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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大神全文阅读

作者:薄野扶苏     夫君是大神txt下载     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无心

    夜,冷夜。

    寒冷夜空雨如倾注,这样的夜晚寂静而空漠,只有这大雨不顾,带来片刻的喧嚣。

    已经没有人愿意冒着这样大的雨在外面行走了。

    那一角宫门在影影绰绰的大雨中如同深海里神秘缠绕的海藻。

    十几把窄而利的剑如同那十几个身手诡异的黑衣,带着深重的恶意与狠毒,一剑剑眼看就要刺到跟前。

    她害怕的全身发抖,脑子轰然空白,雨水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娘亲明丽温柔的容颜在眼前一遍遍重演。

    当初拼了命才保护她活下来,如今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还是逃不过要被这么多剑捅成马蜂窝,娘亲泉下有知,一定后悔当初还不如当初带着自己一起死,好过她现在落入他们手中死无全尸。

    纵使有剑落下,她仍义无反顾的挡在一个小男孩身前。

    那男孩的脸皮极力保持平静,身上凛然一股清贵傲岸之气,毫不畏惧的拉开她,好似面临的不过是一场极为寻常的士兵演习。

    薄薄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细碎的疼痛淹入骨子里。

    大雨为这场屠杀做了一个最佳的注脚,如注的鲜血于瞬间洗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血腥。

    她却觉得雨滴如一根根细细的毛针,细密的蔓延入心,让人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绝望。

    鬼影幢幢的宫殿下那些黑衣人的手中的剑成为他们永生的噩梦。

    公子凌第一次发现自己站在高阔宏大的宫门前是如此渺小,而一个女孩以她瘦弱的身姿想成为整个世界,为他挡住所有刀剑霜雨。

    他的力量太弱,拉不开她。

    他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气都敌不过她想要保护他的决心。

    她的身上插了无数把剑,满身满脸的浓血混合着冷冰冰的大雨流在他的脸上,至死她都不肯放弃护住他。

    天雷阵阵,大雨滂沱,如一颗颗冷硬的石子从万丈高空砸下,摔的他血肉模糊。

    他浑身湿透,握着她一点点凉下去的手觉得冷透心髓。

    “凌哥哥。”她的笑又飘忽又微弱,如同一朵虚妄的鸢尾,下一秒就会枯萎:“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到长安,回到那个没有杀戮,没有血流,不会抛弃我们的小镇。

    她的话在磅礴大雨中顷刻湮没。

    “带我..”她断断续续的请求他,痛苦的大口喘息,抓住他的衣领:“带我..回去..”

    雨珠如冰,泠泠濡透他的心,他冷的厉害,握着她的手一直颤栗,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说:“苏懿,你不要死。”

    黑夜如一只潜伏的妖兽,而他们正待这只妖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哗哗的大雨里,身姿绰约的宫女渐次在檐下掌灯。

    暗影重重,有明黄的灯光在琉璃莲花罩子里摇摇欲坠。

    他抱住她,这是唯一一次,借着雨声的掩护,她感受到他的双肩轻微颤抖,有温热的液体和着雨滴蔓延在她的脸颊。

    第一次她知道原来他并不是万敌不侵。

    这样很好,她一直担心他会长成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的人活着不累,但也不快乐。

    现在很好,他有心,因为他有害怕的事情,即使这份害怕以她的性命作为代价。

    她希望他活的快乐些。

    鲜艳的血液在阴沉的夜里没有片刻凝固。

    黑衣退去,银盔黑甲的士兵整齐划一的站在他们面前。

    铮铮铁蹄,敌我力量悬殊。

    每个进宫的人都要在嘉德门把身上所带的武器卸下。

    皇帝宣召他们入宫,却不知这是楚湘王早已策划好的阴谋。

    无数闪着银光,沥着血水的长枪在离他们头、手、眼睛、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虎视眈眈。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排众而出,马背上的楚湘王倨傲的俯视着他们。

    楚湘王是胜者,唇角的微笑却似乎有一丝落寞空洞的凄冷,低低的唤了他一声凌儿。

    这两个字中似乎饱含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但楚湘王的面如冷霜,声音沉静,若不是因为她自小锻炼出一眼洞悉人心的能力,没有人能听出他声音里丝毫的情绪,

    公子凌在看清面前这个人的真面目后睚眦欲裂,头一回失了分寸。

    被最亲的人背叛,大抵如此。

    士兵死死的按住他。

    “成王败寇。”作为胜利者,楚湘王的剑尖冰冷,轻轻的划在他稚嫩的肌肤上,一个细小的裂痕蹦出了血珠子,又立即被雨洗刷,只留下隐隐疼痛。

    楚湘王嗓音清冽,轻描淡写道:“你可知你的父皇母后死了?”

    隔着重重的雨帘,公子凌的目光如刃,好似要一刀一刀将楚湘王千刀万剐。

    楚湘王如夜枭的瞳仁微缩。

    公子凌那双眼睛,当真与他母亲的一模一样。

    如向阳的葵花,永远盛着朗朗之意。

    即使是愤怒与憎恨,也减灭不了半分熠熠的风采。

    那一日凌儿的母亲那一双明暖的眼瞳也盛了这样的愤怒与憎恨,恶狠狠的盯着他:“你居然使这种卑鄙的手段!”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楚湘王中了魔怔般翻身下马,情不自禁的伸手搂他, 悲怆哀恸道:“不管我使什么样的手段,都是为了带你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现在他们都死了,没有谁能绊住你的心,这样难道不好?”

    楚湘王抱住公子凌的时候,苏懿于垂垂死去之际几乎仍以为眼前这位将军是当年那个待她温文尔雅、雅人深致的王爷。

    “谁要和你走!你的双手沾满了我父皇母后的鲜血,我岂会跟你走!”

    公子凌恶毒的呓语惊醒了他。

    来不及了,一把削铁如泥,催毛断发的匕首已准确无误的送入了他的心脏。

    暗红的血液旋即被雨水冲淡。

    楚湘王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小男孩。

    在他的严密监视下,公子凌的修为何时到了这种程度,使的幻术连他也瞒得过。

    鲜血喷涌而出,像极争先恐后怒放的牡丹,在倾圮的大雨下,盛开即湮灭。

    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雨,所有的黑暗与血腥都可以冲刷干净。

    公子凌恰如其分的把握好了每一分表情,适才的愤怒与憎恨与恐惧消失殆尽,看不清半分遗留痕迹。

    他的神色平静,如一汪雪水,冷而净。

    雨势越来越大,几乎是狂风骤雨。

    公子凌抱起苏懿,温柔的说:“懿,我带你回家。”

    枣红色的战马长空嘶鸣,援兵已到,大势已去,所有的士兵解刃跪地。

    她平生第一回鼓起勇气,想用手触摸他的脸,半途终弃。

    与他在长安的日子在脑海中走马观花似的闪现。

    也许不离开那里最好,那样凌哥哥还会像往常一样忽然就躲在哪棵树后,见她来,变戏法似的送给她一朵花或者一颗糖。

    他还会教她读书认字,教她辨别草药,会削木为剑,送给只会拿来赶小鸡小鸭的她。

    不离开那里娘亲也不会为了保护她落下深渊,孤独死去,纵然他之后将那个害娘亲性命的人抓住杀了,可是娘亲也回不来了。

    夜晚降临,他让人点亮每盏宫灯,望她不惧黑暗。

    他似乎忘记了,在长安,她往往在夜色中跟着做捕快的父亲穿梭于大街小巷。

    为了他所谓的野心,这世上她仅有的两个亲人,现在都不在身边。

    苏懿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淡的笑纹,垂落在黑夜中的左手慢慢的结印。

    “吾以血肉之躯,与鬼神结契,但愿公子凌忘记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不好的事情,只记得苏懿是他心爱之人的名字,只记得苏懿与他在长安的美好回忆。”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心中默语,贪恋的望着他:“若成此情,吾甘愿以心之灵,供忘川恶鬼食尽。”

    咒誓生成,她命绝于公子凌的怀里。

    后来在无数个无眠的日日夜夜里,顾北流连在那座宫殿的每个角落,他总是觉得,无论时光过去多久,宫殿里的人换过几番,宫殿的地冲刷过几遍。

    在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日子,那宫殿依旧有阴森的血腥味逼得人心口发闷发慌。

    顾北清晰的记得苏懿的名字,记得她是他的心爱之人,记得与她在长安时的一切,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想不起她是如何与他诀别,而他与她在林国又共同经历过什么样的日子。

    琉崖告诉他,这是苏懿对他最严厉的惩罚,因为他这种人,很容易就没了心。

    顾北忘记了有关苏懿的一切但琉崖记得,她把这件事写成了一简书册交给他,在他记不起来龙去脉时他会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只是每次看他都会觉得,里面的人物不是他,那是琉崖写的别人的故事。

    上一次连琉崖也看出了他的端倪,连连冷笑几声后,千年未曾动手的她拉着他到了这辆马车前,在窗柩上雕刻了这些鱼龙波浪纹,最后把马车送与他,让他时时乘坐,时时提醒自己。

    他伫立在这马车前许久许久,都没有想出琉崖到底要他提醒自己些什么。

    想问清楚些,她却说:“言尽于此,好之为之。”

    白夭见顾北凝思良久都说不出半个字来,且脸色如水,似有疑难之处,心下不由疑惑,难道顾北与这位佳人果真有什么陈年旧事是她们不知道的?

    好奇是好奇,但似乎也不好问。

    马蹄声得得,不急不缓的向前。

    白顷歌手持书卷,神情专注的阅读,仿佛全然没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第六十章 绝代

    “你为了我错失了这个机会?”白顷歌微微失声,眸中闪过感激:“你实在不必如此待我。”

    这次是他翻盘的绝佳时机,为了她就这么白白失去实在可惜。

    顾北雅致的眸子里有一缕雪野清寒的气息:“比起你来,那些东西皆微不足道。”

    白顷歌动容的驻足,恳切道:“多谢。”

    顾北微微一笑:“我可算见识到你是如何的铁血冷心了,我为你付出这么多,你也不过是一句多谢,你当我是乞丐么?”

    这不像是顾北说的话,白顷歌清润的眼瞳眨出一丝惊诧,旋即沉下来,低缓道:“爱不是绑架,也不是论谁付出得多就可以得到谁。”

    她顿了顿,垂着的眸子掀起,坦然的面对他道:“我以为我们之间至少可以做朋友。”

    看来是自己太天真,她吸了吸气,极力露出一个微笑:“你为我做的事我感铭于心,日后若你遇到这种事我也当不负你此时一片冰心,但你以此为要挟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会接走夭夭,从此以往,天高水长,吾与君诀别于此,后会无期。”

    清风如凉水,掠过两人的眉角,她的白衣在姹紫嫣红的花朵映衬下显得遗世独立。

    天色好高,她如一只抓不住的飞鸟,而他是深海里的鱼,距离很远很远。

    白顷歌转身要走,手被人一把拉住,她听到顾北的嗤笑,懒洋洋的眯着眼瞧着她:“诶,那句话若果真是我说的,你还真是无情呐。”

    白顷歌蹙眉:“不是你说的?”

    顾北笑着点头,眨眨眼:“是上官安宴说的。”

    “他何以口出此言?”白顷歌心下猜到几分,却有些不信。

    若如此,那孩子为了她,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太不值了。

    顾北一语点出来:“我想你大概心中有数,这次血月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顷歌默默了半晌,联系起最近发生的事,若上官为得到她与巫罗做了什么交易也未可知,不然以巫罗的心狠手辣,也不至于这次没有伤害她半分。

    上官虽然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这等事未必做不出来。

    只是如今事情还未十分明朗之前,她不能就这么武断的盖棺定论,她先入为主向对他不利的方面想,心存偏见之后,以后与他见面时心中难免没有龃龉,若论起此事,两人就很难心平气和的说话。

    毕竟上官的性子敏感多疑,他极易会察觉出她对他的态度变化。

    “我们先回北望沙泽看望夭夭,此事从长再论。”

    白顷歌发了话,且御风先行了一步。

    顾北望着她的背影,眸子里的一色晦涩快速掩过。

    北望沙泽。

    白夭不顾清云的劝阻执意出来迎白顷歌。

    白顷歌远远见她一抹樱草色的身影,忙飞身而下,还未立定忙上下打量她:“你且好?”

    此时仔细回忆,当夜她的脸色略有些痴惘苍白,眸里空洞无物,想是给人以**术困住了。

    手切上她的脉,淡白色的真气在她体内流转,之后轻轻送了一口气:“所幸没有给人伤到了根本。”

    白夭鼻子一酸,一只拳头砸过去,哭笑难言:“我这还没解释呢,你就把话说完了。”

    白顷歌眼珠一转,得意的扬了扬笑容:“也不想想我是谁,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白夭什么也不说,一把抱住她,连日来的忧心急躁安定了不少:“亏得你没事,不然我还要在你墓前哭一哭以示情谊,这眼泪若少了还不像样..”

    白顷歌用袖子乱七八糟给她的抹了抹根本还没有挤出来的几滴泪:“你是嫌为我哭委屈你老了?”

    白夭很实诚的点点头:“哭花了妆容多难看呢,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若参加你葬礼的人中间有一枚惨绿少年,本狐岂非亏大发了?”

    白顷歌在宽袍大袖的掩盖下毫不留情的捏了一把她嫩的掐出水的小脸蛋,笑嘻嘻道:“本君寿与天齐,离死远着呢,就不劳你老费心。”

    白夭疼的刚才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一把拍掉她犯贱的爪子,顺势狠狠踩了她一脚:“你这恶毒的女人,小心嫁不出去!”

    “....”清云无语了,一团云憔悴的揉成了一个圆子,扒拉开两个人的亲密接触:“上君,能否赏赐个眼神给我,让小可为你老介绍介绍小可如何英雄救美..”

    “你确定你是英雄?”白夭嘴欠的歪过下巴,笑兮兮道:“本狐瞧着,无论如何都是一团云呐。”

    清云受到了一万点打击,天旋地转间觉得自家的云团里要下出雨来淋死这个嘴欠的狐狸了。

    “小顷。”灵鸽扑着翅膀‘咻’的一声折向蓝天,顾北递过去一封信笺。

    白顷歌疑惑的打开,扫了几眼脸色立刻就变了。

    白夭好奇的凑过去,看完之后摸着下巴沉思。

    清云瞟过去,揉揉眼睛,在揉揉眼睛,始终不信,惊奇道:“上官安宴那小子竟然能赢得此次血月族上主之选?!”

    之前若不是他母亲上官琉的面子,就是血月族的人一个一个的轮上官安宴都排不上号,如今上官安宴的上主届满,血月族上下无论是谁都不相信这次上官安宴能有这个能力夺下上主之位。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顾北和血月族几个颇有天赋的人身上,可事到最后,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顾北在选举之日弃权,那几个有些天资的人居然一一败在了上官安宴手下,且还伤得不轻。

    众目睽睽之下,上官安宴战斗到了最后,让人不得不服。

    三日之后是上官安宴正式的登位之日,虽然以前他也是上主,但这次是这次,过场还是要走一遭的。

    血月族所有的执事都要去,顾北自然也不例外。

    信上顺带附上一句:若贵府之白顷歌上君、白夭姑娘、清云兄能一起前来,荣幸之至。

    “小白,你去不去?”白夭以手肘轻轻碰碰她的胳膊:“我还想随顾大人一齐回血月族弄明白一些事。”

    她遭巫罗绑架之事还没个完结,她自是想去血月族一探究竟的。

    于是决议众人即刻动身,前往血月族。

    一辆八宝琉璃华盖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宽阔整洁的大道之上。

    顾北跳上马车,弯着腰向她们道:“我知道北望沙泽到流荒山最近的路线,两日便可到达,你们奔波劳累了这些日子,可在马车上好好休息一番,免去御风御剑,在空中风吹雨打的辛苦。”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清云作为一个常年高空作业饱受日晒雨淋之苦的云团,第一次对顾北的贴心产生了一丝丝的小感动,嗖的飘进马车里找了个舒舒服服的位置躺了下来。

    白顷歌和白夭也依次上了车。

    清云懒懒的趴在柔软的藕荷色芙蓉纹四方华锦软垫上感叹:“马车真是个好东西,当然,我说的是顾大人的马车。”

    人族那些皇帝公主的马车哪里比得上顾北这辆?

    整洁宽阔的空间就不说了,各种装饰不以豪华瑰丽为主,而尽量让人觉得舒服,但他这舒服二字做的可比那些王公大臣相互攀比的华丽豪奢来的更加昂贵。

    单说这马车内壁挂的瑟瑟幕便有价无市,凡俗人轻易得不到,其轻明虚薄,无以为比,向空张之,则朗之纹,如碧丝之贯真珠,世人以为是鲛人瑞香膏傅之故,纵使天降倾盆大雨,莫说渗透幕帘,即使打湿它也不可能。

    再说白玉镂空雕花熏球里放置的辟尘香,闻之令人心旷神怡,心情舒泰,仅其中一味沈光香便天下难得。

    马车内自然不便燃明火,但寻常的皇族公卿也不过是以几颗珍贵的南海夜明珠充当灯火,可顾北拿来做烛火的却是一枚如意玉,小如核桃,其上有九孔,即使马车内半点光线全无,那玉却明暖璀璨,其光泽澄匀清澈,沐浴其中,让人心生安宁静谧之心境。

    “顾大人这马车想来价值不菲,其中好几样东西皆倾城难换。”

    白夭头枕在白顷歌肩上,两只手闲闲的把玩她肩头的青丝,笑吟吟的慨然道:“小女子不才,就小女子所知,能将窗格子上的鱼龙波浪纹刻的出神入化的人世所少见,恐只一人尔。”

    “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顾北淡淡的挑眉:“能识得这一手雕刻之技的人也少见的很了。”

    白夭抿嘴一笑:“说起来,我和小白以前在八荒四合流浪,在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呢,她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只名声就足够她优渥的活一辈子了,能单单为了顾大人出山,为你一辆小小的马车刻纹样,这情面可不小呢。”

    “你何时见过她?”

