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楼小笛
白顷歌想起楚离将她带走时并未表露身份,白夭和清云肯定担忧,于是先想找个有人养灵鸽的地方,给她们捎信。
又想到上回金鸟告诉她巫罗抓了许多无辜的孩子关在大牢里用以炼制邪术,现在巫罗死了,那些孩子的尸体肯定还在地牢里,不去埋葬他们的尸身她心中实在不安。
楚离道:“正巧我们去巫罗宫殿的路上看看有无贩卖灵鸽的地方,给白夭捎信之后再走。”
白顷歌想想:“也行。”
又想了想,看了他一眼:“你的事都做完了?”上回还与她说要离开她一阵子呢,现在没过多久就做完了?
这回若不是留在他身上的金鸟感知到作为主人的她气息微弱,即将和她一齐消失,他来的及时救了她,他又要再一次失去她,楚离抚一抚她柔软的发:“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你若有事我不想成为你的绊脚石。”。
“你记着,有你在一日,你永远比其他人其他事重要。”
木槿花开,清风徐来,白顷歌的心里有一个地方也如花开一般,温暖起来。
“这花是你浇的水?”木槿花夭夭迢迢,美如盛世,再不复他临睡前的枯死。
“恩。”
“你怎知要用木槿的水浇木槿的花死去的木槿树会重新活过来?”
额,难道不是自己在水中注入了灵力的关系?她心念一动微微一笑:“之前我也曾游历四方,怎么没遇见这种好地方。”
楚离扬手一挥,不可方物的木槿花树如幻境般退散,他们脚下是一片幽暗的水波,他没告诉她水波之下有累累白骨:“这地方是魔域与神域交界处,一直由魔尊崇凛与真神尧离执掌,神族没落,此后一直由崇凛独掌,如今崇凛恰好不在我们才得以入内,他性子冷绝,昔日与尧离同执掌这片绝域之时就不喜外人入内,若遇外人,不问缘由必取之性命,如今这木槿花树他千年心血种成,看似美丽,若没有神君以深厚的灵力加持,是会取人性命的,这种好地方,日后少来的好。”
魔尊?这么说来,她倒想起一个和魔尊相似称呼的人鬼尊。
以前她与季舒玄常在一处喝酒,她偶然间听季舒玄喝醉时说过自己曾是鬼尊的第二个关门弟子。
她问他谁是第一,季舒玄苦笑,摇摇头说师父从未对他说过,但他知道师姐在师父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比,纵然再过十万年师父也不会忘记师姐。
她想着鬼尊这个人定是个极重情义,有血有肉的人。
听楚离的话,这魔尊和鬼尊看来是大相庭径的人。
也是,人本来就是掌管不同族群的两个人。
白顷歌二人在中途找了家卖灵鸽的小店给白夭清云二人捎去了平安心,紧赶慢赶到巫罗的宫殿时已人走茶凉,人去楼空。
偌大的宫殿被人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留下,更别谈有人影儿飘过了,那些盘踞在森林中的巨蟒也消失不见。
金鸟描述中的牢房他们找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充斥了整个空间,孩子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全部都早已腐烂成白骨。
白顷歌和楚离神伤,用了十天的时间为那些枉死的孩子挖了坟墓,一一将他们埋了进去。
离开之前遇到了楼小笛守在坟墓外默默流泪,那情景倒比有些人哭的撕心裂肺还要伤心。
这孩子的耳朵煞是灵敏,听见他们在草丛中走动时发出的微微声响,动作如猎豹,向森林深处窜去。
白顷歌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喊一声:“楼小笛,我们是会吃人的老虎还是怎么?”
楼小笛使劲挣扎,双手在那张牙舞爪的乱动。
白顷歌的手钳制住他的双肩,皱眉:“怎么不说话?”
她记得楼小笛是个话不多可也不少的少年。
猛然心惊心凉,她换出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张口,果然天下封剑的那些残忍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骨骼,是比以前要坚韧些。
忿恨和愤怒涌上胸口,白顷歌的心塞了铅似的难受,蓦地扬手,他仰起淬了毒般的眸子盯着她,她的巴掌终究沮丧的落了空。
说到底这件事她有错,为何会让这孩子跟着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走?
那时候她只要再早些告诉他,她为他安排了一条最容易走的路,他便不至于至此境地。
楼小笛的舌头没了,没哭没闹的,倒是个硬骨头,以后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一个冷血,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而这也正是天下封剑能培养那么多绝世杀手的原因吧。
因为天下封剑是第一个亲身示范,打破了坏人死于话多之定律的组织。
天下封剑组织里的一流杀手不一定皆无舌头,但没有舌头的一流杀手一定出自天下封剑。
这是楼小笛自己自己选的路,进了天下封剑,没有后悔可言。
以后世上再无楼小笛,只有一个冷冰冰的代号。
他的余生将在杀人、杀人、被人杀中度过,没有例外。
她倒想此刻绑他跟着她,不过楼小笛大约也是不肯了。
认沈雍正做主子的楼小笛,本以为从此以后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没曾想一夜之间丧了主。
如今他选了自己的命运,日后他会用手中的剑夺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利剑出鞘,刀刃架脖,没人敢不给他饭吃,不给他银子用,没人敢欺负他,她该为他高兴才是啊。
为何心中堵得慌?
“楼小笛。”白顷歌的目光如幽幽湖水:“你愿否跟我走?”
她钳制他手腕的力量一松,他立刻跳开,与她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听了她的话后,稚气与坚毅并存的瞳眸中散发出疑惑。
似乎在想,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何以要说这样的话。
楼小笛沉默良久,坚定的摇了摇头。
白顷歌的心冷侵侵的难受,知道果真无可挽回了,缓了好大会神才慢慢道:“小笛,杀人的时候不死你死就是他活。”
楼小笛闪了闪眼,没有回答,沉默良久才终于离开。
楚离道:“你可知他适才想杀你?”
白顷歌凝视着楼小笛远去的背影终是有点难过。
想必是天下封剑的人在找她,楼小笛作为前锋来的。
楼小笛是个好孩子,可是成为杀手的楼小笛以后不能听从自己的心,只能听从首领的话。
此时她有些自责,当初就不该让楼小笛跟着沈雍正,今日他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风声飒飒,楚离低沉的嗓音在幽谧的森林中如冷泉碎音,知她心意般,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一直在想,九洲五大强国联合发布了玄皇令,拿出了可购下百座城池的赏金,来召集八荒四海的群英,取我、你、白夭、清云的项上人头,但为何一直以来,除了秦国云臻兄妹,我们未遇见任何想赢得赏金的猎人。”
经他一提醒,白顷歌的心头肉跳了一跳,这才发现,她忽略了一个极其重大的问题。
顾北对她说是他暗中派人保护了她。
若顾北是看在白夭、清云是她的朋友份上,一并让人保护了两人她可以理解。
但楚离是什么人?
首先他们之前没有交集,算不得好友,其次他们貌似还能算的上情敌。
顾北没有必要让人保护楚离。
或许是因为楚离经常和自己在一起,所以顾北的人在不让她受伤前提下有必要一起保护楚离?
可是楚离很多时候和自己处于分离状态来着。
听楚离这么一说,好像就算他们两人不在一起,其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也无人因为玄皇令来暗算杀害他们。
这到底是何原因?
要说没人看得起玄皇令上发布的赏金她是不信的,九洲八荒的金钱就算不统一也可以换算,那些钱无论是用来买高级丹药、顶级符、一级妖兽、还是中小国家都绰绰有余。
这就是说,除了顾北在暗中护着她外,也有人在暗地护着楚离。
“你说会是谁在幕后保护我们?”白顷歌不确定楚离知道谁在暗下保护他,不过他若能想起什么人来毕竟有益无害。
这世上有此能力者甚多,在他的印象中,崇凛、帝、云深阁的阁主、冥灵府的冥君容浅、天下封剑的宗主,天外天的温言、颜朵等神使皆可以。
但帝自然与那些人一样,着实没有在暗中保护他的理由。
等等,或许有一个。
这些人当中,唯颜朵一人尔。
他不能把这个猜测对白顷歌说,若对她说了,便要将所有的恩恩怨怨与她一一剖白。
这个故事太长,而且故事情节她知道太多对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况且颜朵这个猜测不十分准确,若是颜朵,便决计不会护着白顷歌。
或者另一种可能也存在,颜朵本是护着他的,但白顷歌另有人暗里相护。
白顷歌见他思索了良久,脸上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想来是没有什么收获,于是劝道:“若实在想不起来,便罢了,子欲避之,反而促之,大概反其道行之,你不去想那个人,那个人日后会自己出现在你面前。”
楚离听了唇角微微一弯:“你说的对。”
“不过我想暗中保护我们的人大约偶然会打一个盹儿,给敌人露个破绽,也或许那些人见我们如此生龙活虎,他们却在暗中保护的辛苦,是以想故意给敌人放放水,平衡下心情,总之,接下来我们没有那么好过了。”
第七十六章 九慕
森林深处,澄澈的阳光透过墨绿色的树叶倾泻而下,层层密密的光影斑驳凌乱。
眼前是一地残破碎裂的妖兽尸体,钴蓝的稠血流了一地,如同树叶的脉络,缓缓汇成一汩汩精致的小溪。
她的白衣染上夺目惨烈的血色,衬了一树的浮光掠影,那些鲜血织成一张让人透不过气的网,让她的眸子渐渐失了色。
楼小笛是个聪灵如斯的孩子,还懂得在走的不留一点尾巴之后再通知天下封剑,他的主子再笨也不会只放几百只普普通通的妖兽给他们打牙祭。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浅淡的阳光下,一只银色的妖兽脚踏万千同类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树影散开,那只妖兽的皮毛和瞳孔在倾城的阳光下披上一层圣洁的光辉。
白顷歌的呼吸猛的一滞,急促的呼出两口气,黑玉似的眸子晕出凌冽的红,身体里似乎有一把尖刀,一点一滴的将她剜心沥血。
天下封剑,你们好狠!
暖暖!
白顷歌的眼圈霎时濡湿,想再和以前一样摸一摸它的毛发,而它呲牙咧嘴,低声嘶吼,全身毛发炸开,如一只暴走的野兽,随时准备和她开战,其余的魔兽从它身后的古树后走出来,呈扇形一一排开。
妖尚且有与人相似的情感,魔则是完全兽化了的妖。
完全兽化的魔虽没有妖的思考能力,在能力的极限扩增上却有更大的优势。
一个青年从远处御剑而来。
他如朗星的眼瞳细瞧之下却是暗藏阴邪和下流,清新俊逸的身姿,英英立在那里,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有一种做作与别扭。
他可恶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抚在暖暖的颈脖上,暖暖却没有和以前遇见陌生人一样发怒,相反,它适才对她全部的敌视在那人的抚摸下消失,还非常享受他的抚摸,和只温顺的猫儿般‘呜呜’叫了两声。
“放了暖暖。”白顷歌上前一步,咄咄的目光迫上去。
那青年散漫的笑一笑,两只下流的眼睛盯着她:“暖暖是谁?”
白顷歌叫他看的不舒服,冷道:“你对暖暖做了什么?!”
那青年仍是漫不经心的笑笑,一只手妖娆的甩了甩他肩前的长发,眸色却陡然转冷,如迸射而出的冰凌:“若不是见你生的美,谁有空搭理你那一句!”
他的双手快速结印掐诀,大有将军指挥千军万马陷阵杀敌的变态狂热,顷时间自他身上向外十里处黄光大作,光芒千丈,所有人瞬时被笼罩在黄色光芒之中,一股滚滚而来的压迫气势弹指爆发。
随着他结印的完成他身边的魔兽嘶喊声犹如长江大河,奔腾而来,响彻云天。
空气中隐隐有浩浩汤汤的气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金鼓喧阗的嘶鸣不单单撞进耳膜,而且携雷霆之势如罩子般笼住白顷歌二人全身。
他们来还不及作何反应,轰轰作响的声音仿佛波澜壮阔的百万雄军齐齐奔腾而来,振的他们整个人晕乎乎的。
魔兽从四面八面疾驰而来,爪子和嘴巴,四肢和尾巴同时派上用场,能抓的就一爪掼,能咬的就一口吞,能踩的就一脚塌,能扫的就一尾巴。
楚离应变奇快,护着她身如灵蛇,快如闪电,在魔兽中来回穿梭,每一次动手,都能让魔兽身上挂点彩。
白顷歌反应过来,也加入战斗的行列,不过片时,两人便和魔兽打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臻至白热化。
那青年捻诀,催动灵力,控制那些魔兽以更快的身法袭来。
白顷歌还没来得及祭出白绫。
楚离虽只手执木剑,木剑中灌注的灵力却蓦地气势如虹,如滔天巨浪,一卷而下。
那些魔兽先前处于极优势力,现在楚离突然发难,只听一声轰然巨响,那些正巧撞在他剑上的魔兽如被一刀切开西瓜,分为红白分明的两半,而旁边的魔兽在他碾压性的灵力之下,砰砰飞出几十米高。
那青年一口血哇的呕出来了,捂住痛彻的胸口,双眼微闭了闭,知道大势已去,没想到自己二十年呕心沥血制训得魔兽,竟被人一夕破解。
驳这种妖兽脾气火爆,攻击性强,幼年驳极难养活,罗尾这二十年来花费极大心血才养成这一群成年驳,使妖性魔化,在驳力量上的训练也一日未曾懈怠,如今算是遇上了对头,这群驳还未使出看家本领,就叫人夺了性命。
有趣,实在有趣。
九慕咧咧嘴,绽出一个诡谲的笑意。
听九香说那个男子灵力深不可测,她不过请人随意试试,未曾想今日竟又了额外的收获,那个在他身边的白衣女子才是今日主角好么。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这女子明明是那个人心疼的不得了的小徒儿千乘槿呀!
