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朝成青丝暮成雪
一阵剧烈的痛苦,楚离感觉身体的每一块骨头都一根根拆离,血液被寒冰冻裂,神经为之战栗。
巨大的洪流,压迫着他的胸口,冲破身体的束缚,在他的血液里澎湃汹涌,仿佛要将他以前的生命全部抹去,重新构图。
和那天他第一次看到千树琼花一般,他的眼睛和心灵丢掉沉重的包袱,迈向了新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迫害,没有压榨,没有主人的脸色和命令,没有饥荒和奴役。
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天是那样高远深幽,地是那样广辽阔大,他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自在的奔跑,他甚至可以读书,可以骑马,可以烈酒入喉,可以山高水远,可以自在写意,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呆在这个世界里到底多少年了,他享受尽一切想做的事,忽而有一天他觉得寂寞。
这里已然准备好了他所想要的所有东西。
可以还差些什么。
他苦苦思索。
朝成青丝暮成雪。
终于有一天,他站起来,告诉自己。
这里没有同胞呵。
如果这世界创造出来,却只有一个神灵独享,那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他心中涌现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愤懑情绪,积郁在胸腔,满满的期望爆发出来。
他必须要向人类世界下战书!
他要作为第一个觉醒者,发出时代的最强音!
他要让每个神族的神君都明白,他们所处的地位是扭曲的,是不正常的,他们是作为被人类戕害身体和精神自由的受害者!
楚离见白顷歌神情不对,忙去拉她的手,用灵力来舒缓她身上的痛苦。
白顷歌看着他,对他的感受又深切了一分。
他是如何度过那些难熬的日子的?
白顷歌一念功夫心中早已转了九道十八弯,故作无事的向他身边移动了半寸,才说:“楚离,有你在真好”
巫咸冷笑一声:“此时还有心情谈情说爱,着实佩服!”
白顷歌冷眼看他一眼,纵然是死,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楚离虽然记不起前尘往事,但对她却有一种别样的情感。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我信你。”白顷歌道,蛊虫发作的愈发厉害。
模糊之间,只觉得有一个人,一身玄衣,怀抱温暖。
他把一块坚硬而精密,润厚而有光泽的瑾玉系在她身上。
这种瑾玉有五种颜色的符彩一同散发出来相互辉映,刚有柔而且非常和美。
巫咸的眸子中乍然出现一线精光,他若能得手这块瑾玉,不知会增长多少年的功力与寿命。
楚离竟然随随便便赠给了别人?!
苍古时代有山。丹水出焉,西流注于稷泽。其中多白玉,是有玉膏。其源沸沸汤汤,黄帝是食是飨。
是生玄玉。玉膏所出,以灌丹木。丹木五岁,五色乃清,五味乃馨。
黄帝乃取山之玉荣,而投之锺山之阳。
瑾瑜之玉为良,坚粟精密,浊泽(有而)〔而有〕光。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君子服之,以御不祥。
这段话的意思是:丹水从这座山发源,向西流入稷泽,水中有很多白色玉石。这里有玉膏,玉膏之源涌出时一片沸沸腾腾的景象,黄帝常常服食享用这种玉膏。
这里还出产一种黑色玉石。用这涌出的玉膏,去浇灌丹木,丹木再经过五年的生长,便会开出光艳美丽的五色花朵,结下味道香甜的五色果实。
黄帝于是就采撷山中玉石的精华,而投种在钟山向阳的南面。
后来便生出瑾和瑜这类美玉,坚硬而精密,润厚而有光泽。五种颜色的符彩一同散发出来相互辉映,那就有刚有柔而非常和美。
无论是天神还是地鬼,都来服食享用;君子佩带它,能抵御妖邪不祥之气的侵袭。
但沧海桑田,没有黄帝,也就没有人神魔能培育出瑾瑜,瑾瑜也越加珍贵,到最后,只有极少数的神君手中才有资格拥有瑾瑜。
珍贵的纯正的瑾瑜佩戴在德行高尚的人身上不仅能抵御妖邪不详之气的侵袭,是比王母娘娘的蟠桃还能增长功力与寿命的神物。
可是楚离竟然肯轻易的就送给了一个女人!
巫咸自然想抢到那块瑾瑜。
但楚离没了白顷歌在旁边牵绊,比他的实力不知道高出多少。
白顷歌不知道如何逃脱出来的。
等她醒来,身处在万丈深渊的底部。
白顷歌握住身上系的那块晶莹青透,碧玉无暇的玉佩,断断续续的叫楚离的名字。
黑菸缭缭,不知名的大峡谷谷深难测,有毒蛇成群,秃鹫成堆。
梦泽城龙蛇混杂的街巷深处,有一家卖蛇羹的小铺子,做的蛇羹味道精妙,回味无穷,她偶尔路过,见好多人在那里吃蛇羹。
不知名的大峡谷之后,她想她此生都不会再经过那里。
甚至会听到有人要请吃蛇羹就会跑得比传说中的还要快。
如果有人要摆一条蛇在他面前,她会恶心的欲呕。
不知名的大峡谷里寸草不生、飞鸟不过。
没有可以生存与落脚的地方,地上有蛇盘桓,天上有秃鹰叫嚣。
这是个鬼蜮世界,白顷歌很奇怪,蛇鹰是天生的天敌,在这里,它们却可以相互和平共存。
这里蛇的尾部与普通的蛇类不同,普通的蛇尾巴完整光滑,可是峡谷里的蛇尾巴分叉如同两个钩子。
没有办法前进,峡谷里的蛇密密麻麻,黏滑缠结,‘咝咝’的吐着殷红的信子,让人头皮发麻。
感觉有黑色的长蛇在裹得她透不过呼吸,她触电般心惊,是什么呢?
峡谷里并没有紫色的蛇。
峡谷里全是黑色的蛇。
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她感到在她面前的蛇散发出的邪戾之气。
天上的秃鹰越加放肆的啸叫。
可是好像不敢接近她,她手中的瑾玉清光渐起,萦绕在她周围。
蛇头畏缩。
她低声道:“是钩蛇,我在书上看到过记载,它是传说中的一种蛇类,性情凶猛好斗,有剧毒,最为明显的特征就是它的尾部与普通的蛇类不同,分叉如同两个钩子。
而且钩蛇的捕食方式也是用尾钩来钩住猎物,再进行吞食。
可是它们一般生活在水中,如今怎么聚集这么多在峡谷里面?”
“这要问你们人族啊!”妖异的声音,刺拉拉的,毛骨悚然。
一个人头蛇身,黑色外皮,眼瞳妖红的蛇妖盘在半空,俯视着她:“你们为一己私欲,大肆杀伐我族同胞,毁灭我族居地,把我族同胞逼到这个荒谷无以为生,所有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蛇后的话音刚落,地上的蛇群就扭曲着躯体,激动的呼应,天上的秃鹰也俯冲、搏击着像要立刻吞掉他们。
白顷歌终于知道蛇鹰可以互存的原因,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主人。
“可是我不是人,我是神。”
“你这样也算是神?”蛇后嘲讽,打量她一眼:“若是神君,怎会沦落到这个地方!”
“好像有了这块瑾玉,这些东西就不敢靠近我。”生死关头,白顷歌哪里有功夫与蛇后闲扯,自然第一关注的是自己能否平安脱险。
“不过嘛,只要你把手中的东西给我,我就饶你一个全尸,如何?”蛇妖扫过她手中的瑾瑜,妖红的瞳孔立刻射出贪婪的目光,尖锐的蛇钩倏忽间破空而来。
地下的蛇,天上的秃鹰得了命令似的,群起攻之!
白顷歌还未回击,瑾玉发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蛇妖的尾巴一靠近顷刻间缩了回去,铺天盖地的蛇和秃鹰攻抢上来,又一批批的退回去。
看来这是温和心善的神物,即便是想杀她的妖物,也没有伤害它们的性命。
“瑾玉虽然只有一块,但已经足够保护我的周全,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蛇和秃鹰的数量太多,再加上蛇妖,耗下去只会是我吃亏。”
“要不然用毒?”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死了的东西,还有什么用?
她虚界中倒有些毒药,正想着用什么毒药最方便有效,手中的瑾玉光辉逐渐变淡。
好机会,蛇妖的蛇钩立马席卷而来,蛇妖笑声尖利:“哈哈哈哈,瑾玉品行高贵,只会保护德行高尚的君子!”
白顷歌不知道瑾玉灵性,还有这层缘故,眼看蛇妖的蛇钩就要袭面而来,慌忙向瑾瑜道:“好好好,不用毒药。”
眼看到嘴的鸭子,瑾玉的光芒又盛,飞了。
蛇妖妖红的眼瞳鲜艳欲滴,:“有我在,你们休想过了这峡谷!”
“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不能伤害它们,又要过了峡谷。”白顷歌伤了脑筋。
沉吟半晌,灵光一现,倒也不是一个法子没有没,她的唇角露出一抹微笑。
瑾玉在掌心,白顷歌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您品德高贵,行为上善,吾知道你也不想以伤害为代价,走出这片峡谷。
吾想到一两全其美的办法,若瑾玉能协助,就请瑾玉的光芒福耀,以安吾之心。”
过了一会,瑾玉的光芒果然渐渐更为耀眼,白顷歌在心底对瑾玉说了一声‘多谢’。
“蛇后,你是不是很想要这块瑾玉?”白顷歌问蛇妖。
“我的目的只是要平安过这座峡谷,如果你想要,我可以给你。”她说的嗓音清淡平凉。
第四十章 冷情冷面冷心
蛇妖明显被打动,黑色的身躯急剧扭动,妖红的眼瞳迫切的想得到她手上的瑾玉。
“但是我怕你在得到瑾瑜之后后悔,到时候我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白顷歌眼波一转:“蛇后,把瑾玉送给你,你让这满谷的蛇鹰消失如何?”
“你在和我谈条件!”蛇后愠怒。
她没有怕的意思:“只要我还想被瑾玉保护,你就不可能从我手上夺得瑾玉,我想过峡谷,你想得到瑾玉,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让我过去,我甘心把瑾玉给你。”
蛇妖悬在半空中很久,在想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严格来说,它也没有怎么想,虽是上古时代的魔兽,但饿了几万年,它所拥有的更多的是作为蛇的本能。
既然下定决心,蛇妖身躯扭动的更为厉害,强烈的黑色的光从它的身体周围迸发,它的声音如同凄厉的鬼哭,一瞬间底下的钩蛇也同时发出躁动不安的‘咝咝’声,天上的秃鹰刺耳的尖叫。
仿佛是世界末的情景,一切都处于毁灭崩溃的状态,白顷歌仿佛被利爪抓住脑海里的神经一样,感到烦躁的痛苦。
峡谷里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哀鸣声、怒啸声、钩蛇野蛮的相互挤压、纠缠,秃鹰在上空搏击、横冲直撞,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惶恐。
这是痛不欲生的嘶叫癫狂声,仿若猎人弓箭下的绵羊或狐狸,在死之前的哀求与乞怜,愤怒的指控与反抗。
再大的波动也有结束的时候,暴风雨之后不平常的安宁,风平浪静。
峡谷里如白顷歌所预料的干干净净。
没有让人发憷的蛇,也没有秃鹰在头顶让人时时不能安心,简直连它们的存在的痕迹和气息也找不到半丝半毫。
“你把它们怎么了?”白顷歌话语冷淡,但她仿佛觉得她其实感到了有什么东西从空气里消失,是彻底的,没有复原可能的消失。
“不是说消失吗?我让它们彻底的消失了,灰飞烟灭。”蛇妖摆动怪异的姿势。
“其实你让它们隐退就好了,没必要杀它们。”白顷歌暗道,这蛇后的智商令人捉急。
但这对她无疑是好事,让她一大半的压力骤然消失。
保护她的瑾玉光芒渐渐的淡了,仿佛它在忧伤,在为蛇后的所作所为叹息。
在这里白顷歌耍了一个小心眼。
她只是说蛇妖让它底下的那些蛇和鹰消失,并没有具体对蛇妖说明是让蛇鹰隐退,还是让它们死亡。
这要看蛇妖对于白顷歌所说话的理解了,若是蛇妖理会成隐退,她也没有什么,她的计划可以继续施行。
若理会成死亡呢,白顷歌是不是有更多期待蛇妖理解成死亡的意思呢?
这样她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了,因为她总不会希望自己的计划会中途出现任何不可预料的意外。
在与蛇妖的交涉中,白顷歌是否隐约察觉到蛇妖是那种不很会用头脑思考问题的妖物?
所以她是预想到蛇妖会怎么选择?
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是希望那些蛇鹰死的吗?
没人能得出答案。
她的容颜绝世,一双瞳孔清湛明透。
那张漂亮的面容下是不是有无数变幻莫测的面具?
那双眼睛里又藏着怎样的心机与不为人知的城府?
白顷歌渐渐的离蛇妖近了,打开手掌,瑾玉缓缓升入空中,蛇妖把瑾玉接入手中的瞬间,一阵奇异的香甜弥漫峡谷。
香味如瞒天过海的尘埃,铺散整个峡谷。
蛇妖全身软蘼:“这是什么?!”
“此乃‘柔顷’。”白顷歌温然一笑。
上回吃了琉崖的苦头,她对于毒药迷散之类的药物多有研究。
这**‘柔顷’只需一钱,足可瞬间迷晕几百头魔兽。
毒药‘飞扬’只需半钱,就可毒死十来头未成型的妖物。
白顷歌很久以后闭上眼还看得见蛇后在她离去时怨毒的眼神。
有一回她和白夭谈起这件事。
“你说你那个时候担不担心,瑾玉会不帮你的忙打败蛇妖?”
“蛇鹰已死,没有挽回的余地,尽管有诱导之嫌,可是不是我动手杀死蛇鹰的不是,瑾玉有悲天悯人的心,自然不会任我死了。”
白夭看着湛蓝的苍穹,轻叹:“真是心思匪浅。”
白顷歌看着地上绿油油的青草,轻笑:“是啊,心思匪浅。”
其实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平白送了性命而已。
她还有楚离和阿简。
若她死了,谁来为她唱一曲挽歌?
自然是有的。
但她凭什么要死?
桃花漫天,有清风带着香甜的梦入怀。
绯红的血如一片片散落的桃花在他如魅的白衣上盛开。
凤尾冰弦琴中隐隐有桃花瓣流转。
“我就知道,你即使自身难保,还是会在感应到她有危险时去救她,阿凛。”
那个男子望着他的背影闭眼轻叹:“她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你何曾有资格来碰她!”他的声音冰凉如水:“既然使出此种手段来害她?”
“阿凛。”他长如翼的睫毛微颤,唇瓣翕合:“我可以帮你。”
“不需要。”他转身,未曾回头。
“阿凛,你如此待我,我如何心服!”帝怒火丛生。
“她这种以天下众生为己任,宁愿牺牲自己,都不肯看你一眼的神女有什么好!”
崇凛眸子一变,倏然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脸上闪过一丝狠戾:“那你这种名义上身为神尊的神君,为了一己之私,反而满手血腥,残暴恶毒,害人性命,其心可诛,有什么无辜!”
帝听得一愣一愣的,悲哀染尽满目。
可自己又有什么错?
做真神之时他不是一向禀赤子之心,该慈悲的慈悲,该怜悯的怜悯。
他又有什么错?!
以至于崇凛如此看他不起?
他的漫漫真神之路,岂非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到了关怀天下苍生身上?
自己还几度化为凡人,行医救人,占星卜筮,扶持贫苦老百姓,他难道都不看在眼里?
他就从来未曾看到自己的付出?
“不要以为你乃苍古神尊,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崇凛厌恶的丢开他。
用巫咸拖住尧离,然后趁机蛊上加蛊,进入她的梦境,想用哪些恶心的东西来谋她性命。
这种事,也只有他帝做的出来!
若不是他在她身上下了祭,感知到她有危险,赶来救她,今日她纵然让那些蛇鹰引火**,在帝的控制下,哪有她活命的道理?
刹那间,帝想起来那时候他和他在九洲相遇。
彼时他是什么身份来着?
是了,是九洲宋国皇帝的御师。
那时候他主动请缨,在凡间历劫,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得罪了他父君,被他父君暂时封印了记忆和灵力,成为凡人。
御师是皇帝身边颇为得宠的人,保护皇宫,行动自由,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必须要文修武备,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占星卜筮、琴棋书画,甚至农田水利、经济兵略等亦要精通。
御师分为甲乙丙三等,甲乙丙中又分一二三级,自己是甲级一等御师,和自己同级的也不过一人。
那时他和他因为同追一狐妖,被那九尾红狐所迷,大打出手。
考校武功,一天一夜,未分胜负,两人又都不肯认输,索性丢下那狐妖不追了。
尔后打赌饮酒,三天三夜。
谈佛问禅,六天六夜。
演兵列阵,九天九夜。
皆是不分胜负,这才叹服对方。
后来皇帝听了,赞叹不已,说什么有卿如此,夫复何求,派人赐了许多珍玩宝物。
他在御师中身份极高,名望极大,心慈面善不好惹,冷情冷面冷心人的名号是传出去的,平常人见之犹躲之不及,谁敢来动。
他自然听过他的名声,只是那时他闭门造车,不见外人,悬壶救世,于民间之事极为热衷,偶然受人所请,驱邪镇鬼,看风水量土地,是以未曾见过他。
两人同为甲等一级御师,是御前最得宠的人,自然很多人巴结。
偏偏两人人都不受私贿。
他性子冷淡,奇谋鬼阵,层出不穷,年轻时跟在皇帝身边驰骋沙场,开辟疆土,所向披靡,炙手可热。
功成之后,他甘心引退成为御师,不要求功名利禄,于身外之物看得很淡。
两人结识之后,每每与他在一起,他都觉得时光宝贵而弥珍。
在与他朝夕相处的过程过,他就这样失了心。
可他为何,至始至终,只看的到凤歌?
