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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9回 战深林蛇妖掳洛晨 起阴邪衍真斩内丹

    上回说到,衍真带着洛晨被罡风送到一处浮岛,黑毛随后醒来,谁知这岛上白日无甚凶险,到了夜间却满是黑蛇。衍真黑毛联手击退蛇群,正欲遁走,岛上忽然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衍真正戒备时,但见一名散发女子立于面前,一条红信自黑发之下而出,直袭衍真面门。

    “喵”

    这边衍真身形疾退,黑毛化作一道掠影,寒光飒然,朝着这女子吐出的信子抓来。这女子似是对黑毛颇为忌惮,口中发出一阵低啸,倏然避开,地上一阵细碎响动,绵绵不绝。此时衍真定睛看去,不由大惊,这女子头颅之下竟是一副蛇身,其上黑鳞如碗,明亮似镜,蜿蜿蜒蜒,少说也有十余丈长短。

    黑毛一击不中,双目之中星芒明灭,流转而出,莹莹附于爪牙,随后又复扑上。那蛇女发出一阵厉啸,林间腥风更甚,暴雨如刀,掀开青丝,露出一副倾城容颜,秋波流转,媚里含冰,眉画远山,山头覆雪,唇如血红,鼻若脂细,似嗔非嗔,将喜未喜,直让人神魂颠倒,心猿意马。

    这女子露出真容,媚意流转,衍真只觉体内灵力一阵翻腾,竟隐有逆冲之势,心下便知这蛇妖必有惑人心智之法,当下后退两步,全力运转清心诀,将心头烦热化去。黑毛身为灵兽,本就有镇邪之能,自不为美色所迷,周身灵力流转,早与那蛇妖战在一处,利爪黑鳞相碰,铿锵隐有金铁之音。

    蛇妖虽对黑毛颇为忌惮,然黑毛毕竟尚幼,此时经历一番生死劫难,虽有了几分本领,然却终归不及蛇妖于天外天中修炼不缀。这一猫一蛇战过十几合,那蛇妖已然摸清根底,一张绝美容颜上渐渐露出阴狠之色,蛇身乱舞,腥风藏毒,缓缓朝黑**了过来。

    “铮”

    眼下境况,蛇妖可说是稳操胜券,若黑毛独自应付,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只是一旁衍真趁着黑毛与之恶斗的功夫,早已将体内灵力捋顺,抬头见那蛇妖威风凛凛,黑猫左支右绌,登时闪身而上,剑光凛冽,一招飞燕穿云朝蛇妖面庞攻来。

    自古蛇狐精怪最能惑人,多难化解,故而方才这蛇妖以媚术牵制衍真,随后便全力应付黑毛去了,只想着先把黑毛击杀,再来料理旁人不迟。谁知这衍真修为精深,心思空明,不多时已然将媚术化去,这会一剑从天而降,蛇妖猝不及防,倾国倾城的面容上登时被划开一道殷红血痕。

    “喵”

    一番恶斗下来,黑毛虽未受伤,但也被蛇妖逼迫的十分难受,此时见它被衍真一剑刺伤,尾巴立时翘了起来,灵力涌动,发出一阵极为得意的鸣叫。猫之一物生来克制蛇鼠,更何况黑毛还是天成灵种,蛇妖先被衍真一剑所伤,又为黑毛鸣叫所摄,登时朝后退去,蛇眼一瞥,忽然瞧见不远处一块青石,其上正躺着一人!

    “孽畜尔敢!”

    蛇妖身躯一顿,衍真早知不妙,一声断喝,寒宵剑上水光飒飒,杀意如潮,直奔蛇妖。然他所处之地离蛇妖五丈有余,蛇妖离那青石却只有两丈不到,见衍真剑意袭来,蛇妖身形一动,轻巧地掠到青石旁边,层层盘旋,将洛晨困在其中,玉面神色阴冷,更兼青丝乱舞,诡异非常。

    如此一来,衍真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出手,黑毛低鸣不断,也难上前搭救。但见那蛇妖面上渐露戏谑之色,身躯缓缓收紧,阵阵青石崩碎之声随后而起,不多时已然缠住洛晨手脚,将之裹挟在内。此时蛇妖双眼隐现紫芒,天地之间雨丝风片俱化妖气,倏忽连成一片大雾,蛇妖隐匿其中,只消退开十几丈,便再难寻觅。

    黑毛早已认洛晨为主,此时见蛇妖欲要掳走主人,登时大急,身形一闪就要追去,却见一道掠影倏然而动,早已射入雾中。此人自是衍真无疑,只是这会衍真双目冷然,神情阴森,手中寒宵剑上水蓝灵光深处黑气纵横,竟与四周妖气融为一体,浑然无迹。

    却说蛇妖掳了洛晨,正欲借妖雾遁走,忽觉阵阵杀意如潮,从四面八方浩荡而来,登时又复盘起身躯,徘徊未肯轻去,偏生那杀意奔腾汹涌,其中却无半点杀招袭来,这般僵持片刻,那蛇妖似是不愿再于此地久留,鳞片蠕动,缓缓朝着深林退去。

    “嗡”

    就在此时,一道蓝黑剑光倏然而起,瞬息间已然逼近七寸,蛇妖大骇,登时将洛晨甩了出去,蛇身于地上蜿蜒盘桓,绕成一个古拙玄奥的阵法,阵中妖气大盛,凝虚为实,锋利无比,密密麻麻地朝着面冷如霜的衍真扑来,若是真被之中,一副肉身只怕当即便会化作齑粉。

    这妖阵能将虚幻无形的妖气化作刀锋利刃,也算得上是精微玄妙,然衍真却是浑然不惧,剑上蓝黑水光波动不定,猛然探入妖气之中,随后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爆响,那妖气已然被衍真剑气斩成碎片,纷纷崩落,不复凝实。

    “啊”

    蛇妖妖阵被破,人面檀口一张,喷出一道血箭,蛇身痛苦扭曲,其状可怖,也不管身后的仗剑而来的衍真,发出一阵低鸣,掉过头便朝着深林遁走。按说这蛇精也是潜心苦修之精,天纵地容之怪,此时低鸣遁走,便算认输,从此断不会再来相扰,放过也是无妨,然衍真却依旧仗剑而来,灵力纵横出,分明是要取了这蛇妖性命。

    这蛇妖妖阵性命交修,眼下被破,伤势不轻,遁走亦不甚速,片刻已然被衍真追上,寒宵剑杀机纵横,灵力鼓荡,狠狠地朝着那蛇妖绞杀而下。这蛇妖修行日久,自然贪生,眼见来人分明要取自己性命,一张人面登时露出决然之色,小口又复张开,一道紫光飞射而出,登时将衍真剑意消去。

    这紫光化去剑势,又复飞回,内有圆球,其上妖气灵力浓郁无比,正是这蛇妖修成的内丹,内丹一碎,蛇妖既亡,内丹不灭,纵使肉身尽散,也可死而复生。眼下这蛇妖为了化去衍真剑势,竟将自身内丹祭出,可见已然存了死志。

    此时衍真飞腾半空,居高临下,瞧着那浑圆剔透的内丹,眼中闪过一丝哂色。寒宵剑倏然逆转,用的却不是之前的崩云剑法。这一路剑法邪气昂然,阴森诡谲,无孔不入,蛇妖内丹与剑气甫一相碰,就隐隐显出败势,几招下来,已然再无还手之力。

    “咝咝”

    如此又过片刻,这内丹已然被逼在蛇妖身侧,再难存进,此时蛇妖又复哀鸣一声,似是在求衍真放过一条性命。然衍真只是冷然一笑,趁着蛇妖求情分神,手中掐诀,五雷法悍然而动,狠狠地劈在蛇妖七寸之上!

    “啊啊啊啊”

    七寸乃是蛇之要害,五雷法又专克邪物,那蛇妖猝不及防,登时发出一阵刺耳尖啸,口中喷血不止,身体扭曲翻腾,再无力顾及内丹。衍真面色一狠,手中剑诀变幻,寒宵剑倏然而至,迅疾如电,狠狠斩在蛇妖内丹之上!

    “啪!”

    这一次,蛇妖再没发出半点哀鸣,只有内丹之上裂痕渐生,纵横蔓延,随后猛然一亮,倏然爆开,妖气灵力混杂一处,猛然朝四周奔腾而去,蛇妖肉身首当其冲,登时灰飞烟灭。此时衍真周身黑气骤然收敛,寒宵剑光又复水蓝,清澈无比,整个人被妖气所冲,朝着来路倒飞而出,一路断木折枝,不知飞了多远,方才跌落尘埃,猛地咳出几口血来,这才昏迷过去。

    “喵……”

    须臾夜尽天明,睡在林间的洛晨猛地咳嗽两声,这才悠悠醒转,一睁眼便瞧见一个黝黑发亮的猫头趴在自己眼前。洛晨先是于不周山顶舞剑破开灵力,后又被蛇妖带着折腾了大半夜,神志难免模糊,反应了许久方才认出黑毛,心下登时大喜,抬手便在黑毛头上摸了摸。

    黑毛见洛晨面露喜色,喉间随之发出一阵响亮的呼噜声,周身灵力一动,探入洛晨紫府,昨夜黑毛所闻所见登时在洛晨心下一一掠过。只是后来蛇妖遁走之时,黑毛本欲跟上,然那蛇妖逃到一半自知敌不过衍真,便将洛晨扔下,黑毛遂守在洛晨身边,故而并未见到衍真杀死蛇妖一节。

    洛晨得黑毛之助,将昨夜之事缓缓理清,最后那一阵爆炸自蛇妖处而来,惊天动地,威势惊人,衍真师兄受此一击,只怕凶多吉少。思虑至此,洛晨急忙从本命界中取出一枚引灵丹服下,起身朝着昨夜蛇妖遁走之处而去。

    顺着深林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洛晨方才来在一处深坑之外,但见此处地面深紫,沟壑不平,其中上有碎骨残鳞,散落各处。洛晨且行且寻,但却并未寻得衍真尸骨,反倒在一处尚算完整的鳞片之下发现三枚蛇蛋。

    这三枚蛇蛋应是那蛇妖所怀,随后蛇妖为衍真所杀,临死拼命保全。洛晨瞧着这三枚略显紫黑的蛇蛋,终是不忍加害,只得在稍远处挖出土坑,松散覆之,这才离去。这三枚蛇蛋后吸纳灵力孵化而出,成玄蛇一族,居于黑水,是为黑水玄蛇,与黄鸟一族世代为敌,此皆后话。

    却说这洛晨将三枚蛇蛋远远掩埋,这才顺路而回,直走了将近百丈之遥,方才看见衍真衣衫残破,横卧树下,嘴边尚有血痕,面上满是尘土,洛晨见状大惊,一探脉象便知他受伤颇重,急忙布下纯阳阵,喂下引灵丹施救,这正是“黑蛇含毒犹护子,兄弟和颜暗怀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0回 落冰雨详言昨夜事 拨云雾二仙望南疆

    上回说到,那蛇妖隐于深林,骤然来袭,衍真黑毛拦之不住,后又挟持洛晨,欲要遁走,此时衍真追入林中,周身黑气纵横,出其不意将那蛇妖内丹斩碎。次日洛晨醒来,循着妖力爆开的痕迹一路寻觅,方才一棵树下找到昏迷不醒的衍真。

    自打洛晨来在天外天,只遇到衍真一人,且此人性格舒朗,与自己颇为投契。此时洛晨见衍真昏迷不醒,衣衫破损,心下自是焦急,忙把衍真安置在一处青石之上,先下了个隐形术,再以纯阳阵引灵丹相救,不知不觉已近晌午,空中阴云未散,淅淅沥沥下起冰雨来。

    昨夜那蛇妖呼风唤雨,妖气和雨水混杂,落在人身,有化灵散功之用,洛晨自不必提,就连衍真和黑毛也是通身潮湿,只是眼下蛇妖已死,故而这妖气也翻不起甚么风浪来。此时洛晨守在衍真身侧,以灵力逼开雨水,随后才用了个烈阳术,将身上残余妖气缓缓驱除不提。

    那蛇妖乃是此地群蛇之主,法力精深,妖丹被毁,其内妖力一举而出,威力不可谓不小。然衍真乃是飞仙修为,根基深厚扎实,虽被那妖力迎面扑中,窒住内息,震荡脏腑,以至不省人事,然体内周天却依旧流转如常,分毫未动,加上洛晨在其身下布下纯阳阵,周天采纳阳气,遍行百脉,这才过了四个时辰,就见衍真双眼微微眨动,片刻已然醒来。

    “咳咳咳……”

    这会衍真胸口犹自疼痛,才要起身,不由得就先发出一阵轻咳。旁边洛晨循声一望,登时言道:“衍真师兄,你这会觉着如何?”

    衍真又发出几声咳嗽,这才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喘了口气,这才看向洛晨,微微笑道:“洛师弟……之前你昏迷不醒,便是我来照顾,这会你醒了,我偏生又昏睡了这么久……你是不知,那蛇妖生性残暴嗜血,竟然……咳咳咳……”

    此时黑毛已然被收入本命界中,洛晨听闻衍真之语,正要开口答言,只觉紫府之内忽而传来一阵阻滞,其中颇有规劝之意。洛晨心下一愣,嘴上却已然改了说辞:“师兄,我只记得咱们二人在不周山上,一道龙影现于九天,怎么又与蛇妖扯上了关联?”

    衍真又复咳嗽几声,长长吐气,随后言道:“师弟,这些事虽只在一日之间,但要说起来却也颇为复杂,你先让师兄略想一想……哦对了,你之前在昏迷的时候,一只夜星子从你紫府中射出,昨夜还与我一同力战蛇妖,你有瞧见么?”

    洛晨闻言,点头言道:“那夜星子是我在宗中之时偶然在山上寻得的,随我一路下界游历,也曾数次救过我的性命,昨夜……昨夜它似是受了点冲击,略显萎靡不振,已被我收入本命界中调息去了,待到好些再放出来给师兄瞧瞧。”

    衍真哈哈一笑,面色清朗坦然,说道:“瞧什么瞧,若是我真要打你灵兽的主意,趁着你昏迷未醒,多少灵兽抢不走,哪里还要等到这会子,不瞒你说,夜星子天生克制蛇鼠,昨夜要不是它力战群蛇,只怕这会咱们二人就都已经是那些黑蛇的腹中餐了。”

    洛晨方才之言,本就无见疑之意,此时衍真一说,反倒让他有些尴尬,只得言道:“师兄,小弟并不是那个意思……”

    衍真疏朗一笑,略摆摆手,显然并未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上,略一思索,这才缓缓说道:“之前咱们二人在不周山上,那空中忽然显出四道神影,正南冰蚕,正北白龙,正东凤凰,正西二女,那白龙说你若要救人,可亲往四极之地,随后不周山灵力复合,罡风大起,这才将咱们二人送到此处……

    说罢,衍真稍稍一顿,看向洛晨,但见他眉头紧锁,似是颇为犹疑,索性不去理会,又复言道:“当时我只想着找个地方等你醒来,故而并未仔细探查,谁知此地夜间流淌黑水,水中无数玄蛇,我与夜星子拼力抵挡,本已将周围玄蛇尽数斩杀,怎料却引来蛇王。那蛇王腾起雨雾,将你挟持,我冲入雾中,全力将那蛇王斩杀,谁知蛇王临死之时竟自爆妖丹,这才将我轰出如此之远,幸而激战之时蛇王先行将你扔下,否则妖丹一爆,我能保住性命,你只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此时洛晨坐在衍真近旁,将黑毛所传之意与方才听闻之言一一比过,并无反常之处。只有衍真击杀蛇王一节黑毛并未目睹,故而无从确认,然此事与自己也并无甚关联,洛晨略一思量,心下也就安稳下来,只把方才黑毛暗中示警当做怕生惧人,未做他想,当即起身行礼道:“师兄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无以为报,日后师兄若有所求,小弟必将全力相助!”

    衍真经此一劫,也算死里逃生,这会听闻洛晨之言,哈哈一笑,说道:“罢了罢了,你我同为三宗弟子,互帮互助自是本分,且你我二人难得投契,你方才又救了我一命,正所谓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师弟大可不必觉着对我有甚亏欠,眼下还是想想如何救出那位前辈为好。”

    提起秃头张,洛晨神色难免一黯,又复坐在一旁,良久方才说道:“师兄,天外天如此之大,钟灵毓秀,其中族群各有所长,单单是之前君子国人那一剑之威,还有这岛上群蛇猛毒之力就不是你我二人能应付的,那四极之神必然法力高深,单凭你我二人又如何能够应付?”

    衍真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默然不语,良久方才言道:“师弟,看你那神情,应是找这位前辈有十分要紧之事,可对?”

    洛晨略一思量,随即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被衍真抬手制止:“师弟,为兄不知你找那位前辈所为何事,但此事若果真十分要紧,师兄劝你还是去那四极之地走一遭为上,纵然敌不过那镇守神,也可求个问心无愧,否则心有挂念,一旦成了魔障,于日后修行也是大为不利。”

    所谓人之彷徨犹疑,多半只因举棋不定,瞻前顾后,所以才生出无穷烦恼,以至于妄念丛生,作茧自缚,只消踏出一步,之前种种犯难困惑登时便如过眼云烟,疏忽无影。此时衍真一语,醍醐灌顶,洛晨只觉心头清明,不由面露微笑,看向衍真,淡然问道:“师兄,此时咱们二人所处之地,离何处最近?”

