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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国然     仙凡浮生录txt下载     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回 穷推敲难解乱迷局 封兵长洛晨服军众

    上回说到,云匡将那鞑子头目尸身带回土城,交给大将军左涛查看,左涛细细查问来龙去脉,唤项老验尸,发现这尸身多半是被北蛮巫术灌体,故而力大无穷。左涛虽心思缜密,但一时也看不出北蛮有何目的,兀自冥思苦想,云匡命洛晨先行退出帐中,自在内里等候不提。

    即使此时天降大雪,军中操练依旧照常进行,云匡城外遭遇鞑子,折损军士的事情也已在军中传开。虽然夜巡军士上午可以不进行操练,但洛晨还是来在校场之中,牧岚只看了他一眼便命他入列,一时间天色昏沉,大雪纷飞,校场之上无一人言语,只有枪尖破空之声飒然传来。

    待到上午操练罢,众军于场中暂做休憩,牧岚匆匆离开,早有军中百姓送来咸面饼和清水给众人分食。这边池萝拿着面饼凑到洛晨旁边,低声问道:“你们昨夜究竟遇到了多少蛮兵?我打听过,之前城中军士外出巡逻,别说折损了,连个挂彩的军士都没有,怎么这次忽然折了这么多?”

    洛晨看了池萝一眼,咬了一口面饼说道:“没多少,我们一百人,遇到了五十多名蛮兵,然后蛮兵全灭,我们一百人折了二十五人,云将军把那鞑子头目的尸身带了回来,带我去大将军帐下禀报此事,项老也来验了尸体,说是那尸体上有北蛮巫术的痕迹,至于其他,此时尚无定论。”

    池萝淡淡地瞥了洛晨一眼,嘴边浮现一丝笑意,他大可不必说得如此详细,只需一笔带过,自己也不好再去细问。可是这他却偏偏将敌我数量,还有回营之后的去向都说给自己听,真不知这人到底是用人不疑还是胸无城府。

    心下将洛晨方才说的话简单理顺一番,池萝方才缓缓说道:“此前军中派出巡逻的队伍来来回回这么些次了,并未听过谁受伤,更别提身亡,斩杀鞑子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你们这一次出城一下子就折了二十几人,不是扶威军太弱,那便是鞑子太强了?”

    洛晨点点头,说道:“我们遭遇鞑子是在一座孤村里,那些鞑子一开始便有些不对劲,一个个悍不畏死,即使伤残也要拼杀,这才折了几个弟兄,后来云将军冲入敌阵,欲要斩杀首,可是那蛮兵头目忽然生变,力大无比,我得空冲上,与云将军联手方才将之击杀。”

    池萝本就知道洛晨的功夫了得,此时听闻这些倒也不觉奇怪,立时接道:“随后云将军便把蛮兵头目的尸身带回来给项老查验,项老查验之后说那头目身上有什么北蛮巫术……那巫术到底是什么作用,项老有提及么?”

    洛晨摇头说道:“这倒没有,不过那时项老说蛮兵头领骨骼粗大爆裂,皮肉虬结撕开,虽然力大无比,但却是以命换力的法子,长久不得的。”

    池萝绣眉紧皱,一面嚼着面饼一面低低地念叨:“以命换力,长久不得……以命换力,长久不得……既然长久不得,为什么蛮兵还要将这么强悍的士兵编成小队潜入土城之后呢?如此一批一批的来,一批一批的死,既然无法集结,也就无法成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洛晨耳聪目明,池萝的念叨声早被他一字不漏地听了去,但却没有出言打扰。良久,池萝方才抬起头来,说道:“洛秦,我且告诉你,此时虽然只有一队鞑子生出异变,但见微知著,可知所图不小,这几个月鞑子按兵不动,这会又出现了这等凶悍蛮兵,两件事背后必有关联,只是这关联是什么,我却无从得知……”

    正说话间,远处沈青顾翔二人忽然朝着这边大步走来,一面走还一面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哎呀呀,看看这是谁啊?咱们扶威军巡逻从未出现伤亡,怎么咱们的洛秦百夫长大人第一次随军外出巡逻,就生生折了二十五个弟兄?哈哈哈,百夫长大人的本领,果然非同凡响!”

    洛晨心下诧异,举目向校场中望了望,原来牧岚方才已然离开,这会并不在校场之中,所以这沈青顾翔之流才会这般嚣张。洛晨还未开口,早有池萝林超手下的伍长站出来喝骂:“我呸,你们这些杀材,城外见了鞑子就知道捂着屁股撒丫子跑,这会在城中神气个屁啊!”

    “哎哎哎,老张,说错了,是捂着脑袋撒丫子跑!”

    “哈哈哈,然也然也,别人才是捂着脑袋,换做他们正是捂着屁股,一点没错!”

    两伙人本就不对付,一个月以来争斗不断,此时沈青顾翔出言不逊在先,随后这林超的手下又出口咒骂,两边军士登时全都恼火起来,厉衡只在一旁作壁上观,也不阻止。洛晨池萝二人因鞑子异变之事尚无头绪,心下正自烦躁,此时沈青二人又来挑衅,当即起身,面若寒霜。

    “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沈青顾翔,你们两个败军之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这会杵在这里胡吹大气倒是痛快,若是等下动起手来,技不如人吃了皮肉之苦,趴在地上求饶可断然不好看。”

    沈青顾翔二人闻言,也不答话,只站在原地冷笑,此时厉衡方才走上前来,漠然说道:“几位兄弟不过是因为昨夜扶威军中折了二十多人,一时心下不平,所以才会略有口不择言,池萝队长一上来就要喊打喊杀,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洛晨百夫长在校场上威风凛凛,可一到城外,怎么就这般……”

    其实众人皆知此次扶威军被蛮兵所袭,折损军士另有蹊跷,也不是洛晨一人的问题。但眼下两伙相争,自是针尖对麦芒,只求能够压伏对方,至于什么蹊跷,什么功过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洛晨这边众人闻言,当即骂了回去,两边各不甘休,眼看着便要动起手来。

    “下午乃是自行操练之时,如此校场喧哗,谁给你们的胆子!”

    两伙人正争执间,只听一声轻喝自校场外冒雪而来,正是方才离去的牧岚。众人见之纷纷躬身行礼,牧岚走进校场之中,先是扫了众人一眼,随后才说道:“大将军有令,昨夜云匡将军带兵巡逻,偶遇鞑子,折损军士,其中虽有鞑子凶猛之故,但也有云匡轻敌之因,重打四十军棍,以示惩戒。”

    此话一出,厉衡手下之人脸上皆有得色,倒不是因为云匡挨打,只是经此一事,日后若是再吵嚷起来,他们便有话可说了。谁知牧岚忽又说道:“近日鞑子猖獗,为祸不小,各队出城巡逻务必各自谨慎,此番歼灭鞑子小队,军士洛秦相助云匡击杀头目有功,即日起封为新兵长,统管土城新兵!”

    厉衡脸色一变,心下大为不甘。本来洛晨本领高强,池萝工于心计,且占着先机,无论如何都没有他的出头之日,他好不容易寻到破绽,在新兵之硬生生抢来了一些势力,此时洛晨却又被封为新兵长,统管所有新兵,如此一来,他一个月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如何甘心?

    牧岚说罢,看向洛晨,平静说道:“此时你既然已经身为新兵长,新兵便全数归你统管,日后我不会每天前来校场,只会偶尔前来,这二百新兵的操练便由你负责,若是有人敢不遵军规,你自可处置,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也唯你是问,听懂了吗!”

    洛晨略一躬身,朝着牧岚行了一礼,口中称是。牧岚这才点了点头,自顾自离开了校场,此时厉衡一帮人早已没了之前的得意神态,有人黯然,有人不忿,还有人竟露出谄媚之色。池萝扫了场中一眼,并未说话,此时这般情景,最能得见心性,这洛秦究竟是何等人品,只需看他如何对待厉衡等人便知。

    洛晨走上前来,淡淡地看了场中众人一眼,半晌方才说道:“所有人照常操练,也可互相切磋,但不许伤及性命,我知道你们心中各有不服,不服者可自行找我挑战,只要有一人能将手中剑刃碰到我的铠甲,我便辞去这新兵长之位,但尔等只有这一下午的功夫,到了明日,就莫要再提了。”

    众人立在校场之中,并没有人上前,洛晨先是以一敌四拿到了百夫长之位,后来又一招将沈青等人手腕划伤,将顾翔打得呕血倒地,此时哪里还有人愿意上来给自己找不自在。沈青四人心下固然不忿,但也只敢嘴上招呼,让他们再去挑战洛晨,却是怎么也不敢了。

    池萝看着洛晨,心下暗自点头,方才他若是作威作福,打压厉衡,皆会在军中留下隐患,但若是无视那些不服之人,或是太过忍让,又会无法服众。眼下这方式虽然老套,但却有效,把自己最强大的实力摆在那,然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此方可压伏。

    洛晨这边已经摆出了应有之态,池萝缓缓看向厉衡,这一个月下来她自是没少观察厉衡,这人性子隐忍坚定,更兼冷静非常,虽然有些阴郁,但也不失为一个人才,应该懂得屈伸,此时洛晨这个新兵长的位置根本夺不走,那么……

    正思量间,厉衡已然大步上前,朗声说道:“既然无人敢挑战洛兵长,那就由我来领教领教,不过我这一身拳脚功夫也着实不怎么样,还请洛兵长手下留情啊……”

    洛晨点了点头,淡然说道:“袍泽切磋,点到为止。”

    厉衡微微一笑,手持长剑猛然攻上,剑招展开竟也凌厉无比,校场之上顿时发出一阵惊呼之声,只有池萝略略一哼,不以为然。这厉衡身材略显矮小,长相也有些阴郁,此时施展出来的剑招也一样是刁钻凶狠,虽然招招式式皆是军中剑法,但又招招式式皆有不同,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见那横削略抬二寸,胸口扫上咽喉,直刺压低三分,膻中转向石门,下劈左歪右倒,崩步进退难分,这一剑剑破风斩雪催人命,那一招招杂乱无章可杀身,这正是诡剑军师锋芒现,虚中含静倒乾坤,不以神思推机变,奇策绝谋乱纷纷。

    这厉衡剑招着实精妙,不由法度,就连洛晨起初也有些招架不来,只是过了二十几招后,洛晨这才暗暗发力,不管他出招如何纷纭,只以纯正的军中剑法强攻,以正破邪,如此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厉衡便苦笑摇头,后跃收剑:“洛兵长剑法高超,厉衡不是对手,这一战我认输了。”

    洛晨点点头,同样行礼说道:“厉先生,你的剑招精妙诡谲,别出心裁,我也是差点就破之不开,你我一战,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真乃一大快事!”

    厉衡闻言,呵呵一笑,转身走入队中,洛晨看向校场,高声说道:“还有谁有意挑战,便请出列!”

    方才队列中还有那么一拨人想要上来试试洛晨的实力,可是先被厉衡一手精妙的剑法吓了一跳,又见洛晨并没费太大力气就已然取胜,登时绝了上前挑战的心思,连最为不服洛晨的沈青,顾翔,刘竹,陈康四人都难免心灰意冷,更不必说旁人。

    池萝看了面色平静的厉衡一眼,方才这个人上前挑战,又输掉了比试,看似得不偿失,其实却借着比试的机会展现了自己精妙的剑法,先压伏了自己势力下的人,随后又恰到好处地认输,帮助洛秦立威。

    如此一来,洛秦要承他的人情,原本偏向他的人见到他的实力也不会轻易离去,此举不过是输了一场比试,却既安了下面,又捧了上面,可谓一举两得。

    此时新兵队中自然不会再有人前来挑战洛晨,洛晨也就顺理成章地拿下了这新兵长的位置,当下安排众人各自操练去了,池萝走到洛晨旁边,说道:“没想到啊,我费劲心力想帮你把整个新兵队给收服都不能如愿,你不过出城一趟就给办得妥妥帖帖,小女子佩服!”

    洛晨看了池萝一眼,无奈摇头说道:“这一次出城折了二十几人,我这新兵长的头衔也不过是踩着那些死去弟兄的尸体拿到的,有什么可佩服……”

    池萝见洛晨面色黯然,似乎还隐有不耐,当即肃然说道:“洛秦,沙场征战,死伤在所难免,今日若不是你遇到这些鞑子,后面出城巡逻的弟兄也一样会遇到,此时你既然因为这件事拿到了新兵长的位置,便应好好想想如何杀退鞑子,只有无战,方能无伤。”

    洛晨细细思量池萝所言,良久才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只专心操练。北境的大雪下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洛晨方才遣散众人,径自回营不提,这正是“沙场安能不浴血,唯奏凯歌祭英魂”,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2回 生猜疑言语各相激 访云匡择日入蛮地

    上回说到,洛晨加封新兵长,借着厉衡相助暂时收服了这二百新兵,其实自打洛晨进入军营,得知其中龃龉之后,虽有池萝开解,又得云匡相劝,但心下总还有那么一丝不顺隐在深处,便是洛晨自己也没能发觉自己已然疲惫不堪。这边新兵操练已罢,洛晨意兴阑珊,当即遣散众人,径直朝着营中而来。

    一入营中,只见吕扬等人都尚未睡下,反而各自坐在床边,一见洛晨进来,登时纷纷看了过来。吕扬此时伤势已无大碍,只需慢慢调养即可,见洛晨面露诧异,这才呵呵一笑,说道:“那个……洛老弟,你……你去和大将军禀报战情……结果如何?”

    洛晨看着一营之人满脸殷切,心下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这些人心向扶威精锐,却又只能窝在这杂牌军中,不得而出,所以今日看到自己能去面见大将军,他们才会如此热切地等在营中,没有一个人先行睡去,只是自己见了大将军又能如何?见了大将军这一营军士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精锐军了么?

    心思略动,洛晨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一面朝里面走着一面说道:“结果如何?结果就是我和云将军如实禀报战情,那鞑子头领的尸身经过项老查验,没有半分异常,云将军轻敌冒进,因此挨了军棍,而我因为相助云将军击杀鞑子头目,所以被安了个新兵长的头衔。”

    说罢,洛晨已然走到床边,卸下铠甲,准备休息了。那边的吕扬面现急色,顾不得背上伤口未愈,走到洛晨身后问道:“洛老弟,这就没了?那鞑子十分凶悍,是咱们有目共睹的呀?怎么连项老那样的仙人都没查出东西来?大将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洛晨把水袋扔在床上,哂笑一声,说道:“为何项老那样的仙人就一定要看出鞑子头目力大无比,为何大将军就一定要知道我们在冰原上顶风突雪与那些强悍异常的鞑子厮杀?鞑子再强,没能不损一兵一卒地把他们歼灭,那就是咱们这些兵卒的罪过!这次只有云匡挨了军棍,咱们没有被连累已经是万幸了!”

    吕扬本就有些蜡黄的面色登时变得惨白一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良久才喃喃道:“不会的,大将军英明神武,必然能看出端倪的……项老是仙人……他也……洛秦,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大将军面前说那些鞑子全无异状,所以才使得大将军先入为主,这才怪罪下来的!”

    此话一出,整个营中寂然无声,只有吕扬粗重的呼吸声不断传来,营中军士纷纷看向洛晨,眼中或多或少皆有冷意。一时间洛晨反而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得怒极而笑,漠然说道:“各位兄弟,我且问问你们,在你们看来,大将军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众人齐齐一滞,吕扬的喉咙猛地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但却最终没能说出一字,只在原地呆立不动。洛晨轻轻一哼,开口道:

    “没人说话?那我来说,你们以为大将军见到了鞑子头目的尸体,便会英明神武地看出这鞑子绝非善类,这一百人与这等鞑子厮杀,着实英勇无比,非寻常军士可及,若不提拔进入精锐军,那简直是天理难容,随后就会大张旗鼓春风满面地把你们迎接到精锐军中,是不是?”

    众人原本看向洛晨的目光登时变得有些躲闪,他们心下的确有此念头,但他们也都知道这不过是天方夜谭,即使大将军知道这一战的经过,顶多也就是褒奖几句,断不会再有其他,毕竟这小小一战与扶威军以往的战斗比起来简直太过微不足道。

    眼下众人面色稍缓,洛晨就算一言不发,今日的争吵也必能冰释。可就在此时,洛晨瞧着一营军士躲躲闪闪的神情,心下忽而腾起一阵没来由的厌恶,狠意倏然而起,当下说道:“不过,吕大哥,你说的也并非全错……”

    吕扬此时正因为方才口不择言伤了洛老弟而愧疚,忽然听见这么一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正要询问,洛晨已然开口说道:“向大将军禀报时,我说这一波鞑子不过乌合之众,却因为众军不愿出力奋战,这才折了二十五个弟兄,大将军登时大怒,只是没那个闲工夫处置尔等,这才打了云将军四十军棍。”

    “洛秦!你”

    此话一出,吕扬目眦欲裂,抬起脚就要上来与洛晨厮打,却被众军拦了下来。其实众人都出去巡逻这么多次了,斩杀的鞑子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大将军怎么可能因为一名新兵的三言两语就下令重责?只是这会营中之人心绪大起大落,云匡也确实是被打了四十军棍,故而竟没有一人细想方才言语,都认为洛晨巧言迷惑大将军,这才使得他们被埋没于此。

    洛晨看着面有怒色的众人,冷哼一声,说道:“尔等若是有恨,自可来找我挑战,车轮战也好,一拥而上也罢,我都接着,扶威精锐乃国之重器,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挤得进去的?斩杀区区五十几名鞑子就想成为精锐?呵呵,做梦!”

    说罢,洛晨也不管营中众人,自顾自地躺倒在床,合眼调息,几名脾气爆的军士想上前教训洛晨一顿,却被心灰意冷的吕扬拦住。过了片刻,营中众人怒气渐消,各自沮丧,此番奋力杀敌,到头来却只因一名新兵三言两语便付诸东流,还累得云将军受了四十大板,众军各自卧在床榻,心绪难宁,黯然怀怨不提。

    如此一夜过去,待到洛晨醒来之时,营中竟早空无一人。看着空荡荡的营房,洛晨无奈摇头,起身披甲出营,正要往校场那边去,忽而想到昨日云将军被打了四十军棍,反正这会时辰还早,倒也不急着去校场,心下如此想着,洛晨向巡逻军士问清道路,径往云匡所在营房而来。

    这土城之中只有一万多人,千夫长也只有十人,其中还有女将需要单独居住,故而云匡所在的营房并不甚大,离中央大帐也不太远。洛晨赶到之时,营中只有云匡一人卸甲趴在床上,面色略显苍白,见洛晨从外而入,云匡也不怎么意外,随便指了指旁边的床榻,让洛晨坐下。

    “此时清早,等会便要操练,你跑到我这里来作甚?”

    云匡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即使受了军棍,说话也依旧是中气十足,平稳沉毅,洛晨略一思量,说道:“昨日咱们已经在大将军面前陈明了战事经过,大将军为何还要下这般重手,打你四十军棍?难不成就为了稳定军心?”

    云匡呵呵一笑,面色依旧冷淡:“你都已经说出来了,没错,大将军就是为了稳定军心才会打我这四十军棍,这一战众将士固然没有大错,但我也确有轻敌之嫌,若是那些鞑子冲上来之前,我便先退到村外,随后策马来回冲杀,纵然那鞑子再怎么强悍,也断然不会死这么多弟兄……”

    说道这里,身上的棍伤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云匡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半晌才继续说道:“而且,这么多次巡逻都未出问题,单单这一次折损了军士,纵有千般理由,这四十军棍也是断然躲不过的……”

    洛晨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后说道:“只要死了人,无罪也有罪,若是我没猜错,眼下这四十军棍打完了,还不许项老前来医治,乃是因为你这伤势需要让众军都有目共睹,如此才能威慑众人,整肃军纪,以便令行禁止,可对?”

    云匡自是听出了洛晨话中的不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就是如此了,若北蛮忽然来袭,那时项老再出手医治,我便可随时上阵,这会借着身上伤痛未愈,我顺便在营中歇息几日,倒也不错。”

    洛晨站起身来,看着云匡说道:“军中传言,云匡将军不苟言笑,无论对谁皆是如此,为何今日我来探望,云将军却能开金口,说出这些话来?”

    云匡缓缓支起身子,看着洛晨说道:“村中鞑子一战,我早看出你的本领不在我之下,鞑子头目虽是我所杀,但却是你故意把他送到我枪下的。洛秦,我不管你为何如此,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向大将军请命,让你进入扶威精锐。”

    洛晨闻言,只淡淡地点点头,看着趴在床上的云匡,忽然问道:“昨夜随你巡逻的百名军士个个奋勇杀敌,有些甚至葬身冰原,为何你不去和他们说这些话,偏偏对我说?”

    “因为你有本事。”

    云匡尚未开言,一个清冷的女声便从帐外传来,洛晨回头看时,只见牧岚正从帐外走进,一面走一面看着洛晨说道:“扶威精锐,国之重器,威国便是靠着扶威精锐震慑外族,保国土安宁,忠心勇猛固然重要,但若是没有本领,光靠一颗忠心是保卫不了国土的。”

    洛晨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云匡已然开口:“只要加入扶威军,不出半年,我敢保证人人心中皆有忠勇二字,但杀敌的本领,战局的把握却是军营无法教给军士的,须得自己刻意磨砺,方能有朝一日崭露头角,那些军士仗着自己忠心勇猛,便认为本领可有可无,此虽不是废材,但也必是庸才。”

    这牧岚云匡二人说的本是正理,世间万事,本当以本领为先,奈何世人无知,一众宵小只需登上高台,煽情抹泪,说自己如何痴迷,如何努力,便有人趋之若鹜,反倒把真有本领的人晾在一边,需知烈火炼真金,真正的本领,在行而不在言,岂有三言两语逢场作戏便能抵过数十年苦练之功的道理?

    牧岚见洛晨默然不语,开口说道:“洛秦,我早知你武艺高强,昨日击杀鞑子头目倒也不算稀奇,只是这一波鞑子出现得太过诡异,若你得到了什么线索,尽可来找我和云匡,我们自会带你一同去面见大将军。”

    洛晨点了点头,云匡牧岚二人这话倒也信得过,只是眼下他对鞑子一事并无甚想法,却对昨夜吕扬众人那一副热切神态颇为挂心,故而问道:“昨日我回到营中,满营军士无一睡去,只想知道我与大将军禀报了些什么,我知他们一心想要进入扶威精锐,可也不至于……”

    在床上趴着的云匡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那一营本是可以加入扶威精锐的,只是就在这个档口上,出了那件事情,所以才功亏一篑,他们心下自然会比旁人更焦急些……”

    洛晨一愣,问道:“出了事情?这些年威国太平,并无战事,他们就算想吃败仗只怕也没地方吃去,怎么还会出事情?”

    牧岚摇摇头,神色略显黯然:“并非吃败仗,而是因为……唉,可惜句猛大帅用兵如神,更兼胆识过人,可是偏偏却……却用情太深,为了一把剑迁怒于军士……”

    洛晨闻言,心下一惊,面上却佯装不知,问道:“一把剑?我来北境之前也听说过,句猛大帅丢了一把神剑,结果夜调扶威军,还惊动了圣上,这件事在华都之中传得沸沸扬扬,难不成吕扬一众人不得进入扶威精锐,也是因为……”

    云匡点点头,说道:“不错,那把剑据说是一位对先帝有救命之恩的女侠留下的,句猛将军当年对那女侠一见钟情,念念不忘,丢剑那一晚将军府值夜的正好就是吕扬那一营,本来他们已经具备了进入扶威精锐的资格,可是宝剑一丢,元帅盛怒之下,他们自然也就……”

    洛晨闻言,心下也是有些戚然,只怕师父当初取走这宝剑之时,也未曾想到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这么多事情,而且这些事情还都分毫不差地应在了自己身上,这冥冥定数,还真叫人琢磨不透。

    牧岚见洛晨不语,这才说道:“眼下既然你来了,我就不额外朝校场跑一趟了,此时鞑子隐在雪山之中,死守不出,偏偏还不断向土城后面渗透,拖延我军,其中必有阴谋,故而军中需要一只队伍进入蛮地,打探情况,顺便将蛮地地形画成图册,以备日后之用。”

    洛晨正想着吕扬之事,此时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说道:“城中那么多部队不用,却要让我们一个新兵队进入北蛮险地,这般行止,与送死何异?”