九思崖巅,诛妖台上,千乘槿的身体越发纤薄透明,被蚀妖绳绑住的地方血液如娟细的小溪缓缓流出,又瞬间被蚀妖绳吞噬得干干净净。
天际处云烟翻滚,阳光渐住,黑雾不知从何处起,卷席了整个九思崖,阴风寒冷直透人心,鬼哭怪叫诡谲狠戾。
南子洛祭出神抉剑,灰暗的雾色中,剑光如虹,如蛟似龙。
百里之内,阴雾顿散,空气清明,花草繁开,生机蓬勃,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一声响彻寰宇的恣睢咆哮,神抉剑霎时化身青龙,如脱笼之鸟,离玄之箭,流星赶月般向蚀妖绳俯冲而去。
那蚀妖绳通灵一般,见神抉剑来势汹汹,知道厉害,溜如蛇,蜕离千乘槿,疾逃如丧家之犬。
千乘槿神思昏迷,没有了蚀妖绳的支撑,身躯软倒,南子洛一个闪身,扶住千乘槿,替她渡气过血。
神抉剑化身的青龙乘兴而去,见蚀妖绳不战而屈,顿觉索然,在半空里懒散的收势折身,盘旋于空。
“好个南子洛。”黑色缭绕的浓雾里露出一个少年阴沉沉的脸,冷冷的哼笑一声:“你如今在我的练血镜之中,我倒看看,你如何出来。”
南子洛的白衣被千乘槿身上的鲜血染成一朵朵怒放的曼珠沙华,他轻柔的将千乘槿抱在怀里,神色凛然,一双眼清冷如水,慢慢道:“你为了炼制蚀妖绳,害了成千上百人的性命,这原不关我的事,但你既然敢动她,我便不会放过你。”
那少年猩红了一双眸子,怪磔的笑了两声:“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那保,还敢大言!好一个不会放过!本君就爱作恶人间,为祸苍生,动你徒儿,看你又如何不放过我。”
少年说完身影在黑雾中一隐,即消失不见。
十万年前精怪两族本是依附在魔族下的小股孱弱力量,为了争夺魔主的宠信,往往兵戈相向,势如水火,但自上天为平衡神魔两道,神族为奴,魔族陨落,他们也再无仰仗。
精怪两族因势单力薄,不是上天的主力目标,连当炮灰都略嫌碍事,竟也奇迹般完好无损。
他们依赖魔族,魔族相应的也压迫他们,自魔族被封印,精怪两族都都渴望安稳,经过三十年的谈判,平衡两方利益,两族决定结成联盟,推一人主持大局。
会议议定无论精怪,每届领袖只需文治武功胜过联盟里各推举的两精两怪德高望重,实力非凡的长老即可。
练血镜是精怪奉如神明的圣物,密不外露,唯有盟主有资格用,连长老都不允许窥视,这少年竟然以练血镜为器,说明他便是这届精怪联盟的盟主。
这练血镜是精怪两族圣物,法力自不可小觑。
“子洛,这里即将崩塌。”青龙的声音里十足的警觉与防备。
南子洛凝神,以神识感受周围的变化,草木枯荣,流水泠泠,九思崖寂静如死。
但他却能听到九思崖的心跳和将要崩裂的山体脉动。
南子洛沉默不语。
练血镜最开始不是精怪两族圣物,而是魔族之物,能幻化世间,营造幻境。
最可怕的是,炼血镜营造的幻境如果没有人从外面打破,等到练血镜里最后一个生命死去,就会变成真实发生的场景。
这是一场有败无生的战争。
唯一的破绽是如果有人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从外面将这种结界的平衡打破。
练血镜一旦启动,不将所有生命吞噬不会罢休,是以一开始就用了最尽了每寸能用的地方来困敌杀敌,外面的防护脆弱得如同一张薄膜,就像一个拼了命的人,将紧要的命门都留给了敌人。
练血镜的主人自然知道这个致命的弱点,练血镜一旦启动,便绝不会离开它半步。
刚才那少年大约是年少轻狂,又或者认为绝无可能有人路过这里,竟敢出来和南子洛聊天说话。
那是一个绝佳的反败为胜的时机,任何一个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都有机会将他们救出。
只是这少年选择的地方绝妙,是普通人绝不可能路过的九思崖,诛妖台。
他自以为的万无一失,当暖暖以浩然之气撞破那薄弱的结界进来之时,那少年气血攻心,着实喷了老大一口闷血。
千乘槿醒来时,暖暖已经因为撞破炼血镜失血过多,垂垂危矣。
第七十七章 暖暖
炼血镜需以血养之。
若有人因炼血镜受了伤,必须以用养着炼血镜之人的血相祭。
简单点说,要救暖暖必须杀了精怪联盟盟主少年。
九慕永远忘不了那一日竟行的血在她眼中蔓延,蔓延,无限蔓延,似乎要将她的心一同拉进地狱。
桑国皇帝名为反贪实则夺权的一道圣旨下,傅氏一门七十三余口竟没有半分申辩余地,一朝全部惨死。
傅九慕那日在爹妈的拼死保护下才得以从傅家密道逃脱,去找自幼拜精族族长为师的幼弟傅竟行。
天伦之乐并未享受多久,傅竟行在得知傅家满门惨遭桑国皇帝灭口后,立志报仇雪恨。
炼血镜是他唯一有把握在人族控制的神族手下获胜的法器。
他背弃师门,暗中买通精怪盟主身边的人,偷了炼血镜,急于将它炼成。
千不该万不该盯上了千乘槿。
千乘槿的灵力比起单单的凡人精气在炼制炼血镜方面自然是胜出百倍。
只要有了千乘槿的灵力,他无需再劳心费力的去寻找精气纯洁的凡人,炼血镜可一朝炼成。
他用精族族长曾送他的法器蚀妖绳,将千乘槿困于炼血镜中,只要她身上的血被蚀妖绳吸食干净,他再把蚀妖绳喂给炼血镜,这事便可大功告成。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是南子洛的乖徒儿。
胸腔里一颗心砰砰的跳动,傅九慕捏紧手中的一块温玉,仿佛那就是傅竟行,脸上的表情狠绝:“竟行,今日遇你仇敌,长姐当为你报之!”
正待飞身而下,一个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低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借你罗尾,借你妖兽不是为了让你自寻死路!”
傅九慕的心冷了冷,抿紧嘴唇,脸色纸一般雪白。
“你现在上去就是送死。”那人哑着声音,失望的摇摇头道:“我一向瞧你是个隐忍沉着的人,碰到傅竟行的事你竟如此沉不住气,那个男人的灵力高低难道你看不出来?”
傅九慕的肩膀凛然一侧,脱离了他的掌心,眸中怒火熊熊燃烧,见了那人沉静如水的容颜后终于压了压,然口气仍甚恶劣:“你没资格说我,更没脸提竟行!”
那人听闻之后显然一愣,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尔后自嘲的勾起一枚笑:“你说的对。”
傅九慕话音才落便自觉话说的太重,然说出去的话没有收回之理,更不可能因着这个给他低头道歉,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与僵持。
那人一如既往的先低头:“宗主若知道今日之事,对你我没好处,趁罗尾没发现,你先走。”
对他傅九慕心中始终有一口恶气,要她听他的话更是没有的事。
罗尾看出白顷歌对暖暖的特别,知今日他若不以暖暖为代价,定无全身而退的道理,已准备丢车保帅。
“罗尾要撤了,你快走。”那人催她。
傅九慕偏不听他的。
“你若还想着替傅竟行报仇,日后必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言下之意就是,如今日被罗尾发现我们的关系,他在天下封剑呆不下去,对她的复仇没有好处。
眼见罗尾借着向白顷歌威胁暖暖的生命向两人所站的方向逃离,他作为罗尾的上级要接应罗尾,不能先行逃跑,傅九慕却还不走,他急的满头大汗。
傅九慕想起日后要报傅竟行的仇还需借助他的力量,这才动摇,身形微偏,人已隐去。
谢紫川见她走了,罗尾光逃命就自顾不暇,心中才放了心。
罗尾身后的那个男人穷追不舍,谢紫川一边从虚界中拿出几颗烟幕弹用精准的手法丢出去,一边御剑,那男人显然没想到罗尾还有人接应,身形慢了一瞬。
有时候生死往往只需这一瞬便足够了。
罗尾感激的看了一眼谢紫川,跳上谢紫川所御的剑,扬长而去。
天下封剑的杀手想杀人,必得先练好逃命的本事。
是以天下封剑的人御剑,以谢紫川这样的一流高手来说,可比得上神族拥有中等灵力的神君。
那两人有备而来,眨眼间一去几百里,楚离心中牵挂白顷歌,也不再追下去。
白顷歌记得那时师父用那个精族少年的血救了暖暖,暖暖醒来后却不知怎的完全不认得他们,性情暴躁失控,遽然向九思崖下的弱海跳了下去,师父担忧她的伤势,对暖暖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是淬不及防,没来得及救下,它就沉没在弱海之中了。
弱海鸿羽不浮,再轻的东西一旦掉下,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以为暖暖死了。
就这样几乎是十万年的时间,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暖暖。
如今暖暖的骨骼全部长开,高大威猛了许多,是只成年银狼的模样。
只是她也没想到,见到的暖暖不再是当初那个爱与她玩闹的小狼,而是只完全魔化的魔兽。
“暖暖。”她伸手温柔的摸它脖上柔顺的鬃毛。
适才那青年丢弃了它,它虽然魔化了没有了感情,但眼角处却不由自主的流下了几滴晶莹的泪珠,似乎在那一刻,它僵化魔物了的心又有了作为小兽的温情,对那青年的离去十分伤心。
在刚才的打斗中那青年一掌打在它身上,把它挡在自己身前作为退路,那青年为了自身的命下手颇狠,那一掌让它伤的极重,它闭着眼的样子有点像当年和她一起在桃花林玩累了的温煦。
触手是一股湿濡的温热,她的一颗心如冷浸浸的透了一场秋后的霜凉,微微颤抖的发冷,细看之下才发现,暖暖银色的皮毛下遍体鳞伤,好几处伤痕都深入见骨,触目惊心。
这几近十万年的时光,暖暖一定过的很辛苦。
她双手覆盖在它的身上,如水的灵力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为它疗伤。
楚离握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头:“你为我失去了五万年的灵力,现在是我为你付出的时候,相信我。”
白顷歌失去五万年灵力已变不了凤凰真身,若再失去体内灵力,以后怕是连金鸟金羽的幻化不出。
楚离的手放在暖暖的脑袋上,紫色灵力从他的手心传遍暖暖的四肢百骸。
淋漓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楚离浅浅抬眸,看一眼白顷歌,她脸上尽是疲惫和忧戚。
他暗自下决心,这一回,我要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暖暖,不是魔化了的暖暖。
楚离催动灵力源源不断的向暖暖身上涌去,在它的体内形成一个元丹大小的核,等到核积累到一定程度,他循序渐进的将核内的灵力扩散在它的奇经八脉,替它洗经伐髓,荡涤魔性。
如果说替魔兽治伤只是让灵力形成一剂良药,愈合其伤口的话,替魔兽换骨夺胎就要难得多,也会极为耗损施术者的灵力。
白顷歌显然是注意到了其中的变化,楚离较之适才毫不费力的替暖暖疗伤,现在额上的汗珠却涔涔而落。
施术到了关键时刻,她不能轻易出声问他到底对暖暖做了什么,这样极易让施术者走火入魔。
脑子有片刻的混乱,楚离是不会做对有暖暖伤害的事才对,她所能想到的唯有那件事了..
楚离,你疯了么。
这么做你会耗费多少灵力你不知道?
夜幕降临,孤寂浓重的黑色如一只只高高在上的黑天鹅,俯下身子,便占尽星空下的苍穹。
看着他冷静的神色,她缠满藤蔓的心上小小的开了一朵萤火虫样的花朵。
她非自小爱穿白衣,白衣是师父爱穿,师父走后,她便从未穿过除白色以外任何其他颜色的衣服。
她在少女时代很难想像自己将来爱上一个和师父不像的什么人。
急景流年,只在呼吸之间,十万年来,她遇到过很多人,很多人她记得,很多人她来往过就此散了。
她先楚离遇上顾北。
可顾北从未让她心动。
但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她怎么就一点点沦陷在他的眼神,他的举动中的?
是因为顾北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师父,而楚离,至少他的样子是她想象中的师父的模样,而他的孤高冷桀也与师父有几分相似?
一颗心咚咚的跳起,她的惊惶如一只掉进陷进的小兽,紧了紧自己的手,当初为何没发现这点。
她至今记得第二眼见到他,烂漫流光花下,他转身,那一眸,那一面,无需姿态,无需言语,就惊艳了她的时光。
她当时还笑自己,第一回夭夭用溪水洗尽他的面容时也恍然见过一面,怎的却于第二眼失了心魂。
如今回想,可不就是么。
因着曾经在桃花树下描绘过师尊的音容,才在流光树下见到楚离时,对于他那绝世姿容如此契合心目中师父的相貌惊了心。
她来来去去的想楚离和师父,来来去去的想,桃花树下的师父,流光树下的楚离,怎的不让她步步沦陷?
那她到底是为了师父爱上楚离么?
还是因为那是楚离,她才爱上的?
第七十八章 初抱
暖暖洗经伐髓之后需要好好休养。
回摇光山一路太过颠簸,她怕暖暖承受不住。
“离这里最近的我记得是个叫江南的小镇。”楚离上回救她时经过那里。
白顷歌见他额上虽有豆粒大的汗珠,脸色却一如往常,并未因灵力耗费而大伤元气,放心不少,又担心他是逞强:“你如何?”