    白夭扳着手指头,想了想:“也有几千年了罢。”

    清云嘟囔道:“说是一面之缘,其实就遥遥瞧见一个人影,到底长什么模样,想必面具之下,谁有本事敢摘她的?”

    “这话极是。”白夭拊掌,眼珠子转向顾北,拖长了尾音故意探顾北的口风:“何等的绝代佳人,顾大人请的动,许是与她交情匪浅呢。”

第六十二章 无机

    “小白,在看什么书,这么入神?”白夭没注意到白顷歌掩饰在眼睑下震惊失神的眼睛,小脑袋嗑在她的肩膀上,眼光漫不经心在她手中的书上飘过。

    书墨醇香扑面而来,白夭看了两眼旋即捧腹大笑起来。

    一市井受封,初见县官,以其齿尊,称之曰:“老先。”

    其人含怒而归,子问其故,曰:“官欺我太甚,彼该称我老先生才是,乃作歇后语叫甚么老先。明系轻薄,我回称也不曾失了便宜。”

    子询问何以称呼,答曰:“我本应称他老父母官,今亦缩住后韵,只叫他声老父。”

    “这人也太可爱了。”白夭笑的挤出了眼泪,在白顷歌怀里直打滚。

    清云无语的翻个白眼:“有这么好笑?”

    白夭不理清混蛋,一个劲儿的捂着肚子笑道:“小白,我单看了这么一则就笑的肚子疼,你看了这么多脸上连个表情也没有,太不正常了!”

    顾北瞟了一眼白顷歌手中的《笑林广记》,淡雅一笑问白顷歌:“你也看这个?”

    “闲来无聊随意翻翻罢了。”白顷歌掀开帘子,眼睛掠过窗外的风景,缓缓回到。

    清云想了想,说了一个它自认为好笑的:“贫子途遇监生,忽然抱住咬耳一口,生惊问其故,答曰:‘我穷苦极矣。见了大锭银子,如何不咬些飞边用用?’”

    说完自己不禁大笑。

    白夭这厢才勉强收住了笑,听了清云的禁不住想哈哈大笑,但是它刚才说话故意和她作对,这回她也不能遂它的心,只得极力忍住,实在不行,忍的极为幸苦,表情五彩纷呈,煞是精彩。

    绿树白流向后退去,阳光倾城,白顷歌深深呼吸了两口空气,按了按眸中情绪,一句话颠来倒去的在喉舌间掂量。

    终于用力闭了闭眼,半晌才慢慢的说:“如今九洲五大强国鼎立,弱国在夹缝中辗转求生,有纵横家提出合纵战术,建议弱国之间南北联合,共同对付强国,防止强国兼并,然而局势复杂,各国之间利益不均,难以形成一个有效的联盟,顾北,你说呢。”

    白夭忍笑的表情破功, 终是咯咯笑起来,听了白顷歌的话又不解其意,边笑边问道:“平白的说起这个干什么?”

    顾北的眸子凝了凝,浮萍之下,流水难见,他的神色亦如是,只沉沉问:“你知道了?”

    “你是否想彻底的毁灭那里?”白顷歌不忍看他的神色,也不知如何面对,眼始终停留在窗外。

    她才得知,顾北为了找她,请云深阁的九香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唇角翘起一点冷讽:“这种事你也想管?”

    “那是你们的家。”一点一点的痛意自她的指尖蔓延入心,林国本就风雨飘摇,为了找她付给云深阁的金子足以使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国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何为家?”顾北的嗓音冷到了极点,浮萍之下的静流逐渐涌动:“若是家,便不该遭到最亲近的人背叛不是么?”

    “你现在作为臣民唯一能仰仗的人,作为他们最信任亲近的人,做的事何尝不是背叛?”那些金子是林国子民赖以生存的全部积蓄,可他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使他们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

    楚湘王背叛了他,杀他父母,害死苏懿,他便要以楚湘王最看重的整个林国来陪葬。

    可子民何其无辜,他们奉养的君上竟是最想置他们于死地的人。

    “你管的太多了!”顾北的语调陡然严厉,倏然欺近白顷歌的身,强迫她看着他,眸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凝聚成一把剑:“你知道什么,说这种话不怕恶心人么!”

    白夭给顾北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唬了一跳,他何曾不是个雅极的人?难道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他的手死死掐住白顷歌的胳膊,白夭忙一把推开他,护住白顷歌:“你发什么神经!”

    顾北的目光牢牢锁在白顷歌脸上,阳光倾泻,她沉静的神色在浮光掠影间有些不真切,良久良久,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扩大,疏狂放骸,眼底浮萍破碎,激流湍湍,整了整微微凌乱的衣衫,重新坐好。

    一时间马车归于寂静,白夭瞧了瞧白顷歌,有瞅了瞅顾北,尴尬的笑扬在空中,尴尬的收敛。

    为了打破这个僵硬的局面,白夭决定对白顷歌唠一唠她和清云回峻荒山的那几天。

    她噼里啪啦倒豆子般说的是不亦乐乎,抑扬顿挫,其中起承转合,情景交融,虚实相生,铺垫悬念,伏笔照应,动静相衬,拱托渲染,舌灿莲花,比起说书人绝对不会差一点半分。

    用清云的话来说便是白夭这一回说书的看似奇崛最寻常,艰辛成却是容易。

    而它才是那个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的人。

    恩,先在心里为自己歌一曲,哭一哭。

    白顷歌和顾北静静的听着,仿佛听闻,仿佛未闻。

    白夭在黑玉错银嵌宝石捧盒中寻捣出一瓶花露润了润喉,才接着道:“话说..”

    见白顷歌动也不动的表情顿时不乐意了,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脸颊道:“你到底有未听我说话呢?”

    清云掉了掉眼珠子,歪了歪舌头:“你说的这样热烈,就这么一个马车,马车就这么大点空间,不想听也得听你的。”

    趁机为自己平反加贴金:“不过夭小狐本云在此提醒你,你那些都是小事,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本云找到你,你现在不知被人丢哪个沟渠去了。”

    “说起这个。”白夭一反往常寻思的摸了摸下巴:“白灵那小蹄子害我也罢了,皓轩为何要害我?”

    白夭先前对白顷歌下手,中的是催眠之术,桃花香气是诱因,那句引她说出“这桃花香气以前并非没有闻过,怎的这儿的格外浓郁?”是诱导,而皓轩先前以“自是了,这桃树是从域外所得,极为珍贵,花香自然非同一般。”给她种下了催眠的种子。

    在妖狐族白灵对她说出与皓轩同一句话时,种在她体内的催眠种子重新唤醒,这时候只要施术之人给她一些暗示,她就会乖乖的听话,无事不做。

    “皓轩害你?”清云的嘴唇动了动:“皓轩是血月族的道廉长老派给顾北的,要说他与白灵勾结,就是说血月族长老与巫罗勾结,巫罗的势力在血月族也伸的太长了些。”

    接着疑惑道:“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皓轩非的等到夭小狐回妖狐族才对她动手,我听说过催眠术只要施术人对被施术人下了足够的暗示,随时都能够引发这个术,他完全可以让夭小狐不回妖狐族,直接对上君下手。”

    “我想也许是为了缩短顾北找到小白的时间,又达到让顾北不参加上主之选的目的,在这之前不让人看出有任何异常吧。”

    白夭沉吟道:“如果我不回妖狐族直接对小白下手,这时候离上主之选还有几天,顾北完全有能力找到小白,他们的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

    白夭对自己这个假设做了肯定的解释:“只有在最紧急的时间段,让顾北面临最严峻的选择,想必才能让顾北不参加上主之选。”

    清云叹口气:“以我看,血月族中不知有多少人是巫罗的人,这趟水深的很呐,我们此去,要万分小心是宜。”

    这句话说的两人的脸色都微微沉凝。

    他们到血月族前,顾北的师父无机飘然而至,从天而降,在路上拦住了他们。

    “师父。”

    “老师。”

    顾北、白顷歌、白夭三人一齐肃然三拜。

    无机是顾北的师父不假,白顷歌与白夭以前得他传授过术数中的历法数学,故以也是她们的老师。

    无机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欣慰的点头:“既然尊老夫一声师父、老师,你们听不听老夫的话?”

    顾北一怔:“师父有言,弟子敢不遵从?”

    白顷歌之前为了寻找自家师尊,与白夭在九洲四海游荡,偶遇过无机好几回,每次把酒畅谈之后她们邀请他回摇光山小住,无机听完莫不是片刻不留,逃之夭夭。

    无机虽然是血月族中枢,但他厌烦族中事务已久,为了不让顾北找到连她们的摇光山都不肯停留,莫说是回流荒山了。

    他的性子率性,无事万不会装什么师态仪表。

    如今他肯踏上流荒山这片土地,而且还以师父自尊,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距离上一次无机以师尊的身份命令她们已是五千年的事了。

    那一次是血月族的流血政变之日,无机不想她们卷入那些争端中。

    “既然听老夫的话,就不要上流荒山,回血月族。”无机的长眉长发在风中飞扬,面色凛冽。

    这句话听来甚为耳熟,五千年前的场景在白顷歌眼前晃动不已,白顷歌暂且放下刚才与顾北间的不快,按捺住纷飞繁絮的情绪,拱手回道:“恕学生不能答应。”

    能让无机出面,说明血月族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绝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

    “学生也不能答应。”白夭上前一步,垂首拱手,态度坚决。

    无机的目光在她们身上缓缓落下,雪白的眉须下一双黑瞳凝结成冰,然后问顾北:“你也不能答应?”

    顾北眸光垂下,嘴唇紧闭,伫立当地,一言不发。

    无机冷峭的眼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这一眼如一层寒冰袭过他们的心头:“你们可知老夫为何今日要来?”

    白夭回:“老师难道不是为了保护学生..”

    无机打断她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

第六十三章 飞镖

    “还有一件事?”白夭懵了。

    “血月族的事已经不是你们能控制的了。”无机凝声道:“而且你们来了只会给老夫添乱。”

    “老师怎么如此说?”白夭小声反驳道:“五千年一棵铁树也开花了,我们就如何还只能是几个捣乱的小鬼?”

    “这回无论师父作何决定,徒儿都执意要回血月族。”一旁不说话的顾北一出声就掷地有声,语气毫不让步。

    无机差点给这几个小鬼气个心肌梗塞,刚才的仙风道骨,肃肃严严荡然无存,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气煞老夫也!”

    当即一个旋身飞上一棵上血月族的必经古树之上,无赖的说:“你们上山可以,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罢!”

    白顷歌三人私底下交换眼神,无语的看着无机。

    白夭上前鞠躬打揖,赔笑:“老师,你这是何苦?”

    无机索性躺在树上,听了她的话,翻翻身,不理她。

    白夭苦口婆心,搜肠刮肚的相劝,无机丝毫不为所动。

    白顷歌上前拉了拉白夭的衣袖,对她使了一个眼色。

    白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懂她的意思。

    白顷歌暗下给白夭打手语:“老师这是金蝉脱壳,你细看看。”

    白夭双手结印,身上的灵气如水漾出,试探无机。

    果然是虚体,白夭正要揭穿,白顷歌示意她莫要轻举妄动:“虽然只是个虚体,感知能力差了很多,可我们的声音太大,同样会让虚体得知,最终让老师的本体知道。”

    “你的意思是..”

    两人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白顷歌微笑道:“我们何不悄悄的也来个金蝉脱壳,老师在明,我们在暗,反而有利于行动。”

    三人一合计,皆认为此计甚好。

    今日是上官安宴重登血月族上主之位的日子。

    仪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血月族上至长老下至最末的厨娘都会来参加。

    正当上官安宴重新接过道奉上的上主信物双鱼铃时,一声冷喝传来:“慢着!”

    这声音太熟悉了,道的手微微一抖,转过身。

    道廉几位长老霍然起身。

    底下人皆恭敬拜道:“无机长老。”

    ‘道’字辈的长老皆师承一人,那便是血月族的祖师爷范奕。

    而无机是唯一一个祖师爷赐名,不与‘道’字辈一样取名的入门弟子。

    无机的天赋一向高于其他师兄弟,是以祖师爷对他格外的器重些,许多绝学尽传与他。

    其他人虽然心恨祖师爷偏心,但也无可奈何。

    无机可谓是血月族长老中修为最高的。

    尽管道道廉是他的师兄,却也不得不屈居他之下。

    无机早些年性子疏放狂妄,很少将人放在眼中,人到中年,自小喜欢的女子却嫁给了师兄道,精神遭到重创,遂云游天下,再不操心血月族中事务。

    除了五千年前血月族内部出现了大的变故他回来了一回,这五千年来族中人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身影。

    “师兄。”其余几位‘道’字辈长老向他拱手作礼。

    无机点头,也拱手向道道廉道:“师兄。”

    道额间青筋隐隐跳动,绷着脸面说:“是无机师弟,五千年未见,别来无恙!”

    “师兄言重了。”无机不卑不亢,态度沉定,比之道的不稳重自有一股渊如泰山的气势。

    道廉面带微笑:“今日是上官上主即位之日,未曾通报师弟,还望师弟见谅。”

    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你作为血月族长老竟然一点也不关心族中之事,这等大事居然还要让人告诉你。

    道廉比道高明多了,就这一句自责的话无形间就贬低了无机在众人心中的形象。

    “师兄辛苦。”无机听明白了,并不愿多说,心中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听说了吗,最近失踪了好多孩子,都是半大不小的。”

    “怎么没听说,现在满城人心惶惶。”

    “辛亏你小子没成婚..”

    “唉,别提了..”

    彼时无机正于宋城一家小店饮酒,听闻此话心头忽地一凛,他来宋城之前先后经过大大小小不下十座城池,都是九洲的边缘小国,国内民生凋蔽,饿殍遍野,还不时有小孩失踪的传闻。

    他初以为这是民生艰难时百姓偷偷的卖儿鬻女才造成的后果,没想到这个在秦国庇护下治安的尚可的宋国也发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趁着酒意,他一把抓住那两人其中一人的衣领,喝问:“你们口中提到的小孩儿失踪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见他凶神恶煞的,年纪老迈,力气奇大,轻飘飘的就将人拎到半空,忙不迭的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无机心知他最近喝酒常被人当做疯老头,若好心好意的上前问他们定然不理他,还会嘲笑他说醉话,只有先露一手才能镇吓他们赶紧说事。

    将人放下,无机坐下来:“饶命可以,把事情说清楚。”

    两人哪敢迟疑,你一嘴我一舌的陈事。

    原来是小范围的儿童失踪,最近多个小国家连连发生此事,而且失踪的皆是七八岁的小孩儿。

    这件事甚至惊动了九洲上的五大强国,纷纷派出钦差去自家的附属小国查明真相。

    可是钦差来了,查了几个月没有半点头绪。

    五大强国无法,为防止此等事情再度发生,派了大量驻军在属国驻守,结果也奇怪,虽然处处防军严密,偷小孩儿的那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卫军就在门外,小孩儿深夜也能无故失踪。

    “老爷,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求老爷饶命!”

    无机早年听祖师爷说过心术不正的妖精鬼怪以吸取成人精气提升修为,只是太古时期,一场天灾**,妖怪湮灭,如今冥灵府中的鬼怪不成气候,近些年却从未听说过如此大规模的人口失踪。

    况且妖精鬼怪喜吸食男人的纯阳之气以达到阴阳调合的目的,若别无选择才对男性孩童下手,可是这次失踪的队伍中还有女童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女性的妖鬼才喜吸食男人精气,而男性的妖鬼喜吸食女人精气?

    这样想似乎也不对,若按照这个想法,为何那些妖鬼放着大好的成年人不用,偏偏全部抓的是小孩儿?

    许是如今的妖精鬼怪都变成重口味了?

