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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回 云月楼玉砚会秦烟 动心神凉微化痴情

    上回说到,众人归来五味阁,安歇一晚,次日玉砚凉微正坐在大堂里逗水葱和倭瓜玩,顺便向钟炎问些事情,此时隔壁忽起琴音。玉砚听闻,当即起身直奔云月楼去了,凉微惊诧过后,登时怒火中烧,随后也望云月楼而来。

    却说这玉砚迈步走进云月楼中,早有一名肩披毛巾,长相俊美的店小二迎了上来,也不等玉砚开口说话,便先行弯腰言道:“贵客驾临,蓬荜生辉,掌柜已在二楼久候,还请贵客到二楼雅间一叙。”

    当年玉砚身在润雨学宫教书,秦烟便在此地经营云月楼,后来玉砚离开江城回到宗门,二人便再没见过。此番来在江城,玉砚本想抽空来探望一遭,只是这会天色尚早,故而也没急于一时,谁料反先听到琴音,心下自知师妹相邀,这才匆匆而来。

    踏阶梯,转回廊,玉砚这就上了二楼,灵力一探,却只觉二楼各个雅间皆是空空荡荡,并无半点人影,正疑惑间,一个空灵柔媚之音忽然自耳边而起:“玉砚师兄,多年不见,你已然证道真人,登堂入室,真乃可喜可贺……”

    玉砚立在回廊上愣了一愣,良久方才苦笑摇头,朝前走了两步,随手推开一扇房门。但见秦烟身着红衣,青丝如瀑,眉眼淡然,款款坐在一张案几之后,案上放着一张七弦古琴,室内杳然生香,朴素雅致,处处透着一股出尘之气。

    玉砚看着端坐屋中秦烟,缓缓而入,随手将门带好,这才说道:“唉,本以为我证道真人,便可与师妹比肩,谁知师妹天赋异禀,这六七年的功夫,竟悄悄地晋级飞仙,如此道行,我都没有颜面再如从前一般唤你做师妹了。”

    修道之人,心性稳固,一般也不会生出嫉妒惭恨之情,方才玉砚不过偶一打趣,顺带自嘲罢了。秦烟樱唇一挑,先给玉砚布了座位,随后才走回案后,笑道:“你我兄妹二人,拜入地宗已有百载,小妹初入之时多亏有师兄照顾,此等情谊,哪里是区区几年修行能够抵过的?”

    二人自幼在地宗相识,本就亲厚,这会久别重逢,难免话就多了些,正闲聊间,忽闻楼下一阵喧哗。玉砚侧耳一听,当即笑道:“这次我出来还带着明玉师姐收了五年的徒儿凉微,方才我听闻琴音,便径自朝这边来,想是凉微那孩子会错了意,这才跟了过来……”

    秦烟玲珑心思,略一思量,便知始末,当下起身笑道:“这凉微身在地宗五年,才下凡一遭,便要与那穷凶极恶的阴傀为敌,方才安生了会,自己的师叔便又一头扎进青楼不出来了,呵呵呵,这等事情,只怕换了谁都会生出几分怨念呢……”

    二人一面说着,一面推门而出,但见凉微正站在楼下,与店小二争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偏生店小二却又静如止水,言谈温和。如此一来火上浇油,给凉微气得嗓子都快破了音了,若不是师父从小告诫不能与凡人动手,这会店小二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原来,这凉微见玉砚拐进了云月楼,心下既惊且怒,抬脚随后而来,谁知才一进门,店小二便搭着一条毛巾挡在凉微面前,微笑道:“姑娘,这条街乃是烟花柳巷,这家店乃是秦楼楚馆,您一个女儿家,青天白日的胡乱闯进来,只怕是不太好……”

    凉微这会正在气头上,哪里去管什么街巷楼馆的,又复上前一步,狠狠说道:“你别跟我扯甚么好不好的,我师叔方才进了这里,我来寻他回去,你若识趣,便不要拦我,否则本姑娘一抬手,保管教你骨断筋折,魂飞魄散!”

    这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只可惜眼下世道不平,又正值清早,云月楼里人影都没有几个,否则这一句话落地,便又是一场好热闹。这小二被凉微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也不着恼,依旧淡淡而笑,温声说道:“敢问姑娘,您口中所说的师叔,是男是女?”

    凉微本小二问得一愣,支吾了两声方才说道:“废话,我师叔当然是男子,否则平白无故跑到这烟花地来作甚么?”

    小二脸上笑容更甚,说道:“姑娘说的甚是,男子来烟花巷乃是人之常情,既然是人之常情,姑娘又这么激动作甚?眼下世道不顺,小店也没什么生意,若您实在不放心,就请随便找张桌子坐下,小的给您沏一壶好茶,说不定过个一时三刻,您师叔也就出来了……”

    凉微六岁被明玉飞仙收入地宗,现下已有十一岁,虽然在山中清心寡欲,无有旁骛,但也颇知人事,这会听闻小二之言,不由得就想歪了,俏脸一红,大声啐道:“我呸!我师叔乃是仙……乃是正人君子,怎会流连你这等苟且之地!废话少说,给我让开!”

    说着,凉微迈步就要朝里走,只是这小二本事春秋盟盟主,之前在江城附近开路边酒馆,后算盘反叛,酒馆被焚,小二则借着秦烟之助,以替身保住一命,后来便在这云月楼当起了跑堂,顺便网罗八方情报,以为再起之根基。

    凉微虽是仙门中人,但毕竟有所掣肘,小二又是武艺高强,出神入化。但见凉微左三步右三步,前后腾挪,颇为神妙,小二前一尺后两寸,左右回还,朴实无华。三两步间,凉微不但没能存进,反倒被小**退了半步。

    凉微身形一动,杏眼圆睁,早知小二是个有本事的,心想若是个寻常凡人,自己断不能出手相伤,但眼前这小二本领这般精妙,自己以灵力将其击倒,寻得师叔,也未为不可。到时若真的追究起来,便推说还以为这小二是个高人,自己看不透,谁知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胡乱卖弄,需怨不得旁人。

    心下主意已定,凉微暗运周天,身形向前,一丝灵力聚于手掌,满拟一掌拍在小二胸口,定要拍断他几根肋骨,让他吃些苦头才是,大不了伤了他之后再帮他将骨骼接好就是了。谁知这边方才要出手,便觉一阵灵力迎面而来,将自己掌力化去,随后便瞧见师叔和一名美艳女子自雅间而出。

    方才那一阵灵力自是秦烟所放,这会若是她不将灵力收起,凉微一瞧便能明白。只是秦烟存了心要逗凉微一逗,灵力一放既收,待到二人从雅间里出来,只有玉砚体内灵力流转,秦烟周身却并无半点异样,加上她长得本就有一丝风尘气,和玉砚并肩而立,那是男的俊女的俏,由不得人不误会。

    凉微立在楼下,见师叔和一名女子站在一起,虽说衣冠整齐,但那女子神色妩媚,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偏生玉砚师叔还神色如常,不见半点羞愧惭恨。凉微看在眼中,方才的气势登时去了十之**,一双肩膀抖个不停,死死地咬着嘴唇,话也不说,转身就要离去。

    “呦,这位妹妹神态凄然,真是我见犹怜,想来你也是被心爱之人负了,所以才来在我这云月楼里,想入了风尘?你放心,就凭妹妹你这等姿色,不出三年,定能跻身云月双魁,到时风光无限,可不比你这会一片痴情要好得多?”

    秦烟身形一闪,早站在凉微面前,这会凉微心乱如麻,也未曾注意到这许多,低着头只管往外走。秦烟呵呵一笑,又复说道:“情是念,痴亦是念,道起一念,道灭一念,全看你自己如何抉择了。”

    此时凉微正走到门槛附近,只消迈出一步,便可离了云月楼,然秦烟淡淡一语,听在凉微耳中却无异于苍空惊雷,直入心神,正迷茫间,只觉阵阵威压迎面而来,凉微抬头一看,那威压正是从那美艳女子身上散出。

    之前凉微爱慕玉砚,这本无可厚非,只是少女情窦初开,爱念一起,便如烈火燎原,一发而不可收,遂成了一股子痴念。爱念本是常情,然痴念却能养成心魔,于日后修行大为不利,故而玉砚虽知凉微心意,却从不点破,也是今日机缘巧合,这点痴念却在秦烟手里给化去了。

    凉微见秦烟周身灵力流转,早知此人必是道门中人,玉砚师叔与之雅间共处,也当另有别事。一时间豁然开朗,否极泰来,如此大悲大喜,心神动荡,须臾便将一点痴念冲得烟消云散,整个人周天一顺,气势也慢慢安定沉凝下来,虽然眉眼五官并无异样,但却多了一丝超然韵味。

    在原地闭目立了片刻,凉微方才缓缓睁眼,当下朝秦烟深深一躬,口中说道:“晚辈痴念深种,早晚必为所害,幸亏前辈指点迷津,方能得脱迷障,再造之恩,当真无以为报!”

    这边话音未落,凉微只觉一阵凉风拂过面颊,再抬头时,自己已然坐在雅间之中,玉砚师叔坐于对面,那女前辈坐在上首,眉眼带笑。玉砚真人端起茶杯慢饮一口,这才说道:“凉微,这是我师妹秦烟,也是你师叔。”

    凉微本就心存感激,这会听闻玉砚之言,登时起身来在当中,下跪磕头。秦烟急忙笑道:“罢了罢了,不过举手之劳,哪就值这么多礼数,日后你只需好生修行,静参大道便是,至于其他……就看你自己的缘法了……”

    这会凉微痴念虽灭,情念未失,心下于玉砚仍有爱慕之意,只是这点爱慕于修道并无甚阻碍,若能做成缘分,也是一桩美事。这会听闻秦烟将自己心事给说了出来,凉微登时又红了脸,悄悄望了一眼旁边的玉砚,这才起身回到座中。

    玉砚行事坦荡磊落,倒也无甚难堪之处,开口问道:“师妹,方才你我久别重逢,只顾着闲聊,不知你以琴音将我招来,到底所为何事?”

    秦烟闻言,略一点头,缓缓说道:“此次叫师兄来,确有一件事情,前日夜里天生异象,恍如云燃黑火,我观之甚为不祥,只怕此番祸起,迟早殃及三宗,还请师兄时时留意,宗门兴衰不过小事,道统存亡方为要紧,若真有命悬一线之时,还请师兄以大局为重。”

    秦烟这一番话当真是骇人听闻,玉砚凉微各自惊诧,一时间难以平复,口不能言。这正是“天外神堪丧命,凡间道统欲崩催”,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5回 言凶兆玉砚离江城 运周天地宗生异变

    上回说到,秦烟将玉砚召至云月楼,凉微随后而至,与店小二好一顿争吵,随后秦烟出手帮凉微化去心中痴念,一众人冰释前嫌,又复来在雅间之中,谁知秦烟开口便说三宗将有大难,须得以大局为重,玉砚凉微各自惊诧,愣了良久才开口细问。

    但见那秦烟微微一笑,抬手在琴弦上轻轻拂过,这才说道:“你二人也不必过于惊诧,我不过看见前日夜里天生异象,形状可怖,故而心下隐有所感,早上又见你二人在隔壁五味阁中胡乱打听,这才以琴音将你招来,若问到底是什么祸事,我这会也是说不清的。”

    凉微入门晚,所知也少,眼下只能在一旁安静听着。玉砚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方才说道:“修道之人,感应天地,知吉凶,断生死,更何况师妹你已然是飞仙修为,心下既生感应,冥冥之中必有依凭,且自打那一夜天生异象,江城附近的阴傀似乎也凶悍了不少……”

    秦烟轻轻一叹,颔首说道:“正是了,师兄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只是还未出城与那些妖邪交过手……唉,当日人宗了尘掌门带着弟子举宗尸解,那时天宗地宗之人个个嗤之以鼻,只想着如何占有无光界,眼下阴傀多年未净,江山残破,更有凶兆现世。此时看来,人宗尸解方是明智之举,其余仙界各宗门,不过都是被名利蒙了双眼罢了……”

    玉砚这会心思颇为沉重,也并未太过留意秦烟之言,随口便说道:“当日人宗掌门了尘上仙曾经来在宗中,说是要面见素玉掌门,有要事相商,只是咱们地宗掌门已然下落不明多年,若不是宗中那浑天重岩阵多年来一直运转平稳,只怕……只怕众弟子都要以为掌门已经死了……”

    说道此处,玉砚略微一顿,便又复言道:“当日了尘上仙没能见到掌门,只对宗中修为最高的几位长老说,仙界将有大难,宗门只怕不保,不如此时尸解下世,待到劫终,一举而出,方可保苍生黎民,也能救仙界同道……只是尸解下世,非同小可,稍有行差步错便会前功尽弃,哪是嘴上一说那么简单?宗中长老并修为高些的弟子都是极力反对,更有人说人宗是想把同道劝去尸解,自己独占仙门,后来听闻了尘上仙又去了天宗,只是天宗对于尸解一事也并不认同,紫薇上仙更是连面都没露……”

    秦烟听闻,又是一叹,说道:“谁知后来人宗果然举宗尸解,此事一出,其余各宗便应该瞧出之前了尘上仙并非危言耸听,只是人宗无光界牵连甚大,内里囚禁无数真人飞仙,单单这一点便让天地二宗心生觊觎,其余小宗门纵有智士,也无甚大用,到头来只能随波逐流,如今我只盼此前异象不过巧合,否则……”

    玉砚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当即起身说道:“师妹,无论此番巧合与否,我都得回到宗门通风报信,你已然在凡间历练多年,何不随我一道回去宗门,若无事也好拜见师长,若当真生变,以你飞仙的修为,必是一大助力。”

    这一番话本在情理之中,谁知秦烟闻言,当即言道:“师兄,我本想随你同回,奈何江城这边还有一些要紧事尚未办完,待我将手头之事料理妥当,必火速赶回宗中,想来也不至延误,倒是师兄你最好速速回宗通报,若是迟了,只怕生变。”

    玉砚这会只想着快些回到宗门通报,加之信得过秦烟为人,故而也不多言,直接带着凉微自云月楼匆匆离去,赶回地宗。待到天色渐晚,钟炎铁柱不见玉砚真人打云月楼出来,急忙赶来询问,秦烟只说白日闲来抚琴,引得一位翩翩男子前来,二人相谈甚欢,后来一名少女也来听琴,直到午后,二人方说还有要事在身,匆匆离去,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钟炎本已经备下好酒好菜,只等玉砚并凉微归来,再略尽地主之谊,也是答谢救命之恩。这会二人不声不响自行离去,钟炎心下自然略显失落,只是转念一想,毕竟这两个皆是仙人,行事举止与常人不同倒也正常,如此一来,心下郁郁便散了大半,转身回到五味阁自与铁柱倭瓜水葱大快朵颐不提。

    且不说玉砚凉微急速赶回地宗,却说凉微的师父明玉飞仙乃是地宗有名的女修,寻常弟子皆是用剑用符,唯独她以先天气炼成七二枚玉钗,暗合地煞之数,既可布阵,也可杀敌,聚散显隐,妙用无穷,虽不及宗中长老所用的名剑那般威力,但也颇为珍贵。

    当年这明玉飞仙境界初成,为了稳固心境,下界历练,撞见凉微。这凉微本是鹏州雪梅县一个富家小姐,生性好武,多有乖戾,县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惧,那一日明玉飞仙恰好来在雪梅县,听闻此处梅花酒远近闻名,便想买来一些。

    要说这天下缘法,都打这一个巧字上来。明玉飞仙前去打酒,恰逢这凉微带着一众随从,纵马驰于闹市,百姓惧其势大,各自惊慌逃逸,只有明玉飞仙立在路中,不避不让,及至那高头大马来在近前,方才将一丝灵力放出,马匹受惊,登时将凉微并一众随从都给跌了下来,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凉微自幼习武,并非那娇生惯养之辈,只是当着这么多人滚鞍落马,脸上终究挂不住,当即上前开口质问,言辞甚是激烈,亦有嘲骂之语。明玉飞仙淡然而立,不发一言,凉微见状,即命一众随从动手,这一群豪奴跟班,哪里是仙人的对手,不过三招两式,便哭爹喊娘地躺了一地。

    若是放在平时,凉微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是火冒三丈,可那日也不知怎地,看明玉飞仙一拳一掌,以进一退便将众人打翻在地,心下竟不由得生出一阵仰慕敬佩之情,只觉女子一生便应如此,似那般相夫教子,恪守礼规,大好韶华都于深闺虚度,实在是大大的不该。

    如此一念既生,万念同起,便如星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凉微明心见性,当街跪倒,请求明玉飞仙不弃收留,并遣随从回家通报父母,明玉飞仙自知凉微身负仙缘,只是不能平白将之带走,故而便随凉微来在家中,具言始末。

    这要是换了寻常人家,父母必然不舍女儿随一个生人离去,只是这凉微父母极为重男轻女,平日里有甚么好事都是家中兄弟先得,姐妹统统靠后。如此一来二去,寒了凉微的心,这才把好好一个女孩给养成了这副脾气,如今父母二人见有人愿将凉微领走,也没什么不快,反倒颇为乐呵。

    凡间种种,本就不一而足,明玉飞仙自然也不会多费口舌,胡乱劝解,只教凉微略收拾了一下,便带着她离了雪梅县。凉微俗家本姓齐,自幼不得爱护,这会又被父母半送半赶地给扔出家门,心下早已看透,索性便将这俗姓俗名舍了,只以道号凉微代名,拜入地宗,师从明玉。后来玉砚回宗,二人颇为投契,这才随他下凡除妖,替天行道。

    这一日明玉飞仙正坐在道场中吐纳修习,忽觉心下阵阵惊悸难安,几番催动周天皆不能抚平,只得起身,仰观天象,但见夜空阴云闭合,翻滚不已,阴阳眼下,其上黑气如火,跃动不已,煞气逼人,隐隐竟指向地宗,明玉飞仙心下大惊,正要示警,只听宗中阵阵呼喝骤然而起,这正是“黑炎焚火成邪煞,扫清厚土蔽青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6回 舞青光明玉战邪魔 巧妖言鬼仙破地宗

    上回说到,这一夜凉微尊师明玉真人正于道场中静坐吐纳,忽觉心下惊悸难安,举首望去,但见空中黑云滚滚,煞气纵横,恍如黑炎焚噬。明玉真人见此异象,早知不祥,急忙离了道场,向外查看。

    这地宗掌门素玉上仙当年天生石壳,相貌丑陋,为父母所弃,埋于乱葬岗,谁知这乱葬岗下竟有一处灵泉,素玉上仙借灵泉修行,悟出阵道,游历千载,回归此处创立地宗。故而地宗弟子俱都住在坟墓地宫之中,方才明玉飞仙之所以能仰观天象,乃是用了法术,否则地下岩石遮蔽,又哪里瞧得见外面?