“无碍。”他结印,把暖暖放进虚界:“我们走吧。”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江南,这是最好的季节,满城风絮,清酒如茶,流水人家,新叶红花。
江南烟雨,适合吴侬软语,温香如墨,白顷歌想起小时与师父一道来江南,那时她已爱学师父穿一身白衣,骑一匹黑马,颜色厚重鲜烈,不曾辜负这古旧的光影做的底色。
“这样的江南,是油纸伞和诗人的世界,你说是不是?”白顷歌道。
楚离点头,并未作答。
白顷歌心下微喟:“这里经历了狼烟烽火与岁月侵蚀,竟然还留有十万年前的底蕴。”
实是不容易。
而世界虽大,她走遍四海八荒,也未能听闻关于师父的半点消息,岂非同样不容易?
十万年前师父带她来过这里。
她问过他将她从歹人手中救下是否因为她太可怜了。
那时的背景是什么她有些记不清了。
蠢蠢欲动的记忆缓慢的撬开缝隙。
脑袋有点疼,一路上她努力的回忆,摸索那一朵水中花。
两人携一身仆仆风尘色找了一家客栈安置好暖暖后就着隔壁二楼靠窗的雅间坐下,想填填五脏庙。
店小二热情的上来招呼,楚离见她神色沉默好似在思索什么便并未打扰,想叫个她爱吃的香辣豆豉烤鱼,又怕她思念起刘老二位伤了神,于是换了几道清淡爽口的菜。
窗户用小棍支着,处于半打开状态,她一只手托着下巴,呆呆的想自己的,目光不自觉的移向街上。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习惯。
她每每和师父在外用饭,也爱靠着窗边坐。
一方吃饭,一方看着下面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会让她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晃眼之处,一角素衣淹留在人群之中,又霎时消失。
虽非白衣,虽非师父惯常的昆山片玉,惊艳人心,但那一素衣却让她失了神。
那人可能是师父么?
她慌里慌张的跑下楼,那一抹素衣衣影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会在这里遇见?
她沮丧的自嘲,要知为了找师父,以前她是常来这座小镇的。
往年无数次的有意寻找都未找到,这一回偶然间于茫茫人海中又怎会相遇?
她转身,这一刻却不知为何,十万年前与师父在此处的经历,那份失去的记忆滚滚在脑中翻腾。
蒙尘的记忆渐渐拂开灰尘。
她想起来了。
彼时她问师父为何救她时师父的回答。
洪荒时代,鸿蒙初始,创始祖神开天辟地,风云雷霆、日月星辰、四极五岳、江河湖海、田地地理、草木花树、金石珠玉、黎民百姓、雨泽良果都是由他垂死化身。
得创世祖神之灵力厚重者则高居九重,成为神,承创世祖神之秽积多者则处于九渊,化而为魔物。
只沾染些许微息者,便分别化为妖与仙。
万物得法,皆可为妖,万物悟道,皆可修仙。
最原始的妖、仙尚且略沾创世祖神之灵力,后来的妖、仙灵力传承越来越弱。
神魔两脉禀创世祖神灵力而生,与天齐寿,长生不死,拥有的力量也是妖仙无法企及的。
但魔不甘唯神占据九重天,为了争夺地盘,神魔两族展开了一场毁天灭地、惊心惨目的大战。
五界六道跟着神魔两族遭殃,天柱倾颓,天河倒灌人间,五界六道的结界被破坏,各路妖魔鬼怪借此登场,不仅作乱人间,连天宫佛界也敢闯。
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不足挂齿,他遇到过许多和她一样被歹人挟持的男童女童。
师父的瞳眸里是看似亲近实则疏远的淡玉色,语调轻缓,如同再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救你,只是因为那日恰好你要死了。”
白顷歌差点没惊得背过气,合着前面铺垫那么长,说了那么一堆话,就为了接下来这一句不是理由的理由?
白顷歌深深吐了两口气,着重提醒师父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师父,你不是说当时很多孩子和我一样嘛,怎么还特特救我来着..”
与事实不符呀师父!
师父的表情掩在面具之下她看不甚清,但是他的目光掩在深邃的烟雨里,那一种颇为自矜和贵不可言的态度,她如今记忆犹新,淡淡吐出两个字,终是说出了真实原因:“你求过我。”
白顷歌愣了一瞬,仔细想起了当时的情节,战火纷飞,烽火四起的背景,她才下山就难得遇上清云吓唬她小孩儿随意出去会被歹人抓的戏码,这厢正盘算好好看戏,那厢没想到那一伙人有点小能耐,打伤了她,把她自己变成了戏中人不说,还很烂俗的让她失了忆。
正在此时。
传说中英雄救美,哦不,是师父救徒儿的万年不腐的梗即将上演,虽然那时白顷歌被人打的晕乎乎的,没法分心想到这些。
彼时她正愁没法脱身,见到有外人来不管是敌是友吧想着指不定能趁机浑水摸鱼逃走,肯定小小的激动了一番。
她自小天天与白夭、清云处在一起,只听他俩提过,没见过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这一枚只看身材不看脸就十分符合美男子形象,她自然就更为激动了。
诚然也许是她激动过了头,倒委实没想过她的激动落入他这样一个水木清华,高隽冷孓的人眼中会以为是她在求他。
想来师父固然是一个美男子,也是一个有野史家潜质的美男子。
白顷歌当即捂住小嘴吃吃笑得前俯后仰:“是了,徒儿记得。”
尘封了十万年的记忆在此时突涌而至,白顷歌有种恍惚之乎的不真实。
她拾起遥远回忆中散落的贝壳,一个个打开,才发现那记忆如此鲜明灼眼。
那一天为何与师父到这个小城的?
“你的朋友住在这里?”
青砖石阶上绿苔丛生,桁梁小柱摇摇欲坠,匾额朱漆褪色颓败。
从纸糊的窗户中透出点点烛火昏暗的光芒,陈旧带着腐烂的气息,让白顷歌觉得这小肆随时随地都有蹦出个猪脸鳞身鬼怪的可能。
两人下马,推开小肆的木门,一声老旧的吱呀声在绿得泛沉的空气里响起,白顷歌立时住了手,也不知这门有主人无,若这门坏了自己与师父身无分文,彼时若论起赔门的事来,倒不好说。
师父不知她心意,怪怪的轻扫了她一眼,尔后亲自伸手开门。
里面的情景与外间完全两个天地。
打开门,屋内豁然开朗,这是一家简陋却带着古意与温暖的茶馆,小屋虽小,五脏俱全,茶客颇多,见有人进来,齐刷刷的目光粘着师父,竟似再也不能转动。
小小的白顷歌默默揣度,不正经的野史家们经常在书上杜纂任侠游豪大多爱往偏僻山村,粗野小店。
越是神秘的高手越是偏爱这种外表看似不咋地,内里别有洞天的小肆。
如果所传不假,看来这次师父带她要见的人一定是绝高的高人了,至少得身高就可傲视群‘凡’吧。
当回过神来,白顷歌小眼珠乱转,环视一周之后不由吃了味。
即使师父这样的人本就会让世人移不开眼,可他们就一味盯着师傅看,万一师父给他们盯了块肉可怎好?
没错,不得不说白顷歌那时候太年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的出来。
“咦,你来了?”醉醺醺的大嗓门洪亮如钟,响彻每个人的耳朵。
白顷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脏乱邋遢的人抱着一坛酒,一双朦胧的眼从乱鸡窝般的栗色发间显出,身上穿着褴褛,脸色苍白憔悴。
“暮戈,两年未见。”师父慢慢的说。
暮戈,白顷歌吃了一斤,这人的娘亲定是在生他时料知了他此时的五大三粗,不修边幅,才给他取这么个文艺名儿,好让他听见自己名字时记得至少盥洗盥洗。
叫暮戈的哈哈一笑:“是两年未见了。”他的目光在白顷歌身上逡巡了一遍,然后猛灌了一口酒,颠三倒四的说:“你来了便罢了,怎还带着一个女娃娃?”
一个掌柜模样的弥勒佛见有人进来先还惊了一惊,看清是师父,霎时像没娘的孩子找到家般向师父诉苦:“尊驾想是认识这位客官了,两年来,这位客官天天到小店喝酒,每每酒醉便要砸东西摔坛子,小店苦不堪言,苦不堪言,尊驾好心,劝一劝这位客官。”
白顷歌没想到自己要见的高人竟是如此尊容,一颗心灰了半边,又细细对了对古书中的情节,顿时心宽了许多,谙道:所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高手醉酒乃常事,倒不可看轻了,以免日后这人洗一洗,是一只活生生大美男,她可要因先前的狗眼的看人低把肠子悔青。
至于洗一洗仍不是美男子嘛,到时候再说,再说。
她正无比投入的在想这叫暮戈的为何不是一只美男时。
师父已走入屋内,到了暮戈的身边,夺过他手中的酒放在茶桌上,淡淡的说:“闹够了,该走了。”
暮戈醉眼迷蒙的瞅着师父,像要在他脸上戳个洞出来,这用眼光戳洞的技能毕竟没炼成,自己竟因醉酒倒了师父身上,恨得白顷歌牙痒痒,话说她都没能让师父抱上一抱,这人竟敢捷足先登,夺了师父的初抱!
第七十九章 初七
师父的性子淡薄,在诸山桃花林待的时间又久,她未曾听闻他与这个叫暮戈的有甚瓜葛。
况且这又是她第一次见师父关心除了她以外的人,自是有些好奇的。
这叫暮戈的人到底是何样人物,能让师父亲自出马,而且亲口来劝他归去?
且师父言语中的‘走’,是到哪里?
难道要跟着他们回诸山桃花林?
白顷歌憋着一肚子疑惑。
三人自还未走出这个茶馆的门,严格来说,一只脚还未踏上门槛,一阵猛烈的风灌过,两扇朝不保夕的门轰的一声洞开。
尚喜的是轰开这扇门的人使出的灵力是巧劲,两扇门页在风雨飘摇的撞击中竟然没有当场横尸血溅。
那一天白顷歌开始悟出一个道理。
打架是个技术活,两个人打架讲机智拼实力,一群人打架讲策略拼战术。
白顷歌随师父在桃花林修行上千年,其间虽偶然会有个几个误堕魔道的小精小怪闯进来表示我们打家劫舍什么的,但这么乌压压一片整齐阵仗,占据整个江南阵地的精族还是少见。
为首一个阴柔俊俏的小年轻,跨宝马,扛金枪,硬做了一个与自身形象极其不符的威风凛凛之姿。
小年轻金枪一指,凶神恶煞的叫嚣:“南子洛,是不是你把本少爷的老爸杀了的?!”
师父是个慢热型,审视他一番,许是见他与自己亲手杀过的一个人能合上像,料想两人为父子关系,许久才淡淡‘恩’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白顷歌只经历过一次师父杀人,一下子想起那时候为了救暖暖师父貌似是杀过一个精族少年。
这也能遇到冤家,看来杀人真不是什么好事。
暮戈睁着醉意朦胧的眼睛阴阳怪气的向那少年刺道:“这位绣花少爷,你要报仇也不事先递个帖子来,懂不懂规矩?”
此言一出,茶馆里立刻有人起哄,吆喝道:“精族大少爷可是恨不得自家老爹死了呢,此刻出来报仇?哼,不知是真报仇还是假报仇?”
小年轻一听,呦呦两声,笑如春花:“既然早晚要动手,抢珠子的同时给自己树树碑也无伤大雅嘛。
神影罗迦,别以为本少爷不知你今日什么目的,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此刻这么着急为南子洛这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辩什么辩?!
老实告诉你们,本少爷今个儿能答应与你们这群乌合之众里应外合,你们早该烧高香拜老天!”
那小年轻噼里啪啦说一大串,中间外人插不上一句嘴,诚然是个十足十的话痨晚期。
白顷歌在寻思面前这小年轻没救的同时也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茶馆里的这起子人适才根本不是冲师父的姿仪倾世才盯着他一动不动的,而是与这小年轻早就约好了要表里响应来抢师父身上的什么珠子。
“不知师父什么珠子如此风华无双,这么多人围着来抢?”白顷歌低声嘟囔。
她声音虽小,那小年轻显然是个会家子,耳力非同小可,瞄了一眼藏在南子洛身后的白顷歌。
只这一眼,他一腔的敌我有别,不共戴天,强抢明珠的想法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两只色眼牛皮糖似的黏在小女孩脸上,骑在马上的身子向前倾了倾,毫不吝啬的惊叹一声:“瑶池不二,紫府无双。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
白顷歌第一次听人说她是个美人儿,人小鬼大的害羞自满了一把,正沉浸在小年轻的糖衣炮弹中,给那暮戈私下狠狠瞪了一眼,提醒了她要时刻小心腐化堕落的精族这个纸老虎,她才悻悻敛了自恋之色。
小年轻见状,不假思索我懂了,率先自报身家,笑盈盈说:“我叫傅初七。今年七月初七满七百岁。”
傅初七这名字取的真是挺随便的,白顷歌唔唔的点了点头。
暮戈脸上挂了三条粗眉大眼的黑线,这小徒弟南子洛上哪儿找的?
敌我不分的感人智商着实让人汗颜,只能说这世界不是一般的奇葩,不是二般的魔幻..
见小妮子有了回应,傅初七摸着下巴,沉思三秒,表情成为一个小小的亮点,春风得意向她道:“今日本少爷与五界六道的朋友联手,夺浮玉珠断无失手之力,待我将南子洛杀了,你来我身边可好?”
白顷歌沉思。
这提议是要拉她入伙?