    云匡当下言道:“你们这两百人本就是精挑细选而出,即使是被你打败的沈青顾翔之流,在鹏州城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军士,而且眼下不过十一月份,你们须得等到岁末之前再进入蛮境,新兵队到底是去建功还是去送死,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一提起岁末,洛晨忽然想起自己离开人宗之前曾与师父寂真人约定,即使自己不在宗中,也要备下岁礼,待到心魔除尽,回返宗门,再将积压岁礼一并交换。思虑至此,洛晨神色不由得一暖,一旁牧岚云匡看在眼中,皆是十分诧异。

    半晌,洛晨方才回过神来,开口说道:“牧将军,既然现在新兵队归我管辖,那么何时出发进入雪山,可否也由我来决定?”

    牧岚点点头:“北蛮岁末会有祭祀天地的年礼,那时守卫松懈,更易潜入,其余你可自行斟酌,不过岁末一过,鞑子便可能又有异动,我劝你还是在这一个月中将新兵操练齐整,到时尽快动身的好。”

    洛晨闻言,一一应承下来,三人又在营中说了些琐碎之事,洛晨这才离开营帐,朝着校场而来,潜入北蛮这件事十分重大,须得与池萝商议再做决断,这正是“北风起处巫歌起,巫歌尽时阴煞存”,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3回 整旗鼓新兵拥洛晨 算全局帐中夜筹谋

    上回说到,洛晨与营中众人不欢而散,次日清晨来在云匡营中,得知蛮子久无动静,此次新兵队二百人正是为了进入雪山蛮地而准备的,眼下已近岁末,牧岚命洛晨岁末之前务必动身,探明鞑子意图,洛晨心下无计,只得先往校场而来。

    只因在云匡这里耽搁的久了些,洛晨赶到校场之时,操练早已开始。本来洛晨尚有些担心自己迟来,会不会有人借此又要生事,可他踏入校场之时,场中一片井然,众人阵列整齐,正在操练,池萝厉衡分立两侧,不时出言指点纠正,整个校场上满是甲胄刀枪之声,竟连半点说话声都不闻。

    见洛晨走进场中,池萝厉衡二人登时上前,行礼说道:“见过新兵长!”

    二人一停,场中所有人也随之齐齐停止,行礼说道:“见过新兵长!”

    虽然经过牧岚一月操练,新兵队已然有了一些规模,但却远没有今日这般整齐划一,反倒把洛晨看得有些缓不过神来。池萝见洛晨如此神态,哈哈一笑,得意道:“如何?昨夜我可是花了整夜的功夫帮你操练新兵,所以一夜之间才会如此脱胎换骨,这么大的功劳,新兵长可要记下来,等到以后一并封赏!”

    洛晨闻言,只微笑不语,旁边厉衡摇摇头说道:“牧将军治军有方,之前操练一月下来,两百新兵本就已经可以行止划一,只是之前……呃……只是之前各有分歧,这才看起来散乱无章,此时上下同心同德,有这般面貌倒也不足为奇。”

    本来洛晨只欲与池萝一人商量应对之法,眼下厉衡这般,反倒是多了一个助力,不过这会并非商议此事的时候。洛晨看了二人一眼,略略呼出一口气,上前几步,将紫府之中疼痛压下,高声喝到:

    “新兵队听令,鞑子数月闭门不出,已然丧胆,可还贼心不死,不断向土城之后派出兵队骚扰,意图拖延我军!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已向大将军请命,一月之后率新兵队潜入雪山,斩将夺旗,以彰我军神威,众军谁愿与我同往!”

    池萝一愣,没想到洛晨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想起方才洛晨正是从中央大帐的方向过来,心思一转,早已明了,当下行礼说道:“百夫长池萝愿往!”

    厉衡早知新兵队会有今日,此时也并不意外,同样行礼说道:“百夫长厉衡愿往!”

    这二人不不像洛晨那般万事不关心,平日里在校场之上便时常帮助军士操练,许多军士都曾受他们的指点,虽然小来小去,但架不住积少成多,这会众人见他俩都站了出来,登时齐声附和起来。

    “队长沈青愿往!”

    “队长顾翔愿往!”

    “伍长林超愿往!”

    “伍长刘竹愿往!”

    场中各人也不傻,大部分都知道洛晨根本不会请这么一道令下来,而是军中本就打算让新兵队进入雪山,只要自己身在军中,便躲不过这么一道关。后备军不可能离开,平民百姓离开军中过不了几天就会饿死,至于江湖中人,他们身上都有一股子江湖气,临阵脱逃的事还真做不出来,还不如放手一搏来得痛快。

    洛晨见众人各自激昂,眼中却都有决绝之色,心下颇为感慨,但加入扶威精锐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只得高声言道:“好,有此袍泽,何愁北蛮不退?眼下大家需加紧操练,等时机一到,咱们便杀出土城,在北蛮境地搅他个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

    阵阵呼喝直冲云霄,响彻土城,令人侧目。待到上午操练罢,洛晨借着午间吃饭的功夫,将厉衡和池萝二人叫在一旁问道:“眼下已是十一月初十,还有五十日便是岁末,北蛮虽无春节,但也有年终祭祀,若要探查,需得赶在此时,此行凶险万分,不知你们两个有何良策?”

    池萝瞥了厉衡一眼,随后看向洛晨说道:“你怎么还问我要良策?你早上从中央大帐的方向过来,我猜大将军很定没工夫见你,你应该是去找云将军了吧?找云将军的时候碰见牧将军了吧?怎么,他们只管吩咐任务,居然都没给个良策出来?”

    洛晨一瞪眼睛,看向池萝:“我去找云将军你知道也就罢了,你怎么知道我还碰见了牧将军?”

    厉衡轻声一叹,说道:“洛兵长,云将军所用的武器乃是炎龙雪虎双枪,用的枪法乃是龙虎枪法,这牧岚将军用的是一把红霜偃月刀,所修刀法名唤连风刀法,这龙虎枪连风刀本属同宗,他们二人一同在军中长大,乃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昨日云将军被打,新兵队又有你在带领,这牧将军当然会去探望……”

    “呃……”

    洛晨刚要说话,这边池萝已然开口:“洛兵长,你虽然昨日才接管新兵队,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牧将军在把新兵队托付给你之后,你知道她去干嘛了么?”

    自打洛晨拜入仙门,修习道法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凡人面前感到这般压力,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厉衡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她去项老那边寻找你带进军中的那个静儿了,据说那个小姑娘对军旅颇感兴趣,对于排兵布阵也有十分不错的天赋,看来牧将军是打算要将静儿收入扶威军中……”

    洛晨抽了口凉气,急忙说道:“且住且住,你们两个怎么会注意到静儿的?”

    池萝一面摇头一面说道:“这还不简单,那日你刚刚拿下百夫长,沈青四人心下不服,围攻与你,后来静儿来到校场,一双眼睛盯着牧将军的铠甲不放,而且牧将军对这个小姑娘也是格外注意,然后我就在军中多方打听了静儿的消息,果然,牧将军把新兵队扔给你之后便直接去项老那边了……”

    厉衡池萝皆是心思缜密之辈,这会你一言我一语把洛晨顶得无话可说,急忙抬手制止:“等等等等,你们二人能在军中得到这么多消息,在下十分佩服,只是你们俩说了这些个,跟咱们去往蛮地有甚关系?难不成要静儿跟咱们同去不成?”

    池萝厉衡对视一眼,忽然各自一笑,随后池萝说道:“罢了罢了,洛兵长,方才不过是我们偶一玩笑,此时你心下有何不解之处,还请明示,我和厉衡必会全力助你化解。”

    洛晨看了二人一眼,重重呼出一口气说道:“土城出去,穿过平原便是雪山,我对那边的情形一无所知,而且光是穿过平原便十分艰难,真不知道那些鞑子是如何潜入到土城后面的……”

    厉衡略一思索,说道:“雪山后面的情形,我也不甚清楚,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至于穿过冰原,只需身着白色铠甲,身形与雪地融为一体,便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军中项老身为仙人,会使用让人隐去身形的法术,但咱们两百个人有些多了,而且那法术估计也撑不到咱们穿过冰原。”

    池萝点点头,说道:“不错,我听项老说过,隐身法术只能维持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这还是在被施法的人一动不动的情况下,若是乱动,估计连半柱香都不到。军中为了应对雪中作战,本就备有白色铠甲,虽然遮不得全身,但也总比没有的好,到时咱们急速行军,只要潜入群山,便没那么容易被发现了……”

    池萝说罢,忽然看见洛晨愣愣地盯着手中的咸面饼,眉眼间有震惊之色,似乎全然没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听在耳里,当下眉头一皱说道:“我说洛兵长,方才是你朝我要良策的,这会我在这抽丝剥茧,劳心劳力,你却神游天外,真当我女子好欺不成?”

    洛晨闻言,猛地一惊,也不理会池萝的嗔怒,缓缓说道:“既然项老隐身术连半柱香都支撑不到,那咱们还是不要指望了,池萝,眼下已是十一月,咱们须得在一月之中将众军操练齐整,不能像之前一样各怀心思,否则……”

    旁边的厉衡早知洛晨是在敲打自己,也不着恼,当下言道:“放心,昨日洛兵长大显神威,将我击败,此时我统领的百人多数已然心服,只需在这一个月中略加操练,必然能够令行禁止,不会耽误探查蛮地的大计。”

    洛晨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我不过是江湖人,论起心思敏捷,比不过池萝,论起调兵遣将,又比不过你厉衡,这一个月里还是要两位多多协助,将这二百人操练起来,如此在雪山之中方能多几分生机。”

    池萝此时开口道:“这是自然,洛兵长只需每日来到校场,或是操练,或是切磋,或是指点,更有我和厉衡二人在旁回护,一个月下来,保管这二百人上下齐心!”

    洛晨闻言,看着厉衡和池萝二人,忽然问道:“此去孤军深入,凶险无比,纵然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依旧很有可能葬身在雪山之中,方才我看很多人都有惧色,为何你们二人竟一点都不生退意?”

    池萝微微一笑,说道:“洛兵长,当初我争夺队长之位的时候就发现,这二百人的新兵队里,似乎全都是颇有身手之人,若是放在平时,普通军士我一个人能打十个,可在新兵队中我却只敢以一敌二,拿一个小小的队长之位,你说,这是为何?”

    洛晨一瞪眼,不由得看向旁边的厉衡,只见厉衡微微一笑,把最后一块咸面饼塞进嘴里,说道:“洛兵长,咱们这一队新兵个个精挑细选,本领不凡,当不会被用作弃子,如果我没有猜错,此去若能建功,十有**便能一步登天,直接进入扶威精锐,呵呵,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话音未落,池萝便插道:“兵长大人,别的话可以说出去,但是这扶威精锐一说,此时却还不能宣扬,这话从咱们嘴里说出无甚大用,可若是从大将军甚至是大帅嘴里说出去,那可就不一样了……”

    三人会心一笑,各自组织众军操练去了,须臾入夜,三人在城中寻了一处空帐篷,燃起炭火,随后便在其中将行军之事一一细想敲定,反复琢磨,直到凌晨方在帐中略睡了一会,这正是“运筹帷幄定机谋,来去奇功传四海”,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4回 拜项老谈笑明根底 夜行军出城向雪山

    上回说到,洛晨即将带领新兵队前往北蛮境地探查,池萝厉衡心下虽已有计较,然此去进入蛮地,凶险非常,需得细细商议,故而三人在城中临时找了个帐篷,在其中细细推敲,须臾天已明了,厉衡池萝二人朝着校场而去,洛晨却往项老帐中而来。

    这边一进帐中,洛晨还未来得及和项老说话,静儿就先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对着洛晨一笑。洛晨见到静儿也是颇为开心,蹲下身子说道:“静儿,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

    静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嗯,项爷爷对我可好啦,这几天牧岚姐姐每天都会来和我玩,还教我舞剑练拳呢!”

    洛晨哈哈一笑,问道:“舞剑练拳?静儿,这会你才刚刚入门,故而感觉不到,其实习武可是很累很苦的,以后等你练得越来越多,可就没那么多功夫玩耍了,难道你不怕吗?”

    静儿闻言,稍微思索了一下,这才摇摇头,说道:“静儿不怕!再说了,舞剑打拳本就挺好玩的……”

    “哈哈哈,洛兵长清早来访,难不成是哪里不舒服,想要老夫给你治治么?”

    这帐篷分前后两间,前面待客,后面是临时安置病人用的,此时项老的声音便是从里间传来。洛晨抬头看时,只见项老和他两位徒弟先后走出,项老先是朝着洛晨点了点头,随后才说道:“洛兵长,初次见面之时太过仓促,没能一一介绍,这是我的两个徒弟,萧寒,云清。”

    说着,项老身边一男一女两名修士齐齐朝着洛晨行礼,洛晨这边还礼罢,项老才又复开口:“静儿,这会时候可不早了啊,你也该去找牧岚姐姐练剑了,要是迟到,你牧岚姐姐会生气的……”

    静儿闻言,乖巧地应了一声,又抬头看了洛晨一眼,这才走出帐去。项老缓缓将炭火之上的茶壶拿起,将桌上两个杯子倒满,淡然说道:“静儿这小姑娘颇有灵根,小小年纪,紫府之中竟已然有了灵力聚集,实乃修真一道不可多得的天才……”

    洛晨闻言,上前一步说道:“难道项老有意将她收入门墙?”

    项老哈哈一笑,摆手说道:“洛兵长,你在她身上下了隐灵术,帮她将灵力隐去,不就是不想让旁人看出乎她身负灵根么?既然如此,老夫自然不会胡乱出头,只是不知待到此间事了,洛兵长又要将静儿带到何处去呢?”

    说着,项老手腕一甩,桌上一杯茶飘然而起,朝着洛晨飞来,洛晨微微一笑,探手一抄,茶杯坐于掌中,滴水不漏。

    方才项老这句话看上去是关心静儿,实则试探洛晨的门派,洛晨江湖经验自是不如项老,但好歹也是从南到北一路走过来的,这会也不答话,只微笑说道:“下隐灵术只是怕有邪修见静儿天赋异禀生出加害之心,项老身为散修,一身真人境的修为,若是想收静儿为徒,也未尝不可……”

    这边项老尚未说话,女修云清柳眉一竖,清喝道:“小子无礼!我师父收谁为徒,不收谁为徒,他老人家自有心思,岂容你一个后生小辈在这里指手画脚!身为修士,各人自修各人法,难不成你师父连这点规矩都不曾教过你么?”

    洛晨一张脸上不见喜怒,冷然说道:“我师父自然教过我,只是你的师父似乎并没有教过你……”

    云清在拜项老为师之前就是一个暴脾气,这会哪能忍得了洛晨这般傲慢,身形一晃,玉掌轻开便朝着洛晨拍了下来,掌中隐有风声飒然,似缓实急,须臾已然袭到洛晨胸口。

    洛晨身形一飘,一只手悄然贴在了云清手腕,避重就轻,随后缠丝劲绵绵而发。云清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团棉花包裹,再使不出半分力道,越是挣扎这棉花中所隐藏的力道就越是雄厚,若一味反抗下去,自己这一只手臂迟早会被这巨力压碎,但若任由他牵引,却又会被无穷后招打得节节败退。

    云清正进退两难,旁边萧寒忽然蹂身而上,折扇打开,灵力灌注其中,朝着洛晨的咽喉扫了过来,洛晨扶住云清玉腕的手掌忽而一转,云清便不由自主地拍向了萧寒,这么下去,她的一只素手必会被折扇砍下了来。

    “呃”

    萧寒云清本就是道侣,如何能眼看着对方受伤,登时奋力收招,反被自身灵力冲得胸口憋闷。自始至终洛晨站在二人中间,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端着的茶杯依旧满盈,滴水不漏。

    项老见两个徒儿吃瘪,并未现出异色,只微微一笑:“萧寒云清,若是方才你们两个存有杀心,全力一搏,这会又仓促收招,灵力反冲,必然会伤到经脉脏腑,呵呵,这正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之法,洛兵长这一手太极拳当真精妙无比,只是不知您是如何以道童的修为看出我是真人境修士的?”

    洛晨没理会旁边怒目而视的萧寒云清二人,平静地说道:“我身为道童,隐身术已然是收发随心,只要灵力不枯,便可一直维持,但却没那个本事在别人身上施展隐身术。小子偶然听项老说过,您若是为旁人施展隐身术,效果只能维持半柱香左右,登时便知您应为真人境修士,不是我这个小小道童能比的。”

    所谓隐身术,不过是勾连自身灵力,化作周围情形,借此隐匿,但若是在别人身上施展,便要让自己体内的灵力离体,附于旁人身上,道童境界的修士是万万做不到。昨日池萝忽然提起隐身术的事情,那时洛晨便已然知晓这项老乃是真人,故而才会清早来访。

    项老乃是修士,听闻洛晨所言,登时想起自己确实是说过这句话,但那时帐中只有云清萧寒在侧,帐外也断然无人,这话又是被谁听了去呢?思量半晌无果,项老索性也不去想了,开口说道:“洛兵长乃是三宗弟子,我等散修如何比得?而且,洛兵长此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探老夫修为的吧?”

    洛晨点点头,走到旁边坐下,看着项老说道:“在下想知道,那具鞑子头领的尸身,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项老闻言一愣,随后摇头苦笑道:“洛兵长,老夫跟随扶威军也有几十年了,扶威军要是吃亏,老夫能有什么好处?若是真的看出什么端倪,何苦隐瞒呢?那鞑子尸身骨骼爆裂,皮肉崩开,就如同被灵力爆体一般,但是那尸身里面却没有灵力痕迹,与常人无异,老夫只能看出这些,其他的却是看不出了……”

    洛晨垂首沉吟半晌,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我与那鞑子头领交战之时,那头领体内曾有阴煞之气迸发而出,随后便力大无比,状若疯魔,只是这阴煞之气在他死去之时便已然散尽了,否则必会留下蛛丝马迹,也不至于……”

    项老看着洛晨神情,心下诧异,修道之人,沧海桑田不过瞬间,谁会关心凡间一场战争?但这洛兵长既然参与其中,想来必有因果,自己倒也不必对此多问。

    缓缓思量一番,项老这才说道:“洛兵长,老夫已然知晓您所带领的新兵队即将开赴蛮地探查,既然您说那鞑子头领内含阴煞,我想着那蛮地之内也必有阴煞之气,虽说阴煞之气可用烈阳术驱除,但您一人之力也顾不得两百人,正好老夫这些年行走江湖,攒下了一些烈阳符,倒是可以送给洛兵长一些……”

    洛晨闻言,神色一动,说道:“若是项老愿以烈阳符相赠,在下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项老您有何需要在下相帮之处……”

    项老呵呵一笑,摆手说道:“这会没有,不过咱们修仙之人,寿数绵长,说不定哪天就又在江湖之上重逢,到时洛兵长可别忘了老夫啊……”

    洛晨虽涉世不深,但听闻此言,也知这项老乃是一个老江湖,他若是立时提出条件,自己当即应了,此事便是两清,可是他偏偏不说,只说什么重逢江湖,如此一来,只怕以后还有得见面打交道呢。

    说着,项老也不等洛晨回答,手中一晃,一沓烈阳符便已然出现在手里,项老一面将符递过来一面说道:“这是四百张烈阳符,每人两张也足够了。顺便一提,咱们修士行走江湖,烈阳,隐身,趋阴,疾风被称为四大保命符,能多带就多带些,关键时刻有大用呢……”

    洛晨接过符,起身行礼道:“多谢项老指点,在下铭记在心,日后若当真能够重逢江湖,在下必与三位把酒言欢。”

    项老也不起身,只微笑道:“好说好说,洛兵长,眼下新兵队出征在即,您这边军务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了,等到您杀退鞑子,凯旋而归,老夫再携两位徒儿,出城迎接,至于静儿,洛兵长不必挂心,我看那孩子虽有灵根,却无仙缘,能不能拜入仙门,还是两说呢……”

    洛晨闻言,也不答话,只朝着项老,萧寒,云清各自行礼,这才起身退出帐外径自离去。云清心下火气未消,当即问道:“师父,这些年咱们总共才在攒下两千多张符,您倒好,一下子送出去四百张,这人虽是三宗弟子,也用不着这般巴结……”

    项老把看着旁边桌上一点都没有动的茶水,忽然说道:“小娃娃不懂,三宗对于修真之人来说,可不仅仅是玄门正统那么简单呐,而且这洛晨的紫府里,似乎还藏着点什么东西……罢了罢了,不提也罢,你们俩赶紧煎药去吧,最近突降大雪,军中不少人得了风寒,需得先把药备下才行……”

    且不说项老这边照旧为军士看病疗伤,却说洛晨池萝厉衡三人日日抓紧操练,校场之上日日喊杀不绝,加上这二百新兵皆是出类拔萃之辈,没过多久,各种战技阵法已然演练纯熟,行止有度,全不似起初那般散乱松垮。

    这一个月中,洛晨因知吕扬众人乃是因为自己的师父寂真人拿回飞沙剑方才无缘扶威精锐,心下自是愧疚,几次想与吕扬说明,可是一营军士尽都对他冷眼以待,洛晨见状,也不愿上赶着去解释,只得把这件事暂且搁下,只等着时间长了,吕扬众人心中怨念稍减,到时再说也不迟。

    须臾一月已过,厉衡池萝二人总算是将一应琐事全部敲定,新兵队可说是脱胎换骨,项老所赠的烈阳符也早由洛晨分发给众人,这二百人的新兵队在腊月十四深夜于土城之中集结,准备开赴蛮境。

    此去颇为隐秘,即使是军中也没几个人知道,故而前来送行的只有左涛,云匡,牧岚三人。此时二百新兵个个身着白色衣甲,战马铠甲也尽是白色。眼下城中北风飒飒,寒雪纷飞,众人虽然才加入扶威军中一月有余,但此时看去,竟别有一番威势

    但见那素衣千织雪,白甲凝青冰,剑锋藏古鞘,长枪起龙形,提刀纵马乘风去,横眉立目鬼神惊,这一去不知回还有几许,再归来必可青史之中留姓名!

    云匡看着这两百人,缓缓点了点头,上前说道:“众位虽是军中新人,但也当知鞑子生性野蛮,最好征战,此番先是侵我威国疆土,待到我扶威军亲至,却又接连几月避而不战,堂堂扶威军,岂能为鞑子掣肘?只是北蛮境地多山,大军不便进入,唯请众将先行进入北蛮境地,一探究竟!”

    这边云匡话音未落,大将军左涛已然开口说道:“众位将士,此去北境凶险无比,扶威军中从未有人踏入其中,各位身赴险地,正是一番空前壮举,一旦功成,解去北境之患,保住我威国边疆安宁,我左涛带句猛大帅向各位保证,无论生死,扶威精锐之中必有各位姓名!”

    台下没人说话,但除了洛晨,池萝,厉衡三人,每一位军士眼中都爆出了明亮的神采。扶威精锐,国之重器,想要进入其中简直难如登天,可眼前只要进入北蛮境地之中,回来便可成为扶威精锐的一员,此时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这两百人也必然会前仆后继而上。

    洛晨看着意气风发的左涛,还有他身后英姿飒然的云匡和牧岚,心下如何不明。之前牧岚之所以不让自己把扶威精锐的事情说出去,当正是为了此刻,如果自己事先走漏了消息,这会左涛的一番言语便不会有此等奇效,说得众人热血沸腾,死心塌地。

    左涛见众人神情激昂,心下满意,又复说道:“扶威军规,不得胜不可饮酒,故而今日我亲身前来为各位践行,待到各位在蛮境之中七进七出,直捣黄龙归来,句猛大帅必会亲自出城迎接,到时再与各位痛饮一醉!”

    “是!”

    二百人的小队群情激昂,由池萝和厉衡带领,迅速出城。洛晨来在左涛面前,平静地行礼问道:“大将军,这几日忙于军中之事,此时却有一事相询,这北境土城如此之多,是否每座土城皆有这样一只小队进入蛮地?”