    闲话休提,这明玉飞仙自道场而出,尚未细看境况,便觉一阵劲风自身侧而起,直奔自己脖颈而来,这风中隐有腥臭,令人作呕。明玉乃是成名的飞仙,岂会被这等拙劣偷袭伤到?一线碧芒起处,劲风须臾即破,但见一只阴傀手掌洞穿,紫府黑血如泉,喷涌而出,摇晃了几下便扑倒尘埃,再无声息。

    料理了这一只阴傀,明玉飞仙随手收回忘情钗,举步朝宗中走去,但见四周寂然无声,全不见半分异样,心下越发奇怪,抬脚便朝着山门而来,打算一探究竟。只是这明玉飞仙尚未走出几步,面色便倏然一冷,七十二道碧芒铺天盖地,凭空而生,朝着旁边一座墓碑激射而去。

    “呵呵呵呵呵……”

    这七十二根忘情钗乃是明玉飞仙本命法宝,其上灵力满盈,清光流转,须臾已然射到墓碑近前,只听一阵渗人冷笑自墓碑后面而起,忘情钗去而复返,悬浮半空。随后一道黑气墓碑上缓缓腾起,化作一个女子,这女子肤如凝脂,目荡秋水,腰身款款,眉眼间一丝鬼气不但不显阴厉,反而更添妩媚。

    这鬼仙甫一现身,便发出一阵冷笑,这冷笑催魂夺魄,动人心智,纵然明玉飞仙修为高深,也不由得怔了一怔,连带着七十二忘情钗都随之一缓。空中鬼仙见状,双眸一黑,樱桃小口倏然张大,撕裂至耳,两行漆黑血泪流淌而下,眉心缓缓显出一个鲜红的骷髅头,正是鬼仙本命所修阴神相。

    明玉飞仙被那笑声所惑,须臾已然醒转,忙将忘情钗收回,于身前舞成一片碧芒。那鬼仙身形飘动,来在近前,一双玉手上鬼气森森,指甲瞬息长出将近三寸来长,狠狠探入绿芒之中,此时阵阵嘶吼自宗中而起,又有数十只阴傀现身,阴煞飒飒,朝着明玉飞仙身后逼来。

    明玉飞仙本以为自己出手,定能将眼前妖邪剿灭殆尽,谁知这鬼仙本领竟如此了得,这会又有阴傀自身后而出,这些虾兵蟹将虽没什么本事,但若任由他们施为,也足以伤及性命。思虑至此,明玉飞仙面色一沉,五道灵力飞射而出,化成一个五行护魂阵,将一众阴傀尽数困在其中,挣脱不能。

    “地宗阵法,果然名不虚传,被我逼到这等地步,竟还能在举手之间化成大阵……呵呵呵呵……罢了罢了,这会我鬼灭之术已收,随你怎么折腾去吧……”

    言谈间,女子身形猛然向后一飘,竟朝山门之处遁走,周围气息倏然一轻,似是掀开了什么遮蔽一般,此等法术闻所未闻,只怕来者不善。明玉飞仙心中忌惮,也不紧追,挥出十几枚玉钗将阵中阴傀尽数诛杀,随后玉钗于空中磕碰震荡,清越之音泠泠而起,须臾已然传遍整个地宗。

    方才那女子正是阴神教中地位颇高的鬼仙明凄,当年算盘的春秋叛军兵败之前,明凄便在军中。后华都城下一战,春秋叛军为阴煞所侵,章法全无,不战自败,明凄便离了华都地界,四处作乱,直到异象再起,明凄得寒泉村敕令,带着一个极为厉害的杀手锏,欲要扫平地宗,这也是劫数将至,天生异象,阴煞充盈,否则明凄修为虽高,又怎能借区区小术便遮掩了地宗上下的耳目?

    咱们书归正传,这边明玉飞仙示警,地宗众仙纷纷现身,见地上倒着十几具阴傀尸身,其上煞气满溢,黑血横流,正要开口相询,忽觉一阵地动山摇,灵力鼓噪不已。一名白发老者面沉如水,长眉飞舞,厉声喝道:“所有弟子听令,妖邪闯宗,欲破浑天重岩阵,真人以上弟子速速前往山门,道童弟子去往镇魂钟,请长老出面坐镇!”

    这老者道号冲平,同样是飞仙修为,素玉上仙平日不在宗中,五位长老又要坐炼化镇魂钟,这地宗上上下下大事小情都是由冲平飞仙,明玉飞仙并其他几名弟子一同商量打理,众人之中又隐隐以冲平飞仙为首,故而这会号令一发,众弟子纷纷称是,真人以上迅速奔向山门,道童修为的则朝着宗门深处而去,唤长老前来主持大局。

    眼看着众弟子应声而去,冲平飞仙心下这才缓缓一松,浑天重岩大阵乃是掌门素玉飞仙亲手布下,不仅能隐迹藏形,更有无穷妙用,这会又有众弟子前去驰援,纵然那妖邪有通天之能,也别想轻易踏入地宗半步。

    思虑至此,冲平飞仙双目忽然一凝,转头看向一旁的明玉飞仙,略一思量,这才开口说道:“明玉师妹,若我没有听错,方才那阵示警之音乃是你七十二忘情钗所发,这些阴傀也是死在你忘情钗下,你可知宗中到底发生何事?”

    明玉飞仙这会心下惊悸未去,故而也没细想冲平飞仙话里之意,当即说道:“师兄,方才我正在道场之中静坐吐纳,忽觉心惊肉跳,起身细看,方才发觉今夜天象有异,阴煞翻腾,刚从道场走出,便有阴傀偷袭,随后还有一名鬼仙带着这些阴傀与我为难,我先以忘情钗将之逼退,随后示警,各位也在宗中,难道竟无半点察觉么?”

    周围弟子闻言,各自缄口,心下却大不以为然,地宗浑天重岩阵乃是掌门上仙所设,岂是区区一个鬼仙能够闯入的?且地宗弟子修习妙法,明心见性,别说那么大一群阴傀,就算是片叶落地,飞尘沾身都能察觉,哪里会不知一群邪物在自家地界放肆?只因平素明玉飞仙为人温和,对众弟子也还算亲厚,故而众人心下虽然疑惑,也并未多想,唯有冲平飞仙眉目晦暗,不置可否。

    “轰隆!”

    此时山门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众人相顾变色,再没工夫立在这里胡乱揣度,身形闪动见,早来在山门附近,但见护宗大阵已然被阴煞破开一个半人高的缺口,众弟子结成两仪八卦剑阵,已然将那缺口围住,然此时却有一道黑影混在阵中,来往冲突,形如鬼魅,多有弟子为其所杀,周围同门虽有心援助,奈何投鼠忌器,一时间竟束手无策。

    冲平飞仙平日行事严肃,一丝不苟,但身为前辈,对于宗中弟子也是颇为照顾,这会见那妖邪隐匿阵中,胡乱杀戮,早已怒发冲冠,乘风而上,爆喝一声:“无耻鼠辈,安敢依仗妖法,屠戮我仙门弟子!众人听令,结青天锁云大阵!”

    说罢,冲平飞仙周身灵力暴涨,轰然扑出,早有九九八十一名真人弟子脚下错动,排好阵势,灵力浑然一体,不分彼此,随后宗中各路飞仙强行闯入剑阵之中,那黑气东突西冲,终是未能得脱,被众仙联手逼进了青天锁云阵中,众弟子见敌入阵,周身灵力鼓噪,齐声念诵:

    “北方玄天,杳杳神君。千变万化,玄武灵真。轰天掣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扫荡妖氛。惊雷随侍,暴雨成军。鬼神降伏,龙虎潜奔。威镇五岳,万灵咸遵。鸣钟击鼓,游行乾坤。收捕逆鬼,破碎魔军。除邪辅正,道无常存,急急如律令!”

    口诀念罢,但见万道青光自阵中而起,化作牢笼,将那黑气死死锁在其中,化作一个人形,明眸红唇,腰肢款款,举手投足,媚意盈盈,正是方才与明玉飞仙激战的女子。这女子甫一现身,便立时朝着明玉飞仙笑道:“呵呵呵,明玉仙长,明凄今日有难,你就这样袖手旁观么?”

    此话一出,周围地宗弟子瞬息看向明玉飞仙,神色各异,明玉飞仙寿近千载,哪里会被这么一句屋中生有的话给激了去?当下浩然言道:“尔等邪祟,方才便于暗中偷袭,被我察觉,仓皇遁走,这会又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真以为仙门中人软弱好欺不成!”

    说罢,明玉飞仙袍袖一抖,七十一到碧芒腾空而起,青天锁云阵何等玄妙,明凄这会已然被困在当中,脱身不得,只要一根忘情钗穿过紫府,便会立时命丧当场。谁知就在此时,明凄忽然面露惊异之色,哂然笑道:“地宗明玉,飞钗忘情,如此珍贵的忘情钗,您怎么还能弄丢了一枝呢,真是好生可惜啊……”

    方才明凄胡言乱语,并无几人相信,然这几句话说出,众人纷纷看去,那丝丝碧芒历历可数,果然只有七十一道,剩下那一道却不知往何处去了。正在主持大阵的冲平飞仙神色大变,登时喝到:“明玉!你七十二忘情钗为何只剩七十一枝!剩下那枝哪里去了!”

    此时阵中明凄神色变幻,媚意流转,隐隐与天上黑云应和,幽幽说道:“唉,罢了罢了,姐姐无情,妹妹却不能无义,您那日答应我一天上黑云异象为号,放阴傀入宗,覆灭道统,还特地将一枝忘情钗放在我这里,以为信物,这会姐姐为此而凭白遭受质问,妹妹实在于心不忍,这边还给姐姐罢……”

    眼下狂云奔涌,惊风呼啸,乾坤晦暗,灵性不明,众弟子只见一道细细碧芒自明凄紫府而出,便如乳燕投林一般飞向面色苍白的明玉飞仙,随后归入忘情钗中,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冲平飞仙简直怒不可遏,厉声喝道:“大胆明玉!地宗传你道法,你怎敢外通妖邪,欺师灭祖!”

    “师兄,你且容我分辨,我并没有……”

    此时,无论是青天锁云阵还是两仪八卦阵,阵中之人无一不瞧着明玉飞仙,毕竟仙门万载相安,从未发生过背叛师门之事,今日这一遭当真是开天辟地,也难怪众人一时难以应对。

    这会四下寂然无声,一直巧笑嫣然的明凄面孔倏然一变,两行黑血自目中汨汨而下,化作一道黑气消失不见,待到众人回过神来,明凄娇媚的面孔已然出现在冲平飞仙面前,柔声说道:“红烛绣帐天魔影,敢教三冬起春风。”

    一阵精纯鬼气倏然自紫府而入,冲平飞仙本领高深,不过须臾便以先天之气将那鬼气化去,只是这须臾迟疑,明凄那修长玉手已然自冲平胸口掏入,鲜血飞溅。冲平遭此重创,怒喝一声,双掌灵力狂涌,狠狠地拍在了明凄下腹,明凄神情一变,口吐鲜血,探入胸口的手却丝毫未松,冲平飞仙这一掌力道甚大,直接将明凄打得倒飞而出,连带着便将他的心给生生掏了出来。

    “师兄!”

    “冲平师叔!”

    “师父!”

    冲平飞仙被明凄挖心,青天锁云阵尚未运转便已然烟消云散,众仙速速又成阵势,惊雷流火,狂风寒冰铺天盖地,纷至沓来,只是明凄悬在半空却无一丝惧色,嘴角一翘,娇媚说道:“陛下,您要是再不出手……臣妾可就没命了呢……”

    “昂”

    这边话音未落,一阵龙吟倏然而起,两仪八卦剑阵应声而靡,但见九条黑龙悍然从浑天重岩阵却口杀入,势如破竹,护持八卦剑阵的弟子瞬息殒命,无一生还,那九条黑龙飞到明凄身边,将各路道法纷纷挡下,这才化作一个人形,九龙罩定,黑袍加身,这正是“龙脉缘何归阴煞,浩荡腥风祸苍生”,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7回 动九龙黑心入仙体 起杀阵生死隐幽冥

    上回说到,阴神教鬼仙明凄闯入地宗,一番妖言惑众,使得明玉飞仙百口莫辩,冲平飞仙发怒质问,却被明凄趁机偷袭,以伤换命,当场身亡。地宗众仙大怒,正欲结果了明凄,此时九条黑龙倏然自山门突入,众弟子猝不及防,死伤甚多,随后那九条黑龙护住明凄,化作一个人形,漂浮半空。

    此人一出,天地罡风骤起,龙吟阵阵,地宗众仙纷纷变色,须臾做成阵势将之围在垓心,灵力煞气两厢撕扯,各不相让。片刻黑气散开,只见一男子揽着明凄纤腰,缓缓露出本相,众仙定睛看去,果然好妖孽

    但见此人目若星辰邪异,面如冠玉而妖,长发三千落黑绦,薄唇无有血色,眉心一点琼瑶。

    黑袍九龙盘踞,长靴狂云惊涛,旒冕光华万里消,山河重呼万载,不减当年风骚。

    这男子眉眼英俊沉稳,颇有大将之风,更兼气势滔天,邪异诡谲,全不似寻常之辈。甫一现身,周遭阴煞便如滚似沸,生生将地宗灵力压伏,空中黑云翻腾涌动,飞旋盘桓,尽数聚于这男子头顶,明凄握着冲平飞仙之心在侧,只是这会她阴神相尚未收起,手中红心鲜血淋漓,犹自跳动不止,一眼看去只觉阴森可怖,并无半分妖娆之意。

    “哼……”

    这男子睁开眉目,先是瞧了瞧明凄手中的人心,又朝周围地宗弟子略略扫了一扫,口中发出一声轻蔑冷哼。袍袖一甩,阴煞如箭,打入冲平飞仙的心中,红血转黑,其状不祥,随后这一颗心腾空而起,径朝不远处冲平飞仙尸身而去。

    男子以煞入心,行云流水,前后不过须臾,待到地宗众人回过神来,那颗黑心已然离冲平尸身不足三尺。明玉飞仙惊呼一声,七十二忘情钗势如闪电,朝着冲平尸身激射而去,其余地宗弟子也纷纷出手,以道术法宝阻拦,只是这忘情钗才到半路便如撞进了棉花中一般举步维艰,摇摇晃晃失了准头。

    “镜清师姐,你这是作甚!”

    明玉飞仙见自己忘情钗被拦下,心中早有定数,猛一抬头看向十丈开外一名女修,这女修面容姣好,身着白裙,肌肤胜雪,一双眸子不似常人白里含黑,反倒如琉璃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内有光芒流转不定,所修法宝名唤隐神镜,方才明玉飞仙忘情钗被阻,正是镜清飞仙借隐神镜所为。

    这镜清飞仙听闻明玉质问,心下暗叹,她何尝不知那鬼仙有妖言惑众之嫌,只是眼前这男子修为深不可测,去往镇魂钟通知长老的弟子又迟迟没有回音,这会稍有行差步错便是万劫不复,故而才出手将忘情钗拦下,明玉开口质问她也只做不闻。

    明凄依偎在男子怀中,见明玉忘情钗被拦下,嘴角一翘,收了阴神相,冷声笑道:“成了……”

    地宗之中,若论法宝威力,忘情钗只怕还排不上号,但若论迅疾神速,忘情钗则能稳居榜首。这会其余道术法宝尚未到近前,忘情钗又被隐神镜所阻,那一颗黑心一面跳动,一面落回了冲平胸口,众人欲要相助却为时已晚,但见冲平飞仙尸身抖如筛糠,随后双目猛然一睁,阴煞灵力混成一团,杀气四溢。

    众弟子皆是仙人,自然能看出冲平飞仙已被阴煞所制,炼成阴傀,一时间俱都不知所措。趁着这个空档,冲平飞仙手腕一抖,仪合剑倏然在手,身形如电,须臾便逼到了附近一名真人弟子近前,这弟子尚未回过神来,便已然身首异处。

    这桩桩件件,兔起鹘落,眨眼便到了这等地步。冲平斩杀一人,长剑逆转,又朝着一旁弟子杀去,早有其他飞仙从天而降,敌住冲平,镜清飞仙柳眉倒竖,开口清喝道:“众弟子听令,邪魔闯宗,欲毁道统,速结七杀灭魂阵,斩灭邪祟,替天行道!”

    地宗弟子闻言,真人中境之下的纷纷退出,以道术钳制冲平飞仙,镜清飞仙带着七名宗中高手腾身而上,直奔男子和明凄,却单单将明玉飞仙扔在一旁。明玉虽受不白之冤,但也知此时正要结阵,贸然闯入只怕会乱了阵法,故而只得强自忍耐,在外掠阵。

    这边镜清八人腾身而起,须臾已然将男子与明凄围住,各自闭口不言,神通无数,铺天盖地地朝着垓心威逼而下。男子身上黑袍无风自鼓,九条黑龙飞腾而出,声威赫赫,呼啸跃动间堪堪将众人神通化去,镜清见这男子以一敌八,尚不落下风,心中更是惊骇,出手越发凌厉凶猛,男子催动九条黑龙左右遮挡,寻隙反攻,依旧稳如泰山。

    这会冲平被地宗弟子钳制,男子带着明凄被八名飞仙围攻,脱身不得。又过片刻,地宗之中灵力忽然一动,连带着九条黑龙都随之一颤,八名飞仙见状,面有喜色,身形闪烁间,已然回归阵中,男子眉头略皱,正要追击,却只觉无数杀意自周遭而来,生生将他逼回原位。

    “哗啦……”

    此时阵中弟子袍袖齐齐而动,结成法诀,宗中灵力倏然变化,锋芒毕露,杀机层叠,众人自知时机已到,法诀一引,齐声念道:“六甲九章,天圆地方,四时五行,青赤白黄,阴阳为师,日月流光,青龙夹毂,白虎巡疆,荧惑前引,辟除不祥,北斗诛罚,除去凶殃,五神导我,周游八方,当我者死,逆我者亡,万神护体,永镇灾殃,急急如律令!”