“不行,师父我是真真舍不得的!”她挺了挺小胸脯。
傅初七惊驾,这小妮子还有个不肯的?
深思熟虑了一番如何诱哄她,才待开口,神影罗迦的忍耐到了极限,要不是傅初七手上有大队兵马,他才不会让傅初七在如此重大的时刻叽叽喳喳的和个小女孩唠嗑个不停,果断让他活不过七秒好吗!
这‘话痨’之名声果真不是虚传!
“傅初七,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罗迦闷声闷气吼了一嗓子。
傅初七经他一个河东狮吼,心勒个惊了一惊肉勒个跳了一跳,罗迦说的实在不要太在理!忙向白顷歌道:“小姑娘,本少爷要打仗了,你远着些,不要伤了自己,打赢了小爷给你买糖吃。”
傅初七不等白顷歌的话,自己先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刚才谁说本少爷我不下战书了?“
话未毕,大言不惭道:”本少爷想打架,还用下战书?!答案是不用!”
阴沉沉贱笑了几声,颇郑重的扭头,对旗下一众下手道:“本少爷告诉你们,谁敢伤了刚才和本少爷说话的那位姑娘,哼哼,等着被本少爷抽筋剥皮制成标本吧!“
白顷歌好纠结的看着傅初七,不知是否要看在他刚才夸了自己一句的份上提醒下他,下什么战书,你早来个迅雷不及掩耳多好!
这一仗若她来打,话不二说,先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占个人多手快的便宜,哪里跟对方墨迹墨迹这么多,现在才慢悠悠喊开打。
况且她且看着,傅初七怎么不像打胜仗的呢。
以师父的能力,不出三十招,怕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傅初七自称少爷却不是盟主,且今日带的全是精族人,并未有怪族,看来不是精怪二族的盟主,练血镜应该是不会用的,蚀妖绳就不一定了。
擒贼先擒王,那边傅初七喊打喊杀,南子洛出手如电,傅初七人有点二,手上却丝毫不马虎,蚀妖绳一出,一阵血风如巨蟒毒蛇缠卷而来。
南子洛手上一晃,一道惊鸿剑影,如银火如流光,龙吟呼啸之声震彻寰宇,不绝于耳。蚀妖绳通灵性,七百年前在神诀剑下吃过亏,南子洛剑一出,如遇焦雷天劫,猛然瑟缩,蜷回上官安歌身上,旋即不见。
傅初七见平日最引以为傲的蚀妖绳如此不济,还未正式开打,就先临阵溃逃,心中愤恨激怒,飞身而起,金枪一抖,豪言未放,南子洛一个闪身,不知如何就到了他身后,神诀剑稳妥的架在他脖子上,吓得底下一众小跟班才起打架杀人的手势,就楞在当地,作声不得。
暮戈早先傅初七和白顷歌两人说话时便已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变化,一边护着白顷歌与屋子里的茶客动手,一边嘴欠不能忍,嘲笑傅初七:“声势如此大,果真是个绣花枕头!”
傅初七一张白净脸皮涨成猪肝色,梗着脖子:“本少爷今日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杀要剐请便!”
暮戈撑不住笑的满脸通红,与人动手时还不忘携着白顷歌指着南子洛道:“子洛兄,那小子说你是狗。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白顷歌一口狠咬在暮戈手上,酸了她一嘴的汗臭味,皱着小脸:“让你骂师父!”
所谓家贼难防,暮戈没想敌人还未曾动手沾他一根寒毛,这小丫头竟敢咬她,怒从胆边升,想一手甩她一个大屁股墩儿,又想到别给敌人有趁之机了,终是忍了忍。
“大少爷!!”
南子洛一招制敌,那傅初七却不想是个硬骨头,任南子洛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硬是紧咬牙关,不曾松口求饶,也不曾命令所有精族的人停下抢珠子的使命。
精族人见他铁骨铮铮,一边哀嚎着要上来救他,一边凶猛动手向南子洛身上招呼。
任山冈嬗劲风,南子洛剑架在傅初七的脖子上自岿然不动,神诀剑灵出窍,在沙场之上护主人安全。
傅初七在南子洛的剑下倒演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无聊之际,盘算着和下属们侃侃小山,聊聊人生,只因这嘴闲着实在比不让他吃饭还难受。
“我精族手下听着!”傅初七料着南子洛手中之剑轻轻动一动他便死了,死之前他若不说说话岂非到了黄泉路上也不安心?
“本少爷今日落入了仇家之手,该油煎该红烧人家自然会看着办,大丈夫死则死矣,没什么好伤心的。
但本少爷在这里呼吁一句,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不准当逃兵!!
不准当逃兵!!
不准当逃兵!!
不然,本少爷纵是死,也绝不允许如此孱头活在世上!丢了精族的脸,现了本少爷的眼!”
第八十一章 霏雪
“子歌,随我走。”
一把压低的谨慎嗓音打断白顷歌的思绪,抬眸,迎面而来的竟是无机。
无机为每一个学生都取了一个昵称,都是子什么的,她是子歌,白夭是子夭,顾北是子北,寻常他就这么叫他们。
见他神色郑重,白顷歌整个身子转了过去,与他并肩,正想说楚离还在二楼,说曹操曹操到,楚离一路从阶梯快速下来,两人眼神交汇,心意具是了然,想来他是遇上了与无机一样的事。
三人脚步匆匆的从客栈后门离开,向东北方向御风而去。
如走迷宫般在路上七转八弯,仿佛是为了避什么难缠的人,中途三人全都换了身普通衣物,又俱都变成了另一个人,乔装打扮一直到秦国都城梦泽,找了一家当地最大的客栈。
办理了打尖手续,楚离有事去了外面,白顷歌的手肘子悠哉的搁在桌子上问无机:“老师,什么事如此神秘兮兮。”
无机以青梅煮酒,甘冽的淡薄雾气扑上面来,使人心旷神怡。
“你可知江南是哪国的地界?”
不会这么巧吧,白顷歌汗:“秦国?”虽然去过江南几次,却未曾注意它是哪个国家的,她的心里,江南就这么诗情画意,该谁也不属的。
听无机这么一说,九洲五大强国中对他们敌意最深的该是秦国,所谓不是冤家不具头,是以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无机‘唔’了一声算是给了个肯定的回答。
她算是明白了,秦国的意思是无论过了多久都非的抓住他们不可。
白顷歌想起什么,凑近无机,一脸‘老实交代’的严肃劲儿:“老师为何会去江南?”
“无巧不成书。”无机悠悠的煮酒:“为师想来秦国查一件事,从血月族出发,借道江南。”
顾北成为血月族上主后就立刻将一切事务托付给了他这个师父,说是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去处理,额,他自不会知道这乖徒儿是去杀皓轩巫罗毁林国的。
显然顾北那一天是有为了当选血月族上主而事先绸缪好一切的嫌疑,不然他何以会拿捏的如此精准,居然能事先准备好上官琉与巫罗定情的信物。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血月族祖师爷范奕的徒弟,是第二代血月族长老,上官琉为血月族捐躯时的情形他可是一清二楚。
那块玉珏绝对是跟着她焚毁了的。
他自以为很了解的徒弟,竟有如此城府手段,他这个做师父的不是不灰心,可毕竟顾北未做什么太出格的。
他本就是血月族上老,顾北就算不请他代为执掌一下血月族,他也有不容推卸的职责,是以他只能在血月族等到顾北回来。
一支飞镖,一支不知谁人在他漂泊在外时还能想起送他的飞镖,一支有市无价的飞镖,一支不知是好意还是恶心的飞镖,飞镖上绑着一封信笺,‘血月族,防奸宄。’这几个大字一直是无机的心头病。
唯一的线索是信笺上写那几个字所用的墨,是秦国皇族才能用得起的烟墨。
他本想回血月族看清楚到底什么情况再去秦国查一查飞镖的事,因着顾北请他代为执掌血月族的事也搁了好一段时间。
“现在能证明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是血月族确有外心之人。”青梅酒煮好,无机为两人斟了一盏。
白顷歌知道无机指的是上官安宴,要说外心,上官的外心仅仅是想保住自己上主之位而已,但她也清楚,上官这种仅此而已的‘外心’会让血月族落入巫族手中。
她一只手摩挲着银白点朱流霞花盏,眉梢轻蹙:“老师,我心中总觉得整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是一种,让人觉得怪异,喘不过气的压抑。
无机的酒盏拿在手中没心思喝:“墨是人族的发明,只有他们写东西需要墨。
实则在很早以前,四海八荒的人若要让灵鸽携什么锦帛信笺,一般只需用灵力在上面写字就行了,这种基本功是连小孩儿都会的把戏。
是以虽然后来四合八荒上的人学会了人族以墨写字的法子,可大多数的族群一般不会如人族那样心思精致到研究用什么墨。
而那烟墨自秦的能工巧匠研制出来后,秦皇室甚是为傲,烟墨产出一百年也才一盒,秦皇室珍之贵之,从未送过他族人用。
烟墨出自秦宫是确信无疑的。
为师奇怪的是,那支飞镖所用的苈木却并非秦皇宫能用的起的,纵四海八荒那许多族落,能以苈木为飞镖的也并无几人。”
白顷歌没想到无机对这件事早有看法,心中诧异了一下,随机点头:“烟墨与苈木飞镖这种奇异的组合这世上没有几人能有此手笔。
苈木是天生难得。
烟墨出自秦皇宫应该是极易得的,可是那么多在幽冥戒控制下的神族上神守卫在秦皇宫周围就不是那么易与了。”
无机说的这一处虽然是让人觉得奇怪,可是还没有让人觉得这件事到怪异的地步。
这件事背后的秘密肯定不那么简单。
楚离暗中查访梦泽城风吹草动的同时顺手给他们带了霏雪楼最出名的霏雪糕。
白顷歌放了一块在口中慢慢嚼着,雪花的沁意融化在唇齿间,桂花浓郁清冽的香甜在口舌中窜动。
“安得今年霏雪处,与君归辔并花骢。”
楚离看向她:“你想去瞧瞧么?”
白顷歌点头,向无机笑道:“老师不是要去秦皇宫查探飞镖的消息,这霏雪楼可是最值得一去的地方。”
无机闲得无事,不去白不去。
仨人仍是最平凡无华的打扮,变化成为另一个人的样貌,装着闲逛到霏雪楼的样子。
梦泽城最出名的糕点房霏雪楼,手下的厨子名满天下,做一手最出名的霏雪糕。
霏雪楼俨然是梦泽城这个梦之城最大的人流聚散地,消息流通地,仰慕霏雪糕从九洲八荒来这的人数不胜数。
并非每个人都能有幸买到霏雪糕,可人们仍然乐不疲此。
“霏雪糕虽然百里挑一,味道没得说,然而哪里比得上传闻中的霏雪楼老板娘霏雪姑娘?”
“来这里的哪个不是为了霏雪姑娘那百闻难得一见的倾国美貌,可她从不露面,莫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连秦陛下来了,想要求见霏雪姑娘,她也是从来不见。”
“要我说,见不见的谁知道呢,谁敢与一国之君作对,不要命了么?”
“这..”
“不然霏雪楼还能屹立此地几百年不倒?”
“这..”
“这什么这,哼,我看天下女子没有哪一个能抵得过皇上许的锦绣荣华的,那霏雪姑娘我们是没见过,我们秦陛下是一定见过的,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
声音益发的小了下去,白顷歌就见那两个男人猥琐的凑在一起贼眉鼠眼的笑成了一团。
她揉了揉眉心,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些他们自以为没人听得见的淫词秽语没得在这埋汰人的眼睛,两脚飞踢了过去,扬了扬眉毛道:“快滚!”
这两男人不知道哪得罪了这小姑奶奶了,屁股被她一脚踢的伤筋动骨,痛的厉害,才想站起来教训教训她,见她气势凛然,灵力浑然发出一股摄人威压,不由缩了缩头,‘算你狠’这几字大着舌头咬了咬,终是没敢说出口,连滚带爬的跑了。
三人清坐在霏雪楼的角落,适才演了那么一出,霏雪楼里的人盯着他们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各自吃喝自己的。
眼见日头越发的暗下去,霏雪楼从白天的热闹非凡到了晚间的沸沸扬扬,座无虚席,白顷歌喝了今日的第三十一杯茶水,到底是把握不住今日会不会在这里有收获了。
所幸虽楚离不爱说话,她与无机两人眉飞色舞的聊起别离之后这些年各自在江湖上的奇遇也颇投机。
即使是最平淡的事两人也能聊的津津有味。
无机就收了顾北这么一个徒儿是心疼得紧,但她、白夭、清云三人与无机相识更早于顾北几万年。
说起来无机与她们三人的感情虽不似无机对顾北的护犊偏袒,却更似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老友情谊。
特别是因着白顷歌与他有着共同学术上的爱好,两人之间的浓厚亲密又不同他人。
白顷歌自小得师父南子洛传授过九章算术,对天文数学方面甚有兴趣,可惜白夭和清云在修炼上尚能与她道同志合,于算数方面却根本一窍不通,想探讨也没地方探去。
几万年前她与白夭清云名义上周游九洲八荒,实则上正满世界的找南子洛时,遇见了被师兄抢了青梅竹马的爱人做媳妇,借酒浇愁却没钱付酒钱的无机。
惯常来说的场景就是无机在酒家老板的几个爪牙的胡踢乱打下被揍的不成人样。
但是无机显然深知‘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很不落后的在醉意蒙蒙的状态下还了手。
他下手还好,知轻知重的,就在她们这群看热闹不嫌腿酸的人眼中以为事情来了个反转时,他们具都忘记了一件事。
人族的幽冥戒不是拿来吃素的,是拿来开荤的。
第八十章 赌注
一席慷慨激昂的话使精族上下一阵沸腾,整齐落索的回应了声‘是’,大有高歌一曲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壮士一去兮凯歌还的气势。
傅初七能领袖精族如此之众,且精族之人在他被擒之后都不敢轻举妄动,是在他坚定的眼神示意下才动了手,此处看来,他确有过人之处。
暮戈一边和那些蜂拥而上的‘茶客’动手,一边将声音送入傅初七的耳朵里,叱骂一声:“愚蠢!”