他不甘心!
“阿凛不要走。”他上前抱住他的腰,脸贪恋的埋在那个清冷的脊背上,允吸他身上的气味。
崇凛抱着白顷歌,蹙着眉尖,向他道:“阿,别让自己的吃相太难看。”
帝双臂环住他的腰,舍不得丢开手,沉迷道:“阿凛,难道你忘记了,以前我们..”
越来越不像话,崇凛打断他的痴心妄想,冷笑:“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他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眸子危险的眯着,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别再让我再听到这些话,不然你知道后果。”
帝眼见他一步一步的离开他。
难道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第四十一章 后天的一个局
“啊!!!”
周围的景象急剧变幻。
帝凄厉的回音在空旷而阴森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尖利刺耳,犹如一场被人扭曲待人而嗜的盛宴狂欢。
崇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
帝这个疯子!
脚下的风荷摇晃,大有山雨欲来之势,崇凛还未来得及退至岸边,那些荷叶竟怪兽般发出了轰隆怪声。
借着月光看去,朦胧的夜色下,肥圆的荷叶,粘腻的荷花,都闪着绿色浑浊的眼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水泽到底有多深,崇凛不知道,但是伴随着狂热的贯透云霄的怒吼声,整个世界刹那间被这些黑的怪物颠覆。
一个巨大可怕的漩涡把崇凛向下拉扯,他禅定心神,凝气固本,也只是暂缓了一时,随着更来越强的引力,电闪雷鸣,飞沙走石,天地为之变色,大有吞天裂地的趋势。
崇凛本来以荷叶为着力点,此刻绿荷幻化成怪物,东摇西摆,上下颠倒,想要将她拉入无穷深渊。
岸边的湿地随之塌陷,也并不是安全之地,崇凛在每只怪物背上轻点足尖,以求落脚。
帝这个疯子,以心头血养成这些怪物不知道花了多少年。
缠斗了大半个时辰,崇凛早已筋疲力尽,双脚深陷泥沼,无法自拔,心中一叹,看来今日难逃此劫了。
时间的流逝对崇凛来说从来没有如此缓慢,一分一秒的过去,身子,脖子,嘴巴都被淹没。
呼吸越来越难受,胸腔快被泥淖压破的爆炸,耳朵也快被里也开始流入泥浆。
渐渐失去意识之时,周围的压力却倏然减少,那些嚎叫的怪物声音在耳旁越发微弱,他感觉有人来了。
这是一个冰晶流雪世界,寒彻入骨的冷冻坏人的思维,桎梏住人的手脚,雪满长空,没有花,没有树,没有人,也没有希望。
崇凛沉重的睁开眼,一片浅绿是这片雪色中唯一可爱的颜色,它眨眼间变化成他的模样,安静又温顺,冰凉玉手摸一摸他发烫的额头,用脸贴近他的脸,希望带给他一些暖意。
“司幽。”崇凛微微一笑:“多谢你救我。”
司幽扶起他来,将一块血淋淋的白熊肉递给他。
崇凛咬一口,白熊是刚杀的,温腻的血肉伴着侵冷透骨的寒风吃下去,不禁有点恶心反胃,也让她精神了一些。
“你找到暮戈了?”
司幽摇头,做手势告诉他,追到了北望沙泽,遇到了怪物,没能追下去,顾北应该是早就发现了他,故意将她往那边引。
她找遍了方圆千里,并没能走出去,回去的途中突然感知到他有危险,故来相救。
“那你有没有看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
“在这儿。”
司幽指了指山洞。
崇凛起身,去山洞抱出:“我们回去再从长计议。”
还未踏入魔域的门,就远远看到阿在向两人招手。
“魔君,阿槿怎么样了?”
崇凛说:“就你看到这样,面目全非。”
司幽白一眼他:“莫先生清闲之极,有事的时候不见你,现在没事了出现倒及时。”
阿从牙缝里吸溜一口气:“这怎么说的。”
司幽上下打量他:“我严重怀疑是你和帝里应外合做成了这一个好局,因着魔君往下跳。”
“帝。。”阿明白过来:“就是那个整日缠着魔君的神君?阿槿是因为他才变成这副模样?”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司幽无语,换个角度:“这么说吧,你这几天不在干什么去了?”
阿道:“我去找师父去了。”
“那你找到没有。”
“没有。”
司幽对零香楼的美食情有独钟,阿的手艺完全可以俘获它的胃,所以对此不多过计较了。
白顷歌在魔域修养了一段时间,逐渐好起来。
听了崇凛的叙述,她才知道,原来她和楚离要找的苍古神尊,竟然就是帝。
早在五万年前,她就和帝相识。
若非帝,她也不可能去救楚离,与他有了阿简。
那时候,她只以为他是上古神君,不曾想他竟是苍古神尊。
既然是旧时,那去找他要一点血应该没那么难。
崇凛叫住她:“小槿,别高兴的太早,这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既然是隐情,不好说。”崇凛淡淡道。
既然是不好说的隐情,说明还是能说的。
崇凛把前因后果对白顷歌说了一番。
白顷歌听完惊讶不已,一想到师父这么一个高逸端雅的人要坐个大红花轿嫁给帝,小心思就藏不住了:“是大红花轿吗?”
崇凛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吓的她直吐舌,好奇心重:“之后呢?”
崇凛露出高冷的表情,那一身的清华无双,冷漠淡离,让人无端端的打个寒噤:“之后为师在婚礼上和他同归于尽了。”
这种结局乃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白顷歌奇道:“可是师父,你们如今岂不是好好的活着?”
崇凛给了她一个自己去体会的眼神:“我们那场战争可谓毁天灭地,各自拼了全力,用了魔族和神族最至高无上的法宝。
竟然将苍古界和娑婆世界的时空结界撕裂了一道缝隙,一同掉了进去才捡了条命。”
“参加你们婚礼的那些人后来如何了?”
既然他们能够一起活下来了,那些人想必除了和他们一起掉进娑婆,实在没有办法避免不被波及。
如果当时有很多神魔两道的神君和魔君在,为什么不加入战斗,难道看着他们打?
崇凛知道她的意思:“当时自然有很多神魔两道的君子在,但为师和帝战斗至臻境,他们无法插手,后来见我们掉进结界,尧离担心我们安危,也随之跳了下去。”
“尧离是谁?”
“是和帝同等级别的神尊。”
“那后来..”
崇凛冷撇她一眼:“为师、帝、尧离在穿越时空和位面时都受了伤,而且掉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可能因着为师修魔,所以伤比其余两人来说更为严重,几欲魂飞魄散。
但为师运气甚佳,遇到一个正在婆娑与佛主论法的神女,那神女将为师的一缕魂魄封印在了她的凤尾冰弦琴中,以灵力滋养。
那时候神魔两界虽然未曾有不能通婚的习俗,但为师猜测可能是因为我们同时失踪激化了神魔双方的矛盾,妖仙两族卷席其中,最终导致了四界大战。
连位界也随之关闭消失。”
“苍古界毁灭,尧离、帝、墨染共同创造了上古界。”
白顷歌托着腮帮子:“但徒儿听闻,上古界乃一神君独立所创。”
指头在脸蛋上敲来敲去,又忽然疑惑:“既然他们三人有此神通,为何会在之后与上天的大战中败阵?”
崇凛墨玉似的瞳眸漾起微微的涟漪,那一抹沉痛和悲哀在蔓延成伤:“他们三人创造上古界后,那位救为师的神女之父,也就是如今给九洲人族称为上天的创始祖神后天。
为了独占天下,精心筹谋一万年,篡改了神书史册《天戮》,谋夺了他们三人的成果。”
白顷歌的呼吸猛然一凉,耳如鼓雷,未曾想其中有这样一段曲折,震惊良久,才说:“师父,你不是被封印在了凤尾冰弦琴中吗,怎么后来..”
“神族与后天大战,当此之时,帝被封印在毋逢神草之中,墨染魂归虚空,整个神族加上尧离之力,竟然不敌后天,后天之女,那位救我的神女,也在此战中陨灭。
在与后天的对战中,神女失手掉落凤尾冰弦琴,落在了桃花林,我在其中修炼了几千年,才从琴中出来,后来创立了现在的冥灵府。”
白顷歌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问起。
她只听说过红颜祸水,没想到还有蓝颜祸水一说。
仅仅是师父与帝一场婚礼,闹的苍古界位面崩塌,以至于如今地步。
半晌道:“师父,你现在恢复了魔尊之身,是否要联合仅剩的几位苍古神尊,以期复兴魔族,为何又要与帝闹翻?”
崇凛含笑,任性的说:“为师着实看不惯帝那厮一副万劫不复,相思入骨的模样,整天未曾想着如何复兴神族,只想着和为师迎风待月。”
白顷歌给崇凛这毫不忌讳的说辞给逗乐了:“那师父,你为何不去找其他还在世的几位苍古神尊?”
“你说的倒是容易,我们能想到的难道后天想不到?
为师的功力初初恢复,还未完全复原,后天又派人来中途阻扰。
我们都不知道那些苍古神尊在哪里,如今也只能先这么耗着。”
白顷歌喟叹一声:“师父,听你说完,徒儿怎么觉得这背后的情况复杂,不是那么简单。
若真是如此,后天怎么轻易让你上了蜀山,得到帝女桑上的灵力,冲破封印,恢复魔尊身份?
我之前听青枫师父说,那帝女桑乃得天意,灵力才如斯丰沛,而蜀山也借此宝地,发展出那么大一个仙派。”
崇凛忍住好笑的神色:“你当真以为这世上真的有什么天意啊?”
慢悠悠道:“实则这是后天的一个局,只是被为师捡了个现成而已。”
“师父,此话怎讲?”白顷歌忙问。
第四十二章 琉璃盏
“那帝女桑中封印着神器琉璃盏,而琉璃盏中又有他的一颗灵丹,所以帝女桑才有如此丰富的灵力。
琉璃盏乃是后天之女凤歌的灵器,神女凤歌为了保护九重天陨灭之后,后天甚为悲痛,才为了她甘愿舍去自己一颗灵丹。
那灵丹在神器琉璃盏中温养十万年,早已灵力溢出,为师吸收了那灵力,正好为它减去些负担,而又无损于它。
两全其美的事,何乐不为?”
白顷歌的身子晃了晃,最近好多人在叫她凤歌:“师父,你说那神女叫凤歌?”
“是了。”崇凛见她神色微变,不由切然:“说起来,你和那位神女还很像呢。”
“哪里像?”白顷歌勉强一笑,果然没错,如非很像,她们也不会如此叫她。
“十分的像,性子,相貌,都相似。”
说起这个,崇凛的目光有些绵绵。
白顷歌心中有些乱,避开他的眼光:“师父,那琉璃盏很厉害么?”
“是太古之神娲皇补天时护她周全的琉璃盏,你说厉害不厉害?”
“此等神器怎会在凤歌手中?”
崇凛蔚然一笑:“这个为师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她一出生,便有此神器护体。”
白顷歌很惆怅白夭的病怎么办。
师父和帝闹到这个地步,她再去求他的血肯定无望。
***
九凉趴在窗棂上遥望远处飞雪,白色的长裙散落在灰尘里也不管。
她非爱白色,白色乃大人所爱。
她最爱明暖色,可她无论如何挑选,大人都只是看也不看,或者略略称赞。
大人不碰她,却要碰冥灵府穿白衣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女人做那种事。
自己已然长大,可以服侍他,但他却还在当她做小孩子。
她已有三百年未曾见过阳光,如今想起那种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都很恍惚。
三百年前她一个人去了衾荒霍府。
闷热的阳光从树枝缝隙里透出淡淡的圆圈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她偶尔抬头的瞬间会有一点眩晕的感觉。
霍府中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霍府已不能有人。
葳蕤繁郁的大树撑着巨大的伞盖,的虫鸣,鲜艳夺目的木槿,炎炎的空气里饱满的花瓣里花汁欲滴。
淡粉色的木槿安静的盛开在精致的粉笺上,轻粉旖旎,空格疏朗,她静静的看着那张她精心挑选的花笺,稍微移开了手中的湖笔,这一句,不知如何落笔。
天色昏黄,她照常用过晚膳,第一次这样安闲的沿着霍府的假山石水、雕梁画栋走过。
九凉有一刻抬眼望着青蓝的天空晕染着一轮橘红的夕阳,想起了只是近黄昏的那句诗。
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知道,她和大人之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她抱着他的手臂,亲密的走在一起。
大人大约对她有心结,尽管这个心结并不是由很大的矛盾引起。
无非是生活中很小的事,她屠尽霍府众人,没有给他一句解释。
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太过沉闷的气氛。
他看着她的笑容越来越虚伪苍白,而她兴高采烈的和她谈论今日读了什么书。
他兴趣索然的听她讲话,她心中突然觉着很沮丧。
就是这些细小而琐碎的小事,在她的心中慢慢沉淀,慢慢发酵成一湾腐朽的陈水,他无力挣脱,也不想去揭开这些裸露在外的细碎的伤口。
三年后,大人对她说:“九凉,我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天真无暇的小女孩,没曾想,我的小女孩心地如此不纯良。”
他们之间的情节注定不会有一辈子那么长。
他们从她双手沾满血腥,杀尽霍府中人开始渐行渐远,直到现在。
她呆在云深城这个小小的阁楼里,始终等待着他的到来。
而他,有了季雪衣后,故意在她眼皮下与她夜夜**,不来看她。
如果她早知道,大人对她小小年纪杀人这事耿耿于怀,那她宁愿忍受痛苦,都不会动霍府的人一丝一毫。
现在已经晚了。
有一回她的生日,她买了一串红石榴,绕了大半个八荒去佛国香火旺盛的寺庙里祈福开光。
后来呢?
后来这样的,她拿着手串,然后满怀期待的去找大人。
她带着微微自豪的口气跟大人说这件事,那天她如何在佛祖面前求他保佑,她的大人平安顺遂,一世无忧。
她找了佛国最好的寺庙,诚心的祈福,三跪九叩的到了佛祖的面前。
可是她再也没记住大人那天说的什么话,她只记得大人用淡淡的口气应了她一声。
她满心的期待于瞬间枯萎。
季雪衣嘲讽她。
说她根本不可能成为大人重要之人。
她整日呆在这阁楼里,几乎再不敢去找他。
第二年她生日的时候大人也没派人送礼物过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季雪衣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大人之前交给她保护的那个大姐姐白顷歌何其相似!
温和清灵的眼睛在昏黄的余晖下格外惹人心动。
但那位大姐姐从未向季雪衣一样,眸中勾起恶毒的笑容,在她耳边说着羞辱她的话:“我知道大人在床上最喜欢哪一个姿势,你呢。”
那个时候她几欲要杀她!
后来大人来了,她才堪堪忍住。
此刻想起,季雪衣的身影和白顷歌重叠,她们可不止眼睛相似。
季雪衣每次来云深处雷打不动的穿一身白衣,而白顷歌衣如其名,坚持不懈的穿一身白晃晃的衣服。
不知道是否因为她们两个对白衣有特别的嗜好。
她还从未见过整天一身白衣,不换其他颜色衣服的人。
这世界上颜色何其之多,她们每天穿白衣服也不嫌的慌。
但就算是两个人都穿一身白衣,季雪衣和白顷歌有着几分相似的眉眼,其风姿却比白顷歌差了几大截。
季雪衣明眸善睐,长得倒不差,但在她的印象中,白顷歌无论是何种表情,身影永远的安静娴雅,令人折服。
季雪衣从未有这样的气质。
以前和白顷歌住在一处,每日朝夕相处,她看书的时候偶尔抬起头看到白顷歌的背影,单薄的肩膀,一头乌黑的青丝,温和娴静的像一本古老的书。
那时她还写了一部关于她的传奇,内容平凡,脉络单纯。
她那时候兴致盎然的对白顷歌讲述了她那本书的内容,白顷歌拿着那个小本子,认真的看了下来,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她觉得白顷歌可能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对九香的死表现的太过没心没肺。
白顷歌过了两天才说:“我觉着你这本传奇书乐趣不大,你不要老是抱着诗书读了,你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成为诗人。
就算你成为了诗人,这个世界却最不需要的就是诗人了,就要需要,也不需要你这样的诗人。”
白顷歌说的是老实话,但是九凉的心却如遭风雪,骤然冷了下来。
她看着白顷歌清润的眼睛,突然后悔把自己辛苦写的书给她看。
后来她把那篇熬夜写出来的传奇拿回来,压在了箱底,不想再看哪怕一眼,前几日终于忍不住,把它毁之一炬。
后来她经常想起傅九慕曾对她说,一个人残忍的剥夺另一个人的天真和梦想的时候,是怎么样悲哀的心情。
那么大姐姐,你是否有那么一点对于我的抱歉呢?
