色。

    “哗啦啦……”

    此时林间万籁俱寂,虫鸣鸟叫一应皆无,却有阵阵水声自深处而来,渐行渐近。这会黑毛也已然起身,站在洛晨身侧,利爪亮而复收,口中发出阵阵鸣叫,只是这叫声中混不见畏惧警惕之意,反倒满是兴奋鼓噪之音。

    又过片刻,那水声已然临近,似是在一旁的河床之中,衍真神色清冷,自知者岛上必有妖邪,心下颇悔,然衍真毕竟身为飞仙,心气高傲,眼下既已在此,断无遁走之理,手掌一翻,寒宵剑出,阵阵灵力肃敛凝实,徘徊身侧。

    “哗啦啦……”

    此时那水声已然近在眼前,衍真运灵于目,细细看去,但见那河床所流之水竟都漆黑如墨,其中隐有微光,扭曲而行,,其音可怖。衍真正犹疑间,忽觉阵阵寒意自身后而来,寒宵剑上杀机纵横,倏然朝后扫去,但听得几声沙哑嘶鸣,数条黑蛇为剑锋斩成两段,坠于地上,蠕动不止,其身鳞片油亮,细密整齐,一看便是绝毒之种。

    这毒蛇被衍真斩杀,体内鲜血流出,腥气四溢,随后黑水之中波浪翻滚,无数黑蛇自水中而出,径直朝着衍真扑来,白牙红信明灭不定,所过之处草木皆枯,须臾连树上都已爬满。这会衍真自行离去尚可,若是带上洛晨,只怕难免受伤中毒。

    眼前黑蛇成群,衍真虽不知其毒性,但光看这黑蛇形貌便知不是善类,若是自己先行离去,洛晨昏迷未醒,只怕断难幸免。这念头于心中一闪而过,衍真目光沉凝,早有决断,剑意如水,舞成一团清光,将洛晨护持在内。

    周围黑蛇本就蓄势待发,这会被剑光一激,登时凶性暴涨,纷纷从地上弹射而起,悍不畏死地朝着剑光扑来,衍真飞仙修为岂是等闲?那条条黑蛇铺天盖地,一触剑光,登时断成两截,倒飞而出,丝丝红血凌空抛洒,腥气愈重,无数黑色自水中而出,前赴后继,绵绵不绝,生生将衍真困在当中

    但见那白牙含毒水,细体护黑鳞,红舌分敌我,诡瞳摄人心,这异蛇本为天成种,黑水之中藏形迹,那衍真原是云中仙,悟道修身至如今。这剑光清寒,邪祟半分难近体,那黑蛇如雨,纵有分毫也相侵,这正是天宗自古承妙法,纵然未成亦真君,可怜神血入紫府,千载正道做浮云。

    这衍真身为飞仙,体内灵力浩荡,一时半会也不会力竭,只是外面黑蛇却源源不断,且眼下扑来的黑蛇已然比最初要粗上许多,剑光为之冲击,隐隐震荡,虽一时半会不至崩溃,但若是后面黑蛇更加难缠,只怕纵然衍真本领高强,也难撑到明天清早。

    “喵”

    衍真正苦思对策之时,只听一声猫叫自身后传来,衍真略一回头,但见那黑猫正蹲坐一旁,眼中瞧着自己舞出的剑光,小脑袋四处乱转,大有幸灾乐祸之感,方才那一声猫叫似是嫌自己舞得太慢了,故而才发声催促。

    心下暗自一叹,衍真也不搭理那黑猫,回过头来自顾自迎敌去了,只这片刻的功夫,外面扑来的黑蛇便又粗了三分。衍真见状,心下一沉,从紫府之中掏出一大把符,齐齐激发,猛然甩了出去,几条黑蛇被离火符击中,发出阵阵哀鸣,其余符皆不见效,衍真心下了然,登时取出数张离火符,以雷法激发,布下一个离火阵,这才稍稍将黑蛇扑击的势头缓了一缓。

    这会黑毛蹲在一旁,不由得就看腻了衍真那如水剑光,反倒觉着外面的黑蛇窜来窜去,前后飞扑,有趣得紧,口中发出一阵低鸣,脚下发力,竟直接视衍真的剑光于无物,朝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黑蛇抓了过去,一条尾巴高高翘起,似是十分开心。

    “回来!”

    黑毛忽然窜出,着实把衍真吓了一跳,断喝之时早已迟了,黑毛已然窜到剑光之外。群蛇见黑毛窜出,登时呲牙咧嘴扑将上来。黑毛长尾炸开,目光一凝,前爪寒光闪烁,早把身边黑蛇尽数切成两段,随后身形错动,竟自行扑进蛇群之中,爪牙所向,蛇尸遍地,不多时已然在蛇群之中撕出一片缺口。

    衍真见状,自知机不可失,剑光倏然一拢,随后翻覆而出,将周围黑蛇尽数击杀,一时间红血如雨,蛇尸乱坠,衍真手中法诀一变,地上离火符倏然而起,化作八团明亮烈火,更有惊雷加持,骤然朝着远处蛇群飞去,轰然炸开,血肉横飞,一人一猫联手而击,竟一举将四周黑蛇尽数击杀。

    衍真见四周再无黑蛇,正要带着遁走,此时那黑水之中忽然发出一阵“咝咝”声,随后水面倏然平复,寂静非常,整个水面便如镜子一般,连一丝波纹皆无。衍真缓缓将体内流转的灵力缓和,持剑护在洛晨身边,杀意内敛,神色冷然。

    修道之人感应天地,知时刻,分年月。衍真略一定神,便知此时已近夜半,阴气最重,那黑蛇诡异无比,更兼身藏绝毒,必是厌阳喜阴。眼下夜半,阴气沉凝,群蛇猎物当前,却忽然退去,十之**有大妖藏于附近,欲要趁机偷袭。

    思虑至此,衍真面色肃然,持剑而立。黑毛也是半分未曾懈怠,一双猫眼于夜色中熠熠生辉,鬼魅灵动,周身气息不阴不阳,不正不邪,若非它此时并未防备衍真,纵然相去咫尺,衍真也未必能察觉黑毛伏在跟前。

    “唰啦啦……”

    丛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草木摇晃之声,原本还算晴朗的夜空忽然阴云闭合,天地间气息凝重,压抑无比,更有淡淡妖气自云端透出,弥漫天地,衍真心下暗道不好,却终是不愿独自离去,只得手握长剑,静立不动。

    “轰隆隆!”

    这一声雷那是声威赫赫,气势骇人,衍真却连一根手指都未曾轻动。片刻之后,大雨倾盆而下,真个是穿林打叶,只听得“噼里啪啦”雨声盈耳,就跟倒豆子一般。林间种种响动尽数被这杂乱无章的雨声所遮掩,再难听出半分异动。

    “噼啪”

    倏忽闪电轰鸣,天地一亮。此时黑毛忽然毛发炸开,嘴巴大张,朝着衍真发出一阵凄厉无比的尖叫,衍真心下一沉,也不回头,一剑反撩而去,随后转身,却是撩了个空,身后亦是空无一人。

    衍真一惊,体内灵力涌动,又复回头,借着闪电余光,只见一张被黑发遮掩的女子面庞几乎贴在自己眼前,周围白衣乱舞,寒意深沉,一条细长猩红,尖端分叉的信子倏然从哪黑发之下吐了出来,直袭面门,这正是“黑水藏蛇雨藏妖,红信一吐三魂远”,究竟不知衍真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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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