    衍真见洛晨片刻便挣出妄念,心下也是十分宽慰,笑道:“天外天也与凡间一样,北寒南暖,此时正是一月隆冬,可是这天上却只下冰雨,不见半片雪花,想来应是离南方欧丝之野更近些,至于东西,我可就不知了……”

    洛晨略一点头,当下言道:“既如此,便先不管东西,只一路朝南,先去那欧丝之野查探一番,若是那神不允,到时再退出转去其他地界,将这四位神一一拜访过,若是还不能将张师叔救出,也只好再寻他法了……”

    衍真闻言,面露沉吟之色,一时间也并未想起自己认识的前辈中有哪个姓张,随后开口说道:“如此甚好,只是我昨晚力战那蛇王,脏腑受了些冲击,须得在此调养一日,捋顺内息,方能随你一同去往那欧丝之野,不知……”

    洛晨不等衍真说完,立时言道:“师兄不必客气,此去前路未卜,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么相干?师兄尽管调养恢复便是,不必顾及小弟。”

    衍真哈哈大笑,说道:“我自然不会与你客气,只是此番与那蛇王激战,临了被那妖力冲击,师兄我虽然受了点伤,但也并非一无所获,境界上似是又进益了些,眼下平复伤势只需一晚,师弟你也趁着这会赶紧捋顺经脉,最迟明日晌午,咱们便可起身南下,去往欧丝之野了。”

    洛晨闻言,点头应了一声,二人各自安坐林中,吐纳调息,这岛上蛇王已死,一时间倒也没有玄蛇再敢来犯,故而一夜过得甚是平静,这正是“南风离火焚桑叶,狂炎如水化诡泽”,究竟不知后市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1回 落黑岛熔岩生神相 坐云端寒丝捧香茶

    上回说到,洛晨于林中寻得衍真,暂做歇息,衍真具以昨夜之事相告。二人一番商议,洛晨终是想要救出秃头张,欲往四极之地拜求神,只因二人所在浮岛地处偏南,故而稍作休养之后,这师兄弟二人便各自起身,望南而来。

    天外天虽然地域宽广,其中族群无数,然这些族群却大都茹毛饮血,尚未开化,更兼不懂人言,故而二人一路行来,竟都挑着那些无有族群定居的浮岛落脚歇息,其中凶兽猛禽不可胜计,艰难险恶层出不穷,自是十分劳苦,却也能磨练心性,增长见识,这二人一路向南,历时三月,才于一处诡异浮岛落脚。

    这浮岛通身漆黑,浮在欧丝之野近旁,二人几次想越过这座浮岛,皆不能成,无奈只得先到此处。这岛上既无草木,也无生灵,脚下黑石炽热滚烫,身边河床岩浆纵横。洛晨衍真身为修士,本已不惧寻常寒暑,然此时立在黑岛之上,却觉额头隐隐见汗,心下燥意暗生,体内灵力竟缓缓被这岛上热气蒸腾消散。

    衍真脚一落地,早知不对,手中法诀一掐,一抹冰蓝自指尖跃动而起,寒意散开,将周围热力逼退,随后说道:“这天外天奇境果然名不虚传,我只知四极之地,却不知还有这么一个所在,看来你我要去欧丝之野,还得先见过此地主人。”

    洛晨在侧略一点头,催动灵力,指尖同样泛起冰蓝,将热力逼开。此乃道门小术,名唤寒水术,可以生水解渴,也能凝聚寒气。这一路行来,衍真教给洛晨不少小巧实用的道术阵法,加上洛晨亦在修习寂真人所留的《万法录》,眼下虽不说术法随心,但区区一个寒水术也自不在话下。

    然这便洛晨术法才成,便觉着脚下一阵摇晃,阵阵地裂之音隆隆而来,浮岛中央火山口中岩浆迸发而出,冲天三十于丈,倏然化作两条炎龙,红鳞赤爪,炎腮火尾,一双龙眼古井无波,于火山之巅盘旋飞舞,阵阵热浪轰然扑出,洛晨衍真面色齐齐一变,寒水术悄然崩碎,不得不腾空后退以避。

    这两条火龙一出,那火山口中又复显出一道女子身影,这女子三千长发乱舞,纤腰一握朱红,莲步九霄驾双龙,玉手把玩炽焰,薄唇吞吐惊风。身司正南离火,红颜万载从容,一怒千里转成空,回首嫣然巧笑,明灭何太匆匆?

    这女子立在二龙身前,两条火龙登时恭敬垂首,温顺无比。随后女子远远朝洛晨衍真望了一眼,信手一挥,红焰凭空而生,那女子斜卧火中,缓缓开口,其音妖媚浩荡:“吾乃火神祝融,护卫欧丝之野,尔等外族,来此何事?”

    女子说话间,浮岛周围狂暴呼啸的炽烈狂风缓缓而收,化作一条赤红长鞭,缠在祝融腰间。洛晨腾云空中,见这火神祝融竟能通凡间言语,立时定了定神,随后飘然而上,停在女子面前十丈之外,抱拳行礼,言道:“在下自凡间而来,见同门前辈被囚于不周山中,心下疑惑,特来相询……”

    女子闻言,一双秋波红焰闪动,身后两条火龙身躯盘旋,隐隐成圆,其内热浪翻涌,威势滔天。此时衍真来在洛晨身侧,传音入密:“师弟,那位前辈既然会被关在不周山中,必然是犯了天外天的忌讳,那两条炎龙身上灵力狂躁,师弟万要当心……”

    谁知这边衍真一语未了,那祝融却已然开口言道:“然也然也,凡间虽少有修士来在天外天,但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那人之所以会被关在不周山,乃是因他居心叵测,盗取我天外天至宝,故而才被四神封了修为,囚禁于不周山顶。”

    洛晨一路行来,只想着如何救出秃头张,眼下被祝融这么一说,自己反倒有些心虚起来。此时衍真上前一步说道:“这位上神,那前辈与我二人同属三宗,向来心性端正,不屑于鸡鸣狗盗,又怎么会到天外天仙境盗宝,想来其中应是有什么误会……”

    “放肆!天外天中之事,自有四神圣断,岂容尔等异族置喙!你二人若是只在天外天中游历修行,眼下便可离去,若还敢在此大放厥词,莫怪我手下无情!”

    “轰”

    阵阵热浪铺天盖地,两条炎龙盘身成圆,中央隐隐显出一团明光,其内威压赫赫,灵力奔腾。祝融悬空起身,持鞭在手,周身火焰狂飙,眼中杀机满盈,逼视洛晨,此时两边虽有近百丈之遥,然洛晨依旧觉着体内灵力正随那漫天火焰缓缓消逝,阵阵怒意由心而起。

    一旁衍真见洛晨神情有异,生怕他一时冲动,对眼前这位火神祝融出手。单看那两条炎龙之威,二人便决计不是对手,若是再惹恼了这位火神,只怕连遁走的机会都没有,思虑至此,衍真急忙化灵入音,言道:“我这位师弟与那前辈颇有渊源,故而言谈甚急,还请上神勿怪……”

    祝融闻言,冷哼一声,周身火光并不稍减,衍真带着洛晨正欲后退,忽闻一阵空灵之音自南方而来,不疾不徐,直入心神:“祝融,这二人乃是应邀而来,不必阻拦,这就开岛让他们进来罢……”

    此话一出,祝融面上登时显出恭敬之色,望南垂首,缓缓称是,周身火光倏然散尽,两条炎龙盘绕而上,首尾相连,悬空成圆,祝融立于一旁,抬手说道:“自此进入便是欧丝之野,你们若敢对主人不利,我纵然散尽元神,也必将你二人挫骨扬灰!”

    二人此时已然来在近前,洛晨心下本就隐怀无名之怒,闻言立时说道:“我二人的本事连你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对你主人不利?若我真能对你主人不利,纵然你散尽元神,又能奈我何?火神祝融,法力通天,怎么心智却如孩童一般?”

    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洛晨与衍真便已然催动身法朝欧丝之野而去。祝融悬在黑岛之上,一言不发,面色冰冷,待到二人身形杳然无迹,这才将两条炎龙召回,又复落入火山熔岩之中,再无声息。

    却说这二人穿门过户,只觉远处一片丝缕莹白,朝前飞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方才落地,但见此地方圆甚阔,其上三株桑木分离天地人三才之位,这桑木高愈百丈,下面盘根错节,树冠之上却并无半根枝杈,只有无数蚕丝纵横穿梭,来往相连,地面上也是丝丝缕缕,质地轻柔,莹白流动,恍如梦中。

    “喵”

    这二人正四处观望不尽,只听一阵猫叫自洛晨紫府传来,意甚欣喜,随后一道黑影倏然射出,跌落于蚕丝之上,四只爪子随意乱挠,不多时已然将自己卷成了一个丝球。洛晨见状,真个是哭笑不得,上前就要将黑毛揪出来。

    只是他这里还未临近,黑毛已然灵巧地从丝球中挣脱而出,又奔着另一处飞扑而去。洛晨生怕黑毛顽皮,失了礼数,正要开口喝止,却听得方才那空灵之音再度传来:“夜星子虽是天成的灵兽,但终归序属猫科,见到我这里丝丝缕缕,难免玩性大发……”

    其音如丝,流畅平和,洛晨方才于祝融之处的薄怒也随之消散无踪,抬眼望去,但见不远处一名女子盈盈而立,白发白眉,素衣素裳,眉眼安娴,神态恬淡,真个是风姿清雅,纤尘不染,甫一现身,就连旁边玩耍的黑毛都不由得抬起头来望了一望。

    过了片刻,洛晨方才回过神来,急忙躬身言道:“冒昧前来,多有打扰,还望勿怪。”

    女子淡然一笑,也不见甚么动作,无数柔丝便倏然聚合成一张圆桌,三张圆凳,其上一只茶壶,三只小杯,内里清茶香气袅袅,沁人心脾。三人宾主落座,女子缓缓言道:“此茶乃是我以蚕丝为壤,灵力浇灌而成的冷云茶,此茶调和经脉,平心静气,不与凡间相同,还请略作品尝。”

    洛晨愣了一愣,随后才伸出手去,将那茶杯握在手中,慢饮一口,但觉触感轻柔细腻,茶水温热之中隐有寒凉,由口入腹,杳然不觉,连带着紫府都随之一清。洛晨细品良久,面露微笑,不由赞道:“此茶清冽温润,果然不凡。”

    女子淡淡一笑,略看了一眼旁边端杯不饮的衍真,缓缓说道:“此地名唤欧丝之野,吾乃此地神,名唤婵樱,那时你破开不周山护山灵力,明明是北地从极之渊龙主开言,让你前去相询,你怎地就先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几句话便如拉家常一般,全无半点质问之意,洛晨心下安稳,略一低头,答道:“只因我和师兄所处之地偏南,所以便先来此处,方才听火神祝融说我那前辈只因盗了天外天重宝,所以才被镇压在不周山顶,不知所失重宝究竟为何,现下可曾寻回?”

    婵樱闻言,浅笑不语,抬起茶壶为洛晨续茶,此时欧丝之野清风浩荡,蚕丝莹白飞舞,此起彼伏,便如坐在云端一般,令人心旷神怡,欢欣忘忧,这正是“偷天换日安无迹,不过分明未肯言”,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2回 指长天详说轩辕剑 定心神夜宿桑丝野

    上回说到,洛晨衍真二人一路向南,历时三月,总算是来在欧丝之野附近,然却被火神祝融所阻,正剑拔弩张时,那欧丝之野主人忽然出声相邀。二人自火山岛上门户而入,主人婵樱奉茶相迎,言谈间提起秃头张所盗之宝,那婵樱却只笑而不语,提壶斟茶。

    洛晨来此本就有求于人,且秃头张盗宝在先,被囚于后,故而心下隐隐发虚。这会见婵樱不答,洛晨也自难再追问,只好默然闷坐。此时一直端杯不饮的衍真也慢慢抬起手来,于杯沿轻轻一抿,又复放下,神色淡然,古井无波。

    “喵……”

    不远处的黑毛许是玩蚕丝玩累了,许是闻到了茶香味,竟低低地叫了一声,随后从一团蚕丝中滑了出来,三步两步蹦到桌子上,面对婵樱端端正正地蹲坐好,毛茸茸的尾巴自右边甩到身前,轻轻地盖在两只前爪上,一条舌头灵活地在嘴边舔来舔去,愈发显得乖巧无比。

    婵樱见状,面露温柔之色,掩口一笑,朝洛晨瞧了一眼,见他并无异色,这才把素手轻轻一挥,一只茶杯随后现于桌上,只是这茶杯并不似三人用的那般深,反而底小口阔,如水碗一般。婵樱端起茶壶,倒了小半碗,黑毛低鸣了一声,这才低下头去,吧唧吧唧地喝了起来,盖在前爪上的尾巴尖不时摇晃一下,似是对这茶水十分喜欢。

    “夜星子虽属猫科,然却与异兽饕餮颇有关联,故而生性好吃,之前龙主见它在你紫府界中,似是身受重伤,故而出手相救,这会看来恢复的倒还不错。方才我瞧着夜星子把玩蚕丝,形状欢快,想来你这主人也还算称职,不知你如何能与夜星子结缘,它这伤又从何而来?”

    洛晨正怕与这位婵樱大神说不上话,此时见她发问,立时言道:“这夜星子是我在师门后山砍柴之时无意间得到的,从那以后它便跟着我了。至于受伤,乃是因为我在凡间历练之时得罪了一个名唤阴神教的教派,阴神教派人追杀,我本领低微,险些丧命,幸而夜星子为我挡了一击,才能将之反杀,只是它却受了重伤,多蒙那位龙主大人施救,方能醒来……”

    婵樱闻言,微笑点头,一面拎起茶壶给衍真倒茶,一面说道:“夜星子颇有镇邪之能,我们四神除了正西那宵明烛光两个丫头,俱都是蛇虫化形,吾乃天蚕,龙主乃是白龙,西方凤祖乃是瑞凤所化,见到这小家伙,难免心生怜悯,少不得要救上一救……”

    这边婵樱话音未落,一旁衍真忽然开口说道:“这位上神,我宗门的前辈究竟盗了天外天什么宝物,竟被囚禁在不周山巅如此之久?那宝物现下又在何处,还请上神明示。”

    衍真这几句话说的十分生硬,洛晨听在耳中,不由一愣,转身朝衍真看去,却见他神色平静,并无甚么异样。此时婵樱轻轻一笑,放下手中茶壶说道,遥遥朝北一指,说道:“我且问你,你二人可知那不周山为何被称为天柱么?”

    洛晨又是一愣,心下略略思量,这才开口言道:“凡间志怪闲书里,大都也有天柱一说,讲的是当初天柱倾塌,有上神女娲,以老龟四足撑天,遂保苍生无恙,难不成天柱不周山,也是这天外天立支撑天地的所在?”

    婵樱闻言,略顿了顿,这才说道:“大概便是如此了,此番天外天失传的宝物名唤轩辕剑,乃是上古真神铸造,剑长四尺,阔四寸,其阳刻山川草木,其阴刻日月星辰,阴阳调和,是为圣道之剑,此前一直供奉于轩辕国中,不想却为人盗走……”

    洛晨闻言,自知这轩辕剑不凡,又复问道:“此时我那宗门前辈已然被囚禁于不周山上,难道那轩辕剑竟未随身携带?”

    婵樱略略抬头,抬手摸了摸低头舔爪子的黑毛,随后缓缓说道:“当时那人立在供奉轩辕剑的祭台之上,纵然无辜,也终归难辞其咎,只是轩辕剑却不知所踪,我四神修行日久,前可察因果,后可知未来,谁料在这件事上却是束手无策,以至于到了现在也不知那轩辕剑被盗去何处……”

    洛晨闻言,心下不由一阵失望,他自然能听出婵樱言下之意,那盗取轩辕剑的另有其人,并不是秃头张,只是眼下剑未寻回,真凶无迹,秃头张便只能被镇压于不周山中。

    思虑至此,洛晨正要开口,婵樱却微笑抬手,说道:“这轩辕剑乃圣道之剑,凌驾天地之上,跳出两仪之中,其锋不可挡,纵然是天柱不周山,也难经受轩辕剑一击,眼下轩辕剑被盗,盗剑之人所图为何便也昭然若揭了……”

    这一番话虽然语气平淡,可听在洛晨耳中,却犹如九天雷霆一般,振聋发聩,直入心神。良久,洛晨方才缓缓说道:“难不成那盗剑之人,竟是要以轩辕剑……斩断天柱?可是我听闻张师叔已然被囚禁于不周山多年,为何那盗剑之人等了这些年却还不动手?”

    婵樱嘴角含笑,恍如这泼天大祸与自己毫无干系,只轻轻摇头,站起身来,挥手间桌上茶杯茶壶烟消云散。洛晨衍真才一起身,那茶桌圆凳也随之消散殆尽,婵樱眼波如水,看向洛晨,柔声说道:“未能动手,自然是有别事牵挂,这会天色已晚,就请二位在此将就一宿,明日再去别处问问,看还有什么法子罢……”

    婵樱一面说着,一面转身而去,只是才走出几步,有忽然停下,微微回头说道:“你这夜星子十分招人喜爱,不知它可有名字?”

    洛晨闻言,急忙说道:“自然有的,它名唤……呃……名唤黑毛……”

    这么一个无趣的名字着实把婵樱噎了一下,片刻才掩嘴笑道:“黑毛……这名字起得倒是不拘小节,两位请自便罢,我就先不陪了……”

    说罢,婵樱放下手来,飘然而去,身形越走越淡,待到十几丈外,已是杳然无迹。洛晨被她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一时间竟恍恍惚惚,心神飘荡,衍真见洛晨这般神态,不由一叹,灵力打出,洛晨周身一震,这才回过神来。

    “师弟,光明磊落自然是好,可你也太过坦荡了些,也不怕那茶水之中有什么古怪,直接教你命丧当场么?”

    “喵!”

    衍真话音未落,一旁黑毛早发出一阵不满的鸣叫,似是对衍真所说的颇为不屑。洛晨想了一想,这才笑道:“这天外天也算是钟灵毓秀之地,那婵樱上神仪态万千,举止从容,想来也是持心端正之人,应不会行那般卑劣之事……”

    衍真闻言,也只能无奈点头,朝四周瞧了瞧,这才说道:“罢了罢了,咱们且不说那婵樱是否持心端正,这会天色已晚,你还真要在此留上一夜不成?”

    洛晨低头看了一眼又去玩弄蚕丝的黑毛,略一思量,说道:“既来之,则安之,从此处而去,无论是去往东面还是西面都难免要几个月的路程,略留一夜也是无妨,今日我着实被那轩辕剑之用给惊了一惊,心下失了方寸,待到明日,定要细细询问,若能将之寻回,便可将张师叔救出……”

    眼下洛晨只顾着说话,并未在意衍真神情。良久,衍真才缓缓说道:“师弟,轩辕剑如此至宝,能将其盗走之辈又怎会等闲?那位张师叔纵然于你有恩,只怕凭咱们二人眼下的本领,想要寻回这轩辕剑也是难上加难……”

    这冷水当头而下,洛晨神情不由一僵,半晌方才叹道:“方才看婵樱上神言下之意,应该只是将张师叔囚禁于不周山上,并不会多加为难,奈何我还有一件极为要紧之事,非得当面相询不可……唉,师兄,咱们且等明日再说罢……”

    这会天色已沉,暮光流转,洛晨只觉心绪纷乱,当年洛府一场大火历历在目,也不愿多言,自寻了一处蚕丝厚实之处,运转静功修习去了。衍真低声一叹,也只好随他去,这正是“白丝无端飞邪火,瑞雪转眼做朱砂”,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3回 舞炎龙祝融战阴煞 破法身黑衣入仙庭

    上回说到,洛晨衍真身在欧丝之野,谈及天外天遗失之宝,原来这宝物乃是一柄宝剑,名唤轩辕,有开天裂地,崩坏乾坤之能,此时遗失,尚未寻回。洛晨待要细问,那婵樱却已先行离去,二人无法,只得在欧丝之野停留下来,想着等到明日再来相谈。

    却说这婵樱一去,不知所踪,欧丝之野虽无床铺房舍,然那蚕丝却细密厚实,卧于其上只觉绵软舒适,倒也别有意趣。洛晨衍真二人随意闲谈几句,便各自寻好地方,安坐调息去了,只有黑毛精神抖擞,依旧四处玩耍。

    这欧丝之野上尽是蚕丝,乃是婵樱饲养的雪蚕所吐,其中灵力细腻柔顺,更兼充盈丰沛,二人坐于其中,只觉周身脉络舒适无比,周天运转流畅自然,心头空明澄澈,竟隐有顿悟之势,故而俱都闭目凝神,各自修行不提。

    婵樱离开时天色便已薄暮,此时将近夜半,天外天中风平浪静,愈发显得空旷寂寥,就连祝融所居的火山岛上,那赤红熔岩也不复白日间奔腾狂躁,只顺着山势缓缓流淌,色泽暗红,劈啪作响,颇有几分狰狞之意。

    “几位鬼鬼祟祟,隐迹藏形,来这欧丝之野,有何贵干?”