她直到后来都没有提笔的勇气。
她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和白顷歌说的再见。
也许她们根本没有说再见这句话,就仓促的各奔天涯。
那些细碎到我们不易察觉的伤口,那些暗伤和我们不经意间的残忍,少年的悸动和漫不经心都让我们的心如城墙爬满了葛藤。
一年一年,一月一日的从危崖的缝隙中生长,最后才发现,那些缠绕不清,用意不明,茂盛乖张的葛蔓是怎样用一丝一缕的触角侵蚀了我们的生命。
她理所当然的不那么在意贺九香的死。
而白顷歌痛恨她的绝情,理所当然的把她的希望掐断,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
白顷歌曾经对她说过最坚定决绝的话是:“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不是对她说的,是对大人说的,但是她清楚的记得这句话,一个字也不忘记。
是我要,不是我想,白顷歌抱着必定的决心要离开这里。
毫不留恋,不管是对于她还是对于大人。
她亲眼见到大人是怎样从一个优雅不羁,目空一切的云深阁阁主,逐渐放下所有的姿态,修炼成一株纯静的植物。
他的雅人深致,养尊处优,在白顷歌的面前瞬间崩塌,明亮清雅的眸中盈满了淡薄的悲伤,似乎只需要一秒,就能逆流成河。
大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隐隐知道,白顷歌的眼光,从来不能安定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所以才找了季雪衣这个替身?
在大人眼中,白顷歌是否样样都是顶尖的好,即使在云深阁这个从来不差美女的地方,他也只是把她捧在心上?
不然何以季雪衣跟了他这么久,他却从未承认过季雪衣的身份,也从未帮助她夺取冥灵府的鬼王之位?
第四十三章 英英木槿花
“大人,你来了?”
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响,九凉身着白衣,飞奔出去扑到他的身上。
顾北搂住她:“九凉,是你杀了季雪衣?”
九凉惘然若失的抬眸,他一双清明的瞳孔里倒映着此时自己极力的隐忍和冷静。
“是我杀的,大人。”
“为何杀她?”顾北很温和,温和的不像话。
九凉鼻子酸涩:“九凉知道,大人爱的是白顷歌,季雪衣算什么东西?”
“所以你杀了她?”
“恩。”她更深的埋在顾北怀里。
鲜血从她的眸子中流出,染尽他的青衣。
顾北捧起她的脸,声音不可抑制的有一丝颤抖:“九凉。”
九凉说:“我知道大人不喜欢我杀了霍府满门,连霍府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
“现在大人又不满九凉杀了季雪衣,可大人又不喜欢她。”
九凉慢慢的说:“能死在大人怀里,九凉觉得这一生值了。”
恍然间,时光倒转,她又重新站在霍府那株根深叶茂,盘根错节的大树下。
盛夏的阳光倾城绚烂,白色的光晕悸动不安,枝叶繁茂的隙缝里只有她模糊的影。
她是霍九凉。
霍九凉乃霍府庶女,所以活该被人践踏,活该给嫡女嫡母算计,以至于亲娘为保护她而死,以至于身败名裂,沦为下贱。
那时候她每天都收到来自远方的食物和衣物,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在那个吃人的霍府中活下来。
霍九凉十五岁及笈,那个远方的人送来了一串蓝色的木槿风铃,一张淡蓝色的信笺。
英英木槿花,灿烂耀明珠。
霍九凉打开信笺,上面写着:何不弃之随我去?
她自然是要去的。
那个人给予在她要死的时候给予了她活下来的勇气。
若没有他的衣食和那仅有的温暖,她可能早就死了。
在十五岁诞辰那天,她见到了顾北。
见到了这位大人。
也自此堕入了另一个无边世界。
她必须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获得他一个关注的眼神。
她必须浴血奋战才能在那个比地狱还黑暗的世界中活下来,才能从千百个同样受训练的人中脱颖而出。
那些尖锐的神情和她窘迫的境遇都时刻的鞭策她不敢停下来。
在那段痛不欲生的日子里,顾北是她唯一的光。
为了这光她愿意活在这个血腥没有人情的世界。
经过一百年的训练,她杀尽那些和她争抢那束光的人,成为他手中的绝对杀手。
出去的第一件是就是血洗霍府,连她嫡长姐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她绝对不能任那个婴儿活下来威胁到她和大人。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成为他理想中趁手的武器,无泪无欢,他却又为她怜惜了。
她不需要那些东西。
她只想要和他在一起。
霍九凉后来才知道没有蓝色的木槿花,那些白的、粉红的、紫红的木槿一年一年的花开花落,她找遍了每个角落,没找到蓝色的木槿。
他的怜惜到如今终于也成为了曾经。
因为她杀了季雪衣。
霍九凉从来不知道忧伤和欢喜是如何写。
经过几百年,那些不会写的字她都会写,但唯独她不想学这两个词。
何为忧伤?
何为欢喜?
是此时吗?
是忧伤见不到顾北,是欢喜可以死在他怀里?
这种心情,到底是失落还是轻松的心情?
以前贺九香和她说:“有些人只适合陪你走一段路程,有些人,从一开始相遇就是为了日后分离,就像生命中的劫,过了便过了,不过就死去,相遇只是为了于生死间寻找一个答案。”
东风渐急夕阳斜,一树夭桃数日花。
夕阳烂漫,那一天顾北站在漫天的红霞下,那些鲜血逶迤流到他的青衣之上。
彼时,霍九凉想起霍家嫡女对她的夫君说过一句话:“南方气候好,木槿繁华似锦,朝开暮落,每一次都是温柔的坚持,我知道她要落的,但是我也是知道如果相遇黎明,她会盛开的更好。就算周围葛蔓成荒,她也有一场盛世风华。”
“大人,这一次,我离开,你可千万别落泪。”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落泪,所以如此说。”
这是霍九凉在人世中留下的最后两句话。
夜色如墨,暴雨如注。
他连滚带爬逃进树林,浓雾厚重,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泥泞夹杂霉腐的落叶气味灌面扑入眼耳口鼻。
他觳觫痛哭,拼命的要向前再挪一寸…
毛细孔里的血液把他整个人塞得膨胀起来,那个人离得很近了。
他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
恐惧与死亡的绝望攫掠身体的每寸血液,他整个身体都不由自由的寒毛直立,胆颤心惊。
那抹缥缈的青影如地狱的修罗,在铺天盖地的瀑雨中死亡的恐惧如跗骨之蛆吸食他每根神经末梢。
青色绸袍的男人从树林彼端缓步向他走近,如同从油墨画深处走出的幽灵,在夜色倾圮中淡薄得如天际一线隐约的青影。
瓢泼的大雨也没能让他手中那把青色稠伞有丝毫的摇摆下倾,他的步伐沉稳,仿佛不是在杀一个人。
沉影般清淡的眼睛仿若一泊幽潭,这汹涌滂沱的大雨,和光怪陆离的世界并让他的眼有半分半毫的动摇。
他就站在他面前,倾盆的大雨绵延着黑暗与浮动的鬼影,而他的角色仿佛是最寂寞和哀伤的过客。
大雨试图吞没天地间万声万息,但地上的人却能感觉到他幽暗的气息,带着一丝让人入骨的恐惧。
地上的人仿佛一只绝望的蝼蚁,嘴唇剧烈的开阖,想说什么,舌头却麻木打结,说不出一个字。
那个人匍匐在一颗苍古虬结的老树下,苟延残喘。
墨黑的夜色中青光闪过,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优弧。
一把锋利狭薄的剑在黑暗的夜里像一道极光一闪而过。
那个人临死前睁大着两只圆碌碌的眼睛,身体划成两半,倒在哗哗啦啦的雨中…
雨水嚯然打在树林的枝干上呜呜作响,男人看着那具在大雨冲刷下越加狰狞的尸体,有一瞬的沉默。
天地万物都有被这场倾颓大雨的洪荒颠覆吞吐的意思。
他撑着青色绸伞,如同油墨画深处走出的幽灵,又为走回画的深渊,消失在暮色中。
***
“木凌风死了?”
听说这件事后,傅九慕折下一支梨花,花瓣在指尖捻转,晶莹纤细的花瓣禁不住她的残弄,顷刻化为一瓣瓣残花败絮。
唇角蕴了一丝梨花如雪的笑意:“很好,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有与常人不一样的高傲,岂不知这高傲会害死人?”
“阁主亲自动手,想必他死的不是很痛苦。”
傅初七垂下眸子:“姑姑,他是因为你才死的?”
“想明白就好。”傅九慕欣慰的叹息,抚着他的头:“初七,姑姑此招借刀杀人你可学着点。”
傅初七一直垂着头,此刻豁然抬头,眸中含着莹莹泪珠:“那小姑娘和我一般大,你也忍心下毒手。”
傅九慕的脸色一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牺牲区区一个不相干的小姑娘算什么,我还以为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你有长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妇人之仁!”
傅初七捏紧拳头,为了复仇她连自己同伴的性命也可害的!
一阵劲风呼卷着凌厉的杀气向傅九慕攻去。
一片素淡如雪的梨花顷刻间成为一把锋利削泥的薄刀。
傅九慕以绵掌相对,化解他那股凶猛气势。
梨花瓣沾风而过,她的月牙色织锦罗裳翩然如蝶。
花瓣刀锋以轻忽之身,却在傅九慕手下成为利器,傅初七身子一闪,那梨花瓣豁然截断一棵碗口大的梨花树干。
他才立定,碗口大的梨花树折腰而断。
傅初七折枝为剑,倏忽间近傅九慕的身,刷刷几下,直袭她要害。
傅九慕唇角含笑,临危不乱,略略以退为进,十招之内化解他的招式。
“初七,这点道行怎能和姑姑..”
傅九慕话未说完,之间傅初七眸中闪出一丝难辨之色,那样子似阵痛又似绝望,似解脱又似怅惘。
不好。
他一个虚招,挡住她的阻止。
那支梨花穿心而过,傅初七作出了最后的选择。
既然不能阻止傅九慕的丧心病狂,他就以死为谏,希望她能放下复仇。
傅九慕在十万年前失去了傅家,十万年后失去了傅竟行唯一的血脉傅初七。
这是天要让她傅家断绝子嗣吗?!
“不!!”傅九慕大喊一声,状若疯狂。
傅初七笑着道:“姑姑,我望你不要再想着复仇了,和谢紫川好好过行不行?”
“不要死,不要死,初七,姑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死。”傅九慕哭的撕心裂肺。
“姑姑,不要..”傅初七咳出几滩血:“不要再杀人了,我不喜欢。”
傅九慕哪会听这些,她全心全意只看到傅初七的血在她眼前不断的蔓延蔓延,她所有的念头都是傅初七不要死。
她为他渡灵力,想挽救他的生命。
“没用的,心脏碎了,靠灵力挽救不了。”傅初七的声音渐渐的微弱微弱,直到没有。
“我求你醒过来,傅初七,我命令你醒过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丢下姑姑在这孤独的人世间。”
他的身体逐渐冰冷。
傅九慕承受不住的大喊大叫,仍然唤不醒他。
“傅初七!!”
第四十四章 离雪离雪
傻孩子,木凌风死了有什么可惜,霍九凉死了有什么可惜?
为了复仇,纵使负了天下人都没有什么可惜。
傅九慕站在傅初七的墓前。
那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哦,对了,是楚中王朝宣政五十三年,作为九洲五大强国之一,虢国的浅月乃第一繁华地,一片清明太平,海清河晏。
灿若云霞的桃花深处,有一角飞檐,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青砖琉瓦之上,两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引得人驻足仰望。
菸楼听起来像菸花勾栏之地,却与略有勾栏地有所不同。
这里不仅是簪缨巨贾、书香名伶、隐士奇人的聚集地,也同样欢迎大家闺秀、仕女公主、巾帼姝丽。
走马斗草打秋千、赏菊拜月、足球,投壶,马球,龙舟,射箭,打猎,围棋,象棋,斗鸡,斗蟋蟀。
这里是安放疲惫身心的地方,这里也是商务荟萃、风云际会的地方。
这里提供优雅和娱乐,这里也准备战场和角逐。
这里随时可以举行灯会和狩猎,这里随时待命最满意的服务和最优质的保障。
来这里的客人如果愿意可以戴上面具,没有任何人敢在违背他本人意愿下强迫他取下,在这里,每个人都很平等自由,每个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人监督,不需要考虑世俗的感受,但前提是,不损害菸楼和其他客人的利益。
菸楼的客人从来对自身在菸楼的具体消费情况讳莫如深,这里有完善的保密制度,我保障你的人身自由和行为自由,你保障我的资金金额不向除自身以外的任何人透露,如若不然,我们的协议打破,菸楼有权利向你追究这个责任。
从菸楼存在开始,从没有人打破这个协议,也不会有人想打破。
菸楼占地广阔,以菸楼为中心向外辐射,东边是广袤的林场和湖泊,西边有巨大的藏书阁和六艺会所,南边花园里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动物园里奇珍异兽,植物园里更是品种繁多,数不胜数,北边是美食城和古玩城。
菸楼广厦千万间,其中一间是任何人都不得踏足的禁地,这个任何人中不包括它所不包括的人。
那小小的一间虽然引无数英雄竟折腰,但在这个能人辈出、卧虎藏龙的江湖还没有人能进去一窥究竟。
锦服华带的富商坐在菸楼茶水铺子的偏旁处的桌边低声交耳,商人王:“李世兄,那位真是好手段!”
“哼!”李冷哼一声。
“幸亏我们做的正当生意,行得端正…”
商人李把手中的牡丹雕花象牙筷轻轻在王脸前晃了晃,淡淡的笑了出来:“王兄,祸从口出。。”
王立马领悟过来,悔恨的拍击自己的头,笑道:“李世兄,菜凉了…”
王举起桌上的酒杯,酒被他夸张的举法都晃悠得漾了出来,落在桌上,形成不规则的半圆,在明亮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青色的厚重的绸幔,华丽而含蓄。
那双含笑的眼睛像天上闪着清光的星子,一身月牙色织锦罗裳,淡淡的粉色木槿花瓣飘零在裙摆,声音清明,淡淡的说:“你最近很缺钱?”
菸青色绸袍的女子面上携了一个面具,自然是看不出她脸上的颜色。
但她那双澹静的瞳孔像染了天湖里的水,幽深静默成一道风景,谁也难以猜出她的城府。
月牙色织锦罗裳的女子跳上阑干:“我在想,这张面具下你到底是什么神情呢?”
那罗裳女子笑意时深时浅,望着她,晶莹的指甲轻轻划着温润的梨花木。
过后她又低低的说:“你从来不缺钱的。”
“那些人虽然该死,但你怎么肯污了自己的手?”
菸青色绸袍衬着她那双瓷白的青花面具,她湖水的眼睛渐变深寒。
罗裳女子觉着气氛有一丝凝滞的压抑,沉闷的击在心上。
她看着这间屋子,那样的灯火通明,堂静楣深。
“我听说那把琴是绝世好琴,你真的想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取。”
她望着二楼冰冷的檀木地板,目光变得轻柔:“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不要你插手。”那双眼睛连一丝波澜也不起。
“要想得到那把琴需要一个人。”
“我自会去找。”那烟青色身影消失在她眼前。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只知道他从小漂泊流浪,不论是高殿大楼,繁华街市,人烟阜盛,还是大漠大江,柳巷古道,孤岛幽洞,他都一一探寻,脾性也顶奇异。
“韩先生。”
“有事?”
“很多人喜欢在这个时候说‘在下区区一个做手工活的,哪里担得起先生二字’的台面话,先生不说?”
“无趣。”
“先生果然天下器具无所不能作?”
“你如有怀疑,又何须来见?”
韩七在雕一个小巧的木头,初具模型,好像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要做什么器具?”
“一把琴,一把筝。”
“这有何难。”韩七一向自负。
“早闻先生手工之巧,天下无双,不过先生虽能化朽木为神奇,但要以离雪城雪山下千年不化的寒蚕冰丝做琴筝却怕是难吧?”