    地宗阵法多以困阵,护阵为主,就连五行诛邪阵也不过是一个困阵,只因杀阵凶厉之气太重,移心动性,故而须得到了真人中境之后方能修习。这杀阵之中又以七杀灭魂阵,贪狼化生阵,破军乱灵阵居首,星主偏宫,阵存杀意,任你修为高深,本领无边,入了这三座杀阵也只能魂飞魄散,血肉崩催,今日镜清飞仙动用此阵,可见是存了杀心。

    此时法诀一成,七杀灭魂阵倏然而动,满天杀意凭空而生,无形有质,遇地宗弟子则毫发不伤,见邪魔外道则削筋断骨,冲平飞仙为旁人所引,一头撞入阵中,不过片刻,便已然被杀意破开阵法,手足尽断,五内皆毁,死无全尸,连带着性命交修的仪合剑都被杀意斩成几段,灵性尽失,成了几截破铜烂铁。

    冲平飞仙虽死,只是那男子却被九龙罩定,满天杀意纵然是霸道无比,却不能破开九龙分毫。此时方才男子冲杀而入的缺口又有无数阴傀随后而来,阵外弟子见状,立时结成阵法迎头而上,将阴傀拦下,一时间山门两厢恶斗,阵中胜负未明,只听得怒喝嘶吼,龙吟破风,这正是“惊天动地催性命,彼时不归此时归”,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8回 入大阵明玉激盛怒 动邪法帝王破重岩

    上回说到,一名黑衣男子闯入地宗,救下明凄,更将冲平长老炼成阴傀,地宗镜清飞仙大怒,命众弟子结成七杀灭魂阵。这地宗阵法,颇为神妙,大阵一起,便先将冲平长老就地击杀,死无全尸,此时山门处又有无数阴傀杀入,地宗弟子纷纷迎上,一时间杀声盈耳,天昏地暗。

    那边阴傀虽多,但山门处的阵法破损也只有两人宽,一人高,地宗弟子团团围住,以五行诛邪阵相连,外面又布下一层两仪八卦剑阵,只要阴傀一露头,便有无限杀意剑意兜头盖顶,任你是什么妖魔邪祟,也只能饮恨当场,加上那男子亦被困在七杀灭魂阵中,此一战可说是胜券在握,十拿九稳。

    在下面围堵山门的弟子胸有成竹,上面催动七杀灭魂阵的地宗高手却是越来越心惊。到了这会,大阵已然完全展开,七道杀意按照北斗星位,来往冲突,每道杀意之下又有七道杀意暗合北斗,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且这杀意无形有质,避无可避,碰着就死,挨着就伤,可那阵中男子周身九龙罩定,满天杀意竟不能迫近分毫。

    如此又过片刻,主持大阵的镜清飞仙愈发心惊,这会前去呼唤长老的弟子依旧是全无回音。心下几番思量,镜清飞仙银牙一咬,看了一眼被晾在旁边的明玉飞仙,高声喝道:“明玉,我要去阵中与那邪魔斗上一斗,你且来代我护持大阵,若敢存半点异心,周遭同门定教你横尸当场!”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镜清飞仙本就站在大阵阵眼之处,举足轻重,不可或缺,旁边同门虽也有飞仙,但都根基略浅,若将大阵交于他们主持,只怕一时三刻便会被那黑衣男子破去。镜清飞仙见那黑衣男子困于阵中,神态从容,只怕久则生变,无奈之下只好呼唤明玉飞仙,由她来主持大阵,自己身入阵中,定能将这邪魔诛杀当场。

    谁料一旁明玉飞仙眼见宗门遭难,自己却被那妖魔邪祟摆了一道,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心中早憋足了火气。这会听闻镜清飞仙呼唤,明玉柳眉一竖,厉声应道:“镜清师姐,我生是地宗人,死是地宗鬼!师姐只需安心催动阵法,且容小妹前去将这邪魔诛杀,以正清白!”

    “师妹且慢!”

    镜清飞仙虽开口喝止,只是眼下明玉飞仙盛怒之下,哪里听得进去?身形一闪,早入阵中,七十二忘情钗闪闪烁烁,夹在无穷杀意之中朝着中央一团黑气狠狠杀了过去,忘情钗上灵力流转,与大阵相合,威势倍增,男子身边九条黑龙咆哮游走间,竟生生被逼得收缩两尺有余。

    “呵呵呵呵,明玉仙长,小妹不过借你的名号做了点小事,您怎就恁地小气,发出这样一股邪火来?小妹道号明凄,姐姐道号明玉,说不定你我二人还真有什么渊源,也未可知,姐姐现下这般盛怒,只怕于人于己都没什么好处呢……”

    “我呸!邪魔外道,祸害苍生,有甚么资格与我仙门中人称姐道妹!你且莫急,待我破去你姘头的妖法,再将你诛杀,以彰天道!”

    明玉飞仙本就恨明凄入骨,这会见她被那男子九龙所护,好整以暇地说风凉话,心中登时怒火更盛,先天真气于任督二脉急速奔涌,七十二忘情钗遥遥感应,齐齐嗡鸣,漫天碧芒流光溢彩,闪烁飞突,登时又将那黑龙压回三寸。

    那明玉飞仙怒不可遏,明凄却依旧云淡风轻,呵呵一笑,看向一旁男子说道:“陛下,这会时候也差不多了,若不速速料理了这些跳梁小丑,等会地宗那几个老不死来了,上下一心,垂死挣扎,那可就有些棘手了……”

    明凄一番低语过后,那男子方才略点了点头,一只大手缓缓抬起,双眸看向阵中明玉。明玉只觉心下一颤,七十二忘情钗也随之一抖,此时这男子缓缓开口,沉声念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四句十六字一出,阵中杀意连带着忘情钗登时停滞,主持大阵的镜清飞仙连带着一众飞仙真人体内灵力一荡,齐齐吐出一口鲜血。镜清飞仙顾不得查验伤势,以灵传音,高声喝到:“全力催阵,明玉师妹速速弃宝退出!”

    弃宝退出,便是让明玉飞仙扔了法宝赶紧离开大阵,保命要紧。法宝乃是修士以心血性命所炼就的兵刃,驱使随心,全无阻滞,一有损毁,主人必遭反噬,这会镜清飞仙却让明玉扔了法宝,直接遁出大阵,可见男子方才这一击绝非寻常。

    方才男子一击,阵外之人尚且受伤,明玉飞仙身在其中,伤得越发重了几分。这会听闻师姐呼唤,明玉正要遁走,只是心下怒气难平,如此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实非心中所愿,似这般动心起念,身形上难免就慢了那么一分,稍稍地顿了顿。

    “呵呵呵,我就说姐姐还是舍不得我这个妹妹,既然不愿走,那便不要走了罢……”

    就这么一顿的功夫,明凄温柔婉转的声音自阵中幽幽传出,媚意十足,明玉飞仙才遭重创,一时不防,只觉心神动荡,幻象丛生,阵外诸人正要来救,那黑衣男子周身阴煞猛然一动,又复开口,沉声喝到:“乱臣!”

    此话一出,空中黑云倏然滚动,九条黑龙咆哮乱舞,七杀灭魂阵好一番动荡,众人急忙忍下伤痛,催动灵力,这才将大阵稳固,只是如此一遭过后,众人各自被捆在原位,却是再难腾出手来入阵救护明玉飞仙了。

    明凄见明玉已被自己魅术所惑,阵中杀意又被陛下制住,威力大减,轻声一笑,身形飘荡而出,阴神相狰狞凶厉,转眼便来在明玉面前,化作一道黑气射入明玉紫府。随后明玉飞仙猛然睁眼,其中尽是痛苦挣扎之意。

    “咯咯咯咯……”

    明玉喉中发出阵阵诡异脆响,这声音并不甚大,却十分明晰地传了开来。但见明玉飞仙缓缓抬手,一只忘情钗倏然飞来,落入掌中,明玉抓住玉钗,猛然刺进自己左眼,随后又带着眼珠狠狠拔出,鲜血如泉,汨汨而出,明玉面露挣扎之态,却不能反抗分毫。

    “妖孽,安敢猖獗!”

    地宗弟子见明玉飞仙成了这般惨状,哪里还受得住,登时有不少人逆转身形,朝着阵中杀来。男子口中发出一阵冷哼,漠然喝道:“逆臣!”

    此话一出,只见空中黑云上散出黑气,将这七杀灭魂阵罩在其中,不少弟子强行闯入,登时被阴煞沁入脏腑,周天尽毁,真灵破碎,五内崩坏,命丧当场,如此直送了百余人的性命,其余弟子方才缓缓收了攻势,至于镜清飞仙等人则尽数被七杀灭魂阵掣肘,脱身不得,这一众地宗高手作茧自缚,悔之不及。

    如此一来,众弟子只能在外强攻,不能入阵救人,但见明玉飞仙又是一钗刺入右眼,随后以钗尖将自己面孔划得血肉模糊,不辨形貌,继而双手狠狠一扣,抓入腹中,左右撕扯,生生将自己脏腑一一剜出捏碎,血落如雨,凄惨万状。

    “呵呵呵呵……”

    此时,一道黑气自明玉飞仙紫府飞出,飘回男子怀中,化作明凄,只是明凄这会面色苍白,嘴角带血,气息虚弱,想来将明玉飞仙压制到死,她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这会明凄甫一现身,立时说道:“陛下……快……趁现在……趁现在破去浑天重岩阵!”

    这会明玉飞仙早已身死,只是尸身被男子以阴煞吊着,才能悬在阵中。此时地宗众弟子眼看着明玉飞仙惨状,个个心神震动,加上外面阴傀攻势渐弱,故而全宗上下俱都瞧着明玉尸身,怒火升腾,道法齐飞,竟无人去顾及浑天重岩阵。

    男子闻言,眉间白光一闪,倏然抬手,头顶黑云奔腾,周身阴煞狂涌。主持大阵的镜清飞仙见状,立时明白过来,急忙喝道:“众弟子切莫慌乱,速速护持浑天重岩阵!”

    “君威!”

    镜清飞仙这一句话说的终归是迟了些,男子缓缓开口,吐出二字,但见明玉飞仙尸身骤然崩碎,阴煞丝丝而入,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头顶黑云随之一转。明玉飞仙本是地宗弟子,尸身带煞,白骨含威,浑天重岩阵竟不能抵挡,只听一阵噼啪脆响,地宗灵力一散,浑天重岩阵应声而破,烟消云散。

    “噗……”

    阵中男子此举似是大费元神,破阵之后,周身历历渗血,九龙一缩再缩,外围阻挡众弟子的阴煞也随之缓缓消弭。镜清飞仙见状,立时催动七杀灭魂阵,兜头罩下。众弟子正欲随后入阵杀敌,却猛地听闻身后嘶吼连成一片!

    “吼啊”

    原来这浑天重岩阵外不知何时早已围了无数阴傀,这些阴傀或是背生四臂,或是巨口獠牙,或是腹生人面,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阴煞凶厉,狰狞可怖,这一群妖孽先前为浑天重岩阵所阻,不得而入,这会大阵一破,登时冲杀而来,不少弟子猝不及防,被阴傀生生抓住,撕成碎片,地宗一个清净除尘隐世境,这会早成了血肉横飞修罗场。

    “天怒!”

    这会地宗内外一片大乱,阵中男子牙关紧咬,低声又说出二字。这二字一出,身边九龙齐齐嘶吼爆开,一时间阴煞汹涌如潮,竟将七杀灭魂阵的杀意生生逼退,主持大阵的真人弟子为阴煞所冲,纷纷倒飞而出,人事不省,剩下几名飞仙虽勉强守住本位,奈何阵法已缺,早不复初时威力了,这正是“阵破人亡危道统,当初何不下凡尘”,究竟不知地宗存亡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9回 战妖邪地宗折道统 起黑炎猛火炼金钟

    上回说到,地宗明玉为鬼仙明凄言语所激,怒发冲冠,命丧七杀灭魂阵中,随后黑衣男子大展神威,竟生生抗住七杀灭魂阵,而后又借明玉飞仙尸身将浑天重岩阵破去,无数阴傀冲杀而入,地宗伤亡惨重,血流成河,那男子破阵后,不顾伤势,又将七杀灭魂阵损毁大半,一时间地宗阵法残破,岌岌可危。

    这边镜清飞仙见这男子如此了得,竟以一己之力将浑天重岩阵和七杀灭魂阵破去,幸而这二阵一破,男子也为阵力反噬,看样子受伤不浅。不用镜清飞仙吩咐,周围地宗弟子纷纷集结,风火雷电,道术纵横,齐齐朝着中央男子盖了下去。

    “呵呵呵,乘人之危,鼠辈行径,真以为陛下受伤,便任由尔等蝼蚁揉捏?”

    明凄幽幽低语自无数道法灵力中倏然传来,语调高低回转,渗人魂魄,周围修为不高的弟子只觉心神震荡,幻相纷乱,难以自持,原本威力无比的道法招数登时湮灭,更有心智不坚者竟对同门倒戈相向,加之外围阴傀冲突不止,一时间地宗伤亡更甚。

    只是明凄这鬼语虽然厉害,奈何她先前以摄魂之术制死明玉飞仙,已然伤了根本,故而此时施展鬼语,也只对真人初境的弟子有些效用,真人中境则仅是微微一顿,至于真人圆满和飞仙境的修士,那便是半点效用都没有了,只因宗中真人初境弟子最多,所以才闹出这么大的混乱。

    “速速施法,斩去这一双妖邪!”

    镜清飞仙柳眉倒竖,命一众弟子挡住外围阴傀,随后手中法诀一变,立时于空中布下一座纯阳大阵,道法得纯阳沾染,愈发凶猛炽烈,但见当中黑气一闪,随后阴阳相化,正邪不容,真个是天崩地裂,岳撼山催,头顶黑云翻滚,幽光明灭,地上尘土飞腾,砂石奔走,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显平复。

    地宗一众弟子见识过那黑衣男子的手段,自不敢轻敌妄动,只固守原位,灵力飞腾,只要当中稍有异动,立时便有无数道法随后而至,管保教这邪魔外道命丧当场。只是过了这么会功夫,当中依旧悄无声息,神识扫过,也同样全无动静,就如方才这一阵轰击打在了空处一般。

    镜清飞仙悬在空中,心下狐疑,但外围阴傀铺天盖地,人多势众,如此干等下去只怕又有弟子丧命于阴傀爪下。思虑至此,镜清飞仙当即喝到:“众弟子听令,眼下妖邪业已伏诛,速速将外围阴傀尽数歼灭,修复护宗大阵!”

    众弟子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转头便要朝地宗外围而去,只留下十八名飞仙守在当中。谁知这边方才转身,便有阵阵黑气于沙尘深处飞腾而起,众飞仙察觉不对时早已迟了,九条黑龙倏然凝聚,张牙舞爪,煞气四溢,这十八飞仙躲闪不及,登时有五人被黑龙穿胸而过,命丧当场,其余还有四人侥幸躲过一劫,却也身负重伤,再难维持。

    这边黑龙一出,外围阴傀眼里红光爆涨,爪牙并举,悍不畏死,缓缓朝垓心逼来,一时间地宗弟子俱都被阴傀钳制,无力驰援。九条黑龙隐而复现,竟比方才威势更甚,众飞仙联手相迎,犹自落在下风,须臾又有三人受伤。

    “好妖孽!休得猖狂!”

    地宗位列三宗之中,平日里静心修炼,与世无争,今日却遭此重创,弟子死伤过半,飞仙折损十余人。镜清眼见宗中残破凌乱,目眦欲裂,多年清修的心性竟隐有动荡之势,也顾不得对手本领高强,腾身而出,隐神镜护在身前,灵力鼓噪径直朝飞尘深处那邪异身影而去。

    “镜清师姐不可!”

    “妖人厉害,速速收手!”

    同门弟子见镜清以身犯险,孤军深入,纷纷出言喝止,只是那九条业已倒转而回,须臾已然临近,只消再有片刻,便要从镜清飞仙身后突入,一条黑龙便能要了一个飞仙的性命,若是九龙齐至,镜清飞仙断无生还之理。

    “铮”

    此时,一声钟鸣悠悠而来,九条黑龙身形一颤,化作阴煞,男子身形缓缓而现,九龙护持左右,但见三道人影远远而来,二女一男,男子麻袍草鞋,木枝为簪,眉眼粗犷,形貌朴实,背后背着一个三尺高的黑葫芦,左首女子身着明黄道袍,薄纱遮面,青丝披散,右首女子看形貌年纪颇大,两鬓斑白,身着道袍,手持拂尘,三人身形不动,转瞬却已来在近前。

    “镜清,形可乱,气可盛,唯心不能浮,意不能驰,否则神魂不定,道从何来?”

    这三人便是地宗三位长老,男子道号浊尘,年轻女子道号迷真,中年女子道号幻虚,三人皆已历了天劫,眼下都是上仙初境,方才与镜清说话的,便是这迷真飞仙。此时镜清心神犹自未复,当下言道:“这妖人夜闯地宗,屠戮门人,冲平师兄,明玉师妹俱都命丧他手,弟子无能,不能保宗门周全,还请三位长老做主!”

    当中浊尘闻言,神色淡然,看向不远处的黑衣男子,轻轻一叹,右手抬起,握于虚空,但见灵力流光,嵌合紧密,不多时已然化作一路天道惊雷阵,随后雷光大起,四合阴傀须臾便为雷光所灭,魂飞魄散,飞仙之威,乃至于斯。

    料理了周围阴傀,浊尘上仙踏空而行,来在男子面前,双手抱拳,微微一躬,淡然说道:“当年陛下于华城村聚集义兵,招贤纳士,揭竿而起,随后用去十数载,扫清环宇,一统天下,创立千秋功业,谁知却因旧疾复发,英年早逝,不料今日竟又死而复生,真乃造化弄人……”

    男子闻言,眉目一动,却并未多言。此时一旁迷真上仙随后而来,轻音婉转,徐徐言道:“吾听闻当年陛下驾崩之时,皇宫之上庆云袅袅,仙乐阵阵,还以为是哪家仙宗接了去,不想竟是阴神教所为,这阴神教多年来层层算计,果然非比寻常……”

    迷真上仙说出这番话时,一双妙目淡淡地瞧着歪在男子怀中的鬼仙明凄。明凄也听见了迷真所言,缓缓睁眼,哂然道:“纵然你知道了又如何?眼下劫数已成,当年三宗鼠辈,借灵泉,化三才,屠灭古妖星王,而今天道轮回,你们也别想逃得过!”