    祝融浩荡之音倏然而起,两条炎龙腾空飞舞,灵力流转汇聚,咆哮嘶鸣,已然将这火山岛周围照了个通亮。祝融手持离火长鞭,悬于半空,只见夜色中四道身影缓缓而来,这四人俱都身披黑袍,遮住形貌,行动间阴煞翻滚,气势滔天。

    “吼……”

    两条炎龙发出一阵低吼,祝融长鞭之上火光明灭,眼眸之中尽是肃然。这四人修为深浅不定,其中一人更是气息内敛,静如深潭,这四人深夜来在此处,当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拜会上神,只怕与白日间来的那两名年轻人颇有关联。

    思虑至此,祝融眉间杀气一闪,长鞭之上火焰由红转白,话音冷漠,赫然开口:“四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若无他事,还请自行离去,欧丝之野乃是天外天四极圣地,还请几位自重,莫要自恃本领,到头来得不偿失!”

    这一番话中暗含灵力,悄然朝着火山岛后面的欧丝之野飘荡而去。只是祝融说话时,那名气势内敛的黑衣人却缓缓抬起手来,虚空一握,祝融只觉身后隐隐波动,那一缕话音竟如泥牛入海般消散无踪,四名黑衣人趁着这个空档,身形错动,已然将祝融围在中间。

    祝融见那黑衣人轻易便将自己手段识破,心下一沉,自知今日来者不善,当难善了,手中长鞭豁然而舞,两条炎龙盘身成圆,其内火光奔腾,灵力鼓噪,须臾射出道道龙焰,直奔四名黑衣人而去,长鞭之上火光随后而至,那真是铺天盖地,滔滔不绝。

    “哼……”

    一声冷哼自虚空而起,三名黑衣人抬起手来,双掌之间黑气流转,生生将那龙焰白火挡住。然正对着祝融的黑衣人却只抬起一只手来,轻轻一握,那龙焰便生生停在身前一丈,再难存进。

    祝融柳眉一皱,早知身后两条炎龙并非眼前之人敌手,心神一转,两条炎龙登时将龙焰分开,只把周围三人死死拖住,单单将一人放过。这里龙焰一收,祝融随后便上,长鞭骤然绷直,鞭头成尖,赫然成了一杆燃火长枪,金鸡乱点头,炽凤飚红羽,满天枪影纷纷,朝着那黑衣人劈头盖脸地刺了过去!

    这火神祝融镇守欧丝之野不知几千百载,本领自然非同凡响,这一路红炎枪决霸道无比,一往无前,纵然面前是千军万马也教他霎时灰飞烟灭。眼看着那枪影逼近面门,黑衣人袍袖一动,一把长剑赫然在手,这长剑剑身微红,锋刃通透,其内似有无数飞尘来回舞动,此时被黑气灌注,红黑相衬,邪异非常。

    却说这黑衣人掣剑在手,剑身圆转自然,祝融枪影自是无坚不摧,奈何这黑衣人剑法却是柔中带刚,以柔制刚,锋刃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并不与祝融枪势正面相抗,只以偏锋徐徐消之,不多时那漫天枪影便已然被剑锋带走,隐有反噬之兆。

    祝融只觉手中长枪震动愈发凶猛,自知对手剑法了得,嘴角一翘,又复加了几分力道。黑衣人剑法以柔克刚,祝融越是凶猛,便越会作茧自缚,又过片刻,但见那黑衣人剑势一转,漫天枪影绕身而动,眼看就要朝着祝融呼啸而去。

    “咻”

    谁知就在此时,祝融手中那一杆长枪却忽然软了下去,又复变做长鞭,枪影瞬息而散,黑衣人兜帽之下发出一阵轻轻惊呼,收势不及,早被祝融一鞭抽在腰间。祝融鞭上所附乃是体内三昧真火,火毒猛烈,触体既入,一时三刻便会毒发,将敌手烧成一团飞灰。

    那黑衣人中了祝融一鞭,发出一阵闷哼,空中身形飘摇,荡出三丈有余。只是祝融心知此人不凡,这会一击得手,安有放过之理,长鞭又复挥出,炽焰汹涌,鞭影纵横,将那黑衣人包裹其中,噼噼啪啪爆响不断,白火四散飞射,纵然是铜皮铁骨,也少不得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边祝融发狠,两条炎龙也随之齐齐长鸣,龙焰纵横飞舞,于空中隐隐成阵,将火山岛方圆百里照得如白昼一般,欧丝之野虽被黑衣人用邪法阻断,然这会火山岛上光芒大放,早已惊动天外天中诸多族群,但闻鸟鸣兽唳隐隐而起,似是正朝此地而来。

    “天外天族群已出,速速料理!”

    此时祝融鞭影中忽然传出这么一句话来,其音浑厚平和,随后阵阵黑气忽然自白火中升腾而起,须臾便将祝融的三昧真火冲散。祝融鞭法被破,心下大惊,正欲后退,一道赤芒已然夹杂黑气激射而出,黑衣人周身血腥四溢,剑意浅淡无痕,须臾已然逼近祝融面门!

    “红焰法身!”

    祝融被黑衣人一剑逼住,闪躲无门,眼中登时显出狠色,道道烈焰自足底而起,须臾已然将整个人包裹其中。黑衣人长剑随后而至,一剑刺进祝融眉心,又从后脑贯穿而出,剑势爆开,祝融肉身化作满天飞火,散而复聚,又复朝着黑衣人攻来。

    若是这会祝融借着两只炎龙固守火山岛不出,待到附近族群赶来,黑衣人寡不敌众,当会自行遁走。只是这祝融身为火神,性情好战,加之劫数使然,于是竟不稍退,仗着红焰法身刀枪不入,一味抢上,三招五式间竟也将黑衣人打得颇为狼狈。

    红焰法身操纵天下万火,两只炎龙受法身感召,愈发凶猛霸道,三名黑衣人各自被龙焰包裹,黑气明灭不稳,只消再有一时三刻,定然会被烧成灰烬,然就在此时,被祝融法身强攻,一直都在后退避让的黑衣人忽然一顿,须臾收起长剑,一只大手黑气奔腾,狠狠掏进了祝融法身胸口!

    “呃!”

    这一抓下来,法身离火生生一滞,随后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痛哼。黑衣人中正平和的声音缓缓而来:“仙人凡人,可无五脏六腑,可无皮肉血脉,可无眉眼耳鼻,却终是不能无心,既然有心,又谈何刀枪不入?”

    “啊”

    黑衣人烈焰之中的大手猛地一紧,法身登时发出一阵极为凄厉的惨呼,随后火焰爆开,将黑衣人披在外面的黑袍烧成飞灰。这黑衣人眉眼略显苍老,神情平静,古井无波,并无半点阴邪之气,反倒有一丝老成持重之态。

    此时祝融法身被破,一条命便如风中残烛一般,两条炎龙气势大减,不多时已有消散之兆。黑衣人握着祝融法身,黑气如水,沁入火中,不消片刻,祝融那红焰焰心便被阴煞炼化,阵阵黑炎跃动,须臾又成法身,只是这会祝融眼中尽是阴邪凶厉,哪还有半点之前风姿?

    这一番恶斗虽是激烈无比,但前后也并未用去多少工夫,此时火焰散去,炎龙落回火山之中,天外天各路族群却尚未赶到。那黑衣人低低地咳嗽两声,随手将嘴角一丝鲜血擦去,淡然说道:“众族半个时辰内必到,速入欧丝之野!”

    其余三名黑衣人各自带伤,聚拢而来,垂首以应,四人越过火山岛,直奔欧丝之野而去,这正是“劫火正应焚丝网,红炎做海葬真神”,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4回 舞狂炎九星凝冰雪 千丝束三才灭古神

    上回说到,这天外天暮尽夜深,忽有四名黑衣人来在火山岛,祝融现身拦住,传音通报,却被黑衣人所阻。随后两厢大战,杀气蔽空,祝融战意过盛,更兼轻敌冒进,被那黑衣人一掌破去法身,以阴煞炼化,神性尽毁,邪气丛生,不复当初风姿。

    却说这会祝融已然成了那黑衣人的傀儡,五人自火山岛而入,须臾已然来在欧丝之野。为首的黑衣人随手掐诀,用的竟是道门隐身之法,瞬息便将众人形迹尽数掩藏,只留祝融在外,随后那三名黑衣人分别朝着三株无枝桑木飙射而去,为首的黑衣人飘然立在当中,祝融身形下降,周身黑炎涌动。

    此时洛晨衍真二人正在静坐调息,忽觉阵阵热浪迎面而来,睁眼看时,但见百丈之外一团黑炎汹涌而来,须臾已然逼近,所过之处蚕丝焚尽,飞灰乱舞,不是祝融还有谁?这会祝融狂飙而来,手中一杆长枪直刺洛晨,嗡鸣浩荡,声威赫赫,分明是下了死手。

    “师弟小心!”

    衍真见祝融一身黑炎,形貌异常,更兼杀意纵横,心下便知不好,口中一声厉喝,寒宵剑刺斜点出,与那枪尖一触及分,祝融身为火神,本领高强,此时又被阴煞炼化,平添三分狠厉,这一枪下来,衍真登时后退数步,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祝融一枪点退衍真,黑炎跃动,又复向洛晨杀来。衍真飞仙的修为都被祝融一招制住,洛晨哪敢硬接?急忙展开太极剑法,东躲西闪,并不正面相抗,然祝融枪法狂暴,霸绝狠厉,哪里是一味退让就能化解的?这边洛晨还没退出五丈,便已然被枪势压住,只觉周身灼热疼痛,苦楚非常。

    趁着祝融追杀洛晨的空档,衍真急忙催动灵力,抚平内息,寒宵剑上水光流转,杀意森寒,瞬息已然罩住祝融,谁知祝融竟不避不让,依旧催动枪势压制洛晨,寒宵剑锋刃如霜,朝前一递,悄无声息地刺进祝融后心。

    剑锋入体,祝融身形生生顿住,衍真心下不安,眉头一皱,左手掐诀,寒意纵横,朗声喝到:“阴魂生癸水,雪落万丈冰,凌云拥玉殿,重霄九龙惊,寒中生寒意,水中藏水精,火灭尘埃散,清光跃流星,敕!”

    此时祝融被衍真一剑穿过后心,身形迟滞,这才让他得以将这九星寒法诀念完。九星寒乃是天宗本门奇咒,序属癸水,精深晦涩,术发之时,寒意汇聚九星,专克烈火炎阳,若是由修为精深之人使将出来,冰封千里也不在话下。衍真见祝融周身黑火,炙热狂躁,故而才用九星寒奇术加以克制。

    眼下法诀念毕,衍真左手之中九星齐现,周围三丈方圆寒意森森,隐现霜华,但见九星之中八星先行飞出,分列八方,将祝融围定,最后一星悬于头顶,九星光芒流转联结,深寒刺骨。无数冰晶附体而生,转眼便又被黑炎融化蒸腾,但却胜在源源不断,不过片刻,便将祝融整个封在冰中。

    九星寒毕竟是天宗精深术法,衍真勉力用出,体内灵力登时不继,急忙服下一颗引灵丹,随后一面维持九星寒,一面高声喝到:“洛师弟,这祝融身上黑火着实厉害,我这寒冰术法也扛不住多久,趁着现在,尽你全力速速将之击杀,否则术法一破,你我必死无疑!”

    “咳咳咳咳……”

    洛晨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方才他被祝融黑火热力逼进脏腑,这会周身便如火烧一般,剧痛无比。听闻衍真之言,静功倏然而动,将身上痛楚稍稍缓解,体内灵力流转,白骨剑诀一起,十数道剑影浮于身后,其上寒气森然,直指祝融。

    这白骨剑诀乃是洛晨从白骨飞仙留下的白骨界中获得的,可以一剑之意生出无数剑影,正应白骨生肉,皮肉附骨之理。此时剑影一出,洛晨手中掐诀,也不念咒,但见那剑影之上倏然显出冰晶白雪,虽无法与九星寒相比,但也不容小觑。

    这洛晨以冰寒术法附于剑上,神态沉凝肃然,灵力倏然展开,随后剑影随飞沙剑一起脱手而出,又在瞬息之间遁入本命界,消失不见,洛晨本命界中剑影来回飙射,越来越急,片刻之后又同时消失,飞出界外。

    “铮”

    一阵清越嗡鸣自虚空而起,回荡四方,剑影自祝融头顶显现,首尾相连,直刺而下,杀意滔天。谁知就在此时,衍真灵力不继,九星寒之术终是未能制住祝融,黑炎于冰晶之中狂涌奔腾,噼啪碎裂声连成一片,随后祝融双眸猛然一凝!

    “轰”

    冰晶炸裂开来,剑影随之而下,衍真术法被破,又被几大块冰晶迎面击中,口中鲜血喷出,身体倒飞而起。祝融破开冰晶,也是颇为吃力,一时不能闪躲,头顶剑影飞掠而下,但听“噗噗噗噗”响个不停,剑影连同飞沙剑尽数没入祝融体内,祝融周身黑炎疏忽收敛,悬空不动,似是受了重创。

    洛晨立在祝融面前,心下不敢怠慢,过了半晌,见祝融还无动静,这才后退两步,重重地松了口气,抬手就要将飞沙剑召回,可是一连催动几次,那存于祝融体内的飞沙剑却没有半点动静,更别提什么自行飞出寻主了。

    “呵呵……”

    一阵低低哂笑自祝融口中传出,洛晨心知不对,正要应变,却见一道白光倏然从祝融口中射出,迅若疾风,势如闪电,瞬息已然逼近洛晨面门,其上热力凝实,剑意森森,洛晨真人修为,哪里躲避得开,只能眼看着那白光迎面而来,只消再近半尺,便是身首异处。

    “倏”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白光要将洛晨灭杀之时,无数蚕丝忽然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只轻轻一缠一卷,便将白光定在离洛晨咽喉一寸处,待到蚕丝散开,只见一把莹白宝剑正在其中,灵力流转,十分好看,正是洛晨所用的飞沙剑。

    “洛晨,劫数已至,须得留心,待到劫终,自有分晓……待会若是那祝融威逼太紧,可用坠星剑谱与之对敌,招式需得狠厉,切勿手下留情!”

    婵樱此时鬓发散乱,一身白衣隐有污垢,胸口更是沾满血痕,于洛晨耳边轻轻说了这么几句便已然抢上,与祝融战在一处,这祝融只是欧丝之野护卫,纵然婵樱身上有伤,也决计不是对手,但见那蚕丝来回飞舞,自称阵势,不过片刻便将祝融手中长剑缠住,任由黑炎如何炽烈,也不能动那蚕丝分毫。

    下面婵樱与祝融正在鏖战,那三明黑衣人也早已站住了三株无枝桑木。半晌,一道黑影飙射而来,正是炼化祝融的黑衣人,但见他飘然悬于虚空,占定三才中心,手中掐诀,周身阴煞奔腾翻滚,其余三人也随之掐诀运功,阵法缓缓而起,悄然将整个欧丝之野笼在内里。

    “情起游丝细,情灭万丝消,诸般皆情故,纤丝万里遥!”

    祝融一枪扫来,被婵樱躲过,手中掐了个妩媚法诀,口中念咒,但见无数蚕丝飞射而来,祝融尚不及应变就被束缚其中,随后又有蚕丝缠卷而上,须臾已然将祝融裹成个茧子,那狂躁黑炎逼得衍真洛晨各自受伤,这会竟是半点都难从这茧中透出。

    这会祝融已被制服,婵樱面上却无一丝喜色,手中法诀再变,蚕丝之上灵光大放,其中隐有惨呼,直入神魂,怨念滔天。然婵樱却不为所动,法诀一变再变,随后倏然而定,小口轻张,低声喝到:“千丝灭,**!”

    话音未落,蚕丝上灵光猛地一收,似是在朝着茧中透入,那惨呼登时拔高数倍,婵樱秀眉微蹙,挥手一道清光将洛晨护持在内,却丝毫不理会一旁不省人事的衍真。洛晨远远望去,只见衍真七窍已隐隐流血,心下大急,当下开口喊道:“婵樱上神,还请救我师兄一命!”

    “三才阵,起!”

    洛晨一语未了,早有一个浑厚之音自头顶浩荡而来,本已胜券在握的婵樱面色大变,一道血箭喷射而出,身子挣扎着浮上半空,白衣之内血痕透出,就如正在被什么法术撕扯折磨一般,凄惨万状。洛晨虽有些怨她方才不护衍真,但此时却也顾不上许多,站起身来就要上前相救。

    “喝”

    这洛晨才走了两步,就听得后面一阵厉喝。原来千丝**术没了婵樱主持,根本困不住祝融,此时黑炎迸发而出,须臾便将那蚕丝茧轰得支离破碎,祝融手持长枪凌空而出,也不管近在咫尺的衍真,黑炎涌动间径直朝洛晨杀来。

    洛晨方才就不是祝融对手,全力一击都没能要了她的命,这会自己又复受伤,哪还敢与之相抗?正要抽身后退,那祝融枪尖却已在眼前,洛晨瞳孔猛然一缩,心头反倒空明一片,飞沙剑逆转而上,伏虚剑法挥洒而出,祝融黑炎猛烈,竟不能再逼近一丝。

    “呃!”

    祝融此时杀意满心,见拿洛晨不下,出招更加刚猛凶悍,然洛晨这伏虚剑法出自坠星剑谱,与太极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以慢打快,以柔克刚的路数,且这伏虚剑法变幻莫测,说是剑法,倒有七分像是术法,挥洒之间,灵力运转顺畅,祝融枪势越猛,反倒越发岿然不动。

    如此打过将近半柱香的功夫,祝融枪势已然不复方才那般凶悍,然洛晨却并未察觉,祝融借着枪法遮掩,已然挡在了半空中的婵樱身前。二人又是几招打过,祝融枪法之中忽然显出一丝破绽,洛晨想着婵樱方才叮嘱说需得招式狠厉,登时抢上,飞沙剑倏然探出,直刺祝融胸口!