要求别人为自己办事,说话就该客客气气,这女人却在反其道而行。
“呵。”韩七不怒反笑,:“你在拿话激我。”
“听说先生的脾气怪得很,是以拿话激先生一激,现在看来,先生脾气不但不怪,反而有百纳海涵之量。”
都说韩七脾性怪癖,可韩七在做手工活儿时绝对还算谦谦公子。
“不必夸奖,只要你能在木凌风的眼皮子下取得离雪城雪山底下的,韩七就有法子制一把你中意的琴筝。”
离雪城雪山底下有万年寒蚕,能吐冰丝,制出的琴具能御百兵,所以她一定要得到。
离雪城。
人烟兴茂,熙熙攘攘,阳光澄清透明,离雪城处在远离浅月几千里之外。
既有独特的高原雪域风光,又有妩媚的南国风采,而与这种大自然相融合的人文景观,也在她眼中具有了真正独特的魅力。
离雪城地形地貌复杂多样。
“十里不同天”
“一天有四季”
与浅月大部分地区相比,离雪城的空气稀薄,日照充足,气温较低,降水较少。
离雪城位于浅月的西南边疆。
它北与苗疆等少数民族毗邻,东连林安郡,东南与秦郡相连,南边与西部与丹甸、西岐、冥灵、合芤等小国接壤,形成了帝京与上述小国全长近五千公里的边境线。全区土地面积为一百九十万多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总面积的百分之二十。
离雪城一向为历朝代帝王所重视。
离雪城处在王朝的边境,无论中原局势如何风云变幻,历任城主都秉持秋毫无犯的中立态度,既不帮谁,也不趁火打劫,偏安一隅。
离雪城上任城主也是这样,楚中王朝初建,浅月国君希望离雪城助一臂之力,予他高官厚禄、权倾天下的权势,上任城主不为所动。
孟忻王朝危在旦夕,向上任城主求救,更是提出了予他半壁江山的丰厚回报,上任城主竟然能忍住坐视不理。
终究是楚中王朝坐拥天下。
有句话叫做不作为本就是最大的罪过。
新帝对于当初离雪城的态度恼怒,但就是有再多的借口,离雪城仍安然无恙。
出师无名是其一,就算强硬攻打离雪城,也不会旦夕就成功的,到时劳民伤财,反而惹得天怒人怨。
于亟需养生休息的楚中王朝百害无一利。
等到筹划妥善,朝堂之上的帝王就发现,除了他建立王朝时离雪城没有帮忙,离雪城交的赋税是王朝存活的梁柱,离雪城里的臣民都好像有誓死捍卫这座城的决心。
所以,历朝的帝王都想啃下离雪城这块硬骨头,历代的帝王都永远在筹划之中。
离雪城既像是王朝的臣下,又像是一个独立王国。
说臣下,它每年如期向王朝交纳赋税,也尊中原的王朝为皇帝,遵守中原皇帝制定的每一条合理的制度。
说王国,中原皇帝制定的制度他觉得不合理,每个人都可以不遵,中原皇帝驻扎的军队官差过段时候就自己灰溜溜的回去,然后向皇帝发誓再也不去离雪城,宁死不屈。
离雪城的臣民只遵从城主的吩咐。
离雪城的城主其实也不像是个城主,从来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也没有什么重大的使命感,因为城中居民会管好自己的事,没有很多大事要城主操劳,城主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也没有住在高墙红瓦,金碧辉煌的城楼之中,城主有权不要一个安定民心、掌管后苑的夫人。
她在有间客栈打尖、吃饭。
因为处的位置很高,离雪城的阳光充分,但空气稀薄,昼夜的温度相差大,百姓大都穿两用的衣裳,脸颊红彤彤的,皮肤粗糙,皲裂。
喜欢吃肉来抵御寒冷,又大都长得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脾气爽快、急躁得很。
她就觉得好奇,怎么同样生活在离雪城的城主木凌风经过这么多年风吹日晒的皮肤好得要命,又温文尔雅,一副不染烟尘的样子。
一点都不像这里的人呀。
傅九慕一身烟青色绸袍,冰肌玉肤,骨骼玲珑,本来就是螓首蛾眉的美人,在这样男人的环境里,越发显得她倾国倾城,不可多得。
无论是古代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还是今时吹拉弹唱吟咏的都有一个亘古不变的既俗套又不能逃过的桥段。
英雄救美。
第四十五章 离雪离雪2
这次傅九慕是美,那个人也是英雄,唯一的缺憾是那个人不是傅九慕的英雄,勉强来说连朋友都不是。
傅九慕被客栈里几个下三胚子出言不逊,傅九慕的手本来再多进一寸,那几个人就准备在明年的今日享受香火钱了。
那个人如稍刻而逝的风,只看到一抹绿影,在客栈倏忽而过,那几个人就轻松倒下,体格太大,压坏了几张店主刚从中原运来的木桌,几块前几天才修善好的木板,几坛才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女儿红。
客栈里男女老少几乎同一时间消失不见,在争先恐后的同时挤坏了掌柜的门。
店小二出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快,简直没看清对方是什么人,就把城中威风八面的恶霸打趴在地上,毫无还击之力。
所以直到很多年后,店小二接掌掌柜,有了儿子,儿子的儿子孙子,孙子的儿子曾孙子,都对他们说过同样一句话,作为男人,我们要是能有他的半分丰神,也就不枉了此生。
他坐卧在客栈二楼的阑干上,一身绿衣,骨骼风流,青丝长腰,倜傥如狐。
几个彪形大汉在地上疼得满地找牙。
几乎同一时间客栈里的男女老少爷们又回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这是怎么样一个神奇的人物。
不知道是不是离雪城的水是雪山上流下的圣水,傅九慕觉着,这里的水泡的茶有一种圣洁的清香甘洌。
“远道而来,要不要先喝杯茶?”
“茶水难以入口,还是好酒来得痛快。”他说起话来也是极潇洒风流。
“掌柜,你先拿两坛好酒到楼上,至于你的损失嘛。”傅九慕笑:“坐在二楼阑干上的那位公子会付给你的。”
二楼雅间。
一张木桌,一把银制的酒壶。
两个银制酒杯,一杯有酒,一杯无酒。
一个一身银饰,盛装打扮的姑娘手持苏那,唱音乐欢快的歌。
傅九慕用右手无名指尖沾上一点酒壶里的酒,对空弹洒。同样的动作做完三下之后,她拿起有酒的酒杯,连续喝了三口,每喝一口,她就在另一个空酒杯里添上一杯酒,当添完第三次酒时,傅九慕拿起填满的酒杯,向对面的男子说:“请。”
他一口喝完,笑说:“这就是离雪城招待客人时的‘三口一杯’?有趣得很。”
“这酒如何?”傅九慕慢斟浅酌。
“酒怎么能像你这样喝得小气。”男子先笑嘲了傅九慕一回,然后说,:“这酒味醇厚,馨洌绵甜,自然爽品,回味怡畅,果然好酒!”
“这是唱的什么歌,声乐欢乐,令人心情愉悦。”男子问唱歌的姑娘。
那个姑娘停了乐器,:“回公子,是用我们家乡的土语唱的祝酒歌,歌意是远方的客人,欢迎你的到来,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希望长久相聚,草原上有雄鹰展翅,草原上有骏马奔腾,草原上有我们的欢声笑语。”
“这是你自己编的?”男子笑问,不愧风流人物,笑容像是要勾人的心魂。
小姑娘哪里经受得了此等刺果果的勾引,脸庞立刻就红了,莺声燕语,轻声细语的说:“是。”
傅九慕发笑,挥手让唱歌的姑娘下去:“好酒也喝了,好歌也听了,该说说你怎么来了吧?”
“我来帮你呀。”唱歌的姑娘依依不舍,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他早已回过头来,品尝桌上的美味佳肴。
“承谢美意,不必要。”傅九慕轻轻皱眉。
“自从上次大意输给你,我一向苦练功夫,这么久没出来了,当然要练练自己的功夫,江湖上要少了木凌风这号人物,那得多无聊是吧。”木凌风头也不回。
“中原地大物博。”
“可我偏偏喜欢在这里。”
傅九慕仔细的研究了离雪城的地理构造,离雪城地缘广阔,地形复杂。
雪山在离雪城的最高处,看似最近---从离雪城的不论哪个角度都可以看到雪山覆满冰雪的山顶。
实际是离雪城最远,要到雪山,要经过搓高原,秦晋大峡谷,百花江,一些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湖泊,奇形怪状的岩石地貌,卡赞安大沙漠,穿插其间的小沙漠。
地图上有很多空白,没画成河流、湖泊、沙漠等任何一种情况,标注的地方已是危险暗藏,丛丛阻拦,这些没有标注的地方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木凌风寸步不离的当傅九慕的贴身护卫,甩也甩不掉。
他们带足了水和干粮。
搓高原上人菸稠集,高山雄伟,大河湍急,天际线和无垠的草原一色,牛羊成群,鲜花和绿草。
若是在草原上疾马奔腾,做草原的儿女,自由自在,没有步步谨慎,没有一双双算计的眼睛,没有必须要用鲜血才能铺开的成功的路。
等哪天在草原上一个马蹄翻飞,倒在哪里,就掩埋在哪里,然后化为齑粉,跟随风的去向。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野驴结伴而行,密林灌丛里有猞猁、岩石洞窟里住着水獭,还有他们在富裕的牧民家里或祖传下的看到的为数极少的雪莲、藏红花、鹿茸、犀牛角、羚羊角等珍贵药材。
因为是夏季,日照很充足,气温凉爽宜人,唯一的坏处是夜间要下冰冷的雨,还会有雹子。
路途艰难,没有向导根本不知道哪处长势汹涌的绿草下会是沼泽,也不知道哪里是毒蛇猛兽出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间该走,什么时间该停,不知道那些东西可以充饥,哪些花果是致命的毒药,不知道哪些地方走下下去是迷宫,哪些地方又是生门,哪些地方有黎明的曙光,哪些地方又是葬送人的魔窟。
一家高原上的茶馆,几张桌子,几条凳子。
远方来的客人。
一袭菸绿色绸袍,天人之姿。
一身绿衣,骨骼风流,青丝长腰,倜傥如狐。
店内只有一个姑娘,一个会唱歌的姑娘。
手持苏那,唱着欢快的歌,好像她从没有不高兴的事,她的一切都是欢乐的,她的歌是,她的每个表情、动作,都令人觉着世上有鲜花和美酒,有绿柳和长堤,有自由和快乐,一切都令人觉着美好。
“远方的客人,欢迎你的到来,今天我们欢聚一堂,希望长久相聚,草原上有雄鹰展翅,草原上有骏马奔腾,草原上有我们的欢声笑语。”
“果然相聚了,姑娘,你料事如神。”木凌风少有的君子像。
“咦,是你。。们。”
姑娘笑跑上前,她身穿帝绿色的外袍,蓝色的波纹皱褶上缀着孔雀领花朵,脚上穿着缕花织锦的筒靴,腰间系着丝穗婆娑的腰带,手臂带海螺镯,右手戴宽二寸的砗磲圈。
编发披于后,饰以珠贝。
此外,额前饰以珍珠巴珠。珠光宝气,灿烂夺目。
“哟呵,离雪城里哪家的小公主,受了委屈。先是穿了苗疆的服饰,给人卖唱,现在倒开起了茶馆。”
木凌风又是没头没脑的了:“不过你这身贵族服饰,怕没有人敢到你这里喝茶罢。”
姑娘落落大方,眨眨眼:“我专程在这里等候我们,莫不是要请你们喝茶?”
“那么,你把茶端出来吧。”木凌风大大咧咧,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凳子上,二五八万的专等人伺候。
那姑娘居然规规矩矩的遵从,为他们斟茶倒水。
“你怎么知道我是离雪城的公主,不是苗疆的人?”小姑娘看了一眼木凌风,笑容甜蜜。
“虽说苗疆与离雪城相近,又没有没有交恶,但离雪城一向是洁身自好的,生怕稍有与别人亲昵,就被人视为结盟拉派,和中立的意愿背道而驰。中原的皇帝正愁找不到出师离雪城的把柄呢。所以说要是苗疆的人到离雪城来卖唱、开茶馆,怕不是这样子清净安生的。”
小姑娘笑:“公子真是聪明绝顶。”
“你叫什么名字?”是傅九慕问的。
“桓姬。”
“桓音是你什么人?”
“是桓姬的主人。”小姑娘很明爽的笑:“搓高原的话,就让桓姬陪伴夫人。”
“多谢。”
后来桓姬问傅九慕,:“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联想到是公子让我来的?”
“因为这是桓音的地方呀,没得他的允许,离雪城怕没有人肯自发的到我们面前。”
桓姬是个大方爽乐又心思细腻的小姑娘,不仅对离雪城的地形地势了然于胸,又有长于险恶环境中的敏锐察觉,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应急能力。
在艰苦的行程中,桓音的安排是对的。
“搓高原看似沼泽、泥潭数不胜数,只要得了公子的应允,没有隐在暗处的人为阻拦,却是最好过的一个环节。
秦晋大峡谷谷深难测,有毒蛇成群,秃鹫成堆。
百花江人迹稀少,没有船只,因为江内体型巨大凶悍怪异的猛兽常在那里聚集。
一些不知名的大大小小的湖泊,只有极少数能饮用,如果不仔细分辨就会常饮到或让人奇痒难耐或让人发狂或让人生蛊胀或让人神志不清的湖水。
奇形怪状的岩石地貌里有小而钻人的昆虫蜥蜴。
卡赞安大沙漠不但阳光毒辣,水源稀少,且风暴频发,数不清的海市蜃楼,这也算了,还会遇到很多沙漠里剽悍的强盗,他们可不管有没有城主的通行令。
穿插其间的小沙漠也不好走,时而会遇到突如其来的的危险。”
第四十六章 应声虫
木凌风大呼,:“怪不得这许多年来数不胜数的人去雪山,数不胜数的人都回不来。”
“你是不是可以趁此回去了?”傅九慕神情清淡的喝茶。
“我木凌风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让你孤身犯险?”木凌风说得大义凛然。
“至少夫人现在没有孤身,桓姬会陪夫人走完搓高原这一段路程,这也是公子的吩咐。”小姑娘还是笑意澹澹,一丝都没有被前方的重重危险吓住的样子。
“桓姬,你把地形告诉我,已经很感激,也不必陪我的。”
“我只是不会违背公子的嘱咐,再说,只是陪夫人搓高原这段路的话,桓姬还是做得到的。夫人也不要想尽法子一个人走,因为我比夫人熟悉搓高原的地形,夫人必经之路桓姬都知道。”
“我堂堂木凌风,怎么可能让你们两个女子孤身犯险!”
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站在滔滔奔涌的江河边,有风肆无忌惮的呼啸。
“夫人,桓姬相送到这里以后的路就只能夫人自己走了。”
“多谢你,也替我对你家主人道谢。”
“道谢这样的事该夫人自己说出口才有心意。”
小姑娘望着滚滚的江水:“前途凶险,公子能帮夫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因为公子说,他当初,到雪山的经历和夫人稍有不同呢。”
被人家完全自动忽略,木凌风十二分不满:“有我在,不会让她受伤的,你放心好了。”
桓姬临走前深深的看了一眼木凌风,然后说:“但愿如你所言。”
木凌风暴走:“怎么,不相信我?!”
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
谢紫川为了她在天下封剑的宗主那里为她求得一护身符。
有了这个护身符之后湖泊与岩石地貌倒很好过,有毒的湖泊与有钻人小虫的地方这个护身符都会发出明亮的光来提示他们。
但护身符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他们路过通向雪山最后的岩石地貌时,因为没有这个护身符的提醒,所以安然的走向那片岩石地貌。
一只小如芥末的莹绿色虫不知道从哪个岩石缝里钻出来,爬进了木凌风的耳朵里。
木凌风只说了一句话,那只虫就好像在从肚子里回应他。
开始是很小的声音效仿,后来渐渐的大了,如雷似鼓。
响得人耳朵快要炸掉,傅九慕在旁边用内力支撑抵御就有些受不了。更不用说作为宿主的木凌风是何感受。
“这是什么东西?”木凌风大叫。
“这是什么东西?”那只虫好像钻到了肚子里,在学木凌风说话,似远实近的声音,由小渐大。
声声催人耳,声声催人命。
“到底是什么东西!”木凌风消受不住。
“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个声音也消受不住似的。
傅九慕好像想到什么,对木凌风说:“你不要说话!”