    那两人兀自跪地哀求,无机摆手让他们去了,两人得了敕令般欢天喜地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桌上还有一杯他们未动的冷酒,无机心烦意乱,端过一口喝掉。

    此事定然别有蹊跷。

    他正出神细想,一支飞镖倏然钉入他身旁的白杨木桌上,‘叮’的悠扬一声,杯盘破碎,酒菜的汤汁如沃汤白雪,溅了他一身。

    此手法拿捏精准,不差一分一毫,是高手的作法。

    他纵然出神,也绝不至于眼瞎耳聋到十里之内的异动尚不感知,他自诩这世上虽能人异士奇多,他的修为也决不能算不上顶尖。

    然这个掷飞镖的人如有心让他今日丧命,他却只能做砧上鱼肉,无机面色微白,心知这等人的身手厉害至此,他便现在找出去也得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仍是忍不住追了出去。

    冷清的街头依旧,黑的夜色,打着旋儿的枯叶满地。

    无机的心沉了下去,如幽谷冷水漫漫包裹侵埋上来。

    轻轻叹了口气,他摇头走回小店。

    那只飞镖还好好的钉在杨木桌上,在飘摇的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仿佛在嘲笑他今日的狼狈模样。

    无机掏出袖中的雪白锦帕,拿起桌上的飞镖,在烛光下细细打量。

    整支飞镖呈黝黑色,质地如玉,却比玉冷,纹理无华,却有一种吸人眼魄的幽邃。

    若他没猜错,此镖正是以流沙戈壁之下埋的千年苈木打造。

    此木似金非金,似铁非铁,坚硬异常,在流沙戈壁之中,一千粒种子里或许只有一颗能发芽成长。

    种子成为树苗,而这株小苗要在酷热、严寒、毒虫钻食的恶劣环境下成活已是不易,成长却异常缓慢。

    一棵能打造成剑戟镖蒺的苈树要一千年才能长成小树,一万年成大树,几乎可以说是一千年一年轮。

    然而这才是开始,上好的难求的苈木做成的飞镖蒺藜必得自然死去之后埋在流沙戈壁滩中两千年,等待时光将它风干,最后才能型加工。

    而一株苈树最多也只能做成一把剑,十只飞镖而已。

    苈木的边角料虽然不可用,但物以稀为贵,也是有市无价的存在。

    多少人在流沙戈壁寻觅一生都找不到一株绝好的苈木,这只飞镖显然是苈木中的极品做成,仅这一支飞镖就足以换取几座城池,这个人随随便便的扔给了他,钱多真是烧得慌..

    据无机所知,能用的起这支飞镖的世上没有几个人。

    当然,能认出这支飞镖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

    无机是能认出这支飞镖仅有几人中的一人,却恰好不是能用得起这支飞镖仅有几人中的一人,所以说他连用得起这支飞镖的仅有几人也懒得去了解..

    送飞镖很显然不是这个人的目的,无机观察了半天,果断的看出来这个人是想让他看飞镖上绑的信笺。

第六十四章 变故

    “血月族 防奸宄。”

    只有这短短六个字,无机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把手中的小小信笺研究了一遍。

    薄薄的一片洒金纸在晕黄的烛火下如浮光跃金,点点澄澄的金色光芒在微暗的夜色中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洒金纸:以金银箔片均匀地洒在含有胶矾水的宣纸上而成,颜色经年不变,分雪金笺与雨金笺两种,合称洒金纸或冷金笺,适宜作珍贵书籍的封皮或书签。

    纸上写的六个大字体骨飞扬,瘦硬冷艳,凝练劲峭,有兰竹之骨,弯月之力,多为男子所作。

    所用的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如果猜的没错,是人族最强五国之一的秦国皇室才能用得起的烟墨。

    无机满心盘算了一下,最后发现一个真理,即有钱真好,仅这陌生人随便的一出手,他起码能买一百五十坛天下最贵的玉叶墨雪酿。

    咂摸了一下嘴,无机决定,无论此信是真是假,还是回血月族看一看。

    在外曰奸,在内曰宄。

    奸宄二字的意思指违法作乱的人。

    师父当初将血月族交给他守护,他为了一己之私飘零在外,饮酒寻醉,没能尽职尽责已是极大的不肖,如今有人警告他血月族有乱,不管真伪,他不回去便是对师父、对血月族的不仁不义,枉师父与血月族当初对他的培养。

    道廉再好的涵养在无机这种不温不热,不咸不淡的表情面前也显些破了功,强忍不快笑道:“师兄何曾敢言辛苦二字,师弟在大千世界风里来雨里去,看似来去自如,潇洒写意,想必也有许多不为人道的辛酸,比起师兄在血月族的尺寸天地里坚守师弟的生活岂非更叫人痛快淋漓?”

    这话看起来是为无机鸣幸苦,实则明里暗里的刺他不理血月族的事务,更是加深了血月族中的下人对无机此时突然回来的怀疑和不满。

    下面的人情绪明显有了较大的波动,无机不能再任由道廉操纵民意,引导底下人的情绪,这样对他在血月族将来的活动会有很大的影响。

    “诸位师兄几千年来为血月族的事劳心费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何曾有人会说半个不字?”

    无机幽幽含了一丝淡笑道:“诚然,师弟会被师兄误会,以为师弟这几千年在九洲八荒只顾闲云野鹤,师弟也能理解,但,师兄真是误会了。”

    “哦?”道不怀好意的拔高了尾音:“竟是我们的误会?”

    无机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副我不怪你误会我的闲淡表情:“说起来这件事也是师弟我的错,为了整件事的保密性,没有与你们提前做个沟通。”

    除了血月族几位与无机不对付的长老,这一句话足足勾起了血月族上下的好奇心,刚才对无机的猜疑和鄙夷都收敛了些,困惑的望着无机。

    无机为难的想了片刻,似乎在斟酌到底该不该说,然而在众人殷切炙热的目光下,横了横心,跺了跺脚,咬了咬牙,看了看上座的上官安宴,终于闭上眼睛,豁出去似的吐露了真相。

    “其实吧,从五千年前我就发现了一件事关重大的秘密,为了这件事,这几千年来我踏访四海八荒,九洲大陆,为了收集证据,我刀光剑影无所畏惧,在生死线上走了好几回,对这件事仍是了无音讯。

    就在我即将绝望之际,皇天不负有心人,上天终于让我看到了一个希望..”

    说到这里,无机恰如其分掐断了话头,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道的火急脾气忍不住冷着面皮催促道:“什么希望?”

    无机微微一笑,大有高僧拈花不语的神秘感,慢慢道:“经我多方查证,坐实了此事的真相。”

    “那就是..”

    所有人提着一口气要听无机接下来的话,但无机偏偏闭口不说了。

    道火爆脾气上来,眉毛一抖,怒道:“师弟,你怎么不接着说?”

    道廉料定这是无机为了解适才的围才在此掀起噱头,转移话题,是以无机编不下去也觉得不足为奇。

    上官安宴坐在高处,神情隐晦。

    虽然无机说这几千年来在外游荡都是为了查上官安宴与巫罗的事有夸大事实之嫌疑,但白顷歌在暗处听完无机的话,又看了看上官安宴的表情,隐隐觉得他的话似乎指向的是上官安宴与巫罗的关系。

    只是无机是如何这么快就得知血月族上主上官安宴有与巫族巫师串通威胁顾北,让他不能参加上主之选的嫌疑她就不得而知了。

    无机不在此刻揭穿上官安宴与巫罗的串通,想来是为了保护她不牵连进血月族这件事中。

    她现在有心下去帮无机说话,但是她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正上官安宴,且与楚离的通缉令现在仍未撤销,血月族长老手中还握有人族皇帝发的玄皇令。

    她此刻现身为无机说话,便需揭开面纱,以真面目示人,纵然有师尊在背后保护她,让她人身受不到伤害,可以她一个外人,而且是被通缉人的身份,说出来的话怕不仅不会服众,还会把无机拖下水。

    正惆怅间,顾北站了出去。

    “那就是巫师族十巫之一的巫罗是我们的上主上官安宴的生身父亲。”

    顾北淡淡的嗓音却在血月族上下激起来惊涛骇浪。

    无机只凭着有人莫名其妙送给他六个字才决定回血月族看看,故意说那番话是为了不让道廉再次针对他,最多再编个血月族有内奸的话出来,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这样以来无异于打草惊蛇。

    是以他刚才是绝对不会说接下来的话的。

    没想到他这么一句话诈出顾北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句真相。

    顾北看穿他的本体化虚体而去的小把戏他不为奇怪。

    但顾北这一句话说出来,无机也不有嘴角抽了抽。

    合着血月族养了几千年的上主是别人家的孩子..

    上官安宴再也坐不住,嗖的站了起来,带起了周身凛冽的尘埃。

    这时他不再是在白顷歌面前那个害羞怯懦的少年,白顷歌的心沉了下去,那个一向羞怯的天真少年一去不复返。

    上官安宴的目光阴鸷,面色阴沉,出口便咄咄逼人,冷哼一声:“血口喷人,有何证据!”

    顾北从最开始因为巫罗动了白顷歌而让七煞的人调查他开始,再加上上主之选时莫名其妙有人以白顷歌威胁他不准参加上主之选。

    这段时间七煞所掌握的东西依照血月族的法例已足够让上官安宴死十回。

    伤害过白顷歌的人,他一个也不想放过,不过或许他不愿放过巫罗,但对上官安宴,他即使也不想放过,可他要顾虑到白顷歌的感受。

    至少,他要把上官安宴留给白顷歌自己处置。

    顾北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牙形状的碧玉,成色虽算不得好,却也流致精美,清淡的说:“上官安宴,你可认得此物?”

    血月族上下不约而同的去瞧上官安宴,他大骇,下意识的去确认袖中的那块玉珏。

    这一微小动作被站在离他最近的道安长老看在眼中,在看到上官安宴的表情后,此时血月族众人对顾北的话已信了七八分。

    道安本就是个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既信了顾北的话,见上官安宴的小动作,立马五指成爪,抓住上官安宴的手腕,顺势就把他袖中的玉珏扯了出来。

    上官安宴虽是个表面怯弱,内心阴毒的人,但到底千百年来是在众长老的压制下渡过的,中间白顷歌教导了他一千年,也尽是让他读书练术,自强自立,于他遇事方面的应对之策只略有涉猎,是以他遇此等大事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畏缩,没有丝毫解决之法。

    其实他只要绷住神色,一口咬定这玉珏的事是巧合,别人暂时也拿他无可奈何。

    况且他也不想想,当初是亲眼看见母亲死的时候这块玉珏是化为飞烟的,顾北这块玉珏是伪造的也未可知。

    但他先惊骇,后又在道安的拉扯下把从小见母亲视如珍宝的玉珏掉了出来,顿时惊慌失措,唯一的还剩下的念头就是事情已然暴露,依血月族的族规,他定然死无全尸,现在仅有的退路就是趁大家都还在他真实身份的震惊中没有反应过来,先逃了再说。

    正巧今日为了参加他上主即位的典礼,血月族的所有人都来了,外面的防守几乎为零,全靠血月族外加重的禁制防卫。

    而他之前作为血月族上主,是知道禁制的打开方式的。

    上官安宴于刹那间做出了决定,那就是身后正好有扇窗,他要破窗而出,一路逃出血月族,最好逃到巫罗那里去寻求庇护。

    这么想便这么做了,他平生第一次没有犹疑,利落的破窗,落地,使出御风术,向血月族外的结界处奔去,打开禁制,让突变中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血月族人追赶不及,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变故突生,血月族上下乱成一团,无机率先主持大局,吩咐人去追上官安宴。

    直追到血月族边界,不见了上官安宴的人影,无机才吩咐众人停下脚步,派道领着一部分人去追上官安宴,他率领另一部分人留守血月族。

    道多年来唯道廉马首是瞻,哪肯听无机这个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的话,当即表示不行。

    无机默默的看了他两眼:“那依师兄的意思..”

    道高傲的冷哼一声:“师弟久未回血月族,一回来便指手画脚,指使这个,使唤那个的着实不妥,以我看,道廉师兄才是真正能主持大局的人。”

    “师父他老人家与师伯同为血月族长老,遇到这等大事急事没能如师伯一样考虑周到,计较周全还望师伯见谅。”

第六十五章 陪葬

    顾北说话客气,但这明显是一针见血的指出道在血月族如今这种紧急的局面下却藏的是争权夺利的龌蹉念头。

    底下还有一群下人在跟前呢,虽然面上不敢表现什么,指不定心中怎么想他,道脸上挂不住,当即脸红脖子粗怒喝顾北:“胡说八道!”

    “师伯为何要恼羞成怒?”

    顾北在道腾腾怒意下是云淡风轻的眉眼,讶然道:“师侄完全是一片好心,师伯的想法师侄完全赞同,才有适才那一说,依师侄看,上官安宴既然与巫罗是父子,他此番逃出,巫罗定然在外接应。

    我们现在去追,追到了灵山,巫罗随便找个地方把上官安宴藏了,我们一口咬定上官安宴在他那里,他又说没有,要知道各族领域神圣不可随意侵犯,到时候我们要找人,必得与巫师族动手。

    虽然我们血月族不怕他们,但巫师族好歹有十巫领导指挥,血月族却连个头领也没有,到时候真的动起手来血月族人不知听谁的好,如何战斗?

    岂非令血月族一开始便处于下风?”

    顾北这一番话说完,道的脸色才有所好转,正要再次推举道廉,被顾北轻描淡写的抢白:“方才师伯说道廉师伯才可取代师侄的师父无机掌管大局,可血月族自祖师爷流传下来的规矩,需年轻一辈中文武胜出者为上主,统筹做主,长老们只能从旁辅助。”

    顾北话锋轻轻一转,语气加重,沉声道:“师伯刚刚的话想必是因为事况一时间太急才错说了,师侄想,师伯这样尊师重祖的人,不会第一个站出来破坏祖师爷立下的祖制。”

    顾北软硬兼施,好话坏话都留下了余地,可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任谁也不敢接着。

    道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在大脑充血,血液逆流的情况下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是道廉一把将他拉住了,给了他一个寒噤的眼色。

    道哪忍得住,实在没处发火,一掌劈下去,将身旁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树拦腰砍断。

    底下人摄于道的功力,忙不着痕迹的退离他一尺远。

    道廉恨铁不成钢的剜了道两眼,努力压制住心中烦恶,松了松僵硬的嘴角,侧过身向顾北道:“师侄的意思,去追叛逆之徒前,还要花费巨大的精力和时间重新举办一次上主之选?”

    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血月族的人自然听懂了道廉的弦外之音。

    顾北微然笑道:“师伯的话说的极是,事急从权,师侄有一个极好的主意,还望师父、各位师伯定夺。”

    “说罢。”道廉微拧眉头。

    “血月族几位上主备选人选如今都在这里,平日里的表现一一落在大家眼里,各人品行德操,文治武功想必大家心目中都有个高低,不如设几个暗箱,让血月族上下举行一次不记名投票,得票高者胜出若何?”

    道廉的心沉了沉,有一种一切皆在顾北掌握中的入彀之感。

    然自己刚才说话已经把重新举办上主之选这条退路堵死,顾北现在提出了一个最公允的办法,问题摆在这里,如若现在不按照顾北说的办,他又不能出一个更好的计策,日后他在血月族还有何威信可言?

    “我看此法甚好。”

    无机掩下眼中的情绪先开口,其余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遂都点头认可。

    道廉与道在众长老的许可下点不点头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然而为了与各长老站在同一阵线,自然是点头的好。

    暗箱设好,长老们皆守在暗箱旁,几位上主候选人站一侧,以术法封上眼睛,这样才不可能事先以法术看到纸条下面的字眼,以此推测自己的票数,若得票多的自然没话说,就是以防有人得票少,心有不甘,在选举结束前扰乱会场。

    纸笔分派到每个有选举权的血月族人手中,不准他们私下交头接耳,交换意见,以免有人趁机煽动民意,威胁选举人的自由选举。

    ‘叮’的一声磬声响,考虑的时间到了,人们纷纷写下自己心目中的上主,投入暗箱。

    待投票完毕,长老们在众目睽睽下写上各位候选人的得票数。

    在那声‘叮’的磬声后,白顷歌觉得血月族那些拥有选举权的人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种变化很细微,有些像她以前见过的某种表情,但细想下来,却又想不起来了。

    “夭夭。”白顷歌问白夭:“你说这回会否是顾北得胜?”

    顾北一千年来流放于北望沙泽,在血月族中的建树几乎为零,上回又为了小白主动弃权上主之选。

    血月族人只见到过一千年前顾北的血腥戾气,这一千年内顾北到底有没有在北望沙泽反思,改变性子,仅凭顾北上回回血月族住了几日,血月族人哪有时间对他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白夭摇头:“顾北胜算不大。”

    白顷歌心中涌动着一个困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顾北能赢。”

    白夭奇怪的瞅了瞅她,再向会场中看去,果然影壁上顾北的得票数较之其他候选人是云泥之别。

    惊讶了张大看嘴巴,白夭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小白,你怎么知道的..”

    一股挥之不散的场景重叠感在白顷歌眼前晃动,她按了按心思:“我就是有一种感觉。”

    白夭竖一个大拇指给白顷歌,赞叹:“也没见你占卜,凭感觉就能知道,我服。”

    白顷歌显然情绪不高,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海深处形成,一旦触碰,会让人无法自处。

    “你还记得来血月族之前我和顾北在马车上说的那些话?”白顷歌低低的问白夭。

    白夭的目光光顾着前面血月族内部选举,漫不经心应道:“正是呢,听不懂你们打的什么机锋。”

    “那你可记得他的思懿居?”

    白夭勾起好奇心:“和那场对话有什么关系?”

    “思懿,思懿,顾北思念的是一个叫苏懿的女子。”

    “苏懿?”白夭彻底不再关注血月族会场内的情况,完全被白顷歌的话吸引住:“我还以为顾北始终爱的是你来着。”

    “这事从头说起就长了,你认真听我讲完,我有件极重要的事要与你一起去做。”

    白夭很少见白顷歌神色如此郑重,也收起了顽劣之心,仔细听她讲述。

    “顾北原是林国的皇子公子凌,他的母妃与他的叔叔楚湘王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顾北母妃只当楚湘王为兄长,爱的却是林国当朝皇帝,也便是顾北的父皇。”

    白夭打断她:“接下来的剧情是否是楚湘王怨恨之极,起兵造反?”

    白顷歌惊疑不定的看了白夭一眼,白夭吃吃一笑,两只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儿,露出一排整齐的齿贝,抿嘴道:“这种戏码本狐狸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说了不少..”