    “噗……”

    这一剑精微奥妙,更兼威力绝伦,祝融身子一僵,早被飞沙剑贯穿而入。此时洛晨身形略略拔高,猛然看见祝融身后竟是婵樱,心下剧震,连忙收势,却被祝融诡笑间握住剑身,直朝着婵樱刺去,这正是“四神三才初见血,八荒云动祭九泽”,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5回 救洛晨婵樱失性命 献精血邪阵炼元丹

    上回说到,祝融冲入欧丝之野,衍真洛晨联手敌之不过,后婵樱现身,以千丝妙术将其封制。谁知此时那四名黑衣人以三株无枝桑木为基,布下三才阵,将婵樱制住,祝融挣脱,两厢恶斗,洛晨以伏虚剑法大破祝融黑炎枪,锋刃透体,然祝融身后便是婵樱,若击杀祝融,只怕婵樱也要命丧当场。

    这会衍真倒在一旁生死不知,婵樱又被术法困缚半空动弹不得,洛晨孤立无援,只好全力收手,可那祝融却死死握住飞沙剑刃,拖着洛晨朝婵樱撞了过去,须臾掠过数丈,此时剑尖离婵樱三尺不到,只消再朝前一点就要刺入。

    洛晨眼看着婵樱越来越近,心下大急,奈何飞沙剑被祝融死死扣住,挣脱不得。几番发力不成,洛晨反倒于心下腾起一丝狠厉,灵力流转间,伏虚剑法收起,绝命剑法暗动。这坠星剑谱所录不仅剑招,更有心法,此时洛晨招式不起,剑意先行,只听祝融体内一阵爆响,黑炎法身为绝命剑法所逼,竟有土崩瓦解之势。

    眼下祝融为阴煞炼化,早已是任人摆布的傀儡,纵然飞沙剑穿胸而过,又有绝命剑意来往突杀,黑炎法身摇摇欲坠,但却半点不曾退却,面上神色狰狞骇人,厉声喝道:“玄门妙法起三才,八方朝元九灵开,孤星照定千千世,屠戮龙血敬神台!”

    说罢,祝融法身暴涨,须臾已然成了一团火球,其内黑炎翻滚。洛晨近在咫尺,首当其冲,只觉周身灼热难耐,心下越发发狠,绝命剑法信手而动。只是这火球本就是一触即发,洛晨不动还好,这会一动,便如点了火药桶一般,黑炎奔腾鼓噪,迎面扑来,洛晨不过仗着剑法精微,才能占尽上风,本身修为不过真人,这一下要真被黑炎扑上,只怕须臾便会化作灰烬。

    “千……千丝术,**!”

    被黑衣人以三才阵束缚的婵樱忽觉周身一轻,行动复转自如。见祝融法身将毁,黑炎爆开,登时朝前一飘,千丝术瞬息而发,四方蚕丝尽数聚拢,将那黑炎困缚隔绝,救下洛晨一条性命。只是这会洛晨飞沙剑尚未收回,方才她身形向前一动,早被飞沙剑穿胸而入,绝命剑意聚拢,瞬息便在身上划出无数血痕,于凡间平平无奇的绝命剑法,在这天外天竟有屠神戮圣之力。

    婵樱周身鲜血飚飞,三才阵再起,将之牢牢束在半空,洛晨眼看自己一剑刺进婵樱胸口,欲要收手,却又难后退半步。绝命剑法杀意纵横,洛晨只觉体内灵力便如流水落黄沙般,须臾消逝不见,婵樱白衣为剑意割裂,四散飞落,却只见热血抛洒飞红雨,哪还有半点雪肤凝玉肌?

    “呃”

    此时婵樱为剑意折磨,凄惨万状,洛晨心下亦是悲伤无比,一张脸上时而愤怒,时而焦急,时而痛楚,神色变幻间,分外森然可怖。如此过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婵樱空中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后一颗浑圆丹丸缓缓自紫府而出,悬于头顶,莹白如玉,纤尘不染。

    这丹丸一出,洛晨体内灵力也已然耗尽,那丹丸上白光一鼓,登时将洛晨推出十余丈,跌落尘埃,飞沙剑随之拔出,只是婵樱胸口却已然没有半点鲜血流出,分明是已然身死。那束缚黑炎的蚕丝没了婵樱坐镇,登时涣散,黑炎丝缕透出,声势浩大。

    眼下婵樱一死,欧丝之野上空那主持三才阵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正要施为,眉头却忽然皱了皱,微微一抬手指,只见一缕黑炎轰然飞出,射进一旁蚕丝深处。过不多久,但闻猫叫声起,一道黑影连滚带爬地从蚕丝里窜了出来,三下五除二蹦到洛晨身边,身形一晃钻进洛晨紫府,再无声息。

    “嗯?”

    天地灵兽,认主之后便能存于紫府,然却要主人主动将灵兽收入方可。方才那黑衣人察觉夜星子藏在一处蚕丝深处,便以黑炎将之驱赶而出,欲要收服,谁知这夜星子竟这般神通广大,竟能自己钻进主人紫府避祸,要强行打开洛晨紫府并非难事,只是这人后有大用,这会还真不能让他遭此重创。

    “凡真仙师!”

    站定三才位的黑衣人见当中迟迟不动,立时出声催促,中央男子轻轻一呼,面色肃然,将夜星子之事扔在一旁,手中法诀阴煞满溢,身形缓缓下降。但见那祝融法身所化黑炎缓缓飞舞,将婵樱尸身并内丹包裹在内,周围三人法诀亦起,三道阴煞化作三条黑线,倏然射入那黑炎之中。

    “轰”

    黑炎为阴煞激发,立时奔腾狂涌,这会当中的黑衣人倏然而落,悬在黑炎上空,手中法诀略有颤抖,只见缕缕黑炎分出东西南北,各占乾坤坎离,竟是缓缓地摆成了一个玄奥诡异的阵法,阵中黑炎翻滚,阴煞浓郁,婵樱内丹被困在中心,其上清光流转,将四周阴煞牢牢抵挡在外。

    “阴起诡星,煞生冥冥,神出紫府,鬼入中庭,狂炎做海,莲舟难行,涛起浪灭,九转无形!”

    口诀念罢,但见那阵中阴煞黑炎顿成八卦之势,黑衣人悬浮当中,做成一个九宫,齐齐朝中央压了过去。黑炎奔腾,炼的是古神遗体,阴煞明灭,化的是妖仙内丹,只可惜洛晨此时虽未曾昏厥,却被那满天阴煞死死按在地上,莫说起身,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婵樱本领虽高,但毕竟已然身死,黑炎来往纵横,没过多久便将一副尸身皮肉烧成灰烬,只剩骨骼。谁知这边白骨一出,上方与阴煞死死相抗的内丹竟猛然一沉,朝着那白骨头颅落了下去,若是任由这内丹碰到白骨,随后婵樱死而复生,那便是前功尽弃。

    “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上方黑衣人见内丹落向白骨,面色大变,牙关紧咬,目眦欲裂,手中法诀一变,杀伐之气呼啸纵横,随后一道血箭自口中喷射而出,落入下方阵中,阴煞为阵眼鲜血所激,登时掀起阵阵腥风,生生将内丹包裹在内,然而这内丹也是着实不凡,任你阴煞浓郁,依旧缓缓朝着白骨逼了过去。

    “内丹生变,速速催动黑火,炼化白骨!”

    守在三株无枝桑木上的黑衣人闻言,也同当中之人一般,口中喷血,化入阴煞,一时间这邪阵当中腥风血雨,威力大盛,内丹清光寸寸崩碎,待到离头骨只有一寸之遥,那清光也只剩下半指薄厚了,若如此看去,那内丹当能赶在清光耗尽之前落到头骨当中。

    只是劫数当生,哪里是区区一颗内丹所能左右,就在内丹离白骨只有纤毫之距时,那莹莹白骨终是没能抗住黑炎炼化,阵阵噼啪声连绵不绝,人身二百零六骨纷纷崩碎,化作一阵飞尘,散于黑炎之中,阴煞之气随后渗入内丹,不多时已然将其侵蚀成一颗邪丹。

    “噗……”

    此时邪丹已成,护阵的四名黑衣人齐齐喷出一口血来,当中一人更是狠狠松了口气,抬手向下一按,那阵中黑炎便与阴煞融为一体,缓缓而落,引燃蚕丝,不多时便将欧丝之野烧成一片火海,只是这会黑炎尚无神魂,故而只能像野火一般四处乱烧,待到蚕丝耗尽,便会自行熄灭。

    当中一人将阵法放下,毫不停顿,威压一起,当即把洛晨轰晕,随后才对着人事不省的衍真虚空一抓,但见衍真整个人凌空而起,一滴漆黑血液猛然自膻中而出,其中阴煞浓郁,连地上黑炎都被压制收敛,不敢肆意燃烧。

    此时三名黑衣人从无枝桑木上飞落而下,来在当中一人身旁,其中一人上前说道:“炎泽将成,阴神将出,凡真仙师功不可没!”

    凡真闻言,面上古井无波,连一丝喜色皆无,随手一挥,便将那黑血射入下方黑炎,一时间嘶鸣骤起,惊风乱舞。黑炎丝丝缕缕便如流水一般,朝着中央汇聚,不多时已然化作一片十丈方圆的火池,这火池得婵樱仙骨内丹,威力无匹,此时又为神血所依,方算是大功告成。

    这凡真悬于半空,瞧了半晌,待到火池黑炎渐渐稳固,这才微微点头,漠然说道:“这会天外天各族应该已经来了,衍真体内,以神制煞,此时神去四一,煞气将现,对付那些未开化的蛮族应是绰绰有余,至于洛晨,那便更不必操心了……”

    说着,凡真已然朝欧丝之野外面飞射而去,其余三人紧随,临走之时,一道精纯灵力自凡真手中激射而出,一分为二,分别没入洛晨衍真体内,这正是“黑炎如水水成泽,血落如雨雨随风”,究竟不知这二人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6回 招族群灭蒙逐狂鸟 五鬼剑红血乱长空

    上回说到,四名黑衣人于欧丝之野布下了三才阵,下面祝融被洛晨以绝命剑法击杀,临死时黑炎乱舞,婵樱为救洛晨,拼力从三才阵中脱出,收拢黑炎,自己却为飞沙剑刺穿胸口。黑衣人随即起阵,将婵樱肉身并内丹炼化,又从衍真体内抽出神血一滴,射入黑炎之内,化作炎泽。

    提起这炎泽,列位看官大概也想起来了,天地九泽乃是阴神教多年经营的一桩大事,这四个黑衣人也俱是阴神教徒。之前凡间化影泽,赤泽先出,及至洛晨拜入道门,先到方圆村,赶上魂泽出世,又去北蛮族,碰见骨泽大成,这会到了天外天,又出来一个炎泽。这九泽牵连甚大,内里更有惊天奇谋,后书自表,这会且按下不提。

    却说这黑衣人带头的名唤凡真,此时天外天各族将至,炎泽已成,整个欧丝之野一片狼藉。凡真面无表情,带着三名手下飘然离去,临走之时竟打出两道精纯灵力射入洛晨衍真体内。二人得灵力滋养,洛晨先天散入经脉,衍真元神飘飘荡荡,俱是瓶颈将破,修为将升之兆。

    如此又过了半晌,二人身子齐齐一震,双双睁眼,从地上猛然弹起,入眼便是一阵黑炎乱舞,阴煞纵横。那炎泽一成,便自行将周遭蚕丝焚化吞噬,借此扩张,这会眼看着就要逼近二人三尺之内,幸而这两个醒得早,若是再晚片刻,只怕就要被炎泽烧成灰烬。

    这黑炎得了神血,狂躁无比,纵然这会还在一丈开外,二人也觉着热浪铺面,内里暗藏阴寒,扑得人浑身不适,当即一跃而起,脚下点地,飘然后退,腾在空中,但见欧丝之野上黑炎聚成五十张方圆的一滩,内里来回流动,便如一个沼泽一般,令人望之生畏。

    欧丝之野,天外仙境,本是一片素洁齐整,这会却被毁得如修罗地狱一般,二人于空中愣了半晌,这才各自催动身法,四处巡视起来。洛晨之前眼看着婵樱被那阴煞黑火生生炼化,这会心存侥幸,只盼着婵樱得脱,然里里外外寻了一遍下来,仍是一无所获,这才死了心,脸上难免就有悲戚之情。

    洛晨这边心下难过,衍真在旁都瞧在眼里,急忙上前问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成是见这里光景凄惨,心生退意,想回凡间了?”

    衍真以九星寒之术封制祝融,却被祝融破了神通,昏厥过去,故而后面的事他一概不知。洛晨长长一叹,正要开口,却听得远处一阵呜哩哇啦,鼓噪非常,虽听不明白说的什么,但那愤恨狂躁之意却是十分明显,二人脸色一变,正要隐匿,却见无数青光赤影当先朝这边而来,来势甚速,须臾已在近前。

    那青光瞬息既至,二人躲闪不得,只好定在原地,寸步不动。但见那青光纷纷散去,显出人形,生得尖嘴鹰目,枯手勾爪,背生双翼,其色玄青,身下尾羽,其色朱红,似人如鸟,颇为神俊。眼下这一众族群将二人围定,口中厉啸,其音尖细锐利,杀意满盈。

    衍真看清周围族群,面色一变,传音入密:“师弟小心,此乃天外天灭蒙鸟族,这一族生性残忍嗜血,更兼行动迅疾,绝非易与之辈。”

    话音未落,又是满天七色光影急飞而来,内里俱是双翼之鸟,周身七色翎羽,华丽非常,乃天外天狂鸟一族。衍真面色大变,急忙传音道:“灭蒙狂鸟行动迅疾,故而先到,只怕后面还有许多族群,眼下欧丝之野这般光景,咱们二人身为外族,瓜田李下,必遭迁怒!”

    洛晨一听,也明白过来,况且他还知道婵樱祝融已然双双身死,她二人之死虽不是自己所为,奈何这会那四名黑衣人早不知去向,两方言语不通,量也难以解释,若等到各族齐至,那便是真仙也难逃了。思虑至此,洛晨面色不由一沉,急忙传音:“何处可逃?”

    衍真被对洛晨,闻言登时回道:“这些族群自祝融所居火山岛而来,这会那黑火池子的方向尚无多少人手,若是要逃,只能先飞到那黑火上方,借着黑炎威势,一气杀出,再做他想,若有半点犹豫稽延,只怕你我二人今日断难幸免!”

    眼下情势危急,毫厘必争,洛晨也不及多想,草草应了一声,飞沙剑豁然在手,驾起灵云便朝着那炎泽而去,衍真手持寒宵剑随后。只因二人一直停在原地未动,故而周围灭蒙狂鸟也并未盯得十分严密,这会二人猛然冲向欧丝之野深处,一众鸟兽先是一愣,随后才发出阵阵惊天厉啸,纷纷追来。

    二人一路朝前飞突,不多时已然有几只灭蒙挡在前路,衍真神色冷然,左手掐诀,口中也不知念了些什么,右手寒宵剑水光流转,锋刃飞舞处,寒意如箭,飞射而出,飚向远处张牙舞爪的灭蒙,几只灭蒙躲闪不及,登时被寒意点中,双翼结冰,朝下坠落而去。

    灭蒙狂鸟二族生而能飞腾天地,行动迅疾,势若闪电,就这么一会功夫,又有数十只灭蒙挡在面前,且身后狂鸟也是越追越近。衍真全力施为,剑上寒意雷光明灭不定,只是这会众灭蒙吃了一次亏,哪里就还吃第二次,半空中双翼一拢,露出背上青羽,术法打在其上,只略略掉几根毛罢了,并不能如之前一般立竿见影,衍真心下不忿,术法愈发精纯,然却收效甚微。

    这么一耽搁,二人离面前灭蒙便只有十几丈之遥了,身后狂鸟也已逼近十丈以内。此时忽有一只狂鸟不知从何处扑来,竟自上而下地袭向洛晨头颈,衍真一时不察,待到发觉已然迟了,只得高声喝道:“洛晨,留神头顶!”

    这会洛晨只想着赶紧从这欧丝之野离开,保得性命才是要紧,听闻衍真呼喝,也不及抬头细看,五鬼剑法随手而发。这五鬼剑法阴险狠毒,变幻多端,洛晨一剑朝前刺出,半路里却猛地一转,径奔头顶而去,剑意阴寒,怨念冲天,那狂鸟也是有了防备,登时收敛羽翼,阵阵七色明光包裹周身,任你什么道法妖术,皆得无功而返。

    “嗷”

    狂鸟这护体七色光自然是有用的,然洛晨这五鬼剑法出自坠星剑谱,在这天外天里那可是神挡杀神,仙来诛仙,更何况一只狂鸟?但见那五鬼剑意飞射而来,七色光便如一块嫩豆腐一般,连带着内里的狂鸟,被剑意一劈两半,一时间鲜血内脏,翎羽绒毛,稀里哗啦就掉下去了。

    按说这狂鸟一死,周围灭蒙就算不退,也应该颇有顾忌,谁知这两族只因俱都飞行迅速,平日里谁也不服谁,两厢不和。这会狂鸟一死,前面挡路的数十灭蒙不但不退,反倒大呼小叫地冲了上来,誓要将洛晨拿下,在老对头面前显一显威风才罢。

    洛晨这会只想赶紧离了这是非之地,再做对策,哪里还顾得上旁的死活?抬头但见这一只送死队乘风而来,又被衍真以冰雷术法牵制掣肘,心下一狠,白骨剑诀先行,五鬼剑法随后,但见漫天怨念鬼气纵横捭阖,数十灭蒙为剑意一冲,登时四飞五裂,只有几只依旧挡在面前。

    “白骨葬生魂!”

    只消冲过这几只灭蒙,面前便是那炎泽了。洛晨心下虽有杀意,但却并未失了神志,飞沙剑一转,把白骨剑诀里最为精深的一招用了出来,此招一处,但见漫天剑影倏然归拢,五鬼剑意附着其上,随后剑光一闪,万影归宗,前面那几只倒霉灭蒙连叫声都未曾发出一点,便被五鬼剑意斩成了一团零碎鸡毛,四散飞落。

    “唳”

    洛晨于欧丝之野大开杀戒,这会又冲出重围,朝着中央而去,早把周围两族激怒。但见灭蒙狂鸟两下相合,青光衬七色,七色护青光,竟比方才快了一倍不止,瞬息已然逼近二人背后,且这七色光与青光互为臂助,五鬼剑法也难轻易杀之,眼看就要将两人生擒当场。

    这时候千钧一发,由不得二人留手,体内灵力那是运转如飞,硬生生又拖了那么片刻,二人身形如电,已然冲进了炎泽上空,后面灭蒙狂鸟紧追不舍,谁知就在此时,原本还算平静的炎泽忽然沸腾翻滚,阴煞鼓噪,随后一道道漆黑火线凌空而起,朝着那灭蒙狂鸟便射了过去!