傅初七正为自己豪迈激壮的话语鼓舞了士气而得意,却给暮戈这么骂了一句,面色挂不住,当即红成了个大番茄。
“你说什么!”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神影罗迦的身影快如闪电,在暮戈身边高强度的旋转,形成为一尾尾看不清的影子,忽地,四面八方同时掷出一只只凌厉的铁蒺藜朝两人的面目飞来!
太快了,不知道哪一个是幻影哪一个是本体,或者每个都是真的!
眼见他们躲不及了。
“还不够快!”暮戈低喝一声,抱着她向屋顶飞去,绿瓦纷纷破碎,本就堪堪要倒的屋顶破成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真正的快是看不见的,而不是还留有影子。
暮戈携她立于破败沧桑的屋顶之上,一脚踢向一个从身后偷袭他的人,抽空向傅初七道:“你若叫手下的人都让开,我们好好出了这个小镇,鬼尊自然会放了你与精族一众人等,若然坚持不放嘛。
清蒸还是混沌煮先不忙,本公子也知道你不怕一颗一颗的打掉牙齿和血吞,也不怕挖眼睛割舌头砍掉双手双脚。
不过你要是想让你老爹灵魂不安,永在地狱受刀山火海的苦的话,就请继续坚贞不屈。”
傅初七一番话听下来脸色顿时不好了,呸了一声:“亏得你们自居名门正派,南子洛,你一代鬼尊,竟放任同伙说出如此不顾廉耻,卑鄙下流的话,反正本少爷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邪怪歪精,简直是看不下去了!”
又态度桀骜强硬,试探道:“我不信你能让我老爸受此大苦!”
竖子不可与之谋,暮戈翻了翻白眼,见他仍是冥顽不明的看不清形势,还需人将事情嚼烂了扳碎了给他吃下去,于是冷道:“谁和你说这个!”
“我说精族大少爷,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如不是鬼尊心慈手软,你们精族满门可还能剩下一个人?!”
傅初七愣了愣,这人未免太过自信,加上一个女娃娃他们也不过三个人,而精族加上四海八荒要抢浮玉珠的人相比他们三人可以说是指数级的数量。
他这次下了血本,将老爹留下来的那些精明强干的老部下个个拉了出来,又利用了精族内可以利用的一切力量。
一万对一的悬殊。
怎么可能还会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唇角微翘,一脸的不屑与嘲讽只维持了半秒便彻底僵了僵。
如一个自信满满的人站在高楼之上,俯仰天地,万丈豪情,自以为全世界都在他脚下,下一秒却遇到了能轻易推他坠楼的人。
刚才..
刚才那个人口中唤这个人什么?
鬼..
鬼尊..
是那个人?!
傅初七能清楚听见自己转动脖子时的噶擦声,仿佛有人在生生扭断他的脖子。
面前这个人。
他心头一跳,忽然记起来了,儿时他缠着父亲要跟着他去九洲桑国,路过一处桃花林,他们见过这个人。
桃花扉靡,却无杨柳依依,他的琴音低回婉转,歌尽桃花,那时父亲对他道,万万不可学有关桃花的诗歌。
这原不是什么好花。
他那时极小,会的诗句不多,却在那时单单记起了那一句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在柔和的春日里,桃花繁枝茂叶醉人心。
他很想反驳父亲,桃花,如何不是好花?
但这个人似乎察觉到了林外有人,忽地转身,衣袂凛冽,带起一地的绯色桃花,父亲未免在他国境内节外生枝,徒惹是非,忙拉着他远奔而去。
他在回眼的一刹那,那人的绝世风姿,冰河踏尽,永远映在他小小的眼瞳里。
一具凤尾冰弦琴在他脚下,他独立风中,素衣飞扬,神色淡然,他的淡然是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是洞穿,是风烟滚滚,龙血玄黄,而他在俯瞰。
他的面孔在面具之下,整个人笼罩在金光灿烂的晨曦中,遥远,寒冷,触手不及。
在这个人身后,似乎隐了一角小小的粉衣,见他们御风而去,那角粉衣露出了一个妍丽可爱的小脑袋。
傅初七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人就是儿时见过的那个人。
而那个穿白衣的小女娃是当初的那抹粉衣女孩儿。
七百年过去了,那个女孩儿成长的如此之慢,竟比他矮了半个身高,看起来还是当初的模样。
他的心思急转,他的传闻在他的心尖反反覆覆碾轧倾转。
他恍然抬眼,与他淡然冷漠的眼光相撞,心下突突的一跳,一尾惊惶锋利划过,霎时为之气夺,窒了一刹的呼吸。
这个人便是一手杀尽四合八荒万千冤魂,创立了冥灵府的鬼尊!
这个人是培养出了季舒玄这种恐怖鬼王的鬼尊!
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不存在了,世界为之静止,只有他冷淡的眉眼落入在他眼中。
傅初七终于知道刚才暮戈说的那一句‘不过你要是想让你老爹灵魂不安,永在地狱受刀山火海的苦的话,就请继续坚贞不屈。’
这话不是以南子洛鬼尊的身份威胁他,南子洛会让他父亲在地狱万劫不复。
南子洛这种人,根本不屑于用这等下流手段。
暮戈是想让他知道,只要南子洛动手,不说这个小肆里的所有茶客,不说他满门精族,就是江南这个小镇,都会随着他的愚蠢决定而崩塌干净。
精族一半以上的人若于今日毁于他手,那父亲才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傅初七的父亲傅竟行早年拜入精族族长万旭海的门下,是那一门中年龄最小的弟子,父亲的天赋极高,修炼刻苦,很快就把那些拥有正宗精族血脉的师兄弟给比了下去。
万旭海见他是个可造之材,对他也渐渐看重起来,最终还收他为入门弟子,不仅传他掌门信物蚀妖绳,还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与他为妻,有意将他培养成为精族下一任掌门人。
他们很快有了结晶傅初七。
傅初七七岁那一年,正是他的生辰。
全家都很高兴,要为他庆生。
这样的喜气洋洋,这样美好安乐的生活自他的姑母傅九慕来精族的那一刻打破。
傅九慕带来了傅家最坏的消息。
功高盖主,自古君主忌之。
傅家一门七十三余口人成为皇权下的一群幽魂。
傅九慕死里逃生,找到了傅竟行。
姑母身上受了重伤,说完那些话后便晕了过去,母亲赶紧叫人去请医生为姑母治伤。
父亲见傅氏一族满门忠烈竟因皇帝一句话一朝毁灭,一意孤行要为傅家报仇雪恨。
当时傅初七年龄虽小,却因着将来会承父亲的掌门之位,在母亲悉心的教导下心智早熟。
当时便劝父亲冷静克制,人族有神族的保护,纵赔上精族上下,全无用处。
那时傅初七的外祖父已死,傅竟行正是精族的掌门人,不然以外祖父之威严,在劝导傅竟行时还会给他以作为师父的威慑感。
母亲和他苦心相劝,可父亲那时正沉浸在满门无辜被杀的悲痛之中,哪里听得劝?
此次之后,父亲将姑母迁出他们的祖屋,与姑母在外面另寻了房子住,再未理过他母子二人。
外间也因此传出了傅竟行早年谦和冲融都是装出来的,一旦得到精族掌门之位,便露出了真面目,另结新欢不说,还对他母子两人凉薄如斯,简直是背叛师门。
可父亲虽然是精族掌门,却未曾想过用精族上下的性命冒险,为他傅家报仇,而是另选了一条路。
父亲买通了精怪联盟盟主身边的人,窃取了炼血镜,以为只要炼血镜一旦成了,他报仇之日便不久远。
再之后,他就听到传闻说父亲死了。
他和母亲找到父亲的时候父亲的尸体已然完全冷透。
他和父亲早年因为是否为傅家报仇雪恨的事产生了分歧,让外人传出他们父子反目,骨肉相残的闹剧,可在他在心中,父亲便是父亲,是那个他要敬重尊崇的人。
父亲把为傅家报仇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最后也因此丢命,可父亲从未想过以精族人的性命为赌注,说明在父亲心中精族人的生命同样重之重矣。
如今因他是精族掌门,因他想为父亲报仇,因他想抢南子洛的浮玉珠,因他想抢了浮玉珠之后达成父亲未竟的心愿。
所以便要赔上精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么?!
父亲未如此做过,精族却要毁在他这个不肖子孙手上?!
不!
傅初七歇斯底里的大叫一声:“精族所有人住手!”
南子洛的神色有些淡薄,收了剑,神诀剑灵龙啸一声,回归剑身。
精族一撤,剩下的人暮戈三拳两脚打发了,小肆又回归了平静。
回桃花林的途中,暮戈大大咧咧的抱着酒坛子灌了几口,问南子洛:“你找我作甚?”
南子洛眉梢轻挑:“槿儿的功课需你辅导辅导。”
白顷歌绝倒,合着费了这许多功夫找这个人就为了这个:“师父,徒儿对天发誓从未说过要他人辅导功课的话!”
开玩笑,她本就天资聪颖好吗,需要谁来辅导功课?
南子洛:“我知道,这话我说的。”
“为何!”
暮戈和白顷歌异口同声,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暮戈心道:你这女娃娃修的几世的福,也配叫本大爷为你辅导功课?
白顷歌表示:才不要和这个胡子拉碴,一身酒臭的男人每日呆在一起。
南子洛霸气道:“我说的。”
第八十二章 复杂
白顷歌和无机正侃到初识时无机与人族控制下的神族交手,双方打的落花流水,漫天尘埃。
白顷歌抿着嘴,眼角撇到楚离,唇角的那一纹笑意霎时凝固,楚离一心复兴神族,此刻听见神族为人族利用的事,怕是心中不好受。
楚离却似知她心意般,目光容和:“无事,你们继续。”
神族之事乃漫漫长路,他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黑暗中汲取属于自己的光,寄希望有朝一日,打败上天。
哪怕他也知其实这种事希望渺茫。
五万年前他的能力尚在巅峰尚且不如,今日他纵集齐混沌之力,又如何能够上天争长短?
可若是连试也不试,他更是对不住神族,对不住自己的心。
无机活了大半辈子对于突然间气氛的变化又如何没有感受,便也不说这个了,正酝酿着转移个什么话题。
一个着水绿衫的小丫头款款上前,向三人福了福身子:“我家姑娘做了霏雪糕,请三位客人品评。”
“敢问贵上姑娘芳名?”看来没有白等,白顷歌起身回了一礼。
她是这么想的,霏雪楼能屹立风云难测的梦泽城上千年,霏雪作为霏雪楼的掌门人,楼中发生的事她定然了然无遗,刚才那两个对霏雪言语不逊的男人她打发了或能落入霏雪眼中,作为进阶,与她一见。
她事先没对霏雪有足够了解,不过从霏雪生让他们白坐了许久,才肯让人来请,说明这人至少很沉得住。
“客人见了自然会知。”那丫头并不愿多说。
白顷歌三人随着小丫头上了二楼,一袭清香翠甜的糕点味道从一扇门中漫漫溢出,冰封香裹,沁人心脾。
在一扇雕花朱门前停下,即便没见着人,小丫头仍不忘礼仪,屈身向内禀道:“姑娘,您邀请的客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
小丫头退去,白顷歌推门,只见一个绯衣墨发的女子立于碧窗之前,长风灌入,碧纱飞扬,拂于她妖魅的眼瞳之上,漆黑鬼面也略减几分诡异。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摇曳的笑,夜魅眼波在三人面上转了转:“摇光山白顷歌上君与神族楚离楚公子,血月族无机长老要见小女子?”
他们三人虽然幻化成了其他人的模样,但她贺九香连巫罗的虚界都能看透,看出他们这点小把戏岂非轻而易举。
楚离未曾惊异,白顷歌与无机心下吃惊,见楚离面上并无惊色,便也按下了。
“云深阁九香大人,幸会。”楚离拱手。
这便是九香?九香便是霏雪楼的霏雪?白顷歌细想了想,上回在林国遇到杀死沈雍正的两个杀手,晃眼中一个人的身影有些像她。
她要费心记一个人,那人的举手投足都会全须全尾的印在脑子里,不会出一点差错,人的相貌可遮住,气质却不会变。
面前女子,举手投足分明和那晚杀人的女子一样。
“九香大人,听楚公子道上回正是你找到了小女子,若不是如此,小女子还要在巫罗的虚界中受几日苦。”
白顷歌慢慢笑道:“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云深阁这一笔交易所收的黄金,差点要了林国一国百姓的命,小女子是十分羡慕九香大人做的这一手好生意。”
贺九香的嗓音似乎有一种极具魅惑吸引力,身姿袅绕,款步上前,为白顷歌斟了一杯酒:“比起上君你单单出售了几粒丹药便换来了十箱金子,拯救了林国一国百姓,小女子为云深阁挣得些许蝇头小利算些什么?”
那可是摇光山十万年积攒下来的血本,才叫顶级炼丹师炼制的顶级丹药,归本甩卖才换了十箱金子,几千车粮食..
白顷歌心痛肉痛,什么叫单单出售了几粒!