    白顷歌哭笑不得,敲她一个爆栗,续道:“顾北七岁那年,皇帝生了一场大病,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到长安为皇帝祈福。

    正逢诸皇子夺嫡,平日在皇宫不好下手,这时出来了,皇子们大展拳脚,纷纷设谋,要除去最有竞争力的那几个皇子,顾北被人追杀,苏懿与她母亲救了他,而苏懿的母亲也在这场战斗中落悬崖死了。”

    “之后呢?”

    “当时苏懿小,并不认识顾北身上所穿的衣裳是林国当朝皇子才能穿的,只当他是一个被人劫道的公子哥。

    而顾北也灰心朝堂上的勾心斗角,骗苏懿说他只有孤苦伶仃一个人了,苏懿的母亲虽然是因救顾北而死,可苏懿没有怪过顾北,只怪害母亲落悬崖的那群坏人。

    苏懿终是可怜顾北,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

    白顷歌叹口气:“事情到这里结束已经很好了,可是皇帝放不下他这个孩子,派人四海八荒的寻他,终于楚湘王找到了他,把他们接回了林国。

    从长安到林国不长不短的距离,楚湘王成为了儿时的顾北最信任的人。

    实在很难想象,楚湘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令童年在阴谋诡计,流血杀伐中渡过的顾北打开心扉,信赖于他。

    而苏懿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王爷。”

    “这也就是为什么顾北在遭遇楚湘王造反,杀害了他的父母,苏懿之后想要以整个林国陪葬的原因吧。”

    “什么?”白夭吃惊道:“顾北要倾覆自己的国家?”

    白顷歌眸子里闪过一抹沉痛:“我被巫罗关进虚界,顾北为了救我,不仅掏空了国库,还搜刮了本就贫瘠的民脂民膏,才凑足了金子交付云深阁。”

    “顾北为何迁怒林国..”打击太大,心理变态,脑回路扭曲?

    面对白夭胡思乱想的表情白顷歌道:“楚湘王是爱顾北的母亲,但他同样深深爱着养他育他的林国,是以他起兵造反时尽量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这边造反,那边连掌灯的宫女都未惊扰,许是专程派人安抚过那些宫女,且对部下下了严令不许伤害宫内无辜人的性命。”

    “而且若不是深爱这个国家,楚湘王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的为了林国的发展鞠躬尽瘁,案牍劳形。”

第六十六章 黑衣

    “可是楚湘王都死了,顾北还要毁灭林国,这样做是不是太狠了点?”白夭撇了撇小嘴,无聊赖道:“冤有头债有主,再怎么说也算不到林国百姓头上。”

    “正是,所以我想让你陪我一块儿去林国看一看有没有我们可以帮上忙的。”

    “啊?”白夭没反应过来,指了指血月族投票的会场:“那这里不管了?”

    “以顾北的身手是断然不会让上官在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唯一的解释是他顾及着我才放走了上官,他既然有意放走他,就不会再让血月族的人抓住他,所以我们不用担心上官的生命安危。”

    白顷歌轻轻感喟:“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想要弄清楚到底上官和巫罗有无关系,既然他逃了,说明他确实就是那个与巫罗联手的害我的人,接下来血月族有顾北主持全局,我们就更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白夭眼中徐徐凝重:“当初上官送了你一颗如意珠,你未收,约莫那时候他就对你心存芥蒂了,才有了后来皓轩与白灵催眠我来害你的事,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皓轩到底是上官的人还是血月族长老的人。”

    “不管皓轩是哪一方的人,顾北都没有问题,况且还有老师在呢。”

    白顷歌的脸色微凉:“看刚才老师对顾北的态度,想是对这个徒弟有些灰心的,再怎么说,顾北都不该为了顺利推进他策划好的剧情而在事先没有对老师一一坦白。”

    是了,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是顾北在顺理成章的推进,而无机所认为的血月族的事不是他们所能控制的情况根本没有出现。

    枉无机还费尽心思的想保护她们三个小辈,不想让她们受到来自血月族内部任何不确定的危险,却没想到顾北才是最后的大赢家。

    “顾北提出要投票选举上主,老师是第一个答应的。”白夭劝她:“老师护短你也知道,顾北是他唯一的入门弟子,怎能轻易说断就断?”

    白顷歌‘恩’了一声,说明无机虽对这个徒弟有些灰心,却还没有到失望的地步。

    两人收了虚体,与清云一路往林国方向去。

    路上白夭毫不含糊的问白顷歌如何对顾北与林国的事如此熟悉。

    白顷歌纾缓的躺在云朵上,头枕在双手上,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我与你们一道往血月族去坐在马车里时手中拿的《笑林广记》?”

    “自然记得。”白夭嘟囔:“不会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弯弯道道?”

    “苏懿的一缕灵识藏在那本书页里,我所看到的书中所记载的文字和你们看到的笑话不一样。”

    白夭惊的坐起:“你看到是顾北、苏懿、林国的所有事件,而我们看到的是一则则普通的笑话?”

    白夭咋舌:“我和顾北这么两个大活人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按说这种小伎俩以你们的功力是完全可以察觉的,可是苏懿的灵识早就没有了灵气,只剩下了和文字一样的死寂。

    这么说吧,她的灵识微弱到只能改变书上的文字。”

    “也就是说她的灵识虚弱到相当于没有的境地了?”白夭皱眉:“怪不得我们察觉不出来。”

    “恩,请我们去林国帮助那些老百姓是苏懿最后的请求。”

    白夭沉默了半晌,凉风袭过,她幽幽道:“也不知苏懿如今投胎转世到那一户人家了,只望她今生莫要再如此坎坷。“

    “恩。”白顷歌不想告诉她,苏懿再没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她与魔鬼做交易,自然要付出代价。

    脚下阴雨绵绵,民生凋敝,破壁残垣,饿殍横生。

    白顷歌的白衣,白夭的红衣与这里的破碎凋零格格不入,走在街上好比两块待宰的肥肉,立马就有一大批乞丐围上来讨要吃食与银钱。

    白顷歌与白夭若给了,定会引来愈来愈多的乞丐,严重的还会招人眼红,惹来杀身之祸,虽然她们不怕,但少惹事上身明显要利于行动些。

    若不给,看着他们瘦骨支离,饿的摇摇欲坠,两眼发绿的模样又实在不忍心。

    略一踌躇,一辆马车从道路中央疾驰过来,冲散了人群,白顷歌二人赶紧避开,前面一个在路中央饿的半死的小孩吓懵了,估计就算没被吓到,也饿的没力气逃。

    这种场景她听书时常常听说,此时去救这孩子的定然是个白衣,那孩子将来长大相貌不俗,能力非凡不说,且会死心塌地跟着救他的那个人。

    白顷歌虽听得多,却是第一次真实遇上这等事,正待上前去救,不想她才飞身,那孩子就中途被另一个穿黑衣的人救了。

    白顷歌保持着飞身的姿势在半空里尴尬的停了两秒落下,尴尬的摸摸鼻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戏文不可信?

    非也,这只是说明了她不是戏文中的女主人公..

    白夭跑上来,打量了她两眼:“小白,孩子得救了你貌似不怎么高兴啊?”

    白顷歌忙否认,她怎么可能有此等蛇蝎恶毒的念头,她不过是在想自己不是戏文中女主人公这件事..

    那黑衣一个干净漂亮的旋身,抱着那孩子轻巧落在地上,那孩子果然涕泗横流,跪着求那黑衣人收他为奴为侍,当牛做马,反正这意思就是今个儿本小爷看上你了,你不收我留在身边我就死赖着不走了。

    那人黑衣蒙着面,站在那里不住劝说小孩儿另寻他处,想抽身来个轻功飞走来着,那小孩死死抱着人大腿,打死不放手。

    白顷歌想起楚离也爱黑衣玄衣之类的衣裳,反正一天穿成个黑漆漆的,自带一圈我高冷我怕谁的气质,对异国他乡骤遇黑衣,突生亲切之感,很不要脸的上前套近乎。

    “尊驾好身手。”白顷歌依江湖规矩对他拱了拱手:“白顷歌,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那黑衣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一副我高姓大名管你什么事,没见我这儿正麻烦,你还来这儿给我添不痛快的表情。

    这黑衣人心肠挺好,那小孩他只需轻轻抖一抖腿就可以甩掉,可他愣是苦心婆心的实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政策,想来是看这小孩本就羸弱,他抖腿没事,怕抖完了伤着小孩。

    “我看这孩子挺知恩图报的,兄台一个大男人,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不如收下他?”白顷歌笑眯眯的弯起好看的眼睛。

    本姑娘和你好好说话,你不理就算了,还一副欠揍的眼神怎么回事?

    果然,那小孩听她这轻飘飘的一句劝说,登时撕心裂肺的哭成了泪人,哭的那个壮观,堪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那黑衣怨恨的瞪了一眼面带微笑的白顷歌,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间溢出:“别哭了,我带上你就是。”

    那孩子小是小,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一溜烟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狗腿的说:“大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姓楼名小笛,大人怎么唤小人都行。”

    白夭跟上来,看了一眼那黑衣,拉扯白顷歌背过身悄声道:“小白,你这改节易志也太快了,楚哥哥怎么办?”

    白顷歌白她一眼:“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就改节易志了?”

    “你确定不是看上人家了?”

    白顷歌无语:“我看上了人家你又怎么滴了,我又没嫁给楚离,怎么就算改节易志了..”

    话说在林国这个弹丸之地遇到这么一个身手不凡的人,不弄清楚对方身份说不过去啊。

    白顷歌也不单是看上人家黑衣不是..

    白夭嫌弃的瞧了瞧白顷歌。

    黑衣带着个饿的两眼发昏的拖油瓶实在使不开身法,只能慢慢的走,转过街角,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街角那边是地狱,街角这边虽连秦国的紫京小城都比不上,可在林国来说,已算得上天堂了。

    黑衣找了一家看上去可可的客栈,给拖油瓶叫了一桌子的菜。

    拖油瓶感动的眼泪汪汪,一边哭一边往嘴里猛塞食物。

    白顷歌三人也走进来要了几样小菜,白夭正巧和拖油瓶坐个对面,瞅着他那样胡吃海喝的,悄悄对白顷歌道:“这样吃法,万一吃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好?”

    白顷歌喝了一碗浓浓的鸡汤,放下掀起的一角面纱,对白夭道:“饿你个几千年,看你还在这里瞎操心。”

    清云附和:“就是,夭小狐,你还是操心操心怎么拯救林国成千上万处于水深火热中的黎民百姓实在。”

    白夭吐舌头,想就着咸菜吃了几口粥,无奈面纱碍事,嫌麻烦,端起粗瓷碗又放下:“想办法这种费神思精力的事,既然小白在还需的我亲自出马吗,到时候我只需动动手指,在旁边帮小白做做铺桥搭路这种体力活儿就够了。”

    “你是说你既文且武,上君在就是她想法子,你动手,上君不在,你既能想法子又能动手?”清云翻翻白眼:“你还能再要点脸不?”

    白夭故作娇羞学东北话道:“你咋这么了解俺的心思呢?”

    清云猝,享年十万岁..

    楼小笛用饭间,黑衣嘱咐店小二烧两锅热水,为楼小笛备两套合身的衣服,说完便起身向楼上住房走去。

    白顷歌见机会来了,不慌不忙招手让掌柜过来。

第六十七章 得报

    “姑娘有何吩咐?”掌柜笑容可掬。

    白顷歌压低声音道:“刚才上楼的那位客官叫什么名字?”

    掌柜疑惑的瞟了她一眼:“姑娘问这个作甚?”

    白夭干脆利落的说:“这位姑娘看上那位了,掌柜的何不成人之美?”

    白顷歌在桌下狠狠踩了白夭一脚,笑脸相迎:“掌柜看小女子长得像坏人?”说完还装嫩的眨了眨眼睛,恶寒了白夭一身。

    掌柜的笑嘻嘻道:“姑娘貌如天仙,自然不像坏人。”瞅了瞅周边,楼小笛还在吃饭,捏着嗓子,放低音量道:“那位客官在簿上登记的名字叫沈雍正。”

    见白顷歌沉默不回,掌柜的主动多说了两句:“小老儿听说沈姓在桑国可是皇亲国戚才能拥有的姓氏。”

    桑国的皇子或贵族,来林国这个动动小指就能推翻的国家做什么?

    白顷歌掏了几两银子谢掌柜,掌柜的眉开眼笑的去了。

    白夭喝完最后一口粥,摸了摸肚子:“这回事情不定怎么复杂呢。”

    “贺姐姐,沈珩真的会来林国?”沈南至跟在九香身旁,走在兵甲齐整的林国街衢上。

    深夜的风冷侵骨,贺九香的笑容比这风更冷:“沈珩(heng 二声 玉器名)与林国的相国杨国桢勾结已久,如今皇帝病重,是诸皇子夺嫡的关键时刻,他一定会来林国与杨国桢商议如何对付其余皇子。”

    “可是这种事他随便派个亲近的大臣或死士就好了,何必亲自出马?”莫说林国的相国不够资格,就是林国的皇帝也不够格。

    “沈珩这个人做事谨慎,性子多疑,若是寻常事便交予底下人去做,只是这关乎能否夺嫡成功的大事他万不会假手他人。”

    这附近几条街衢是王公大臣的府邸集聚处,是以周边派了重兵把守,普通百姓万不敢靠近半分,一旦接近,以如今国内形势的严峻,遇上了可疑分子便格杀勿论,所以他们二人一路走来街道甚为太平。

    贺九香化装成男人,与沈南至都做的公子哥打扮,那些卫队对于深夜出来寻花作乐的公子爷见怪不怪,并不上前盘问。

    沈南至忽地住脚:“贺姐姐,你真的相信是沈珩陷害了贺家与二哥?”

    贺九香的嘴角刻了几痕凉薄笑意,眸子里染尽冰霜:“南至,你如不信,又何必与我一同走在这林国大街上?”

    沈南至低头,脚上不再是僧人穿的芒鞋,而是富贵公子才穿的月白色八宝青稠面双梁鞋,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在眼前重新聚成一副画面。

    他的母妃不过是尚衣局最卑贱的绣娘,皇帝醉酒,偶然临幸怀上了他,之后便彻底遗忘,死的时候母妃难产,太医院所有太医却全部在皇后的寝宫伺候即将出生的嫡长子沈瑜。

    母妃生下他就死了,没有皇帝的照拂,儿时他所受的待遇还不如一个小太监。

    直到遇到了二哥沈雍端。

    二哥的母妃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华妃,而他本人更是耀如明珠的存在,五岁无功勋无建树未成家仍被封亲王。

    二哥拉拢他这个最不起眼,毫无靠山的十三弟对他的夺嫡之路毫无帮助,可二哥还是对自己照顾有加,让自己度过了一个温暖正常的童年。

    贺姐姐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二哥的人,时隔十年,他已出家为僧,对世事淡泊了许多,可她仍怀着强烈的恨意想要手刃沈珩,即使她只凭着一张信笺上的只言片语,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沈珩就是当初陷害贺府与二哥的人。

    “贺姐姐,我听你的。”

    贺九香抚了抚沈南至的头,语气柔和了几分:“即使出家,面临着普宁寺上下僧人的非议,你也未曾改名,很好,你二哥泉下有知,会欣慰许多。”

    沈南至登时红了眼圈,父皇对他忽略到他长到两岁都没个名,后来二哥发现了他,为他向父皇求名,父皇根本懒得想,让二哥随意起,二哥想了几日说,熏风南至,荣华九秋,南至二字甚好。

    “再往前就是杨国桢的相国府,行事要十分小心。”

    两人隐在夜色里静待沈珩的到来。

    深夜,相国府仍灯火通明。

    到了四更时分,一个全身黑衣带着蒙面的人终于悄悄潜入相国府杨国桢的书房。

    贺九香一双浅褐色的瞳孔逐渐染为水银色,将书房内黑衣人与杨国桢的互动看的一清二楚。

    那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他那双冷清的眼睛贺九香不会认错。

    绝对是沈珩!

    为了保密,二人不会让人走近五尺之内,即便是死士也不行。

    杨国桢的家丁和府军不足为惧,沈珩的死士一定在不远处保护他,现在不动手,等两人密谈完毕,那些死士就会寸步不离的守卫主人。

    贺九香等了十年才有这一个机会,死死按捺住心中翻腾的恨意,手腕一翻,一把紫幽玄水银针攥在手中微微发抖。

    不能再等了,贺九香银针掷出,所到之处化为一丝丝细如牛毛的银雨,以精准的角度向沈珩的几处死穴飞去。

    那把银针如泥牛入海切入沈珩的几处大穴,银针上涂有剧毒,神仙难救,不过一刻钟功夫,他就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杨国桢面前。

    绸缪多年的大仇一时轻易得报,贺九香既兴奋又心酸,既想狂笑又想狂哭。

    雍端你看到了没有,我杀了沈珩!

    “贺姐姐,不好,快走!”沈南至一把拽住贺九香向相国府外退。

    贺九香沉浸在大仇得报的狂喜狂悲之中,任由沈南至拉着,如一片枯叶随风而去。

    有人竟敢在相国府行凶,杀的还是自己以后的大靠山沈珩,杨国桢一阵眩晕,片刻后思维才有了回转。

    此事不宜大肆宣扬,就谈不上动用府上的卫兵家丁,杨国桢忙召集死士不动声色的去追凶手。

    白顷歌与白夭跟在沈珩的身后,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哪跟哪儿沈珩就不知道遭哪个道上的杀了。不过看那背影和身姿走法,那男人像极以前认识的一个人,那女子却不知是谁。

    白夭觉得此事甚无趣,慨叹道:“我听说过话多的死得快,人长得帅容易给贼人惦记上,还没听说这人行事神秘了,穿着一身黑衣到处晃荡也死的快。”

    “快走罢,呆会给相国府的死士遇上了岂非又要不清不楚的打一架?”