    “咻咻咻!”

    火线纤细,入体不觉,空中不少灭蒙狂鸟冲出一段之后,方才缓缓停住,长喙微张,黑炎飚射,须臾便被烧成一点飞灰,尸骨无存,二人身后为之一清。后来的灭蒙狂鸟并天外天各族见状,便不敢从这黑炎上空飞过,只好自两边绕路,这么一耽搁下来,洛晨衍真二人早已进入欧丝之野深处,踪影全无。

    这边人没抓着,灭蒙狂鸟二族立时绕过追上。其他族群纷纷散开,于欧丝之野上寻了一圈,哪里还能找到婵樱并祝融的影子?天外天各族虽多未开化,也只能感知吉凶,这时候寻人不着,便知必遭暗算,性命难保,一时间欧丝之野哀鸣怒吼连成一片,更有族群离了欧丝之野,望东西北方各自去了,这正是“千里绢丝焚玄火,四方尽殁天柱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7回 现三神降喻散族群 叹劫数星王残妖力

    上回说到,四名阴神教徒于欧丝之野驱使阵法炼化婵樱尸骨,弄出好大动静,天外天附近各族闻声而来,黑衣人却已然离去,留下洛晨衍真二人当了替罪羊。二人见各族杀气腾腾,自不能束手就缚,一番恶斗方才借炎泽威势遁走。

    炎泽被阴神教炼成在此,不住翻涌扩张。天外天族群各有所长,自有不怕死的飞到炎泽上空,然火线一出,任你有多大的本事,也难逃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如此几次下来,各族群方才退开数十丈避让,且因方才洛晨衍真自炎泽上空飞过,相安无事,故而欧丝之野这笔账自然也就算在了这两人头上。

    却说二人借着炎泽甩开天外天族群,望南而行,随后转而向东遁走,只觉体内灵力流转越来越快,衍真身为飞仙,元神鼓噪,洛晨真人修为,先天入脉,这两人一个腾空疾驰,一个驾云狂奔,心下却已然空无沉寂,不知身在何处,只一味朝前飙射。

    欧丝之野地域广阔,二人起初东躲西藏,已然天外天族群甩开,可是这会齐齐飞腾,周身灵力呼啸,便如夜间明灯一般,早被赶在头里的灭蒙狂鸟瞧见,不多时身后便有无数追兵。只是眼下二人已与方才不同,行动神速,一时竟追之不上,如此两厢竞逐,直奔欧丝之野外围而去。

    这会洛晨衍真领着一大群灭蒙狂鸟四处飞驰,炎泽也已然将欧丝之野吞噬大半,天外天各族用尽神通,却依旧于事无补。此时虚空之中忽然传来一阵高昂龙吟,随后一道白影凭空而现,化作一条白龙,银鳞玉爪,冰须雪颔,神威赫赫,乃是北方从极之渊龙主。

    这白龙一出,又有一红一青两道光影随后而现。红影化作火凤,羽上三昧真火,从头至尾,隐有德顺仁义四字,炽焰明灭,气势滔天,正是东首苍梧之庭凤尊。那青光一分为二,化作二女,这二女天姿国色,遍体生辉,其光青冥深邃,玄妙莫测,便是西方诸夭之野宵明烛光。

    眼下三神齐至,各族自是诚惶诚恐,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嘴里纷纷言说,一时间这欧丝之野喧哗盈耳,好不聒噪。那龙主悬浮虚空,微微一叹,就这一叹便将整个欧丝之野的喧哗声给压了下去,各族纷纷抬首,仰视长空,静候龙主开言。

    那白龙须发浮动,缓缓言道:“欧丝之野生变,我等已然尽知,这黑炎颇为玄奥,内藏邪法,各族不可擅近,待到这黑炎威势一过,自有我三神出手镇压,命尔等即刻回还,厌火一族生于火中,可在在此外围镇守火山岛,其余各族,便散去罢……”

    龙主之音浩浩荡荡,传入各族耳中,俱都清晰明了,并无言语相隔。此时灭蒙一族中忽有人开口,叽叽嘎嘎一阵鸣叫,神态甚是愤怒,直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闭口,龙主听罢,似是略有犹豫,半晌方才言道:“那二人此时已不在欧丝之野中,尔等或置之不理,或斩草除根,尽可自行斟酌,只是这欧丝之野黑炎厉害,切不可再行擅入。”

    此话说罢,下面各族俱都垂首称是,东首凤尊略动了动,却并未开言,龙主见各族俱已称是,这才言道:“眼下我三神要以术法封镇黑火,命厌火一族即刻往火山岛驻守,其余各族速速离去,不得逗留,以免误伤!”

    龙主开言,各族安敢有违,登时纷纷腾起,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已然走了个一干二净,此时一直未曾开言的凤尊方才言道:“当年我等承三才阵灵气并星王妖力而生,眼下劫数已动,四极之地皆不能免,星王余孽法力高深,咱们断不是对手,那二人不过应劫,你又何必纵容各族追杀?”

    凤尊之音轻柔婉转,倒不似她身上真火那般炽烈灼人,这边话音一落,西边宵明烛光登时呵呵一笑,声音空灵变幻,似有摄魂之能。但闻宵明笑道:“凤姐姐就是心慈,那二人一个是应劫而生,一个是顺劫而入,咱们的命都要交代在这二人手里了,还不许捉弄他一遭不成?”

    一旁烛光也笑道:“正是呢,我和姐姐两个于诸夭之地囚禁各路妖邪,已有无数年月,近来那妖邪却皆有暴动反抗之相,其中大妖相柳,巴蛇,环狗最为激烈,这三妖可是当年星王坐下得力干将,后星王于三才阵中殒命,三妖逃遁,藏于天外天,被我姐妹收押。此时劫数将生,三妖暴动,我和姐姐可是花了好些精气神才勉强将之镇压,不给那两个人吃点苦头,岂不是亏大了?”

    凤尊闻言,半晌不语,龙主缓缓说道:“罢了罢了,他二人既在劫中,当不会轻易殒命,此番劫数若是能过,星王残留妖力方可尽数消散,若是不能,只怕还有好一番腥风血雨……我等尽力而行便是,能拖得一刻,便是一刻罢……”

    此话一出,宵明烛光也收了笑容,瞧着下面流动鼓噪的黑炎一语不发。良久,凤尊方才缓缓言道:“我等承星王妖力而生,此番以命应劫也自是合情合理,只是星王虽灭,谁也不能说没有下一个大妖邪物出世,到头来竹篮打水,周而复始,那岂非……”

    龙主闻言不语,倒是烛光开言道:“凤姐姐好痴啊,阳极阴生,阴极阳动,本是天地大道,若世上有正无邪,则正便是邪,有邪无正,那邪便是正,须知穷则变,变则通,哪能光想着一劳永逸呢?”

    凤尊周身火焰略跳了跳,半晌才说道:“你这小妮子,仗着你姐姐护着你,什么话都敢说,天外天无穷岁月,那些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如此一来,不单天外天中数万族群,就连下界凡间也必是生灵涂炭,似这般……”

    一句话说到这里便再未说下去,宵明烛光二女只是在旁浅笑,并不多做反驳,良久龙主方才说道:“天下生灵,岂是咱们能够尽数救得的,只盼你我四神性命,加上无数苍生,能让星王湮灭,莫要再如之前一般,群妖肆虐,天地破碎才好……”

    说罢,龙主身形缓缓变淡,须臾已然不见,宵明叹了口气,说道:“这龙主也忒没谱了,都跟各族说了咱们要以法力封镇黑炎,这会不声不响就跑了,岂不是让各族生疑,凤姐姐,少不得你得和我姐妹两个弄出点动静来,起码让各族安心才是。”

    凤尊闻言,自然应允,随后二神便在欧丝之野大展法力,弄了好一阵响动,但却并未触碰那炎泽半点,一炷香的功夫须臾既过,二神这才各自散了神通,回归本地不提,这正是“死后随生生随死,阴尽阳起阳转阴”,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18回 起风雪酒楼掩门户 置酒肉师徒叹光阴

    碎雪纷飞云麓,炭火红肉飘香,美酒温过转头凉,老少桌边对饮,小儿打闹乖张。

    夜深长街无客,闭门瓦上存霜,越过城墙万里荒,凶厉八方喋血,一夜多少存亡。

    自打阴神教放出阴傀,肆虐江山,虽有牧岚云匡率扶威军各处扫荡剪除,然那阴傀数十万,散于各处,清扫起来又哪会那般容易?故百姓多有为阴傀所杀者,就连仙门各宗派在凡间除妖灭邪的弟子也死了不少,眼下威国境内除了江城,流沙,望海,鹏州四地,尽是哀鸿遍野,难寻半点安宁。

    打扶威军于华都城下大破叛军,至今已过三年,也不知怎地,这一年冬日竟十分严寒,往年江城深冬不过下两场冰雨,飘几片雪花,触地即融,留不过夜的,可今年竟洋洋洒洒地下了好几场大雪,落得江城内外一片素洁,倒也成了一种景致,只是阴傀在外,民心惶惶,纵有好景,也无人有闲情欣赏罢了。

    江城坐落南方,故而房舍楼阁墙壁皆薄,不似北方那般厚实抗风,这大雪一来,严寒无比,城中百姓多在家中生火取暖,幸而江城还算富庶,太守何山拨出府银置办火炉木炭,分发各家,一时间外面虽是阴傀横行,朝不保夕,这江城内里倒还太平,只是与往年那般热闹繁盛比起来,可就差的太远了。

    “师父,今儿估计也没什么人了,要不咱就先关门吧?”

    江城城西,烟花巷里,有一家饭庄,名唤五味阁,开店的是一老一少师徒二人。自古以来烟花巷便是销金窟,内里自然寸土寸金,怎么就被这两个外来人给占去这么一块地呢?原来这师徒二人厨艺颇高,初到江城之时,不知门路,想着秦楼楚馆也要厨子,赚的还多点,故而就奔着此处而来,毛遂自荐,谁知原主不但不用,反倒将二人好一顿奚落,几乎不曾动起手来,最后还是相邻的云月楼掌柜秦烟前来调停,方才罢了,两厢不欢而散。

    那青楼掌柜满以为这师徒二人不过江湖骗子,走了也就走了,谁知他两个却把这个仇给记心里了,更兼秦烟暗地里赠与二人二十两白银作本钱。师徒两个离了烟花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在这富庶繁华的江城之中盘下了一间小小的铺面,开了一家小饭馆。

    这小饭馆开了也就开了,架不住这师徒厨艺简直是炉火纯青,煎炒烹炸焖溜熬炖就没有不得心应手的,每日大锅一起,香气四溢,不饿的都给勾搭饿了。故而这小小店面,一时间门庭若市,很快便在江城中打出了名号,唤作五味楼。

    这五味楼名声鹊起,不但抢了其他酒楼的生意,连烟花巷都遭了牵连,为什么呀?那青楼虽做的是皮肉买卖,但人家也不是整天盯着这一块不放。客人一来,少不得要吟诗作对,卖弄风雅,或是叫一桌酒菜,缓缓相谈,可眼下五味楼一起,客人来了都不愿意吃青楼的酒菜,除了云月楼靠着女儿心,英雄血两种好酒还算撑得住以外,其他的几乎都是叫苦不迭。

    如此过了得有半年,江城各大酒楼能使的手段,能下的绊子都用尽了,只是这师徒出身江湖,那是精明的很,这半年来二人经营五味楼也是攒下了好些银子钱,师徒两个便招了一群学徒,传以烹饪技法窍要,虽然只有皮毛,但也足以让各个酒楼蜂拥而抢,一时间倒也没人来寻五味楼的麻烦了。

    趁着这个空档,师徒二人来在云月楼登门致谢,并说自此云月楼的酒席,都有五味楼包办,云月楼的厨子也可到五味楼来习学。如此好事,秦烟这等玲珑心思,哪里会一人独吞,当即让其余青楼的厨子也一道来五味楼习学,却单单漏过了当初与这师徒为难的那一家。

    如此一来,又过半年,那一家便已然难以为继,此时这师徒二人已收了不少学徒,便将原来的铺面交予学徒打理经营,随后出钱把这青楼盘下,开了这家五味阁。既接待闲客,也为周遭秦楼楚馆置办酒席,加上还有秦烟时时回护,生意自是红火无比。

    只是再红火也是从前的事了,眼下外面阴傀肆虐,名不聊生,谁还有那闲工夫跑到这烟花巷里寻欢作乐?故而店里生意十分冷清,好在这些年经营下来,积蓄甚厚,三年五载的倒也饿不着,那师父坐在柜台后面,听闻徒弟之言,略点了点头,徒弟应了一声,便去关门上锁了。

    “哟!铁柱兄弟,今天关门这么早呀?”

    对面团花楼的一个姑娘见铁柱关门,立时倚着门框,招手笑问道。这铁柱正值好年岁,长得也颇为精神,这些年可没少被这周遭青楼的姑娘调笑,早习以为常,只是今日他抬眼一瞧,对面门里的姑娘抿着嘴,也是有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

    铁柱心下一叹,这会城外妖孽横行,命比土贱,城里虽然太平,可谁也保不齐明日那些妖孽会不会杀进来,如此一想,哪能不害怕呢?思虑至此,铁柱关门的手不由一缓,朝着那姑娘笑道:“哪里就关门了,不过天冷风大,把门略掩一掩罢了,青莲姑娘要是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开个小灶如何?”

    听闻此言,对面青莲眉眼之间的忧色才稍稍散了些,一挥手帕,呵呵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眼下一时半会我还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了再找你要,到时候你要是敢赖账,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铁柱哈哈一笑,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胡侃了几句,方才轻轻将门掩上,犹豫了一下,却终归是没有上闩。转过头来,但见师父钟炎正坐在柜台后面,一只手拄着下巴,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这一出怎么瞧怎么不像个正经人。

    铁柱被师父瞧得浑身不自在,急忙转过身去,要把门闩上上,却听得钟炎说道:“罢了罢了,你和那团花楼青莲眉来眼去又不是一天两天,真当你师父上了岁数,耳聋眼瞎呐?我告诉你,你那点小心思师父我明白着呢!”

    铁柱被师父几句话顶得满脸通红,心里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摆手说道:“您知道青莲,我也知道您和云香楼的张妈妈眉来眼去,那张妈妈长得跟跟个倭瓜似的,也真亏您拉的下脸,张的开嘴呜呜呜呜呜”

    这边话没说完,钟炎早就从柜台后面蹦出来,死死地按住了铁柱的嘴巴。这些年钟炎经营五味阁,可说是劳心劳力,但却一点都不露疲态,反倒越发精神矍铄,这会一只大手按在铁柱嘴上,饶是铁柱年轻力壮,一时也没能挣开。

    “呼”

    此时,一阵冷风将大门稍微推开了些,钟炎透过门缝,瞧见外面风雪依旧,整个街巷里楼阁紧闭,一片凄凉,心下也跟着一叹,缓缓地放下了手。看着铁柱说道:“罢了,没客就没客,昨天云月楼才给送来了两坛英雄血,这会咱爷俩去后厨整治火炭,切点生肉蔬菜,好好喝几杯!”

    似这般天寒地冻,喝酒吃肉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快事,师徒二人来在后厨,但见那羊肉红白相间,带鱼细嫩晶莹,螃蟹黄多体凝冰,五寸大虾水灵。洋葱味辛刺眼,辣椒去筋皮青,韭花捣碎香愈凝,地瓜土豆洗净。

    师徒二人本就是个中高手,这会分工明确,各司其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早整治了一桌生菜生肉。钟炎着铁柱先把菜肴端到大堂桌子上去,自己则从柜子里拿出一只火锅,这火锅与寻常炭锅还有不同,寻常炭锅中间锅胆皆为圆筒,底粗顶细,内置炭火,钟炎这个炭锅锅胆却是方形,底下略大,上有铁网,用时锅里涮肉,锅胆烧烤,可谓一举两得。

    钟炎先将调好的底汤倒在锅中,随后夹了几块火炭放在锅胆里,这才端着火锅来在大堂。铁柱早把一应肉菜并陈醋麻酱,辣油料酒准备齐全,师徒二人锅中涮肉,炭火烤鱼,就着青椒小葱,再来两碗力道十足的英雄血,也足以忘忧了。

    两碗酒下肚,钟炎在锅里夹起好大一片羊肉,又在锅胆上取下一条烤熟的带鱼,细细撒上白盐辣椒面,掰了一小段放在嘴里,鱼肉鲜香,白盐生津,辛辣开胃,果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铁柱见师父这般享受,心下不由好笑,伸筷子夹下一只大虾,慢慢地剥着虾皮。

    钟炎把嘴里鱼肉咽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这才叹道:“唉,想当年咱爷俩来江城的时候,这一亩三分地是何等富庶繁华,谁能想到,不过数载光景就成了这般模样,也幸而我有先见之明,带你来江城打下这一份产业,否则咱爷俩只怕早就做了城外妖邪的盘中餐了!”

    这会师徒二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说话自然没那么些讲究,铁柱翻了个白眼,说道:“说得跟您当初愿意来江城做厨子似的,要不是当年那位仙长点破迷障,这会您说不定还在寻仙仿道呢,哪能坐在这喝酒吃肉享清福……”

    铁柱还要再说,忽然瞧见师父面色微微一沉,盯着锅里翻滚的水花不言语,登时便知自己说错了话,立马笑道:“那个……师父,我不过随口一提,这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这五味阁开得这么大,那可都是您的功劳……”

    钟炎抬头瞧了一眼手足无措的铁柱,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行了行了,别跟那假模假式的,唉……你说的没错,当年若不是那位仙长帮我点破心中那一点执念,我也不会明心见性,纵然来江城开了酒楼,也不过是平平无奇,但不会有今日产业……”

    铁柱一愣,这话他倒是从未听师父提起过。顺手把剥好的虾仁在韭菜花里蘸了蘸,塞进嘴里,铁柱一面嚼着一面问道:“师父,您做菜本来就很好吃,和心里的执念又有什么干系?您纵然心中仰慕仙人,也犯不着什么事都朝仙人上靠。”

    钟炎斜睨了自己这徒儿一眼,哂然说道:“你懂什么?五味分五行,应五情,对五脏,更暗合四时,做菜讲究的就是五味调和,同一道菜,在不同的季节,就有不同的做法,至于其中油盐酱醋之先后缓急那更是丝毫都出不得差错,你这会还年轻,且慢慢学着罢!”