然,外人面前还是要装一装滴。
白顷歌迅速调整了心态,端正了表情。
“九香大人过谦了,九香大人找一个人就掏空了一个国家,而小女子是费尽心血才能让一国之民吃饱饭,若九香大人拿的是蝇头小利,小女子这个岂非成了笑话?”
千峰翠色乃是今年越窑出的最好的秘色瓷,色如山峦,莹润如薄玉,隐隐散发着纯净的青色光芒,琥珀色的酒荡漾在青瓷之中,光影如游,九香端了一杯,甘冽淳厚的入喉,稍后是**的刺痛。
她的媚眼如丝,瞧了一眼白顷歌,想起来那日在林国相国府,她杀了沈珩,于黑夜中见两个女子竟也在相国府,其中一人的眉眼与她甚为相似。
她查过,沈珩那日谨慎起见,在林国的客栈登记的是三皇子沈雍正的名字,白顷歌若不清楚桑国皇室人员组成,当会以为那日死的人是沈雍正才对。
而且,她们都在暗处,她能看见她,她不知道白顷歌是否看见了她。
她还是事先探一探底的好。
“上君可知桑国三皇子沈雍正在林国无辜被害,桑国皇帝大怒,出兵林国,定要林国给出一个交代?”
出门在外那个黑衣人也太实诚了,在异国他乡,是敌是友都没有分清的客栈中填上了自己的真名沈雍正?
只是如今贺九香也这么说..
白顷歌心念几转,现在能确定的是死的人确为桑国皇子,至于真名是什么现在对她来说意义不大。
白顷歌给她一个‘杀人的是谁你我心知肚明’的眼神,暗下琢磨,她上回为了林国死了一回,不知顾北是否改变了观念,桑国虽自诩天朝大国,但实力摆在那儿,若没有顾北这样的人在那儿扛着,林国恐又要遭劫。
白顷歌果然以为死的是沈雍正?或许死的是谁对她没有意义?
白顷歌的眼神再清楚不过,她是认出来谁下的手了。
贺九香拿不准白顷歌到底是站在那一头的,但她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白顷歌今天来,她们就有可谈的余地。
“上君可想知道现今林国的情况?”先释放出善意,表示她非常期待接下来交谈才是正确的发展态势。
朋友和敌人永远在变,不变的是利益,只有拿出切切实实的利益,告诉对方想知道的消息,才能知道从对方身上自己可以得到什么。
“求之不得。”白顷歌也不与贺九香客套,她知道贺九香是拿出了生意人的架势对她说出这句话。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有利益是永恒。
都不必客气是最好,一清二楚,才会谁也不欠谁。
与她和幻姬一样。
“上君可知如今血月族的上主顾北乃林国前朝皇子公子凌,而林国在短短千年内经历了两番国内的暴乱造反?”
最近的一次是她发起的,她如何不知?
谈起这个,白顷歌的眸底冰冻般冒出生凉之意。
贺九香笑笑:“上君可知新一任林国国君是谁?”
白顷歌摇摇头,那时候她虽然说了‘杀林皇者为帝’这句话,可在她的有意放纵之下林国的子民都杀红了眼,最后同归于尽,若不是她以凤凰之血救了他们,现在林国恐是一片荒泽。
她自是为了想让顾北清醒,不要整天想着推翻林国,灭绝林国,她想让他知道,即使林国灭亡,苏懿也不会回来,苏懿更不会因此高兴。
她当然不是真的想要林国覆灭,以凤凰之血救林国,以为必死之际楚离带走了她,她醒来后是给白夭送了灵鸽报平安,也收到了白夭回给她的灵鸽,上面寥寥提过几句顾北已经不再执迷的话,但林国新皇白夭却未提及。
“说起来上一回林国暴动过去的时间并不远。”一碟晶莹剔透的霏雪糕推到白顷歌面前,贺九香饮了一口酒道:“不知是谁在那场血腥动乱说的‘杀林皇者为帝’,因着这一句话,顾北将林皇杀了。”
白顷歌拿糕点的手一抖,霏雪糕在空中一个砰然翻转,落在了白玉桌上,散了一桌的碎渣。
贺九香重新为她捻了一块,示意她拿好了别再掉,一双幽幽的眼睛看着她:“你说顾北这是为何?他本就掌握着林**机国政,何必多此一举,杀了林皇?”
“许是他也想尝一尝做皇帝的滋味呢?”白顷歌端正正的接过她手中的霏雪糕,眼神有点漂移,心中也是想不通,为何顾北要画蛇添足。
贺九香眸子里冷笑一声,如一条阴冷的蛇吐着信子,唇角具是讽刺之意:“做皇帝,我是说呢,这天下的男人多半逃不脱权欲二字!”
白顷歌见她眸底一片冰凉的嘲讽下藏了沉沉悲痛,心道沈雍正是桑国皇子,日后或有机会成为皇帝,她杀了他,许也是为着几分这个?
“之后呢?”无机盯着贺九香,脸色难看,他只道顾北心机深沉些,竟未曾想他为了做皇帝去杀人,他本已是血月族上主,难道还不满足?
贺九香敛隐心里浓烈的恨意,紧合的两片唇缓缓动了动:“顾北加冕,倒还对住了他的十二旒通天冠,顶着桑国兵临城下的巨大压力,亲自与桑国彻查此事的大臣讨价还价,回血月族搬了救兵,力主在查清此事后两国再就此事商榷交涉。”
看来苏懿的心愿终于有了盼头,顾北是真正的把林国放在了心上,为林国的事奔走。
贺九香徐徐的转着手中的酒杯,慢条斯理道:“此事中还有一段复杂情节,上君可想听听?”
白顷歌听了也不会少块肉,贺九香愿说,她也就听着呗。
但贺九香接下来的这句话彻底让她的世界观悄然发生了变化,万万不想到其间有一段如此..复杂的关系。
第八十三章 珍珠
贺九香说,这种事不可外传,只能告诉白顷歌。
白顷歌需发下毒誓,若泄露了贺九香今日告诉她的只言片语,劫难踵至,粉身碎骨。
白顷歌衡量了一下:“那你还是不告诉我的好,只言片语这种事喝醉了易泄露,保不齐应验了岂非小命不保,死的太惨。”
贺九香嗤的一声掩口而笑:“这样罢,给上君一个小提示,此事与顾大人关系得密切。”
“哪个顾大人?”
“上君的朋友里还有哪个姓顾的?”
顾北?
顾北这人的秘密是多,不过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贺九香知道,顾北应该还没有这么不靠谱吧,这种可能性着实有点低。
白顷歌饮尽杯中的茶:“我发誓就是。”
心中暗道:先声明,绝非是我喜欢听人的秘密,但顾北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在别人手中握住,总归是不放心啊,我知道了反正不会害他的,别人嘛..
楚离和无机出门前给了她一个深深的眼神。
白顷歌给他们看的有点小紧张。
咽咽口水,发了毒誓。
“这下可以说了?”
“上君对冥灵府可有些许了解?”
白顷歌满世界找南子洛时,可以说上入天,下入地,上寻碧落,下寻黄泉..咳,扯远了,当初她一门脑热的非要去看看南子洛是否躲在了冥灵府,白夭和清云怎么都拉不住,差点戳破冥灵府外的禁制,还是季舒玄这个当时的鬼王出马,让她悬崖勒了马。
她最后一次去冥灵府还是七万年前,七万年来她不是四海为家便是深居在摇光山,冥灵府的情况她也是在偶然一次回摇光山时见到季雪衣寄给她的信笺时才知道。
季雪衣在寒暄闲话了大半晌后委婉的进入了正题。
大意无非是说,自父君去后,她一个人孤苦零丁,所能依靠者,唯父君平生唯一好友白顷歌姑母。
父君临走,并未留下遗言,指定下一任鬼君,如今冥灵府各方人士心怀鬼胎,都想利用雪衣,雪衣年幼,深处权欲苦海,切为痛苦,望姑母来冥灵府助雪衣一臂之力,雪衣感激不尽之类..
信中对冥灵府各方势力的提及无非和她离开冥灵府之前一样。
她虽不想刻意去了解七万年后冥灵府的掎角之势有无变化,但季雪衣毕竟是季舒玄唯一的骨血,她无论无何也不能看着她出事,是以经常让清云关注冥灵府的消息,一旦域中形势有变,第一时间告诉她。
对于冥灵府贺九香怎么说的,白顷歌想听听,于是摇头:“但听九香大人畅言。”
贺九香顿了顿,眼睑掩下眸中的幽沉不定,宁声道:“以我浅见,古往今来,王侯将相,簪缨贵族,门阀世家,权力之争最是毒辣,男人女人都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男人大多为朝堂之争,女人大多为内宅之斗,上君,你说是不是?”
白顷歌见她说起权力争斗甚为淡漠,淡极反倒似一种深陷的痛苦,于是顺着她的话:“不错。”
贺九香忽地冷哼一声:“这话是不错,所以说,没体验过权力带来的好处的人哪有资格说什么淡泊名利,哄小孩儿玩呢。”
知道自己失态,贺九香立刻换了一种表情微笑道:“今日与上君说了这么多闲话想必上君听厌了,可也不是没有用,上君就当作一个引子罢。”
权力二字自是极诱人的把柄。
不然她自小悉心教出来的雪衣怎会长大后在这两个字面前完全变了副模样?
她微一沉思,那边贺九香的话就只抓了一鳞半爪。
“九香所知,上君与顾大人乃倾盖之交?”
白顷歌微微点头。
“即是这样,那接下来的话还请上君为顾大人保密才是..”贺九香轻笑。
时光绵长,绵长,在如此绵长的时光中,岁月苍旧泛着姜黄,却仿佛有永不老去之意。
今日贺九香与她所说的有关顾北的一切恍惚未曾发生过。
雕花朱门吱呀一声打开,白顷歌踏着碎月流光,一身清寒,走下古朴的阶梯。
等在楼下的楚离与无机见她面色不好便也不曾多问。
楼上贺九香望着三人远去的如水月华下的颀长背影,扶在窗柩上的柔荑微一用力,那请名工巧匠精心雕刻的窗花当即一片片如雪花飘摇落下,清风一送,那些木屑旋转飞舞于九街八衢。
“索性这不是本宫做的,不然叫你一双手斩了,纵请缺一谷神医来照样接不上。”
贺九香听闻,唇角绽出一枚清淡的笑:“琉崖宫的东西谁敢糟践。”
夜色晦深,房间里并未掌灯,窗外一只青铜风铃在深邃的夜中叮铃作响,那女子手腕上一抹珍珠的幽光划过贺九香的眼角,如漆黑的苍穹上飞过的流星,虽耀眼却刹那间消失不见。
“你和苏懿是最要好的朋友,苏懿的心意你不是不知道,为何反恨起他来。”贺九香的嗓音在这种静谧的夜中格外显出一种温柔。
“苏懿为了这份心意把性命都赔进去了,我帮她讨回些公道不是不可以。”那女子的尾音飘荡在屋子的角落里,人显然已走远了。
一点灿烂的光芒在黑的夜色中散发出珍珠特有的光辉,贺九香挥袖,屋中灯火摇曳,绯色缠枝金错银忍冬花上稳稳拖住一粒精致明艳的粉白色珍珠。
秦国自上次痛失两名幻术师后,国内竟再没有能与鬼花族人一样一眼识人幻体的高人,云臻追铺楚离白顷歌白夭三人走入僵局,似有一堵无形的墙搁在两方,似乎除非他们主动显身,云臻使出通天解数都没办法找到他们。
世上本无幻术师,是因为出了两个鬼花族女子与人族男人通婚后生下的两个后代,且又肯为皇室效力仅他二人尔,故生造出来的幻术师名称。
现在这个名称随着那两个幻术师的死随之埋没在风尘中。
秦皇与其他国家在这方面的距离才刚刚拉开就又消失。
秦皇倒是很想使用各种手段拉拢鬼花族人,当然,其他国家同样有此想法,可是血统正宗的鬼花族人哪肯轻易为了名利替外族人卖命,不要自己家族的。
好不容易蹦出两个拥有鬼花族血脉的异类给秦皇捡到了,现在又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秦皇很是郁闷和苦恼。
要知道鬼花一族于诸多类型的修炼在天赋方面都很有限,唯有幻术血脉相承,幻术修炼到精深处,可点石成金,遮天蔽日,握万物于股掌中,以纤纤弱质,搅动乾坤,翻覆风云。
这也是鬼花族不肯为外族人效力的原因,幻术一道,若有能力修炼到最高境界,需得族中修为最高的长老或掌门人点拨才能豁然开朗,更进一层,一个家族若出了一个为他族人效命的叛徒,整个家族都无缘再攀幻术高峰,这是每个家族都不愿见到的,是以鬼花族人出生,父母长辈耳提面命,对族中子弟管理极为严格。
那两个幻术师可谓秦国实力象征的一张王牌,如今毁于一旦,被秦国弄丢的关乎整个人族命运的觉醒者又没下落,秦皇虽还没到暴走的程度,但已走在了暴走的边缘。
索绰落柔嘉知道父皇最近心情不好,于是抱着孩子天天往宫中跑,秦皇下朝,她与一众宫妃围在秦皇身边是想方设法让父皇开心,父皇先前逗逗孩子还会露出一点笑容,最近是拉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一丝笑意也没了。
索绰落柔嘉千方百计叫府上府下搜罗主意怎么讨父皇欢心,然她和一众宫妃又何尝没使出浑身解数,府中的人提出的意见不是已经用过的点子便是没什么新意的陈旧法子。
倒是驸马王明这一天捧出个宝贝给她,她见他喜不自胜的样子,以为是何等珍奇玩意儿,打开紫檀木匣一看,不过是一枚龙眼核般大小的粉白色珍珠。
索绰落柔嘉见身旁只得一个心腹丫头,便撇嘴幽幽的酸了他一句:“本宫说驸马你眼皮子也太浅了些,不过一颗珍珠也如此看在心上,不说公主府内大大小小多少珍珠帘子,若要撤下来约莫有可装几车了,单说本宫的嫁妆就十几箱的珍珠,驸马要用自叫下人取去,何苦拿这么一颗珍珠如珠如宝的捧着呢。”
王明被索绰落柔嘉这样讽刺惯了的,他一个穷书生能娶到公主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原该叫她轻贱,狠狠压下心中不快,王明笑道:“公主,你道这是寻常的珍珠呢,你细瞧瞧。”
索绰落柔嘉轻嗤一声,眉梢轻挑,见他殷勤恳切的模样,终是将珍珠随意拿在手中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看了之后便觉得这珍珠之妙趣引人入胜,不得不仔细观摩。
细看了半晌,索绰落柔嘉忍俊不禁的站了起来,她生在皇族,自小得父皇宠爱,父皇见惯了的奇珍异宝她这个做公主的何尝没见过,可她都忍不住拊掌而笑,想必父皇也会喜欢。
索绰落柔嘉将珠子小心珍重的放入木匣内,对王明说话的态度柔婉了不知多少许:“我即刻进宫将此献给父皇,若父皇喜欢,驸马你可立了大功。”
第八十四章 进阶
“父皇,你觉着如何?”