    左涛看着洛晨,傲然笑道:“北境土城共计五十七座,绵延百里,其中大城二十座,其余皆是小城,而咱们这座土城,又是大城之中最为强力的一只,故而大帅下令周边小城将筛选出来的新兵送到这里,统一操练,除了你们这一只队伍,应该还有两到三个小队,若是你们在蛮地之中遇到……”

    洛晨看见左涛神情,心下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躁,不等左涛说完,便直接开口说道:“能收则收,不能收则灭,若是能让别的小队为我所用,犯险诱敌,我则黄雀在后,坐享其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大将军,我说的可对?”

    左涛哈哈大笑,拍了拍洛晨的肩膀,说道:“这等行事虽不甚光明,但毕竟成功之人便能进入扶威精锐,而且这次扶威精锐只能进入二百人,各个小队皆是志在必得,妇人之仁只会招来杀身之祸。洛秦,其余三支小队何时出发我并不清楚,不过按照时间算来,你们应该是最晚的一队,至于如何建功,就看你的了。”

    洛晨闻言,朝着左涛略一行礼,率领众军出城。此时夜色深沉,天空浓云不开,月色稀薄星光冥冥,昏沉无比,正适合暗中行军。只是鞑子死守不出数月,城北平原上积雪没膝,人马行走不便,众军只得以长剑长枪扫开积雪,缓缓而行,借着地势起伏朝北蛮雪山而去,这正是“孤军一去千山杳,归来多少化英魂”,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5回 入蛮境荒山藏凶煞 遇雪狼洛晨斩妖邪

    上回说到,洛晨带兵出城,借着天空浓云密布,晦暗难明,直奔蛮地雪山而来,这城北战场着实不小,洛晨一行二百人一面清理积雪一面前行,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来在雪山脚下,再往里走便是北蛮境地。

    要说这北蛮雪山,地势也是十分奇怪,大片冰川雪岭连成一片,多有险阻,断崖凌空,只有一小片地方山势稍缓,可供出入。当年句猛将军正是看见这群山走向,才在正对着北蛮出入山口的地方建立土城,意在威慑。

    此时众人站着雪山脚下,只见那重峦绝险,断崖凌空,平日在土城中尚且不觉这群山如何巍峨,此时走近再瞧,只觉阵阵萧杀之气扑面而来,凛然生威,一时间众人个个肃然,连马匹都自行敛尾攒蹄,不敢嘶鸣。

    但见那碎雪扑寒陌,云巅白玉生,左右绝峰纵,东西长岭横,唯闻空山唳,不见迎面风,参差隐有路,一去忘死生。

    洛晨站在小队最前方,神色略显阴沉,这山风不仅寒意逼人,更有阴气煞气裹挟其中,寻常阴气自天地而生,纵然入体也会与阳气运化消弭。可这风中阴煞之气却大有不同,入体而存,不与阳气相合,久而久之都不用鞑子来袭,这两百人自己就会在山中死个干净。

    池萝站在洛晨旁边,绣眉紧紧皱起,半晌方才说道:“洛秦,这山风好生古怪,我明明身穿重铠,内有棉衣,从土城一路走过来都不甚寒冷,可是眼前这山风就好像……就好像可以透体而过一般,简直是彻骨生寒……”

    洛晨体内灵气一转,将阴煞之气消去,随后转身大声说道:“所有人听好,这北蛮山风有些古怪,大家速速把烈阳符贴在胸口!贴好以后继续行军!”

    即使在山风之中,洛晨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递开去,众人闻言,立即把项老所赠符取出,小心翼翼地贴在铠甲内里,这边符激发,一股暖流游遍全身,山风临体之寒也随之消减大半,舒适无比,众人皆是不由自主地一松。

    洛晨见众人神色缓和,便知烈阳符已然生效,这才率领众军继续前行,只因之前扶威军中从未有人进入过北蛮境地,不知路线,故而众军只得在山中胡乱前行,走了许久方才找到一处避风的山坳,众军效仿建筑土城之法,扫来积雪堆砌起来,躲在其中暂歇。

    池萝此时正拿着一只细细的笔在一张羊皮上比比划划,良久才看向洛晨说道:“不行,咱们行进的速度太慢了,走了半日才这单路程,根本没法绘制图样,须得我带着一只小队到周边巡逻一圈,好歹先把咱们周围的图样画出来才好。”

    此时众军已然走入山中,不见来路,厉衡闻言,朝着四周望了一望,方才说道:“咱们弯弯绕绕行了许久,别说蛮兵,就连冰原上常见的雪狼雪兔都没看见一只,我看这群山之中必有古怪,此时分开,只怕多有凶险……”

    池萝瞥了厉衡一眼,说道:“落单凶险,但一群人挤在这一处也不见得好到哪去,咱们二百人孤军深入,难不成你还指望能一路平安顺遂不成?”

    厉衡被池萝一阵抢白,也不着恼,只缓缓摇头,说道:“非也,此时咱们孤军入险境,死守一处便是坐以待毙,但你自己带着小队出去巡查又太过危险,不如就请洛兵长带兵据守,我另带一只小队和池萝同去,如何?”

    洛晨闻言,心如明镜,当下说道:“不必,我和池萝带两支小队前去巡查,厉衡你带着剩下的弟兄原地修整,不要分散,待我和池萝巡视归来,再做打算不迟。”

    说罢,洛晨也不管厉衡略有些复杂的神情,点起一只十人队便随池萝一道沿着弯弯曲曲的道路离开,此时虽未下雪,但山间阴风飒飒,将地上的细碎雪花卷起,便如同起雾一般,不多时两队人马已然消失在雪雾之中,厉衡略一定神,自去规整众军不提。

    却说池萝洛晨二人带着两队军士,沿着山路行来,一路上寒风呼啸,碎雪纷飞,众人皆垂首闭口而行,只有洛晨池萝且行且观,将沿途地势绘成图样,如此走了将近一顿饭的功夫,池萝方才停下,看向洛晨笑道:“洛大兵长,你这会把新兵队全都托付给了厉衡,难道不担心他直接把你扔下么?”

    洛晨微微一笑,一面查看周边的地势一面说道:“厉衡心机深沉,更兼用兵有道,是难得的将才,他应该能觉出这北境蛮地看似安静寻常,实则暗藏凶险,将咱们两个扣除在外,虽然可以一时独占新兵队,但却有可能全军覆没,这种糊涂事,他是不会做的。”

    池萝呵呵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细雪,走到洛晨旁边,不冷不热地说道:“你讲的倒是头头是道,可小女子心下怎么都觉得,你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罢了,方才那些说辞虽然也有几分道理,却是临时编造出来的。”

    此时山间的风略小了些,跟随而来的军士纷纷松了口气,洛晨看向池萝手中的羊皮,说道:“咱们走了这么久,你的图样画得如何?”

    池萝看了一眼手上的羊皮,微微一叹,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绘制图样需得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得有丝毫偏差,似咱们这般一路走一路画,多有偏颇,难以取准,说到底也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根本无甚大用……”

    洛晨闻言,眉毛一挑,说道:“无甚大用?既然无用,为何你方才还执意要出来巡视?”

    池萝回头看了一眼正在不远处正在修整的军士,此时风是从背后刮过来的,二人说话的声音俱都被大风吹散,传不到军士耳中:“其一,自打咱们进山,没见到一个活物,这山中虽然风大雪大,但也决计不致一个活口都没有,而且蛮子再怎么着都应该在山中设立哨卡,可是自打咱们进来,什么都没有。”

    洛晨扫了池萝一眼,说道:“所以,你就想在周围转一转,确认一下情况,又怕众人察觉山中没有活物,心生恐惧,动摇军心,所以才说要绘制图本,借着这件事出来巡查,可对?”

    池萝点点头,笑道:“洛大兵长果然是聪明绝顶,一点就透啊,既然您看得这般透彻,那么这其二是要我说呢,还是您自己承认呢?洛兵长……或者说我该称你为,洛仙长?”

    “嗡”

    一阵轻微的嗡鸣从洛晨体内而发,即使周围风声飒飒,这一丝微弱的嗡鸣依旧清晰地传进了池萝的耳中,淡淡的恐惧自心下而起,池萝眉头微微一皱,不由自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双手环抱胸前,竟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洛晨漠然看向池萝,良久才收起灵力,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池萝只觉身上寒而复暖,舒畅无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说道:“早和你说过我是望海一带寒袖山庄的人,寒袖山庄乃是江湖势力,与道上的散修也是颇有来往,这传音符乃是庄内做客的一名散修赠与我的,这次我前来北境,深知其中凶险,这才用了出来。”

    洛晨闻言,急忙催动灵力在自己身上探查了一圈,池萝见他神情有异,立时笑道:“这传音符若是放在你身上,只怕瞬息就会被发现,我才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呢,唉,告诉你也无妨,符被我贴在项老帐中的桌子底下了。”

    洛晨一愣,之前自己拜访项老,项老曾说出自己的仙人身份,池萝便借着这听音符把那时所言一字不漏地听了去。只是萧寒云清没能察觉也就罢了,项老身为真人,一张小小符咒在他帐中贴了一个多月竟都察觉不了,还真是匪夷所思。

    池萝见洛晨发呆,立时笑道:“我听那些散修说过,仙人本来无需隐姓埋名,只是后来出了大乱子,天下人心动荡,仙人不得已才改头换面,混迹世间。不过你藏得还真是够深的,那些散修神情举止皆有傲慢之气,一眼就瞧得出来,不像你,要不是借着听音符,我还真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了……”

    这边池萝还在自顾自地喋喋不休,洛晨的神情却是越来越阴沉,不等池萝继续说下去,已然抬手打断了她。池萝见洛晨神情森然,自知不会是因为身份暴露这等微末小事,当下正色问道:“是不是山中有什么异动?”

    自打洛晨进入北境,黑毛便一直待在本命界中,只在深夜里才会放出来玩耍片刻,可是方才二人说话间,本命界中的黑毛忽然出声示警。需知即使在之前巡逻之时遇到那等凶悍蛮兵,黑毛都一声未发,此时忽然示警,必是山中出现了什么极为凶险之物。

    “嗷呜”

    这边心思才动,一阵极为粗厉的嘶号忽然自山中而起,随后四面八方皆传嘶号之声,此起彼伏,呼应不绝。一众军士登时变了脸色,纷纷抄起兵器站起身来,面上虽无看恐惧之色,但也决好不到哪去。

    此时山中风声呼啸,可是这狼嚎却混杂在风中清清楚楚地传来,似乎就在耳边,洛晨体内灵力流转,早觉到这嗥叫之中饱含阴煞之气,与之前那蛮兵统领如出一辙,心中没来由地一惊,当即微运灵力,开口喝道:“众军听令,池萝带头,马上原路返回,不得有误!”

    这一句话灌注灵力,凛然生威,池萝点了点头,当即率领众军沿着来路足迹逆行而回,洛晨殿后。只是众人走得再快,也快不过这山中野兽,只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声凄厉狼嚎忽然自近处而起,随后一道白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队伍后面,乃是一头八尺高的狰狞雪狼

    只见那皮毛纵横崩裂,奔袭来去如风,鲜血长流汗如蒸,双眼漆黑含煞,大口利齿丛生。

    锐爪扑霜踏雪,铁尾飒飒破空,一声呼号千山动,群狼不拜明月,悍然只欲催城。

    冰原之上寻常雪狼最高不过到成人腰间,可是眼前这雪狼抬起头来足有八尺,周身皮毛尽数崩裂,鲜血汨汨流出,隐有骨断脆响,一双眼中尽是漆黑,周身煞气纵横,一众军士见状,登时大骇,但却无一人落荒而逃。

    此时雪狼就在洛晨面前一丈之处,只因这一众军士无人擅动,所以才未立时扑将上来。洛晨见状,急忙说道:“池萝,方才山中嗥叫不绝,只怕尽是雪狼,你带人赶紧离开,若是迟了只怕厉衡那边便会遭受狼群袭击,我料理了这雪狼再去与你们汇合!”

    池萝闻言,心知洛晨当有办法脱险,也不拖延,高声喝道:“众军听令,速速随我前去支援厉衡!不得有误!”

    这边众军一退,雪狼登时发出一阵狰狞的嘶号,后爪一瞪,前爪倏然探出,带着一阵细碎白雪朝洛晨狠狠划了过来!

    “叮叮叮叮!”

    洛晨抽出腰间长剑,隔开雪狼这凌厉一扑,雪狼一扑不中,腰间一扭,粗壮的尾巴紧随其后,朝着洛晨面门而来,洛晨急举剑相迎,剑刃与狼尾之上的刚毛相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这雪狼虽看起来血肉模糊,受伤不轻,然体内阴煞之气纵横,这一扑一剪却是轻灵无比,换了旁人只怕早被一口咬成两截。

    这一合的功夫,池萝早已带着军士离去,不见踪影。此时洛晨再无掣肘,长剑归鞘,飞沙剑倏然在握,身形一晃,急攻而上,这雪狼固然强悍无匹,但在飞沙剑下却也只能节节败退,伤上加伤。

    洛晨心念众军,出手狠辣凌厉,不留后路,哪里是一只雪狼能够招架的?几剑下来,雪狼四肢筋骨尽被洛晨挑断,正要倒下,洛晨身形一晃,早已闪到了这雪狼腹下,猛然一蹬,将之踢到半空,烈阳术随心而发,炽烈阳气激射而出,将雪狼体内阴煞之气尽数扫去。

    “嗷呜”

    这雪狼早已被阴煞之气侵入骨髓,这会被阳气一逼,登时嘶鸣不已,凄惨万状,随后砸进雪中,再无声息。只是洛晨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阵阵狼嚎再起,听着竟是从厉衡那个方向而来,洛晨不敢耽搁,运起灵气飞掠而去,这正是“阴风舞雪隐含煞,群山背后藏鬼谋”,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6回 破重围众军折兵将 屯雪山巧言难化魔

    上回说到,洛晨率军进入北境雪山,谁知这雪山之中别说蛮兵,竟连一个活物皆无。池萝洛晨二人带队到周边探查,此时山中忽起狼嚎,众人急退,却还是被一只雪狼追袭,洛晨命池萝带人先走,自己仗剑击杀雪狼,这才直奔方才驻军之处而来。

    此时雪山之中狼嚎连成一片,更有厮杀之声隐隐传来,洛晨生怕众军有失,灵力流转,身形飘忽,循着足迹一路奔回,只见方才驻军之处已然被一群雪狼团团围住,这些雪狼虽不似方才那头雪狼高大凶狠,却也是皮肉崩裂,煞气盈体。

    那驻军之处虽有雪墙,但不过临时堆砌,甚不牢固,连寻常雪狼都挡不住,更何况眼前这一群阴煞灌体的畜生?群狼嘶号间纷纷扑上,雪墙应声而倒,众军拔剑劈砍,却架不住群狼悍不畏死,前仆后继,不多时早有军士受伤,如此下去,只怕过不多久便会有人死在这狼牙之下。

    洛晨一路赶来,放眼望去,只见大群雪狼将众军围在中间,疯狂扑咬,只因此时众军身上皆有项老所赠烈阳符,这才使得狼群有所顾忌,一旦烈阳符被阴煞所冲,消耗殆尽,一群人必会在雪狼围攻之下全军覆没,更别提什么进入蛮境了。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脚下不停,身形飘忽而至,长剑上微运灵力,倏忽点出。这雪狼虽有煞气加持,狰狞凶悍,但终归只是凡兽,众军胡乱挥剑尚可伤之,更何况洛晨这蕴灵一击?只见那青锋过处,骨肉平削,十几只雪狼尚未哀嚎便已然身首异处。

    狼群后面一乱,前面的攻势立即弱了下来,众军得以稍作喘息,厉衡站在高处看见洛晨自后方而来,杀得群狼纷纷四散躲避,立时指向洛晨所在之处,高声喝道:“洛兵长已归,众军速速整队,以长枪为前阵,两边策应,全力突围!”

    众人闻得洛兵长归来,士气一振,纷纷收剑换枪,结成阵势,朝着洛晨所在之处冲突而去。正所谓一动不如一静,周围雪墙虽然残破,但也尽能挡得几分,此时众军舍了雪墙,向外突围,群狼登时围了上来,不少军士被雪狼扑到,拖出队伍,生生撕咬致死,惨呼厉喝混于狼嚎之中,闻之可怖。

    此时众军尚未冲出多远,又有不少雪狼自山顶山后转出,直奔此处而来。这边洛晨仗着飞沙剑法大开大合,在狼群中纵横拼杀,血肉横飞,池萝左剑右掌,阵外来往冲突,不教雪狼冲进阵中,撕咬军士,厉衡安居中央,左右指挥,维持阵势不乱。

    这些雪狼自不是洛晨的对手,只是因为数量众多,所以才耽搁了片刻,半晌,洛晨一剑扫出,将身后四只雪狼齐齐击飞,此时他不欲展露灵力,故而本领不能尽用,故而膝弯手肘等铠甲难以护持的地方也被狼爪抓出了几道伤口,辣辣作痛。

    一剑击杀身后雪狼,洛晨轻灵一跃,踏着军士枪尖飞入阵中,早有厉衡过来接住,说道:“这些雪狼大多是从南边出现,想来咱们一进雪山就已然被察觉了,眼下这些畜生十有**是要把咱们逼近雪山深处,如此想来,前面定然还有凶险!”

    此时众军在狼群催逼之下,已然在缓缓朝着雪山深处而去,洛晨举目望了一望,只见越来越多的雪狼自山后而出,嘶嗥不绝,此时若冒然逆流突围,纵然自己拼尽全力,只怕也保不住这一众军士,权衡之下,洛晨大手一挥,喝到:“全军听令!向北撤离!深入雪山!”

    “是!”

    众军此时得令,以长枪断后,缓缓向北而去,雪狼见众军北退,竟不似先前一般奋力扑击,更有池萝洛晨二人左右冲杀,留下一地尸体。此时南边一座凸起冰山之上忽而传来一声悠长狼嚎,这狼嚎低沉平稳,颇具威仪,全不似那些被阴气灌体的雪狼一般凄厉狰狞。

    洛晨心下一惊,运灵于目,循声望去,只见远处一座绝险冰山之顶,一头硕大雪狼盎然而立,身上皮毛平整,并无半分崩裂之处,只是周身阴煞之气浓郁无比,即使离了这么远,洛晨依旧能感觉到阵阵寒意扑面而来。

    山中群狼听到这一声嗥叫,齐齐停止扑杀,转身退入山中,不多时早散了个干干净净,沿路血痕密布,触目惊心。厉衡见群狼退去,不敢在原地休整,急令众军向北退去,直向北深入近十里方才停下,重筑雪墙暂歇。

    新兵队在土城之中操练两月有余,早已令行禁止,进退有度,谁知才进雪山,便被群狼袭击,多有身死受伤者,若不是兵长及时赶回,只怕是要在这雪山之中全军覆没。好在伤者多是被雪狼利爪所伤,并没有甚么太重的伤势,暂且还不会耽搁行军,可若是再来这么一次,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一战下来,众军人人黯然,俱都不语,厉衡命伍长清点人数,半晌,沈青走过来说道:“新兵队共二百人,方才一战折损三十五人,剩余一百六十五人中,五十人受伤,索性这五十人伤势颇轻,并无大碍,只需几日便可痊愈。”

    此话一出,众军面上黯然之色更浓,洛晨只觉紫府之中犹如火烧一般,心下杀机纵横,双拳紧握,喉舌沙哑,低声念道:“英魂无路归桑梓,热血空抛转犹凉,马革裹尸八荒定,换来罗帐红袖香,呵呵……真滑天下之大稽……滑天下之大稽……”

    幸而洛晨这几句话说的并不甚高声,加上此时他低垂头颅,众人皆以为兵长心痛战死伙伴,并未做他想。只有池萝看出洛晨神色不对,此时军心本就不稳,若是在由着他说出什么丧气的话来,军心一垮,这群人就别想规整起来了,想到这里,池萝急忙起身说道:

    “各位兄弟姐妹,咱们奉左涛大将军之命深入北蛮,只要凯旋而归,便可进入扶威精锐,可若是寻常之事,举手之劳,又怎会有此殊荣?孤军深入北蛮本就是前无古人之举,谁也不能保证毫发无伤,那些战死的伙伴以身殉国,英魂犹在,若是咱们还没见到鞑子便先心生畏惧,哪里还对得起死去的袍泽!”

    池萝此番话说出,众人不由一凛,面上登时又有振奋之色,厉衡此时也察觉洛晨异样,立时接道:“方才群狼突然铺天盖地而来,咱们初到北境,疏于防范,气势一弱才被那些畜生占了先机,大家也看见了,咱们虽然痛失三只几名同伴,但那些雪狼也死去了百只开外,若是再遇到,咱们必能大获全胜!”

    话音未落,一旁的沈青,林超,顾翔等人登时站起身来,高声喝到:“必胜!”

    “必胜!”

    “必胜!”

    此时军心重振,池萝和厉衡也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一战的确斩杀了一百多匹雪狼,可这一百多匹雪狼中有七成都是洛晨和池萝二人杀掉的,如此算来,新兵队的战士只杀了三十几只雪狼而已,若是再被雪狼袭击一次,只怕凶多吉少了……

    这会众人心气已平,各自歇息,厉衡则带着一只小队去往附近巡视。池萝回头看了看洛晨,只见他神色已然如常,这才走到旁边低声说道:“我说洛仙长,方才你可真是把小女子吓死了,咱们在这雪山之中,鞑子野兽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军心涣散,一旦军心涣散那就是必死无疑,你方才……”

    洛晨慢慢抬起头来,忽然看向池萝说道:“嗯,修真之道,唯一心尔,世上前途万道,本无正邪之分,走火入魔,走的也不是灵气,而是人之本心……池萝,若是有一日咱们在这北蛮之境穷途末路,命在须臾,那时军心散与不散还有什么分别么?”

    池萝闻言,直视洛晨,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真到了如此境地,我会先让你站在最后,然后告诉众人你乃是得到仙人,欲要大展法力斩杀敌寇,随后便舍命去与鞑子决一死战,如此这般,只要你还在,军心便可不灭,说不定到了最后还有一线生机。”

    洛晨看着一脸肃穆的池萝,良久方才说道:“如此,值得么?”

    池萝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随后又倏然展开,笑道:“我听山庄里的散修说过,修道一途艰险困难,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一举一动,一思一念皆能移心动性,一个不慎就会堕入魔道。此时咱们面对鞑子野兽,尚可视之而杀,可那些念头深藏心中,对付起来应比这鞑子野兽麻烦得多了,那为何你还会踏上仙途,如此,值得么?”

    这一番话普普通通,洛晨听在耳中,却是心下大震,不由自主地动用灵力将池萝周身经脉细细打量了一遍,直到看清池萝体内确无一丝灵力方才作罢,心下隐隐摸到了些什么,却又捉摸不定,难以明晰。

    原来,洛晨自打进入军中,得知达官贵人夺军人功劳,将保家卫国的扶威军视作平步青云的踏脚石,心下便早有不满,暗暗引动心魔,后来虽渐渐平复,但此时见伙伴惨死,心神动荡,登时魔念再起,杀心炽烈,竟隐隐有将这新兵队屠戮一空的念头。

    这本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军士行军,并不仅仅为了杀敌,实乃我不杀敌敌便杀我,我杀敌不仅为建功立业,更是为了挣得一线生机,修士修道大抵也是如此。只是洛晨这会心魔死灰复燃,来势汹汹,蒙蔽神识,这才会生出这般强烈的杀机,此时被池萝几句话说进心里,虽未斩草除根,但也颇见功效。

    池萝见洛晨神色由惊入静,便知自己所下规劝有用,索性不再多言。不多时厉衡归来,还在山阴之处找到了一片灌木林,顺便拾了些柴火,众军取出火石,生火煮水,泡了咸面饼果腹。这会洛晨心魔暂息,神识复达,自向周围探查了一番,此时山中依旧是半个活物都不见,只有山风呼啸,碎雪纷飞,处处一片凄凉荒芜。

    正探查间,厉衡已然走到洛晨旁边坐下,笑道:“唉,深山之中却只能吃这些咸面饼,当真无味,只是那些雪狼皮毛崩裂,模样狰狞,看着也不像能吃的样子,否则洗剥干净了整一只烤全狼与大伙分食,想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众军闻言,轰然应和,但却没人真去捡一只尸体回来,想来都是怕不小心看见同伴残尸,心中难过,所以才宁可窝在这山坳里煮水吃饼。更个何况就算有人去,那些狼肉被阴煞之气灌注,也断然吃不得的,只是这一节只有洛晨才知道。

    说罢,厉衡狠狠地咬了一口面饼,低声言道:“洛兵长,咱们此次深入雪山,本就是九死一生,只是这九死一生不在什么雪狼鞑子,而在军心。军心不散,纵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能闯上一闯,可若是军心散了,那便万劫不复了,您身为新兵长,统管新兵,无论心下如何愤懑不平,还请务必以大局为重。”

    洛晨闻言,抬头看着一脸严肃的厉衡,微微一笑,问道:“厉衡,我且问你,今日若是我被那群雪狼围攻击杀,分尸当场,你又当如何?”