    铁柱平日就听师父念叨过这些,虽也深以为然,但嘴上却不服软,脖子一梗说道:“那照您这么说,您还得按着每位宾客的五行阴阳来做菜呢,难不成上菜之前还得一个个给他们号脉不成?”

    钟炎听了,谈兴大起,啪地一声把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直接在锅里拎起一块羊肉放进嘴里,这才说道:“你还真说对了,做菜就应该以人之五脏情形为引,肝火过剩,当以酸味收之,心火过盛,当以苦味灭之,只是咱们现在开着五味阁,断然不能如此做生意,以后要是有机会,我非得试上一试不可……”

    说道此处,钟炎原本眉飞色舞的神态猛然一滞,随后缓缓地放下手去,长长一叹,拿起筷子朝锅里下了点肉菜,随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铁柱随钟炎为了采买食材,这些年也没少出城,见了不少被阴傀虐杀啃食的百姓,那副狰狞光景,真让人觉着这日子已是没了奔头了。

    铁柱见师父瞬息神情大变,心下也自不好受,略一思量,急忙说道:“师父,眼下江城里面太平得很,依我看撑个十年八年不在话下,咱爷俩也没别的本事,就在这开酒楼做菜度日,说不定哪天有仙界高人前来,把这天下的邪物都给杀了,那咱们可就苦尽甘来啦!”

    钟炎嘴角略略一抬,抿起一丝笑容,纵然再难的光景,有个人在身边插科打诨,闲聊解闷,也就好过多了,更何况他们二人比起城外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难民来说,还不知好上多少倍呢。如此想着,钟炎的心绪也就淡了些,只是依旧想琢磨出个法子来,救济一下城外的百姓。

    “钟爷爷,我和妹妹也想吃肉肉……”

    正思量间,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孩声音忽然从桌子旁边传来,钟炎低头看去,但见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正立在桌边,眼巴巴地瞧着正冒热气的火锅,小脸上尽是垂涎之色,这正是“仙缘不灭三生尽,流转轮回应大劫”,究竟不知这两个小孩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219回 食羊肉掌柜怜稚子 起惊雷黑云染玄焰

    上回说到,钟炎铁柱师徒二人于江城之中开了一家酒楼,名唤五味阁。这一夜风雪正紧,师徒两个摆下火锅,整治肉菜,正窝在五味阁中吃喝,谈及城外妖邪肆虐,民不聊生,各自感叹,此时忽有两个小孩子来在桌边,说想吃肉。

    钟炎闻声低头,但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站在桌边望着火锅,那女孩生得是粉妆玉琢,眉清目秀,乌黑的头发左右绾成两个缵,说不出的招人喜欢,只是神色之间却总有那么一分与生俱来的冷意,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女孩好看,男孩可就差的远了,这小小子长得头大脖子细,腿短胳膊长,腰还挺粗,皮肤也黑,更兼鼻掀唇厚,幸而一双眸子干净清澈,要不然就真没法看了。这两个孩子是三年前扶威军大破叛党之后不久,钟炎在一天出城去农家采买蔬菜于路上捡着的,那时两个孩子虽身裹襁褓,但也给冻得奄奄一息,钟炎瞧他们两个可怜,便给抱了回来自己抚养。

    那时五味阁生意正好,养两个孩子自是绰绰有余,及至长到一岁多,女孩便越发好看起来,只是这男孩却生成了那副寒碜模样。钟炎一生未娶,也不会起名字,幸而每日与食材打交道,见女孩长得水灵,便取名叫水葱,男孩生得那般辟邪,顺口就取名叫倭瓜,两个孩子到今日也快三岁了,平日里十分乖巧,倭瓜性格也讨喜,只是大半夜里看见难免还是会吓一跳。

    钟炎拿筷子的手一哆嗦,随后瞪了倭瓜一眼,倭瓜也不生气,依旧呲着牙嘿嘿笑着。一旁铁柱喝了口酒,看着倭瓜问道:“你们俩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下楼来做什么?你下来就下来了,怎么还拐带着你妹妹一块?”

    倭瓜闻言,小嘴一撅,本来就厚的嘴唇都能挂油瓶子了,委屈道:“铁柱叔冤枉人!我在床上睡得好好的,明明是水葱妹妹说闻到了肉味,大半夜把我摇醒了拖下楼来的,就因为她长得比你们好看,你们就都怪我……”

    钟炎被倭瓜那一副模样给逗乐了,哈哈大笑道:“水葱把你摇醒了,你不理她,接着睡你的就是了,你妹妹是女孩,又比你小,哪有那个力气把你拖到楼下来?”

    倭瓜闻言,面上神情登时一滞,撅着的嘴也放下了,一双小手一会放在身前一会放在身后,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被水葱妹妹叫醒之后,也……也闻到了肉味……我也想吃肉,所以……所以就……就被她拖下来了……”

    这些年来,两个孩子跟着这师徒二人同吃同住,早将他们当自己儿孙般看待。铁柱看倭瓜这幅神态,心下好笑,站起身来将他们两个抱在凳子上,转身取来两双筷子并两只餐碟。这俩孩子身量尚小,坐在条登上也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桌边,要是用碗还指不定怎么费事呢,倒不如用碟子来得方便。

    这边铁柱摆好了碟子,旁边钟炎早在锅里涮好了几片羊肉,沾了点白盐麻酱,也不放辣椒,夹到两个孩子的碟里,水葱年纪小,所以就多分得了半片。好在倭瓜人丑心大,也不甚在意,只瞧着妹妹傻乐一声,便笨拙地伸出筷子,夹起羊肉往嘴里放。

    倭瓜在那边吃得正欢,一直不说话的水葱也慢慢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放在嘴里,小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钟炎瞧着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心下快慰,开口说道:“水葱,倭瓜,明天钟爷爷和铁柱叔叔要去城外买点东西,你们两个好好在这看家,要是无聊了,就去云月楼找你们秦姐姐玩,不许往别的地方乱跑,知道不?”

    这会倭瓜已经把碟子里的肉吃完了,闻言嘴巴一瘪,说道:“钟爷爷,每次您和铁柱叔叔出城都不带我和妹妹,我们也想和跟着您一块出去玩嘛……”

    倒不是钟炎不愿带他们两个出去,实在是城外有些光景太过凄惨恐怖,怕吓着孩子。轻轻瞪了倭瓜一眼,铁柱说道:“我和你钟爷爷去城外那是去卖菜的,要赶山路,很累的,可不是出去玩。你们两个还小,等到长大了,铁柱叔叔再带你们一块出去,好不好?”

    水葱闻言,也不答话,从盘子里夹起最后一块羊肉慢慢地嚼着,倭瓜的嘴更瘪了,低下头小声嘟囔:“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改改再说……”

    钟炎铁柱对望一眼,心下俱都无奈,见两个孩子盘中肉已吃完,便各自起身,不由分说将他们抱回房里睡觉去了。这么一来一回,天已近三更,二人又倒了碗酒,将桌上菜肴胡乱吃些,这才收了狼藉,欲要回房歇息。

    只是这师徒两个才离了后厨,就听得空中一声霹雳,振聋发聩,外面倏然闪亮,着实将二人吓了一跳。顾不上出门查看,钟炎带着铁柱连跑带颠地冲到卧房旁边,开门一瞧,但见水葱倭瓜呼吸均匀,被子盖得好好的,俨然是没醒。

    二人见状,这才松一口气,铁柱转过身来,一面下楼一面说道:“师父,小孩子睡觉还真实诚,刚才那一下把咱们两个都吓一哆嗦,这俩小崽子还睡得跟死猪似的,真不知道这小孩是咋长的……”

    钟炎回过头瞥了铁柱一眼,笑道:“你小时候也是这样,躺下就能睡着,我在你旁边喊破嗓子你都不动一下,只要是拿点吃的放在你鼻子下面,你是连眼都不睁,直接一口就啃上来,那个狠呐,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铁柱翻了翻眼睛,没有答话。二人走下楼来,只听屋外议论纷纷,心下没来由地一跳,急忙来在大堂,推开门扇,只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巷子这会居然都挤满了,什么姑娘,什么小二,连厨子都跑出来了,大伙纷纷抬头看天,面露惊诧,钟炎心中奇怪,抬头一瞧,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雪夜乌云浓厚,遮蔽星光,本应是漆黑一片,可眼下头顶苍穹雷光明灭,借着那惊雷闪烁,隐约可见黑云翻腾起伏,狰狞可怖,便如这云端着了黑火一般。地下去到天上虽有千万里之遥,但这诡异之景却恍如近在咫尺,令人心下生凉。

    钟炎和铁柱低下头来,只觉惊魂未定,忙拉住旁边青楼里一个名叫阿全的小二,开口问道:“我说阿全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阿全也被这狰狞景象吓得不轻,脸色稍有些发白,闻言呼了好几口气才说道:“钟掌柜,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在店里值夜,然后就轰隆一声,就跟一个雷炸在耳边了似的,差点把我给吓死,然后一出来天上就这模样了……唉,地上妖孽横行,这天上只怕也不太平呐……”

    钟炎这会是不敢再抬头看了,略略喘了口气,正要回店里,忽然瞧见隔壁云月楼,一身红衣的秦烟正淡然倚在门口,一名小二打扮的男子肩上披着白毛巾侍立在侧,这二人神色平淡,古井无波,似是全然没把这诡异景象放在心上。

    钟炎当初行走江湖,虽然没什么真本事,但见到的奇人异士也算不少,之前他带着铁柱来在江城,一见秦烟的面便知她绝非常人。这几年来钟炎从未因秦烟是风月女子而轻视半分,反而时常麻烦秦烟照顾水葱和倭瓜两个孩子,秦烟也从不推辞,两家相处的倒也十分融洽。

    这会钟炎心有余悸,鬼使神差地便来在了云月楼门口,朝着秦烟拱了拱手,说道:“秦掌柜……”

    仨字才说出来,钟炎就噎在那,不知说些什么好了,若是秦烟同周围旁人一样,面露惧色,议论不止,钟炎还能借机插进一句半句的。然眼下人家望自家门口一站,云淡风轻,面不改色,似是全没把天上异象放在心里,钟炎自己巴巴地过来,可不就没话说么。

    秦烟这会才缓缓低下了头,看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钟炎,樱唇一挑,柔声说道:“钟掌柜毕竟年事已高,方才那一声惊雷,声势颇大,没有吓着您吧……”

    钟炎正愁没有话头,这会秦烟主动开口,哪有放过之理,急忙说道:“哈哈,我年纪大了,耳朵背,这雷声倒是没吓着我,我只怕惊了水葱和倭瓜哪两个孩子,先去瞧了瞧,那俩小崽子也是心大,睡得跟死猪似的,我见他俩没事,这才出来看看,谁知这雷声不吓人,这天色可是真有点……”

    秦烟掩嘴一笑,幽幽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天威一起,自有风云雷动,声势浩大,你我肉眼凡胎,仰观天威,自会心生畏惧,这本是人之常情,也没什么的,我看这狂云翻涌,其势必不可久,估计再过个一时三刻,便会平息,待到明日,也就风平浪静了……”

    钟炎略点了点头,他也是颇有根骨之人,这些话听在耳里,倒也不会像寻常人那般一头雾水。立在原地沉吟片刻,钟炎忽抬起头来,脱口说道:“表面风平浪静,其下暗流奔腾,只盼此番风起云涌,莫要伤及太多无辜才好……”

    这一番话说出,旁边的店小二略抬了抬眉,随后又垂了下去。秦烟呵呵一笑,说道:“钟掌柜,若是小烟没记错的话,明日便是您出城采买食材的日子,水葱和倭瓜便送到我这里来,如何?几天没见这两个孩子,我还怪想的呢……”

    秦烟不提前话,钟炎自然也不会没眼色地揪着不放,立时答道:“那是最好不过了,此番出城要去九曲江旁边的村子里买些活羊并水产回来,近来江面封冻,水产可是比往年少得多了,这一趟只怕要到擦黑才能回来,那两个孩子就有劳秦掌柜多费心。”

    小二转回屋中,秦烟含笑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明日钟掌柜出城万要小心,我听人说,近来江城附近妖魔甚多,来往行人多有无辜丧命者,若是明日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钟掌柜切莫贪恋身外之物,逃得性命方是要紧……”

    钟炎生性不拘小节,倒也不会因为秦烟语出不祥而记恨,只好好地应了一声,便拱手作别,也不管天上黑云奔涌,带着铁柱自回五味阁歇息去了。须臾夜尽天明,二人先将水葱倭瓜两个孩子送到云月楼,这才驾起马车,直奔城外而去,这正是“黑云一起阴邪动,直把性命散飞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0回 策车马古道惊残尸 自回城梦醒觅钟炎

    上回说到,水葱倭瓜两个孩子半夜起来讨肉吃,钟炎给他们涮了几片肉,略逗弄一回,这才送回房里休息。随后外面忽然惊雷大作,师徒二人急出门看时,但见天空黑云翻滚,内有雷光,便如云上着了火一般,众人个个惊诧,只有云月楼秦烟面色平淡,钟炎上前与之闲谈几句,这才散了。

    秦烟说的果然不错,风起云涌,势不可久,早上钟炎起身把水葱倭瓜送到云月楼的时候,天上阴云便已有散去的样子,待到师徒二人驾上马车出了城门,头顶早已是晴空万里,天高云淡,哪里还有半分昨夜的诡异光景?

    一辆马车缓缓出了江城,一路朝九曲江而去。这九曲江虽说离江城不远,但也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路程,铁柱坐在车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胳膊一抬一落,马鞭子顺势而下,拉车的两匹枣红马发出鼻子里喷出好一股白气,乖乖地走上大路,望南而去。

    江城附近毕竟时时有军民打扫清理,故而还算齐整干净。马车顺着大路走了将近半柱香的功夫,但见两旁草木渐深,山丘重叠,南方冬日多雨,阴冷潮湿,只是今年江河封冻,多降大雪,故而气候转湿为燥,铁柱坐在车上,寒风迎面而来,避无可避,不多时便觉着鼻子里面干得发痒,好不难受。

    “嘎嘎嘎”

    车轮压过地面,发出一阵不小的响声,惊得路边扎堆的乌鸦胡乱鸣叫飞腾,露出下面一具尸身,只是这尸身早被乌鸦啄食得支离破碎,面上皮肉残损,白骨外露,唯有一双眼珠尚且完好,死死地盯着面前马车。

    “啊!”

    方才铁柱专心赶车,并无旁骛,这会听见乌鸦叫,心下也被惊了一惊,忙转头看去。谁知这一转头,登时和残尸瞧了个对脸,森森白骨交错,缕缕皮肉纵横,直唬得铁柱魂飞魄散,嗷地一声便从马车上蹦了起来,顺势把缰绳也给带了起来,那两匹枣红马脚下一挣,车子登时左摇右晃,便如喝醉了酒一般,车里也随后传出一阵惊恐的呼喝声。

    这马车一晃,险些把铁柱给甩出去,好在铁柱年轻,气力也足,左手紧抄马鞭,右手揽定缰绳,啪啪啪几鞭子下去,两匹枣红马又朝前冲出十来丈,才总算是老实了下来。这会马车已然偏到路边,再朝外面歪上一歪只怕就要栽到路边低洼里去了。

    “你个养不熟的小兔崽子,你这是赶车吗!你这是赶着投胎!亏得你师父我身子骨还硬朗,要不然这几下子就直接要了我的命了!”

    被颠得够呛的钟炎骂骂咧咧地从马车里爬了出来,正要再骂,忽见铁柱正坐在一旁,手握马鞭,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心下顿时一沉,也没了骂人的心思,慢慢地坐在铁柱身边,轻声问道:“我说小子,你这是怎么着了?刚刚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钟炎一句话问出来,铁柱就跟没听见似的,也不动弹,也不搭茬,钟炎也不着急,只坐在他旁边等着。良久,铁柱才微微偏了偏头,狠狠地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了指车子后面,低声说道:“路边……路边有一具死尸……他……他在看我……”

    铁柱这几句话说的轻飘无力,似有若无,钟炎听在耳里,只觉着一股凉气飕飕地顺着脊梁就爬了上来。愣了半晌,钟炎才拍了拍铁柱的肩膀,下车顺着原路往回走,没走几步就瞧见一群乌鸦正扎堆在路边,想来那里便是铁柱口中的尸体。

    “明日若是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钟掌柜切莫贪恋身外之物,逃得性命方是要紧……”

    慢慢迈步回到马车旁边,钟炎心下想着昨夜秦烟之语,又瞧了瞧车上隐隐筛糠的铁柱,心下一叹,不由分说将铁柱赶到车里面,随后调转车头,朝着江城奔回,不多时已然来在城门口。钟炎将犹没回过神来的铁柱放下,嘱咐他自回五味阁,随后便驾起马车,独自朝九曲江赶去。

    眼下阴傀横行,苍生涂炭,一路行来多有破落荒村,其中死尸枕藉,阴风呼啸,纵然头顶晴空万里,飞云舒卷,也难将这愁云惨雾散去半分。钟炎虽在在这条路上行走多年,心中到底不忍,只好快马加鞭,目不斜视,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路无书,待到午后,钟炎总算是驾着车来在了孟家村,这孟家村坐落在九曲江边,代代以畜牧捕鱼维生,这九曲江边村落颇多,也都会养些鸡鸭猪羊,然却只有这孟家村的羊肉猪肉质地最为细嫩劲道,故而钟炎每次出城都会奔这孟家村来,也是老主顾了。

    这钟炎赶着马车一进村,马上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迎了出来,这汉子颔下生三千钢髯,布袍上满是油污,两条臂膀黑毛密,一口大牙尽黄污,围裙星点血迹,草鞋满沾尘土,一脸横肉喜如怒,腰间半尺灿钢刀,孟家村里张屠户。

    这张屠户本不是孟家村的人,乃是倒插门进来的,因他有杀猪宰羊的本事,故而村里办个什么喜事丧事,需要杀猪杀羊待客的,一般都来找他,钟炎买的活羊也是他婆娘饲养的,故而他这边一进村,张屠户便知是财主来了,这才出门相迎。

    眼下外面妖邪作祟,张屠户也早没了前些年那般热情,只略略地扫了一眼,就上前帮着拢住两匹马,随口问道:“钟老板,这次您那徒儿怎么没来啊?”

    这会钟炎正坐在车上发愣,缓了半日方才回过神来,连忙支吾了几声,说道:“哦,我那徒弟走到半路说肚子疼,我就让他回去了。嗨,现在这年轻人,经不起摔打,一点小毛病就想偷懒,还不如我这一把老骨头抗折腾。”

    张屠户把钟炎从车上扶下来,一面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一面说道:“小孩子哪有爱干活的,不过钟老哥,眼下外面可不太平啊,昨天晚上电闪雷鸣的,那天上的黑云可老吓人了,今天早上我就听说九曲江下游的一个小村落被那邪物给生生屠了个干净,您咋还能让铁柱那孩子自己回城呢?”