    幻虚上仙闻言,眉头一皱,缓缓开口:“古妖星王,祸乱苍生,乃是罪有应得,只是陛下当年费去无数心血打下的太平盛世,为何如今又助纣为虐?须知阴神教出,劫数随生,于天下黎民百姓而言,又是一场空前浩劫,汝身为威国开国皇帝,如此行事,于心何忍?”

    此话一出,天地为之一静,这会阴傀皆已伏诛,众弟子俱都看着半空三位长老,听闻此言,各自瞠目结舌,惊诧不已,谁会想到这攻打仙宗的邪魔外道竟是当年威国的开国皇帝威元帝?

    此时一直闭口不言的元帝缓缓抬起头来,周身九龙霍然而舞,九天阴云狂乱奔腾,阵阵厉啸如潮,阴邪无比。浊尘上仙面色一肃,黯然叹道:“元神晦暗,明灭不定,这也是劫数使然,多说无益,众弟子这便散了吧……”

    说罢,三名上仙身形一动,早将元帝围在中央,法诀同起,蓝光流转,只见天地乾坤,支离破碎,只有数十丈方圆的一块地面尚算完整,正是地宗绝空锁大阵。当年地宗飞仙秃头张于江城收服影妖,用的便是此阵,而今三位上仙合力用出,当真是颠倒日月,逆转阴阳,远非江城那般小打小闹可比。

    这边绝空锁须臾既成,三仙法诀一变,阵阵钟鸣鼓荡如潮,一口大钟凭空而生。这钟上下二丈六寸,左右八尺一分,灵火精铜铸钟身,上绘阴阳八卦,下篆魑魅幽魂。腾空风云变色,落地山海无存,长鸣声动贯晨昏,任尔妖邪无数,转眼一点飞尘。

    这镇魂钟一起,元帝身边九条黑龙登时不能化形,纷纷归入龙袍之中,明凄此时伤重,难有作为,元帝也并非神完气足。三名上仙催动镇魂钟,朝着二人当头罩下,只见钟身灵力鼓噪飞旋,嗡鸣阵阵,阴煞寸寸崩裂,不多时已然临近二人头顶。

    此时情形看上去已是胜券在握,然三仙却全无喜色,镇魂钟落在二人头顶,也再难下落半分。此时夜空黑云忽然转成一个漩涡,自九天而下,化作黑炎,落在镇魂钟上,随后三道黑线隐隐自钟上而起,朝着三仙逆流而来。

    这黑火源起九天,焚魂炼魄,此时落在镇魂钟上,偌大的钟身须臾已然泛红,隐有融化之相。然三仙虽忌惮黑火,却并未遁走,只是将各自灵力放出,绝空锁大阵轰然运转,将地宗弟子散出仙境,落于凡尘,算是为他们免去一劫。

    如此耽搁片刻,黑火焚身,明凄靠在元帝怀中,漠然说道:“当年三宗掌门以三才阵困死星王,与尔等并无干系,如今你们三人为了旁人业债枉自送了性命,可那一宗之主却连影子都不见一个,如此愚忠,岂非不值?”

    浊尘上仙立于火中,神情平静,闻言缓缓说道:“在劫难逃,何谓不值?”

    这边话音未落,黑火炎上,须臾便将三仙焚成灰烬,一点真灵飘飘荡荡,不知所踪,那镇魂钟也已然被黑火炼化,其上花纹图样俱都大变,诡异非常。三仙一死,绝空锁自解,但见四周荒坟历历,残尸枕藉,东方天幕泛白,不觉朝气勃发,空留苍凉凄怆,这正是“夜色千星重明日,乾坤颠倒往复时”,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29回 绊脚石无家可归去 五味阁乱世有客来

    上回说到,地宗大阵损毁,三位长老前来,一眼便瞧出这阴神教的黑衣男子乃是当年驾崩的威国元帝,三人先是以绝空锁大阵将地宗子弟送下凡尘,随后才祭出镇魂钟。元帝破去浑天重岩阵,本已受伤,谁知天上黑云另有乾坤,化作黑火将三位长老一并击杀,更将镇魂钟炼成一件邪物。

    至此,地宗大阵被破,再无力隐迹藏形,跌落凡间,空中黑云渐散,东方泛白,一夜将尽。天外天中阴神教凡真仙师击杀欧丝之野婵樱,做成炎泽,以至于凡间夜空黑云翻滚,生出异象,随后便有元帝携明凄前来破了地宗,此间因果,繁复错杂,且待后文细表。

    却说这玉砚凉微当日听闻云月楼秦烟所言,各自不安,也不及面辞钟炎,直接便朝地宗赶回。二人离开江城,于附近寻了一处山头,催动法诀,绊脚石倏然而现。这绊脚石乃是地宗入口,约有八尺多高,只需站定方位,绕到背面便可回到宗中。

    这二人唤出绊脚石,脚踏罡步,绕过半圈,但见周遭景物依旧,并未回到宗中,心下齐齐一惊,相顾失色。如此过了半日,凉微方才缓缓说道:“玉砚师叔,咱们在江城之时秦烟师叔言语间便有地宗遭难之意,眼下绊脚石无用,难不成宗门竟真的……”

    玉砚入道多年,心境颇为稳固,又复掐出几道法诀,皆无应验,这才沉声说道:“绊脚石乃是宗门浑天重岩阵幻化之术,借此可跨万里之遥,瞬息回宗,眼下绊脚石呼之不出,必是浑天重岩阵被破,以致术法无用,如此想来……”

    凉微闻言,本就不好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浑天重岩阵乃是地宗护宗大阵,掌门素玉上仙亲手布下,虽不是什么绝顶杀阵,但于护阵之中却是举世无双,眼下若真是浑天重岩阵被破,那人宗必然已经遭难,落入凡尘,不知诸位同门和师父……

    想到这一节,凉微心神已然大乱,运起灵力便要下山,玉砚察言观色,早知不对,这会任由她离去,只怕便要白白送了性命,急忙伸手挽住。凉微心性火爆,这会神思震荡,一觉着有人拦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便喝道:“放开我!纵然宗门落入凡间,也必有去处,我凉微就算是寻到天涯海角,也必要将宗门找回,再把那一干邪祟剖腹剜心,以报师门大仇!”

    玉砚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并未朝凉微发怒,只是将阵阵灵力缓缓渡入凉微体内,化解心火,毕竟眼下这等境况,略一思量便知师门必然遭难,似那般一叶障目地宽慰劝解也无甚大用,倒不如早些让她平复心绪,也好商量对策。

    如此过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凉微方才渐渐收了心绪,一双眸子泪光涟涟,梨花带雨,慢慢回过头来,看向玉砚,低声说道:“多谢师叔出手相助,方才我心绪奔涌,若真任性下山去,只消遇到一只阴傀,便足够要了我的命了……”

    玉砚闻言,方知凉微心绪当真恢复,这才放开手。此时天色将暮,云霞凄凉,群山之间雾霭苍茫,寒鸦声碎,说不尽的怆然景色。如此静默良久,凉微方才开口问道:“师叔,眼下宗门被破应是无疑,咱们不知宗门坠落何处,这会又该如何是好?”

    玉砚站在旁侧,长长一叹,沉声说道:“回江城,云月楼。”

    凉微一愣,此刻回江城自是无妨,且秦烟乃是地宗弟子,大家聚在一起也多个人商量,只是玉砚师叔神情淡漠,内有犹疑,怎么看怎都不像是要找秦烟师叔汇合商议对策的,反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思虑至此,凉微不由低声问道:“玉砚师叔,秦烟师叔她……她怎么了?”

    好在玉砚也并不想瞒她,沉吟片刻,便说道:“在江城之时,我便心有疑惑,自打当年我从江城回到宗门,便再没离开过,秦烟她这些年从未回宗,又是如何从真人问道飞仙的?且她不在宗中,又怎会对人宗了尘上仙登门劝谏之事那般清楚?而且临行之时还旁敲侧击地提醒你我说宗门可能生变,我与秦烟自入宗相识,她的脾性还是知道几分的,只是眼下这种种事端,由不得我不生疑……”

    凉微闻言,瞪大眼睛,惊诧道:“玉砚师叔,您言下之意是说……是说宗门变数,竟是秦烟师叔策划安排的?那秦烟师叔岂不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

    只因在江城之时,秦烟曾帮自己化去执念,免了日后修行许多麻烦,故而凉微对秦烟心怀感激,这会听闻玉砚之惑,哪有不惊异的道理。玉砚看了凉微一眼,心课一卦,摇头说道:“这会前程晦暗不明,尚不能妄下定论,你且随我回江城,待到见了秦烟,自有分晓。”

    说罢,二人也不再耽搁,催动灵力,运起身法,起落间沿着原路又复奔江城去了。这二人于今晨自江城离去,傍晚便又赶回,这一来一回,心绪迥异,由忧到悲,又从悲入静,由静而动,此间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却说钟炎老儿于五味阁中见玉砚凉微先后进了那云月楼,心下也颇为好笑,只得备下好饭好菜,想着等二人打云月楼出来,再一同用饭,也好套套近乎。谁知这两个一去不回,钟炎坐在门口等到晌午也不见二人,去云月楼一打听,方知不辞而别。幸而他经营五味阁多年,当初执念也早散了,不过苦笑一声,便叫铁柱并倭瓜水葱两个孩子一同吃饭不提。

    这边众人吃饱喝足,铁柱才收了碗筷,忽听得大门一阵吱呀响动,回头看时,但见一名少女扶着一位老者自门外而入,这少女身着白衣,披着一件厚绒披风,不戴钗环,眉目清秀,顾盼含情,那老者一身粗布棉袍,脸上褶皱丛生,双目浑浊,气色不佳,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挪,似是十分虚弱。

    五味阁地处烟花巷中,平日里来的多是寻花问柳之徒,挥金如土之辈,像这样的散客倒还真不多,更何况眼下世道不平,客人就更少了。不过饭馆开门做生意,断没有拒人于门外的道理,铁柱急忙迎上,带笑将这爷孙二人引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下,在桌子下边的木格里放好暖炉,这才说道:

    “看二位也不是本地人,驾临小店,蓬荜生辉,不知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呐?”

    那老者似是十分疲累,坐下之后便垂首闭目,一言不发。白衣女子抬手解去裘绒披风,先给那位老者披上,细细将鬓角青丝捋到耳后,这才对着铁柱明媚一笑,柔声说道:“你这里除了能吃饭,竟然还有客房可住?”

    这女子声音轻柔婉转,真如春风拂绿柳,秋阳照红枫,听在耳里只觉妥帖舒适,铁柱立在桌边,不觉就听入了神,也不说话,也不答言,就这么愣愣地傻笑。那女子等了片刻不见铁柱应声,不由抬头一看,淡淡道:“我说小二,你笑够了没?”

    “咳咳咳咳咳!”

    女子一句话落地,铁柱才知道自己失态,急忙一阵干咳遮掩了过去,脸上须臾又显笑容,毕竟这些年在这一条烟花巷里来回送菜,看过瞧过,也经历过,早就练出来了。但见铁柱神色如常,笑容可掬,躬身说道:“客官说的是,我们五味阁的名号在江城也是叫得响的,您要是打尖,这有上好的酒菜,您要是住店,这有干净的客房,保管让您口舌得趣,宾至如归!”

    那女子见铁柱片刻便收了窘态,心中微微一奇,眉眼流转间便多了一丝光彩,掏出一锭银子,嫣然笑道:“我和爷爷乃是附近小城的,逃难至此,幸而有贵人相助,一路还算太平,也没吃甚么苦头,奈何我爷爷突发急病,我二人无奈只得入城,就近找些体面的店铺暂歇,既然你这里有房可住,便先开一间上房,再整治一桌家常饭菜,这一锭银子何时用完了,你再来找我。”

    铁柱这些年跑前跑后,打理五味阁,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这女子举止疏朗,神态端庄,出手阔绰,便知必定生在富贵人家。他虽不至于像烟花地那般见了有钱人就跟见了亲爹一样,但多少也会格外敬重几分,当下笑道:“好嘞,二位且慢歇着,饭菜并上房马上就好……呃,老爷子既然有恙,何不先到房中休息,待会我直接将饭菜端到房中,岂不更好?”

    谁知这女子闻言,当即摇头说道:“爷爷的病看似沉重,实际上不过发虚疲惫,且我们还约了人至此会面,你且不要管那些个,只去好好将饭菜并上房备齐,到时客人到了,我们自有说法,若是再在这多言多语,小心我打你的嘴!”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颇为凶狠,奈何这女子神态翩然,举止温柔,怎么听怎么有一股娇嗔之意,铁柱只觉迎面春风,暖融无比,脚下打飘便朝着后厨而去,谁知一转身便瞧见一道身影立在门外,正是对面团花楼的青莲。

    青莲面上原本有一丝悲戚之色,见铁柱察觉,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高声说道:“呦,铁柱兄弟,今难得开张,你可得好生招待着,千万别怠慢了贵客,不过话说回来,这乱世当道的,可得小心这些,毕竟这开门做生意的,什么妖魔鬼怪狐媚子都能给招来!”

    青莲身处团花楼,虽是卖艺不卖身,但风月场上出来的女子,哪有嘴皮子不厉害的?这一番话夹枪带棒,便如一盆冰水照着铁柱当头淋下,直接把心中那点淫思妄念浇了个灰飞烟灭,铁柱只觉着背上无数蚂蚁乱爬乱咬,连头都不敢回,撒丫子便逃进后厨。

    这乱世经年的,五味阁的客房都空着,随便找一间便能住人,不争不抢,也没必要着急料理,铁柱便来在厨下,说前边来客了,同师父整治了五菜一汤,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

    这会桌子下面的炭炉暖意散开,那老头似是越发昏沉,白衣女子便坐在桌边,神态怡然,饭菜却是一口没动,如此过了近两个时辰,暮色就上来了,这正是“仙界当中分生死,一入红尘是黎民”,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1回 暮残阳贵客复登门 起夜色五味餐风雪

    上回说到,玉砚凉微唤出绊脚石,却未能回到地宗,便知师门必生变数,玉砚因觉此前秦烟言谈有异,故而又带凉微转回江城。这边钟炎铁柱几人刚吃过饭,五味阁中便来了爷孙二人,这老人似是有恙,但却并未上楼,二人点了一桌酒菜,就在堂中闷坐,一言不发。

    这隆冬时节,昼短夜长,过了午后天色就略有些暗了。转眼夕阳西下,暮色渐生,残阳辉光顺着楼阁空隙照进来,正洒在那爷孙二人坐的桌子上,一片昏黄衬着那白衣女子出尘容貌,一双眉眼似喜如愁,越发显得清丽婉约,摄人心魄。

    钟炎因刚进了一批食材,故而这一下午都在后厨打理忙活,只留铁柱一人在大堂照看。这爷孙二人自打午间前来,要了饭菜,定了上房,就在这桌边枯等,是房也不看,菜也不吃,这会那女子寂然而坐,老人垂首而眠,若不是肩膀偶尔还耸动一下,铁柱几乎就要以为这老人已经死了。

    这个时节,黄昏也短,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暮色也就缓缓淡了,铁柱在柜台后面瞧了瞧这爷孙二人,心下也是没底,正好这会店里也要举烛点灯,否则一会天黑再点就迟了,铁柱望了一眼那白衣女子,心下打定主意,趁着点灯的时候再问一句。要是这两人还不上楼,自己就把饭菜端下去给热热再拿上来,而且这一下午过去,暖炉里的炭也早该换了。

    心下思虑已定,铁柱这才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随后拿了火折子,把大堂的灯烛依次点亮,这五味阁本是青楼改过来的,堂中灯烛甚多,点起来也颇费工夫,好在铁柱已然轻车熟路,不多时已然将大堂一应灯烛尽数点燃,这才来在这爷孙二人的饭桌附近,将最后一盏灯点了,开口笑道:

    “这位姑娘,您二位都在这坐了一下午了,也该乏了,上房我早给您收拾妥当,您看这老人家身子还抱着恙,要不您二位还是上楼等罢,我把这些饭菜再给您热热,随后就送上去,我这边也留点神,您要找的人来了,我立马给您通报,如何?”

    白衣女子闻言,斜过妙目看了铁柱一眼,嘴角一翘,温声说道:“不必,我们要等的人也快来了,你再给我留出一间上房来,把这些饭菜拿去热一热,再烫一壶酒,顺便把这暖炉也换了新的,等人来了,我们吃过饭便上楼歇息。”

    这女子话音轻柔,沁人肺腑,更兼神态自然,举止温婉,铁柱口中纵然有话,也只能咽了下去,躬身点了点头。先将桌下小格内暖炉取出,换过新炭,随后又将桌上饭菜一一撤下热了,再将女儿心英雄血两种美酒各装一壶,依次端了上来,那女子见铁柱端上来两壶酒,也不多言,只对他微微一笑,哄得铁柱心神动荡,不能自已。

    这边铁柱才忙活妥当,一阵寒风倏然而起,自大堂门口扑入,真个是凉入骨髓,冷彻神魂。铁柱只觉浑身汗毛激灵灵地竖了起来,整个人肩膀一抖,周身酥麻,缓了片刻,方才平复,转头朝门口看时,但见一名少女扶着一位老妪正立在门口。

    这二人周身气息冷冽,神态漠然,老妪一身蓝布棉袍,身形佝偻,手握拐杖,鬓发灰白,一张脸上沟壑纵横,但气色倒是还好。那少女身着水蓝衣裙,披一件黑绒披风,眉眼清淡,如清风霁月,身形娉婷,似杨柳依依,三千青丝同样不加修饰,只以一枝寻常木簪挽了个缵,盘在脑后,虽不似白衣女子那般温婉可人,但也自有另一番风情。

    铁柱被方才那一阵寒风逼住,这会还没回过神来,老妪以杖顿地,开口说道:“这世道不平,怎么连店小二都改用眼睛招呼客人了?”