“什么!”木凌风只看到傅九慕张嘴,听不清她说什么。
“什么!”肚子里那声音如鹦鹉学舌,学着木凌风的口音。
“我叫你不要说话!”傅九慕加大了声音。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木凌风每说一句,那虫好想就应同样的一句。
说话没有用,傅九慕只得做手势给木凌风看。
不要。。说话。。了。。
木凌风只看到傅九慕在那里比比划划。还是没看懂她的意思。
傅九慕着急之下,用内力劈开了一块岩石,把岩石磨尖,在地上写‘不要说话’几个大字。
木凌风总是识字的。
可是木凌风被肚子里的虫扰得情急,那里安得下心看傅九慕在地上写的字。
傅九慕突然不说话,定定的看着木凌风,虽说木凌风阅花无数,普通的美女在他眼里就像青菜萝卜一样平常。
傅九慕虽说绝色佳人,但他在一般情况下还是不会被美色所迷,很有自制力滴。
现在看来,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一直没有认真的看过她吧。
她的眼瞳明澈,深潭般清幽,看的他面红耳赤。
“很好。”傅九慕笑,:“这样就不会说话了啊。”
木凌风想说话。
傅九慕举起左手,郑重其事的说:“木凌风,你胆敢再开口说话,我就立马割腕自杀。”
木凌风不知道傅九慕葫芦里买什么药,知道傅九慕的脾气,也担心自己开口说话,傅九慕真的伤害自己,吓得立刻就闭上了嘴。
傅九慕把这个护身符握在手心,默念:“护身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秦晋大峡谷傅九慕的做法不妥,所以要受到惩罚,但木凌风是无罪的,若是他知道我有意那么做,也不会同意的。
傅九慕做的事,傅九慕愿意一力承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愿你平息愤怒,让木凌风恢复正常。”
“你知不知错?”这个护身符离开她的掌心,浮在半空,有神灵无限的尊严之意,从容清淡的声音。
“傅九慕愿受惩罚。”
“你还是不认错。”
“若不赶尽杀绝,岂不是会成为危害他人的祸害。”
“执迷不悟。”这个护身符的光芒似乎盛了一些,:“万物自有其生长定律,怎可随意杀生!”
“杀生求仁。”
“糊涂!”
“你惩罚我就好了,木凌风并没有参与到那件事之中。”
“傅九慕,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不为众生愚妄她的大慈大悲,而是为眼前这个女子的不悔改,和对她希冀的失望,这个护身符居然轻叹了一声:“罢了,这是命理,我可以帮你。”
“多谢。”
“这叫应声虫,栖息在人的肚子里。宿主每当发出声音时,肚子里就会有很小的声音效仿,且会越来越大声,用雷丸就可以治疗。”一粒灰褐色的药丸从这个护身符的光芒中分离出来。
木凌风服下,少顷见好。
“傅九慕,你好自为之,能帮你的我都帮你了。”
“你要走吗?”傅九慕眼睫轻轻扇了一下。
“自然要走的,走之前再告诉你,天法自然。”
“这是什么意思?”木凌风问,但这个护身符已经化成了星星点点的莹光。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段话的意思是有一种物体混混沌沌、无边无际、无象无音、浑然一体,早在开天辟地之前它就已经存在。
独一无二,无双无对,遵循着自己的法则而永远不会改变,循环往复地运行永远不会停止,它可以作为世间万物乃至天地来源的根本。
我不能准确地描述出它的本来面目,只能用道来笼统地称呼它,勉强把它形容为“大”。
“大”是指不停地运转、变幻,也就是说它无处不在、无远不至,穿行于古往今来、八荒**,到达极远处又返回事物的根本。
正因为道是如此无穷无尽,所以说道很大,从而遵循于道的天、地、人都很大。
宇宙有四“大”。人也是其中之一。
人必须遵循地的规律特性,地的原则是服从于天,天以道作为运行的依据,而道就是自然而然,不加造作。
“这个护身符想对我说,道法自然,天也是法自然,她希望我遵从天地间的原则,不要再妄生杀念。”
“九慕。”木凌风突然意识到,她的话音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但绝对不是对生命的冷漠,而是一种在内心来说,只能压抑的情感,谁愿意被别人说成是喜欢杀人的魔呢?
“到底是什么呢?”木凌风说,用理解的微笑看着傅九慕,问她:“你当时一定有不同的顾虑才会那样做吧?到底是什么,身为朋友的我很想听听。”
傅九慕冷冷道:“没有什么,我就是想杀了他们,快走吧。”
卡赞安大沙漠不但阳光毒辣,水源稀少,且风暴频发,数不清的海市蜃楼,这也算了,还会遇到很多沙漠里剽悍的强盗,他们可不管有没有城主的通行令。
他们带足了饮水,买了骆驼,但请不到向导。
因为据靠沙漠生财的周边居民说,有很多勇敢的探险者想征服卡赞安大沙漠,说过的那些豪言壮语在风沙里烈烈如歌,如今那些当初的征服者恐怕早已在沙漠里变为了一堆白骨。
无数当卡赞大沙漠向导的前辈们的经历告诉后辈们一个事实,当向导这条路是死路,没有奇迹可以发生。
“那为什么沙漠里还能有强盗?”傅九慕问。
“因为那些强盗不是人。”
“难道还能是。。”木凌风想到满谷的钩蛇和秃鹰,妖怪那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不过住在这附近的人都这么盛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妖还是鬼,因为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见过的人也怕早成了白骨。”给他们牵骆驼的人笑。
“那有没有沙漠的地图?”
“没有人从卡赞安大沙漠回来过,也就没有人知道沙漠里面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回来过,他们也在动身之前制定了详细的计划,一直南方走是一定没有错的,雪山就在南方,该怎么走,方向、还有大约要走几天,他们都心中有数。
沙漠的阳光毒辣,他们夜行晓宿,虽然没有在烈日下行走,但最初靠着定力,之后凭着他们的内力才能勉强撑过。
莽莽无际的大沙漠,没有向导是一件危险的事。
走过的地方他们留下记号。
“一定有线索的。”傅九慕说。
第四十七章 世事容易变幻
“先前在沙漠里走过的人已经有了实践,为了使自己不致绕路,或者抱有一线希望等待别人的救援,一般都会向后来的探险者留下怎么走的提示。”沙漠里的阳光明晃晃的,木凌风眯着眼:“只不过这里风暴多,风沙严重,不知道会不会把那些路标吹到别的地方,也不知道那些人留下的记号是不是正确的,要是跟着错的路标走错了,后果就惨烈了。”
“所以在看到指示的时候,要仔细的分辨,还有,从现在开始,尽量少说话,少浪费口水,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呢。”
“九慕,你看看,那是什么?”
不会这么倒霉吧?
苍穹辽阔,刚才还是晴空碧日,万里无云,现在前方就突然成片集聚了大量的云。
“要起风了。快把骆驼牵到避风的地方。”
空中渐渐的起风,风由小变大,变化的速度如同河流的咆哮,阵风持续的增强。
他们找到一处低洼的地方,背着风避起来。
在有积云的方向,排山倒海般有一堵沙墙,横向推来。
摧枯拉朽的势力,风暴在义无反顾的吞噬这片戈壁沙漠。
傅九慕闭着眼,比风暴还要可怕的记忆在她脑海汹涌澎湃。
风暴摧毁的是沙漠里的风沙。
而傅九慕的记忆,在摧毁她自己。
黄沙蔽天,不见天日。
她躲在狂风暴雨的一沙土后面,被痛苦的记忆折磨,无助而孤独。
此时需要时刻集中精神对付这场风暴,如果傅九慕的内力外卸,很快就会成为浩瀚沙漠中的一具枯骨。
好像有冷峻淡漠却焦急的声音在喊她:“傅九慕。”
没想到木凌风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能注意到傅九慕的情况,没有多想,他将她紧紧护在了身下。
“谢..紫川..”
“谢紫川,我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我再也不会了..”我再不想经历傅家的灭亡,傅竟行的死。
木凌风那张放大的俊颜出现在眼前:“你人事不省还能叫着他的名字啊,诺,人在这儿呢,衣服都快给你抓烂了。”
整个醋坛子都给打翻。
稍微移眼,就看到谢紫川,见她醒来,冷峻的神情,瞳眸中的紧张微微放松,把水袋递给她。
“听到你说口渴,他就立刻去拿水袋,结果你抓住他的衣角,口中说些胡话,没想到他穿的衣服结实,只有一点裂痕,水袋也在身旁,要不然那身衣服就牺牲。”木凌风笑,开心得很。
她凝神想了一会,风暴来的时候,好像有一个人紧紧的护着她,然后就是黑暗,昏迷。
“明明是我在风暴来袭时受的伤比较多,为什么你比我还要能昏迷?”木凌风奇道,感叹女子就是女子,在承受某些方面果然要比男人差些。
“是你救了我啊,那要感谢你了。”他什么态度啊,虽说着感谢,傅九慕说话的口气却好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我想既然你之后也昏迷了,恐怕就是我和你都被谢紫川救了。”
“说的什么话,没有本公子及时救你,你现在还能和本公子说话?”
“没有谢紫川救我和你,现在你还能和本..我说话?”傅九慕冷笑。
“哼..”木凌风冷哼。
“喝水吧。”谢紫川终于开口。
“你怎么来了?”她本来就口渴,和木凌风多说了几句,越发的干渴,她对他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微不可见的温柔。
“当然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马不停蹄的赶来了。”木凌风白着眼多嘴。
谢紫川多日不见她,自然会觉得蹊跷,找过来很正常。
他风尘仆仆的赶来,没想到一路上畅通无阻,只不过连日赶路,神情也颇有倦怠。
“公子,卡赞安大沙漠的具体情况我已经了解的**不离十了。”
一个风仪秀美,长衫斯文的书生形象跃然于眼帘。
见到傅九慕,拱手一鞠,面带微笑:“夫人,你醒了。”
傅九慕轻轻颌首:“没想到是你。”
“我看夫人的情况可能要过两天才能行动了。”这句话是向谢紫川和傅九慕两个人说的。
“那就过两天再走。”
“多年未见,你的功力没有半点退步。”傅九慕说:“只是看看,就知道我的情况好坏。”
“怎么能把吃饭的本事都丢了?”那书生笑。
木凌风,当初遇到的所有艰险都是你救我,你大约没想过,你会死在我的借刀杀人上吧?
傅九慕轻轻抚摸着傅初七的墓。
初七,你这个傻孩子,木凌风是九绝中唯一的例外,贪生怕死偏偏深得顾北喜爱,他最有机会接近顾北的人。
木凌风不肯答应帮姑姑杀了我们的仇人,姑姑才定下这条计策的,霍九凉那小蹄子留着也是祸害,只会阻止我们复仇而已。
所以他们死了有什么可惜?
“九慕,好久不见。”
一道清越好听的嗓音袭来。
傅九慕如遭雷,僵硬转身。
是他!
清爽的风邀漫山遍野的梨花树共舞,男人从雪白的梨花树下走出,素衣桃面,温文尔雅,唇角一抹无害的笑,一副不染尘世烟火的样子。
那胡笳冰莹剔透,寒气缭绕,高雅淳淳,配上男子的绝尘的容貌,纤雅清润的手指,简直惊为天人。
男人笑容清澈:“是我小看你了,你一石二鸟,不仅除掉了霍九凉,还让顾北杀了木凌风。”
恒音拂面一笑:“顾北这样的人,怎么会中你的计?”
傅九慕敛去脸上震惊的表情,冷笑:“顾北这种人,只信自己,哪会信人?况且公子哪里是小看了,公子如不是自己现身,妾身焉能有幸结识公子?”
“是了,我们相识的时候你何等的聪明。”
恒音自问自答。
想起初相识,她的款款姿态,令人心动。
“公子衣虽素,用料华锦,文质彬彬,气宇不凡,手指修长,指指白皙细腻,定是每日精心呵护。
手中之胡笳冰莹清透,仿佛有缭缭寒气,不是普通的材料能做出的弦。”
男子轻轻颌首,唇畔含笑。
傅九慕笑靥清雅:“素闻公子常年修身养性,怎么如今也对这凡尘俗世感了兴趣?”
“我想姑娘一定知道在下来的用意。”
“怕是世事变幻,外面的世界再不如公子当初所见之世界。”
“纵如此,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本来是雅致出尘的人,现如今,也不免要染指喧扰,不顾一切,奋力而为。
“只是事到临头,公子纵然无心,怕也有身不由己之时。”
“古人做‘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窃以为未可。”
“地底的淤泥虽不能染,天上的风尘可否染?清涟不能妖,醇酒能否妖?”那人的笑容里有千丝万缕的含韵。
“这世上一向是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纵然知道危险,有些事也不得不做,你说是吗?今日既遇姑娘,也希望姑娘能成全在下一个心愿。”
“是妾身愚鲁了。”
傅九慕说:“公子所指何事?”
“在下有个妹妹,从小失散,在下暗中寻找多年,却杳无音讯。”
“令妹怎么称呼?”
“她叫凤歌。”
“凤歌..”
“虽然姓不同,但确是吾妹。”
“公子的事妾身一定上心,尽力寻找。”
她转身,梨花如冰雪飞扬,把流光定格。
“我不是让你去寻她,我是让你遇到她的时候饶她一命。”
“此话何讲?”
“你日后自然知道。”
“妾身允了。”
“你是否有事相求?”
“不瞒公子,妾身早年就听说公子的胡笳是用离雪山下的千年冰雪蚕丝所制,多年来想窥得雪山面貌的人数不胜数。
妾身随俗,也希望看看那蚕蛹到底是怎样的神迹,若得公子美意,妾身定感激不尽。”
梨花下,他的眼神清澈,却又有莫名的叹息。
傅九慕眼神一怔,他素衣桃面,此刻站在如雪的梨花下,竟和那个漫天桃花,白衣如魅,手中玉箫妃色花瓣隐隐流动的男子神情有几分相像。
他说:“姑娘去就是,不过望对雪山上的草木生灵珍之重之。”
“多谢公子玉成,妾身岂有不对万物生命不尊之意?”她确定了自己所要,微微福身:“公子是如何知道妾身就是公子要合作的人?”
恒音微笑:“在下虽然远离浅月,对浅月之事却有所耳闻,姑娘果然是做生意的好材料,菸楼盛名于世。”
“公子心有丘壑,远谋深智,离雪城的长治久安全仰仗着公子呢。”傅九慕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是笑意,却比不笑还要耐人寻味:“公子也绝不会有亏本的买卖。”
那人莹玉的眼瞳有深不见底的熹微变幻,声音含着微笑:“与姑娘这般冰雪聪明的人相交,最好不过。”
“公子过誉。”
只是白衣苍狗,世事最容易变幻。
傅九慕不再是当初那个冰雪剔透,七窍玲珑的傅九慕。
现在的她为了复仇不折手段,变成了丑陋模样。
或者,她本来就是如此。
只是当初伪装得好而已。
“九慕,你违约了。”恒音的眸子如碎冰。
“我允你上离雪山,得蚕丝,制琴筝,你允我不对凤歌动手,可你三番两次挑我底线。”
“我着实未对令妹动手。”
“白顷歌就是凤歌。”
“那她该死。”
傅九慕的面目渐渐变得狰狞:“她是南子洛的宝贝徒弟,岂有不该死之理?”
“既然如此,你背约在先,那就别怪本君无情。”
第四十八章 世间繁华
傅九慕早就料着他们的这段公案,做了充分的准备。
恒音微眯着眼,心中飞速的计算着到底如何才能将傅九慕布的这个阵破解。
“土生金石,石能开花。兵随印转,将逐令行。”
傅九慕脚下踩着跨魁罡步,双手快速结印, 嘴里念念有词,只听她一声冷喝,指诀一打,须臾之间,石破地裂之音响彻云霄,震天动地。
一颗种子从发芽、生长、开花、长成参天巨树的过程在瞬间便以恐怖的速度完成。
树枝的每根触须暴长,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朝恒音卷裹而去。
傅九慕的阵法奥妙复杂,能在如此有限的环境,且安排布置时间不多的情况下,她的第一次攻击如此有力,也算是不错了。
恒音身形只轻轻一飘,就避开了身后巨树的天罗地网。
傅九慕正是要她躲,身后有巨树,他只能向前跃。
她飞快结了一个莲花手印,打出一个剑指,在恒音前后左右以八荒阵困住她。
东、西、南、北、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为八荒,东为震,西为兑,南为离,北为坎,东南为巽,东北为艮,西南为坤,西北为乾。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乾为天,坤为地,天地定位,艮为山,兑为泽,山泽通气,震为雷,巽为风,风雷相薄,离为火,坎为水,水火不相射。
天**风水火山泽,是盘古大帝所化,也是万物衍生之根本。
坤为地,地是万物之母,傅九慕从浑夕山带下的树种,种在石头之内,树木在石头内生根发芽,皆以大地为基,从大地中获取生命力以及强大的力量。
就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要功成名就,在黑暗中汲取自己的力量,却首先要找一间房子遮蔽风雨,作为媒介,才能源源不断的在安全的环境之下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知识。
以防凶兽毒虫所侵,树种如果种在地下,很容易反而承受不了大地的厚重而被淹没。
八荒阵里阵中有阵,每一方位都设树木,形成一个小八荒阵, 小八荒阵里再设十面埋伏阵。
十面埋伏阵变幻无穷,十种阵法交相变化;攻打一字长蛇阵的头或尾,另一头转过来,形成二龙出水阵。
中间向前,形成天地三才阵。
两头回撤,形成四门兜底阵,互相穿插,变成五虎群羊阵。
然后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六丁六甲阵。
随后一半拉成线(可随意变化),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北斗七星阵。
环绕一圈,按八荒阵布阵,留八个出口,变成方形,即八门金锁阵。按九宫排列,每格兵将穿插,逐渐如同一体,互相交穿,即九字连环阵。最后变成十面埋伏阵。
八荒阵不仅有困敌之用,更是险象环生,若不懂阵法之人,九死一生,十面埋伏阵更是变幻莫测,难以抵挡。
恒音被困在里面,纵使再大神通,一时片刻也不能出来。
但傅九慕显然不知道恒音是何等人。
胡笳音起,她所有阵法成为齑粉。
恒音没有费力,她就成为了他的阶下囚。
“看来公子未曾小瞧九慕,九慕却小瞧了公子。”
傅九慕仰着头:“我可以杀掉了顾北,难道你不想他死?”