秦皇将珍珠拿在手中仔细把玩,面上淡淡的,心中却觉得果然有趣,本想看看就放下的,才放下又忍不住握在手上,玩赏久了,清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兴味:“这珍珠你哪里得来的,果真大有趣味。”
索绰落柔嘉如得人夸奖的小女孩儿般甜甜笑了起来:“驸马听女儿说父皇近日心情不佳,特为父皇搜罗了来。”
秦皇一壁细玩珍珠,一壁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驸马是个孝顺孩子。”
索绰落柔嘉笑道:“这是驸马的本分,女儿已先为父皇检验过,这珍珠没有别的暗昧。”
九洲大陆上五大强国,而秦国占尽天时地利,国力强盛较之其余四大强国又胜一筹,可谓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世光美,多少人眼红,千方百计的暗害秦皇,索绰落柔嘉自然当先为秦皇排除安全隐患。
作为秦皇最喜欢的小女儿,世上珍宝阅之不尽,价值连城的见得多了,这珍珠却是举世仅有,她也是生平头一回见。
乍一见它不过就是一颗普通龙眼核大小的粉白珍珠,但若将珍珠细细拿在手中打量,就会发现小小珍珠之中大有乾坤。
将珍珠拿在手中的人可透过这粒珍珠见到人世间的山水楼台,万里长河,人间喜剧,闲情野趣,这还罢了,她以前见过走马灯转起来灯面上画的那些图样也像一副完整的剧情,但今日才知,比起这珍珠里面生动丰富的细节来说,那些皆成了乏味的嚼蜡。
“不知是谁做出此等天下无双的珍珠。”那些美轮美奂的景色在秦皇的眼前一一掠过,胜景不胜收,若此生不能见一见那做珍珠的人,让他为己所用,实为缺憾。
父皇对做珍珠的人有兴趣倒也不大意外,世上能人异士很多,父皇深居宫闱对这些常常抱有极大的兴趣。
“不如传驸马入宫,父皇亲自问他可好?”
秦宫幽深,一级一级的汉白玉丹墀走上去,王明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
自他与公主索绰落柔嘉成亲之后,世人皆道他癞蛤蟆吃天鹅肉,一朝攀高枝成了驸马,殊不知他虽喜欢皇家滔天富贵,却对皇家盛气凌人的煌煌威仪痛恨之极。
因着秦皇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连在自己儿子满月时都要看那些公卿大臣的脸色。
他没有一刻不痛恨秦皇,痛恨到了骨子里便希望有朝一日能将他踩在脚下,踏在泥里,令索绰落家族永不翻身。
但他一个穷书生外无家族背景,内无掌兵实权,秦皇为防止外戚专权,连他做官的梦想都掐死了,不要说将索绰落家践踏在地,就是稍稍打压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当有人告诉他此生还有机会亲手灭掉索绰落皇族的嚣张气焰时,他简直以为是在梦中。
“驸马,父皇在问你。”
索绰落柔嘉提醒他。
王明不敢抬头,只看得见上位的秦皇今日穿着一双织金丝履,鞋上有衣袂深深的投影,看衣袂的式样,他想着约莫今日秦皇穿的一领素青单纱罩深青罗翟。
“回禀陛下,陛下若想见这做珍珠的人恐怕不行。”
“哦,这人死了?”秦皇的嗓音很淡,身子微微向前倾。
“回禀陛下,这倒没有。”
“那何以见不到。”秦皇向前倾的身子又移了回去,招手示意让索绰落柔嘉抱着她的孩子到他身边来。
索绰落柔嘉的金丝边四色海棠绣鞋踏在团龙针织如意宝相花地毯上悄然无声,王明只见得到她一双鞋的影子在视线所及处晃:“回禀陛下,那人乃桑国罪臣贺知陬的遗裔贺九香,当初贺家受桑国二皇子沈雍端的牵连,桑皇下令贺家满门抄斩,那贺九香命不该绝,彼时在还未盛名的云深阁阁主力佑下桑国皇帝才放她一条生路,也因此下令,将贺九香逐出桑国,永不能返。”
王明的话外之意已然明了,若要将贺九香收归羽下,就是要与桑国为敌。
秦皇有一瞬的沉默。
宫殿内一时落针可闻,陷入幽长的寂静中。
秦皇这些年来除了与公主索绰落柔嘉亲近些,宠爱的就只有几个与他国政治联姻的妃子,寻常宫妃一缕是雨露均沾,但以外臣的角度来看,秦皇的性子近年来磨练的愈发城府老练,难让人琢磨。
王明也拿不准秦皇为了一个连见都未见过的女人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但那个女人说过,在秦皇面前,最好是一动不如一静,少说比多说要长命。
空气如胶着着一股粘腻的蜂蜜,时间一分分过去,王明终是有些耐不住了。
“这贺九香如今在什么地方?”秦皇沉沉的话落在空寂的宫殿里。
乍然的嗓音响在耳畔,王明的心猛然一缩,冷汗淋漓在脊背上滚落,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让人怀疑,幸得他是低着头的,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常:“回禀陛下,梦泽声名远播的霏雪楼便是贺九香在职掌。”
“唔,不错。”
这句话说完秦皇淡淡道:“你退下吧。”
王明的手心都攥出冷汗来了,行过礼,宽大的袍袖遮住不正常的脸色退了出去。
黑压压的乌鸦扑过宫檐,宫殿外是一碧泓水般翠蓝的天空,王明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出宫门,坐上回家的马车,临走掀开帘子,最后看了一眼这迷津幻紫的永安城。
那个女子的计策不知能否让秦皇入。
“父皇,你当真要去见一见这贺九香?”索绰落柔嘉见秦皇逗着乳母怀中的孩子甚为专心,又似乎没将刚才的女子放在心中。
孩子是白玉嫩藕般的粉雕玉琢,秦皇见了十分喜欢,一只手戳了戳他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对索绰落柔嘉话中的担忧不置可否,微微笑道:“柔嘉,你是朕的公主,难道还不知宫中那些尔虞我诈么?”
索绰落柔嘉心下一惊,秦皇如此说显然是对这个尚未谋面的女子动了心,心思急转,作为女儿她自然想劝一劝,可是她也深知秦皇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别人反不好劝,若依着他,日后他厌了自然会撂手。
索绰落柔嘉柔柔一笑:“当初沈雍端巫蛊之祸尚未坐实就传出了华妃的兄长擅自回京策划谋反的事,而且贺家与姻亲沆瀣一气,准备里应外合,为华妃兄长谋权夺政,大开城门的事也一并给揭发了,桑皇以雷霆手段,迅速毒杀华妃,控制贺家,凌迟贺知陬,反扑华妃兄长的军队,在半路上截杀了华妃兄长,自此,贺家百年荣华一朝零落。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哪里是华妃与贺家要造反,这明明是因为贺家声势太大,华妃兄长功高盖主,桑皇才忌惮杀之。”
“恩,你继续说。”
索绰落柔嘉见秦皇甚为赞赏她的见解,便也毫不忌讳的说了下去:“当年华妃的兄长驻守边疆,屡立战功,掌控桑国一半兵力,华妃的妹妹嫁给贺家二公子,贺家又是累世宿儒,书香门第,在朝廷上的势力盘根错节。
华妃诞下的二皇子沈雍端自幼聪慧过人,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的太子沈瑜,成为炙手可热的夺嫡人选。
若沈雍端在桑皇百年后继承大位,桑皇怎会不担心大权旁落,沈雍端成为外臣傀儡,要知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防着外戚专权。
此时就这么巧有人揭发沈雍端以巫蛊暗害桑皇,桑皇在着人查这件事时,顺藤摸瓜查到了华妃头上,华妃狗急跳墙,暗地与贺家谋划联合华妃兄长造反之事,可惜机密外泄,遂华妃一党遭桑皇一网打尽。”
索绰落柔嘉道:“以柔嘉看,这未免太巧了些。”
秦皇见孩子睡着迷迷瞪瞪的便让孩子的乳母抱了下去:“所谓无巧不成书,你翻开史书一看,若没有些巧合之事,历史可能就要改写了。”
“父皇说的是。”索绰落柔嘉让替秦皇捶腿的太监退下,自己亲自为他捶腿:“可桑皇这事...”
秦皇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软枕之上,闭目假寐:“朕瞧着驸马未曾一心在你身上,你作为妻子的,也该想着如何栓着丈夫的心。”
索绰落柔嘉雪白的脸登时**辣的臊的慌,一层一层的红下去,低头道:“父皇说的是。”
贺九香为了要在秦皇面前有个进阶之机想必是费了许多心思才找到驸马这里,有机会把珍珠奉在皇帝面前。
她也是太大意,未曾想到驸马在她面前留了一手,昨日她问他,他只是推脱不肯说,她一心为驸马找到缓和与秦皇关系的机会,结果为她人做了嫁衣。
心下对驸马的不满又深了一分,却不敢在秦皇面前流露出来,秦皇本就瞧不上驸马,当初无论如何不肯答应她与驸马的婚事,如今她露出这些姿态出来,秦皇与驸马之间的沟壑又会加深。
“你去吧,这几日就不要进宫了。”
索绰落柔嘉心知秦皇宠爱的那些妃子每一个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不过既然成为帝王,哪会顾得上真心,现在他好不容易对贺九香有了几分兴趣,自然不会愿意有人来时时打搅他,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是:“柔嘉知道了。”
第八十五章 鱼汤
桑国皇子在林国相国府骤然薨去,桑国皇帝自然要查个一清二楚,顾北作为林国新皇,为了林国被桑国责问,一不小心才复苏的梨月就要面临大军压境的危险下这事自然不敢有一分松懈的。
坐实了相国杀沈珩的罪名后,相国一门九族连坐,一并绑缚送给了桑国使臣。为了让他们在桑皇面前替林国多说好话,顾北连日招待桑国使臣,不仅陪他们日日笙歌,夜夜饮醉,且令人在民间将民脂民膏搜刮殆尽,给桑国使臣奉上了好几车明珠黄金,如此殷勤小心,劳瘁心力,那些桑国使臣连连称在桑皇面前定会为林国多多美言,让桑皇必不至于兵临林国。
此时夜深人静,朗月疏星,顾北独立于梧桐树下,仰望天边明月,才有臣子深夜来报,说那些使臣果真为了林国在桑黄面前极力撇清了相国与林国的关系,桑皇将相国一家男的凌迟处死,女的削籍为奴,永远流放边疆,气才稍稍平顺了些,对攻打林国的事在那些使臣的劝说下也未提起了。
顾北揉揉眉心,让那臣子下去,眼前浮起苏懿的投胎转世后小小的粉嫩面孔,突然觉得在那些桑国使臣面前所谓的低眉顺眼都值了。
“顾北。”
一个微微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北心头痛的发揪,霎了霎眼:“小顷,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缘分就此尽了。
我令人找遍八荒四合,都没能找到你。
“你去哪里了?”顾北的嗓音发涩。
她以往只看得见他额上那一弯血月沾染了血腥之气,只看得见他的眉梢眼角有噬虐之意,为何她就不知道所有的杀气是一个人经历重重磨难之后才会有的灾难。
她难以想象,顾北幼时遇到那么可怕的事,若无苏懿,他可能就不在了,她难以想象,比她年龄还小的顾北,在她与季舒玄喝酒行令风花雪月的时候,几千年里,与一个叫做容浅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她不知道顾北是什么心情才能容忍那个男人的掠夺,才能为了逃离冥灵府宁可自杀也不再回去。
她此刻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只会令他陷入更难堪的境地吧。
她只能默默的注视着他,抱一抱他,对他寒暄一句:“诶,顾北,对不起。”
对不起,我明明就在冥灵府生活了几千年,可是对你的事一无所知,对不起,我没能事先完全了解你,就妄自对你的所作所为下了断语。
我之前听夭夭说,你在一千年前冥灵府进攻血月族的时候,如地狱中的修罗,对在严令下对你手下留情的冥灵府冥兵毫不手软,一律杀之,当时我就想,顾北怎么都不该为难听命于冥君的冥兵啊。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的想法挺可笑的。
为何不能为难他们?
他们是帮凶。
是为了容浅一己之私而不顾他人意愿的帮凶。
顾北拍了拍她的肩:“对不起什么?”