    两人回了客栈,白夭想到楼小笛今日才认个主人这还没捂热呢主人就死了,心中很不是滋味,于是和白顷歌商量:“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若给些银子让他一个人在外闯荡,无异于把他往火坑里推,小白你说呢?”

    白顷歌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道:“依我说,沈雍正是人族的人,楼小笛也是人族的人,所以沈雍正带上楼小笛没问题,但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仅你身上的妖气他都承受不了,你还想让我们带上他?”

    白夭...

    白顷歌凝眉说:“这样罢,我们拿些银子给这里的掌柜,让他顺便照顾楼小笛,再多多教他一些防身的拳脚,不至于吃太大的亏。”

    白夭想了想也没啥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两人议定,白顷歌当即研磨着笔为楼小笛写基本的防身武谱。

    白夭站在她旁边瞅着颇觉无聊,没话找话:“那你想好如何救林国的百姓了?”

    “仅仅保护林国百姓简单,可苏懿的心愿,明显是不想让林国百姓流离失所,求他国兵力庇护,九洲之上,土地被各国一一瓜分,大国吞并掉小国不仅是想得到小国的土地,更想得到小国的子民,以世代奴役。”

    白顷歌停了停笔才又写:“这也是为何纵然国破家亡,林国大部分黎民也不愿逃亡他国的原因,到了像秦国雪国桑国这样的大国家,他们就失去了作为市民的权利,只能成为他人奴隶。”

    白夭才一手端着茶杯,咳咳呛了两口水:“顾北虽不是林国的皇帝,但林国皇帝受制于顾北,你想改变林国现状,为何不先做通顾北的工作,直接作用于林国皇帝,反而绕这么大圈子,先到林国?”

    “顾北那人的工作你做的通?”白顷歌斜睨她。

    顾北是恨不得置林国于万劫不复之地的人..

    是煞费心机,是苦心孤诣的想毁灭林国的人..

    白夭额上冒两条黑线,算了,撇脸:“此路不通,我们再说另一条路罢,不过我们在林国只能算外人,以何种身份劝说那些关系网错综复杂的公卿将士结成同心,逼上痛改体制?”

    白顷歌为白夭拍背顺气,笑道:“我又没说要走这两条路。”

    .....

    不走这两条路你还有其他路可走?

    白顷歌指了指清云道:“清云已睡了,我们也先休息,养好了精神才能做事。”

    白夭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存了两分疑惑,四更已过,确实很晚了,白顷歌说完就躺上床闭目睡去,白夭把她扒拉到里侧,也和衣将就睡下了。

    第二日清云起了一个大早,把白夭从床上拽了起来。

    白夭打着呵欠往床上倒:“清云,我还没睡好。”

    清云变了一只手戳她的脑勺道:“洗洗就清醒了,上君说待会儿我们去干大事。”

    “什么大事也得睡好觉再说..”白夭死命抱着软枕不放手。

    白顷歌端了一笼肉包子,两碗白粥进门,向清云道:“你别管她,吃完了我们先去,日后能不能再见是其次,莫扰人清梦是大事。”

第六十九章 更迭

    二月豆蔻不及你金戈铁马一身甲胄。

    你许的执手如一支掩埋入尘埃的箜篌。

    花笺成烟,可笑最后一眼你无言。

    三生痴候,蔓生的草木及腰。

    他人笑我,青衣剑冢回音杳,情深几许是虚妄。

    惊鸿照影不透,支离流年谁来守?

    影难成双,蝶断了翅膀。

    一叶扁舟,一世认定一个人,说覆手,便倾覆了所有。

    从此是碧落黄泉各一头。

    枯木长在哪一畔,如今又是哪一种纪元?

    回首不堪。

    竹枝曲,斑竹枝,一曲一曲成离殇。

    你从未饮过我劝你的一杯酒,纵朱弦弹断,你无醉意,执意不停留。

    看他人年少,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千树繁花,清景无限。

    落日残霞,轻烟成暮,飞鸿掠过,小儿嗟呀。

    而我少年,最后的执念竟是你不能实现的永远。

    天将暮,雪乱舞,半城柳絮叹别离。

    梧桐夜雨,浇下一世寂寞与寻觅。

    我纵执笔,写一曲相思又何意?

    不如打翻墨砚,湮灭这三世魂牵。

    “好曲子。”古筝音落,一把温润的嗓音从竹帘外漫透而来:“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幻姬可担得起这几字。”

    白衣蹁跹而入,那女子和一万年前一模一样,岁月不曾使她苍老,却让她更添了几分温纯如水的静和。

    “上君。”幻姬莲步轻移,为她斟上一杯酒:“万年不见,你容颜依旧,令人羡艳。”

    烛光潋滟,玫瑰娇丽,却比不上她容貌的一分美艳,一万年前她站在梨花树下,好一副艳色绝世的貌,美不胜收的眼,一万年过去,她的眉角竟也添了几分风霜与纹路。

    白顷歌接过饮尽,也为她倒了一盏:“幻姬可曾听说云意春深,长生寂寞,这一万年都不变化的容颜要来却是烦恼呢。”

    “自古以来多少人追求长生不死,上君何必自薄?”

    幻姬一口饮尽她递的酒,唇角缓缓绽出一个瑰姿艳逸的笑,抬起眉眼,一帧帧的仿佛是一个极美的慢动作,魅音婉转:“云意春深,长生寂寞,上君找过云深阁?”

    白顷歌慢慢的瞧了她一眼,旋即嫣然一笑:“云深阁的价格岂能是人人都能请得起的,此次来,正是想请教幻姬,云深阁吞下的金子可否有法子让它吐出来?”

    幻姬欠白顷歌一个人情,对白顷歌承诺过只要她说出一个她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她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幻姬放酒杯的手滞了一瞬,尔后重新放下,莞尔道:“上君的胆子太大了,上回幻姬听说上君救了神族的一个觉醒者,失去了五万年的功力,以上君现今的能力绝无可能从云深阁口中夺金子。”

    这是拒绝了。

    白顷歌本就不欲要幻姬去做这件事,她不过是事先试探一下以幻姬的能力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她跪坐在小案上旁,用热水烫了一盅酒,顿时酒香四溢:“那再请教幻姬一句,若我有了金子,幻姬可否为我买到价格公允、足够多的粮食,且帮忙暗运出浅月?”

    幻姬另倒一(yi 二声)冷酒,这回倒是应得爽快:“可矣。”

    白顷歌从虚界中送出十箱金子:“不知幻姬几日能成?”

    幻姬起身,水袖轻拂,霎时间一个屋子里金光璀璨,耀人眼目。

    “这恐是摇光山所有的家当了罢。”幻姬唇角浮出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三日后子夜来取。”

    白夭喜暖酒,白顷歌把烫好的热酒给白夭,然后侧身道:“静候佳音。”

    白夭喝完酒,白顷歌和清云已走出老大一截,忙放下酒杯前去追赶。

    出了长樾(yue 四声)阁,白夭呼出一口气:“小白,话说你和幻姬说话非的这么一来二往的装十三嘛?”

    白顷歌十分理解白夭心情:“这样吧,下回你来和幻姬打交道。”

    白夭两只小手乱舞,拒绝:“算了,我想装不也没你老那气质不是。”

    “老身这气质招你惹你了?”

    “没有没有。”

    “咦..”白夭缩在白顷歌身后嗓音抖了抖道:“小白,我们是不是夜路走多了撞鬼啊,那不是昨晚死在我们面前的沈雍正?”

    树影参差不齐的光影中,那人黑衣凛凛,站在白如玉的街道上,仿佛在等谁。

    白顷歌对白夭此举表示:“你是妖,他是鬼,你怕什么?”

    “不能这么说呀,我是妖,好歹是活的妖,他是鬼,是死鬼..”

    “死鬼..”清云捧腹大笑。

    白顷歌也给逗笑了:“这样好了,我先上前看看,许是人家有未了的心愿才徘徊在人间呢,让清云护着你躲在角落如何?”

    白夭立刻点头如捣蒜,拉着清云脚底抹油跑了。

    白顷歌认为此时此刻走上去已经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了,遂飘了上去,抱拳道:“兄台,你还有何未了之心愿,老身,不,小女子可代为..”

    一句话还没酸完,那黑衣人一把她拉入怀中,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人哑然笑道:“小歌。”

    白顷歌从某人怀中探出脑袋,狐疑道:“楚..楚离?”你不是有事去一段时间么,如何到浅月来了?

    她翕合的樱唇下一秒被他堵住,薄唇覆上,有丝丝凉意,那凉意却不甚深,如炎夏的一块凉玉。

    唔..

    不必见面就吻吧..

    这什么情况?

    遇上红粉佳人没追上失恋了来她这儿刷刷存在感?

    还是半途遭劫道?

    中午没吃好?

    白顷歌目眩神迷,与他的唇舌含糊不清的缠绕在一起,两只手不安分的在他脸上扒拉。

    经过前几次非正式的接吻,白顷歌总结出一个道理,和美人接吻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能在接吻的同时享受下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是极赏心悦目的事。

    所谓不看白不看说的是这个道理来着。

    正待取下他遮了半边脸的面具,让自己的人生充满一种这人怎生的如此好看,赚大发的赶脚,楚离却貌似无意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温暖的相扣,白顷歌想想这样也挺好,不揭他面具便是,这揭了岂不暴露出了她这爱美色的真面目,呵呵呵呵..

    白夭和清云发现原来所谓的鬼是楚离之后,还亲眼见证了两货在大街上当众亲吻的香艳剧情,好吧,这个众只有她们两位,但是但是,这确定不是要虐死单身狗的情节?

    清云正义凛然的说:“夭小狐你好歹还有个夫君鬼溟,还有个爱女鬼,我才是真正的单身好么?”

    自从楚离告诉她他不是五万年救她的那个人之后,白夭经过这么多时日释怀很多,对楚离与白顷歌在一起的事实也没那么难过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时刻?是捍卫自己单身权利的时刻!

    白夭义不容辞的澄清自家身份:“清混蛋,你别信口雌黄,本狐一向光明正大,光明磊落,何时冒出个夫君和爱女来了,那是他们乱认亲戚,乱认的!”

    清云拿出了水军掐架的姿态,抱着胸高冷的呵呵一声:“你说为何鬼溟父女不认其他人,就人你呢?”

    “所谓空穴不来风,你就认了得了。”

    白夭豁出去了,先冷冷的鄙视了清云一眼,掐架谁不会啊,和你掐我有输过?

    “一切没有经过论证的言语都是纸老虎,我只问,你说这句话有经过实践和论证?”

    貌似没有..

    清云输的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白夭像只得胜的公鸡,倨傲的抬起下巴看着清云,在和他大眼对小眼的互相瞪了一会儿后,有那么一瞬又觉得没啥意思了,又不想亲自瞅着大街上那两人接吻,于是没话找话:“说起鬼,我记得上回她要吃烤鱼,貌似没得逞。”

    没吃成就没吃成,还得逞,你以为是阴谋还是阳谋,清云输了刚才那一局,此刻好胜心腾腾升起,给她一个凉飕飕的眼神。

    白夭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画圆圈:“这样罢,我有空学一学如何做烤鱼,清云,你教教我。”

    “你何时对小包子这么侠骨柔情了?”清云怀疑的瞟了瞟她。

    不知为何,对鬼溟还能冷起心肠,对鬼这丫头就软了,白夭在圆圈上面令画了几瓣椭圆形的花瓣:“毕竟唤了我许久的娘亲不是?”

    “楚公子走了,我们出去罢。”清云率先飘了出去。

    白夭没想到楚离神龙见首不见尾,来了马上又去了。

    望了望寂然无声空无一人的街道:“楚哥哥怎么这就走了?”

    白顷歌:“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来的突兀,去的也突兀...

    白夭..

    三日后,白顷歌准备前去收粮草。

    幻姬是个靠谱的人,不知道哪里的门路,准备了足够林国上下撑五个月的粮食。

    白顷歌全部收入虚界,向幻姬道了声谢,别无话说。

    走之前幻姬道:“情债两清,各不相欠,下次见面,我们是敌是友难说,此去珍重。”

    白顷歌顿了顿身影,随后与白夭乘清云而去。

    到了林国,白顷歌于深夜找了一个乞丐,给了他一小袋粮食。

    乞丐千恩万谢的去了,随后坊间流传一个传说,上天派来拯救林国的神使,谁去她那里谁就有粮食。

    那些得到神使眷顾的人都得到了足够饱肚子的大米,随之闻名而来的人则越来越多。

    如此一个月后,神使见时机成熟,召集了林国上下的平民百姓于都城梨月相见。

    自此,舆论已经酝酿的很好,事实让受过神使恩惠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

    人海浩瀚,如满天星辰。

    白顷歌一身恍如天神的白衣,立于梨月上空,脚下踩着一朵散发着五彩光芒的云朵,身旁是一个恭立的玉女。

    “吾乃上天神使,林国暴政,上天已知,当朝皇帝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永怀悼叹,若附渊水。搜刮民脂,令人发指,其咎皆在帝助不逮,上天之意,当推陈出新,更迭朝代,以救黎民于水火!”

第六十八章 粮草

    “这是何意?”白夭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跟着我们走不就知道了?”白顷歌闲闲的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子,顿了顿,神色微沉:“今日之后我们或许不会再回这里。”

    “可是你昨晚还说要教楼小笛一些拳脚功夫呢。”白夭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

    “我已绘了一本适合他练习的武谱。”

    “什么时候绘的?”白夭一脸的下床。

    “你以为上君和你一样贪睡啊。”清云趴在云窗之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挤兑她。

    白夭洗漱完毕,拍了拍脸,清醒了些,向清云道:“说起这个,你貌似比我贪睡吧,你也好意思这么说我,昨晚可是我陪小白去相国府的..”

    清云‘哈哈’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你快用餐,用完了我们好出发。”

    白夭向它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探手往桌上拿了一个肉包子吃了两口,另一只手伸向白顷歌,笑靥如花,露出迷人的小酒窝:“小白,我可否看看你编的武谱?”

    白顷歌从袖中掏出武谱给她。

    白夭一壁咬包子一壁认真翻看武谱。

    “如何?”白顷歌挑眉。

    “极好,这武谱适合初练者学。”白夭的脸颊一鼓一鼓的:“这包子不错啊。”

    “那我去找楼小笛。”白顷歌从她手中抽回武谱。

    抬腿未走两步,门外店小二敲门:“姑娘。”

    白顷歌与小二碰个正面:“何事。”

    店小二手中小案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盘包子和一碗白粥,不好意思的如实说道:“照姑娘的吩咐去给隔壁的小爷送早饭,可那位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走了?”

    店小二为难的看着手中的包子:“这..”

    白顷歌略沉吟才道:“包子打包,我们带走,粥就不必了。”

    “得了。”店小二噔噔噔的下楼去了。

    白夭上前摸着下巴沉思状:“可惜小白你辛苦编的这本武谱,你说楼小笛在这乱世之中还能去哪儿?”

    白顷歌摇头,她又不是神算子,还能算的出来。

    街衢萧索,街面上的店铺零星,所卖的东西更是少之又少,大街上到处都是饿死的人和即将饿死的人。

    “我们要去哪儿?”白夭骑在白马之上,一身红衣烈烈,在这沉暗破败的街道上成为一道鲜明的风景。

    天色晦暗,白顷歌的白衣在晦涩的天空下黯然了几分:“小国寡民,国库已空,物产贫乏,粮食短缺,你说我们去哪儿?”

    “如今九洲上能解林国燃眉之急的也就五大强国了。”

    白夭有气无力道:“不过这五大国可是联袂发布过玄皇令追杀我们,害的我们现在到九洲上行走都如过街老鼠,连面纱都尽量不摘,你确定他们还能借钱借粮给我们?”

    借..

    借尸..

    在为林国解决粮草之前得先去林国的坟场看看。

    若遇上了巫罗,即使不能让他停手,也要叫他忌惮着,不然她那边去弄来了粮草,林国这边国内一个小孩儿不剩,她这事儿就做的太没水准了。

    白顷歌敲敲脑袋,灵光一现:“我想起一件事来,今晚你随我去一趟。”

    “什么事?”白夭好奇。

    “你尽管与我一起去便是。”未免她害怕,半路上撂挑子,还是先瞒住再说。

    是夜,月满中天,光华如水,凉如薄冰,马匹一接近阴森森的坟场,白顷歌就在马屁股上使劲拍了几下,马匹嘶鸣几声,一路绝尘而去,三人隐藏在一株百年大树后。

    “我们来坟场做什么?”凉飕飕的冷风袭来,白夭两排牙齿不住打颤。

    “在血月族上官无故失踪半日,侍女身亡,我便派了金羽在他身上,却没想到金羽暗地调查到了巫罗身上。

    金羽发现他在常在小国盗掘坟墓,控制里面的尸体抓掠小孩,囚禁那些孩子,让那些小孩儿自相残杀,仿佛是在制作一个极可怕的邪术。”

    “所以你要来坟场?”白夭没出息的揪紧白顷歌的衣袖。

    “我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些什么,放心,上回是你出其不意的袭击了我,巫罗才得逞绑了我,这回我们双剑合璧,不用怕他。”白顷歌温和的说。

    “你以为我怕那个老妖怪?!”白夭翻个白眼,丢开白顷歌的衣袖,霎时有了底气,气鼓鼓道:“上回他利用了我,这回遇到他要他好看!”