恒音微笑:“本君给过你机会,但你没有把握,你竟敢威胁凤歌性命,用的不顺手的武器,本君留你又有何用?”
胡笳弦动,鲜血灿然,傅九慕香消玉殒。
恒音淡然的擦掉那些鲜血。
***
白顷歌在魔族呆了一个月,每天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拿白夭的病怎么办。
“师父啊,你说我该怎么办?”白顷歌忧郁的看着崇凛。
崇凛从虚界中掏出一块色泽艳丽,玲珑纯净的碧玺来。
“这种碧玺贵重至极,是为师的贴身宝物。”
那是一块西瓜碧玺,青皮红瓤,白籽黑丝,在澄澈的阳光下透出清凉绚烂的光彩。
“然后呢?”
“为师今日将它赠予你,希望你早日找到苍古神尊的血”
“多谢师父。”白顷歌把碧玺收下:“凭着这个怎么找?”
空中微微传来一种声音,很细很小,但他的耳朵是不会错的。
“等这场仗完了,为师和你细说。”
司幽飘进来:“尊上,有敌人,而且不少呢。”
似乎是一瞬间的拉弓声,蝗虫般的火箭毒烟撕裂和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阿槿!”崇凛把她护在怀里,声音倏忽间被箭矢湮灭。
崇凛眉头都没抬一下,沉着的结印掐诀,将阵法重新启动,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火箭毒烟崩塌在阵法之外。
白顷歌道:“虽然师父的阵法挡住了攻击,但是现在是草长莺飞时节,他们用火箭,是想将这里烧成一片灰烬吗?”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司幽问。
青翠欲滴的草木,清湛透明的天空,真是个惠风和畅的好日子啊,也很适合出游。
谢紫川想,可惜这里瞬间就变成了火海,风助长着火舌铺展开来,燃烧成一幅绝世画卷。
这个时候,应该有丝竹音乐做辅才是。
笛声如何?不,笛声不好。
这样好的风景该用哭声、求饶声、惨叫声才是绝配!
他忍住笑意,一双手蒙着脸,从指缝中可以看到他因欢喜而扭曲的恐怖面孔。
恒音,你杀了傅九慕,如今就要你一命还一命。
我的九慕,我唯一的亲人,你却让她死了!
那你也去死,作为陪葬。
“你可别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傅九慕死了,你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这个女子紫衣白发,有一种妖冶的美,和傅九慕的美完全不一样,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子,但是他经常要与她共事。
九华也不喜欢这个阴沉诡秘的男人,她要杀一个人,做一件事,必要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去向对方挑战。
若不是阁主有命,这样的人她连瞧都不会瞧一眼。
“莫说动崇凛了,你连恒音都打不过,何必巴巴的上来送死?”九华唇畔略带一丝嘲讽。
谢紫川冷声:“妨碍我的,都要死。”
九华虽然从不按套路出牌,但是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丧心病狂。
“这次会死很多人,我们走吧。”九殃的声线空洞,神情恍惚,并不等他们,便自行走了。
自从贺九香死后,他的精神就不大正常。
“尊上,阵法好像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司幽看着阵法外烽烟四起,密集如蜂的攻击,声音带着一线焦。
崇凛思衬了一回,才轻轻恩了一声。
他轻轻一应,却让所有人有一种安心,仿佛只要他在,危机也轻缓许多。
崇凛伸出右掌,掌心里幻化成一片蓝光,一道光圈将所有人笼罩起来,千万匹驳在蓝光里只是一个个小小的琉璃木槿的形状。
他手里捻诀,向右手虚空一指,只见蓝光里的木槿花都活了似的,在蓝光里纷纷活动起来。只一瞬,千千万万的花瓣便破光而出,像无数蓝色的光点,在空中漂浮着,散向四周。
所经之处,那些火箭和毒烟,尽皆化为齑粉。
白顷歌的手悄悄在袖子里捏紧那块碧玺,师父的能力如斯恐怖,那这次他帮自己,找到苍古神尊的血,救白夭就有望了。
司幽对崇凛又佩服又敬仰,双眼含泪的望着他。
要不要撤离?
额头的冷汗如雨,握弓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这种压倒性的绝对势力,就算已经布置详密,也不可能胜的了的,可是没有主子的笛声未来,没有指示,撤离回去也只是死得更惨而已,天涯海角,主子不可能放过叛徒的。
埋伏在魔族周围的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的知道这点,两边都是死,这边的死法可比在主子那里好多了,可是不甘,难道就这样死了吗?不甘又如何,当初拜入天下封剑的门下,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内心在挣扎,箭离弦上,如流星赶月,仍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去。
木槿花瓣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所有,这些火箭毒烟在这种力量面前激不起半点涟漪。
恒音知道所有人都能保护自己,唯有白顷歌,失去了几万年的功力,大病初愈,不知道她有无关系。
赶到魔族的时候,崇凛护住白顷歌在阵法之中,火箭四射,魔族内弥漫着黄烟,崇凛压倒性的胜利。
恒音上前,顺手格挡飞过来的火箭,奔到两人身边,所幸两人没有大碍:“尊上,对不住,这次是云深阁和天下封剑的联合行动,他们必然有后招,我们快出去。”
他将司幽护在一只手中,另外一只手要用来挡断梁火箭。
出来时却发现阿不见了,司幽当即就哭着道:“我刚才忘记说了,走着走着阿就撒开了我的手,我大声叫尊上,可是你没有听见。”
火势实在太大,烟雾浓重,燃烧的木头的声音,人要说话确实很困难。
崇凛扫了一眼周围形势,向恒音道:“这里离瀑布不远,你去那边,我去找阿。“
司幽扑在崇凛身上,涕泗横流:“尊上,你要好好的带着阿回来啊,我还想吃他做的菜。”
“好。”话音未落,崇凛的话音未落。
恒音只觉一股透骨的凉意袭上来,疼痛如蛆附骨,电光火石般的蔓延全身。
司幽的脸庞在眼前渐渐模糊,身体在迅速枯萎,撕心裂肺的绞痛在剥离他的血肉,如被践踏的花朵,和砧上分离的鱼肉。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但是这一刻他明明感受到了全世界都在眼前消失。
他还来不及告诉白顷歌,你大概就是我的小妹凤歌。
十万千年他不应该擅自留下,他应该去她身边。
你到哪里,我便去哪里,因为这世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呵。
如果有来生,一定要握住你的手,和你一起看看这世间繁华。
第四十九章 未央执念
“凤歌。”司幽说:“这是恒音弥留之际说的最后两个字。”
“凤歌?”男人挑眉。
“宗主难道还会不知道凤歌?”司幽唇角一抹嘲讽:“九重天上那位牺牲自己拯救天下的神女。”
男人没有说话,尘埃在阳光下飞扬,如一只只萤火虫。
沉默半晌,男人说:“你先退下吧。”
司幽回到霏雪楼,九卿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聊的眉飞色舞,见了他忙介绍:“这位是未央姑娘,我在大街上遇到了她。”
又向未央道:“她是司幽。”小声附道:“我未来的媳妇儿。”
如果是以前司幽听他说这么不正经的话早老实不客气拍过去了,今日却奇怪的很,只是痴痴惘惘的出神。
未央自青云山一路逃下来,大街之上,被恶霸调戏,慌乱中赫然见到九卿,想出声求救,九卿率先出了手。
九卿倒不是可怜这个小姑娘,而是晃眼一看,他猛然想起九百年前司幽救下的那个小女孩,是这个小姑娘的缩小版。
司幽这个人虽然绝情绝义,不过对以前的故友还不错,九卿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他虽然最讨厌英雄救美的桥段,一旦遇到自身上面,他也会尽量做得不那么招人恨,该有的表情和语言都会一样不差。
未央这个小姑娘虽然九百年前只见过一面,但九卿对她的印象并不好。
九卿和九华一样,喜欢一个光明磊落,行事大方,但未央身上有一种能力,让她和这八个字不沾边。
虽则不喜欢,但为了司幽,他不会放下被恶霸调戏的小姑娘不管,他也很想看看,未央这次来,会和司幽说些什么。
未央见司幽不理她,柔柔弱弱的唤了一声:“司幽可还记得未央?”
司幽正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思之中,对未央的话恍惚未闻,未央加重了哭音,颇含委屈:“司幽哥哥,九百年过去,记不得未央了么?”
九卿在云深阁内部见过多少尔虞我诈,口蜜腹剑,未央这样拙劣的演技在他面前一眼就被看穿,不过他正是要看接下来的好戏,笑意澹澹的看着司幽。
司幽耳旁断断续续的传来一个女子嘤嘤的哭声,拉回神思来,见是未央:“未央,你哭什么?”
未央于泪眼中闪现出欣喜和雪亮的光:“司幽哥哥,你还记得我?”
司幽轻微一笑,审视未央。
未央脸色绯红,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司幽斟酌:“未央,你怎么不在青云山。”
未央泪水如涟:“司幽哥哥,罗一疯了,他想杀我,如今我无处可去。”
“罗一有生死珠,我也差点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今能逃出来,造化不小。”
未央听出司幽意有所指,嗓音软糯:“此次是九死一生,多亏了慕容先生相救,也是慕容先生说司幽哥哥在帝京,让我来找你。”
“慕容弦?”
未央泪痕未干,新泪涌出:“恩。”
慕容洛桑难道不是去找姜南,去青云山干什么。
司幽伸手擦去未央眼角的泪水,清音平和:“罗一怎么了?”
“他变得好恐怖。”未央眼中露出惊惧的神色,显然是不想在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司幽略略柔软:“以后和我们在一起就不怕了。”
司幽于吃方面并无特别爱好,九卿却不肯,说不能委屈了他,让厨房里面的人做了几样精巧食物来。
十二味干果是早呈上来了,接下来十二品雕花蜜饯,用的碟子盒子都是小巧玲珑的样子,摆在金丝楠木大圆桌上熠熠生辉,其余的看果、缕金香药、脯腊、鲜果都一一省略,正菜十五盏也不能上全,只得上了五盏十道。
鹅肫掌汤齑还未上桌,单就这阵清郁醇美的香味,就已妥帖了口腹。
九卿眉眼舒展,食指大动,先替司幽和未央盛上:“可惜我的小心肝儿九凉被傅九慕那毒蛇女子设计杀害,不然今日也能大饱口福。”
司幽看着盏内白嫩如柔荑的羹汤,想起上一次和姜南才来吃过,问未央:“真的没办法找到一点线索?”
九卿还未来及将鹅肫掌汤齑送入口内,听得司幽又说起这事儿,不禁撇嘴:“我的小幽幽,你对一个外人到底有多热心啊,我还没有得到你这么热忱的想念呢。”
司幽没有理他。
未央说:“我私下听慕容先生说,自从九百年前司幽哥哥你说你要离开青云山,她常常独处,沉默不发一言,似乎极为伤心..”
“你们以为她来找我了?”司幽瞬间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未央摇头:“我也不知内情,不过九百年前前,她确实想让我陪她一起下青云山来找你,那时..那时我不愿意,她也不再来找我了,当天夜里就听说她失踪了,我很愧疚,早知道那时候就该陪她一起走的。”
司幽默然良久:“你不必自责,那时候你因为这件事来找我,不是也遇到了危险,若没有我救你,你那时候就没命了,我能理解你不想离开青云山,那时候你们才多大点呢。
姜南自幼向往萍踪浪迹的江湖,以前我们两个倒有个经常见面的山崖,九百年前你冒险下山告诉我她失踪之后,我就派了人一直守在那座山崖,守在那里的人告诉我,她再没有去过。”
九百年来司幽未曾去那座他和姜南经常见面的山崖看看,今日因为未央来了,忽然触碰到他某处心弦,司幽倒想亲自去那座山崖看看。
九卿也想跟着,在司幽无言的抗议下只好妥协,不过他还是说:“让你一个人去我实在担忧。”
“我不怕。”司幽漫漫的回应他。
九卿看了一眼未央,一双眼睛顿时闪闪发亮,舔着脸向他道:“你不能留我和未央两个人在这里。”
“为何?”
“呃。。”九卿绞尽脑汁,最后说:“九殃若看到她,必然会失常。”
司幽扫了一眼未央,骤然想起未央是怎样的人,竟然点头答应了。
未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但她有一种天生的能力,那边是如果有人有执念,那么她就会变成那个执念。
九百年前,未央为了告诉他姜南失踪的消息偷偷下青云山,途中遇到危险,司幽在救她的时候不小心给山中一种**草割伤,短暂昏迷了过去。
九卿赶来,以为司幽有生命危险,绝望伤心之下,一抬头,居然看到了一个和司幽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他面前,他的美苍白空洞,他的神色不能说是冷,而是面无表情,虽然肌肉纤脉栩栩如生,可是更似泥胎塑雕。
九卿吓了一跳:“你是司幽?”
一张透净的绿叶飘落在九卿的掌心,一把暗哑的声音响在耳畔:“司幽可以是我,也可以是你,可以是万事万物,但是他的本来面目只是一片树叶。”
九卿心中一颤,转过身去:“九殃。”
九殃那张脸略带疲惫,手中抱着一个十一二岁昏迷不醒的少年,血色瞳眸里晦暗不明:“九卿,这才是司幽。”
九卿再次抬眼看去,才发现刚才看见的司幽是未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九卿抓住九殃问。
九殃一边用灵力救醒司幽,一边略带无奈的说:“我很奇怪,你如何在这阴险的江湖中活下来的。”
未央有一种能力,如果某个人执念太深,她就会变成那个人。
而如今的九殃对死去的贺九香执念太深,如果九殃将未央当做了贺九香,九殃会很危险。
因为未央可不是一朵单纯洁白的小白莲。
到了那座山崖,九卿还未来得及感叹一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自然,司幽就如乘风而去的纸鸢向某个方向直奔而去。
苍白的天光,翠微松竹,山泉叮咚,鸟语花香,幽幽而鸣,慕容弦惬意的躺在一棵古老盘虬的大树枝桠之上。
司幽静立于白木香繁花之上,焦灼的心在遥遥望见慕容弦之时反而平静下来,他必须要慎重。
如果慕容弦真的发现了那件事,他为何不去找姜南?
他的到来打破了山谷安宁和谐的平衡,真气念力的流转即使在百里之外慕容弦也能清晰的感受到。
“哪一位朋友?”他懒懒吐出两个字,轻缓却沉重。
司幽自知不能再等下去,暗道一声事急从权,轻轻一跃,几个起落,站在离慕容弦最近的树枝之侧。
“慕容先生。”
慕容弦翻一个身,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算是回应。
“司幽想问先生,面无异色,蜉蝣噬心,是何种病,该如何治。”
慕容弦的呼吸渐沉,似乎进入梦境。
司幽的古纹素雪云形千水衣在朗朗清风中飘举:“司幽再问先生,面如寒霜,十指十色,五府六脏,如风散流沙,是何种病,该如何治?”
慕容弦似乎从睡梦中惊动,微微睁开惺忪的眼,按着眉心:“这两种病并不好治,要我帮你,也并非不行。”
司幽面色一喜,知道他不白救:“有什么条件?”
“你救两个人,就是欠我两份人情,我的要求不多。”慕容弦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条件。”
司幽静待他接下来的话。
第五十章 青云山的噩梦
“师尊,你真的要带这个小姑娘上山?”
“阿弦,为师三年前云游,见过这个小娃娃的父母,乃是天下至尊,礼贤下士,察纳雅言,心系苍生,却被奸臣贼子逼宫篡权,夺取了皇权。
她的父母拖我照顾她,我青云山弟子,以除妖卫道,维护人间和平为己任,现在逆臣窃权,她家族无一生还,仅剩她这唯一血脉,为师如何不收她?”
罗浮轻叹:“她大概受了太大的刺激,不仅忘记了前尘往事,连这等血海深仇也全然忘记,为师将她的名字改了,从今以后,她便叫罗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师尊,你大约想不到,你寄予了深切厚望的罗一,你的好徒儿,是一个狼子野心,毁师灭族的贼人吧。
“为师推算这娃娃命格奇特,根骨奇佳,如若不自幼在名门正道修行,清气熏染,沦入魔道,为天下大患。”
“阿弦谨遵师尊教诲,日后定会带着小师妹好好修行,引她入正道。”
“很好,我的乖徒儿。”
“师尊,只是她怀中抱着的那只黑猫看着邪气..”
“其中纠葛,为师也不清楚,不过既然被这娃娃捡到,就是冥冥当中自有天意..”