    此话一出,铁柱方才醒转,急忙将心下杂乱思绪收起,迈步上前,躬身笑道:“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您这边请,您这边请”

    铁柱含笑在前引路,将这两人带到一张桌旁,方才那爷孙二人坐在大门东边,这两人坐在大门西边,中间隔了少说也有三四丈。如此一来,铁柱来回照应服侍,就犹为不便,只是不知怎地,铁柱打心眼里就是不想这四人坐在一起,所以才鬼使神差地安排了这么远。

    “嘿嘿,您二位请坐,请坐……”

    这边铁柱面带殷勤,抬手引座,他本想将这老妪安排在桌子东首,如此面朝西边,就能背对那爷孙二人,谁知老妪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自顾自地绕道对面,缓缓坐下,一双老眼隐晦地瞧了瞧远处默不作声的爷孙二人,呵呵一笑,抬头问道:“老身听说你这五味阁在江城那是数一数二,所以才慕名前来,不知你这可有什么招牌菜啊?”

    正在放暖炉打的铁柱一听这老妪开口便问菜肴,心下没来由地一松,登时答道:“老人家您有所不知,我五味阁与众不同,别的酒楼都有甚么招牌菜,而我家却没有这一说,只要是我五味阁做的菜,通通都是我家的招牌,您随便点,随便吃,要是不好吃,我都不收您的钱!”

    老妪闻言,又是一笑,抬手一指说道:“嗯,口气不小,但若没有这么大的口气,也难在这江城打出一个名号来,如此甚好,那么……你就照着那一桌的饭菜给我师徒二人也做一桌,连带着酒都要一模一样的,差了一点,我便教我徒儿拆了你这五味阁!”

    说罢,老妪手中拐杖又是一顿,一股阴风无形无声,四散开来,这会这个大堂里统共也就两桌客人,这老妪指的正是方才那爷孙两个。铁柱也不知怎么了,老妪一指,他这心就跟着一阵乱蹦,慌得不行,这会被阴风一拂,那是越发的遍体生寒,冷汗涔涔。

    良久,那白衣女子方才转过头来,柔声说道:“相逢即是有缘,小二,既然这位老人家点了名想吃我们这一桌的菜肴,你赶紧再张罗一桌便是了,难不成偌大一个五味阁,只拿得出我们这一桌酒菜不成,这数九寒天的,让贵客干等着,可是不好。”

    老妪闻言,冷哼一声,并不答言,铁柱见那白衣女子都如此说,这才点了点头,急忙转回后厨张罗酒菜去了。此时暮色尚未散尽,五味阁中灯火通明,这边是老头带着白衣女,那边是老妇领着俏红颜,自打铁柱离去,这两桌四个人就再没多说一句话,原本于桌边昏睡的老者更是连眼都没睁过一回。

    却说这铁柱转回后厨,一面整治酒菜,一面将大堂的情形跟钟炎原原本本说了一番。只是钟炎却并未太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在这烟花巷里开酒楼,别说两桌客人互相看不惯瞪斗鸡眼了,就是当场打起来的也有不少,只因他并未亲身在堂前瞧见这四人的情形,便说铁柱大惊小怪。二人将酒菜做好,依旧有铁柱端到大堂去,钟炎还在后厨忙活不提。

    却说铁柱来在堂前,将一应酒菜给好好摆在桌上,那老妪鼻子抽了抽,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冬笋放在嘴里,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色香味俱全,火候也好,这菜做得倒也没落了五味阁的名头……嗯?你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有客来了,还不赶紧接着……”

    铁柱闻言一愣,正要开口相询,忽然又是一阵寒风自外而入,这一阵风比之前更为凶猛,吹得大堂中灯火那是摇摇欲坠,忽明忽暗。随后一男一女缓缓自外而入,这男子气势滔天,不怒自威,一身黑衣,上面隐隐绣着花纹,这会灯火明灭,也瞧不真切。那女子同样身穿黑衣,只是样式奇特,不似威国风俗,到有点巫蛊之意,整个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似是受了重伤,只能靠在男子怀中,由他带着前行。

    男子带着女子走进堂中,铁柱只觉心中惶恐,险些跪了下去,只是这男子却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直接转过身来,走到那爷孙二人桌边,先是朝那昏睡的老者一躬身,口中说道:“孙儿不负爷爷重托,已然将差事办理妥当,特来回复。”

    这一句话说出来,一直于桌边昏睡的老者方才缓缓睁眼,淡淡地瞧了男子一眼,低声说道:“办妥了就好……办妥了就好,这五味阁的饭菜江城闻名,今日既然来此,那便在这吃顿饭,住上一晚,明日再走也不迟……别愣着了,坐吧……”

    男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看向旁边的白衣女子,女子并未多言,只是隐晦地向老妪的方向瞥了一眼,男子会意,将怀中女子扶到白衣女子旁边,这才走到另一旁坐下。片刻,黑衣女子总算是稍稍有了些精神,睁开眼睛,慢慢说道:“好了,我没事……只是长途跋涉,有些累而已……”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转头对兀自发愣的铁柱说道:“小二,我兄长和嫂子长途跋涉,腹中饥饿,你且去给我们上一盆米饭,好歹先填填肚子!”

    “哦哦哦,客官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盛去!”

    铁柱应了一声,急忙转回后厨,用小木盆盛了满满一盆米饭,端了上来。四人坐在桌边,各自盛饭,先就着菜吃了一点,随后才拿起酒壶,各自斟酒。

    此时暮光散尽,夜色渐深,天空阴沉,渐起风雪,那老者坐在桌边昏睡了一下午,许是睡饱了,这会精神倒还不错,与那男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吃菜,黑衣白衣两名女子便在一旁布让,只是黑衣女子甚是虚弱,故而大半都是白衣女子在忙活,四个人并不多言,但也算其乐融融,这正是“北风呼啸佳肴暖,且饮千杯忘是非”,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2回 秘传音鬼婆寻晦气 生误会玉砚舞剑光

    上回说到,这乱世经年,五味阁的生意早已大不如前了,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大运,竟接连有客上门,先是爷孙两个进店,随后又来了一名老妪并少女,最后又有一对男女冒风而入,和那爷孙坐在一桌,四人各自喝酒吃饭,堂上寂然无声,屋外风雪渐紧。

    这五味阁的桌子下面都有暖格,故而也不算很冷,这会桌上的菜已然吃的七七八八,黑衣男子看了老者一眼,随后才暗自传音,对那白衣女子说道:“扶仙,村长修为不在孤之下,为何灭掉一个区区天宗,竟受了这等重伤?”

    原来这白衣女子便是当初将算盘带入寒泉村的那名少女扶仙,老者便是寒泉村的村长,这二人连带着死而复生的威元帝,还有鬼仙明凄皆是阴神教徒。后来春秋叛军作乱,阴傀大肆横行,面上虽是算盘的手笔,内里却都是这村长一手策划,包括运筹数百载的天地九泽也在其算计之中,只是这里面另有一番缘由,此处暂且不提,后文自有分晓。

    扶仙闻言,眉间神色一黯,将手里的筷子轻轻放下,沉声答道:“人宗举宗下世,无处可寻,地宗掌门不知所踪,我和村长本已将天宗破了个七七八八,连长老都死伤十之**,谁知此时天宗掌门紫薇上仙竟忽然现身,用九雷灭邪塔唤来无尽天雷,将村长重伤。”

    此时,村长放下酒杯,略略咳嗽了两声,这才传音道:“罢了罢了,那紫薇老儿虽说是伤了我,但也被我以阴神秘法打入紫府,就算他侥幸不死,百年内也决计不会再蹦出来与我们为难,且九雷灭邪塔也已被我拿到手,于咱们阴神教大事并无耽搁,陛下,地宗的东西,拿到了么?”

    元帝深深地看了村长一眼,随后叹了口气,传音道:“村长放心,地宗镇魂钟已然被我借九天炎泽炼化取回,只要时机一到,随时可以取用,断不会坏了好事……可就算咱们取得了九雷灭邪塔和镇魂钟又能如何?人宗的……”

    话音未落,村长深邃的眼光已然望了过来,元帝神情一滞,只好默然垂首。良久,村长方才又传音道:“天宗九雷灭邪塔,地宗镇魂钟,人宗无光界都是当年灵泉残余灵力所化,那人宗了尘心思缜密,竟用无光界来囚禁犯错的修士,眼下无光界已然与囚禁其中的飞仙真人气息相连,想要炼化那是难上加难,不过也并非全无应对之法,这会且不必多问,到时自有结果……”

    “呵呵,几位聊完了么?”

    这边村长一语未了,那边老妪已然起身,村长目中煞气一闪而收,看向柜台,但见铁柱神色呆滞,立在内里,于周遭浑然不觉,便知他已然被术法制住。此时元帝已然回头,看向老妪,漠然说道:“我等与前辈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前辈此时发难,却是为何?”

    老妪闻言,冷笑不答,身旁蓝衣少女立在老妪身侧,冷然说道:“阴神教收拢百姓,炼制阴傀,四处为恶,到头来却把罪名都扔在鬼仙一脉的头上,以致鬼仙为同道所弃,你这人竟还有脸说出无冤无仇四字,当真是信口雌黄,恬不知耻!”

    此话一出,旁边闭目养神的明凄缓缓睁眼,低声说道:“鬼仙神相不明,修习鬼气,本就是旁门左道,纵然没有阴神教之事,那些仙门子弟又何曾将鬼仙放在眼中?二位既然同为鬼仙,何不入我阴神教,共图大事,总好过愚忠仙门,受人不齿!”

    明凄此话倒也不假,仙门之中除三宗之外,其余宗门对鬼仙一脉多少都有些轻视之意,不过这千百年来仙人遁世,各隐一隅,所以不太瞧得出来罢了。这明凄将此事这般放在心上,想来也是受过极大的轻蔑羞辱,才会反过头来助纣为虐。

    只是眼下这等情形,谁也不会去说从前之事,这老妪也是个不讲理的主,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呵,小女娃子巧言令色,倒也说的有模有样,只是我鬼仙修阴神,参道法,你这什么劳什子教派偏生又唤做阴神教,就此一点,老身便要与尔等过不去,除非你们将阴神教三个字给改了,方才甘休!”

    老妪这句话说出来,漫说明凄扶仙二人,就连最为持重老成的元帝和村长都愣了一愣,他二人修为精深,一眼便能看出这老妪本领极高,既然出手发难必有什么重大的缘由,谁知到头来竟只是因为阴神教的名字重了鬼仙所修的神通,如此看来,鬼仙一脉脾气乖戾,果然不是谣传。

    书说至此,列位看官也该明白了,这老妪便是鬼婆,那蓝衣女子便是蓝心无疑。当日望海一别,洛晨去往寒袖山庄,鬼婆则带着蓝心遍寻聚阴之地,勤加修行,不觉三载已过,这才出关,但见山河破碎,妖孽横行,鬼婆自是不放在眼里,蓝心却颇为痛惜,更担忧故地安危,一路赶回江城,正要往云月楼去,鬼婆便看出这村长和扶仙乃是阴神教徒,故而便先来寻二人的晦气,这才有了后面之事。

    此时村长回过神来,面色一沉,阴神之名乃是自神血中得来,就是杀了他也不能改动半点,况且若只因这老妪只言片语便将教派名称随意改过,那岂不是自甘为奴,摇尾乞怜?一旁元帝面色也是颇为难看,只有鬼婆依旧云淡风轻。

    半晌,鬼婆见四人俱都默然,呵呵一笑,缓缓离开桌边,周身鬼气纵横:“既然尔等皆不愿改了名讳,那今日可就莫怪老身心狠手辣了,你们四人若是神完气足,说不定还能与老身一战,可眼下你们个个带伤,纵然再多一倍也走不出十招,偏生老身又从不讲什么规矩良心,就爱干些落井下石的勾当,所以……有甚遗言便快说罢!”

    言语间,鬼婆身形已然来在五味阁大门口,只需再朝前一飘,便可立在这四人面前。村长眉眼之间杀意渐露,正要拼死一搏,却又忽然收敛,以阴神秘法将四人气息尽数掩盖,面上露出惧色,开口说道:“这位仙长,小的不知何处开罪了您,您就要杀我全家,还请仙长网开一面,高抬贵手,饶我等一条性命罢!”

    这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语调凄苦,鬼婆修为精深,心思机敏,闻言便知必有变数,刚要出手抢上,将这四人结果,但见一道剑光倏然飞射而来,把五味阁的大门轰成一堆零碎木头,随后剑光一散,化作数十条白线,朝着鬼婆并蓝心兜头罩下,尽指要害,显然是动了杀心。

    这剑光虽然精妙,但尚欠火候,鬼婆此时若是想杀了那四人,也并非难事。只是这边剑光一起,鬼婆面上便浮现出一阵哂色,只催动鬼气将剑光化去,却并未动那四名阴神教徒一分一毫。待到剑光收敛,门口便有二人豁然而入,正是午间刚刚离开的玉砚凉微。

    这凉微自然不认识鬼婆蓝心,可玉砚却不同,当年他在润雨学宫担任授课长老,蓝心也在学宫之中,二人自是相识。后来四位长老并秦烟带着洛晨于江城外黑柳林义庄中收鬼,也曾与鬼婆有一面之缘。

    方才玉砚带着凉微从城外赶回,来在云月楼寻找秦烟,却被小二告知秦掌柜自他们走后便径自离去,不知去向何处,且并未留下笔墨口信,此时天色已深,再要找估计也难了。二人一扑扑空,各自黯然,正要离开,忽听闻隔壁五味阁内有求饶之声,更兼鬼气森森,玉砚只道又有鬼仙欲害百姓,这才催动剑光杀入,及至看见鬼婆蓝心,这才愣了一愣,随后面现悲愤之色。

    这会玉砚误会已深,只以为是鬼婆蓝心亦入邪道,当即剑光护体,厉声喝到:“前辈,多年前你我曾在江城之外义庄见面,那时我见您行事虽有乖戾,但却不失正道,这才放心将蓝心交于您教导指点,为何您今日竟同旁的鬼仙一般滥杀百姓!”

    鬼婆冷哼一声,她本就性子高傲,这会玉砚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这么一个黑锅扣在自己头上,鬼婆虽然不忿,但终是懒得解释。蓝心虽有心说明,奈何方才玉砚剑光凌厉无比,全无余地,但凡他们师徒二人本领稍逊一些,这会早已死无全尸,故而心下寒凉,索性也闭口不言,只冷冷地看着玉砚凉微。

    这般神态看在玉砚眼中,只道蓝心已然堕入邪道,万劫不复,心下更为痛惜。此时村长才缓缓抬起头来,嘴里不知何时塞了一口白饭,目光颤抖,含含糊糊地说道:“仙长饶命,我只是带着家人在这吃顿饭,吃完就走,断不会将那什么天宗地宗透漏半点,只求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阴神教徒于人心善恶,性情缓急揣摩拿捏十分透彻,这村长更是炉火纯青,一照面便知鬼婆性子高傲,随后又察觉云月楼中似有修士,气息与三宗颇为契合,故而便在说话时暗自传音向外,引得玉砚凉微误会,前来解救,果然一举破局。鬼婆只因不愿搅扰百姓,故而先以鬼气将整个五味阁拢在当中,所以才没能察觉玉砚凉微前来,这会又懒怠解释,反倒作茧自缚。

    这边玉砚本就担心师门,此时听得村长口中说出什么天宗地宗,加之之前本就有火,登时雪上加霜,一双眼睛几乎不曾喷出火来,盯着鬼婆一字一顿地说道:“前辈!今日我与师侄欲以法术返回宗门,临了却发现法术不验,心下甚是疑惑,还请前辈解释一二!”

    这会蓝心在侧,见误会越来越深,心下也是不忍,刚要开口分辩,却被鬼婆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随后鬼婆呵呵一笑,看着玉砚说道:“地宗绊脚石,天宗晚来风,罡步踏玉斗,须臾万里中,既然不灵,那便是宗门覆灭,坠落凡间,还有甚么好解释的?”

    “妖孽,纳命来!”

    此话一出,玉砚凉微周身灵力鼓荡,杀机纵横,剑光闪烁间隐含阵势,须臾做成一个五行诛邪阵,一个奔雷狂雨阵,两下相合,阵中杀意鼓荡,雷雨奔腾,尽数朝着中央二人而来。玉砚面露不忍,但一想到师门大仇,登时又狠下心来,灵力流转,阵法轰然展开,誓要将这二人灭杀阵中。

    鬼婆立在当中,一言不发,撑起鬼气将雷雨杀机尽数当在外面,幽幽说道:“劫数啊,劫数……纵然是我,也难改变半点……蓝心,你之前说想回江城看看,这会看也看过了,打也打过了,这地宗人不知好歹,实在叫人窝火,接下来你想去何处啊?”