    厉衡看着洛晨,良久方才低声答道:“若是如此,我断不会命队伍朝着你的方向突围,只会让他们直接向北撤离,甩开狼群,随后昭告众人,新兵长本领超凡,已然先行进入北蛮境地,我等随后接应,务必要将北蛮境地闹他个天翻地覆,如此一来,军心便可大定。”

    洛晨闻言,点头说道:“果然高论,说起收拢人心,我不及池萝万一,说起排兵布阵,我又不及你万一,哈哈哈,这个新兵长当得还真是没什么趣味……”

    厉衡嘴角一翘,当即说道:“洛兵长,方才那些不过是闲谈罢了,你若无此本领,在土城之中又如何能当得到兵长一职?更何况今日若无你凭一己之力将那群狼之围生生打散,我就算想带兵北退只怕也没有那个机会,还请兵长莫要妄自菲薄。”

    洛晨哈哈一笑,说道:“我并非妄自菲薄,厉衡,你记着方才所说之言,若是我哪天不在军中,你须得与池萝带领新兵队,直入蛮境,探明鞑子阴谋,随后凯旋而归,方不负众军拼死杀敌之勇,血染沙场之忠。”

    厉衡愣了愣,不知洛晨此话究竟是何意,一时间众人俱都饱食,手足皆暖,各自依靠雪墙睡去,只留下一队轮流警戒,以防敌袭。洛晨坐在墙下,修习静功,只是紫府隐有疼痛,挥之不去,这正是“本命界中隐妄念,不见红颜不可消”,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7回 爆阴煞军士杀伙伴 舞青锋洛晨斩袍泽

    上回说到,新兵队山中为雪狼所困,洛晨仗剑杀散狼群,救出众人,奈何队中依旧有三十五人被雪狼所杀,剩余的军士里也有五十人受伤。洛晨平日虽并未与众人一一相交,然一个月下来,情义也是颇深,此时见新兵队一战便折损了这些人去,登时勾动心魔,杀机骤起,幸得池萝规劝,方才略止住了。

    洛晨紫府之中心魔深种,之前在方圆村中遭受重创,心魔也随之潜伏隐匿。后来洛晨一路北上,伤势尽复,这心魔也跟着卷土重来,真是脱胎换骨,气势汹汹。池萝那一番规劝不过略做缓解,没过多久洛晨便觉着心下杀机再起,紫府剧痛,当即也顾不得周围,只坐在雪墙之内,催动静功相抗。

    这会众军已然靠在雪墙之后各自睡去,池萝厉衡不但劳力,更要劳神,此时也早已睡熟,地上篝火明明灭灭,影影绰绰,颇为诡异,此时寒夜将尽,长空未明,正是这一夜里最为黑暗阴晦之时,和众军睡在一起的沈青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哼叫,似乎伤口正在作痛。

    “呃……”

    沈青被狼爪抓伤了脖子,本不是什么重伤,可此时却面色发白,眉头紧皱,似乎正经受着什么非人的痛苦,他脖子上那几道伤口虽然不深,血也已经止住,但四周皮肤隐隐发黑,山风中蕴含的阴煞之气顺着伤口源源而入,胸口铠甲中的烈阳符也早变成了一张废纸。

    烈阳符破,阴煞入体,沈青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如坠冰窟,偏偏喉咙里又滚烫得如同火烧一般。半晌,沈青脸色愈发苍白,双手绷紧,痛苦地缩成一团,抖如筛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一双眼半睁半闭,内里一片漆黑,哪里还有半点眼白?

    在沈青旁边睡着的正是顾翔,此时他睡梦之中听见身边传来响动,不由睁开眼来,只见沈青倒在旁边,面色痛苦。顾翔与沈青私交甚好,此时见沈青这般,心下一惊,登时没了睡意,急忙来在旁边问道:“沈青?你这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谁知沈青闻言,不但不答,身子反倒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地向顾翔挥了挥手,似乎在催促他赶紧退开。只是此时顾翔心思都在沈青身上,哪里会注意到这些,不但不退,反倒朝前凑了凑,此时守夜军士也发现了异状,正朝此处走来,谁知沈青忽然一声厉喝,探出两指便朝着顾翔的眼睛插了过去!

    “沈青你干什么!”

    顾翔仓皇之间向后一躲,坐倒在地,只见沈青双目漆黑,面色煞白,一击不中,立时抽出腰间长剑,狠狠朝着顾翔砍了下来。此时顾翔尚未回过神,竟只呆坐在地,不躲不闪,眼看剑锋就要扫到顾翔脖子上,值夜军士把沈青那狰狞神态看在眼中,心下一狠,上前一步,三把长枪齐齐朝着沈青刺来!

    “啊”

    沈青喉中发出一声凄厉嘶吼,随后三把寒光闪烁的枪尖穿透铁甲,狠狠刺进了沈青胸腹之中,霎时鲜血飙飞,沈青被三名军士合力架上半空,犹自挣扎不已,伤口崩裂,血如泉涌,眼看就不活了。地上顾翔神色大变,正要起身,此时沈青双目圆睁,骤然抬手,阴煞催发,长剑激射而出

    “噗”

    剑锋自顾翔咽喉射入,又从后脑穿出,这顾翔喉舌尽毁,脊骨折断,命丧当场,倒地之后手脚犹自抽搐不已,极为可怖。此时那沈青身上鲜血流尽,脑袋一歪,这才死了。如此一来,周围军士多有醒者,却还有一些人缩在雪墙之下,身子颤抖,未能便醒。

    三名军士收回长枪,沈青无力的身体自半空跌落,砸在雪地中央,眼中漆黑悄然散去,再无异样,只是那煞白的脸色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恢复了。这会池萝厉衡也早已醒来,只有洛晨依旧安坐雪墙之下,双目紧闭,似对方才之事充耳不闻,一时间众军俱都看向两具尸体,倒也无人发觉。

    方才之事前后加在一起也不过片刻,这会池萝急忙走上前来,只见顾翔虽死,但面上犹有人色,可沈青却是脸色煞白,望之惊心。池萝抬头看去,只见许多军士缩于墙下,抖如筛糠,面色与沈青毫无二致,心下大惊,当即喝道:“所有人听令,立即退出雪墙!不要理会那些未醒之人!”

    这新兵队虽然已是令行禁止,可此时听闻这等怪异命令,心下皆是一愣,手脚上不由得就慢了那么一分。此时,那些未曾醒来的军士们突然暴起,神情狰狞,双目漆黑,或是徒手扑杀,或是拔剑劈砍,张牙舞爪地朝着同伴攻了过来,一时间雪墙之内血肉横飞,惨叫嘶吼不绝。

    “你干什……啊啊啊啊”

    “吼啊”

    伙伴骤起发难,猝不及防,众军之中有人被挖出双眼,有人被乱剑砍死,更有甚者直接被并肩作战的伙伴以手指扣进脖子,生生将喉咙撕开,鲜血四溅。池萝伸手将一名扑向她的军士击退,略略一扫,早看出这些发疯的军士正是之前与雪狼交战时受伤的那一批人,心下不由一沉,喝道:“速速退出雪墙!以长枪阻拦!”

    众军听闻,哪里还敢迟疑?急忙退到雪墙外面,持枪在手,将那一群发疯的军士围在雪墙之中,此时那些军士只顾着撕扯眼前半死不活的同伴,一时间并未朝外侵攻。池萝心下一狠,正要下令众军以长枪击杀发疯的军士,旁边的厉衡却忽然拦住了他,高声喝道:“小心!洛兵长还在雪墙之内!”

    池萝猛然回头,冷冷地看向厉衡,那些为煞气所侵的军士尚有一丝神志混混沌沌,未能散去,厉衡则一喝,雪墙之中众人齐齐一愣,随后倏然转向洛晨,嘶吼着扑杀而上,可是洛晨却依旧静静盘膝坐在雪墙之下,纹丝不动,眼看就要被众人撕扯虐杀。

    池萝大急,纵身便要跃到墙里,此时洛晨紧闭的双目忽然睁开,面色清冷,看着眼前疯狂狰狞的众人,嘴角微微一翘,身形一飘,早已立在了众军身后。池萝看洛晨神情,便知不对,急忙喝道:“洛秦!你还在墙里干什么,赶紧退出来!这些军士都已经疯了!”

    洛晨朝池萝的方向望了一眼,握剑之手微微颤抖,眼下那些失心之人早已转过头来,又复杀到。洛晨紫府之中杀念纵横,又被这一干军士一逼,再也把持不住,长剑倏然逆转,六煞剑法悍然而发,随手便将一名军士咽喉贯穿,随后雪墙之中寒光闪动,红血纷飞,一片修罗景象

    只见那残肢包断骨,红血融白冰,腹裂肝胆寒,胸开心肺轻,这众军阴煞灌体,魂飞魄散留杀念,那洛晨心魔缠身,手起剑落不容情,这阴煞灌体,六亲不认唯嗜血,那心魔缠身,如何安定复清明?这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心魔阴煞乱神庭,玄门真功无所用,需借鬼道复真灵。

    这一群军士为阴煞所侵,固然力大无比,更兼凶残狠厉,悍不畏死,但和洛晨比起来,终归还是差了点,六煞剑法之下,不消片刻,已然被屠戮殆尽,即便是那些被发疯军士袭击,并未失心的伙伴也都被洛晨一一斩杀。

    眼下雪墙之内早已是一片猩红,再无半点洁白,残肢断臂纵横其中,洛晨独立中央,铠甲不沾半点血痕,神色寂然,杀意奔腾,周围山风呼啸,天空云聚墨凝,众军为洛晨气势所摄,一时间竟无一人擅动。

    良久,洛晨方才缓缓收起长剑,周围风雪随之,继而仰天大笑,口中念道:“**八荒白骨,五湖四海腥红,我自仗剑啸长风,不论今生来世,有我便无苍生!哈哈哈哈哈……”

    这随口几句气势磅礴,杀气蔽空,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方才缓缓散去。洛晨神色渐渐复原,朝着四周望了一望,苍白的脸上缓缓浮现一丝无奈而又虚弱的微笑,看向厉衡池萝二人,淡淡说道:“这一群人被我所杀,现下又该如何?”

    池萝压下心中震撼,长出了几口气方才说道:“这些人本就已经失心,如今你出手杀了他们,也算不得……”

    说道此处,池萝忽然看到墙外军士神色之间除去恐惧,也有怨念杀意在其中,不由心下一叹。那些军士纵然失心,但洛晨所用的手法实在是太过残忍狠绝,更何况雪墙之中还有尚未死去,也并非失心的同伴,洛晨却依旧将他们全数击杀,无论如何,这都是说不过去的……

    厉衡缓缓上前,看着雪墙之中的洛晨说道:“那些军士失心,纵然该死,兵长好歹也该给伙伴们留个全尸才是,为何还要将他们开膛破肚,斩去手脚?而且雪墙之中还有那么多尚未死去的同伴,兵长无论如何都不该将他们一并杀了……”

    洛晨收起长剑,看向厉衡,说道:“那些失心军士,都是被雪狼抓伤咬伤之人,谁又知道被他们抓伤的军士会不会也变得那般疯狂嗜血?至于全尸不全尸,呵呵,难道那些死在雪狼爪下的伙伴,就能留下一具全尸了?”

    “洛秦你给我闭嘴!”

    此时,军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洛晨循声望去,正是那沈青顾翔的好友刘竹陈康二人,此时刘竹目眦欲裂,泪流满面,恨然说道:“你身为兵长,伙伴遭难不知救护,反倒痛下杀手,雪狼杀人不留全尸,你杀人也不留全尸,你与那些畜生又有何分别!”

    此话一出,众军看向洛晨的眼光登时又多了几分恨意,便如同这墙内站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雪狼一般。洛晨向四周扫视一圈,只觉彻骨寒凉自心底而起,随后便是一阵莫名的思念,可是想来想去,就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思念谁……

    良久,洛晨方才看向厉衡池萝二人,淡淡说道:“事已至此,人我已经杀了,况且我自问没那个本事让他们死而复生,你们难不成要在这里围着我,等着我老死不成?”

    众军闻言,登时便有不少人要跨过雪墙,乱枪将洛晨刺死,却被池萝厉声喝退。厉衡站在墙外沉吟片刻,方才说道:“洛兵长,方才你出手杀退狼群,保住了大伙的性命,这会却又将众多伙伴残忍杀死……袍泽一场,我也不想再增杀戮,你自行离去吧,看你方才的本事,在这雪山之中,应该也死不了……”

    一番话夹枪带棒,众军看向洛晨的脸色更是不善,洛晨淡淡一笑,随后深深地看了厉衡一眼,漠然说道:“既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厉衡,池萝,这新兵队,以后……就交给你们了,还请你们二位务必将这些弟兄带出雪山……”

    “新兵队如何不用你来操心!”

    “趁着我们还没改主意,赶紧滚!”

    “赶紧滚!”

    “滚!滚!滚!”

    洛晨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人,还有面无表情的池萝和厉衡,灵力猛然一放,四周雪墙倏然崩碎,众人说话之声戛然而止,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洛晨站在中央,朝着四周一一拱手,淡然说道:“各位珍重,后会……有期……”

    洛晨话音未落,身影一淡,人却已然不见,厉衡愣了半晌,见池萝神色之间只有担忧,并无惊诧,心下已有七分猜测,但却不点破,只看向众军说道:“这些同伴虽然失心,但依旧是新兵队之人,只可惜这雪山冻土,难以挖坟,大家便用雪将这一片地方埋了,权做安葬……”

    众军闻言,心下更是悲戚,纷纷以衣甲铲雪,将那一片血红之地掩埋,池萝看向厉衡,正要说话,厉衡却抢先说道:“并非我想将洛兵长驱走,他若只是将失心军士击杀,那还尚有余地,可是他却将失心之人和受伤之人一并杀了,手法又那般狠厉,若是你我硬要护他,只怕新兵队登时便会成为一盘散沙。”

    这些道理池萝如何不懂,当下叹了口气,也不言语。片刻之后,众军已然将那片地方掩埋妥当,厉衡看向众军,说道:“兄弟们,这北蛮之境凶险无比,被雪狼抓伤更会失心发疯,若是各位想要就此回城,我厉衡必不强求……”

    话音未落,早有军士喝道:“此时回还,如何对得住死者英魂,若是遇到区区这点险阻便要打道回府,那方才还不如让那洛秦直接把咱们都杀了干净!”

    “不错,咱们必要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这厉衡以退为进,用的乃是险招,此时见军心重振,也是暗自松了口气,点了点头。方才这里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更兼血腥浓郁,厉衡生怕再招来什么凶兽,当下不敢多留,自领兵另寻别处驻扎去了,这正是“忠义不过心机尔,自古为将善伐谋”,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8回 弃铠甲阴煞沁仙体 遇狼王仗剑起元灵

    上回说到,新兵队与雪狼激战,军士疲惫,便在山中驻扎暂歇,谁知那些被雪狼所伤之人夜半忽然失心发疯,骤起伤人,不少军士死于非命。偏生此时洛晨为心魔所逼,杀念正盛,直接出剑将周围失心军士屠戮一空,待到清醒却为时已晚,厉衡顺势将洛晨逐出新兵队,自向蛮境深处进发不提。

    却说这洛晨离了新兵队,只觉体内灵力亏空,紫府痛如刀绞,走了没多远便只得停下暂歇。方才在军中,心魔来势汹汹,洛晨虽神志清醒,但却不由自主,待到第一名军士死在自己手下,心中杀意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若不是其他人早已退雪墙之外,只怕整只新兵队都会被他残杀殆尽。

    此时洛晨心下魔念得以发泄,然却非以自身灵力神通压制化解,而是借着杀戮平息,如此一来,饮鸩止渴,眼下洛晨一只脚已然踏进魔道,稍有半点疏漏,便是万劫不复。所以方才洛晨清醒过来后才会顺着厉衡的言语说下去,激起众怒,从而脱出新兵队,实是不愿错手伤了同伴之意。

    坐在原地歇息了片刻,洛晨体内灵力稍稍恢复,虽然紫府依旧剧痛难忍,但总比方才周身灵力滞涩,运化不开要好得多,只是想起方才自己立于雪墙之内,众军横眉冷对,神色憎恶,更兼喝骂不绝,全不念两月相处情义,洛晨心下不免黯然,却非灵力所能恢复的了。

    如此叹息一回,洛晨随手朝自己身上使了一个烈阳术,将周身铠甲俱都卸下,扔在一边,又从本命界中取出一套寻常布衣穿好,这一路自南向北而来,洛晨本命界早已恢复完全,且重伤初愈,本命界不但不减原本功用,反倒比之前更顺手了几分。

    “喵”

    就在洛晨取衣服的档口,一声细细的猫叫从本命界里传来,连带着紫府中的剧痛都消减了一丝。洛晨微微一笑,伸手将在本命界中憋了许久的黑毛抱了出来,低声说道:“军中这段时日委屈你了,眼下我已离了新兵队,你也该出来透透气。”

    此时洛晨离开人宗已将近一年,一路好吃好喝地供着,可黑毛却是一点都没长大,小小的身量还和洛晨在人宗青山之中找到它的时候毫无二致。这会黑毛趴在洛晨臂弯里,鼻子抽了抽,耳朵转了转,清澈的双眼瞳孔涨而复缩,随后才发出一阵低低的鸣叫。

    洛晨见黑毛这等反应,心下自然明白,这雪山之中隐有阴煞之气,之前新兵队遇到的雪狼便是因为被阴煞之气灌体,才会皮肉崩裂,双目漆黑,变成那一副凶恶狰狞的模样,不过那些雪狼只是凡兽,黑毛身为灵种,体内自有周天,倒不用怕这区区阴煞。

    此时洛晨离了新兵队,孤身一人,眼看着近处远处雪山连绵,一直纷乱的心绪反倒缓缓平复下来。抱着黑毛闭目安坐片刻,洛晨忽然想起那一日自己随云匡巡逻,那蛮兵统领体内的阴煞之气,倒是和这风中阴煞颇为相像。

    思虑至此,洛晨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雪狼为阴煞所侵,扑咬厮杀之间疯狂无比,可是鞑子却似乎神志未损,且能对自己体内的阴煞略加操控。而且既然鞑子拥有如此强悍的战力,为何不倾巢而出,一举催城,反倒源源不断地把那些蛮兵派到土城后面送死?

    坐在雪中思量了半日,洛晨只觉千头万绪,想不通其中关窍。眼下他已然脱出新兵队,按理说大可一路南下,离开北境,不再去理会此间种种。可洛晨毕竟受师父所托,特地为了保管飞沙剑一事前来相助句猛将军,此事不完,洛晨总觉得心下不安。

    如此思来想去,早有计较,就算句猛将军与自己毫无瓜葛,单凭师父所托这一节,洛晨也需得将北蛮的根底查清,助扶威军安定边疆,凯旋而归方可。这边心下一定,洛晨再无犹豫,忍着紫府疼痛站起身来,黑毛叫了一声,紧跟在洛晨身后,此时天已微明,一人一猫便在这连绵雪山之中望北而去。

    却说这北境雪山,连绵不尽,加上此时天空阴云密布,搓绵扯絮一般,直朝着头顶压下,虽然这山风寒冷,冰雪阴凉,但在这山中行得久了,依旧十分憋闷。洛晨起初还能偶尔仰头看看天空,可是这半个时辰走下来,便感心头焦躁,百无聊赖,却是连举目四望的心思都没了。

    如此又朝北走了一顿饭的光景,洛晨只觉着风声贯耳,白雪铺面,天地之间除了山风再无他音,离了白雪断无别物。心头空空荡荡,却又气闷难捱,顾不得思量其他,只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黑毛小小的身子上早挂了一层白雪,可是却不抖落,就这么亦步亦趋跟在洛晨身后。

    此时若有真人境修士在侧,必能看出洛晨关元,膻中之内先天气越转越慢,这膻中,关元,紫府三处乃是修士重中之重,只有这三处穴道同时为先天气注满,才能借先天之力,开拓周天,证得真人。

    此时洛晨紫府为心魔所扰,尚不能运化先天,膻中关元之内先天气为雪山之中阴煞所侵,运转滞涩,一旦停下,便会缓缓消散,到时别说进入北蛮,只怕洛晨当场就会修为尽失,随后阴煞灌体,变得和那些失心军士一样,满心杀念,狰狞嗜血,最后身死道消。

    “呃……”

    又向前走了两步,洛晨只觉胸口烦闷欲呕,不由得抬起头来想要喘口气,可是甫一抬头,只看见头顶阴云灰不灰白不白,疏不疏密不密地压了下来,登时烦恶更甚,膝盖一软,早已跪倒在地,干呕起来,呕了七八次,却并没吐出半点秽物,只有一滴鲜血浮在喉中,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原来这北蛮雪山不知生了什么变故,风中隐有煞气,那些雪狼正是被煞气所侵方才神志尽失,变得那般凶狠。可天地之间无论人兽,皆承阴阳二气而生,体内自有一股先天精气,阴煞纵然无孔不入,却也难以磨灭,故而阴煞一旦入体,便会将这先天精气逼上咽喉,若是不小心将先天气吐了出去,纵然有真仙在侧,也难救了。

    此时洛晨咽喉之中那一滴血正是先天精气所聚,若是呕了出去,关元膻中之内的先天气自会随之消散。本来以洛晨的修为,该不至于如此轻易便被制住,只是他心魔才发,又被众人驱逐,身心疲惫,方才所用的烈阳术此时已然散尽,洛晨未能及时察觉,这才到了如此地步。

    “呕”

    洛晨跪在雪中,只觉阵阵憋闷自胸口向咽喉扑来,口中舌根隐隐下压,眼看便要将喉中一滴先天精气吐出去,此时忽闻一阵狼嚎自不远处的一座雪山之后传来,这嗥叫之中阴煞成浪,狠狠朝着洛晨扑将过来,若是被这股阴煞扫中,洛晨就算不命丧当场也必会将精气吐出。

    “喵”

    就在这个档口,洛晨身边的黑毛忽然发出一阵尖锐鸣叫,随后身子化作一道黑影,倏然消失,又在煞气扑到洛晨面前的时候骤然出现,嘴里叼着的正是当初地宗飞仙秃头张托云月楼秦烟送给洛晨的护身法器,白雪碧心玉。

    这白雪碧心玉中有秃头张刻下的八卦阵法,可为主人抵挡攻击,洛晨从华都一路北上一直都将这玉佩放在外面,到了扶威军中之后,洛晨怕这玉佩太过引人注目这才收在了本命界中,被黑毛不知以什么法子给叼了出来,挡在洛晨身前。

    “嗡”

    这一波阴煞着实厉害,带着一阵轻微嗡鸣从扑在洛晨和黑毛身上,只见那白雪碧心玉上隐有灵光流转,八卦阵图明灭,将阴煞之气挡在外面,保了洛晨一命。片刻之后,山后狼嚎声倏然而止,周围风平浪静,黑毛两只前爪抱着白雪碧心玉坐在雪地上,低低地叫了一声。

    洛晨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中烦恶大减,方才他为白雪碧心玉所护,玉佩之中灵力倒灌入体,登时将体内阴煞驱散开来,连带着紫府疼痛都缓解大半。这雪山之中尽是阴煞,灵力稀薄,洛晨趁着玉佩灵力反哺,赶紧掐诀使个烈阳术按在自己身上,这才抱起黑毛,取下白雪碧心玉悬挂腰间。

    此时洛晨没工夫关心黑毛是如何自行钻进本命界中的,方才那狼嚎就在不远处,听起来倒有点像之前新兵队遇袭之时山中出现的那只雪狼王。洛晨心下思量着,自本命界中取出一枚养脉丹,一枚生血丹,一枚引灵丹服下,不多时体内血气恢复,经脉暖融,周遭灵力隐隐汇聚而来。

    “嗷”

    狼嚎再次传来,之时这一回比方才似乎近了几分,洛晨神色一凛,体内灵力涌动,飞沙剑倏然在手。两次狼嚎相隔片刻,可是这距离却拉近了这么多,想来就算是跑,自己也断然跑不过那威风凛凛的雪狼王。而且洛晨心中隐隐有感,这雪狼王已然发现了自己,眼下正在朝此处赶来。

    这洛晨受师父教诲,自打离开人宗以后便处处隐藏修为,但他终归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明明一身本领却偏要讳莫如深,心下多少都有些不愿。此时身边再无旁人掣肘,又有强敌将至,洛晨胸中豪情顿生,也不在原地干等,反而运起灵气,朝着嗥叫起处疾掠而去,黑毛脚下生风,闪烁间竟也不至落后。

    一人一猫才掠过山头,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白色身影傲然立在不远处,正是一头雪狼。这雪狼浑不似之前所见的那般皮毛崩裂,血肉模糊,反而洁白胜雪,一尘不染,只是那双目之中一片漆黑,周身阴煞浓郁,红舌似火,口中流涎,纵然威风十足,却少了一丝兽类灵性,只显得阴郁狠厉。

    洛晨脚下一变,缓缓收势,立在雪狼三丈开外,飞沙剑内灵光流转,锋芒内蕴。那雪狼似是对洛晨颇为忌惮,并未立时攻上,也未呼叫同伴,一双阴郁狼眼之中杀机暗藏,四肢摆动间,绕着洛晨行出一个半圈,洛晨此时虽有斗志,但也未轻敌自大,无论这雪狼如何行走,洛晨始终正面相对。

    这雪狼绕着洛晨来来回回走了半晌,终究是没了耐性,体内阴煞一纵,四肢一抖,锋锐利爪划出道道寒光,裹挟阴气朝着洛晨扫来。这边洛晨全神贯注,自不会落了下风,见雪狼攻来,飞沙剑划出一道圆弧,后发先至,爪影尽数挡下。

    雪狼一击不中,身子回转,铁尾横扫而出,洛晨之前与雪狼争斗过,早就防着这一招,见狼尾扫来,登时举剑相迎。谁知这狼王非比寻常,一尾力道巨大无比,竟将洛晨连人带剑狠狠抽到半空,腾云驾雾地飞出足有五丈方才跌落雪中。

    这一击着实不轻,洛晨被震得手臂酸麻,但又怕雪狼步步紧逼,心中不敢怠慢,急忙跃起,谁知这雪狼击退洛晨,却不追杀,反而张开大口着朝一旁的黑毛扑了过去,看样子竟是要将黑毛吞入腹中!