    眼下钟炎本就心乱如麻,听闻又有一个村子被灭,一时间更觉烦躁,也懒得细细解释,只随口应道:“没事,出城也不远,几步路就到了,这么大的人了,顾不好别人,难道还顾不好自己不成,我要的羊和水产都备好了没?”

    张屠户见钟炎懒怠说话,也就没再深问,只慢慢答道:“钟老板,羊是早就备好了,连绳子也套好了,只是今年冬天天气实在是太冷,昨晚九曲江已经凿开的冰洞不知怎么就又冻上了,这会还没凿开呢,所以这水产怕是要等一等才能……”

    钟炎愣了愣,苍老的眉头略微一皱,下意识地朝着来路望去,半晌才回过头来问道:“要多久?”

    张屠户叹了口气,随手将马车拴在一旁的桩子上,将钟炎让进屋里,倒上一杯热茶,又端来一盘花生,一盘卤羊肉,聊以充饥,随后坐到钟炎对面,说道:“钟老哥,不是老弟我诓你,昨晚这九曲江封冻,有蹊跷啊……”

    钟炎略一抬头,察言观色,便知张屠户并未胡言,当下问道:“此话怎讲?”

    张屠户捏了几粒花生扔进嘴里,瞥了窗外一眼,朝前伸了伸脑袋,压低了声音说道:“自打入冬,九曲江就冻上了,可也不过冻个三尺来深,然今早去江边的人回来说,就昨天一晚,九曲江少说也得冻出五尺开外,所以这冰才那么难破,和整个冬天才冻了三尺,昨晚一眨眼就冻出五尺来,而且今天一早就有人传来消息说下游一个村子被那些妖邪给屠了,现在村子里人心惶惶,都怕那些脏东西找上门来呢……”

    一杯热茶下肚,钟炎乱成一团的心神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些,瞧着天色也还早,随口问道:“既然村民这样不安,为何不弃村逃命?”

    张屠户一瞪眼,高声说道:“我也想逃,只是村里人大都安土重迁,且这孟家村自祖上至今,已历百载,故而大伙都不愿意离开,且眼下天寒地冻,村里老弱也走不了多远,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时候要真是躲不过去,大不了就和那些玩意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算赚!”

    钟炎淡淡地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张屠户,心中又是一叹,嘴里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只低头慢慢喝茶。直到傍晚时分,九曲江的冰方才打通,此间钟炎便坐在张屠户家中,从未离开。待到张屠户将装好的水产放在马车上,绳套套好的活羊拴在车后面,钟炎这才起身上车,一扬鞭子,径直离开。

    “我说老张啊,你瞧出来没?以往钟老板那可是谈笑风生,平易近人,今儿怎么跟中了邪似的?坐在那一句话都不说,方才我从外面回屋,一看桌边坐了个人,差点把我吓死!”

    张屠户的婆娘站在门口,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外面张屠户眉头紧锁,望着钟炎离去的方向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追去,只重重一叹,转回屋里,一句低声的嘟囔随之散于寒风:

    “世道不太平啊……”

    且不说钟炎驾车回城,这上午的时候铁柱被师父送到城门口,自己浑浑噩噩地就回到了五味阁,也不管旁的,直上了二楼,鞋也不脱,衣服也不换,就这么望床上一躺,大被一蒙,直接呼呼睡去。

    这一觉睡得那个香,待到铁柱睁眼的时候,窗户外面早已经黑了。铁柱大梦初醒,只觉浑身舒适无比,在床上翻了个身,揉了揉惺忪睡眼,忽然瞧见师父那张床空着,心下没来由地就是一惊,赶忙抽了抽鼻子,五味阁是酒楼,店里常年都是油盐酱醋的味,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师父带着水产活羊回来的时候,店里边又是腥又是膻,甭管什么后厨大堂,卧室书房统统不能幸免,可是今天店里却一丝腥膻都没有。

    师父……没回来?

    冷汗如流水一般顺着身子就下来了,铁柱蹭地一下便从床上蹦了起来,连滚带爬地下楼开门,朝着隔壁云月楼奔去,师父曾经说过,那云月楼秦掌柜和身边那个店小二都不是一般人,这会铁柱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跑到了云月楼中,一进门正瞧见秦掌柜立在一旁,铁柱也顾不上许多,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脸上涕泗横流,哀求说道:“秦掌柜,求求您救救我师父吧,他今天去九曲江买货,现在还没回来呐!”

    这边铁柱急的跟火烧屁股似的,那秦烟反倒是云淡风轻,随手把铁柱扶起来,一边理着手绢一边说道:“你且安心吧,若是你跟你师父同去,则你二人断然丧命,眼下你回来了,你师父他死不了!”

    铁柱闻言,心下将信将疑,也顾不得与秦烟多说,急忙回到五味阁去,拎了一把菜刀径奔城门,沿路寻他师父去了,这正是“古道阴风生邪祟,三世分明万法归”,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1回 入荒村阴傀杀红马 起大阵烈阳灭群邪

    上回说到,夜尽天明,万里无云,钟炎带着铁柱出城采买,谁知半路忽然现出一具残尸,把铁柱吓得魂飞魄散,钟炎心疼徒弟,便让铁柱先行回去,自行去往孟家村采买食材,深夜未归,铁柱忧心师父,急忙奔到云月楼求助,秦烟却说钟炎性命无虞,铁柱终归难以放心,拎了把菜刀一路寻来。

    之前铁柱在路边瞧见的那具残尸生前为阴傀所杀,本就有怨,后又被乌鸦啄食其体,怨念更盛,不过数十日,竟养成厉鬼。先是魇了铁柱,只是铁柱年轻力盛,又被钟炎送回城里,一身鬼气被城中阳气一冲,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让铁柱周身困乏,这才睡了那么久。

    这边铁柱安然无恙,可钟炎毕竟年事已高,如此一来二去早被那厉鬼魇住,只是他本有仙根,这些年心无旁骛,专心经营五味阁,竟使得心境越发空灵安稳,故而被魇住之后才能不受其扰,依旧去到孟家村采买食材,只是这回夜色渐浓,阴气愈重,这才渐渐身不由己,混混沌沌地赶着车朝九曲江下游而去。

    近年来阴傀横行,生灵涂炭,夜间纵然晴朗,也架不住深山林木影影绰绰,路旁杂草重重叠叠,更兼阴风呜咽,薄雾冥冥,森寒刺骨,荒无人烟。身处其中别说东西南北,上下左右,就连自己是生是死都分不清楚。

    却说这钟炎被厉鬼魇住,出了孟家村,便朝着九曲江下游而去,不多时已然走出十几里路,车后面的活羊早就不知散到何处去了。这厉鬼上身分两种,一种就是像铁柱那样,浑浑噩噩,迷迷糊糊,要是有阳气入体,便能慢慢回还,要是没有,时间一长阴气沁入脏腑,那就没得救了,随后厉鬼便可循迹而来,取而代之。

    还有一种便是如钟炎这般,此时他坐在车上,心神清明,目可视,耳能闻,但一双手脚却不听使唤,更兼周身寒冷无比。只因这厉鬼生前是被阴傀撕扯啃咬而死,故而这会上了钟炎的身,便也想让钟炎死于阴傀手中,白日里厉鬼潜隐,听到张屠户说下游有个村子被阴傀屠戮殆尽,故而这会才驱使钟炎直奔着九曲江下游而去,只因心中怨念驱使,欲要报之于生人。

    那村子离孟家村着实有些距离,钟炎被那厉鬼所制,策马前行,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缓缓停下,钟炎只觉一阵血腥气从身侧扑来,急忙奋力转动眼珠看了过去,果有一条小路蜿蜒而去,其中隐有响动飘荡不定

    只见那淡淡愁云聚散,轻轻惨雾氤氲,古道何处断肠音,森然白骨犹在,皮肉无处可寻。

    黑里藏红冷血,齿痕历历残心,一夜桃源到如今,正邪千古相对,丧命总是黎民。

    马车于路上停了半晌,这才缓缓转过来,踏入那蜿蜒小道,又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走入村中,只见这村里处处门户大开,残尸历历,或仆于墙上,或倒于院中,或手足俱断,或脏腑横流,加之天气严寒,尸身上结白霜,死不瞑目,神情狰狞阴森,分外可怖。

    这会进了村子,马车便不似方才那般迅疾,只缓缓朝深处走去,那愁云惨雾把村里门户庭院笼得迷迷蒙蒙,其中哭泣声,哀求生,怒喝声,惨叫声飘荡不定,惑人心神,更有无数身形,时隐时现,怨念冲天,这一村男女老幼为阴傀所杀,不过一夜竟都化作厉鬼,其阴邪凶厉可见一斑。

    “吼……”

    钟炎为厉鬼所制,正不知所措,忽闻一阵低吼自村落深处传来,随后脚步声杂乱而起,腥风铺面,两匹枣红马早被吓得屎尿齐流,跪倒在地动弹不得。须臾脚步临近,但见许多百姓缓缓而来,身上衣衫残破,多有血痕,面色青黑,双目泛红,周身阴气化作黑火,跃动不已,缓缓朝着钟炎逼了过来。

    “呵呵呵……”

    几声尖细惨笑自心头而起,随后钟炎便觉着周身寒意一沉,原本看向他的阴傀登时把目光放在那两只枣红马身上。两只枣红马见阴傀临近,拼命想转头逃跑,却因惊吓太过,连起身都不能,更别提什么发足狂奔了。

    两匹马一阵嘶鸣挣扎,反倒引得阴傀走得快了几分,片刻已然来在眼前,前面阴傀眼中红芒闪烁,枯瘦大手一抬,狠狠抓了下来,登时扣进了一匹马的大腿之中,那枣红受此重创,双眼猛地一突,刚要跃起,那阴傀手掌一紧,但听“咔嚓”一声脆响,枣红马腿骨已然被阴傀捏碎,此时又有几只阴傀扑上,分别抓住枣红马的另三只腿,纷纷捏断,剧痛蚀骨,枣红马登时瘫倒在地,口中流涎,随后四条腿被生生扯了下来,血流如注。

    一群阴傀被血腥味一激,发出阵阵狂吼,或用手抓,或用牙咬,一匹高头大马只用片刻便已然被撕成了一副骨架子,内脏横流,腥臭四溢。只是阴傀似是有意避开要害,故而这会马匹犹自未死,硕大的马头四处摇晃,连着周身骨架齐动,狰狞诡异。

    钟炎被厉鬼以阴气包裹,所以眼前一群阴傀才对他视而不见。此时他端坐车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养了多年的枣红马被眼前一群怪物撕扯成了这幅可怖的样子,心下苦楚难当,腹中翻江倒海,偏生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涨红了脸强自忍耐。

    这一匹枣红马足足被折磨了近一炷香的功夫方才死去,阴傀意犹未尽,又将另一匹马缓缓虐杀,嘶鸣不止,血流成河,溅了钟炎满头满脸。眼看着这一匹马也要气绝身亡,笼在钟炎身上的寒意却开始缓缓淡去,几只阴傀双目一动,登时朝钟炎看了过来,满是鲜血的青黑面容缓缓朝钟炎靠近,眼中红光闪动,狰狞无比。

    “吼……”

    附身的厉鬼似是有意为之,先将钟炎隐匿,使其看着阴傀将两匹马生生虐杀,这会又缓缓收起鬼气,引阴傀发觉。但见无数阴傀面容狰狞,周身血腥四溢,纷纷凑向钟炎,几乎就要贴在钟炎的脸上,只要那厉鬼再将鬼气收起一丝,钟炎便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乾天成圆,坤地履方,四方八极,化阴同阳!”

    就在此时,一声清喝倏然而起,这声音柔和悦耳,偏生又浩气内蕴,但见八道红光飚射而至,分列八方,化作纯阳阵,将这一群阴傀围困在内。随后一百零八道灵力上下飞散,七十二道入地,三十六道升天,做成一个绝踪阵,须臾便将荒村隔绝。

    “啊啊啊”

    阴煞烈阳,本不相容,这烈阳阵一起,内里阴傀登时张牙舞爪,嘶鸣不止。钟炎周身为阳气灌注,阴寒之感烟消云散,但他毕竟先被厉鬼上身,后为阴傀逼迫,早吓得魂不附体,这会纵然重获自由,一时间也难挪动半点。

    “区区阴傀,也敢猖狂!”

    清喝再起,一道身着黄衣的女子身影从天而降,足尖一点,立在纯阳阵上方,手中法诀一变再变,但见阵中红光之内隐有金芒,一众阴傀七窍中黑血横流,更有甚者周身筋骨爆开,其中五脏皆已腐烂,被阳气一照,化作缕缕黑烟,倏然飞散。

    这些阴傀不过散兵游勇,只能猎杀平民百姓,那女子本就是修真之人,这会以阳气灭阴气,自然势如破竹。不过片刻,一众阴傀便被纯阳阵尽数屠灭,空留累累白骨,枕藉堆积,比之方才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阴傀死绝,那阵中女子方才一跃而下,绕过那一大滩马血白骨来在了钟炎面前,瞪着一双如水秋波左看右看,随后才直起腰来,手中一张烈阳符一闪而过,转过头朝远处喊道:“玉砚师叔快来快来!你看这里有个活人呐!”

    “呵呵呵,凉微,我之所以让你速速布下纯阳阵,正是为了救下这个老人家,难不成你这会才瞧见他么?”

    眼前这个名唤凉微的女子闻言,绣眉一蹙,双手叉腰转过身来,指着不远处一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大声说道:“玉砚师叔!你你你……你又拿我当出头鸟!你就不怕我手里一个迟滞,这老人家就没命了吗!”

    那中年人缓缓自远处而来,但见他身着浅黄道袍,腰间一块美玉,脚下登云履,头顶香木簪,眉清目朗,身长八尺,举手投足气质非凡,笑着说道:“区区纯阳阵,若你催动起来还能有迟滞,那我这个做师叔的岂不成了假把式?”

    这男子便是当初洛晨尚未拜入仙门之时,在江城润雨学宫教书的玉砚长老。他本是地宗弟子,后洛晨拜入人宗,玉砚随后回到本门,晋级真人,又过数载,阴傀出世祸乱人间,玉砚身为仙门中人,自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便带了一名经常缠着他的后辈女徒凉微下凡,救济苍生。

    这凉微生性跳脱开朗,方才还柳眉倒竖,一脸怒容,这会玉砚几句话说下来,她却已然眉开眼笑,仰着下巴沾沾自喜去了。玉砚抬手宠溺地点了点凉微,这才来在钟炎面前,蹲下身来,一道灵力打入,随后问道:“老人家,这会您觉着如何?”

    这会钟炎体内鬼气已然被灵力化去,按说应该无碍了,只是这么一遭下来,着实将他吓得不轻,听闻玉砚发问,愣了良久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的马……我……我……好冷啊……好……好冷啊……”

    玉砚略一查看,便知钟炎应是惊吓过度,魂不守舍,当即取出两张烈阳符,于钟炎前胸后背各贴一张,随后手中暗掐法诀,灵力一鼓,钟炎只觉着腹内一阵翻腾,哇地一声便吐了出来,其色灰黑,腥臭逼人,吐到最后,钟炎脸上猛地一红,随后一口黑血吐出,呛得他涕泪齐下,咳个不住。

    “咳咳咳……多……多谢……多谢仙长……仙长搭救……咳咳咳咳咳……”

    说完这一句话,钟炎便咳得弯下腰去,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慢慢平复,脸上也有了些神采。玉砚此时方才问道:“老人家,我看您方才体内阴气鬼气互相交缠,应是被厉鬼上身,所以才用符法将其驱除,自打昨夜天降异象,江城附近阴傀便骤然增多,还请多加注意才是。”

    钟炎心下感激,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面前之人脸色大变,身后阵阵阴寒透骨,旁边女子花容失色,惊呼出声。这种种变故须臾而生,钟炎尚来不及应变,玉砚已然飞突而出,这正是“黑火焚云生邪煞,阴傀一怒战真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2回 定八卦两仪诛邪祟 起惊变青光斩阴傀

    上回说到,钟炎为厉鬼上身,赶着马车一路来在九曲江下游,随后拐进了已被阴傀屠戮一空的村庄,这村里阴傀无数,正要对钟炎下手,此时地宗真人玉砚,道童凉微出手将钟炎救下,只是话还没说上几句,钟炎只觉着背后阴寒彻骨,玉砚凉微神色大变,随后骤然出手,灵力成风,将钟炎护持在内。

    方才玉砚凉微联手,早将围住钟炎的阴傀尽数屠灭,连带着附身的厉鬼也被诛杀,只是这村里愁云惨雾非但不散,反倒隐隐浓郁起来。玉砚凉微二人关心钟炎安危,皆未曾在意,此时阵阵雾气飞突而上,直袭钟炎,玉砚方才醒觉,出手相护。

    “凉微,速速布下五行护魂阵,与这老人家入阵暂避,这村里还有阴傀,绝非你现下能够应对!”

    玉砚身形腾挪,早挡在钟炎背后,双手圆转和合,灵力翻腾,将那雾气抵住,谁知这雾气与灵力甫一相碰便又后退,遁入周遭雾中,无影无形,难分难辨,任凭玉砚真人修为,阴阳眼下也是一片迷迷茫茫,瞧不真切。

    “上祈五行,与我静听,红炎炽焰,寒水凝冰,黑木成林,金铁交鸣,厚土浩荡,庇护万灵,敕!”

    一旁凉微见这雾气诡异如斯,也不迟疑,当即念咒,青赤黄白黑五道灵光起而复落,化作一个五行护魂阵,将钟炎护持在内,凉微随后而入。这边五行护魂阵一成,周遭雾气骤然一鼓,朝中间逼了过来,一道人形缓缓而出,周身阴煞奔涌。

    玉砚定睛看去,但见这人肤色青黑,面目狰狞,身形魁梧,皮肉多有撕裂,隐隐可见白骨内脏,一件寻常布衣早被涨得支离破碎,只剩下零星布条挂在身上,唯独一双眼睛并不似寻常阴傀赤红嗜血,反倒一片污浊,不分黑白。

    “吼”

    这阴傀自雾中而出,还没走几步便一跃而起,利爪带风,朝着玉砚真人狠狠抓了下来,周身阴煞流转,尽数聚在手掌之上,森寒彻骨,邪异无比。玉砚真人面冷如霜,待到这一掌劈在面前,方才后退半步,手中灵力飚射,化作一个八卦图挡在身前。

    “轰”

    阴傀一掌劈下,八卦图正反飞旋,闪烁明灭,阴煞灵力两厢冲撞,动荡不已。两下僵持半晌,玉砚真人周中法诀一变,八卦图骤然大亮,阴煞尽散,将那阴傀击出三丈开外,仆地不能起身,玉砚足尖轻点,飘然而退,剑指纵横,口中念咒:

    “阴阳化生,水火真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威摄万灵,救护群品,四海咸宁,数终末甲,妖气流行,元神有敕,吾固降灵,阐扬正法,荡邪辟兵,何方妖魅,拘来现形,吾目一视,五岳摧倾,急急如律令!”