    蓝心闻言,隔着大阵瞧了一眼外面威风凛凛的玉砚凉微,心下叹息,说道:“师父,只怕今晚一过,消息散开,我鬼仙一脉除了阴神教,便再无他处可去了,这阴神教处心积虑,必有所图,若是听之任之,为害不小,这会我只想找到洛晨,与他商量一番,看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

    鬼婆点了点头,干瘪的嘴角翘了翘,缓缓说道:“嗯,除了你,我也就看洛晨那小子还顺眼些,心思活,不死性,不像这两个半彪子二百五,被人家两句话就给哄成了这幅苦大仇深的嘴脸,张牙舞爪,没的叫人恶心……”

    说罢,鬼婆周身鬼气一荡,两座大阵应声而破,随后鬼婆左手猛然虚握,那乱窜的鬼气灵力倏然一收,消散无踪,并未伤及房舍百姓半点,待到玉砚凉微回过神来,大堂里哪还有鬼婆蓝心的影子,只有方才二人坐的桌上,放了一块散碎银两。

    玉砚本也没想着能将这两人击败,今见她二人离去,也不追赶,只来自在一旁村长四人面前,好生安抚,送他们回房休息去了,这正是“相思一念生情意,乘风直上天外天”,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3回 生嫌隙无意救江城 住义庄棺木成鬼轿

    上回说到,这阴神教寒泉村的村长带着元帝并明凄扶仙在这五味阁用饭,不想碰见鬼婆,鬼婆一向看阴神教不顺眼,当即要出手除了几人,谁知这村长急中生智,竟以阴神秘法装作四位平民,引得玉砚带着凉微杀到,鬼婆师徒二人平白遭冤,也懒怠解释,当下离去。

    这边鬼婆一走,术法尽散,五味阁并周遭秦楼楚馆并未受半点伤损。只是村长此前与扶仙破了天宗,受伤着实不轻,施法掩盖众人气息又颇费精神,当下已有些支撑不住,待到玉砚将他们四人送回房中,只草草谢过,便下了逐客令,玉砚只道四人被鬼婆吓住,也不打扰,留下些许丹药,便与凉微双双离去。

    玉砚一走,元帝立时凝神细观,直到确信二人走远,这才转过身来,略一点头,村长见状,浑身一松,又是一丝鲜血自嘴角流下,扶仙急忙掏出手帕擦拭,忙活了好一阵方才渐渐平复。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夜色便已深了。

    此时在一旁靠着桌子养神的明凄缓缓睁眼,说道:“这道门三宗果然名不虚传,咱们本打算破了天宗地宗便驱使阴傀灭了江城,谁知带去的阴傀全军覆没不说,咱们自己也身受重伤,眼下二宗虽破,但在外的仙门弟子也有不少,如此一来,只怕这江城是破不了了……”

    这四人之所以齐聚江城,乃是因为出发之前有约,破了两处宗门后便于江城聚齐,召集阴傀覆灭江城,以为凡间根基,继而再占望海,逼近华都,谁知天宗地宗底蕴深厚,灭尽阴傀不说,还险些要了这私人的命,这会若是贸然着急在外的阴傀,只怕周遭游历的仙门弟子立时便会顺藤摸瓜,来个一网打尽。

    心下微微一叹,村长耷拉着眼皮,淡然说道:“无妨,此次我等出来本就是为了破去二宗,拿回镇魂钟和九雷灭邪塔,能灭了江城自然是好,灭不了倒也无妨,只是此番阴傀损耗甚巨,凡真仙师所留飘渺界里只剩下八万阴傀,远不够用,回去只怕要再想想办法了……”

    此话一出,众人立时心知肚明,所谓想想办法,也不过就是抓来野外的阴傀,放入寒泉中,由化影泽,赤泽,魂泽,白骨泽依次炼化,生成异种,再就是抓来平民百姓,生生投入寒泉,炼成邪物,只是现在世道不平,百姓死走逃亡伤,也是颇为难寻了。

    这会话已说尽,四人各自带伤,便不多言,幸而这五味阁客房甚大,住在里边也不显拥挤,四人各找了个地方,纷纷吐纳休憩,调理伤势去了。这四人若非今晚先被鬼婆蓝心所慑,后为玉砚明凄所惊,说不定还真就召集阴傀于江城做乱,鬼婆玉砚四人虽是无心,但却免去江城一场大劫,也算是无心插柳,随手功德。

    此时玉砚凉微离了江城,总算是略定了定神。之前一想到宗门被破,二人多少都有些失了方寸,这会先是寻秦烟不得,后见到鬼婆蓝心,误以为她们二人便是宗门被破的元凶罪魁,此时无处可去,反倒灵醒起来,二人一路向北,且行且寻,遇到三宗弟子便上前相助,并将天宗地宗被破一事细细详说,一时间消息不胫而走,鬼婆蓝心二人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且不说这边两人满腔怨愤发错了地方,鬼婆蓝心借鬼隐之术脱身离了江城,依旧来在当日蓝心修行的那处义庄。此时这义庄已然改名叫做三才庄,只因世道丧乱,无人打理,庄里棺材堆积散落,杂乱无比,愈发显得阴森诡异。

    这师徒二人身为鬼仙,自然不惧这些,走入其中,鬼气一催,内里幽魂厉鬼便对二人视而不见,所谓鬼物,皆是由执念而生,不见得必会伤人性命。故而鬼婆蓝心去往何处,轻易不会伤及无辜鬼魂,可一旦出手,那就断要魂飞魄散。

    师徒两个走进义庄,缓缓在院中站定,蓝心鬼眼一扫,嘴角浮出一丝冷笑,玉手虚握,一根猩红长鞭倏然显现,其上杀气纵横,红芒如水,流转不定,正是当日于流沙城中从那阴神教黑衣人手中夺来的长鞭,这鞭子里寄着一个坠井厉鬼,后为蓝心炼化,又蒙寂真人传授鞭法万藤舞,演练熟悉,如臂使指,怨念收敛,名唤乱魂鞭。

    此时长鞭一出,鬼气纵横,于周遭厉鬼并无甚影响,但这义庄房舍深处却传来阵阵嘶吼,凶厉非常,数点红光明明灭灭,煞气外露。鬼婆呵呵两声,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立在旁侧,哂然说道:“这念头,哪都有见不得光的耗子……”

    “吼啊”

    这边话音未落,义庄深处嘶吼声大起,六道身影飚出房舍,直奔蓝心而来,蓝心虽惊不乱,长鞭缓缓舞动,鬼眼一睁,定睛看去,正是六只阴傀,扑杀而来

    只见那残衣零落沾红血,铁皮青黑起白筋,这个双目空洞,一条长舌浸毒水,那个身首分离,破肚开膛利齿生,这个一条脊骨连上下,那个纤毫皮肉接手足,这正是阴煞暗生乱江湖,芸芸百姓又何辜,今朝万命换一命,来日轮回无路途。

    这六只阴傀各生异象,狰狞可怖,蓝心眉间虽有不忍,但也知阴煞入体,神魂俱灭,纵然可怜,也已无处怜起。当即催动鬼气,长鞭上红光大盛,席卷而上,与这六只阴傀战在一处,这六只阴傀虽比寻常阴傀强上不少,奈何遇到蓝心,不过几招之间就被长鞭抽断脊骨,折去手足,纷纷殒命,各自解脱去了。

    蓝心眉目淡然,瞧着这一地尸骨,心下暗自一叹,收起长鞭,手中掐诀,使了个化尸咒,但见阵阵蓝光覆于其上,不过片刻,阴傀尸身便已烟消云散。蓝心定睛一望,见这些尸身之中并无魂魄淡出,便知肉身之主早已魂飞魄散,不由又是一叹。

    一旁鬼婆这才上前,缓缓说道:“罢了罢了,杀一次阴傀你便在这多愁善感一次,为师我在一边看都看烦了,这些人被阴傀入体,魂魄尽丧,不去杀他,他便要杀你,如此简单的因果摆在这,你还有甚么想不通透的?”

    蓝心闻言,眉目一垂,她何尝不知鬼婆说的是正理,只是事到临头,却总是难以不动怜悯之心。站在原地略定了定神,蓝心开口岔道:“师父,今日天色已然晚了,咱们就在此暂歇一宿,明日再去寻洛晨下落吧……”

    鬼婆瞥了蓝心一眼,呵呵笑道:“嘴上说着天色已晚,明日再寻,心里巴不得转眼就站在洛晨面前呢,这么说吧,洛晨眼下在哪,为师心知肚明,只是你这一去,凶险万分,更有性命之忧,若再行差步错,只怕连我都救不得你,如此你还想去么?”

    蓝心闻言,神情不动,看向鬼婆。半晌,鬼婆冷笑一声,说道:“好了好了,老婆子我就多余问这么一句,这也是你命数使然,强求不得,到时候若当真丧命,你师父我自然尽力相救,若是最终没能救回来,你也莫要怨我……”

    此话一出,蓝心方才淡淡一笑,说道:“全凭师父安排,徒儿断无怨言。”

    鬼婆轻轻一哼,也不答言,径直走向义庄里七扭八歪的棺材,左瞧瞧,右看看,直逛了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缓缓点头,说道:“嗯,你运气不错,这里的棺材上阴气鬼气浓郁,且并未沾染多少煞气……能用,能用!”

    说罢,鬼婆双目一凝,并指如刀,鬼气成刃,破空而出,但听噼啪声响,棺木应声而碎,被削成了三指四方,长短不一的木桩,长有丈余,短则三尺,随后这些木桩轰然拼合,瞬息成了一顶大轿,只是眼下这大轿只有框架,并无轿帘,且转合生硬,不但不显喜庆华贵,反倒阴森诡异,令人见之不安。

    鬼婆将这大轿前前后后打量了一番,这才点头说道:“为师知道你倾心洛晨,幸而洛晨那小子也是个值得托付的,那摄魂针本是我师父赠与我,你随身携带多年,如今便赠与你罢,这顶大轿也算你的嫁妆,只是得先放在我这,待到你要用的时候,我再给你……”

    “哗啦啦”

    说罢,鬼婆手一扬,一道黑气自鬼婆紫府而出,蓝心定睛看去,乃是一匹漆黑绸缎,这绸缎柔软如水,其上鬼气森森,凝儿不散,覆于轿骨之上,自合其形,须臾已然将那框架包裹成一乘黑轿,这大轿黑纱飘荡,周围阴风隐隐,玄奥非常。

    “好了,这鬼轿上用的乃是我鬼仙以阴气揽月光织就的鬼魂纱,能遮鬼气,能保性命,眼下须得在外面放一晚,待到明日我收了这鬼轿,咱们二人便去寻洛晨,若是去的晚了……呵呵,洛晨可就不是洛晨了……”

    蓝心闻言,心下担忧,故一再追问,奈何鬼婆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愿多说,蓝心左问右问不得,只好在义庄里自寻了一处干净地面,打坐休息,这正是“邪星照定元神隐,清歌总是女儿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4回 收鬼轿师徒离义庄 入大阵怒现阴神相

    上回说到,鬼婆蓝心离了江城,来在当年修习阴神的义庄之中,除去了庄里几只阴傀,随后鬼婆御鬼气击碎棺木,做成一顶大轿,又以鬼魂纱覆盖其上,说是给蓝心的嫁妆。蓝心奇怪,开口相询,怎奈鬼婆守口如瓶,并不多言,如此一夜须臾而过。

    转眼夜尽天明,世间虽是兵荒马乱,妖鬼横行,可是这天色却依旧明亮剔透,万里无云,鬼婆带着蓝心缓步而出,又将放在院里的大轿细细打量了一遍。此时被清晨紫气一冲,轿上鬼气收敛内隐,乍一看不过是一顶寻常大轿,除去颜色深黑,并无甚奇特之处。

    如此来回看了半晌,鬼婆方才缓缓点头,神情颇为满意:“嗯,如此便成了,自打你师父我拜入鬼仙一道,还是头一遭使用这鬼轿之法,这会该办的也办完了,咱们师徒二人也该上路了。”

    蓝心知道自己纵然再去询问那鬼轿之事,以师父的性子也断不会多言半句,索性不去提他,直接开口问道:“师父,当年晨哥离开时是朝东边望海方向去的,这会时过境迁,谁也不知他会游荡到何处,只怕要找到他难免还要费一番功夫……”

    鬼婆闻言,慢慢抬手,院中鬼轿上黑光一闪,随后由大化小,由小化无,变作一道细细黑线,射入鬼婆紫府,踪影全无。此时,鬼婆方才开口说道:“呵呵,你那情郎多灾多难,经历不凡,我又怎会不未雨绸缪?当年分别之时我已在他身上种下一道鬼气,这会只需凭着这一道鬼气便可找到他,哪里还要去大海捞针?”

    谈话间,师徒二人已然走出义庄,顺着小路朝山下走去,此时晨光熹微,薄雾迷蒙,黑柳林中寒霜满树,银枝纵横,与地上那残存黑叶互衬互托,煞是好看。蓝心一面行走,一面赏景,过了片刻方才问道:“既然您已在晨哥身上留下标记,那他这会又在何处,从江城过去又要多久?”

    鬼婆斜了蓝心一眼,悠悠说道:“他机缘不浅,遇见高人指点迷津,既是造化,也是劫数,这会也不在人间,乃是在天上,要去找他,还得颇费一番周折,哪有你说的那般轻巧?”

    蓝心闻言一愣,当即会错了意,只道鬼婆说天上乃是指洛晨已然身死,魂魄归天,登时悲从中来,脚步一乱,便落在了鬼婆身后。

    这鬼婆走在前边,忽觉蓝心周身鬼气一动,便知她定是关心则乱,不由暗叹了一回,等了半晌方才言道:“眼下洛晨身在奇境天外天,要想过去,须得去找我一位长辈,有他引路,方能到达,否则便是难上加难……”

    鬼婆这里话音未落,蓝心玲珑心思,早知自己会错了意。虽说她与鬼婆相处多年,早已熟之又熟,可这事毕竟是儿女私情,多少还是有些羞臊,幸而蓝心豁达,不过片刻面色便已如常,脚下错动,来在鬼婆身旁:“师父,天外天我却从未听您提起过,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此时师徒二人已然快要走到山下,鬼婆抬头望一望天,面色沉凝,良久才说道:“当年上古大妖出世,三宗掌门合力迎敌而不能胜,无奈之下便借天地三处灵泉摆下三才阵,击杀大妖,可是这三处灵泉却因损耗太过,分崩离析,灵力轻而上腾,于天地中间自成一界,其中品类繁盛,多生妖神,便是这天外天了……”

    鬼婆说的虽是言简意赅,但有心人一听便知这其中必然还有故事,蓝心与鬼婆相处多年,自知此时断不能横加追问,否则鬼婆嘴巴一闭,那便再问不出什么了。思虑至此,蓝心微微一笑,说道:“师父,这天外天如此神妙,您可曾去过?”

    这会二人已然来在山下,只需再走个七八丈远便可离了黑柳林,谁知蓝心话音未落,鬼婆不及开言,便有一道雷光倏然而起,照着师徒两个的头顶轰然劈下,其上灵力炽烈,杀意奔腾,摆明了要取这二人的性命!

    “咔嚓!”

    这边雷光才起,蓝心鬼婆面色齐齐一变,周身鬼气大作,舞成一片黑风,悍然迎向惊雷,但听半空噼噼啪啪响个不停,那真是地动山摇,乾坤变色,如此过了半晌,雷光鬼气方才各自消散,只是这会正是清晨,紫气东来,纯阳炽烈,两下相争,鬼气自然就落了下风。

    出手化去惊雷,鬼婆一双老眼中精芒明灭,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早看出四周乃是一个绝踪阵,且这绝踪阵内还有其他阵法扶持,方才那惊雷应是天宗手笔,如此一来,因果自现。不想昨夜才被扣了屎盆子,今天早上就有苍蝇跟来聒噪。

    思虑至此,鬼婆嘴角一翘,拐杖顿地,催音成浪,赫然说道:“天宗,地宗果然名不虚传,连老窝都被人给端了,竟然还有弟子能布下这等阵势,真是令老身刮目相看呐……”

    这边一语未了,阵中便有话音传出:“阴傀肆虐江山,鬼仙助纣为虐,汝本为鬼仙宗师,当持心端正,救护苍生,谁知你竟与那妖魅邪祟同流合污,趁我两处宗门不备,暗地偷袭,当真无耻至极,今日我与你道明因果,说清利害,随后便要你葬身于此!”

    说罢,四周雷光又起,更有阵阵冰云飞腾,土地来回起伏,暗藏杀机,火光明灭,飘忽不定,各路道法飞旋四周,步步为营,缓缓朝着中央逼来。蓝心不想一夜之间,自己师徒二人与各宗门的误会竟能深得如此,当即上前一步,朗声喝到:“各位道友且慢,滋扰天地二宗的,实在另有其人,还请各位罢手,莫要徒增伤损!”

    蓝心本是玲珑心思,只因一念偏颇,便顺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边话才出口,蓝心就后悔了。眼下误会之深,岂是自己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且方才自己还说莫要徒增伤损,只怕这话听在这三宗弟子耳里,便是自己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了。

    果然,蓝心刚刚说完,阵中雷光火焰,惊风冰雪便愈发狂躁凶猛,随后话音再起:“大胆鬼仙,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今日我仙门诸位同道便会一会你们师徒二人,看看到底是我等徒增伤损,还是尔等神魂俱灭!”

    “噼噼啪啪”

    雷光骤起,惊风呼啸,风雷之中那时石如流星,雨似飞蝗,雪若羽箭,火腾红蟒,呼啦啦地朝着二人压了下来,且这满天术法还不都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还有些剑走偏锋,暗中伤人的路数,应是三宗之外的其他仙门弟子,也闻讯前来,打算助拳占便宜。

    “咳咳咳……”

    鬼婆立在当中,鬼气呼啸而起,堪堪将周遭法术挡下,只是鬼婆也轻轻地发出几声咳嗽,似是吃了点亏。若放在平日,漫说深更半夜,只需再过一个时辰,鬼婆也不至于如此,只是这会清晨,紫气东来,烈阳升腾,鬼气一起便先被初晨紫气削去五成,自然威力大减。

    “诸位道友,此时清晨,阳气炽烈,正克鬼气,还请地宗道友布阵,我等合力杀之!”

    蓝心一听,更是焦急,只是尚未想出个脱身之策,便觉周遭阵阵烈阳如火,呼啸间朝着中央而来,随后飞石暴雨,白雪红炎齐至,更有无数寒光剑意夹杂其中,呼啸而来,颂咒之音绵绵不绝,这一番攻杀一过,必然还有后招。

    蓝心周身鬼气运转如飞,奈何紫气当头,根本施展不开,此时鬼婆忽然回头,看着蓝心说道:“你这小丫头,还是太嫩了……啧啧啧,行了,好多年没舒展舒展筋骨了,今个就借着这些不知死的小辈,让你见识见识……蓝心,瞧好了,这才叫做……阴神相!”

    说罢,鬼婆周身气势一变,灰白散发倏然飘舞,一双三角老眼,顿成狭长凤目,目中紫里养黑,黑中带红,红中透黑,流转不定,面上纵横沟壑,须臾细如凝脂,肤色煞白,透可见骨,青筋历历,蠕动不止,鬼婆阴神相一出,虽然狰狞可怖,却也没了半点老态,倒像是个妙龄女子。

    “相思深处昏如昼,春满香堂花满楼,**尽时无穷夜,对月垂珠万载休!”

    话音尖锐,直入神魂,但见鬼气如潮,竟生生将清晨满天紫气遮蔽,旭日光芒倏然暗淡,一时间外面虽是红日初升,晴空万里,阵中却是昏昏漠漠,渺渺冥冥,无尽阴气鬼气纵横弥漫,蓝心只觉周身一轻,百脉顺畅,整个人登时精神了起来。

    方才那一干道法借紫气威势,冠冕堂皇,这会被阴气所侵,登时没了威风,鬼婆身形飘忽,手中拐杖左戳右点,前遮后拦,须臾便将那无数精微道法消弭无形。随后鬼婆手掌一番,结成一个阴蚀印,但见那黑气之中无数厉鬼怨魂倏然凝聚,扑杀而出,不多时阵中已然传来惨呼之声,鬼婆随后而动,先将念咒之人一一打落,再寻护阵之辈,个个击伤,如此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大阵就快要破了。

    蓝心此时立在当中,虽有心叫师父不要伤了这些仙宗弟子性命,但转念一想,纵然如此做,也断不能冰释前嫌,且这会自己被鬼气所护,隐迹藏形,若贸然开口,平白授人以柄,岂非得不偿失,故而竟不出声,只凝神观看师父于阵中大展神威,打得各宗弟子鬼哭狼嚎。

    却说这鬼婆将护阵弟子打落数人,已然推知阵眼所在,当即回转身形,视满天道法剑气如无物,闪动只见早来在阵眼跟前。这维持阵眼的乃是三名地宗真人,这会各自被阵法绊住,脱身不得,只能眼看着鬼婆越来越近,心中发苦,闭目待死。

    “道友且慢!”