    激将法用的甚好,白顷歌在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笑盈盈道:“既然如此,我们安静等着,如今晚真遇上巫罗,就看你的了。”

    白夭心里打鼓,但为了保持自己的形象,扭头哼了一声。

    到了午夜,一个身着红白火云纹袍的老者从一辆青帏小油车中走出,惨白的月光下,只见他苍老的手掌上放着一只小瓶,在坟场中来来回回的走了几遍之后,选定了一个坟墓,将小瓶中的液体倒在坟墓之上。

    双手捻诀,一股青烟从刚才倒液体的地方冒起来,他的嘴皮快速的念着什么,只听一声爆炸巨响,土崩瓦解,一具绿毛尸体从棺材里走出来。

    白夭惊的眼珠子都掉地上了。

    她头一遭亲眼看见有人从棺材里掘尸..

    白顷歌悔之,真不该为了看古书上记载的古法在现实中的实操运用而纵容巫罗从棺材里起尸,现在要对付的可就是一个人一具尸了..

    正待祭出白绫,大喊一声‘兀那老贼,慢着!’之类的豪言壮语以壮气势,结果还没等她动手,一众带着鬼面具的人便悄无声息的包抄了过去。

    巫罗大约是时时防着有人来打扰他的计划的,对突然而至的鬼面具竟没有慌忙应付。

    那边斗的火热,巫罗以一敌百,白顷歌和白夭在旁抱着胸神同步的看武打戏,蹲着看不过瘾,两人还随意变幻姿势。

    清云对此表示你们好歹上前搭个手啊。

    两人瞪他一眼:“是敌是友都不知,搭错手你负责!”

    好嘛。

    双手从天黑打到天亮,再从天亮打到天黑,和打不死的小强一样。

    白顷歌和白夭躺在树上懒懒的打个呵欠,从虚界中取了一包瓜子,一边嗑一边闲聊。

    到了第三天清晨,鬼面具这一路人中加入了一个实力明显甩其他鬼面具十条街的人,这场武打戏才终于分出了个优劣高下。

    巫罗召集了方圆十里的毒蛇蟒虫做帮手,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到了傍晚时分,早上加入的鬼面具一剑刺去,正中巫罗喉咙,巫罗一下子钉在十里外的大树之上,大树应声倒下,吓得白夭手中的瓜子落了一地。

    其余的鬼面具都飞奔过去瞧巫罗死绝了没有,最后留下的那个鬼面具向她们的方向投了一瞥,白顷歌三人的身子同时僵了僵。

    有一句话说得好,能保密的永远是死人,他们人多,而且磨工甚好,若被这鬼面具发现了,巫罗就是最好的例子,就算她们侥幸逃生,这苏懿交代的事情还未开始做呢,反而给他们缠个几天几夜的,她们还要不要活了..

    所幸那鬼面具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早有其他鬼面具架着巫罗的尸体跪在他面前:“大人,死了。”

    那鬼面具冷冷的点了点头:“用化尸散,毁掉他的尸骨。”

    跪在地上的鬼面具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撒在巫罗身上,巫罗的尸体在一刻钟内化为一滩血水。

    话说鬼面具们真正的是些个负责任的人,一直眼睁睁的看着巫罗的尸骨完全消融与坟场才如魅如影的离去。

    绑了她两回的巫罗就这么给人杀了,白顷歌走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始终不相信,最后问白夭:“夭夭,刚才那个人真是巫罗?”

    白夭合了合眼,然后睁开:“好像真的是。”

    “那些鬼面具为何要杀他?”

    “不知哇。”白夭的眼神有些痴惘,盯着脚下的血水说:“不过人还真容易死呢。”

    “是了。”白顷歌神色寂寥,站在空旷的坟场里,夜色降临,忽地觉出一些冷来。

    一声‘叮铃铃’的鸟鸣传来,白顷歌的手不由自主的发了一下抖。

    再想细听,鸟鸣已消失不见。

    福至心灵,她忽地想起那日在血月族顾北提议投票选举上主的事,缓缓的张了张口,她向白夭道:“你听到刚才那声奇异的鸟鸣没有?”

    白夭蹙眉,摇头。

    一股无法抑制的冷流在血液中淌过,白顷歌的脸色如雪白的纸一样骇人,如果她没有猜错,顾北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白夭与他相识千年,他却丝毫不念旧情。

    顾北站在不远处的古木之上瞧着白顷歌,不知为何,即使离得这样远,他也仿佛看出她对于巫罗的死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快乐。

    他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血月族上主,可他何尝稀罕过这个职位,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更好的保护她。

    伤害过她的他一一为她除去岂不是很好?

    但她如今,为何看起来没有那么高兴?

    “小白,你怎么了?”白夭上前为她捂了捂手:“好凉啊。”

    温暖的热度从白夭的手上传来,白顷歌心口涌动着暖流,唇畔却挂一丝惨笑,既然巫罗无法在林国作恶,对林国小孩儿下手,她也该做正事了:“我们回摇光山拿上回未用的丹药去换钱,应该也够林国的百姓支撑一段时间了。”

    白夭凝眉,被白顷歌抛出的这个问题难住了,自动忽略了她唇际的惨意:“即使我们有钱,九洲上谁肯卖粮食给我们?”

    要知粮草是国之命脉,受国家严格管制,普通的商人手上没有能救一国民众的粮食,若她们到处去普通店铺中收,不仅会浪费巨大的时间精力,而且会引起那些国家里暗探的注意,惹来麻烦,况且林国的情况不允许她们这么磨叽了。

    大批的粮食只能掌握在皇帝御批的皇商手中,而皇商,怎肯随意私卖粮草给她们?

    “到浅月,找幻姬。”

    白夭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拍了拍脑门:“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如果是幻姬,她定会遵守当初的承诺,帮她们这个忙。

第七十章 成全

    手心还留有三日前抱过她的余温,唇畔上有那时吻她时的香甜之意。

    顾北站在梨月最高的阁楼上,望着离他很远很远的白顷歌,想起那一夜的亲近贴切,有一种离她很近的感觉。

    九洲大陆历史悠久,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传统文化已侵润到每个读过书的文人骨子里。

    且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想要用那些酸腐书生来造反已经是不可能。

    而当朝皇帝掌控在他的手中。

    白顷歌以上天神使的身份煽动饱受国家摧残,忍饥挨饿,一贫如洗,流离失所的底层百姓揭竿起义是很明智的选择。

    大多数的下层百姓未受过高等教育,十万年前是崇拜神明,神族陨落,现在是膜拜上天,而她作为上天神使,又切实帮助过那些挨饿受冻,无米下锅的百姓,更会令那些人心悦臣服,甘受驱使。

    一个月的时间已足够做很多事了,足以给粮食让那些饥肠辘辘的百姓养精蓄锐,上得了战场。

    足以为即将到来的暴动做好舆论趋势。

    足以走遍林国,摸准军机要塞,兵力分布,然后制定好战略战术,精心筹划好进攻的路线与时间。

    足以筹备充足的兵甲。

    而这些,便足以推翻旧林国,建立新秩序。

    但他要的是却是林国的彻底毁灭,是废墟,是不存在,是一切机制的崩溃,是再没可能复苏,这样才对得起苏懿。

    “如你们愿意。”白顷歌从虚界中取出到林国兵械库偷..咳咳,借来的刀剑枪戟送到每个人手中:“随吾一起推翻这个吃人的皇权,开一国之新..”

    “慢着!”人群中一个人大叫:“你说你是上天神使,有何证据?”

    证据?这还有证据一说?

    白顷歌居高临下,一眼看到了那个疾愤挥臂的人。

    长得普普通通,倒不像专门来拆台的,不过通常坏人脸上也不会写‘我是坏人’四个打字吧。

    “你要何证据?”白顷歌首先在气质上给予威慑,开口不急不缓,神色优雅自若。

    “既是上天派来拯救林国于苦难的神使,何必要煽动百姓流血暴政,神使之灵力,岂非可以一己之力擒贼!”那人掷地有声,如金石相击,铿锵有力的反驳她。

    白顷歌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淡淡的扫了一眼梨月城下的万众百姓:“俗语曰‘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成大器者,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你们此等甘于坐享其成,纵上天眷顾,夺得林国政权,亦不长久!”

    此话可谓一针见血,如晴天霹雳,直指人心,梨月城下的百姓望着白顷歌的眼中多的是希望和亢奋,热烈与期待,激进和拥护,拿着刀剑的手也不禁激动的发起抖来。

    “神使,请你带领我们走向光明!”人海中一个人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反对的声音淹没于排山倒海的呐喊欢呼声中。

    白顷歌不得不略略提高音调,使用灵力将话传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你们手中的刀戟都是最优秀的林国工匠打造出来的,你们今日若有谁用手中之剑取得暴君头颅,不论贫贱,吾将奉上天之意扶持他为这林国之主!”

    此话一出,群情高涨,喊声震天,热血沸腾,人民群众纷纷表示愿做这林国之主。

    “奇怪啊。”白夭猛然一惊,悄声对白顷歌道:“怎么梨月城下突然多了这么多人集会,而且我们在此煽动民情半天,林国皇宫里没半点风声?”

    “林皇便不说了,沉溺酒色,毫无主见,不会有功夫来管这等闲事。

    但那些依附于皇权生存的大臣总不会对此坐视不管吧?

    要知道百姓饱受他们制定的各种税制折磨,这要推翻了皇权,不把他们生吞活剥了,怎会容他们再为下一朝命官?”

    经白夭这一提醒,白顷歌似想起什么极重要的事,脸色刷的变得雪白,良久才道:“夭夭,你说一个你很熟悉的人变成你不认识的人,中间会经历什么?”

    “?”白夭不解的看着她。

    白顷歌的眸色暗了暗,你要玉石俱焚,你要林国为苏懿陪葬,我便如你所愿,如何?

    顾北没想到白顷歌根本没有安排战术,是直接让百姓往前面冲,目标是林皇。

    她倒不怕到时民众涌进皇宫,还未割到的皇帝头颅,自己先窝里斗,让皇帝趁乱逃了,毕竟林皇只有一个,想杀他的人却成千上万。

    不过这样倒好,是他希望看到的结局。

    “去吧,战士们!”白顷歌袍袖一挥,大有君临天下,俯瞰乾坤之豪迈气概,而那些小小黑点形成的百姓们在听了她的话后挥舞刀剑,举起拳头,以人肉做盾,人墙为梯,渡过护城河,前赴后继的向皇宫冲去。

    “小白,你不担心他们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军面前没有章法,自乱阵脚?”

    白夭了望梨月城下的人们,弓矢火箭如雨,仍挡不住为‘杀林皇者为帝’这句话所诱惑的黎民百姓。

    “林国的军械库都被我缴了,正规军手上除了随身携带的兵器再无后补兵刃,在为数众多且又为了帝位不畏生死的人民群众面前,能坚持的时间有限。”

    人民是拿命在拼,那些正规军是拿薪水在拼,自然拿命拼的胜算大。

    白夭想想也有道理,又问:“擒贼先擒王,我们为何不直接潜入皇宫,杀了皇帝,让正规军直接缴械投降?”

    白顷歌满口胡诌:“这是林国内政,我们外人在旁提点帮携下就行了,还真杀了人家皇帝,有人心服么?且皇帝本就是傀儡,杀了这个,立刻有下一个,你杀的完么?”

    “从古至今,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自小而上的暴乱来自林国内部才能让林国上下彻底认识到这次改革的必要性。

    只有摧毁当前懦弱残暴的皇权,腐朽的官僚机构,才能让下一任当权者珍惜即将到来的太平,让林国百姓有安居乐业的可能。”

    她的眸底有一瞬的阒然:“这是完成苏懿心愿的最好办法。”

    若不是清云现下有装扮成五彩祥云的重要任务在身,眼中定要冒出一个大写的‘服’字。

    果然,那些守城的将士手中箭矢、沙包、巨石等武器用完,没有新的守城武器填充,不过多时城门便被攻破。

    日脚移动,中午时分,梨月城的血水从城内流到城外,染红护城河。

    皇城被攻破,已再无必要让人民自相残杀。

    “上君,你不去阻止?”清云是一朵很有爱心的云,看的心肝肉儿的颤。

    白顷歌抿唇不语,长长的睫毛于五彩的光晕中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

    金碧辉煌的皇宫,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精雕细琢的斗拱飞檐,美轮美奂的织锦,车载斗量的古籍,华丽名贵的陶瓷,在这场洗劫和屠杀中溅满人们的鲜血,焚毁于打翻的火炬中。

    “上君,你真的不去?”清云不忍的闭上眼。

    白顷歌的白色衣袂鼓饱了风,如一支挽歌,漂浮于空中。

    “天子一怒尚且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黎民为了抢夺本该属于自己的财富和地位,怒而反抗,有何不可?”

    白顷歌清冷的嗓音如破空而出的利刃,划刺几人的耳膜。

    “这倒像你说的话。”清云一怔,低低喃语,她从来看似温和,实则心中有自己对于世事的看法和主见。

    清云不再言语。

    白夭站在她身旁,忽地想起鬼。

    在鬼溟的保护下,她大约一生都见不到这种惨烈的场景。

    辛烈的血腥味从遥远的林国皇城飘散到百里外的半空里。

    扑面而来的腥臭味让人作呕,白夭忍不住皱皱眉,掩住鼻翼,白顷歌一动不动的站在彩云之上,似要与那些亡魂一起面对这凛冽之气。

    战火既有了开端,便如养成的毒蛇,若不叫它吃一口鲜肉,养蛇人都自身难保。

    在混乱的战争里,谁也分不清楚那个砍向自己的人到底是为了这场光复之战,还是为了以前的睚眦之怨,谁也不知道为何那个抢夺自家财产的人为何平日还唯唯诺诺,如今拿着刀便成了恶魔。

    若不厮杀个筋疲力尽,谁都不能中断这场战斗。

    梨月城成为了一片血海,也成为冒险家的乐园,那些胆大的人陆陆续续的从四面八方赶到梨月,争夺利益。

    林国乃小国,梨月是它唯一的依仗,若梨月倾覆,整个林国将毁于一旦。

    最后连白夭都看不下去了:“小白,你不是因为想要成全苏懿的心愿来来的林国?”

    “我正在成全她。”白顷歌淡淡的说。

    “我开始也以为你心中有什么计划才没有多说,可是现在梨月都要毁了,你告诉我你正在成全苏懿?”白夭的语气咄咄。

    “只有梨月毁了,才能成全苏懿的心愿。”她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够了!”她平静的可怕,白夭忽然有些害怕,她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不是要救林国,而是要彻底毁灭林国?

    “夭夭,你看着,我定会成全她的心愿。”白顷歌的语气毫不犹豫,和气却不容人反驳。

第七十一章 木槿

    尸山血海里,一袭青衣翩然而立,如倾颓斑斓的彼岸花中的一碧清水。

    浓重的血腥气冲人脑门,所踏之处皆是支离破碎的肢体,染血的兵器,残缺的建筑,与正在燃烧的死人。

    滋滋的尸油从尸体里冒出来,焦炭一样的尸骨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

    火已打翻,如何不燎原?

    林国,这个曾经成为千万人庇护所的地方,将在火海的吞噬下烟消云散。

    “顾北,是你?”白顷歌白开水般温而淡的嗓音传来,那一朵清水似的身影在烈烈的火海中忽然有了动容。

    “小顷?”他转身,对上她一双隐隐含着痛苦与失望的眸子。

    那一瞬间,他以为她看错了。

    与她相交一千年,她从未有过此中神情。

    至少,他从未见过。

    她的唇角扬起一抹凉薄笑意:“顾北,一千年来,夭夭没有半点对你不起的地方,可你不顾相交一千年余年的情谊,利用她来测试你的催眠术,步步算计,在上官安宴逃出血月族后,适时提出以选票定上主之计,操纵血月族人,让你赢得上主之位。”

    顾北的眸底情绪一寸寸碎裂,唇畔染上悲凉:“聪明如你,我早该知道瞒不住。”

    “好,你承认了!”白顷歌心中的窒闷涌上脑仁,一阵眩晕。

    她本是疑惑,为何那夜白夭中了催眠术后在她脸上看到的神色和血月族人投票时有些一样,故来炸一炸他,他却如实认了。

    “你没事吧。”他一个箭步,上前来扶她。

    白顷歌猛然向后退步:“你别碰我!”

    顾北伸在半空的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抓住,寒风淬过,冷入骨髓。

    他轻轻笑一声,笑颜里尽是凄凉与悲怆,喃喃道:“你自心底一刻不肯信我,我又能说什么?”

    “血月族不过是一堆血月碎片,我机心算尽要做血月族上主,你以为我是为野心?”

    “玄皇令遍布九洲八荒,多少人为了赏金不顾生死,你真以为是你师尊费尽心思保护你不受外界侵扰?”

    顾北的眸底一片冰凉:“我为你付出的远比你知道的多得多,你却不相信我绝不肯伤你的心!”

    白顷歌怔忪当地,难道是她想错了?