    洛晨大急,没料到这雪狼竟突然转向黑毛。奈何自己此时离那雪狼太远,难以救护,眼看着雪狼大口就要咬在黑毛身上,洛晨面色一凝,体内灵力奔腾,便要以界遁之术掷出飞沙剑,就算不能将这雪狼杀死,也必要伤它一二。

    “喵”

    就在此时,一声猫叫忽然传来,雪狼身子一顿,随后发出一阵狂暴的嘶吼,可黑毛却是浑然不惧,又是一声鸣叫传开,随后趁着雪狼迟滞的空子倏然从那血盆大口下逃了出来。洛晨赶回,挺剑刺向雪狼腰间,雪狼回过头来,一口咬向飞沙剑,如此以来,剑刃在刺中雪狼之前,便会被一口咬中。

    “喵”

    夜星子真不愧是破邪灵兽,化阴仙根,这一声鸣叫下来,雪狼张开的大嘴登时慢了半分,随后飞沙剑裹挟灵力狠狠刺在雪狼腰间!

    即使被阴煞灌体,雪狼也终归是躲不掉一句铜头铁脑豆腐腰,此时腰间受创,雪狼身子整个一垮,险些趴在雪地中,洛晨正要再来一剑取了雪狼性命,谁知这畜生体内阴煞猛然一爆,阴风鼓荡,洛晨不得不收招躲避,雪狼保得性命,眼中猩红一闪而逝,站起身来,仰天长啸。

    “嗷”

    阴风纵横,白雪含煞,这雪狼原本洁白的皮毛倏然崩裂,鲜血长流,身躯胀大一倍有余,光是一条前腿便有丈余长短。此时无论黑毛再怎么叫,这雪狼都无动于衷,只死死地盯住洛晨,洛晨手持宝剑,体内灵力流转,只待这狼王杀到,便又是一番恶战,这正是“阴煞腾飞穷灵玉,斩去凶兽入北蛮”,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29回 爆九阳神剑斩狼王 寻玉洞山后隐蛮地

    上回说到,洛晨虽被逐出新兵队,但却不愿辜负师父所托,还是一路朝北而来,只是这雪山之中遍布阴煞,洛晨心魔才起,险些被阴煞化去神志,幸而黑毛相救,方才无虞。谁知洛晨才平阴煞之患,便又有雪狼拦路,此时四下无人,洛晨也不再隐藏,仗剑便和这雪狼战在一处。

    方才这雪狼被洛晨黑毛联手击伤,体内阴煞爆开,皮毛崩裂,骨骼炸响,血流满地,十分狰狞,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威风?洛晨自知方才狼王受伤,高声呼号,十有**会把附近的雪狼都给引过来,实在是不宜久战,如此想着,手中飞沙剑一转,早已刺向狼王头颈。

    狼王见洛晨攻来,双目一瞪,大口张开,一股浓郁的阴煞之气悄无声息地喷射而出,直奔洛晨而来。洛晨没想到这狼王竟还有这等手段,此时自己身在半空,不甚灵便,只好手中掐诀,烈阳术猛然拍出,但也只抵挡了片刻,便被阴煞打散。

    洛晨见状,虽惊不乱,自本命界中掏出一把烈阳符,也不管多少,齐齐激发,朝着面前就拍了过去,只见十几张烈阳符悬在半空,将阴煞抵住,洛晨趁机落地,身形左飘右荡,朝着狼王杀到。

    却说这狼王被阴煞所侵,固然是强悍无匹,但终究神志受损,心念混沌。方才洛晨抛出一把烈阳符,将它喷出的阴煞抵住,这会已然持剑杀到,可是这狼王却还盯着烈阳符不放,全不把洛晨放在眼里,直到剑刃灵力已然迫在眉睫,狼王这才收了阴煞,挥爪拍向剑锋。

    洛晨本也没有指望自己这一剑能够将狼王击杀,招式一变再变,却总被狼王挥爪抵住,这狼王虽不通武学,不修大道,然一身天成的扑杀本领竟也不弱于玄门正宗的精妙剑法,天地造化,其妙难测,令人心生敬畏

    只见这狼王左扑又扫,爪带寒光尾惊风,那洛晨前刺后撩,剑舞白雪刃如龙,这狼王虽非天生真灵种,阴煞灌体成凶厉,那洛晨自恃道门玄妙法,阴阳相化有神功,这正是何处阴邪乘风起,荼毒雪山害众生,一去蛮都清寰宇,不教鞑子犯边城。

    这一人一狼在雪地上直斗了一炷香的功夫,犹未分胜负,只是狼王势大力沉,且一爪牵带极广,这上百回合打下来,洛晨身上早已被利爪抓出数十道伤口,虽不致命,但也格外疼痛。黑毛在侧有心相助,可是它现下身量太小,只能鸣叫,不能像狼王这般扑杀,却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呃……”

    狼王利爪之上本就自带阴煞,一旦被抓伤,阴煞便会沿着血流入体,洛晨身负灵力,一点阴煞自不能将他怎样,可是积少成多,即使是他也觉着四肢隐隐僵硬,不似先前灵便,心下暗自后悔,实不该因一时忘形,将自己送到这狼王面前,此时攻之不下,又当如何?

    洛晨身上本就有伤,此时再一分神,登时露了破绽,狼王一声厉啸,周身阴煞狂涌,一尾扫来,洛晨收剑不及,直接被重重拍在胸口,倒飞而出。这一下乃是狼王全力一击,单论力道而言,别说洛晨一个道童,就是一名真人在此也决计不敢硬接。

    “噗”

    一口鲜血飙飞,白雪碧心玉上灵光大放,八卦图现而复崩,崩而复现,如此周而复始足有数十次,玉佩之中灵光方才暗淡下去,再无阵图浮出。这八卦图纵然不是固若金汤,但也绝非寻常力道能够打破的,而狼王这一击竟然将玉佩之中所存灵力直接榨干,足见其强。

    洛晨跌落在地,轻轻咳嗽了两声,黑毛早已蹦到洛晨身前,对着正在走来的狼王露出一副凶相。这狼王看着洛晨腰间黯淡的白雪碧心玉,眼中竟有一丝惋惜浮现,随后凶厉更甚,一步一步朝着洛晨逼近,利爪之上煞气缭绕,着实可怖。

    洛晨勉力从支撑着坐了起来,方才自己以烈阳符抵挡阴煞,有几张烈阳符此时尚未耗尽,依旧悬在半空。洛晨抬头看向悬空的符,下意识地数了数:“一……四……八张……还真是凑巧……”

    “嗷呜”

    狼王此时已然跃起,朝着洛晨扑杀而来,方才那一尾颇耗体力,故而眼下这一扑也并无甚威势,但击杀洛晨却是绰绰有余。黑毛见狼王扑来,喵地一声缩进了洛晨怀里,洛晨哈哈一笑,此时命悬一线,反倒轻松起来,一张符激发,轻轻甩出,这符在脱手的瞬间倏然消失,随后落在那八张烈阳符中间。

    “嗷嗷嗷嗷”

    一阵炽烈阳气倏然而起,洛晨忍着眼睛刺痛,站起身来,那狼王便如同被滚油泼了一般,疯狂后退,身上皮毛崩裂之处散出阵阵黑烟,连着双眼都在烈阳炙烤下融化流出,这阳气爆发虽只有一瞬,但却直接将狼王的半条命都给拿去了。

    原来洛晨起初扔出烈阳符之时,机缘巧合在空中布下了一个纯阳阵,这纯阳阵十分简单,只需将八张烈阳符按八方摆好即可,故而才会被洛晨碰巧布成。之后洛晨被狼王一尾打飞,忽见八张烈阳符悬在半空,福至心灵,认出这正是纯阳阵法,故而才掐着狼王扑来的档口,又朝阵里塞了一张烈阳符。

    洛晨尚未拜入仙门之前,曾与四位长老并秦烟去往江城南面黑柳林义庄里收鬼,那时秦烟便是在纯阳阵中又放进了一张烈阳符,阵法崩裂,阳气爆发,对付阴煞十分有效。洛晨此时依样画葫芦,果然建功,只是他并非地宗弟子,修为又不高,若是秦烟在此,方才那一下就能直接要了狼王的命。

    须臾阵法湮灭,狼王早已退到十丈开外,悲鸣不已,洛晨受阳气所冲,体内阴煞倏然散尽,一跃而起,仗剑便朝着狼王杀去,此时狼王双目被阳气化去,不能视物,听得有人杀来,只胡乱挥爪扑击,结果被黑毛一声鸣叫给定在当场,洛晨随后一剑,顺着眉心直入,结果了这狼王性命。

    “嗷呜”

    “嗷呜”

    狼王刚一倒下,洛晨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四周山中竟同时传来狼嚎之声,原来方才狼王被阳气当头一照,悲鸣不已,已然惊动山中雪狼,此时狼群一旦聚合,纵然洛晨有天大的本事也绝难逃生。思虑至此,洛晨急忙将黑毛收入本命界中,趋阴术隐身术齐齐而发,隐去身形,三下五除二掠上最近的一座山头。

    这边才踏上山顶,铺天盖地的雪狼已然崩腾而至,围在狼王身边悲鸣不已,只是这些雪狼无一不是皮毛崩裂,双目漆黑,显然已经被煞气灌体,无一幸免。洛晨站在山头,心下颇为悲戚,一旦这阴煞消散,这雪山之中无数生灵也必然随之死去,这始作俑者心思恶毒,全不把天地物类放在眼中,当真丧心病狂。

    方才狼王那一尾着实不轻,洛晨急忙又取出一枚养脉丹,生血丹,引灵丹服下,转过身来便顺着山坡走下,忽然发现雪地上隐有足迹,看那大小应是狼王所留。洛晨好奇心起,催动身法沿着脚印一路向东北而行,不多时已然来在一处雪峰之下,这雪峰高数十丈,十分陡峭凶险,上面隐有洞穴。

    洛晨立在峰下瞧了半晌,自知那峰上洞穴必是狼王所居之处,纵身一跃,抽出两把精钢长剑,插在崖壁上,以为阶梯,缓缓而上,这崖壁光滑无比,根本无处留手,也不知这狼王是如何爬上来的。

    半晌,洛晨已然来在洞穴之前,收起精钢剑,握飞沙剑在手,一步一步走入其中,但见清光盈目,寒凉彻骨,果然好洞穴

    洞外风雪连天,内里琼瑶匝地,只见那石壁温润岩生玉,脚下寒凉翠凝冰,玉有清辉冰相映,洞天之内砌水晶。这本是一处世外洞天清净地,奈何偏有断骨残皮落当中。

    这洞穴固然冰雕玉琢,只是那纷乱断骨却是大煞风景,洛晨蹲下身来细看,这骨骼之中既有人骨也有兽骨,兽骨不过兔子,羚羊,而且风干已久,人骨却还带着红血白筋,腥臭扑鼻,倒不知是谁的了。

    蹲在地上打量了半晌,洛晨起身继续入内,只见乱纷纷的铠甲,锈斑斑的刀剑扔了一地,这铠甲刀剑正是扶威军中所用。厉衡池萝和自己同时进入北境,自然不会跑到自己前头去,那么这铠甲和外面的人骨,应该便是那两队先行进入的新兵队。

    洛晨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觉紫府又复作痛,当即偏开脸不去再看,只沿着洞穴缓缓入内,不多时已然来在深处。这洞穴尽头倒是比外面干净的多,并无什么杂乱秽物,只有几株青翠小草正生在冰中,这小草青花韭叶,颇为可爱,透过地面并层,根须历历可数,有几根还隐隐有被啃食的痕迹。

    洛晨走上前来细细看过,记起师父所赠的草药图录上有记,说此草名为祝余,若直接食之,可抵数日之餐,只是祝余往往生在土中,在这冰里存活的却是不多。想来这狼王起初也是以山中雪兔羚羊为食,后来被阴煞灌体,不知饥饿,除了袭击扶威军新兵队之外,便只会食用灵草。这草中灵力甚微,虽不能化去阴煞,却助狼王留存了一点神志,所以狼王才能对体内阴煞略加操控。

    洛晨蹲在洞中,独自叹息一回,用飞沙剑将这十几株祝余草连着下面的冰一并挖起,收入本命界中,又将那些零碎的扶威军尸骨收拢,转身正欲离开,却忽然听见一阵苍凉歌声隐隐自洞壁之外传来,只是这歌声时隐时现,难以捉摸,听不清在唱些什么。

    洛晨心下凛然,复回到洞穴深处,那歌声才清楚了些,只是依旧听不明晰。洛晨又把洞壁探查了一遍,还是没能看出什么门道,只得退出洞外,但见外面风雪连天,与之前并无二致。洛晨立于洞口,心思一转,早有定论,一跃而下,先寻了一处风雪小点的地方将扶威军尸骨掩埋,随后身形展动,朝着山后绕了过去。

    这雪峰着实不小,洛晨身负灵力,尚且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方才绕过雪山,原来山后竟是别有洞天,只见那群山之中隐有人行,其中雪屋错落,隐隐成阵,每座山丘尽向北方一处高山微微倾斜,方才那歌声正是从高山之上之中传来。

    洛晨隐在远处瞧了半晌,自知这便是北蛮部落,趁着趋阴术隐身术尚未消散,洛晨飘然而下,直奔部落而去,这正是“巫歌清冷雪做庐,万魂凄凄葬白骨”,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0回 入北蛮巫歌平阴煞 上雪山阴神缚仙身

    上回说到,洛晨在雪原之中与狼王鏖战,虽受了些伤,但还是接着纯阳阵之助将狼王斩杀,随后狼群奔来,洛晨遁走,循着狼王足迹找到一处晶莹山洞,中藏尸骨,更有隐约歌声传来,洛晨循声绕过山后,才见眼前山中各有屋舍,更兼人影错动,已到了北蛮境地。

    洛晨从山上向下走了片刻,只觉这北蛮境地之中阴煞之气十分浓郁,常人若是陷在这等阴煞之中,别说正常作息,只怕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便会被阴煞入体而亡。可是从此处看去,这北蛮部落中的人们似乎个个都神智清明,甚至还有人立在屋前与邻居说话,全不受阴煞所侵。

    眼下已然到此,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这北蛮部落便是由一成百上千座雪山围成的,这雪山分东西两边,中央一条曲曲折折的道路,直通到传出歌声的山口。这边洛晨缓缓自山上而下,先是在自己身上重新使了个隐身术和趋阴术,这才小心翼翼沿路走进这北蛮部落之中

    但见那白山无碧水相映,陋室有素雪遮檐,院中无镰刀锄头,山后有养麦贫田,这屋前一条条挂的是带血冻肉,这村落乱纷纷不起半点炊烟,即没有鸡鸣犬吠,也不见阡陌相连,只有阵阵阴风掺煞气,声声凄凉起山间,本应守土安身业,为何舍命乱方圆?

    这北蛮村部落虽然坐落在北境苦寒之地,但看这村中情形,应该也颇能安居乐业,实在是没必要穿过那重重雪山侵攻威国边境。

    洛晨一面沿路向前,一面细细感知这阴煞之气,只觉着这北蛮部落中的阴煞之气与自己在方圆村中遇到的那个神秘人颇为相似,而这部落之中的百姓之所以能够不受阴煞所侵,乃是因为山中那阵阵歌声自有中和煞气的功用,所以才保住了这周围无数雪山之中的北蛮百姓。

    心下如此想着,洛晨已然走进深处,只见这部落之中除了妇孺便是老者,个个都是身穿兽皮,相貌粗犷,肤色略白,但却不见一个青壮男女。洛晨运灵于目,细细看去,只见那妇孺老者言谈之间似乎都颇有恨色,不时以手南指,语气愤慨。

    洛晨虽不懂北蛮语言,但察言观色,也知道他们必是在咒骂威国,可威国自建国以来对四方外族一直都是秋毫无犯,并未有何侵攻之举,不知这北蛮百姓又为何会愤恨至此。

    立在原地听了半晌,洛晨这才展开身法,朝着那中央山口飞掠而去。越是接近中央,那原本模糊的歌声便越是明晰。这歌也一样是用蛮语唱的,洛晨虽不解其意,但其韵律凄然,空旷寂寥,更兼音调粗犷深沉,竟也令人忘忧。

    原来这歌声正是北蛮请神的巫歌,虽然略显粗陋,难登大雅之堂,却也颇能勾动天地灵力,只是歌词一概以蛮语写成,在此只略略翻译一小段,聊供列位看官赏玩

    却说那,长空墨色日西山,万户千家掩门闩,十家之中九家锁,只有一家门不关,若问为何不关门,这家之中有神仙,神仙要管何方事,大大小小管得全,这神仙抬抬小拇指,燕奔丛林虎奔山,神仙再抬小拇指,家雀哺鸽奔房檐。

    神仙若抬无名指,心想事成不稽延,随后又抬中间指,指山山移指海干,食指一动天地黯,颠倒乾坤重开元,拇指不敢轻易举,一举来回三千年。今天饱食自欢喜,明朝丧命走黄钱,不若关门独高卧,梦醒门开始成仙。

    这洛晨本就能抵御阴煞之气,又得巫歌之助,只觉心下空明澄澈,万念平复,连灵力流转都跟诊顺畅了几分,不多时已然来在那山口之外。只见这山峰颇为陡峭,一路阶梯从山脚直延伸到山顶,许多蛮兵立在山下,正顺着阶梯缓缓而上,阶梯另一侧则有蛮兵缓缓而下,这下山蛮兵体内已有阴煞之气,上山蛮兵眼中则多有羡慕之情。

    洛晨看了半晌,已然明了,这必是有邪修在此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先使得北蛮百姓愤恨威国,欲要侵攻,再让蛮兵以为阴煞入体乃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借此将阴煞种入蛮兵体内,只是却不知为何要让蛮兵一队一队前往土城后面送死。

    思虑至此,洛晨悄然来在阶梯之下,眼下那些阴煞入体的蛮兵就在身边,神色纵然如常,但也比寻常蛮兵多出一丝戾气。洛晨唯恐被其察觉,不敢催动灵力直接掠上山顶,只好小心翼翼一阶一阶地走了上去,足足用了用顿饭的功夫才总算是走到了阶梯尽头。

    这阶梯尽头通向山内,山峰内里洁白晶莹,上观天际,脚下寒冰也是光滑无垢,踩在上面便如同走在一面镜子上一般,如真似幻。整个山顶约有五十丈方圆,中间立着两个人影,一个身材佝偻,手持一根木杖,另一个则穿着黑袍,周身阴煞纵横。

    这二人中间还有一张寒冰床,蛮兵横卧其中,黑衣人将手掌按在蛮兵胸口,阵阵阴煞奔腾而入。其中滋味自是不好受,可那蛮兵却依旧紧咬牙关,连一声痛哼都没有发出,一双眼睛缓缓变的漆黑凶厉,再无一丝人色。

    待到这蛮兵双眼完全变黑,那老者方才手上掐诀,口中作歌,唱的正是方才洛晨听见的北蛮巫曲,这巫曲之中自有灵力,那蛮兵变黑的双眼又缓缓恢复,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蛮兵已然恢复如常,但洛晨却看出这黑衣人的修为远高于那北蛮老者,只要黑衣人愿意,随时都可以催动阴煞横扫整个北蛮部落。

    又一名蛮兵被阴煞灌注,那老者忽然一顿,随后看向旁边的黑衣人,轻轻用手中木杖敲了敲地面,后面的蛮兵便不再上前,只立在原地等候。那黑衣人忽然转过身来,一双细长阴郁的眼中杀机闪烁,嘴里的声音尖细刺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洛晨大惊!

    他本以为自己立在山口,又有隐身术和趋阴术同时加持,黑衣人就算修为通天也难发现自己,但却忽略了旁边的北蛮老者。这北蛮老者必是身怀异法,多半在自己踏上这山顶之时,便已然被他发觉,随即告知了黑衣人。

    此时行踪即已败露,纵然自知修为不济,也不能坐以待毙。此时周围蛮兵已然围了上来,洛晨神色一狠,烈阳术轰然而发,将周围身怀阴煞的蛮兵尽数逼退,随后两把精钢剑在手,灵力灌注其中,猛然甩出,长剑消失,随后又在那黑衣人和老者面前倏然闪现,直逼面门!

    “哈哈哈哈哈,阁下灵力精纯,着实难得,只是这修为却是差了点呐!”