“是,师父。”
罗一在青云山习了一年的武,基础练得很扎实。以前在皇宫里自己照书修炼基本的内功,在青云山怕人家误会,也不再继续修炼,时日久了,渐渐生疏淡忘。
这一年里她再没见过师尊和慕容弦师兄,一应是雪风师兄照顾他们这些新入门的青云山弟子,所有的弟子寅时起床,用过早饭,卯时练功,未时休息,申时上文化课,戌时洗漱睡觉。
新入门的弟子对外统称“青云山弟子”,没有师父长老教授武学,一概是修行较好的师兄教授指点。
青云山弟子没有师父的陪伴或特许,不能单独下山行动,更别说新入门的弟子连师父也没有,罗一除了练武就是带着黑猫在房间念书。
青云山新入门弟子的考核三年一举行,没入长老掌门辖下的青云山弟子皆可报名。
这次考核对青云山弟子非常重要,如若通过这次考核,就证明青云山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并取得师父和掌门认可,有成为入门弟子的资格,此时才会被分配到各个长老辖下,修习更上乘的青云山剑法,并承担一定的工作。
新入门的青云山弟子选择习武、炼气、养神三项当中的一项进行修炼,罗一选择了习武,入门考核最重要的一项就是修为技术上的胜出。
罗一才入门一年就遇上了入门弟子考核,她本可以再等三年报名,但是她瞒过罗浮师尊,让自己假装失忆,就是想早日习得上乘剑法,回到故国,找到皇兄。
皇宫将倾之前,她夜以继日的翻读书阁之中的书,都没有找到解除皇兄身上的诅咒的方法,青云山是修仙之地,想早一步找到秘籍仙法,第一步就是早点成为蜀山入门弟子。
大堂里人才济济,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在。
罗寒是执掌真人,仙风道骨,他的面容和蔼,眉宇间又有股英气,眼睛里透出决断。
罗佳长老掌管武术类修炼体系中的功夫传授、整理、创制。弟子降妖伏魔事务管理。
罗轶长老负责练气类功法传授,蜀山历史文献整理等工作。
罗鉴长老负责养神类功法传授,搜集打探仙、妖、人界情报工作。
罗上长老负责蜀山弟子品行、功过评定,对赏罚提出建议,以及蜀山日常行政事务管理。
这些长老今日高高在上,考核底下的弟子,他们大约永远都想不到,就是这些弟子之中,一个最不起眼的弟子,一个叫罗一的小弟子,他们师兄亲自带回来的恶魔,会在有一天,亲自全部结束他们的性命。
“往年的入门弟子考核一般是罗寒掌门与罗上长老主持,这次居然连罗佳长老、罗轶长老与罗鉴长老都出动了,看来这次入门弟子考核不是这么简单。”旁边耳语并不如何小心谨慎,而恰巧罗一就站在他们旁边。
果然,慕容弦站出来:“各位师弟师妹们在青云山修行经年,想必武术修为上大有精进,本来入室弟子考核是看缘法,几位长老自行定夺,但几位长老日理万机,日常事务缠身,这次各位长老有缘一聚,这次考核不仅是各位的入门弟子考核,也会成为各位师弟师妹的入室弟子考核。
各位师弟师妹是否有幸成为入室弟子,学习上乘修为,为弘扬青云山侠义,除妖卫道,维持人间和平尽一份绵薄之力,就要看各位师弟师妹在这次考核中的优异表现了。”
此言一出,青云山弟子哗然,兴奋与担忧,自信与犹豫,紧张与成竹在胸,雄心勃勃与唉声叹气交织成一片。
随着一声“考核开始”,所以的青云山弟子都屏声凝气,暗自准备。
一对一的角逐,胜者喜不自禁,等待分配。败者垂头丧气,又要再修行三年。
罗一与加禾。
罗一是知道加禾的,在蜀山已经六年,他的慧根不高,但勤于修炼,努力上进,都是习武,罗一一遍就会的,加禾要学十遍。
罗一虽然天资聪颖,但毕竟年限尚浅,她不能确定自己能否赢,她闭上眼,虽然已过去一年,但皇兄的音容面貌在她心里更加清晰,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这次不准输。
这次战役极其辛苦,加禾一招一式稳扎稳打,每一招都尽量做到毫无破绽,她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起来非常吃力。
她有一种性格,越是处于危险,越是危机关头,她的心就越是沉着冷静,越能看清楚对方的破绽。
她节节败退,眼睛凝神聚精,对方的每一次出手的角度与方法她都不肯放过。
加禾一剑刺出,那一剑来得惊险至极,快、准、狠,她很有可能从此重伤拿不了剑。
名为考核,原则上就是点到即止,不准伤人,可是加禾在青云山六年,连入门弟子的考核都未通过,与他同时入门或晚他入门的师兄弟有许多都已成了入门弟子。
他风雨无阻,苦心修炼就是为等这一天,罗一才入门一年,就这样难缠,他打红了眼,心下没了耐心,手上就没了分寸。
这紧急关头慕容弦作为大师兄是不能不理的。
但说时迟这时快,罗一手上的剑像灵蛇般朝加禾的手腕削去,加禾的手一痛,那柄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加禾师兄,承让了。”罗一抱着剑,声音已经有些虚浮,却还是勉强微笑。
加禾不服的“哼”了一声。
“加禾,你可知罪?”罗寒的声音透出一股威严:“你怎可有伤及同门之心?”
加禾跪在地上:“弟子知罪,请执掌真人责罚。”
“你这样不顾同门生死。以后如何静心修行,担起除妖大任?如何能留在青云山?你即刻下山,以后不准说是青云山弟子!”
“请执掌真人息怒,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也是一时心急,没了轻重。。”
“不用多说,你走吧。。慕容弦,找弟子护送他下山。”
虽然没有见到加禾的临走时的表情,但罗一知道他一定是充满怨恨与愤怒的。
“黑玄,今天的比试太惊险了,加禾被逐出了蜀山。”
“黑玄,今天没有见到青枫长老。”
第二天蜀山的弟子在山下找到了加禾的尸体。
他的双眼圆睁,里面充满恐惧与不信。
青云山弟子议论纷纷,每个人都躲着罗一。
“和罗一比试第二天加禾师兄就死了,已经被惩罚逐出山门还不放过..最毒妇人心啊。”虽然加禾的伤势明显不是普通的剑伤,谁也不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可以做到,但谣传还是这样散播开来。
罗一被所有人孤立。
她抱着黑玄躲在亭子后面。
“黑玄,怎么感觉你长不大?去年抱着你是这个轻重,已经过去一年了吧,你是不是想我一辈子抱着你?”
“黑玄,你相信我吧,我昨晚什么也没做,加禾师兄怎么死了呢?”
说着她就嘤嘤哭了起来。
“一一?”
有人叫她,她埋着头把眼泪擦干,转身见竟然是慕容弦,有些受宠若惊的羞涩,怯怯的叫了他一声:“大师兄。”
“我已经听说了,不要担心,师兄相信不是你做的。”
“真的?”她破涕为笑,对突如其来的温柔不知如何是好。
“恩,我觉着你还没这么厉害,加禾身上被抓去一大块肉,已经开始发黑腐烂,初步判断是妖物所为,我会和大家解释清楚。”
“是上次的那只黑色怪物吗?”
“不确定,这个我会查清的。”他安慰的揉她的发:“师尊说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师尊可是不轻易收徒的。”
“是掌门真人吗?”
“恩,我就这么一个师父。”
“我愿意。”她自然是愿意的。
“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妹了,师尊常年在外云游,以后师兄就代替师尊传你剑术。”
“好,谢谢师兄。”罗一吸了吸鼻子,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真切的望着他。
慕容弦最后望了一眼那仿若天际边灿烂瑰丽云霞的木香花树。
命运的车轮滚滚向前,谁能想到当初那样一个小女孩,成为日后青云山的噩梦。
第五十一章 寒玉棺
总的来说罗浮真人只有两个徒弟,一是慕容弦,一是罗一。
罗浮多年来云游四海,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又上善若水,风度不凡,慕容弦自幼在他门下,所学自然不俗。
罗一是慕容弦唯一的小师妹,慕容弦也是尽心栽培,宠爱有加。
罗一每日潜心修行练剑之余,抱着黑玄逛遍青云山山,览尽青云山藏书阁藏书。
五年间她只见过罗浮两次,一次是他回来看看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一次是执掌长老召他回山,相商要事。
第一次他拍着罗一的头说:“小娃娃,几年不见,你的黑猫怎么越长越丑?”
害得黑玄马上想咬他,幸好她及时阻止惨剧发生,是黑玄的惨剧。
罗一一本正经的说:“黑玄,你若舍身取义留下我一人,每日那些吃不完的肥肉可怎么办?”
逗得慕容弦哈哈大笑。
第二次青枫真人匆匆而过,她只见到他御剑的背影。
她本来想着给他看看她新学的剑术,不过她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是他教给师兄,师兄教给我的,要是没学好岂不自己找骂?虽然她为了这次师父回来已经练了很多次,确信掌握了剑术中的精髓,不会有失误。
“师兄,这是我做的一个变通之想,既然我和那个人都为对方所掣肘,我便找了一个第三方加入。”
“如果薄野擎苍是你帮忙才从一个凡人得道成仙,为何已近三千年了,你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中曲山的秘密?”执掌长老甚是为罗浮抱不平。
“这便是造化弄人之处了。”罗浮捻须而叹,眉眼间尽是无奈:“虽然薄野擎苍苦心,仍然没有找到白帝留下的秘辛。”
“薄野擎苍是谁?”罗一躲在藏书阁的朱红柱子里,心中暗道:“师父和执掌长老在说什么?”
罗浮的眸子里一抹深沉的哀伤:“为了这件事,他终究伤于帝之手,自知大限将至,不想连累蜀山上下,咬紧牙关,在立了下一代掌门之后才仙逝。”
这个惊天秘密直到现在他的亲传弟子和中曲仙山的人都蒙在鼓里,薄野擎苍是人间修为最高的金仙,万没想到上古时期的神尊还在世,竟然插手一个小小的中曲山的事,更没想到这个神尊是个不讲理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将薄野擎苍打成重伤。
“师兄,你这个人太善良仁慈了,你竟不知薄野擎苍那老儿外面道貌岸然,是人世间高不可攀的金仙,内心却险恶至极,竟然利用这件事假死,龟缩在蜀山千百年。”执掌长老愤愤不平。
罗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却忽然提起另一件事:“寒师弟,还记得么,我养育了你十年,后来离开了。”
罗寒不知道为何罗浮突然提起此事,说到这事他的眼中流露出感激和另一种情感,很像是对亲人的那种情感:“记得。”
他一直没有问,因为他害怕她得到的答案,可是现在师兄竟然主动提起。
罗浮的衣袍在风中灌饱了风,有的响声,他说这件惊天秘密时和说一件平常的琐事一样,表情没什么变化:“当时我中了帝下的毒。”
“什么毒?”竟有这事?!罗寒的心在胸腔蹦。
“一种很难治愈的毒。我是过了一千多年才将毒素一点一点肃清。”
直到现在,罗寒才彻底放下这件事,他从被抛弃的痛苦的解脱,但却不开心:“师兄,那时我以为你是因为讨厌我才离开我的,你中了毒,你可以和我说啊,我可以陪你一起治。”
“当时我不知道能不能好,告诉你也无益。”
罗浮就是这样一个人,一切都自己一个人承担。
罗寒垂下脑袋:“师兄,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你还告诉我这世上我有亲人,我走遍了千山万水,你知道不知道,你今天轻飘飘的一句无益,让我付出了多少!终于,我找到亲人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也差点不回来。”
罗浮从来没有见过罗寒这样的情绪,如此忧愤溃怒,就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困兽,四面都是黑色的墙,一千多年都找不到出口也看不到光明时的哀凉无望,但他早已不是少年,一切都掩藏在一张凄凉的脸下。
罗浮此刻才惊觉,他的小师弟对他的感情,似乎不同寻常。
不是师兄弟,而是亲人,是感情至深的亲人。
罗浮多年来古波不惊的心有了一丝涟漪,但仅此而已,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罗寒太了解罗浮的性格,一切点到为止,于是他转移了话题:“师兄,既然薄野擎苍还活着那你还打算去见他吗?”
罗浮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他既然躲着我,也就是说不想见我。”
“那中曲山生死珠呢?”
“算了,就算上面有什么上古神物,也已经和山融为一体了,不宜再去打扰。”
师兄的心还真是挺大的,罗寒有些无语。
半晌后罗浮道:“师弟,既然他不想我知道,这件事就你我二人知道就好。”
罗寒盯着罗浮的脸,他仍然是那样的云淡风轻,半点不变。
罗寒在脑子里努力构想,心中一惊,估计当时罗浮的离开给他带来的打击太深,头晕脑胀的将罗浮告诉过他的事塞进葱聋丢灵湖了,该死该死。
师兄让他去找他失散的亲人,给了他迷谷,让他装满,才能和亲人相见,他一直有个信念,以为找到他的亲人师兄就回来了,但此时想,师兄那会儿可能身体里还有毒,怎么可能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迷谷是要用人的灵魂来填满的。
如果是这样寻来的亲人,他宁愿不要。
所以他就在世间一直流浪,顺便惩奸除恶。
大约是天可怜见,即使他没有用人的灵魂填迷谷,他也在无意间找到了亲人,只是那时候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已然去世。
再见师兄的时候他说:“我知道了。”
他的话如高山之巅的松叶清风微凉,目光却饱满慈悲:“师弟,这才是修行。”
“师兄是这么想的。”那时候罗寒的浅笑微涩:“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罗寒妥协:“我不会把中曲山的事说出去。”
这才是修行。
罗浮临走前问罗一,是否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罗一轻轻摇首:“师父回来见到我,青云山才像有家的感觉呢。”
和师父离开青云山那一天,慕容弦回首望了一眼,身后千树梨花白,一个素衣女孩,站在盛世的繁花里,和他诀别。
罗浮没有回头,对慕容弦道:“阿弦,走吧。”
慕容弦问罗:“师尊,为何不带一一一起走?”
罗浮站在山巅之上,看着阴雨的天空,长叹一口气:“阿弦,你记着,离别便是离别。”
和师父在外修行了十年后慕容弦回到了青云山。
虽然延误了回程的日期,他想着自己和执掌长老说明了原因,他知道自己为了救人受了伤,也不会多加苛责。
他如此想着,但回去了才知道,青云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青云山了。
罗一是现任执掌长老,独揽青云山大权,很多事都变了。
慕容弦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才短短十年,青云山的变化就这么大。
但他找不到一个人问。
除了罗一,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人间蒸发。
他想再回去找师尊,告诉他如今青云山的变化,他在约定好的地点等待,师尊直到最后都没有来。
慕容弦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和十年前一样的纤柔瘦弱,怀中抱着一只黑猫,大大的眼睛中透露出对他的绝对信任,她甚至提议,以后由慕容弦来做执掌长老。
慕容弦的心冷的发抖,拒绝了这个提议,此后的人生除了日夜不缀的勤勉修炼便再无他事,他本天才难得,心灵极慧,又勤修苦练,进步一日千里。
在波澜不兴的日子里,他偶会想起,梨花下那一抹轻盈的素衣和清然笑意。
如今这抹影子成为青云山的阴影,挥之不去。
忽忽三百年过去,有一日师父在梦中里告诉他和他师徒缘分已尽,叫他好自为之。
慕容弦三百年未做梦,这一梦让他知道他再没有可能见到师父了。
慕容弦大病一场,躺在修炼的密室里。
密室四面以寒玉为壁,仙法灵气厚重,却极寒,寒冷如一片片薄刃,划开他的肌肤。
他拼命爬起来,向密室的最深处走去,走了不知几日几夜,走到了一处小室中,他看见了小室正中央有一个玲珑晶莹的寒玉棺,棺里隐约有一个单薄苍白的女孩。
虽然身影模糊,光影斑驳,只一眼,他便认出来是罗一。
“罗一怎么在里面?”听到这里,司幽忍不住提出疑问。
慕容弦摇摇头:“不是罗一,是未央。”
“未央?”司幽更疑惑了。
慕容弦却就此打住了话题,说:“你想让我帮你找姜南是不是?”
虽然知道慕容弦是什么人,但司幽还是问:“你的线索可可靠?”
“可靠不可靠需要你自己判断。”
司幽的嗓音有一丝颤抖:“你说姜南她..”
第五十二章 一棵小树苗
“你所相信的便是真相。”慕容弦说。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两件事。”慕容弦伸出两根手指:“一、你退出云深阁。二、如果找到姜南,带她走,随便哪里,不要再回九洲八荒。”
司幽听完怔忡了一瞬,尔后大笑:“我还以为你要让我帮你杀了罗一,然后远离姜南呢。”
慕容弦没有理会他的笑,只问:“你答应不答应?”
司幽笑着看他:“你不会不知道离开云深阁意味着什么吧,你不会不知道姜南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颓然低下头:“她恨我入骨..”