    白夭心情复杂的看着顾北,若不是今日白顷歌说破,她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顾北这样算计过她,但听顾北所言,那又不似真相。

    “难道你和上官安宴、巫罗是一伙儿的?”白夭惊疑不定的问。

    顾北鄙夷,徐徐道:“上官安宴和巫罗算什么,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默默半晌,终于说:“在你身上施的催眠术与为了在投票选举的血月族人上施展并无关系,那时我才研究了这一套催眠术,在许多人身上实验过,与上回投票选举的血月族人相当的人数上也施展过。”

    “那你在我身上施展是为了..”白夭才听闻了一个爆炸性消息,且这个**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至今还有些懵圈。

    “广度与深度并不同,广度上的人我能以催眠术控制,但终究没有遇到如你一样功力如此深厚的人。”

    看来她是个在功力有深度的人了..

    白夭的双手有些颤抖:“那你为何不找其他人,找我?”

    “那纯属巧合,我在催眠术初成之时教过你的小妹白灵,让她寻一个资质不错的人试一试,但我并不知道皓轩会骗她是我授意在你身上施术。”

    “我之后才知道,她并不知晓皓轩其实是血月族长老派来监视我的人,也并不知皓轩与上官安宴、巫罗沆瀣一气。”

    “既然是我教她的催眠术,便当算在我的身上。”

    “呵,如今倒成了个肯担当的大丈夫了。”白夭嘲讽的弯起嘴角。

    她与顾北相识一千年,从未想过顾北与白灵会牵扯上关系,而在他的描述中,白灵成了一个天真无邪的人。

    “这样的说法,你自己不会觉得牵强?”白夭盯着顾北,一字一字道。

    顾北应该比她更清楚,若白灵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会与皓轩配合的天衣无缝。

    顾北从虚界中拿出两颗圆滚滚的头颅:“巫罗与皓轩已给我杀了,也算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在问白灵,顾北给出皓轩和巫罗的头,还说交代,此等装聋作哑,手段毒辣白夭闻所未闻,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皓轩罪不至死。”

    顾北眸底溢出一丝冷笑:“此等人活着无用,况且他伤害了你们。”

    白夭不忍的闭了闭眼,尔后一言不发。

    她已明白,只有白顷歌的命在他眼中算命,若她不是白顷歌的朋友,在他眼中也不过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而已。

    仿佛有鲜血在皇城之内嗒嗒的滴着,这辛辣的血腥味在这一刻在他们之间形成一堵厚重的墙,纵千山万水,走不到尽头。

    静默良久,白顷歌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些,嗓音却依然温润:“你知道苏懿最后的心愿是什么?”

    顾北的鼻息有一瞬间的紊乱。

    “她说,她望林国子民永享太平安乐。”

    “我不信!”顾北薄唇紧抿,眸光如针。

    “若不信,下地狱,在忘川河中问她。”适才还温和的语气霎时变得冷而脆。

    “你终于看到你所憎恨的林国毁于一旦,而我,将依循苏懿的遗愿,让林国人民活在一个新的国度,有崭新的生活。”

    原来刚才嗒嗒的鲜血并不是幻觉,那血液是自她的手腕中流出,血流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汇成汩汩的小溪,滋养着梨月皇宫。

    死去的人苏醒,碎裂的物复合,甚至比之前更加美好。

    顾北的身子剧烈的晃了一晃,脚下的大地于似乎刹那间变成了绵软的沙泥,他整个人都陷在这个倾塌的沙泥中拔不出来。

    “小顷,小顷。”他疯了似的拼命向前跑,推开白夭,上前拥住她。

    白顷歌漆墨般的眸子渐次涂上了猩红之意,脸色益发的苍白:“我记得以前你说过你不求别的,只求我时时去看看你,与我合奏一曲,替我煮一桌饭菜,再没别的了。

    但你骗了我,你为我做的远比那些多。

    难以想象你为了我到底和九洲八荒上的多少人为过敌。

    你宁愿灰老师的心,也要成为血月族上主。

    你还为我杀了罪不该死的人。

    你为我背负了如此多,我却无以回报。

    现在..现在我以命还你,望你日后遇上一个真心相爱的女子。

    愿下一世,我白氏顷歌不再遇见公子凌,不要遇上你。”

    “小顷,别死,求你别死,别离开我,求你。”她体内的血液迅速抽干,梨月被毁的一切重新焕发生机。

    顾北手足无措的将灵力注入她的体内,割破手腕,喂她喝血,却毫无用处。

    忽然一记强大的灵力击过来,顾北死死的抱着白顷歌不松手,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掌。

    一个黑影在电光火石间生生扳断他十指,将白顷歌从他怀中夺走。

    他反应过来,出手还击,那人的身法奇快,如一阵风,快到他还未看清,便已搂着白顷歌扬长而去。

    他追出十里,那人的影子荡然无存,若不是白夭和清云站在当地,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

    “楚..楚离。”这是楚离没错,这次她绝不会认错他了,她委屈的和没得到糖的小孩儿一样:“对不起,我上回没认出不是你..”

    上回亲吻她是顾北,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不是楚离。

    “别说话。”楚离好看的眉深锁,眼中尽是疼惜:“我带你回木槿疗伤。”

    她便乖乖的窝在他怀里:“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或许是前世的缘分,或许是今生恰好遇到了你。

    不知道为何,在你之前我走遍四海八荒,见过的人过江之鲫,可还没有哪个能比上你,能让我心动。

    “我知道。”他清冷的眉眼温柔如水:“你别说,别浪费体力。”

    第一次见你,你不过是颗无人理会的凤凰蛋,我未曾想过,一守候十万年,再次见你才知晓,虽千万人,吾往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粉白的木槿远远望上去如一团团绝世的云,风过,花落,夭夭灼灼。

    “凤歌,我绝不会让你死。”楚离将人放在木槿花瓣铺满的玉石上,双手握着她冰凉的手,一阵透骨的凉意传入他的掌心,他阖上眼睛,神识游荡在木槿花树间,掠夺它们的生命。

    一株株木槿枯萎,充沛的灵力萦绕在他的双手间,传送到她的体内。

    醇和的灵力在她体内游走,温养她的每寸血脉。

    干涸的血液在水泽般的灵力下如同遇上一场滔天的甘霖,死去的鲜血又重新复活。

    少许的血色如煮沸的汤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衍生息,逐渐饱满,最后充斥着每根血管。

    他的灵力如熏暖的阳光配合着这场血液脉动,以保护重生的血脉中途不出差错。

    木槿以他们为中心向四周匆匆枯死,她枯槁干揭的脸色终于莹润了不少。

    楚离的眼终于柔和了几分,只要那个人不来,凤歌今日便无性命之忧。

第七十二章 南子洛

    原本繁茂的木槿花树枯死成一株株没有半点水分的干木。

    楚离全神贯注的护持着白顷歌的血脉复苏。

    九九八十一天,千万木槿枯槁,白顷歌终于从沉迷中苏醒。

    这其间楚离未曾有片刻阖眸,见她醒来,紧绷的弦微松,唇角勾起一弧安心的笑容,连日来的疲乏让他昏睡了过去。

    “楚离。”白顷歌低低的唤了他一声,手抚上他的脸,知他太疲累睡了过去才放下心。

    一眼望不到头的是狼藉衰败的木槿花树,空气里是淡淡的木槿清香。

    她在萧瑟的木槿花树中徘徊,白色衣袂如倾世的白色木槿花。

    走到木槿尽头,是一条如白马奔腾的河流,晶莹清澈的河水在柔和的阳光下如同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珍珠。

    她掬一把河水饮了两口,唇干舌燥的痛苦才纾解两分,长久未洗澡,身上酸涩的味道很是难忍,她转身眺望无垠的木槿花树,萧寂的氛围,想来这个地方是没人的。

    解开衣带,一件件褪去衣裳,她赤足走入河水之中,温暖的流水包裹着全身,纯和的灵力在体内游走,让四经八脉无比舒服。

    她放松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水流如华丽的绸缎从身上掠过,这水似乎有神奇的温愈功能,让她整个身体轻松不少。

    上了岸,楚离还在沉睡之中。

    到了第五天,她汗颜,不得不为他悄悄封了一个‘睡神’的称号。

    到了第九天,白顷歌闲的无聊,瞧了瞧那些枯死的木槿,给它们浇浇水也好。

    用树干做了一只一只木桶,到河中取水,给木槿浇水的时候在水里注入了一点灵力,一树树枯骨将在不久之后重新复活。

    这样一日日下来,连她自己都忘记数一数到底过了多少天,她只记得这是她浇的第两千八百棵木槿花树。

    河水不知从何起,不知从何终,它只是一条长河中的一截流水,是以没有枯竭的迹象。

    等她将所有木槿花树都浇完水,楚离还是未醒,她有点累了,于是也在楚离身旁睡下。

    黑甜的睡梦中,她梦到了很多事。

    木槿木槿,她怎么会想不到那个叫千乘槿的小丫头跟在一个叫南子洛的身后,整日师父师父的叫他,欢脱得和一只小兔子样。

    萧声冷冽,宛转如伤。

    凤尾冰弦琴身里有妃色的桃花瓣流动,莹润光洁,如天河倾泻之光华。

    桃花清郁的香气盈怀,桃花漫飞里那男子白衣如魅。

    她微微的动了手指,眼皮沉重,深深地沉睡里只觉得这琴声婉转忧恸,如九尺冰封下冷冽入股的冰水,冷寒之意,侵入骨髓。

    那时初遇师尊,盛世的桃花里,他白衣如魅,肌肤白皙得不食人间烟火,长发如瀑,般般入画的眸,一面金色流转的面具,长袖飘举,袖口绣了一朵惑人心魄的迷迭香。

    她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有此等忧伤的琴音。

    彼时距离她从凤凰蛋里破壳而出不过一百年,才有幻化成一个小孩儿模样的能力,顽劣心重,瞒着白夭和清云偷下摇光山,却不想遭遇歹人偷袭,被他救下。

    彼时她声音里还带着孩子气,问那人:“我是否死了?”

    这地狱与想象中的不一样。

    那人眸色很淡,好看的手指微曲,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没有死。”

    她惊讶于他惊人的美丽,纵使容颜遮住,仅一个眸子,便好看到天上人间少有。

    桃花妖灼,而他身后的凤尾冰弦琴里有妃色桃花瓣在隐隐流转。

    这一幕在她心中烙下印,铸成门,推开,就是师尊的盛世美颜,是那琴中的盛世桃花,

    在与歹人交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头,她短暂性的失忆,想不起白夭、清云、摇光山,那段时间便赖在他的桃花林里,过了好一段无名无姓,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仰慕他的琴音,不顾他的反对拜他为师。

    还厚脸皮的向他求名字:“师父,是否给我起个名?”

    南子洛手中的书卷在淡泊的天色下颜色微沉。

    她以为他不肯,于是心灰了大半截。

    他眉眼清淡,声如冷玉:“复姓千乘,单名一个槿字,可好?”

    英英木槿花,振振蜉蝣羽。

    她眉开眼笑,双手过顶,伏拜道:“千乘槿谢师尊赐名。”

    他微微拢眉,金色面具的泛着清冷光,好似在嫌弃她在未经他允许下无耻的叫了他两声师父。

    她眨一眨湖水般漂亮的眼睛,笑嘻嘻的自动屏蔽了他的嫌弃。

    桃花林一直没什么吃的,师尊好像一直不用饮食,作为一个儿时在清云变着花招儿从九洲上带美食回摇光山嘴巴养刁的她来说就实在是太痛苦了。

    虽然现在暂时不记得清云,可被清云养成的嘴馋毛病还在。

    “师尊,桃花林有没有什么美酒美食啊。”她双手撑地,仰望穹顶,觉得人生无美酒美食好无聊啊。

    “你如此小,喝什么酒,修炼之人需辟谷,再不若,等你家人来接你。”南子洛淡声道。

    她一个翻身,可怜巴巴的趴在他坐前的几案上,笑眼眯眯道:“师尊,徒儿听说九洲美酒..哦,不,美食甚多,不若我们去九洲?”

    他轻睨她古灵精怪的小脸蛋,尔后敛回眸光:“我教你的天鉴章你可会了?”

    一枝繁簇的桃花斜逸,在师尊绝美的眸子淡淡的投影,她看的痴了,没听到他说什么,先下手为强,一把抓住师尊的手,色迷迷的吞吞口水:“师父,你长得如此好看,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若日后娶槿儿为妻可好?”

    世界忽地寂静,如白驹过隙,大川逝水,一去不复返。

    “胡闹!”他的瞳眸里盛满怒气,甩袖而去。

    白色背影渐行渐远,她骇于他的怒意,忘记追了上去。

    密密匝匝,满树的桃花,和层层簇簇,胭脂红的云霞下,重重幢幢的大山洇出的一大片一大片殷红的血渍一样,在片刻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桃花林没有尽头,漫漫的桃树遮天蔽日,一沃千里,她撕下衣裙的一角为记号,不停歇的向前奔走。

    师父生她气了,再不会见她了?

    这个想法深深的劫掠住她的呼吸,让她害怕。

    重峦叠嶂的山峰高耸入云,直峭的山壁上百花争妍,澄澈见底的潭水里鱼竞嬉戏。

    一条声势浩大的瀑布白玉飞溅,茫茫的雾气中,她立在宽阔浩渺的瀑布前,‘扑通’一声跳入了瀑布下的潭水之中

    灵魂仿佛抽离了身体,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水压挤的胸腔快要爆裂,她每一个呼吸都伴随着潭水入肺的痛苦与撕裂。

    临死前她似乎听到有人痛苦的叫她:“小白!”

    醒来时她看到了白夭和清云。

    “呜呜呜~~”白顷歌抱着白夭的脖子就哭。

    清云详细问了整件事的经过之后捧腹大笑。

    白夭也是含笑不语。

    她大,这才知道娶妻之语不能随意对人说,况且师父娶徒儿这种事更是违背伦常。

    桃花林万里无疆。

    漫漫的桃树,桃花锦簇,枝干扶疏,花朵丰腴,色彩艳丽 。

    春秋迁徙,星移斗转,这些桃花不病不死,不老不灭。

    尽管繁花如锦,这里却没有半点人烟气息,一眼望去,还是满眼的荒凉。

    白顷歌望着满眼的桃花很沮丧很愤懑,师尊为人也太小气了,她不过让他等她长大娶她,她就长得这么丑,这么入不了他的眼,他非得一去无音讯?

    青云愤慨:“这桃花林的桃树太可惜了,至少等到秋天的时候长成桃子,也可以填下肚子呀,这样只开花不结果的简直有损作为一株桃树的存在价值!”

    白夭倚在桃树上,斜睨清云道:“要吃桃子还不容易,非得这里的么,我看这里死气沉沉的,纵然桃树上结了桃子也不好吃。”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鬼有业报,或堕入地狱,或还阳转生,或为鬼差,或列仙班。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前因后果,盖为云烟。

    但师尊这只鬼却被摒弃于六界之外,不能转世,不能修仙,甚至连入地狱的资格也没有。

    他生生世世只能在这蛮荒之外的诸山,与漫山遍野的桃花为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尽头,他忘了自己在这诸山的时日,他忘记时间的存在,也忘记世界的存在,也许连自己也忘记。

    “师尊可还记着自己的名字呢,不错不错。”她摇头晃脑的说。

    “我胡诌的。”

    白顷歌......

    南子洛淡淡的吐出这几个字,她的心如被一根细小的麦芒扎到,钻心的疼痛了那么一小下。

    他连名字也忘记,因为在她之前,他根本不需要名字。

    他服食水莽草而死,被诅咒生生世世不能轮回。

    水莽长在诸山绝崖之巅,比王母的蟠桃还要矜贵,一万年生长,两万年开花。

    她翻阅古书,上面记载着水莽草蔓生似葛,朵朵妖艳的小花在微风下可爱极了,她看着这么娇小灵动的紫花慢慢的念:“误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此鬼不得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代之。”

    她问:“除了再毒死者,还有何法可解?”

    “无法。”

    “师尊可想再世为人?”

    “无所谓。”

    他已经习惯诸山的冷落与寂寞,就连那面深致清冷的面具也沾染上他的冷傲。

    他习惯把时间放在藏书阁和修炼上。

    她便也跟着他把时间放在这两样上面。

    闲暇之余,她慢慢的自己忙碌起来,她到九洲上买来食材,做好饭菜,拉着南子洛一起吃。

    她从九洲买来好玩的小玩意送给他。

    她一直想问问为何当时要救她,是否因为一个人实在寂寞。

    他很少说话,桃花江边,他白衣如魅,清风筱筱,花季已过,那些桃花仍然盛开枝头,烂漫如锦。

    她一株株比对位置与光线,在角度刚好的那株桃树下,细细描摹他的线条与轮廓。

第七十三章 情深

    睡梦中的记忆十分混乱没有章法,一会儿是师父的影子,一会儿是清云,一会儿变成夭夭,一会儿又是师父..

    许许多多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掠影般闪现,桃花案,古琴,青绸白袍,师尊..

    “师尊。”白顷歌从睡梦中惊醒,脊背生凉。

    我还记得你走过倥偬而芜杂的古苑。

    浸溽一骨空料峭的哀怨。

    掌中的沙斟一首没有结局的诗篇。

    身后妖冶的玫瑰干薄成灰败的伤。

    回忆隐约刻入骨髓在流淌。

    弹奏一曲忧凉潋滟叹离殇。

    明眸里篝火顽艳。

    分不清是酩酊还是谁在耳旁清音。

    当初长亭良人同心。

    如今寒楼兰襟茕影。

    一粒沙读一页年华。

    可怜执手也只能倾覆琉璃里幻化的天涯。

    碧落黄泉。

    忘川河边凝想你执著我的眷恋。

    三生石前祈盼我牢记你的眉眼。

    往事飘曳一城云烟。

    荧惑我三世冰弦。

    优昙华在旷远而盛大的洪荒里酣眠。

    我宁愿。

    从此佛前青灯黄卷。

    这首词,这琴音,是谁?