    黑衣人纵声长啸,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把精钢剑已然被握在手中,阴煞一催,分崩离析。但洛晨本也不指望这两把剑能击杀黑衣人和那北蛮老者,在长剑脱手的瞬间,洛晨已然穷尽灵力,发动界遁之术,身形倏然消失,随后已然出现在山脚下,御风术随心而动,极速南掠而去。

    只是洛晨还没跑出几丈,便觉着一阵凌厉掌风扑面而来,此时洛晨体内灵力几乎耗尽,当年终是不愿束手就擒,当即一招双峰贯耳迎上,可体内灵力实在不继,只觉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而来,直接被黑衣人一掌给拍了出去,口中鲜血喷溅,跌落尘埃,再难起身。

    说到底,洛晨还是托大了些,他与雪狼王相斗之时有白雪碧心玉之助,尚且被击受伤,眼下这黑衣人不知比雪狼王强出多少,白雪碧心玉又已然耗尽灵力,洛晨竟然还敢以疲惫之躯硬撼这黑衣人一掌,虽然看似勇武,实则忒不自量力。

    只见这黑衣人脸戴面纱,气定神闲,上前看着洛晨说道:“这位道友,你体内灵力精纯,方才所用的又是人宗界术,应是一名人宗弟子。嗯,三宗之中果然人才辈出,可就是忒自信了些,你一个小小道童,能把界术用得如此纯熟,也算不易,可竟敢凭这点微末道行和我动手……呵呵呵呵……”

    说到此处,这黑衣人忽然一愣,随后一双细眉紧紧皱在一起,而后又倏然展开,低声喃喃道:“这……关元膻中先天满盈,紫府里面却藏着一个小玩意。嘿嘿嘿,不错,不错,我眼下正缺少一个镇骨之煞,谁知天可怜见,竟然直接给送到了我的面前,免得我再去费力对付那句猛……哈哈哈哈……好!好极!”

    说着,黑衣人拎起洛晨,倏忽回到山顶,手指一动便以煞力点了洛晨穴道,使他动弹不得。而后便与那老者交谈起来,他们二人说的全是蛮语,洛晨听不明白,却见那老者神情略显激动,似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只是看向洛晨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冷。

    半晌,二人谈罢,老者看向身后等候的蛮兵,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片刻之后,整个山顶只剩下黑衣人,老者还有洛晨三人,这黑衣人对着洛晨轻轻一点,洛晨便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漂浮半空,但四肢依旧动弹不得。

    黑衣人呵呵一笑,说道:“别挣扎了,这阴缚之术便是上仙想要脱出,也要费一番功夫,更别说你这么一个小小道童。我且告诉你,这座山地势无论方位地势都颇为其特,加上北蛮巫歌,便有定神清心的妙用……但是呢……除了清心,这巫歌也能迷心……”

    黑衣人话音未落,那北蛮老者已然将木杖拎了起来,纵横挥舞,口中作歌,脚下步伐诡谲,前后跳跃,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洛晨越听越觉不对,这巫歌虽然韵律声调,快慢高低与之前毫无二致,可是配上这离奇步伐,加上山顶冰晶闪烁,倒映得人影纷飞,心神过定,反倒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眼下洛晨本就有伤在身,疲惫不堪,被这巫歌一催,登时眼皮打架,眼看便要昏睡过去,但他自己也知道这黑衣人必不会安什么好心,此时若是睡了过去,那便只能任人宰割。思虑至此,洛晨心下一狠,咬破舌尖,催动静功与这巫歌相抗。

    黑衣人在侧,见洛晨竟能在这荡魂巫歌之下坚持这么久,也不由得点头赞许,说道:“嗯,三宗之人狂妄自大,现下已然很少有弟子能潜心修习静功这样的入门之法了,而你却能以静功硬抗这北蛮巫歌,想来在人宗之中,你也一样是出类拔萃之辈,只可惜……”

    话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洛晨的心思也跟着一动,黑衣人面纱之后的嘴角微微翘起,低声说道:“只可惜,你这紫府之中暗藏心魔,若是不除,这心魔盘踞紫府,终身也难晋级真人……”

    洛晨此时又要催动静功抵挡巫歌,这黑衣人的话语偏生又如同在耳边传来一般,字字明晰,心魔又是洛晨极为挂心的事情,这会被黑衣人提起,洛晨心思不由自主地便动了起来,这一动便破了静功,黑衣人手中迅速掐诀,口中念道:“阴神借法,炼魔!”

    “啊”

    一道黑气倏然打进洛晨紫府,顺着神念倏然与心魔融为一体,洛晨发出一阵凄厉惨叫,四肢绷紧,周身黑气翻腾,缓缓在他身后凝成一个人影,相貌眉眼毫无二致,一双手缓缓地扣在洛晨的脖子上,只是受巫歌压制,不能骤然收紧,只得缓缓用力。

    若是没有巫歌压制,这心魔当场便会将洛晨的脖子掐的粉碎,但这并非黑衣人想要的。洛晨体内心魔猖獗,但终归为本心所制,须得先赐予其煞气,命他能与本心相抗,随后再借巫歌压制,令其缓缓将本体扼杀,怨念杀气凝而后敛,如此一来,方能炼成这所谓的镇骨之煞。

    北蛮老者一面作歌,一面起舞,黑衣人则立在北蛮老者身后护持,毕竟这巫歌颇费心力,眼下大事未成,可不能让这老者先累死了。此时洛晨本体已然昏昏睡去,再无知觉,只有那心魔黑影浮在身后,双手丝丝收紧,这正是“魔心一起元神寂,盈盈鬼语引真灵”,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1回 回金殿梦魇生杀意 归洛府幻象显真心

    上回说到,洛晨潜入北蛮境地,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那北蛮老者十分敏锐,洛晨才踏上山顶便被察觉,随后那黑衣人轻易将洛晨擒获,借北蛮巫歌压伏洛晨本心,又以阴煞之力催动心魔,使得魔念大盛,离体反噬,那北蛮老者不知为何竟对黑衣人言听计从,时时在旁作歌,拘束心魔,磨灭本心。

    却说这洛晨此时被巫歌所摄,心念混沌,灵力难运,神识不起,更兼周身大穴为阴煞所制,手脚也一概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自己悬浮半空。身后心魔所化黑影双手扣在肉身脖颈之上,随着巫歌丝丝收紧,如此下去,要不了几日,洛晨便会被心魔生生扼杀。

    眼下洛晨为人所制,半睡半醒,只觉头昏脑涨,手脚酸麻,好不难受。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心神忽而清明,手脚又复自如,洛晨定睛看去,只见面前殿堂威严,上有腾云护金屏,前有髹金雕龙椅,文武百官分立左右,郭石平枫蓝心立在旁侧,丞相石江面带微笑。

    洛晨正愣神见,那龙椅之上忽而显出一人,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身着龙袍,头戴金冠,正是威文帝,只听文帝开口问道:“江城状元洛晨,你在这金殿之上愣了这许久,蓝心,郭石,平枫三人皆有高论,你却为何一言不发?”

    若是放在平时,洛晨自会知道眼前景象不过是心魔欲要迷惑本心所幻化而出的海市蜃楼,可是此时他先与雪狼王恶战,又被黑衣人打伤,再被北蛮巫歌压制,早已虚弱无比,且自打洛晨在华都相府重见郭石平枫,解开心结后,这金殿面圣一节便成了最难以释怀之处,故而这会竟不能看穿。

    洛晨看着金殿之上庄严无比的威文帝,轻轻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步说道:“启禀陛下,草民以为这鸿威殿虽是因为陛下以及诸位贤臣良将坐镇方能有此气派,但普天之下却也再找不出另一座鸿威殿来。”

    此话一出,群臣面面相觑,威文帝更是皱起了眉头,半晌方才说道:“这话听起来和蓝心平枫所言又有不同,我威国能工巧匠无数,当年这鸿威殿也不过用了两月光景便已然落成,更别说此时国内物阜民丰,人才辈出,你为何说找不出另一座鸿威殿来?”

    洛晨微微一笑,躬身说道:“华都之地,乃是先皇故里,当年先皇出身于此,这华都还只不过是一个破败村庄,后来先帝扫荡**,一统天下,荣归桑梓,所以才有了今日之华都。能工巧匠自可再盖一座鸿威殿,却不能再造一处故乡,草民以为,生而为人,固然要求得功名,为国为民,却也不能忘了自己的生身之本。”

    这一番话虽不像之前诸人说的那般慷慨激昂,但却多了一丝人情味,百官听闻此言,多有怀念故乡而垂泪者,一时间朝堂寂然无声,只有微微抽噎不绝,文帝缓缓点头,说道:“不错,官也是人,也会思乡情切,感念父母,洛晨之言,虽不及旁人慷慨激昂,但却感人肺腑,生于天地,先为人,随后才可为官呐……”

    文帝一番话下来,百官俱都称是,洛晨心下满足,也不由得面露微笑,此时文帝忽然一拍龙椅,起身说道:“好好好,江城洛晨德才兼备,便是本次殿试之首,其他人才疏学浅,有辱斯文,难当治国大任,却还恬不知耻,立于殿上,来人,通通拖出去斩了!”

    “是!”

    扶威军从殿外突入,横眉立目,直接将郭石平枫蓝心等人拉走,可是众人却依旧一脸赞许,并无半点惊恐,连石江四位长老也都只含笑看向洛晨,不见半点急色。洛晨心下大惊,跪地说道:“陛下,我等皆是自乡试而出的学生,若是陛下不中意,大可弃之不用,为何竟要斩首?”

    此时石江双眼一瞪,眼角流血,开口说道:“哼,洛晨,难道你不知规矩么?上了金殿,便是上了鬼门关,只有一人能活着立在朝堂之上,望海,流沙,鹏州三地共计一百五十名学生昨日已然血溅宫墙,不信你看!”

    石江说罢,猛然朝着殿外一指,洛晨转头看去,只见殿外冥冥漠漠,阴风嘶号,无数尸骨堆砌其外,当真可怖

    只见那脖颈皮缩不见首,胸口血黑哪寻心,流汞盈盈脱血肉,堪堪连骨唯白筋。那金銮宫外,哪还有五桥九柱,这鸿威殿里,满都是刀山剑林,但看那阴风飒飒腾寒漠,鬼哭声声无处寻,这一梦只因一心求公道,却不知公道自古在人心。

    眼看着蓝心,郭石,平枫等人就要被拉出殿外斩首,洛晨登时说道:“陛下,您方才已经说过,我乃本次殿试之首,草民愿放弃官职,回归故里,终身不再参试,只求陛下放过我这些同窗性命!”

    只见那威文帝哈哈一笑,随后又猛然面现怒容,说道:“大胆刁民!这殿试之首乃是天恩殊荣,岂容你说弃便弃?竟然还敢用这等无上荣宠来和朕交易,呵呵,你以为这鸿威殿是民间市集,由着你想怎么买卖就怎么买卖吗?”

    此话一出,百官俱都惶恐下跪,口称息怒。那威文帝五官一晃,早已变成了洛晨模样,面有怒容,忽然说道:“虽然你不畏天威,不敬圣上,但看在你学识卓著,才思敏捷的份上,朕便许你这一回,姑且放过蓝心,我不但放过蓝心,还索性直接将她许配与你,让你和她双宿双飞,白头偕老,你看如何?”

    这一番话听在耳中,洛晨心下登时一震,几乎便要叩头谢恩,但却怎么都弯不下身去,殿上变作洛晨模样的威文帝做出一副市侩之态,双唇不动,却有话音传出:“郭石平枫背信弃义,其他人更是非亲非故,如此弃草芥而得红颜,杀宵小以成功名,方是大丈夫所为,你这般犹疑,却是为何?”

    “弃草芥而得红颜,杀宵小以成功名,这般犹疑,却是为何?”

    “这等小事还要嗦,不过竖子尔!”

    “哼,成大事则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不过如此!”

    满朝文武百官俱都跪伏在地,面上皆有市侩之色,双唇不动,却有话音传出,一时间整个殿上俱是质问鄙夷之声,阴风飒飒自外而入,鬼哭阵阵自内而起。洛晨心下颤抖,缓缓跪伏,以头扣地,威文帝见状,开怀大笑,百官皆喜,此时洛晨忽然开口说道:

    “郭石平枫背信弃义不假,但却非宵小草芥,我心念蓝心不假,但也不能如此阴险恶毒,置同窗于不顾,陷友人于万死,陛下所言,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恕草民难以从命,还望陛下收回殿试之首的名号,放过我这一干同窗好友……”

    此话一出,殿上言语之声顿绝。

    百官跪伏在地,不敢起身,良久,文帝呵呵一笑,坐回龙椅之上,哂然说道:“洛晨,且不忙决断,你如此回护这些同窗,宁可自断前程,也不愿他们在这殿前送命,那你倒不如回头看看,他们可愿领你这份情义么?”

    洛晨心下又是一颤,缓缓回头看去,只见郭石平枫等人立在不远处,个个神色鄙夷,面露不屑,更有甚者竟对自己咬牙切齿,似是要将自己在这殿前生吞活剥一般,常言道三人便能成虎,更何况这殿上足足四十几人,个个面如寒霜,洛晨心下生凉,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文帝坐在龙椅之上,双眼微眯,淡淡说道:“洛晨,你看看,这些人才学不及你万一,眼界更是狭隘,如此平庸无能之人,最是唯利是图,你为了他们放弃前程,他们反倒鄙夷轻视,你若是当断则断,他们纵然送命,也会敬佩于你,洛晨,你可要好好考虑……”

    此时洛晨心神已然为魔念所侵,只觉这一干人都是无情愚蠢之辈,心下早有杀意,神色也随之缓缓变冷,这边洛晨神色变化,朝堂之上文武百官连带着文帝都随之面露微笑,只是这微笑诡异阴森,全不似常人之态。

    “草民……草民……谢……谢主……隆……”

    洛晨并未回头,但是嘴里却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谢恩的言语。押着众人的扶威军手中长刀缓缓出鞘,只要洛晨这一句话说囫囵了,便会立时将这一众学生斩杀当场。

    此时洛晨心下杀念已盛,却不知怎么总是难以说出这最后一个字来,嘴巴张了几张终是没能发出半点声音,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在众位学生里扫了一扫,只见这四十几人的面孔历历在目,却总觉得少了一人,至于这一人是谁,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文帝见状,登时说道:“洛晨,你本就是殿试之首,只要立时叩头谢恩,朕即刻便将蓝心交托于你,至于什么黄道吉日,什么排场门面,随你去挑,保管你和蓝心这一场婚事天下皆知,风风光光,如此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蓝心?

    洛晨心念复动,人群之中蓝心身影渐渐浮出,但却并未像旁人一般鄙夷冷漠,而是面带微笑,神色平静。洛晨心下一暖,当即走入人群,牵起蓝心柔软的手掌,看向文帝,朗声说道:“陛下,所谓弃草芥而得红颜,杀宵小以成功名,真是狗屁不通,草民难以从命……”

    说罢,洛晨也不等文帝开口,直接抢先说道:“戏演得着实不错,只是我思念蓝心,你也一样思念蓝心,故而你能让任何记忆念头受你驱策,但是唯有蓝心,你不能,也不愿让她做出那副丑陋之态,陛下,我说的可对?”

    眼下那威文帝已然站起身来,模样与洛晨毫无二致,慢慢点头说道:“我还是小看了你,咱们两个一个是本心,一个是心魔,本应势不两立,只是这蓝心却例外,所以才让你给瞧出了破绽,可是洛晨,你以为你逃的掉么?”

    “呼”

    金殿倏然消失,大火熊熊而起,梁柱崩塌,洛晨猛地回头,才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失火的洛府之中,父母安坐厅堂之上,洛晨几次想要突入,却都被大火给挡了回来。此时心魔执剑走入厅堂之上,看向洛晨说道:“本想让你欢欢乐乐地在蓝心的温柔乡里消散殆尽,可你却自己走到这一步,需怨不得我……”

    说罢,心魔举剑架在父亲的胳膊上,看向洛晨说道:“要么让我杀了你,要么我就先把他们二人的四肢砍断,随后在将他们剖腹剜心,对蓝心我可以网开一面,可是他们二人么……我可没那么多耐性,你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大火熊熊,洛晨立于堂外,心魔藏于堂内,火光闪烁,纵然明亮,却也把堂内光景映照得诡异阴森,洛晨心念一动,一把长剑早已在手,心魔哈哈大笑:“这就对了,百善孝为先,你大可放心,我占了肉身之后,三节两寿,必然祭拜打扫,你便可安心去了!”

    洛晨看着手中长剑,却并未自刎或是剖腹,反倒踏着火光一步一步地走向堂屋。心魔脸色一变,长剑一压,一道鲜血登时顺着洛冲的胳膊流下,可是洛晨却依旧没有停步,反倒缓缓踏上台阶,奇怪的是,心魔也没有真的将洛冲的胳膊砍下来,反而立在堂中,冷冷地看着洛晨。

    “我自打拜入仙门以来,你扰我多次,不是郭石平枫虐杀蓝心,就是郭石平枫虐杀父母,要么就是你在虐杀郭石平枫,但是你却从未向蓝心和父母动过手,方才我在殿上看见蓝心的光景,心下已有推测,此时看来,你也和我一样,难忘红颜意,百善孝为先呐……”

    说着,洛晨走到堂前,却被面一道无形之墙阻挡,再难寸进。洛晨四处瞧了瞧,笑道:“也难为你把本命界弄成这副模样,但是这本命界不单单是你的……也是我的,这一道墙,挡得住我么?”

    洛晨随手一甩,一枚粗瓷碎片已然在握,心魔脸色一变再变,洛晨呵呵一笑:“别看了,这就是洛府正厅门前水缸的一片碎片,大火之后,临别之时,墨龙长老将它赠送与我,怎么?忘了?”

    手持瓷片,洛晨缓缓向前一伸,大火熄灭,父母消散,只有心魔立在堂中,执剑看向洛晨。洛晨神色一肃,手中瓷片倏然化作一把长剑,狠然朝心魔攻了过去。可心魔见状,原本忌惮的表情却忽然变得嘲讽起来:“呵呵,说到底,还不是一叶障目……”

    “呃”

    心魔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剑光,穿胸而过,消失不见。洛晨双目圆睁,面色苍白,踉跄了几下,缓缓跪地,咳了几声,也渐渐归于虚无。紫府之内本命界中,本心魔念一战虽不见刀光剑影,但其中凶险却非拼斗招式可比,这正是“承心立命斩魔念,岂知魔念亦本心”,究竟不知这洛晨能否脱出北蛮困境,且听下回分解。

第132回 起龃龉鬼婆闯蛮地 纵阴煞邪修驱蛮兵

    上回说到,洛晨在北蛮部落被擒,心魔大盛,本体浑浑噩噩,被魔念拖入梦魇,险些魂飞魄散,身死道消,只是心魔纵然杀念满盈,但对于父母蓝心的思念之情却与本心毫无二致,洛晨借此得以看透迷梦,死里逃生,只是肉身依旧被禁锢在这雪山之上,无力脱出。

    自打洛晨在梦魇之中将心魔化去,那北蛮巫歌虽然依旧能够将本心时时压制,但那心魔所化黑影的双手却不再收紧,反而缓缓松弛,此时那一双手已然离开了洛晨脖颈,只是间隙甚窄,那黑衣人只怕北蛮老者支撑不住,功亏一篑,时时以自身之力护持,竟也没能发现异状。

    转眼三日已过,这三天中北蛮老者不眠不休,时时以巫歌同时压制本心和魔念,使得本心不致苏醒,魔念不致失控。这老者本就不是什么境界高深的修士,三日不眠不休,吟唱不止,音阶旋律还不能有丝毫错漏,如此劳心劳力,早已筋疲力尽,要不是黑衣人时时以自身修为加持,这老人只怕早就支撑不住了。

    此时这黑衣人心下也正自生疑,按理说这小子不过道童修为,心魔一触即发。自己以阴煞之力注入紫府,引动心魔,又以北蛮巫歌压制三日,这会肉身应早已被心魔所杀,自己只需借着打入的阴煞之力,便可让这心魔俯首帖耳,随后连心魔带肉身一起炼成那镇骨之煞,则大事可成。

    只是黑衣人想得固然是十分称心如意,可眼下三日过去,心魔虽未失控,肉身也同样面色如常,哪里有半点要死了模样?黑衣人越想越是疑惑,催动阴煞之力自下而上将洛晨细细的探查了一遍,只见洛晨体内经脉为阴煞所制,并无半点异常,正要向心魔黑影探查而去的时候,却忽然觉得部落之中大地一颤。

    随着这轻轻一颤,原本安静的北蛮部落登时便如同开了锅一般,不多时早有一名蛮兵飞速赶了上来,用蛮语大声地说了几句话,面上尽是焦急之色。黑衣人通晓蛮语,知道这蛮兵说的乃是部落之中有人入侵,且十分强悍,众军抵挡不住,心下不由微微一凛。

    那些被阴煞灌体的蛮兵虽不是十分凶猛,但也力大无比,更兼悍不畏死,且这几年以来自己在北蛮之中暗自积累,已然攒下了将近五万阴煞之军,光是山下便有百人之众,百名蛮兵齐齐发力,别说凡人,就是眼前这出自三宗的少年道童前往,一不小心都要饮恨当场,来人究竟是谁,居然能闯将进来。

    思量之间,部落中吵闹厮杀之声更甚,黑衣人神色一狠,哼了一声,先将一大股灵力打入北蛮老者体内,随后身形一飘,人已站在山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多是阴煞灌体的蛮兵,且这些蛮兵体内阴煞已然爆发,却还是被人生生击毙,死不瞑目。

    黑衣人面色阴沉,双拳紧握,他生性狠辣无情,自不会因为区区几个蛮兵而心生怜悯,只是这些阴煞灌体的蛮兵乃是一件大事之根基,自己韬光养晦许多年才得了这些人,眼下损失一些虽然无妨,但自己的心血被人这般毁去,也着实十分恼火。

    正思量间,只见远处几名蛮兵双目漆黑,正要引爆体内阴煞。黑衣人恨恨一声,身形飘忽而上,掌影纷飞,迅若闪电,在这些蛮兵左右肩井穴上各拍了一下,将那即将爆发的阴煞生生给按了回去,这黑衣人在北蛮部落里待了也有两年多,族中之人对他皆是十分敬畏,此时见他出手,登时低头退开。

    黑衣人睁眼看去,只见一名老妪带着一名妙龄少女淡然站在三丈开外,正缓缓地收回手掌。那老妪从上到下打量了黑衣人一番,随后冷冷一笑:“哼,这些蛮兵体内阴煞纵横,全不似北蛮巫术,老婆子心下奇怪,就出手试探试探,这会看来,这蛮兵就是你的杰作吧……”

    此时黑衣人心下警惕,这老妪和少女体内鬼气森森,应是两名鬼修,那少女修为虽不弱,但和自己相比差的还远,只是这老妪体内鬼气看似古井无波,实则深不可测,正是一名绝顶鬼仙,却不能轻视了。想到这,黑衣人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说道:“不知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前辈此来,所为何事?”

    老妪闻言,冷冷一哼,缓缓上前一步说道:“嗯……本来只是看见了几名朝着雪山外面去的蛮兵有点不对劲,体内的阴煞之气看着也有些眼熟,老身年纪大了,记不清楚事,偏生又倔得很,索性闯进来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会见了正主……呵呵,那阴煞之气也就不奇怪了……”

    黑衣人知道眼前这老妪修为精深,若是真打起来,自己也难在一招半式之间就决出胜负,更何况此时山上北蛮老者的巫歌音调已然微微颤抖,若是自己再不回去护持,只怕老者便要先死在山顶了,心下思虑已定,黑衣人上前说道:“既然此间疑惑已释,前辈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么?”

    鬼婆呵呵一笑,拢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动了动,不紧不慢地说道:“嗯……当然有事,你……是阴神教的人吧?最近你们阴神教在民间的动静,可是有点多了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还是说道:“前辈,我正是阴神教之人,至于我教在民间动静大小……前辈既不是我教中人,便不要插手我教之事,我教韬光养晦也好,大张旗鼓也罢,只要没闹到前辈头上,都与您没有半分关系。”

    鬼婆一双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笑道:“呵呵,说得好,好一个只要没闹到我头上,就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你以阴煞之气灌注蛮兵,必然费了不少功夫,眼下这么多蛮兵死在我师徒二人手下,我一路北上,更是杀了不少阴神教的教众,你难道不想为教中兄弟,报仇么?”