“我知道。”
“那你..”司幽抬头,眼中闪烁着惊讶。
“我仍要问你,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九卿带着未央赶来,气息未稳便急着替司幽说:“不答应!”
慕容弦没有理会九卿,一双眼睛看着司幽。
司幽低着头,没有回答,却说了另一件事:“你知道姜南是谁,你知道我杀了谁吗?”
慕容弦没有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司幽抬头,脸上是隐忍的痛苦:“杀了恒音那一刻,我才知道姜南是恒姬,而恒音就是姜南以前口口声声要去找的主人。”
慕容弦耸然动容,不由得站了起来,久久的盯着司幽那张绝望悔痛的脸,他的那种悔恨悲痛已然扭曲了他那张英俊的脸庞。
“报应!”慕容弦说了这两个字后便飞身离去。
九卿担忧的看着司幽。
猛然他心中一道闪电闪过,惊恐从他的眸子里如水般蔓延开来。
他终于明白明明他和司幽一样得到恒音的信任,而阁主却为什么一定要司幽去杀恒音。
他一直以为他已经对这个世界的险恶和可怕有了了解,他也一直知道阁主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但他在没有领会到阁主的狠辣之前,一直以为,阁主至少是个不会对下属如此残忍的人。
只是他以为而已。
既然连他都能想到这件事的真相,身在其中的司幽怎么会想不到?
九卿看向司幽的眼光忧惧加深,司幽却似乎浑然不觉。
司幽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才对九卿傻傻的笑了笑说:“呐,九卿,这就是报应,在杀掉恒音,不,在更久之前,在加入云深阁时,我原就永远不能奢望离开。”
看着他那种恍惚的笑容,九卿的心如被一只大手揪着,疼痛的快要窒息,他不由自主的将司幽搂在怀中低声道:“放心,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拼命给你。”
九卿以前一直觉得九殃太傻了,一直默默守护在贺九香身边,却从未奢求过什么,甚至未对她说过一句告白的话。
现在他才知道,这种爱有多绝望。
明明无望,却仍在坚守,这种感情,只有精神上的蜜糖,却是肉~体上的砒霜。
很多年以后,每当司幽想到这一天,他在极端的痛苦之下,有一个人原来也和他一样的痛苦,那种锥心之痛就会再度袭来。
雪花纷飞,如漫天的柳絮。
屋子里很冷,顾北却只穿着一袭青色的薄衫。
黑色的大理石桌上防着一把剑。
剑里有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顾北久久的看着那些光芒,风雪吹入窗户,他忽然感受到了冬天的寒冷。
他想起了北望沙泽,他很想那个地方。
明明没有多久,为何他觉得离那个时候很远了?
那个时候他在款待白顷歌,为她弹了一曲《有所思》。
他忽然很想回到北望沙泽。
但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不能回去。
感受到温暖的人是不可能再回去寒冷了。
所以不准回去。
地上是九凉的尸体,他轻轻抚摸她娇艳的脸庞:“你已经为杀掉季雪衣付出了代价,现在,你无需再付代价了。”
顾北用灵力将剑中的灵魂释放出来,一种淡蓝色的光芒和那缕乳白色光芒纠缠在一起,窜入了九凉的尸体。
“大人?”九凉睁开懵懵懂懂的眼,迷蒙的看着顾北:“我不是死了吗?”
“你没有死。”顾北将她拥入怀中,温柔的说:“你将成为我的利器,杀尽那些负心的人。”
“我要杀谁?”
“白顷歌。”
白顷歌收到消息,白夭的病情恶化,她必须尽快找到京蔚,得到他的血。
白顷歌带着崇凛给的碧玺又回到了灵山。
这一次她没有遇到楚离。
一个巫族的弟子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在她出手前那个弟子说可不可以等一下,族长要见她。
当然,这时候她还没有动手,于是她被带到了巫咸面前。
没有更多的寒暄,但巫咸待她很客气。
她没能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否是因为他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将她抓住。
巫咸将一个小瓶子递给那个弟子,那个弟子转交给了白顷歌,她看着手中这个精致的小瓶子,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巫咸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但面上却很平静:“这是神尊的血。”
“神尊?”白顷歌的心中一丝颤栗,吞了吞口水问:“哪个神尊?”
“京蔚神尊。”巫咸说着四个字的时候带着明显的敬畏。
白顷歌心中期待的那几个字被巫咸说出,心脏还是不由得跳了一跳:“真的是那位神尊的血?”
“信不信由你,送客。”巫咸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是一个通体润泽的羊脂瓶,密封的很好,这种密封是上古封法,她在古书中看到过,她试着用血写了符,配合咒语,瓶盖骤然打开。
血呈透明的粉红色,和普通人的鲜红不一样,但白顷歌还是不敢确定,拿回去给崇凛看了看。
崇凛看了一眼然后确认:“确实是苍古神尊的血。”
“太好了。”白顷歌顿时心花怒放:“夭夭终于有救了。”
“谢谢师父。”走之前她抱了一下崇凛。
崇凛微笑着看着她:“血不可用过量,不然会有麻烦。”
“我知道了。”
白夭醒的那一天,鬼一张小脸都哭的不成人样儿了。
白夭懵逼的看着周围一大圈人,尔后才想起自己原来受伤了。
“夭夭。”白顷歌站在她面前,眸中含着泪:“幸好你醒了。”
“娘亲不哭。”阿简迈着小短腿儿,从筱梨手中挣脱,向她扑来。
“小夭。”鬼溟站在她面前:“幸好你没事了。”
白夭一醒来就看着一大群人在她面前喜极而泣,药效还没过,有些头晕脑胀的,揉着脑袋说:“我还以为我这回死定了呢。”
“不要胡说。”白顷歌抱起阿简。
“我不会让你死的。”鬼溟深情的望着她。
白夭最受不了鬼溟的深情,故意转移视线,向鬼道:“过来我抱抱。”
白夭从来没承认鬼是她女儿,所以在她面前一直自称我。
鬼小小年纪的不懂这些细小区别,幸福的奔向了白夭。
鬼溟的目光依旧深情,他不在乎这些细节,只要白夭在她身边就好。
“娘亲,你受苦了。”鬼心疼的摸着白夭苍白的脸。
白夭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此刻鬼小小的软软的身子在怀里,说的话如此体贴善解人意,她都要感动的哭了,好不容易想说句什么,小丫头一转头问鬼溟:“父君,我这样说对不对?”
一屋子的尴尬症犯了。
鬼溟赶紧澄清:“小夭,我没教小说这些。”
“真的?”
“可是父君你明明说等娘亲醒来的时候要说这句话来着..”
鬼溟..
阿简噗嗤一声笑了。
白顷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阿简也就不笑了。
白夭打了两个哈哈:“你说的挺对的,你父君说的不对。”
鬼没搞清楚白夭到底指的是什么,咬着小指头说:“父君教小的,为何小对,父君不对?”
白夭又打了两个哈哈:“这个嘛,意思就是..”眼睛一转,抓住白顷歌:“小白,你来对她解释。”
白顷歌使出杀手锏:“阿简,你笑的挺欢乐的,你来向姐姐解释。”
鬼听到这句话,哇的一声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白夭搂着鬼哄她。
白顷歌也是莫名其妙的。
阿简不明所以。
鬼溟更是摸不着头脑。
唯有筱梨唇角含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
白顷歌环视一圈,只有筱梨懂其中含义了,用胳膊肘捅她:“还不说说怎么回事?”
筱梨忍俊不禁终于笑出来,捂着肚子:“上君,你不能说小祖宗是姐姐。”
白顷歌更没搞懂了,用眼神询问她。
筱梨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白顷歌顿时明白,哄鬼:“小丫头,姑姑哄你的,你不是阿简姐姐,我只不过这么说说而已哦。”
鬼这才破涕为笑,也不管刚才解释的事了。
白夭用眼神问白顷歌这怎么回事。
白顷歌也是筱梨一样高深莫测的微笑。
白夭急了:“你们知道,我不知道,不行!”
白顷歌怕又给她急出什么病来,忙过去附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白夭听完一巴掌轻轻拍向鬼小脑袋:“没看出来啊,小小年纪就懂什么情啊爱的了。”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鬼眨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问。
白夭无语:“鬼溟,这是你教女无方哈,都没有看到一片森林呢,就率先栓在楚简一棵小树苗上面了。”
白顷歌不满:“你那什么口吻呐,你家鬼不也就一棵小树苗嘛...”
第五十三章 吸血鬼
枫叶染红,望去如芊芊蝴蝶,扇动着薄翼,清风徐来,那红叶泠泠响动,如最好的一支歌曲。
九凉躺在挺拔遒劲的树干上,时光如小溪,干净清澈,她懒懒得不想动。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还是找到了贺九香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没有用了。
九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那具像破布娃娃的尸体大哭,也不嫌她尸体腐臭恶心。
九凉想如果当初她死的时候没有跳入悬崖多好,只要留个全尸她还是能救贺九香的。
下一秒她就被自己这种悲天悯人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心脏仿佛给人击了一锤。
她霍九凉什么时候有此等好心?!
一个小石头‘’的砸过来,正中她的额头。
九凉吃痛,捂住额头,跳起来,瞪着九卿,一句粗话在嘴里打转,看见他身后的司幽与九殃就没有说出口。
九凉一向不很注重自己的形象,但在司幽面前,她总会收敛几分。
所以她只跃下枫树,几步到九卿面前,露出一个薄薄的微笑,然后一个趁其不备用脚踢了他一脚。
九卿抱着贺九香的尸体被她一脚踢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霍九凉,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九香都死了你还有心情趴树上睡大觉!!”
九凉给了他一个关你何事的眼神,然后务实的说:“既然人都死了,还抱着哭有什么用,找个地方埋了罢了。”
尔后九凉便笑,那种晨曦的微笑,彷如一种薄光,一瞬间便会消失:“贺九香要是知道她死了这么多人为她伤心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死了之后一定不会有人为她伤心。
大人大约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贺九香死了,九殃平日里倒是神神道道,痴痴罔罔的,如今贺九香尸体找到了,他却仿佛恢复了正常,还是那一副冰冰冷冷的眼神,九卿抱着贺九香大哭,他竟然纹丝未动。
九凉很奇怪,九殃为何如此反常。
但她也不过奇怪一瞬而已,别人的事,她倒不很想理会,今天若不是司幽在,即使贺九香的葬礼,她也不想参加。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不耐烦的说:“你们快着点安葬她,大人交代了我去做一件事,耽误不得。”
“什么事?”九卿问。
九凉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不管什么事,都不关你的事。
在埋贺九香的时候,九卿又大哭了一场。
“哭哭啼啼的,果然像个娘们,哈哈。”一个粗鲁的声音从远及近。
“九原哥哥!”霍九凉惊喜的转头,笑盈盈的看着向她走近的人。
九卿被九原嘲笑像女人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被嘲笑都有想杀了他的心。
不过九卿的功力在九原之下,也就不起这个心思,因为九卿如果出手,九原绝不会当做同僚之间的小打小闹,而会下杀手。
九原第一次知道九卿喜欢司幽的时候就嘲笑过他,一个男人竟似个女子般扭扭捏捏,喜欢男人,九卿怒了,在和九原斗了一天一夜之后,他输了,之后便只敢怒不敢言。
这次照例是九卿很生气,后果不严重。
九原人虽长得粗苯,说话也很粗糙,但他喜欢精致的东西,精致的花瓣,精致的屋子,和精致的霍九凉。
“九原哥哥,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霍九凉扑进九原的怀中。
这世上,能让她如此没有任何防备的也只有顾北和九原了。
“我的阿凉,这么血腥的场面你怎么能来看?”九原用双手蒙住她的双眼。
九原不喜欢血腥,他最厌恶血腥。
“九凉不怕。”霍九凉甜甜一笑。
“我的阿凉长大了。”九原欣慰一笑:“但是九原哥哥可不想你长大呢。”
九卿看着这一幕差点要吐。
九原手上沾的血腥都能染透他的血液了,他竟然有脸说这个场面血腥?
“这可是九香的葬礼。”一个女人的嗓音漫过来:“你们还是赶快走吧,没得辱没了她的葬礼。”
一个女人紫衣白发,御剑而来。
“也好,反正人都埋了。”霍九凉兴趣索然的拉着九原的手:“九原哥哥,我们走罢。”
“你想到哪里?”他问。
“随便哪里都好。”霍九凉无聊的打着呵欠。
九原记得霍九凉还小的时候,对他说过,其实她有一个梦想,她想走遍大江南北,万里锦绣江山,她想在世界随便什么地方流浪,不管是一千年还是两千年,反正就是孑然一身,以天地为席,孤独的流浪,仿佛这世间只有她一个人。
“九华,你来参加九香的葬礼?”九卿显然对九华有些忌惮。
“我为何不来?”九华从虚界中幻出她早已为九香准备好的鲜花,献在她的墓前。
霍九凉和九原离开之时,只听到他们这两句对话,其余的都听不清了。
霍九凉的手很小,他一只手掌就能全部包裹住。
无论春夏秋冬,她的手始终凉凉的,温暖不起来,每次触碰到的手,他都很像尽量温暖她,想让这温度一直传到她的心里。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她,那时候她于千万人中向他这边看了一眼。
只一眼,薄薄的,凉凉的目光,世间万物她都不在乎,她只看得到站在他前面的阁主,只有那一个人,是她的全世界。
只有在看阁主的时候,她那凉薄的目光有了一点点星光和温度。
他们第一次合作是在小小的夏国。
这座城市从最外面染病,然后深入肌骨,它病恹恹的,灰黄色的天空,残疾的城堡,空中散发着腐朽的陈烂味道。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病人。
人们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再也没有起来。
活着的人穿着褴褛,无精打采的对着猫狗这样的小动物无力的挥舞着棍棒艰辛的追逐,街上到处都是一片**。
城市里垃圾高矗,污水横流,老鼠遍布,恶臭熏天。
一个小孩,在一个女人身边呜呜的哭着,渐渐自己也没有了气息。
这场瘟疫带来巨大的灾难,大夫们用尽各种方法,也没能阻止这场瘟疫,它肆虐了每座城市,人们毫无抵抗能力,迅速的死亡。
这是一场恐怖的瘟疫。
但是找不到瘟疫的源头。
他们到王宫的时候,一个俊美的少年在远方迎接他们。
那少年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干净美好,俊雅无邪。
少年身后是腐烂成堆的尸体和窜行的老鼠,黑暗的死亡和人的病疫,而他,似乎是这个暗黑世界的一抹亮光。
少年开口,是异国的语言。
不过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是你的委托?”九原问。
“是。”
“你想要杀谁?”
“你们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少年微微偏头,向霍九凉一笑,恍如华光璀璨:“我不是付了足够的金子给你们?”
有九原在,谁都不能碰霍九凉,也不能勾引她。
“你的血肯定很鲜美。”九原舔了舔唇,浅褐色的眼瞳里弥漫迷人的雾。
少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眼睛,惊叹之余痴痴一笑:“你想喝我的血?”
“你肯吗?”九原享受的闻着他身上清幽的香气,唇角微勾,露出一对尖尖的小白牙。
“自然。”
九原张开嘴,一口咬下去,少年背后一阵发凉,九原咬的地方渐渐蔓延到他的心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霍九凉慢慢的打量那少年,慢慢的问九原:“你杀了他?”
她的眼光穿过他,慢慢的说:“这是云深阁的客人,是我们的雇主。”
九原微笑:“没有死,只会慢慢的死,精致的死去,谁也不会知道,是云深阁的人杀了他。”
“你为何要这样做?”霍九凉奇怪的问。
“因为他不仅向你笑了,而且那笑,明显在勾引你,你年纪小,我担心你受不了诱惑。”九原认真的说。
霍九凉疑惑的看着他,良久,唇角慢慢的露出一个笑涡,说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想的可真多!”
少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摸了摸刚才九原咬过的脖子,感觉那里有一阵凉风袭过,看清眼前是九原与霍九凉之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可能这几天太累了,竟睡了过去,两位见谅。”
“恩,还请公子带路。”霍九凉笑意澹澹,单手支撑着小下巴,一副不用不好意思我的模样。
九原一把将霍九凉从少年旁边扯到他身边,问少年:“你感觉可好?”
少年检查了一下全身上下:“还好还好。”向九原行了一礼:“请两位跟我来吧。”
两人跟着少年向王宫方向走。
霍九凉趁机偷偷问九原:“你会吸人血?”
九原神秘的笑了笑:“阿凉,其实我已经死了五百年了,好像僵尸一类的吧,不过僵尸不吸血,我要吸血为生,好像吸血鬼之类的。”
霍九凉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她也看了许多奇闻异志,从未听说过此等事。
“杀我有一个办法。”九原继续说。
“什么办法?”话问出口,霍九凉顿时觉得自己问的太不上道了,九原如果说了就不等于自掘坟墓?不会有这样笨的人。
没想到九原真的说了。
“那就是用桃木剑刺穿我的心脏。”
三人一齐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没想到守宫门的侍卫见到三人也不阻拦,三人七转八拐,走了半晌才到精致幽雅的落花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