    此间法诀念罢,玉砚手中八卦再起,只是此番却比之前大了许多,将玉砚真人整个挡在后面。此时钟炎站在五行护魂阵中,看着玉砚身前八卦闪烁,只觉着周身热血一齐涌上头顶,若非这会腿脚酸软,只怕早就迈步冲出去了。

    “姑娘!姑娘你看哎!八卦图啊!哈哈哈,真带劲哎!哎呀……好看!哈哈哈,太好看了!”

    凉微原本担心玉砚师叔,这会听到钟炎在旁边大呼小叫,不由偏过头来。只见这老头歪歪斜斜地坐在地上,满面红光,眉飞色舞,一张嘴都咧到耳根子去了,拍着大腿看得热血沸腾,整个人兴奋得三魂七魄都要出了壳了。

    凉微虽是道门众人,但毕竟只是道童,且心性跳脱,见玉砚师叔并未落入下风,钟炎神态又这般狂热,不由得就起了炫耀一番的心思,清咳两声,这才说道:“哼,八卦图有甚么稀奇,我道门法术精深,浩如烟海,岂是一个八卦图能够囊括的?”

    凉微满以为一番话说出来,眼前这老头必会对自己大加敬佩,五体投地,谁知事与愿违,她这边话音未落,钟炎面上兴奋之色却早已收敛,肃然驳道:“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八卦图乃是万法之宗,内有乾坤妙理,更藏大道轮回,任你术法千变万化,也终逃不出这八卦阴阳,又何以说八卦图不能囊括道门法术?”

    “你……”

    这凉微本想踩着钟炎好生显摆一番,以彰本领,谁知到头来竟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一阵抢白。凉微身在道门,自知阴阳生万法,只不过方才一心想着炫耀,所以才信口开河,不想却被钟炎给驳了回来,落了面子。凉微心高,哪里会平白受这般委屈,登时指着钟炎说道:

    “哼,你不过凡夫俗子,哪里能懂得我道门妙法真意?我不过看你心诚,所以才与你多说两句,谁知你竟这般不识好歹,也不知在哪个破书摊子上看了些个无趣闲书,便以为自己参透天地大道了?坐井观天,愚不可及!”

    钟炎看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凉微,便知她涉世不深,心下暗笑,遂不多言。此时一声嘶号自阵外而来,方才被玉砚真人击退的那只阴傀已然自雾中杀出,这会玉砚真人颂咒已毕,身前八卦图光华大放,倏然飞出,迎面便将那阴傀给扣在里头,任你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脱出。

    凉微见玉砚师叔大振神威,将那阴傀束缚在内,顿觉与有荣焉,朝着钟炎得意道:“这可是道门两仪八卦阵,你有功夫在那边信口开河,倒不如赶紧瞧好了,能看见道门大阵,可是你的莫大机缘!”

    钟炎生来痴迷于太极八卦,这会一双眼睛恨不能粘在阵法上,哪还用凉微提醒。但见那阴傀被困在阵中,嘶号不止,一双利爪纵横挥舞,阴煞成风,狠狠轰在阵法之上,只是这两仪八卦阵内含妙法,秉承先天,哪是这么容易破开的,如此折腾半晌,阵法依旧纹丝不动。

    玉砚真人见阵法稳固,当下也不迟疑,手中太上法印一起,两仪八卦阵中杀机毕露,道道灵力来回激射,或阴或阳,不多时已然在这阴傀身上打出数十个通明窟窿,阴煞为灵力所侵,便如雪见暖阳,冰入沸水,不过片刻,这阴傀便扑倒在地,声息全无。

    “呼……”

    这边阴傀一死,村中愁云惨雾倏然散去,房舍历历,明晰无比,玉砚这才松了口气,但之前毕竟吃了个暗亏,故而并未贸然收起阵法,反而缓缓将阵法收缩,其内杀意渐浓,必要将阴傀肉身剿灭,令其烟消云散方可。

    “啊”

    眼看着阵法已然收到七尺方圆,那阴傀尸身忽然一动,玉砚早有防备,阵中灵力悍然而下,正要将其打灭,谁知这阴傀双手猛地一合,结出一个诡异至极的印诀,随后周身阴煞收拢,轰然爆开,玉砚生怕伤及凉微,急忙催动阵法抵挡,只是这阴傀爆开肉身,威力陡然涨了十倍不止,两仪八卦阵一闪再闪,终是不堪重负,渐露损毁之相,玉砚不敢大意,只能全力维持阵法,将那躁动阴煞死死压制在内。

    “吼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时那本已散去的雾气倏然聚合,又一道魁梧身影自雾中而出,直奔凉微,五行护魂阵终是不能与两仪八卦阵相提并论,纵有凉微护持也只挡了片刻,便被阴傀一爪破去,这会玉砚被之前那只阴傀自爆拖住,难以分身,阵中一老一小再无依靠,眼看就要被阴傀击杀!

    “玉砚师叔!”

    “铮!”

    铿锵剑鸣自村外而来,随后一道青光飚射而至,那阴傀利爪尚未到近前,便被青光从紫府生生穿了了过去,硕大的脑袋轰然爆开,剩下一副身躯朝前颠了两步,这才扑倒在地。那一道青光击杀阴傀,去而复返,轻飘飘地透入阵中,将其中阴煞剿灭殆尽,随后才倏然回转,望村口而去。

    “玉砚师叔!”

    凉微此时顾不得追究那青光从何而来,急忙跑到跌坐在地的玉砚身边,取出一张烈阳符贴在他胸口之上。玉砚面色苍白,内息稍乱,方才阴傀自爆,着实让他吃了不小的亏,若无后面一道青光相救,只怕这会自己和凉微还有那老人家必然都已命丧当场。

    坐在原地稍稍捋顺内息,玉砚真人这才起身,以灵传音,恭敬说道:“在下道门地宗玉砚,不知哪位前辈出手相救,还请现身,容在下当面致谢!”

    如此反复说了三遍,村里村外依旧是宁静无比,哪里有半点回音,玉砚在原地站了片刻,便知方才出手之人应是不愿露面,故而也就没再发问,转而看向凉微:“方才那青光与你擦肩而过,你可看清是个什么物件?”

    凉微闻言,略一思索,这才说道:“那青光去势甚急,我也没怎么看清楚,不过瞧那长短宽窄应是一把长剑,且那剑身寒意纵横,青中含翠,翠里生玄,倒不像是寻常金铁,反而……反而有点像是……像是青铜所铸……”

    “师父!”

    玉砚眉头一皱,一时想不出哪位前辈用的是青铜剑,此时一个焦急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玉砚循声望去,但见一个青年拎着把菜刀朝这边冲了过来,凉微柳眉一竖,也不掐诀,随手便扔了一张离火符过去。

    “哎哎哎,干嘛哎!”

    那少年似是被迎面而来的火焰吓了一跳,登时方寸大乱,但却并未遁走,玉砚微微一笑,抬手便将那离火符打散,少年见火焰散去,这才来到近前,这正是“莽撞少年承旧业,七旬老者起仙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3回 寻恩师众人归酒楼 逗稚子琴音招玉砚

    上回说到,荒村之中又出阴傀,玉砚以两仪八卦阵克之,谁知又有一只阴傀自暗处而出,破去凉微五行护魂阵,欲下杀手,此时一道青光自村外而入,先杀阴傀,后消邪煞,解了众人危局。随后一名少年拎着菜刀自村外而入,须臾来在近前。

    方才钟炎看玉砚施法降妖破邪,自是目眩神迷,五体投地,此前那些不适早已痊愈。这会定睛一看,只见铁柱横眉立目,拎着一把雪亮的菜刀气势汹汹地就走了过来,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急忙喊到:“你个养不熟的小兔崽子,把刀放下!你师父在这呢!”

    其实铁柱早被凉微一张离火符吓怕了,这会就算钟炎不说他也断不会做出什么莽撞之举,只是他平日里行事虽还算机灵,但内里却有些浑,这会来在近前,既不示弱,也不服软,只硬邦邦地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把我师父怎么样了?”

    一旁钟炎见铁柱出言无状,好悬没给吓死,一个激灵蹦起来,抬手就是一脑瓢,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活够啦?这两位可是有本事的仙人,刚才你师父命悬一线,要不是两位仙人出手相救,你这会就只能给我收尸了你知道不?”

    铁柱之前随钟炎去往江城旁边的方圆村,遇见洛晨,想要拜入仙门却被拒绝,故而这些年来铁柱心里对仙人二字总是颇为别扭。这会见师父又是一脸虔诚狂热,铁柱心下别扭更甚,犹豫了半天才把手里的菜刀别在腰后,吞吞吐吐地说道:“多……多谢两位……两位仙长……”

    玉砚见状,自知其中应有根由,但毕竟事不关己,只好微笑点头,并未多言。然一旁的凉微可不是个轻易饶人的主,见铁柱手足无措,登时来了精神,哂笑道:“哼,这一句谢我可不敢接,我入门晚,本领低,对什么菜刀案板的可是怕得很……”

    这几句话夹枪带棒,说的铁柱心里好不为难,连带着钟炎都有些脸红。玉砚清朗一笑,说道:“老人家,我乃地宗玉砚真人,这是我的师侄凉微,眼下邪祟已除,只是在下与师侄一路赶来,还有一些事情相询,还请您不吝告知。”

    钟炎向来敬仰仙人,巴不得玉砚多留片刻,听闻此言,顿时顺杆就上:“这位仙长客气了,老夫姓钟名炎,这是我收的学徒铁柱,我二人在江城之中开了一家酒楼,虽不甚大,但也足可安顿,还请仙长移步,咱们再行相谈可好?”

    玉砚凉微修仙之人,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只是想着钟炎年迈,方才又受了惊吓,立在这荒村野地相谈着实不好,故而也不推辞。只是这拉车的马匹已然被阴傀拆成了一堆零碎骨肉,活羊也早不知跑到哪去了,钟炎无奈,只好将马车扔下,幸而玉砚将车里水产收入紫府带回,这才免去了些许损失。

    一行四人回到五味阁,眼见天已三更,玉砚将些许水产放在后厨,也不急着询问,四人各自回房安歇一宿,直到次日天光大亮,方才起身。这边早有铁柱去往云月楼将水葱倭瓜两个孩子接回,此时正在大堂上互相追逐嬉闹,全不知昨夜惊心动魄。

    这会玉砚与凉微二人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上,瞧着水葱倭瓜呼呼喝喝地四处乱追。凉微嘴角含笑,心下颇为喜欢,也并不因倭瓜那副辟邪的模样而心存芥蒂,反倒是玉砚神情略有些复杂,两道剑眉微微皱起,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不许跑,看我抓住你!嘿!”

    小孩子四处追逐打闹,本也没有甚么章法,此时水葱正躲到玉砚身侧一张长凳后面,倭瓜那小子生性淘气,直接爬到桌子上,觑准了水葱藏身之处,也不管桌子多高,一个饿虎扑食飞跃而下,水葱见势不好,轻轻巧巧地望旁边一躲,如此倭瓜一扑下来,势必要磕在长凳上。

    “啊?哎哎哎!”

    倭瓜眼看着那粗糙斑驳的长凳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不由得在半空手舞足蹈,口中发出一阵惊呼。只是他这边尚未碰到凳子,便觉一阵柔力包裹全身,随后将自己缓缓放下,抬头看时,只见一名身穿道袍的中年男子正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

    倭瓜因为长得不怎么好看,经常被周遭秦楼楚馆的姑娘调笑,那些人虽无甚恶意,但期间言语听在耳中却怎么都不那么太舒服。这会倭瓜看见玉砚面露微笑,还以为他也要嘲笑自己,登时心生警惕,也不说话,转过身去就要跑开。

    “孩子,你且等一等……”

    玉砚见倭瓜要走,立时开口说道,一旁的水葱闻言,也慢吞吞地凑过来。倭瓜身形顿了顿,片刻方才回头,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慢慢地揉搓着,低声说道:“什么事?”

    凉微见这两个孩子虽略显羞涩,但神情自然,眉目清朗,心下便说不出的喜欢。玉砚微微一笑,弯下身子说道:“无他,只是想问问,你们俩平日里是住在这五味阁的么?”

    倭瓜闻言一愣,自是没想到眼前这人竟会问出这么一句来,更兼小孩心性,只要不是拿他外貌取笑便没什么戒心,当即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呢,我和妹妹是捡来的,平时就住在五味阁里,旁边的团花楼,云月楼,九凤楼我们都去过,你要是想去,我和妹妹给你指路!”

    “噗”

    旁边的凉微一时没绷住,低下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这五味阁地处烟花巷,周围都是风月之地,这会两个小孩子竟说要带着玉砚师叔逛青楼,这也太……凉微越想越好笑,索性用手支着下巴,面朝窗外笑个不住,肩膀都跟着抖了起来。

    玉砚淡淡地看了凉微一眼,面色也是颇为尴尬,干咳了两声才说道:“咳咳咳……指路就不必了,昨夜你钟炎爷爷和铁柱叔叔都不在,你们两个怕不怕呀?”

    话音未落,倭瓜旁边的水葱已然接口说道:“平日钟爷爷和铁柱叔叔也会去买河鲜,买活羊,他俩不在,我和哥哥就去云月楼秦姐姐那边,等他们回来了,再把我和哥哥接回来……可是,可是哥哥老想出城,钟爷爷不带他出城,他就生气,一生气吃的就多,每次秦姐姐都会给他备一大桌子吃的……”

    旁边的倭瓜没想到妹妹这么实诚,啥话都往外说,急忙打岔道:“我哪里就吃得多了!还不是……还不是你胃口太小了……那个……那个秦姐姐每次准备的又多,我……我舍不得浪费,才会那般铆劲吃的……你这会不谢谢我也就罢了,还说我……”

    这会凉微已然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瞧着两个孩子拌嘴,眉眼间一片温柔宁静,哪还有半点跳脱。玉砚眼眸深处精光一闪,又复笑问道:“这么说来,你们两个昨夜也是在云月楼中了?那个秦姐姐有没有给你们做什么新的好吃的?”

    一提起吃来,连还算文静的水葱都不由得两眼放光,倭瓜骄傲地一仰头,如数家珍地道:“当然有啦!昨天晚上除了原本就有的叫花童子***宝豆腐,龙井虾仁,清湖醋鱼,秦姐姐还亲自下厨给我和妹妹做了好大一碗面呢……咕噜……可香了!”

    倭瓜一面说着,一面咽了咽口水,只因这些年云月楼和五味阁走得颇近,楼中厨师自然就多得了好些真传。钟炎做家常菜自是十分可口,但寻常鸡蛋青菜哪里能和虾仁白鱼这些金贵食材相比?所以每次去云月楼,秦烟都会给两个小孩打打牙祭。

    玉砚听罢,正要再问,抬头却见钟炎刚刚在后厨忙活妥当,正来在大堂之中,并无半点惊惧之态。但见他径直走到玉砚面前,笑呵呵地说道:“仙长见笑了,这两个孩子是三年前我出城买食材的时候捡回来的,就一直养到今日,他们也聪慧,都读了些书,待到再长大些,便要进书院了……仙长,不知……”

    玉砚察言观色,早知钟炎话里的意思,当下摆手说道:“钟老哥,这两个孩子天赋异禀,他日自有缘法,在下可没资格当他们二人的师父,您只管好生养着他们二人,到时自有分晓。钟老哥且坐,在下还有些事情想要与您打听。”

    钟炎满以为就算自己入不了仙门,这两个孩子这般招人喜爱,应能得仙人垂青,谁知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幸而这些年钟炎心性已然平淡如水,倒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失魂落魄,略定了定神便说道:“仙长客气了,有话便请问吧……”

    玉砚垂首沉吟片刻,这才说道:“我和我这师侄之所以会来在江城附近,只因此前于望海附近远远瞧见南天黑云一片翻腾,似有火焰焚烧天阙,其状不祥,故而才来到江城附近,果见此地阴傀比之别处更显凶悍残忍,在下便是想问,当日除了黑云奔涌,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么?”

    钟炎一听,皱眉思索片刻,答道:“仙长,小老儿不过市井百姓,当夜先是雷声大作,随后天上黑云翻滚,声势骇人,邻里街坊都被惊动,各自不安,其他的门道却是半点都没瞧出来,只有……呃……”

    凉微生来一个急性子,见钟炎这般吞吞吐吐,哪里受得了,当下催促道:“老人家,您到底要说甚么?有话便痛痛快快一气说完,如此不出不进,听得人都急死了!”

    钟炎略微一笑,良久方才说道:“不是小老儿不说,只是这人与我也算有些交情,不知……”

    此间一语未了,只听一阵悠悠琴音自云月楼而来,这琴音不疾不徐,不沉不浮,飘飘荡荡,余音绕梁,入耳只觉周身舒适妥帖,真乃天籁之音。一众人俱都坐于桌边,凝神静听,琴音直奏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渐渐止歇。待到余音散尽,玉砚忽然向钟炎说道:“老人家,敢问这琴音可是来自隔壁云月楼?”

    钟炎一愣,尚未回过神来,只稍稍点了点头。玉砚起身,朝着钟炎略一弯腰,说道:“这琴音空灵飘渺,直入神魂,非蕙质兰心之人不能演奏,在下初到江城,便能得此知音,真乃一大快事,钟老哥稍歇,在下去去便来。”

    此话一出,不但钟炎目瞪口呆,连一旁的凉微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眼睁睁地看着玉砚迈步出门,拐进了隔壁云月楼中。此时铁柱从后厨走出,见师父和凉微相对无言,水葱和倭瓜呆呆傻傻,遂出言问道:“师父您这是怎么了?那位玉砚仙长呢?”

    良久,钟炎方才慢慢抬起手来,指了指隔壁,铁柱嘴巴一张,眼睛一瞪,缓了好久方才面露敬佩之色,低声叹道:“不想连仙人都好这一口……”

    “你胡说什么!我玉砚师叔才不是那种人呐!你要再敢胡说,瞧我……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铁柱被凉微唬人的气势给吓住了,登时乖乖闭上嘴巴,只是一双眼睛却还是不由得瞟向云月楼的方向。凉微被铁柱这一副欠揍的样子气得不轻,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迈步而出,也拐进了云月楼中,这正是“百载红颜犹如旧,笑迎宾客扫风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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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