    师父,是你么?

    好熟悉,是你么,师父。

    她受了蛊惑般拼命向琴音的方向寻去,连枯死的木槿复活成鲜艳明丽的花树也未曾注意。

    师父,你可还记得暖暖。

    现在你不在,暖暖也不我身边,师父,我很想你,我很想暖暖,你们什么时候来看看小槿啊?什么时候回到小槿身边?

    在她对师父童言无忌的说出‘娶她’两字之前,和师父之间的关系一直挺好来着。

    有一回她跑去九洲玩,遇到了暖暖。

    暖暖中了猎人的陷阱,浑身是血,可怜兮兮的瞧着她。

    她极尽暖暖惨遭不幸,非救不可之能事,然后步入正题:“师父,留下它好不咯?”

    暖暖是只凶神恶煞的银狼。

    彼时南子洛在藏书阁找一本古谱,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便拒绝了。

    “暖暖多可爱啊,我听说可爱的东西吃起来都特别香,养大了炖一锅肉也好啊。”她啧啧叹息,似乎已经闻到了那一锅肉香,不自禁的舔舔舌头,两眼冒星星。

    对于暖暖的怒视,她十分正确的忽略了。

    南子洛找到那本古谱,随手翻了翻,对她道:“我头一回听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便允你一次。”

    暖暖掉下的陷阱里全是水,如今好看的尾巴湿答答的蹭在她身上,两只毛茸茸的小耳朵耷拉着,霸气的小脸安稳的窝在她手弯里,银色的眼眸里镶嵌着两粒惑人瞳仁,还慵懒的吧唧了几下嘴。

    她心中虽小小的反驳了一下师父对她正儿八经的胡说八道之评价,面上却是毫不含糊,欢天喜地的谢了师父,有了暖暖在,今后便可教它说话,让它没事儿给她讲讲笑话,总好过每日对着师父一张冰山脸。

    南子洛瞥了一眼这只小狼崽,眸子微沉,冷淡的说:“日后你不准再去九洲。”

    她撇嘴,想争取争取,在看到他一张不容置疑的脸后瞬间没了士气。

    话说师父与暖暖貌似没什么眼缘。

    没眼缘便没眼缘,总不能因为没眼缘这种小事就对一只受过伤的小可怜下毒手。

    暖暖离开土生土长的九洲,居然能承受桃花林中的阴寒之气,气色反而日渐强壮起来。

    她想着才到桃花林时每日胸闷气短的,师父制了好多丹药给她,她才好些,对于自己连一只狼崽都不如的事实,她郁闷了好一段时间。

    每日有暖暖欢脱的陪在身边,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一日她抱着暖暖到藏书阁,师父不在,暖暖突然挣脱她的手,在藏书阁里乱跑乱窜。

    她吓了一跳,师父貌似本就不喜暖暖,到时它撞倒书架事小,将师父心爱的书籍弄坏她都没法补救。

    她正待去抓暖暖,那货便用它一言难尽的智商一头撞倒了一架书,然后,悲催的事情发生了,那书架一倒,其余的书架如骨牌般哗啦啦的一一倒下。

    完了,这熊孩子!

    书架倒下的声音巨大,师父住在不远的地方,想不听到都不行啊!

    白顷歌一个头两个大。

    这厢正哼吃哼吃的使出吃奶的法术复原那些书架。

    那厢师父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朵:“槿儿,发生何事?”

    我的师父,发生何事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非得要我说?

    白顷歌头皮发麻,屋子里的温度骤降至冰点,凉飕飕的。

    心虚:“我一进来,书架便不知怎么倒了,啊哈啊哈..”

    “是么?”南子洛一个身影飘过,手上一只扁毛..哦..不,是一只绒毛小狼崽就拎在了手中:“为师还以为是它闯的祸呢。”

    白顷歌怨念的看了一眼暖暖,你撞到书架之后倒是跑啊,怎会以如此感人的智商留下来让你做的好事曝光,这正是人赃并获来着..

    不对啊,暖暖又不会说话。

    白顷歌装模作样的哭诉:“师父,你又怎知是暖暖,它又不会自己承认,它这么可爱,怎会作出如此凶狠残暴的事儿,若您冤枉了它,让它作为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动物情何以堪呐!”

    装,你继续装。

    还有,它哪里可爱了?

    南子洛眉角一抽,冷淡的嗓音:“它爪子上还留有书架上的木屑。”

    白顷歌表示这显而易见的推理能力她怎么就没具备..

    “暖暖,去面壁思过!”提起小狼崽就走。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南子洛清冷的面具下不知什么神色,眉毛一挑:“槿儿,你在桃花林住有几载了?”

    彼时白顷歌听多了人间的西游记,想起菩提祖师休弃孙悟空的那一幕与现在何其相似!顿觉天旋地转,这明显休徒..虐徒?弃徒?赶徒弟的前奏啊!

    用眼风觑了觑师父,见他神色不虞,当即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苦大仇深的哭天抹泪,一唱三叹:“师父诶,暖暖不是故意的,求你莫责怪于它,槿儿也知错,求师父莫气坏了身体,槿儿在师父这儿绝对任打任骂不还手,当牛做马无怨尤..”

    这是唱作俱佳,对偶骈俪的是哪一出戏?

    南子洛眉眼轻跳,头疼:“你这是干什么?”

    白顷歌孔武有力的拽着他的衣裳,抱着自家师父的大腿儿不放:“师父你不要赶槿儿走哇,想槿儿一个人飘落在外,孤苦无依,身世凄苦..”

    南子洛对自家小徒这丰富的发散性思维无语了:“谁说要赶你走了?”

    唔,不赶?

    不赶她走她在这儿吃力的表演个啥?看来孙悟空遇到是坏师父。

    利落的起身,掸裙子,白顷歌一脸无耻的笑意,笑的花枝乱颤:“师父大量,心胸如海,徒儿自叹不如。”

    佯作凶恶的对暖暖道:“师父宰相肚里能撑船,你下回别再淘气了啊。”

    这脸变得如此之快,前无古人。

    这马屁拍的,如此的不着调。

    南子洛道:“整理好藏书阁,另,罚你今日不准吃饭。”

    白顷歌踏着小碎步饱含深情的热泪往南子洛身上蹭,南子洛不吃这套,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剩她和暖暖站在一地惨不忍睹的藏书阁里大眼对小眼。

    苦逼的用法术整理了一日,肚子饿的要死,白顷歌仰望苍天,有一种欲哭无泪的赶脚。

    到了晚间,师父终是不忍心,对她道:“饭不准吃,若你真饿,可以吃面。”

    这样也可以?

    白顷歌满血复活,活蹦乱跳的挽上南子洛的手,在南子洛嫌弃的眼神下吃完了一海碗面条,顺手给暖暖也捎了一碗。

    她不能想,故意让记忆尘封,只要略一触即那时候的事就心痛的仿佛一只大手在碾压心脏,疼的她喘不过气来。

    师父,徒儿再不会说那些混帐话了,你回小槿身边好不好?

    师父,你在不在这里?

    白顷歌见到楚离的那一刻几乎掉下泪来。

    师父不在这里。

    “小歌。”

    楚离替她抹泪,拥住她:“别怕。”

    “我在。”

    他的嗓音疏离,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她深陷其中的宠溺和疼惜,当初自戕时的勇敢和无所畏惧在这一刻在心中化为深深的恐惧。

    当时她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楚离轻抚她的发,低低的说:“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你没事就好。

    白顷歌痛的心酸的泪在这一刻滚滚而落。

    她那时候怎么不想想楚离呢。

第七十四章 忘川

    忘川河边,曼珠沙华血色妖异。

    “冥君念你一片痴心,甚为感怀,若你愿意,冥君愿解除契约,允你轮回转世。”小诗微微扬起深渊般的眸子。

    那小小少女脸色青白,鲜血从血窟窿中流出来,如同一条条溪水,柳黄色的衣裳上血色潋滟,一双如冰如雪的瞳孔却异常明亮。

    她轻而决绝的摇头。

    “春花秋月,白衣苍狗,时光轻易逝去,纵使你跳下了这忘川河,忍受万年的煎熬,纵使日后你的亲人度过奈何桥。

    但渐渐地,忘川河里无法~轮回的冤魂会将你拖入永无止尽的残杀中,你将忘记等待,忘记自身。

    再然后,便什么都忘了。

    这样,你还愿意?”

    她不语。

    据说,忘川河的水能映照出人的内心,若心无杂念,无牵无挂,看到的便是一汪清水,若牵挂太多,永远也看不到头。

    如今她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忘川河,黢黑的天际,平缓的河流,奈何桥下,忘川河水泛着血黄,里面尽皆孤魂野鬼,河面之上腥风扑面,虫蛇遍布。

    她就那么直直的扑了下去。

    义无反顾。

    “她就跳进了这里?”他微微闭眼,心痛之极。

    如今才来见你,是否太晚了?

    旁边一人微微颌首:“你若想救她,需得在万千枯骨里认出她。”

    他一个纵身跳了下去,红光乍盛,浑浊的忘川河映出红玉般润泽的光芒。

    他于骨海中认出她,而她已成为一具没有血肉,没有思想,浮沉于骷髅中的白骨。

    “她是否还有再生为人的可能?”顾北抱着在忘川河中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苏懿。

    容浅狭长的凤眸微眯,打量了苏懿两眼,慵懒的吐出两个字:“或许。”

    顾北站起来,沉静的神色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若容浅君上能让她进入轮回,再度转世为人,顾北愿倾尽血月族,助君上一统冥灵府。”

    冥灵府上一任鬼君季舒玄应劫陨落之前未曾钦点下一任鬼君,冥灵府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内斗不断。

    如今冥灵府内部斗争的形势渐为明朗,主要分为两大派系,一是以容浅为首的实力派,二是以季雪衣为首的血脉派。

    顾名思义,容浅是继季舒玄之后第一个达到大尊巅峰阶段的鬼王,而季雪衣继承了季舒玄的血脉,虽修炼程度较容浅低,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皇太女,再怎么说拥有正统鬼神血脉,虽然现在比不上容浅,日后能否突破大尊阶段,成为第二个季舒玄是两说。

    冥灵府的内部人员已纷纷站队完毕,能利用的资源在这几万年里早已被双方搜刮干净。

    现在正是要笼络外族力量的时候。

    所谓成王败寇,历史皆由胜利者纂写,就算如今以外族力量获得政权会落人话柄,总比身败名裂,成为他人阶下囚的好。

    季雪衣自诩拥护冥灵府主权不受外人影响,容浅这边的探子却探知,这表面上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鬼王之女,却拼命让人暗中牵线搭桥,勾搭上了云深阁的阁主,想以美色~诱惑云深阁阁主成为她的裙下客,拥她为鬼君。

    没曾想她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爬上了人家的床,那云深阁阁主却不是个任人摆弄的主儿,反将了季雪衣一军,玩腻之后弃她如蔽履。

    季雪衣哭诉无门,自作自死,这等事即使对外宣扬也只会让她自降身份,失去民心,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自食其果。

    拉拢外族这种事不能走露风声,明目张胆,于是容浅季雪衣两人只能是亲自或暗中派最亲近的心腹人去办,万事小心为上,是以进度十分缓慢。

    而较强的几个族落未免日后惹祸上身,明确表示不愿介入外族人的纷争中,较弱的族群倒是愿意分一杯羹,可谁都不说傻子,这样的族群不能雪中送炭,只能锦上添花。

    如今容浅不过是顺手帮一帮顾北,让他心爱之人重生为人,对容浅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却能让顾北领导下的血月族为他一战,简直是天下掉下的划算事。

    容浅却未立刻答应,而是似是而非的勾了勾唇角,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描绘几许复杂,看着顾北道:“一千年前冥灵府无故进犯血月族,顾大人可知为何?”

    刚才的好整以暇、从容不迫荡然无存,眸中那几分慵懒烟消云散。

    他的嗓音带着些许薄薄的冷意,与几分隐忍的痛苦漫入他的耳膜。

    顾北抬眸,他美丽的容颜映入他的眼帘。

    容浅显然是极美的。

    黑如绸缎的长发用黑色丝带绾起,他并没有作任何发型或带什么首饰。

    铅华弗御,青丝秀美,与他苍白的脸色相映,他的眸子显得桀骜而漂亮。

    但他的美却带有剧毒。

    一千年呵,他也好意思与他提起?

    若不是他,他怎会流放北望沙泽一千年?

    若不是流放北望沙泽,他怎会在一千年后才坐上血月族上主宝座,而让白顷歌看出他的催眠术,与他决裂?

    见顾北不答,仿佛有一种沉重而炙热的希望在他胸口燃烧,迫的他喘不过气来,他微微伸手,想碰他,顾北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躲过。

    如有人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容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旋即如尘埃般落寞。

    顾北冷笑,他倒是忘了,一千年前重相见,他彼时转世成为林国皇子公子凌,在大势将去,他注定成为楚湘王手下的刀下鬼时,容浅是他唯一的援兵。

    若不是容浅将他额上的封印解除,他怎会得知自己原活了三万年,是血月碎片,而世上还有血月族的存在。

    若不是容浅,以他天生弱质的身体,怎能在短短十年的时间内突破大乘期,幻化为人,纵然被流放,也能成为最年轻的地方官,主管北望沙泽。

    若不是容浅,他不死也不会有今日之地位。

    但容浅在之前的一万年里却不过只当他是一个可随意玩弄的嬖宠。

    若不是他将他囚禁在广陵宫,一步不得外出,他又怎会自刎,转世为公子凌?

    他已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还不放过他,在他逃到血月族后,容浅举兵攻打血月族,妄以夺取他,若不是师父力保,他可能就不是被血月族宽宏大量的流放北望沙泽,也不会有今日成为血月族之上主,而重新成为他的栾宠了。

    “凌儿..”容浅低喃他的名字,眼底有一分自嘲的苦涩。

    他碰过的地方顾北都会觉得脏,若他刚才真的触到他的衣角,他怕是会搜肠刮肚的在忘川河边呕吐起来吧。

    容浅的脸色益发的如膏石般僵立泛白,仿佛有一把锥子,在他的面孔上一锥一锥的用力刺下。

    在顾北自杀之前,容浅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个毛病,是自救下转世后的他,与他朝夕相处时一度想碰他时才知道。

    原来顾北没有一刻不厌恶他碰他。

    一旦他碰过,他便会反反复复的呕吐,直到吐出血来,直到他认为把那些脏东西都吐干净了为止。

    容浅也是那时才知道,为何自与他在一起后顾北的身体就十分虚弱,请了多了名医诊治,给他服了许多珍贵名药也不见效。

    如果你爱的人深深的厌恶你,你有什么法子?

    容浅选择了囚禁他,选择攻打血月族,迫使他屈服。

    可是没用,他宁死,宁让血月族灭也不不留在他身边。

    于是容浅知道,他只能等待。

    漫长的,无止境的等他回心转意。

    这种无望的坚守让他绝望,使他发狂,可他无可奈何。

    “我再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

    他一字一顿,艰难说完,顾北冷然无语,他只能离开。

    过了一刻,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持了洗漱的东西到顾北身边,服侍他清洗完毕后道:“冥君让婢子来送大人出去,当然,在此之前,婢子会将苏懿姑娘送到轮回之眼。”

    顾北走在万鬼肆掠的忘川河上,容浅那清冽而不真实的音容在眼前挥之不去,随口问道:“你怎知她的名字?”

    “一千年前,婢子见过。”她眼风小心扫过他的脸,欲言又止。

    “有什么,说便是。”顾北抱着苏懿,还未从与容浅的对话中拉拔出来,思维有些混乱,眼波未动。

    小诗知冥君对顾北一片痴心,不想再见到自家冥君与顾北产生误会后以酒浇愁,于是咬咬牙道:“那时冥君愿与苏懿姑娘解除契约,可苏懿姑娘执意要跳入忘川,大人千万不要错怪了冥君。”

    顾北铁青着脸色,在那一万年中容浅对他做的种种事如灯影般掠过,眸底怒气蓬勃:“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你告诉他,这次是他不要血月族的帮助,我不会承他的情。”

    小诗见他神色不好,气势压人,不敢再多说,低下头为他引路。

    轮回之眼中还能有苏懿的记录,想必是容浅在她跳入忘川河后帮了她,不然以忘川中的恶鬼凶残程度,苏懿怕是坚持不到一个时辰,更不必说今日能再入轮回了。

    送她进入轮回之眼,眼见她投胎在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中,他才离去。

    前世,我让你丢掉性命,今生,我会在暗中守护好你,让你一世安乐。

    这是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方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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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神遗失了王座,获罪于天。十万年的时光,世世代代成为人类的阶下囚。白顷歌:放开那只神,我要救他!某女:呵呵..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男主:话说救命之恩本君当以身相许,不知夫人跑什么跑? 老君说: 世上最难的是什么? 世上最易的是什么? 是情。 世上最深的是什么? 世上最浅的是什么? 也是情。 情之至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情之不至,所有的开始都不算开始,所有的结束都不是结束。夫君是大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夫君是大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夫君是大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