    这一番话若是放在别处,这黑衣人是不出手也要出手,否则无论面子上还是情理上都过不去。只是眼下四周皆是蛮兵,语言不通,黑衣人自无顾忌,哈哈大笑,说道:“那些人死了便死了,我阴神教侍奉阴神,岂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蝼蚁死活,你这老妇不知进退,胡搅蛮缠,真当我不敢与你动手不成!”

    老妇闻言,抬头朝着山顶望了一眼,笑道:“你自然敢和我动手,嗯……北蛮巫歌,当真不凡,连我这不通音律的老婆子听了都会心神空寂,只是这会歌声内里无神,音调虚浮,却是不如之前那么动听了……”

    “找死!”

    黑衣人何尝听不出巫歌之变,眼见这老妇进不进退不退,迁延时辰,便知她定是来无事生非的,心下一狠,再不忍让,左掌倏然挥出,阴煞纵横,重重拍向老妇面门,同时右掌分袭少女,这一出手凶厉狠绝,竟是要逼得老妇不能兼顾,若是一般修士,定要在这一击之下尝尽苦头。

    谁知老妇嘴角一翘,竟不去理会袭向少女的煞气,只出掌将黑衣人左手一击化去,随后蹂身而上,周身鬼气涛涛,向黑衣人反扑而去。随后那少女玉手一翻,一枚细细银针激射而出,带着浓郁鬼气搅进煞气之中,登时便将那一道煞气打散原来这少女身怀法宝,故而老妇才全然不顾,只一心抢攻。

    黑衣人一击无功而返,老妇却已然抢到面前,双手成爪,鬼气森森,连攻而上,黑衣人心念山顶情形,只求速胜,出招阴狠无比,这斗法当真凶险

    只见那黑衣排浊浪,鬼手裂阴风,长空流云起,寒地白雪腾,这边是阴神座下邪修体,不走正道参诡术,那边是炼魂煅魄鬼仙身,纵是旁门亦正途,二人相争,杀气腾腾,这真是红尘之外有洞天,或修阴煞或鬼仙,借法难及心中法,他道不如我道全。

    这阴神教中多为术士邪修,修行之时要么不修心神,嗜杀冷血,要么一味借法,拘泥小道,虽然修至深处也有威力,但终归不及正统修士脚踏实地来得精微玄妙,几十回合下来,这老妪已然稳占上风,那黑衣人周身阴煞纵横,却只虚有其表,早已是左支右绌。

    有过了片刻,黑衣人已然不敌,不由大声喝道:“前辈修为精深,必是有头有脸之人,我阴神教也向来没得罪过您这等本领高强之人,为何前辈偏偏要与我过不去?”

    老妇面冷如霜,沉声说道:“哼,你们阴神教想要干什么,老身没工夫去管,但老身就是看你们阴神教不顺眼,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你们阴神教有大事,那老妇就偏偏要横插一手,让你们这大事变成一桩破事!”

    其实,这老妇便是当初强闯人宗的鬼婆,那少女便是蓝心,鬼婆性子凉薄,处事冷漠,自不会突然忧国忧民起来,特特地跑到这北境来寻黑衣人的麻烦,这其中实在是另有原因。

    鬼仙修行,最重要的便是出阴神,其中凶险,九死一生,故而鬼婆对阴神二字十分敬重,但也颇为忌讳。可是这阴神教偏偏就占了这两个字,故而鬼婆便因这些须小事,四处暗杀阴神教众,且蓝心鬼法初成,正需要与人搏杀练手,故而这师徒二人只要见着阴神教众,便必有一番屠戮。

    如此一来,蓝心得与众多散修或是凡人厮杀交战,修为固然是强求不得,但搏杀之术却是突飞猛进。前段时日师徒二人听闻北境起了战事,鬼婆也正想到北境寻一些阴寒草药给蓝心稳固修为,于是便径往北境而来,不想走到土城附近却见到一队蛮兵,体内阴煞之气与阴神教颇为相像,这才一路寻到这北蛮境内。

    眼下黑衣人早已是强弩之末,鬼婆冷笑一声,身形飘飘荡荡,爪影重重叠叠,黑衣人招架不得,露出破绽,被鬼婆一爪抓在胸口,鬼气透体而入,黑衣人只觉胸口剧痛,一口血在面纱之后喷出,随后滴落地上,鬼婆乘胜追击,直把黑衣人打得节节败退,不多时已然退到山脚。

    这鬼婆性子本就阴狠,见黑衣人受伤难支,立时便要欺上取他性命。可就在此时,飘荡在北蛮上空的巫歌戛然而止,黑衣人神情大变,周身阴煞一爆,生生将鬼婆推开丈许,也不管后背空门大开,直奔山顶而去,鬼婆也不紧逼,反倒如看戏一般,携着蓝心便望山顶而来。

    这黑衣人才踏上山顶,就看见那北蛮老者趴在地上,口中呕血,原本漂浮在冰床上方的那名少年修士却已然没了踪影,黑衣人全然不顾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北蛮老者,大步上前,狠狠地拍在冰床之上,口中嘶吼不绝,神情可怖,看样子竟是极为恼怒愤恨。

    鬼婆与阴神教本就无甚冤仇,此时看见这黑衣人如此懊丧,心下大快,杀意登时就散去了大半。蓝心跟随鬼婆许久,虽不像师父这般凉薄冷漠,但也是性子清高,见这黑衣人如此疯魔,心下不由鄙夷,师徒二人只在原地瞧了片刻,竟不下杀手,就这般飘然离去。

    直到二人离去许久,那黑衣人方才缓缓停下,面上愤怒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阴冷。

    原来方才黑衣人察言观色,便知鬼婆并非真要置自己于死地,只不过想坏了大事,见自己愤恨恼怒,她便欢喜了。故而这黑衣人便顺水推舟,借着巫歌停止之机,演了一出沮丧懊恼的戏码,阴神教中虽不似修仙宗门那般人才辈出,但对于这察言观色,洞察心思一道,却是颇为精深,否则纵然能骗过蓝心,却也决计骗不过鬼婆。

    这会鬼婆蓝心已去,黑衣人走到奄奄一息的北蛮老者面前,呵呵一笑。眼下蛮兵已足,纵然跑了一个上好的镇骨之煞,但这镇骨之煞本就早有人选,也并非一定是那个少年。如此一来,这老者便少不得落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黑衣人面露狞笑,缓缓蹲下身,用北蛮语将前因后果一一告知。

    两年前,黑衣人来到北蛮,扮做威**士击杀北蛮百姓,还杀了上一任族长,如此大仇之下,北蛮全族震怒。后来眼前这位老者出任族长,黑衣人仗着自己通晓蛮语,告知族长自己可以让蛮族士兵更为强大,随后才有了阴煞灌体一事,至于向土城后面派遣蛮兵,则全是黑衣人自作主张,以成其谋罢了。

    趴在地上的老者闻言,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似是要喝骂黑衣人,只是受伤太重,难以开言。黑衣人蹲在旁边欣赏老者那愤恨懊悔之情,心下暗暗揣摩记忆,方才他骗过鬼婆时的行动神情之所以能够那般逼真,便是因为每虐杀一人,他都会将这人死前神情牢牢记下,时时模仿,故而才能演绎自如。

    良久,这黑衣人方才站起身来,体内阴煞一鼓,整个北蛮部落的阴煞登时沸腾,无数蛮兵自山间涌出,面露阴狠,青筋暴起,齐齐朝着山外走去,部落之中老幼妇孺亦为阴煞所侵,痛苦不堪,哀嚎连连,只是那些被阴煞灌体的蛮兵却是不闻不问,径朝山外而去。

    此时,气若游丝的北蛮族长将部落之中惨呼厉喝听在耳里,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干瘪的嘴唇大张,神情决然,只听巫歌倏然而起,响彻云霄,将部落之中的阴煞之气猛然推开。

    只是,眼下黑衣人全力施为,巫歌再怎么精妙,也难挽回那些已然被阴煞侵体之人,但族长临死作歌,却保得部落之中老幼无恙。直到黑衣人收了阴煞,老者这才缓缓倒地,没了气息,那些被救下的北蛮百姓日后重整部族,隐居深山,许久之后才又与中原复通,这些都是后话。

    这黑衣人催动阴煞,纠集蛮兵已毕,瞥了一眼旁边倒地身亡的老者,哈哈一笑,便自下山,催动众军,直朝着雪山之外土城而去,这正是“前有煞力逼城下,后有寒尸犯边关”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3回 赠丹药老者护少年 折兵将众军向南归

    上回说到,这黑衣人正在山上炼化洛晨心魔,此时鬼婆忽携蓝心闯入北蛮部落,逼得黑衣人不得不下山应对,以至于族长力竭将死,洛晨也不知逃到哪去了。黑衣人设计骗过鬼婆蓝心,随后大举催动阴煞,驱赶蛮兵朝土城而去。

    却说洛晨被黑衣人以煞力封住穴道,动弹不得,且心魔大盛,命在须臾。正浑浑噩噩间,忽觉神志一清,连带着周天之内的灵力都跟着动了动。此时洛晨自是疲乏不堪,紫府疼痛欲裂,但还是奋力睁眼,朝四周看去。

    不睁眼不要紧,这一睁眼洛晨只觉紫府之中的疼痛又重了几分,就如用一把钝锯将头颅生生锯开一般,直把洛晨痛得呲牙咧嘴。良久,洛晨方才定了定神,缓缓看去,只见北蛮老者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喉中歌声也早不如先前那般震慑心神,那黑衣人却是没了踪影。

    心下正思量着如何脱身,洛晨忽体内一松,似是解开了什么禁锢一般,原来此时那黑衣人正在山下与鬼婆打斗,被鬼婆一爪印在胸口,阴煞崩散。封住洛晨穴道的阴煞之气并不浓郁,也不会受此波及,但用来炼化心魔的阴煞却与这黑衣人心神交感,此时黑衣人受伤,那阴煞登时不稳,故而洛晨才会忽觉轻松。

    眼下阴煞溃散,巫歌不起,洛晨自知此乃逃脱良机,心念一动,体内灵力浩浩荡荡,朝着被封住的穴道而去,经络之中阴煞之气无黑衣人维持,又被灵力一冲,登时溃败消散,体内灵力势如破竹,自膻中关元而出,流便周身百脉,随后收归周天,洛晨周身骨节作响,飘然落地,看也不看便向身后拍了一掌。

    “轰……”

    这一掌正拍在心魔黑影胸口,灵力鼓荡,登时将阴影之中暗藏的阴煞搅散,心魔没了阴煞支持,再难成形,化作一团黑光射入洛晨紫府,再无声息。

    “咳咳咳咳”

    此时,北蛮老者终于再难支持,跪倒在地,口中呕血,喘息不止,洛晨缓缓走到老者面前,知道他听不懂中原之语,便也不费力多话,只在本命界中掏出一枚生血丹,一枚引灵丹递了过去。老者看了看洛晨手中两枚乌黑的丹药,忽然微微一笑,似是明白了些什么,伸手接过丹药服下。

    洛晨虽不知时日,但也能看出这老者此时元气大损,血脉亏空。这两枚丹药服下,纵然能保得性命,但也必是个废人了,心下略一叹息,洛晨起身正要离开,那老者却忽然伸出木杖,挡在洛晨面前,随后用手指了指山顶中央的冰床。

    洛晨一愣,转身朝冰床的方向看去,老者随后抬起木杖,手中隐有灵力汇聚,木杖在冰面上轻轻敲打,暗合巫歌节奏,只见那冰床倏然一动,早露出一个洞口。洛晨上前看去,只见这洞中不但不阴暗,反而一片晶莹,清光流转,煞是好看。

    眼前玉光盈盈,洛晨正观之不尽,忽觉一股强烈的阴煞之气自山下而来,洛晨一惊,心知这必是黑衣人去而复返,当下也不再多想,纵身一跃便跳进了那冰洞之中。老者见洛晨进入其中,神情略松了松,木杖一敲,冰床复原,只是这一开一闭牵动灵力,老者面色泛红,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扑倒在地,奄奄一息。

    那老者后来自是为了保护残存族人,全力催动巫歌,气绝身亡。这洛晨落入冰洞之中,只见周围尽是蓝汪汪一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但却并无半点坠落之感,便如同人宗之中得柴师伯的枯木界入口一般。半晌,周边蓝光方才缓缓散去,洛晨定睛看时,却发现自己竟已立在那雪狼王所居洞穴之中。

    这洞穴虽离北蛮部落不远,但少说也有十几里之遥,自己进入北蛮部落山顶冰洞不过片刻,便移形换位来在了这洞穴之中,这般神通,便是人宗真人飞仙都未必能够为之。如此看来,这北蛮虽未开化,但也自有通灵证道之处,那族长虽受小人蒙蔽,但终归明了是非,且为保族人,甘心赴死,自有风骨

    连山漠漠隐当中,巫歌杳杳荡九重,不惜此身三尺血,只把苍魂护冰峰。

    洛晨正感叹间,忽闻一阵巫歌乍起,音调激昂,中有死志,随后又缓缓而收,再无声息。洛晨听音解意,便知老者必已身亡,方才若无他救护,自己必然又会被那黑衣人擒获,百般折磨。只是洛晨不知,若是他不逃走,被鬼婆蓝心看见,不但不会被擒,反可随鬼婆一道离开,只是眼下缘分未至,倒也说不得了。

    这洛晨在洞中稍微定了定神,正要走出,却只觉洞外阴煞翻滚,声势浩大,心下一惊,当即趋阴术隐身术连发,将身形气息一并隐去,悄悄来在洞口,居高临下,探头一望,只见无数蛮兵漫山遍野向着南方而去,方才那黑衣人也在其中。

    洛晨此时身上之伤倒还有限,只是方才心魔为阴煞加持,离体反噬,到让他的心神受了些震荡,此时只觉紫府隐隐烦恶,难以平复。自知这会就算是追上蛮军于大局也无甚助益,索性便不出洞,只安坐于洞内缓缓催动周天,抚平伤势不提。

    却说这厉衡池萝一众,自打将洛晨驱离新兵队,便带兵一路北行,走了一天多的光景,忽闻雪山深处竟传来阵阵狼嚎,甚是悲怆。众人不知此乃洛晨击杀狼王,引得群狼聚集,大发悲声,但也能猜出雪山深处必有变故,心下各自惊疑。

    厉衡池萝等人自知这山中雪狼厉害,本就不欲正面交锋,故而先向东错出十几里,方复向北行,只是这一错不要紧,一百一十四人的队伍此时竟正对着北蛮部落而来,过不多久已然进入了那重云压顶,风雪含煞之地。

    这一片地域诡异非常,连洛晨都险些在此饮恨,一百多人走入其中,很快便觉身体不适,烦闷欲呕,没过多久早有心志不坚者忍不住胸口憋闷,喉头奇痒,一口先天精血吐出,随后阴煞入体,狂性大发,转过头便对同伴刀剑相向,兵队大乱。

    厉衡池萝本就感觉不对,此时见军士又复失心,当即喝令众人急退,只是众军为阴煞所扰,本就烦闷,这一奔一走,血气加速,更觉燥恶无比,当即又有十几人吐出先天精血,神志崩散,对着众军一阵穷追猛打,池萝厉衡二人强忍苦楚,断后奋战,这才勉强退出了那一片阴煞之地。

    这一趟下来,虽未遭遇雪狼,也未碰到鞑子,但是众军却死伤惨重,二百人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五十人不到,其他人不是葬身在雪狼爪下,便是被阴煞灌体,要么就是被失心的伙伴围住虐杀,连进入北境之时带着的马匹都早已跑得没了踪影。

    厉衡池萝心知这一趟北境之行多半只能到此为止了,若是强行北上,别说这会筋疲力尽的众军,就算是池萝厉衡二人都必然会死在雪山之中。厉衡带兵找了一处避风之地,筑起雪墙修整,此时众人士气低落,军心已散,早非人力所能挽回。

    这池萝安顿好众军,来在厉衡面前,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道:“你也别愁眉苦脸了,咱们这么回去,大将军也说不出什么,而且一路行来我都在记录地形走向,虽不甚准确,但也勉强可以交差,虽然凭此进入扶威精锐是有点难,但也应该不会被责罚……”

    厉衡看了一眼池萝手中的羊皮,上面墨痕纵横,画的正是一路行来池萝所见的山川图样。厉衡眉头一皱,苦笑一声,说道:“池萝,军中派出三只队伍进入北境,难道就是为了用六百条人命换这么一个胡编烂造的图样么?”

    池萝瞥了厉衡一眼,也不着恼,只将手中羊皮叠好收起,这才坐在地上说道:“不知道,扶威军来这里已经一年了,可是据我所知,除了之前半年多战事激烈,不分胜败以外,就再没有与鞑子正面交锋,反倒是鞑子一直在派遣小队潜入土城之后,一批一批地来,一批一批地死……”

    厉衡听着池萝低声念叨,眼睛忽然一瞪,看向池萝说道:“池萝!咱们自打进入北蛮境地以来,可有见到过南下的蛮兵小队?”

    池萝何等聪明,这一路虽然坎坷,但所过之处,所经之事也还历历在目,细细回想一番,自打新兵队进入雪山,似乎真的没有见到过任何南下准备潜入土城后方的新兵队。池萝思量片刻,已有定论,肃然说道:“南蛮小队虽然数量不多,但几乎从未间断,咱们就算在怎么运气好,也断不应该一队也遇不到……”

    厉衡点头接道:“不错,咱们这一路先是向北随后向东,继而又向北行,雪狼都遇到了那么多,断不该一个鞑子都碰不见,当是北蛮已然停止了鞑子小队的派遣,所以这雪山之中才会这般安静,既然鞑子停滞了小队的派遣……”

    池萝看向厉衡,平静地说道:“既然小队已经停止派遣,要么是北蛮已经服软,不敢再犯,要么就是北蛮大军已然起行,正在路上。可是北蛮不过雪山土著,就算人口再多,也多不过鹏州一城之人,为何还要犯我威国边境,做此以卵击石之举?”

    厉衡摇头说道:“咱们离开土城之前,云匡将军率兵巡逻,曾遇到过一队鞑子,鞑子以五十人之众生生将云将军带的百人之众斩杀二十五人,时候云将军还将鞑子头目的尸体带回了土城请项老查验,如此看来,若是蛮军大举来袭,胜负倒还真未可知,只是没想到这雪山之中竟会如此凶险,那些军中兄弟转眼便做出那副狰狞姿态,还真叫人生畏……”

    池萝看着厉衡一副明知故问之态,低哼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当日你明明早就看出洛秦身为仙人,为何还要逼着他离开军中?若是此时有他在此,咱们纵然依旧无法进入北蛮,但也不至于折损了这么多弟兄!”

    厉衡看了池萝一眼,淡淡说道:“若是你真想留下洛秦,那天也就不会任由我将他驱逐了,洛秦在雪墙之内屠戮军士之时,神态虽然平静,但杀气却是极重,与平日判若两人,将他留下,很可能他下一个举剑相向的便是你我,你以为凭着你我二人的本事,挡得住他么?而且……”

    池萝一愣,当即问道:“别吞吞吐吐的,而且什么?”

    厉衡眉头又一次皱了皱,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而且,我在鹏州之时,曾听军中老兵说过,句猛大帅的战法,一向是雷厉风行,势如破竹。先前我一心想着军令如山,竟没能察觉,此时再想起来,眼下扶威军困守土城,作茧自缚,这等行事,实在是和以往大相径庭……”

    池萝神色一凛,细细思量,点头说道:“我虽不知扶威军历史,但也知扶威军若是每逢战事便用这等战法,断不会有今日这般威名,你的意思是,难不成军中大权已然不在句猛将军之手?”

    厉衡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会,句猛将军率领扶威精锐,若是被夺权,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更不可能隐瞒这么久,眼下北蛮小队不再派出,十有**大军已动,为今之计,继续北上是别想了,只好先赶回土城之中,如实禀报大将军,看大将军作何打算吧……”

    池萝闻言,正要说话,却忽觉一阵细微响动自脚下而来,趴在地上细听片刻,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蛮军来袭,众军速速南退!”

    此时众军已然被这诡异无常的雪山吓成了惊弓之鸟,池萝一喝,更是心生恐惧,登时顾不上修整,纷纷起身向南退去,厉衡费了好大力气才重新将队伍整合。后面蛮兵翻山越岭,速度不快,前面众人筋疲力尽,也难疾行,两伙人就这么齐齐朝南,直奔土城而去,这正是“一路无功当知返,神军无首亦难归”,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4回 扛阴煞句猛忆同途 战雪原尸兵困众军

    上回说到,洛晨借北蛮族长之助脱出险境,暂留雪狼王所居的山洞之中调养伤势,厉衡池萝二人带兵北上,损伤惨重,偏又与黑衣人所带北蛮大军走了个迎面,新兵队折损过半,军无战心,立时向土城退去不提。

    却说这北境边疆土城连绵,气势磅礴,而这些城池之中,又要数正中央的一座城最为雄壮。此城与北蛮群山遥遥相对,城墙凝冰,苍凉古拙,正是句猛将军带兵驻守之城。此时夜色深沉,火光之中扶威精锐个个身着重铠,神情肃然,来回巡视防护,甲胄森严,刀剑铿锵,一片萧杀。

    这土城中央便是中军大帐,此时十几名身着铠甲的男女将领正坐在帐中,面上或是焦急,或是疑惑,或是凝重,不一而足。上首一名白发老将,身形挺拔,背向众人,静静地看着一副地图,只是这地图仅仅画出了这边境百余座土城,再往北却是一片空白。

    良久,一名中年将领面上急色越来越重,豁然站起,朝着老将拱手说道:“大帅,咱们扶威军当年驱赶北境鞑子,势如破竹,无人可挡,若不是先帝仁慈,今日哪还会有什么北蛮一族?如今为了这点癣疥之疾,大帅为何如此迁延?”

    此话一出,帐中诸将登时都看向老将。良久,这老将才缓缓转过身来,坐于案前,淡然说道:“鞑子拒不应战,却不断派出小队潜入土城之后骚扰,且北蛮群山易守难攻,更有那北蛮族长时时以巫歌相扰,我军又有几个熊刚能够折损?”

    这白发老将便是句猛,此时帐中诸将听闻大帅提起熊刚,面色不由一黯,片刻之后才有一名女将上前,直视句猛,朗声说道:“大帅,熊刚将军身陷北蛮,我等自然挂心,可为军者征战沙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眼下大帅一味死守不战,扶威军由上落下,由主变客,若是熊刚将军在此,只怕会大发雷霆……”

    这一番话可是很不客气了,但也并非什么罕事,以往军中谈论战法之时,诸将往往会争得面红耳赤,说到激烈处别提句猛,就算是天子在侧都敢顶撞,故而此时这女将虽言语稍显僭越,但诸将却并未放在心上,只齐齐看向句猛。

    这句猛闻言,目光一凝,神色冰冷,缓缓说道:“祝秋,如此说来,若是眼下熊刚在此,只需他振臂一呼,你们即刻便会随他出战,即使全军覆没也定要与北蛮鞑子决一死战,至于我这个大将军,便只好握着兵符坐在这大帐中守空城了,是不是?”

    这祝秋在扶威军中也是一员大将,一柄方天画戟使得炉火纯青,屡有战功。此时句猛明明已经神色异常,可祝秋不知就里,并未在意,反高声说道:“大帅,扶威军此来便是为了扫清鞑子,稳固边疆,我等自会听从大帅号令,可是大帅一味避战,实令我等不解!”

    句猛面沉如水,只觉怒火从肝起,恨意由心生,险些便要拔剑将这大逆不道的下属斩杀当场。良久,心头杀意渐平,句猛方抬起头来,扫视帐中,漠然说道:“祝将军这番话,想来众位也已经憋着想问许久了吧……”

    帐中一片寂然,众人皆觉着句猛将军神情异常,与以往大为不同,心下俱都难安,半晌,一名将领方才上前行礼,说道:“大帅,末将以为,祝将军说得不错,熊将军深陷北蛮,我等也是十分伤痛,既如此便更应该率兵直逼北蛮雪山,救出熊将军,如此避而不战,实在有损我扶威军的威名!”