    此时,阵外忽然传来一阵隆隆话音,随后一道惊雷倏然从阵外逼入,连带着阵阵云气,这云乃江河湖海水汽蒸腾所化,一入阵中四散开来,随后雷光一激,阵中鬼魂哭嚎间纷纷烟消云散,连带着鬼气都淡了几分。

    这边来人逼退鬼婆,随后又有一道身影翩然而入,倏然立定阵眼,这人一入阵中,大阵遽然变幻,连带着内里的纯阳阵,五行阵也纷纷运转,轰然朝着鬼婆压来,不多时便将那四处弥漫的鬼气逼得只剩下三十丈方圆。

    “噼噼啪啪”

    云气飞腾,雷光明灭,鬼婆面色沉凝,步步后退,不多时已然来在蓝心身边,随后鬼气一鼓,将来人道术挡下。此时鬼婆方才说道:“徒儿,这仙宗人多势众,今日之局,十分难破,方才这人入阵时,将大阵破开了一处,待会为师以鬼气护你,你速速借鬼隐之法顺着缺口遁走,去望海一带寒袖山庄后山找……”

    这边话音未落,阵中阳气倏然而起,狠狠朝着中央鬼气扑了下来,鬼婆身形一震,便把话头给打断了,随后发出一阵摄魂鬼哭,阴气席卷,朝着面前的天宗修士而去。那修士似乎没想到鬼婆竟会这般凶悍,登时后退三丈,此时阵中鬼气已然被大阵逼退,这修士后退三丈,便可借紫气之威,但见他两手之间雷光闪闪,云气氤氤。

    这名修士本就是飞仙修为,又有大阵庇护,紫气加持,威力不凡。鬼婆本应退避,但为保蓝心离开,故而不退反进,与那修士硬撼一招,口中咳血,周围鬼气倏然又缩三丈,同时一缕鬼气倏然探出,准确地点在方才阵法的缺口之上。

    “嗯?”

    大阵深处传来一声惊咦,随后灵力流转,瞬息便将那缺口补全,只是就方才这一空档,蓝心已然遁出,虽担忧师父,但也知此时万万不能停留,故而便以鬼隐之术速速遁走,留下鬼婆一人在这阵中,独战仙宗众人,这正是“无边神通诛鬼道,只因片语不分明”,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5回 入望海哀鸿虽烽烟 医伤病结缘残瓦房

    上回说到,鬼婆蓝心做成鬼轿,离了义庄,刚到山下便有无数仙宗弟子布下大阵,欲要将二人击毙。此时正是清晨,紫气东来,烈阳克阴,鬼婆神通广大,显出阴神相,遮蔽日光,几欲破阵,谁知此时又来高手,鬼婆自知破阵无望,以鬼气将蓝心送走,径奔寒袖山庄而去。

    却说这蓝心离了大阵,催动鬼隐之术,头也不回一路向东遁走,幸而那些仙宗弟子被鬼婆一力拖住,并不曾追来。只是鬼婆却被困在阵中,不知安危,蓝心修行多年,心性平稳,自知此时纵然回头也于事无补,索性不再多想,催动鬼气急速而行。

    这鬼仙虽有肉身庇护,但终归修习阴气鬼气,蓝心飞行一阵,只觉满天烈阳刺目,这才缓缓落在地上,拣阴影处前行。这江城义庄离望海尚有一段路程,纵然有真人的修为,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少说也要三日才能达到,幸而蓝心身为鬼仙,一成鬼体便有御空之能,故而只用一日多点的光景,便已然来在望海附近。

    却说这蓝心来在望海,只见城墙四方残破,房舍多有倾塌,那城墙残破,其上抓痕历历,这房舍倾塌,内里尸骨犹新,青烟遍地,余火森森,这边老母寻儿,泪流满面,那边婴儿唤母,孤苦伶仃,真个是哀声四起,痛彻肝肠。

    只因这望海乃是春秋叛军造反之地,当年叛军一起,望海便已然乱成一团,再无规矩,后来又有阴傀四散,杀到望海。当初望海守军或是不从,被叛军就地剿灭,或是投降,在华都城下身亡,这阴傀一来,整个望海竟无半点可用之军,唯有青壮百姓上前抵挡。

    列位看官,那阴傀力大无比,生性凶残,哪里是年轻力壮就能应付的?故而整个望海险些被阴傀给灭了,幸而有仙宗弟子随后赶到,这才幸免于难,只是青壮早已死了九成九,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加上零碎阴傀不时出没,华都朝廷初径战乱,元气大损,无力整治,这才成了今日这幅模样。

    鬼婆临别之时,只说了望海附近的寒袖山庄,蓝心不知地点,这才先到了望海城来问一问路。只是她才走入城中,便早有一群拖家带口,面容枯槁的百姓呼啦啦地涌了上来,什么破碗破茶杯,碎瓦片零布头纷纷伸到面前,哭声盈耳,哀求不住,堵得蓝心连挪都挪不动了。

    “姑娘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姑娘,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我的孩子吧,我的儿他快饿死了!”

    “姑娘,我母亲她生病了,求您救老母一命,求您救老母一命!”

    “姑娘……”

    “姑娘……”

    只因蓝心身穿的是一身水蓝衣袍,一看就知不是凡品,这些破布烂衫的百姓见了,哪有不围上来的道理。只是蓝心平素里见了冤魂厉鬼,甚至于阴傀妖魅都会怜悯三分,此时被一群灾民百姓围在当中,面色反倒十分平静,并无半点动容。

    你道为何,只因蓝心闭关出来,随鬼婆游历之时,也曾见过这等景象,那时蓝心自是动了恻隐之意,上前给灾民分发钱财,医治疾病,谁知竟有人不识好歹,趁乱想要在蓝心怀中抢夺银钱,更有甚者竟还有非礼之举,当即被鬼婆以鬼法魇住,受足了惊吓折磨方才放过,打那以后,蓝心对于灾民虽也会施舍,但却再不似之前那般嘘寒问暖,鬼物凶厉,尚且单纯,百姓虽弱,其心难测。

    此时蓝心面色如水,立在当中,一言不发。过了半晌,周围灾民似是被蓝心神情所摄,渐渐闭嘴后退,这会蓝心方才将紫府之中收着的干粮清水取出,分发难民,眼下望海已经残破成这般模样,即使给了钱也无处花去,还不如给些吃的来得实在。

    待到将周围难民打发了,蓝心方才转身走到一名少年跟前,这少年面容消瘦,脸上尽是灰尘泥土,眼底忧色满溢,正蹲在一处残墙根下垂首低低啜泣,蓝心来在身旁,他都一无所觉。

    “方才说娘亲生病了的,便是你么?”

    “啊!”

    蓝心甫一开口,这少年登时吓了一跳,整个人望后一蹦,几乎贴在墙上,随后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低着头不敢看蓝心。蓝心见这少年举止,便知他尚不大晓事,故而才有些怕生,当下问道:“方才可是你在人群里,说你娘生病了么?”

    蓝心本就声如天籁,此时开口,更显温和,这少年似是愣了愣,半晌才抬起头来,一见蓝心眉目清秀,唇红齿白,真如清风霁月,雪舞寒梅,令人见之神往,心下当即一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大放哀声:“我娘病了,求姐姐……求姐姐救救我娘!”

    说罢,少年也不管地上残碎砖瓦,重重地就磕了下去,只磕了一个,便已然擦破头皮,流出血来。蓝心见状,急忙将这少年扶起,指尖聚起一丝灵力,轻轻在这少年额头拂过,血流立止,这才问道:“你就不怕我不会治病,反送了你娘亲的性命?”

    这少年只觉额头一凉,疼痛大减,听闻蓝心之言,福至心灵,当即起身言道:“之前那些阴傀来城里抓人,我就见过那些有本事的仙人,他们杀了阴傀之后还给城里的人治病疗伤,姐姐和那些人一样,肯定也有本事……”

    说着,少年已然转过身来,用力擦擦眼泪,迈步便朝着北面走去,蓝心神情淡然,紧随其后。二人穿大街过小巷,不多时来在一栋破屋门前,少年面露急色,匆匆回头看了蓝心一眼,便先行跑进屋中,蓝心随后而入。

    这屋子本是一明两暗的房子,坐北朝南,也算不错,只是眼下西首的房间已然倒塌,中间正厅也只剩下一半,唯有东首卧房尚且完好。蓝心迈步走进卧房之中,但见一名中年女子躺在床上,身上杂七杂八地盖了一堆,什么棉被,什么门帘,什么衣服统统堆在上面,简直要看不见人了。

    少年见蓝心盯着那一堆杂物看个不停,面上一红,低声说道:“我娘生病……我怕我娘冷……所以……所以就……”

    蓝心暗叹一声,眼下天寒地冻,生病气血不足,还压了这么些东西在身上,这位夫人能活到此时,也是颇为不易了。思虑至此,蓝心这才说道:“就算怕冷也不至于盖这么些东西,赶紧拿下去吧,否则重物压身,气血不畅,岂非雪上加霜?”

    少年闻言,如梦初醒,急忙上前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撤了下去,只留一床棉被。这边东西一撤,床上女子的气色登时好了几分,只是依旧昏迷不醒,蓝心走到床边,拿鬼眼一扫,便知这女子跟本不是得病,而是被一缕阴煞沁入脏腑,盘桓于内,这才会昏迷不醒。

    此时探明根底,蓝心伸出玉手,一缕鬼气打入女子体内,那阴煞与鬼气勉强也算同根,此时鬼气入体,女子脸色愈发苍白,不似人形。少年在旁急得手足无措,但又不敢贸然打扰,只好紧咬牙关,一声不吭,眼睛却没离了娘亲半点。

    蓝心催动鬼气,渗入脏腑,不多时已然将五脏阴煞尽数收拢,只要五脏一清,阴阳轮转,经脉中丝丝阴煞纷纷聚拢,停于喉间。蓝心牵引鬼气,将阴煞顶在女子喉头,随后倏然探出手指,于女子胸口轻轻一点,同时鬼气乍收,阴煞被蓝心这一指点中,顺着喉咙往上,猛然喷出,屋里寒意大盛,腥臭扑鼻。

    “娘!”

    少年忧心娘亲,见娘亲嘴里吐出黑血,哪里顾得上什么好闻不好闻,当下扑了上来,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内里尽是关切。此时,但见中年女子缓缓睁眼,猛然咳嗽了几声,这一咳嗽,面上苍白退去,渐生红晕,与方才判若两人。

    少年见母亲气色转好,这才放心,转过头来又复跪下,就要磕头。蓝心急忙将他拦下,开口问道:“你娘亲已然无事,最多到傍晚便可下床,不必担心。我这会有要事相询,你可知这望海成附近的寒袖山庄坐落何处?”

    少年闻言一愣,当下言道:“寒袖山庄就在望海城北边不远的寒袖山上,那寒袖山山势蜿蜒,十分好认,出了望海城朝北走就能看见,那山上也有很多高人,之前还来过不少次,给我们留下了好些吃的用的,只是最近来的少了些……”

    少年见母亲好转,心情振奋,话也多了起来,此时床上的女子又发出几声咳嗽,少年急忙转回身去看望。但见中年女子缓缓睁眼,瞧了瞧床边的儿子,低声说道:“嗯,儿子,我……我这是死了么?”

    少年闻言,鼻子又是一酸,握着母亲的手说道:“娘,您没死,我请来了一位世外高人,您这会的病已经好了,傍晚便可以下床了!”

    女子闻言,眉头略动了动,抬起头来在屋里扫了一眼,这才躺下,看着少年说道:“我的儿,你请来的高人在哪呢?”

    “啊?”

    少年一愣,急忙回头,但见卧房之中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旁人?又在外面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少年虽知世外高人,来去无踪,但终归心下失落,垂头丧气地回到屋里,坐在床边,嘟囔着说道:“娘,高人走了……”

    女子看着自己儿子这幅浑样,不由好笑,说道:“行了,石头,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哪里是咱们说见就见的,这次救了你娘一命,都是咱的大机缘了,走了便走了罢,这会娘也精神些了,等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少年听了这话,方才有了点笑模样,依旧让母亲在房中歇息,自己则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不时朝着空中望一望,也不知在瞧些什么,这正是“无心救命成缘***回谁知何处寻”,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6回 临后山踏雪寻真仙 腾惊风排云向东海

    上回说到,蓝心来在望海,但见城中灾民遍地,房舍残破,一片凄凉,便将随身干粮分发灾民,又帮一名少年治好了娘亲病症,问明寒袖山路途方位,随后离开。这少年虽无仙缘,但日后也有因果,此处暂且不表。

    却说蓝心离了望海,一路朝北而来,不多时早瞧见一处山峰,这山峰山势起伏回转,颇为幽深,便如青衣水袖,乱舞风华,内有庄园,重楼高阁。蓝心于空中定睛一看,便知此处正是那寒袖山,也不望前山而去,径奔后山而来。

    眼下乱世当道,邪祟横行,地气已污,故而这高山大川之中也渐生惨雾,盘桓不去,颇为阴森,身在其中自然是看不出来,但天长日久,也必会多生疾病,运道不佳,甚至于幼儿早夭,青年早亡,种种不祥,非止一端,只是这凶相偏生为天地所成,别说蓝心,纵然鬼婆在此也一样是无能为力。

    蓝心来在山上,缓缓按落身形,这山中除了寒袖山庄弟子之外,还有不少平民百姓于山中来往耕作,居于木屋,虽不甚富足,但比之望海城中那般凄凉景象,却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蓝心这会寻人心切,不过草草一观,便径奔后山而来。

    这寒袖山庄庄主池炀,当年被阴神教所害,不但自己妻子被炼成厉鬼,还险些把女儿池萝和自己的性命也给搭了进去,幸而有洛晨和后山看守坟园的端木望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只是阴煞入体,伤了元气,这些年已然渐渐把庄中事务交于池萝搭理,池萝心思缜密,明察秋毫,山庄自她接手,也算是蒸蒸日上,在这阴傀横行的乱世之中,反成了个世外桃源。

    闲话休提,却说这蓝心身形鬼魅,不过片刻已然飘入后山,这后山本就是安葬之所,坟墓林立,只因时常有人打扫,更兼各座坟茔俱都是白石打造,排列整齐,所以才不显得那么荒凉诡异。蓝心本就是鬼仙,对于甚么坟包死尸早已见怪不怪,落下身形,脚踏实地,迈步便朝着墓园深处走去。

    眼下正值冬日,山上结霜,肃杀寒冷,阵阵惊风过处,银屑飞舞,琼瑶遍地,加之晴日掩映,长空如洗,若非遍地坟墓,还真是一番好景。蓝心怕其中的前辈脾气古怪,故而才不曾直接飞进墓园,只缓缓朝前走去,不多时已然来在了墓园尽头。

    “咳咳咳咳咳……”

    顺着园中石路往里走了还没有十丈,一阵干咳便从身边传来,蓝心绣眉一动,转头看去,但见一名精瘦老者拄着一把大扫帚,一面打理着地上残雪,一面缓缓而来,这老者身穿漆黑长袍,脚踏土灰棉鞋,尖鼻塌腮,小眼歪嘴,一枝铁簪不当不正,两缕鬓发非黑非白,走路颤颤巍巍,身形摇摇晃晃,一副弱不禁风之态。

    蓝心立在一旁,将老者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心下也不能认定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师父所说的前辈,只得先缓缓欠身行礼,开口说道:“前辈,小女子初来乍到,有急事相询,不知……”

    这边话音未落,老者倒先开了腔:“女娃,老头子我在这墓园中待了一辈子了,寒袖山庄大大小小,上上下下的人,就没有我没见过的,你……不是山庄的人,这青天白日跑到后山墓园来又是作甚?这里都是死人,没人能站起来和你说话……”

    说罢,老者又拿起扫帚,头不抬眼不睁地扫起雪来,蓝心看着地上残雪被扫帚带起,若有所思,半晌才缓缓说道:“外面妖孽横行,民不聊生,到了何处都是哀鸿遍野,哭声不绝,到真不如这墓园子里,人人安眠,耳根清净。”

    “咳咳咳……”

    老者又复咳嗽两声,随后干笑几下,扶着扫帚说道:“小女娃子年纪不大,怎么还学那些厌世之辈,孤高之徒,做出这么一通不死不活的言语来,如此说来,难不成为了那片刻清净,便要舍生求死,一了百了不成?”

    若是放在平时,蓝心自有话语分辨,只是这会师父安危不知,生死未卜,蓝心面上风轻云淡,实则焦急万分,哪里会有闲心在这磨牙?故而也不言语,就这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老者,寒风吹拂,碎雪纷飞,二人便如石雕泥塑一般,不动分毫。

    如此过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老者握着扫帚的手掌轻轻一紧,但见阴风凭空而起,随后鬼啸阵阵,摄魂催魄,纵使蓝心身为鬼仙,也不由得生出一阵惧意。方才老者行来,蓝心便未能察觉半点气息,此时见老者出手,风云变色,自知他就是师父命自己寻找之人,眼底急色一闪而过。

    须臾阴风收敛,老者又复垂下眼眸,这才叹了口气,淡淡说道:“当年我见到鬼婆之时,她也不过是一个小小鬼仙,不想光阴迅速,时过境迁,她倒还真收了个好徒弟……罢了罢了,这会你自己前来,想是你师父已然被困了吧?”

    蓝心闻言,身形一松,言语中这才有了一丝悲戚:“前辈,天宗地宗为阴神教所灭,我和师父平白遭冤,这会家师被仙门众人布阵围攻,生死不知,送晚辈脱身前嘱托晚辈前来寒袖山庄后山相寻,眼下已然过去数日,还请前辈出手搭救!”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却不提救人一事,反说道:“我且问你,若是你和你师父并未受到仙宗围攻,又打算去往何处,寻找何人?”

    这会蓝心只盼着眼前之人能保师父周全,故而也不相瞒,当下言道:“前辈,我与师父本想去往天外天寻找一名叫洛晨的少年,谁知才下了山,便被仙宗众人围攻,所以才耽搁至此……”

    老者干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错,的确是耽搁至此,你只道你师父生死难料,竟不想想那洛晨在天外天中,命悬一线么?这会我倒要让你选一选了,你若是去救师父,便护不了洛晨,你若是去寻洛晨,便护不了师父,如此二选其一,你又要如何抉择?”

    蓝心立在旁侧,忽闻老者说洛晨命悬一线,心下不由得就是一惊,后又说二者不能两全,难免就有些乱了方寸。一时间既想救师父,也想护洛晨,两下相争,难有定论,如此周而复始,心绪越发乱作一团,不能运转神思。

    这边蓝心进退两难,老者倒是风轻云淡,拄着扫帚打起瞌睡来。蓝心胡思乱想到了极致,整个心神忽然一清,便如冲破了甚么关窍一般,双眸之中神采一亮,周身鬼气略微涌动,待到气息平复,蓝心方才抬起头来,开口说道:“还请前辈带我去往天外天。”

    老者闻言,悄然睁眼,嘴角含笑:“哦?难道你就不怕你师父命丧仙宗之手?”

    蓝心上前一步,同样是巧笑嫣然,朗声说道:“家师性命如何,自有前辈担心跑腿,我不过一名小辈,越俎代庖,反客为主,岂不是失了对前辈的礼数?”

    “你这女娃,占着老夫的便宜,还在这耍巧卖乖,果然和你师父那乖戾性子如出一辙!”

    老者哈哈一笑,袍袖倒卷,带着蓝心腾空而起,径自望东去了。此前诸般尽是清风波澜,这一去方是惊涛骇浪,暗流奔腾,四泽一成,天柱崩催,轩辕剑出,因果轮回,神剑斩尽三千族,黑轿独坐痴心鬼,龙庭金殿起邪煞,流星奔日万里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7回 落湖水先天散百脉 入青天初至诸夭野

    青天灼灼黑火,南风浩荡**,光阴须臾逝如梭,元神先天成就,踏云无碍狂歌。

    九星神庭明灭,三魂紫府清浊,前生今世转蹉跎,利剑一朝在手,乾坤换了山河。

    却说当日阴神教凡真仙师于天外天南欧丝之野,以祝融猛火仙身为引,炼化古神婵樱,将好好一个欧丝之野炼成一片漆黑火海。天外天各族赶来时,凡真早已离去,只留洛晨衍真,各族见状,登时将他二人当做元凶,穷追猛打,二人借黑火遁走,结果却被灭蒙一族赶上缠住,险象环生。

    彼时二人都已精疲力尽,没过多久已然不敌,最后衍真以烟障之法遮蔽长空,使得灭蒙一族方寸大乱,二人正要逃走,谁知此时狂鸟亦至,七色光流转飞射,加之灭蒙青羽护持,把二人打个正着,坠落尘埃,只是待到烟障散去,二人已然不知所踪,灭蒙狂鸟自不干休,又复将附近浮岛搜了个遍,可这两人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没留下半点痕迹,随后其余各族赶来,先是在附近巡视一圈,后才渐渐朝别处去了。

    要说这衍真洛晨二人,他们在欧丝之野已然被凡真重创,后又全力遁走,为狂鸟青光所伤,纵有烟障护身,也断然不能从那等绝境逃走。只因此前黑毛曾在欧丝之野喝了婵樱给的茶水,那茶水对人倒还有限,于灵兽却是开窍通灵的宝物,黑毛喝了茶水,暗暗运化,已有不凡,只是时辰尚短,看不出来罢了。

    这会洛晨遇险,正在跌落,黑毛于本命界中自有感应,登时化作一团黑光,将洛晨包裹在内,急速遁走。这黑毛本不欲救衍真性命,只是事出仓促,二人离得又近,便顺手将他一道带走,等到烟障散尽,黑毛早裹着二人走远了,一众族群自然寻觅不得。

    这黑毛带着两人遁走千里,亦自只撑不住,黑光衰微,一头便扎进了一座浮岛之上,这浮岛上有山峰连绵,隐隐围成八卦,中央下陷,雨水积压,天长日久便成了一处湖泊,所幸并无族群居住。这两人一猫从天而降,狠狠地摔进湖面,一时间碎雪飞琼,穿空而起,连涛排浪,回荡不休。

    黑毛所化黑光如水既收,随后化作一个五尺方圆的光球,将洛晨衍真包裹在内,悄无声息,周围各色怪异鱼虾绕来绕去,幸而没有什么凶猛族类,亦不曾妄加攻击。灭蒙狂鸟的青羽箭,七色光乃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神通,更有天外天灵力加持,威势不凡,这会两人各自昏迷不醒,唯有衍真身上不时有丝丝缕缕黑气散出,透过黑光渗入湖水,随后又被湖中灵力磨灭化去。

    这边衍真双目紧闭,周天自行,那边洛晨也是灵力流转,玄功暗运。此前洛晨已然晋级真人,任督二脉中汇聚先天气,后于寒袖山中鏖战厉鬼,天外天里恶斗妖邪,一身先天气早有散入百脉之势,须知真人证道飞仙需得将先天气化入百脉,随后再将其收归紫府,化作元神,是为飞仙。

    洛晨此番波折动荡,机缘巧合,屡遭强敌,每每受创,眼下沉在湖底,先天气缓缓而散,滋润百脉,分明已近真人圆满之境。若是寻常修士,单先天入脉少说就要用个一两百年,可洛晨竟有一蹴而就之态,也是十分奇异,且随着洛晨先天渐散,衍真体内流出的黑气也不再游向黑光之外,反倒被洛晨纳入周天,只是这黑气入体,不但不与灵力相抗,反而互助护持,先天气散开得愈发迅速流畅起来。

    且不说洛晨衍真沉在湖底,暗自运化,就在黑毛化身光芒卷着二人逃走之时,天外天西面,诸夭之野附近一座荒凉浮岛之上,一道青色光华冲天而起,随后又瞬息湮灭。就这一明一灭,早把周围石蝎鳞蛇并岩鬼土枭惊动,天上地下地聚了过来,这一处荒岛草木不生,尽是灰白岩石土壤,故而其上活物也多近其色泽,此时齐齐爬动,整个岛上灰白乱闪,碎响不绝,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这一群毒物畜生才聚过来,青光便已散尽,内里空空荡荡,全无半点踪迹,更没有丝毫气息外露,一群毒物自不甘心,左右攀爬,来回寻觅,直把天上地下搜了个便,这才缓缓散去,露出下面实地,只有几只碎石堆砌的岩鬼依旧悬在半空,一张鬼脸狰狞凶残,飞舞徘徊,不愿离开。

    过了半晌,一处丈许高的白石后头,蓝心削肩轻轻一松,神色颇为凝重。之前她被寒袖山庄后山名叫端木望的老者带到东海,下至海底,从一处灵泉跳下,来在这天外天中,只觉满眼青光弥漫,再看不见他物,蓝心心思缜密,又随鬼婆行走江湖多年,自然不敢怠慢,当下催动鬼隐之法,隐去身形,静待青光散去。

    等到青光一散,饶是蓝心性子沉稳,也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周围蟒蛇毒蝎,怪鸟幽魂,个个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围在一旁,若自己一时粗心,没有用出鬼隐之术,被这么多见所未见的怪物齐齐扑上,纵然不死,也要吃好大的亏。

    这会蓝心初来乍到,眼前这地面虽然荒凉,又有毒物,但也不能贸然就朝别处去,蓝心思量一番,腾身而起,躲到一块大石后面。直到此时她才想起,当初给洛晨种下鬼气的乃是师父,这会自己来在这天外天中,于洛晨毫无感应,又要到哪去寻呢?

    一牵涉到洛晨,蓝心就难免有些焦急,正无计可施间,忽闻头顶破空之声,更有阵阵金光龙吟,声势浩大。蓝心抬头看时,但见五只飞龙正望西而去,这飞龙金鳞玉爪,尾似扇,须如鞭,虽是龙身,却长着一副人面,七寸之处有三团明火,盘桓飞旋不止,其上阳气炽烈,即使蓝心与之上下远隔百里,也依旧觉着热浪隐隐扑面。

    这五条龙乃是天外天轩辕族人,轩辕族尽是人首龙身,神通广大,七寸之外三团明火唤做三昧真火,乃是精气神汇聚炼就,能焚天地万物,可锻玄铁精金。那神兵轩辕剑便是由轩辕族人世代看守,后来失窃,不知所踪,秃头张遭人陷害,这才被封在不周山上,脱身不得。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蓝心这边瞧见五条飞龙径奔西方,自己也不知洛晨身在何处,左右无事,不如跟上这五条飞龙,看看他们究竟往何处而去。其实在来此之前,端木望也与蓝心说了些天外天的境况,只是所言甚少,涵盖不全,蓝心听来听去,也只听了个皮毛而已,这会也认不出这五条龙究竟是哪个族群。

    这会蓝心腾身而起,望着那五龙身上所放火光,一路跟来,不多时只觉周围罡风渐紧,寒意萧瑟,重云浓密,遮蔽身前。幸而那轩辕族人三昧真火十分明亮,纵然云深雾重,也难尽数遮挡,蓝心循着光芒一路紧随,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边那几道火光方才猛然一沉,朝下坠去。

    蓝心见火光下落,急忙也随着按落身形,不多时冲出云层,只觉阵阵妖气浓如实质,扑面而来,险些将鬼隐之术直接破去。蓝心身形一滞,绣眉紧皱,催动鬼气稳定法术,这才悬于高空,定睛看去,这地方果然邪异

    但见那愁云淡淡舒卷,惨雾漠漠氤氲,这地上山川相连,绝壁之上无数洞府,那洞府锁链纵横,腥风煞气阵阵飘空。那洞中时有眼大如斗,杀机四溢满红血,又有利爪似刀,寒光闪烁刃封喉,这正是群山飒飒指重楼,流荧盘锁万邪收,何日黑云腾环宇,烛光不显火华休。

    眼前这地方山峦重叠,其上多有洞府,洞口皆有锁链,不时有巨目利爪于内闪现,更有怒吼嘶号,只是这锁链莹莹闪光,那利爪甫一触碰,立时便腾起一阵青烟,随后传来声声嘶吼,痛苦不已,想来这锁链便是囚禁内里之物所用。

    就在蓝心四处观望的空挡,那五条飞龙已然朝着远处高山而去,这高山绝世独立,周围还有几座大山拱卫,上有无数锁链延伸而出,将所有峰顶连在一处,那锁链上灵力流转,冠冕堂皇,整个山川锁链纵横,隐成阵势,摄人心神,玄妙非常。

    “吼”

    忽然,一阵惊天怒吼自那山顶浩荡而起,阵阵音浪四散开来,真个是天地变色,岳撼山崩,但见那锁链上灵光闪烁,明灭不定,尽数朝着山顶汇聚而去,如此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那怒吼方才缓缓平息,锁链随风摇晃,其上光芒略显暗淡,似是颇有损耗。

    蓝心于空中驻足观望片刻,因那山顶阳气过于炽烈,故而并为朝那边去,反随意寻了一处山峰落下,谁知这边刚刚按落身形,便看见一名黑衣男子正立在一座山顶,望着那中央高山,瞧这衣着,赫然便是阴神教徒,这正是“本欲诛邪行天道,谁知到头反助劫”,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238回 落主峰二神护阵法 起三昧轩辕镇妖邪

    上回说到,黑毛护着衍真洛晨二人坠入一处浮岛湖中,二人各运化周天,以待破关。这边蓝心承端木望相送,来在天外天欧丝之野附近,忽见五条人首神龙望西面而去,蓝心于后紧随,来在一处所在,忽见一座山顶站立一人,身着黑衣,看那形貌正是阴神教徒。

    蓝心随鬼婆于江湖行走多年,也曾料理过不少阴神教徒,但鬼婆只因阴神教名称碍眼,故而时时为难,蓝心却因知阴神教为非作歹,所以处处截杀。这会见了阴神教徒,蓝心虽有意除之,但毕竟身在异地,也不知对方深浅,贸然出手,多有不便,难免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停在空中未曾擅动。

    且不说蓝心隐迹藏形,将那黑衣人牢牢看住,方才那人面金龙一入诸夭之野,便径直朝着中央山峰而去。这山顶坡高顶平,中央略微下陷,山中本已掏空,却有一座极为巨大的八阵图荧光流转,封镇其上,八阵图中央镌刻太极,太极两个鱼眼之处,正坐着宵明烛光二女,此时她二女周身光明大放,却不四散,尽数收进身下八阵图中。

    “吼”

    那五条龙刚到近前,便有一阵冲天怒吼自八阵图下方传来,冲得是光明摇晃,沙飞石走。宵明烛光面色齐齐一变,手中法诀骤然而动,四方锁链中无尽灵力汇聚而来,注入八阵图,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下方怒吼这才缓缓平息,渐趋无声,宵明烛光二人远远对视,面上皆有无奈之色。

    直到此时,头顶五龙方才缓缓而下,伏于周边山岩之上,并不敢踏上八阵图半步。宵明烛光稳住阵法,朝四周望了望,随后开口言道:“轩辕一众,五龙长空,眼下你们五人既然到此,想来也早知道所为何事了?”

    话音未落,为首一只金龙缓缓颔首,人面上隐有黯然之色,隆隆说道:“吾轩辕一族,遗失轩辕剑,经久未能寻回,已负四神重托,前有北地从极之渊龙主神谕,说近来西方欧丝之野群妖暴动,欲要挣脱明光锁,轩辕剑既已遗失,我族也不必空守剑炉,故而便来助上神镇压妖孽。”

    宵明闻言,眉眼间闪过一丝苦笑之意,看来即使对轩辕一族,龙主也并未以实相告,毕竟劫数一起,天外天毁于一旦,若是传扬出去,必然又会旁生枝节。思虑至此,宵明轻抬臻首,慢开樱唇,缓缓说道:“不错,近来不知为何,大妖相柳,巴蛇,环狗各自躁动,这主峰之下的妖物更是昼夜咆哮,欲要挣脱明光锁遁去,此番托龙主叫尔等前来,便是要借你轩辕族之力,封镇此间妖物。”

    一番话说出,五龙俱都垂首:“但凭上神驱策,我等自当从命。”

    轩辕一族,神通广大,平日里虽也对四极之神礼敬有加,但也并不会如眼下这般低声下气,只因此前轩辕族丢了至宝轩辕剑在先,如此于礼便先亏了一层。此时龙主有令,派他们前来西方,这五龙皆有戴罪立功之意,所以才会这般恭敬。

    一旁烛光闻言,嘴角一哂,似是对这轩辕族前倨后恭之态十分不屑,当下言道:“眼下主峰妖物张狂,时时冲击阵法,我姐妹二人须得昼夜守护,寸步不离,无暇料理相柳巴蛇环狗那三个玩意,尔等七寸三昧真火,与明光锁本属同源,可借此镇压三妖,至于如何镇压,几分使力,尔等自己瞧着办就是了!”

    这一番话说的十分不客气,五条轩辕真龙面色倏然一变,七寸处三昧真火猛地一亮。宵明冷哼一声,手中法诀一分,但见一缕明光骤然自空中而起,灵力平顺炽烈,登时把三昧真火的火光给盖了下去,五只真龙低吟一声,不得不收敛起息,朝着中央略一垂首,四散而去了。

    待到这五龙各去镇妖,宵明这才看向正在窃笑的烛光,嗔了一眼,说道:“眼下本就是多事之秋,那轩辕族心高气傲,向来目中无人,你略敲打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得那么难听,真把他们逼急了,一走了之倒还好,若是反戈一击,最后受罪的不还是你我二人?”

    烛光天性烂漫,得理不饶人,闻言满不在乎,随口说道:“姐姐好心多,你我二人眼下虽被困在这八阵图中,但要料理那五只长虫,还不是举手之劳?怕什么反戈一击?我倒更怕他们一走了之,那三妖无人镇压,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能冲开明光锁了,若真到了这一步,那才叫有的忙咧……”

    宵明闻言,眉间忧色越发浓郁,这主峰大妖每发威一次,她二人就不得不抽取明光锁之力加固阵法,此地虽灵力浓郁,但终归架不住大妖威势与日俱增。时至今日,外围已有不少妖物破锁遁走,只是那些妖物也无甚本事,出去了也闹不出甚么风浪,但长此以往,山中大妖终会破阵而出,到时便是劫数大起之日了。

    思虑至此,姐妹二人也没了说话的心思,俱都闭口,纳灵入体,加固阵法,整个诸夭之野妖气四溢,阴云隐隐,纵然是上古神,也难免观之不安。幸而方才一阵嘶吼之后,山中便消停下来,再无一丝波动,二人镇守多年,于身下阵法了如指掌,不多时已然加固的七七八八,但除此之外,却再无别事可做了。

    这边姐妹二人加固法阵,那轩辕五龙也各自离了主峰,这诸夭之野主峰旁侧有大山五座,俱都中空,以为囚笼。此时五座大山,两座中空,其余三座各有明光锁束缚其上,内里囚禁的便是相柳,巴蛇,环狗三只大妖,此时透过灵力光晕,可见三只大妖眸子通红,形貌癫狂,正对着明光锁大肆扑杀啃咬,欲要脱出。

    五龙于空中端详半日,为首金龙已有定计,与其他四龙商议一阵,便有三只金龙腾身而下,以龙身盘于明光锁上,三昧真火化于其中,两下相合,三只大妖齐齐发出一阵哀鸣,纵然依旧疯狂无比,但比之前可是弱了许多。

    见三龙压住三妖,剩余两只金龙腾空而起,围着主峰缓缓盘旋,三昧真火光华大放,将主峰并周围几所大山尽数笼罩在内,灵力流转,连带着主峰八阵图都跟着明亮了几分,如此一来,形势稳固,除了那三只大妖依旧嘶号不止,其余妖物俱都噤若寒蝉,整个诸夭之野为之一清。

    这边阳气如风,扑面而来,蓝心不愿硬抗,落下身形暂避。此时那黑衣人却忽然转头,一双狭长阴鸷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随后借着山势起伏,急速朝着诸夭之野外围而去,这会中央阳气炽烈,蓝心见这人朝外而去,略一思量,便也随后跟上,看他去往何处,这正是“南生黑炎西纵妖,苍梧沉渊亦难逃”,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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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凡浮生录介绍:
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