    此话一出,众将略一犹豫,纷纷上前,跪于帐中,虽无一人说话,但其中之意却已经十分明显。句猛牙关紧咬,体内杀意纵横,紫府之中一缕阴煞翻腾不止,良久才缓缓笑道:“好……好!不想我手下之军竟是个个都有如此大志,今日反了我这个大帅,明日你们倒不如直接带兵杀回朝廷,自立为王!”

    说着,句猛忽然掏出扶威军兵符,狠狠地拍在案上,执剑在手,厉声喝道:“本帅严令,各城深沟高垒不许出战,只需加紧城后巡逻,以保百姓,今日你们若是执意出战,本帅虎符在此,你们身为大将,只要取得虎符在手,必可调动三军,踏平北蛮,你们谁来拿走?谁来!”

    这一番话怒气喷薄,杀意纵横,这几个月来大帅虽不愿出战,但平时行止神态却无大异,故而诸将才未起疑。眼下如此一来,诸将登时便觉出不对,祝秋缓缓抬头,看向句猛,低声问道:“敢问大帅,我扶威军临危所用的烟号,名唤什么?”

    句猛握剑在手,冷哼一声,说道:“生者为人,死者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归,看来祝将军是怀疑我这大帅的真假?”

    话音未落,祝秋早已开口:“敢问大帅,扶威军自建军以来,用过几次同途烟?”

    之前,那阴神教的黑衣人在雪山之中击杀熊刚,又趁着句猛心神震动之时在其紫府种下阴煞,这阴煞乃是那黑衣人废了好些力气淬炼而出,最能移情动性,故而句猛才会变得猜忌多疑,只一味避战,让黑衣人有足够时日去慢慢布置。

    此时祝秋提起的同途烟乃是扶威军魂所在,扶威军三次使用同途烟皆是生死一线,命在须臾。这句猛动心起念,往事历历在目,只觉周身热血沸腾,登时便将那阴煞之气压了下去,缓缓坐回案后,横剑身前,淡淡说道:

    “同途烟起本三分,平蛮斩匪讨逆臣,大山十万生毒蛊,精兵数千欲杀身,素衣白剑实天助,元帝开朝立龙门。狂沙骤起无日月,诡匪乱国犯城村,潮生潮落归望海,八万叛兵起烽尘,同途烟起千军动,荡寇平反定乾坤,何日提刀征寰宇,踏上重霄战星辰!”

    这首诗乃是句猛一日醉后所作,其中说的正是扶威军三次使用同途烟的情景,一次是南蛮之战,洛晨的师父寂真人出手相救,一次是流沙劫匪,扶威军以同途烟为号,沙中结阵,大破敌寇,还有一次便是那望海太守谋反,扶威军中计被伏,最后还是江湖势力寒袖山庄来援,这才反败为胜。

    这一首诗念下来,句猛只觉豪情万丈,神志清明,霍然站起,剑锋一挥,嗡嗡作响,慨然说道:“诸将所言有理!如此深沟高垒,何时方休!众军听令,即刻点兵随我出城,杀进那雪山之中,以众鞑子之血,告慰熊刚在天之灵!”

    诸将闻言,神情大振,正要出帐点兵,忽有军士来报,雪山之中涌出无数蛮兵,直奔土城而来。众人闻言,战意大涨,纷纷披挂上马,随后城中燃起烽烟,各城军士见状,登时出城汇集,这句猛坐下赤焰神龙马,手提乌金断海刀,威风凛凛,率领众军直朝着蛮军杀来。

    两军相对,分外眼红,更何况言语不通,叫阵也是无用,登时便战在一处。扶威军骑兵结队,来回冲杀,可是那蛮兵却今非昔比,刀斧加身浑然不惧,以血肉之躯硬撼战马铁蹄,不但不落下风,反倒有不少骑兵被扑下马来,乱刀砍死,一时间两军胶着,杀声震天。

    扶威军众将皆是善战之辈,多谋之才,不过片刻已然看出蛮兵悍不畏死,军士多有折损,登时纵马冲上,方天戟,偃月刀,火尖枪,开山斧,各路兵刃寒光纵横,那蛮兵纵然凶猛,却也难敌这许多大将。本已逼到土城之下,此时又开始朝着雪山败退。

    句猛勒马观瞧,见蛮兵又退,正欲掩杀,忽见那蛮军深处正有一人飘在半空,手中法诀变幻。两人虽相去甚远,句猛却只觉着眉心阵阵刺痛,登时不敢再看,只催军掩杀,众鞑子虽迫于众将神威,不得已而退,但依旧凶悍疯魔,不少扶威军士皆被虐杀。

    沙场征战本就不是一味厮杀,全不顾大局,眼下鞑子与数月之前相比全然不同,按理说此时正应该鸣金收兵,探明底细再战,只是这数月深沟高垒下来,扶威军中人人都憋着一口气,就连领兵大将也是难免,句猛又被阴煞所扰,故而竟无人收兵,一味冲杀,不多时已然来在战场中央。

    此时悬浮半空的黑衣人双手倏然一收,哈哈大笑,声音汇聚灵力,传播来开:“哈哈哈哈,句猛将军,各位大将,在下乃久慕扶威军大名,只是扶威军深居华都,不能得见,故而才驱赶蛮兵侵犯边疆引众位前来,今日特备薄礼,还请各位笑纳……”

    说罢,黑衣人双手猛然一合,摆出一个合煞印,口中念道:“阴神借法,煞聚阴随,化肉留骨,魄散魂催,敕!”

    咒文一出,地上蛮兵登时齐齐嘶吼,阴煞成风,竟将扶威大军生生逼退,随后只听骨骼爆响连成一片,那蛮兵皮肉崩裂,鲜血长流,身形暴涨,立在地上竟比马头还要高出一些,双眼之中一片漆黑,朝着扶威军便杀了过来。

    众军见状,心下凛然,但却不露半分惧色,纷纷纵马挺枪而上,只是蛮兵经此异变力大无穷,登时迎上,竟以一双血淋淋的大手生生按住马头,将士兵拖将下来。双方兵锋一交,登时有不少扶威军士被那蛮兵生生捏死,或是被几个蛮兵扯住手脚,车裂而亡,鲜血四溅,好不残忍。

    “鞑子有变!众军速速后退!不得恋战!”

    众将见这蛮兵如此凶猛,立时指挥众军后退,自己上前抵住,可是扶威军所有将领加在一起尚且不到百人,如何敌得过这些被阴煞灌体的凶悍蛮兵,一时间虽无将领战死,但却各自带伤。这扶威军在蛮兵威逼之下,竟不能守住战线,反而开始朝着土城后退。

    “当当当”

    众军正后退间,忽闻城中告急,忙回头看时,只见城门之内,竟有鞑子身影。这些鞑子面色煞白,肢体僵硬,行动间被冻结的皮肉咔咔作响,纷纷碎落,正是那些潜入土城之后,又被扶威军击杀的鞑子,这些鞑子本就被阴煞灌体,方才黑衣人咒术一催,当即活了过来,拥进土城,大肆屠戮。

    黑衣人悬浮半空,哈哈大笑:“众位将军,在下这份薄礼,各位可还满意?莫急莫急,且容我将这些阴煞尸兵招来,好好见过我们大名鼎鼎的扶威军,阴神借法,收煞!”

    “吼吼吼!”

    手印一成,阴风骤起,城中尸兵登时转过身,嘶号着朝城外奔来。这一众尸兵虽然不多,但黑衣人经营许久,每处土城之后皆有尸兵涌出,绵延整个阵线,更兼悍不畏死,力大无穷,竟隐隐将扶威众军围在了战场之中,句猛见状,扬刀大喝:“众军听令,随我突围!”

    黑衣人飘然悬于半空,也不出手,只以灵力逼音,轰然说道:“这份大礼乃是在下仰慕扶威军大名,耗费数年之功精心准备的,各位连看都不看就想逃走,在下实在是失望的很呢,阴神借法,腾阴!”

    咒术再起,那尸兵身上阴气一鼓,脚下如飞,势若奔马,竟生生将众军给压了回来,不少军士策马硬要突围,却被那尸兵抱住,按在地上生生咬死,一时间惨呼厉喝混在飞雪之中铺天盖地而来,军心挫动,连连败退,被一众蛮兵死死围在垓心。

    此时,黑衣人忽然一声唿哨,蛮军阵势一变,而那些尸兵仗着自己血肉冻结,坚如磐石,如同盾墙一般成排站在前面,缓缓逼近,抓住了扶威军也不击杀,反而随手向后一抛,后面蛮兵一拥而上,几番撕扯,便将军士撕成碎片,血肉横飞,死无全尸。

    “哈哈哈哈哈,看来扶威军也不过如此,既然各位无力收下我这份大礼,那就乖乖受死,化入这白骨之中,岂不胜过这般垂死挣扎!”

    黑衣人话音未落,只听军中一阵号炮声响,烟色血红,众将汇聚,左涛云匡牧岚赫然也在其中。此烟一起,众军齐齐一肃,厉声喝道:“生者为人,死者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归!”

    “生者为人,死者为鬼,人鬼同途,一道而归!”

    此时扶威军虽被蛮兵围住,然同途烟起,军心再振,众人个个奋勇拼杀,悍不畏死,原本强势的蛮兵竟也难以再进。那黑衣人悬浮半空,漠然看着下方两军厮杀,血流成河,这一战着实惨烈无比,扶危众军以血肉之躯硬抗阴煞,果然不负扶威之名,后人有诗赞曰

    玄铁铸石肤,真火出钢骨,神军扶威号,烟起唤同途,枪出游龙舞,刀落麒麟怒,死生随劲旅,万载护国都。

    究竟不知这一战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135回 催阴气熊刚成骨煞 仗宝剑洛晨护扶威

    上回说到,句猛在土城升帐,众将群情激奋,只要出战。正争论间,忽闻鞑子夜袭,句猛领兵出城迎战,谁知那蛮兵为阴煞加持,悍不畏死,更有尸兵自城后而来,把扶威军围在垓心,同途烟起,众军浴血厮杀,却总是冲不破蛮兵之围。

    此时扶威军军士万众一心,蛮兵纵然凶猛,但也攻之不下。只是扶威军本就被围,不占地利,此时也只是勉强维持,数十位将领四处驰援,但终归还是有不少军士被蛮兵抓住虐杀,一旦死伤过多,纵然扶威军神勇无敌,也难免在此饮恨。

    眼下这黑衣人悬浮半空,面上也是略显惊诧,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才凑出的这些蛮兵竟然被这些凡夫俗子生生挡住。不过越是如此,自己的计划就越顺利,若是扶威军不堪一击,没几下就被蛮军屠戮殆尽,那才叫麻烦呢……

    心下如此想着,黑衣人体内阴煞鼓动,又复开口,看向句猛高声说道:“句猛将军,不知您可还记得被我请到蛮部做客的熊刚将军!”

    此言一出,众将纷纷看来,黑衣人在空中拍了拍手,哈哈笑道:“不错不错,看来扶威军中得大将果然都是重情义,有血性之人,那么在下也必会信守承诺,当日我曾说过各位和熊将军必有再见之日,熊将军,还不快出来见见你的袍泽战友?”

    此时蛮兵攻势稍缓,北侧军队倏然让开,只见一人缓缓而来,这人身躯长大,神情狠厉,身上穿的却是扶威铠甲,正是那日被黑衣人一掌崩碎脏腑的熊刚,方才他隐在军中,自然无人认出,这会走上前来,军中诸将登时便要上前。

    “且慢!那日我和牧岚亲眼看见熊刚将军被这黑衣人所杀,此时他死而复生,必有蹊跷,大家不可中计!”

    云匡牧岚见状,急忙纵马突出,挡在军前,厉声喝道。众将此时也慢慢冷静下来,见熊刚双目之中漆黑一片,脸上虽五官如旧,但却全无往日神色,登时回过神来,缓缓退回阵中,不再上前,只有句猛神色悲怆,死死地盯着远处的熊刚,握刀之手微微颤抖。

    黑衣人似乎本也不在意其余将领作何反应,只看向句猛,温和说道:“句猛将军,老友在前,为何不来寒暄几句?难不成沙场一别,你我二人便形同陌路,再不相识了?”

    这黑衣人每说出一字,句猛紫府之中的阴煞之气便随之跃动一回,冲击神志。此时句猛只觉熊刚神色时而狰狞,时而悲伤,不由心下大恸,催马便要上前,谁知此时那已然被阴煞所制的熊刚脖子忽然动了动,竟是对着句猛摇了摇头。

    “呃……”

    黑衣人猛然看向熊刚,阴煞一腾,早将那一丝残留的神魂磨灭,可此时句猛却已然醒悟,勒马回到阵前,平日里阴煞移情动性,自然难以抵挡,但无论如何句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心志坚若磐石,方才黑衣人妄图以言语催动阴煞,强行干预句猛神志,却是不能。

    “唉,是在下的疏漏,没想到熊刚将军已然身死,却还能借着残存的神志提醒将军,呵呵呵,是在下小瞧了扶威军,在这里给各位赔不是,那么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客气了……阴神借法,凝煞!”

    “吼”

    周围蛮兵齐齐嘶吼,扑将上来,众将一时自顾不暇,奋力迎敌,却不见那周围阴煞源源不断地涌入熊刚体内,熊刚本就身形高大,此时骨骼暴涨,皮肉爆开,整个人竟有近两丈高,碎肉丝丝缕缕粘带其上,远远看去便如同一具血淋淋的白骨一般。

    “哈哈哈,如今熊将军威风凛凛,今非昔比,自然不能再用那碎风锤,我却给熊将军备了一件上好的兵刃!”

    黑衣人袍袖一甩,一把两丈大剑从天而降,熊刚出手握住,周身阴煞狂涌而出,巨剑横扫,也不管面前是蛮兵还是扶威军,统统一击荡开,朝着句猛冲了过来。黑衣人虽然本领高强,但对此时面目全非,阴煞浓郁的熊刚也是颇为忌惮,飘然向北退出百丈,只等着熊刚将扶威军扫灭。

    这边众将见熊刚转瞬之间便化作一副巨大骷髅,拎着巨剑袭来,登时结成阵势,可是熊刚生前便骁勇无比,此时被阴煞加持,更是凶悍异常,巨剑来回横扫,便如虎入羊群一般,众军纵骁勇善战,但也实在难敌这阴煞神力,巨剑过处,不少军士直接被拦腰斩断,众军急退,又被后面蛮兵挡住,一时间腹背受敌,死伤惨重。

    “嗡!”

    熊刚如此凶猛,无人能挡,不多时已然将扶威军前阵冲散,直奔中军,巨剑一荡,嗡鸣贯耳,云匡牧岚双骑齐出,刀枪并举,狠狠地撞在熊刚的巨剑之上,二人身形一震,虎口剧痛,双双从马背上飞起,跌跌撞撞退出五丈有余方才站定。

    熊刚一剑未能击杀二人,登时大怒,巨剑再次挥出,云匡牧岚对视一眼,身形一晃,只见云匡双枪疾刺,用的乃是龙虎枪决中的虎啸龙腾,牧岚长刀逆转,使的正是连风刀法中的风起平岗,这两招前者势大力沉,后者变幻多端,正是枪用刀法,刀用枪诀,一齐朝着巨剑迎上。

    “嘭”

    熊刚被阴煞灌体,神志全失,眼下只凭着一身煞力纵横突杀,毫无章法,双枪点在巨剑之上,云匡一人抵不过这般巨力,倒飞而出,牧岚随后挥刀跟上,此时熊刚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牧岚身形如电,刀起如龙,狠狠地朝着熊刚握剑的腕骨砍下!

    “叮”

    一阵刺耳嗡鸣传来,牧岚惊天一刀劈下,熊刚的手腕竟是毫无伤损,牧岚劲力反弹,倒把自己给砍飞了出去,身子腾空,无处借力。熊刚一声怒吼,巨剑反撩而上,猛地朝着半空的牧岚斩去,眼看便要将她劈成两半,众将虽有心救护,然却无法飞上半空为牧岚当下这一剑。

    “铮”

    就在此时,异变又起,一柄通身洁白的宝剑倏然在巨剑跟前闪出,竟将那无坚不摧的巨剑点了回去。随后一名少年在熊刚面前倏然闪现,握剑在手,一言不发直接朝熊刚攻了过去,而句猛在看见这把剑的时候,整个人倏然愣住,心神剧震,再难抵挡紫府阴煞。

    这黑衣人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毕竟数年筹谋,在此一举,故而心神尽数放在了战局之上,还真没注意洛晨是什么时候跑到熊刚跟前的,见熊刚巨剑被点飞,黑衣人刚要出手阻拦,谁知这时句猛紫府阴煞忽然大盛,黑衣人虽不知为何,却也断不会错过如此良机,手中印诀一催,再不理会洛晨,专心对付句猛。

    这句猛固然心神坚定,但终归**凡胎,加上年事已高,血脉衰退,能和阴煞相抗这许久已然是十分不易。此时黑衣人全力催动之下,句猛紫府元阳崩散,心神湮灭,长刀落地,双手胡乱凌空爪挠,口中惨呼不止,周围众将见状,心下虽略感惶恐,但终归没有乱了方寸,死死护在大帅身侧,不教蛮兵逼上。

    此时黑衣人再没有闲心出言讽刺,手中法诀变幻,周身阴煞灵力齐齐奔腾,句猛只觉浑身剧痛,犹如抽筋拔骨,随后竟被从马背上拎了起来,腾云驾雾地飞到两军中央,此时他浑身血肉已有崩坏之相,鲜血淋漓,令人望而心惊。

    “大帅!”

    句猛乃是扶威军大统领,总管扶威军几十年,此时被人擒获,凄惨无比,众将如何不急,登时便要朝蛮军深处冲去,此时熊刚横扫一剑,逼退众将,身形一跃,退入军中,一时间蛮兵尸兵涌上,扶威军再难寸进,反被众鞑子缓缓蚕食。

    这洛晨虽有心拦下熊刚,但方才瞬息万变,却是没能反应过来,加上此时他并未易容,也没有穿着扶威铠甲,故而军中竟无人认出。只见云匡牧岚齐齐而至,也顾不得礼数,大声说道:“请侠士出手搭救我军大帅,我等必有重谢!”

    此话一出,周围众将纷纷应和,众人俱都见过飞沙剑,早就认了出来,只是此时却也没工夫去追究那么多了。洛晨见众将一脸焦急,虽正与鞑子恶战,还是不住回头看向句猛,心下没来由地一震,当下手中结印,八张烈阳符分列八方,纯阳阵起,周围蛮兵体内阴煞为阳气所逼,实力大减,扶威军重新结阵,将领在前,竟可抵住蛮军攻势,不再大片伤亡。

    洛晨见此时扶威军情势缓和,这才转过身来,飞沙剑法悍然而动,朝着蛮军深处冲杀而去,剑锋过处,灵力纵横,衣甲平削,一时间蛮军阵中残肢断臂横飞

    只见那剑起长臂连骨断,剑落脏腑和血崩,这一把长剑,横劈纵砍当刀用,不失轻灵迅疾,那三尺青锋,慢挑一线绽枪花,隐有君子之威。这正是千军万马起飞沙,荡寇灭贼任征伐,将用刀枪君执剑,剑锋所向骨如麻。

    这飞沙剑法本就适合在乱军之中施展,此时剑招一开,杀得蛮军血流成河,洛晨一路朝着那蛮军统领跌落之处冲去,竟似虎入羊群一般。且当年寂真人传授洛晨飞沙剑之时,已想到他内有心魔,早将这剑法略作修改,此时洛晨身边虽血肉模糊,看在眼中竟丝毫不引魔念,皆寂真人之功。

    闲话休提,却说这洛晨如入无人之境,须臾已然杀到熊刚面前,此时句猛将军被阴煞之力困在半空,早已成了一个血人,洛晨见状,正要赶去救护,谁知那熊行动却是极为迅速,嘶吼声起,巨剑横扫,径朝洛晨袭来!

    这一剑气势磅礴,如山崩海啸,蛮兵躲闪不及,直接被那门板似的巨剑拦腰斩断,血肉横飞。洛晨手持飞沙宝剑,脚尖在巨剑剑刃上一踏,随后沿着巨剑而上,直攻熊刚头脸要害。

    “啊”

    此时洛晨体内灵力纵横,与熊刚体内的阴煞之力截然相反,两下相克,杀意自现。那熊刚怒吼一声,双手持剑一阵乱扫,欲要将洛晨甩脱。只是这一下没伤到洛晨,反倒将周围欲要上来相助的蛮兵斩杀殆尽,一时间四周蛮兵皆不敢上前。

    这边洛晨随着熊刚的力道飘然而退,落在地上,烈阳术加持己身。此时熊刚虽然看似笨重,实则进退如风,巨剑一荡,再次朝着洛晨横扫而来,与这门板一般的大剑相比,洛晨手中飞沙剑便如同一根烧火棍一般。

    此时正是夜间,星光漫天,月华散地,洛晨手持长剑,圆转自如,轻轻点在来势汹汹的巨剑上,整个人借力而起,跃上半空,左手掌中雷光闪烁,猛然探出,直指剑身,霎时间雷鸣隐隐,光影重重,沿着粗糙的巨剑倏然流向熊刚的大手!

    “啪啪啪啪啪!”

    一阵爆响自剑柄而起,只是这对付一般蛮兵无往不利的掌心雷轰在这只剩一身骨架的熊刚身上却是无甚大用。只见他眼中阴煞流转,红芒吞吐,张开大口发出一阵非人怒吼,巨剑再起,狂风纵横,这一路乱挥无招无式,却也让人无从下手,一时间洛晨嘴角流血,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这巨剑无锋,身宽体长千斤重,那长剑刃薄,奈何纤细不禁风,这边熊刚竖劈横扫无经纬,巨力雄浑断寒江,那边洛晨收放进退有方圆,缠丝暗劲细水长,只见熊刚连挥五十剑,洛晨倒飞三十丈,身形一定风云起,青锋逆挽三尺霜,千斤到头输四两,阴柔尽处现阳刚。

    原来方才熊刚仗着自己蛮力无敌,仗剑抢攻,洛晨被那巨力逼进体内,剧痛如潮,已然受伤,但还是以太极剑法丝丝借力,且退且收,阵阵力道自巨剑而来,尽数汇于洛晨手中飞沙剑上,一时间剑鸣不止,寒光万道。

    待到这统领斩出五十剑,洛晨也已退出三十丈有余,飞沙剑上力逾万斤,若是换了寻常铁剑,只怕早已崩成碎片。此时洛晨已然有些把持不住,倒转剑尖,斜斜一刺,点在巨剑之上,其上巨力登时奔涌而出,势不可挡!

    “嗡”

    两下相交,洛晨只觉周身剧痛,虎口鲜血长流,熊刚纵然强悍,也终抵不过这岳撼山崩之力,巨大的身子被洛晨一剑点飞,怒吼着砸到蛮兵阵中,蛮兵躲闪不及,被压得脑浆崩裂者不计其数,一时间惨叫不绝,闻之骇人。

    洛晨见状,自不会放过这等良机,脚下踏风,须臾攻到,熊刚从地上爬起挥动巨剑相迎,此时月华如水,寒风似刀,句猛悬浮半空,惨呼愈发虚弱,黑衣人手中印诀却是越变越快,周围阴煞鼓噪不已,这正是“北蛮扶威皆棋子,血肉尽散骨成泽”,究竟这一战胜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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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关于求仙访道,自证仙身的小说,主角先是春风得意,随后锒铛入狱,而后拜入仙门,看尽仙界凡间,众生百态。这是一部传统,东方,神话小说,仙人不再仙风道骨,凡人不再一无是处,仙凡二字互为表里,主人公洛晨便在这表里之间历尽浮生种种。作者选择在这么一个快节奏的主旋律下写一部慢节奏的小说,而且还是慢节奏的玄幻小说,实在是脑抽的行为,但还是希望点进来的朋友能放一放脚步,听一段老故事,尝一点老味道。仙凡浮生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凡浮生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凡浮生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