白顷歌从他的淡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当时我说话太重了,你也是为了替苏懿报仇才迁怒到林国百姓身上的,我从林国一路上来,虽听百姓对你诸多怨言,但你毕竟让桑国退了兵不是。”
顾北连日来一颗疲累冷倦的心在她温淡的言语下如被一盆温水浸泡,慢慢的回了一点暖:“这么多年,你始终把我当做朋友,我知道。”
也仅仅是朋友了。
在心中叹口气:“你定是饿了,我替你煮一碗面。”
“你要什么味的?”他问。
“牛肉。”
顾北苦笑:“没有牛肉。”
见她疑惑,他解释道:“为了让那些桑国使臣在桑皇面前为林国免去兵祸,举国上下怕是没有人吃得上牛肉了,你上回送的那些粮食也只是解决了青黄不接的燃眉之急,等林国经济复苏,家家户户吃得上牛肉,深耕劳作也得好几年。”
白顷歌皱皱眉:“那我要一碗阳春面。”
三更半夜的,顾北身边只留了一个太监,白顷歌见他**凡胎,在这个时辰早已迷迷瞪瞪的有点想睡了,于是向顾北道:“我会烧火,你让这孩子下去。”
孩子。。
作为一百岁的大叔级别,那太监被她这一句说的一下惊醒不少,嘴角轻微的抽了抽。
深夜之中白顷歌见那太监个头小小的,想人族性命不过五百岁,他再老也老不到哪里去,且见他鬓角童颜,想着说声‘孩子’也不为过,没曾想他倒是见她像个怪物似的说话,于是打了两声哈哈,感觉挺尴尬的。。
顾北见她来了喜欢的紧,早嫌那太监碍手碍脚的,巴不得早点让他下去,白顷歌这么说,他就忙让那太监美其名曰睡觉去了。
白顷歌之前喜在刘老刘婆婆那里吃香辣豆豉烤鱼,见他二老年龄大了生火做饭不大方便,于是常常帮他们架火,做厨房的事上手很快,。
顾北在厨房做饭惯了的,揉面拉面条下锅一气呵成,与白顷歌第一次配合却是默契。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摆在雕花红木桌上,白顷歌闻了闻香喷喷的面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见他只做了一碗,于是问:“你不吃?”
“现在林国上下都不好过,不宜浪费。”顾北微微笑道:“我看着你吃。”
白顷歌没想到他堂堂血月族上主,还是林皇一国之主,却连一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也舍不得吃。
“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你去拿个碗,我分一半给你。”
顾北不动。
“那我自己去拿。”白顷歌起身。
顾北揉了揉眉心:“还是我去吧。”
才起身就感觉头脑一阵眩晕,稳了稳心神,向前走了踉跄两步,眩晕感愈加严重,仿佛后脑勺给人沉沉的打了一拳。
白顷歌看出他不对忙上前扶他:“你怎么了?”
“没事。”顾北向她一笑,旋即重重的昏了过去。
“顾北?!”白顷歌一手抓住他的手,替他切脉,奇怪的是,他的脉相平稳,不似中毒,难道是近日劳累过度了?
白顷歌将他扶上床,仔细查看了他的口耳鼻舌,把了他的脉确定他只是太累了才终于放下心。
是夜,一双幽幽的眼睛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他们熟睡之后唇角露出了一个诡笑。
一条小青蛇从他的耳朵里爬出来,依赖的舔了舔他的耳廓,似极享受寄生在他体内。
晨曦从纱窗中透出来,顾北从黑甜的睡梦中醒过来,白顷歌的笑容如温水般晕染在清澈的阳光之中,她两手各提了一条肥美的鲫鱼,向他道:“你最近太多劳累了,我熬两碗鲫鱼汤给你喝,特地去府山打的。”
白顷歌见他起来,示意他好好休息,别起床,边向外走边说:“我煮好你再起来,说来一直吃你煮给我的饭菜,我倒未替你做一回,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你别来厨房,不用帮我,我自己就能做好。”
顾北眉眼动了动,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还第一次听说白顷歌有手艺这回事。
可万一白顷歌深藏不露也说不定,他安心等她煮好吃现成的有个什么不乐意的,闻了闻自家身上因为连日来陪那群桑国使臣笙歌夜舞而带着的一股子糜烂味皱了皱眉,索性也不睡了,让人安排沐浴盥洗,换了身清爽的衣裳,专心等白顷歌的鱼汤。
为了能喝上白顷歌的鱼汤,御厨里呈上的早饭顾北特意赏了下人,看了一会子书,眼见到了早朝时间白顷歌的鱼汤还没来,便空着肚子去上朝,与诸大臣商议完朝事,已经日上三竿,到了中饭时间。
御厨的饭鱼贯呈了上来,因着国情困难,所做的不过是几个清淡小菜,念及白顷歌特特嘱咐过他不让他去厨房帮她,半起得身子又坐了回去。
堪堪在太监试菜之后,白顷歌的鱼汤成了,见她眉开眼笑的捧上自己的鱼汤,打开瓷碗的盖子后,那香气四溢的鲫鱼香顿时盖过了所有的饭菜清香。
“快尝尝。”白顷歌动了动眉毛。
顾北见她期待的表情让人盛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试菜的太监想替他先试一试,被他示意阻止了。
白顷歌第一回做菜,他不想别人先品尝了去。
用勺子盛了一勺送入口中,那奶白的鲫鱼香味在口中四溢,鱼汤在胃中,有一种令人安稳的
妥帖。
连日的疲乏在这一刻得到纾解。
顾北笑着赞了她一句,又让人盛了一碗鱼汤。
白顷歌第一次做鱼汤,见他喜欢喝眉眼都笑出了小花儿。
“我的手艺不赖吧?”
顾北‘恩’了一声,赞叹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零香楼的大厨手艺较之当年更甚一筹了。”
白顷歌瞬间石化,下巴都差点惊得掉下,双手使劲合上才笑眯眯道:“不敢担,不敢担,我的手艺怎么能比得上零香楼的大厨。”
接着找补一句:“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夸奖了,我就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
顾北笑着点头:“为了配合你的水平,想必阿是挺勉为其难的。”
白顷歌郁闷的在脸上拉了无数条黑线。。
阿那小子,还说他做的这一碗鱼汤顾北绝对尝不出来不是她做的。
她要去拆了那小子的招牌!
顾北见她黑着一张脸,一副要吃了阿的样子笑的更欢乐了:“你这样为难阿好嘛?”
“哼!”白顷歌甩袖,气鼓鼓的要去拆阿的招牌。
顾北赶紧闪身去拦着,笑意盎然:“别啊,阿知道我拆穿了还不得找我算账?”
“别拉我。”阿这小子坑了她一块银子,说好的他用平常的水平为她做一碗鱼汤,这货,压榨了她存的血汗钱还说话不算数,她不去拆他的招牌拆谁的!
“别啊..”顾北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心绞痛袭上五经八脉,一条条繁复诡异的花纹从他的心口瞬间蔓延上脖子爬满白玉似的脸庞,极其骇人。
第八十六章 姻缘
“顾北?”
顾北突然倒地,那些服侍在他身旁的宫女太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拥簇上去,有了昨晚顾北突然昏过去的事做铺垫,白顷歌心中有点准备,可他明明昨天睡得那么好,而且今天的症状完全和昨晚不一样,慌乱之下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把他的脉。
“白姐姐,别碰他!”一把软腻的嗓音从窗外如蛇般钻进她的耳朵,微微闪神间上官安宴那诡异的眼睛就闯入了她的视线。
上官安宴紧张关切的提醒她:“白姐姐,你若碰了他,小心也变得和他一样哦。”
上官的打扮作风什么时候如此阴阳怪气了,说话也是一股不怀好意的阴森感,白顷歌快速扫了一眼他那无比怪异的不知哪一族的装束,顾北痛苦的呻~吟声传入耳朵,暂时没功夫与他墨迹,白顷歌赶紧替那些接触过顾北的宫女太监封住穴道,暂时阻止毒素在体内蔓延,从虚界中幻出一双冰蚕丝手套,自己扶住顾北替他切脉。
“白姐姐不用再替他劳神费心了。”上官安宴的话语突然变得凌厉毒辣:“他中的是我的八面玲珑,连我自己都没有研制出解药,白姐姐你又如何能解?”
白顷歌替顾北把脉后眸中渐渐蒙上一层冰冷的雾气,听完上官安宴的话后眸中冷气越来越浓,最后一个闪身,手起掌落,脆辣辣的扇了上官安宴一巴掌。
上官安宴两根手指摸了摸脸上立刻肿起得手指印,对上她那一双蕴了冰冷怒气的眼睛,伸舌舔了舔唇角的血液,忽地笑的极其开心。
笑到深处他的脸忽而红色忽而变成青色,扭曲的脸庞不复当初的清秀,而是一种让人看的寒毛竖起的变态,那种诡异,像一种动物,一种她之前见过的动物。
要是平时白顷歌遇到笑的这么变态的人早甩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是现在的心里一片寒凉:“上官,把你配药的成分告诉我。”
上官安宴笑完了,眼角带了几滴笑出的眼泪,忽红忽青的脸也渐渐正常,止住笑仰着一张天真的脸向她道:“可以呀。”
他白嫩的不正常的手中幻出一颗红豆颜色的小石头,有些像当初替楚离治伤时顾北交给她的千叶三生石。
上官安宴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白姐姐将这石头种在体内,我就把八面玲珑的配药全部告诉你,不过上官要提醒白姐姐一句,纵然知道了那药的配制与分量,姐姐也不一定就能对症下药配出解药。”
他贪婪的目光让她极不舒服,忍了忍心中的不适道:“若我种下这破石头,你就告诉我药的配制,若你反悔如何说?”
上官安宴笑了笑,不答反问她:“白姐姐可知道这石头叫什么?”
白顷歌见他笑的诡邪,想来这石头就不是千叶三生石那种好石头,可以她阅历之丰富,竟想不出这除了是千叶三生石之外的什么石头。
上官安宴一双眼睛在她脸上逡巡,见她久久说不出这石头的名字,邪笑了一声:“没想到以白姐姐知识之广博,竟也不知这石头的名字,看来那老头这些年果然有些秘而不宣的本事,还是上官来告诉白姐姐吧,这石头是千叶三生石的反生面,乃名姻缘石。”
“在体内种下刻上对方名字的姻缘石,无论天涯海角,两个人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不得不说白顷歌很震惊,她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上官对他有这种意思?
“这么说另一颗姻缘石你已经刻上了我的名字,种在了你的体内?”白顷歌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这小屁孩儿怎么想的,她早就和他说过她的年纪都能当他奶奶了,他就这么重口味?
上官安宴一双眼睛在她身上各部位流连忘返:“白姐姐,自从雪国皇宫一见,我便一见倾心,一心一意想取姐姐做妻子。”
白顷歌差点没把昨晚顾北给她煮的面条给吐出来。
果然她老了,年轻人的世界她无法理解了?
这代沟深的不是一点两点啊!
白顷歌绿着脸忙止住道:“上官你有病你可以治,可别耽误,免得病入膏肓。”
上官安宴给她说的脸都气成了猪肝色:“白姐姐你说什么!”
“她说你有病你可以治,可别耽误,免得病入膏肓。”一把冷疏的嗓音从屋外传来。
白顷歌嘴角扯了扯,楚离啥时候来看戏的,看了多久了?
上官安宴转身:“楚离?”
白顷歌抹了一把额上不存在的汗,所以说名气大了着实不好,被九洲通缉也着实不好。
这张脸,走哪儿哪都熟!
楚离的身子轻轻一动,如一条黑影飞过,瞬间就到了白顷歌身边,路过上官安宴时眼都不抬,径自路过他去牵她的手:“我们走。”
上官安宴对白顷歌的态度稳超胜券,但楚离显然在他的计划之外出现,他忽然预感,今日的事会生极大的变故,说话不由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白姐姐,你不管顾北了?”
白顷歌想管啊,抬眼,楚离冷落的眉眼落在眼中,她顿时有一种跟着楚离怕什么的神级底气,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她甚至相信楚离会替她治好顾北,正酝酿着怎么说呢,楚离道:“她为何要管那人?”
白顷歌..
上官安宴阴测测的笑了一声:“那人是白姐姐的不能不在乎,你不知道?”
楚离眉眼不动:“这世上只有我是她不能不在乎的人,其他人都可以忽略。”
“好狂妄的口气!”上官安宴的脸忽地狰狞:“白姐姐,你说呢?”
白顷歌看着上官安宴都要疯魔了一样实在不忍心刺激他,不过在选择相信楚离会治好顾北和在自己体内种下姻缘石这件事上,她果断选择相信楚离,于是她附合他:“恩,差不多吧,楚离是我不能不在乎的人。”
这句话她自认为说的很有艺术,她当然在乎楚离,可像师父啊夭夭啊清云等等她也在乎来着可能在乎程度不同吧,但是总归是在乎的。
上官安宴不知道是否是练什么功走火入魔了,听了她这句话根本没仔细分析就开始发狂了:“你们!”
短短的两个字说尽了他此刻的恼羞成怒,两条青红两色小蛇从他的两只耳朵中钻出来,身材暴涨成为数米,顷刻盘旋在梁柱之上,张开血盆大口向楚白二人袭来。
楚离从腰间抽出木剑,紫色的灵力漫灌,携着白顷歌一个旋身,手中木剑漫不经心的斩去,那两条小蛇即刻死于非命。
那两条蛇正是以前跟在巫罗身边的,自从顾北杀了巫罗,那两条蛇无家可归被逃出流光山投奔巫罗的上官安宴捡到。
巫罗死后底下的弟子将他一砖一瓦辛苦建筑的九九八十一重宫殿拱手奉给巫族首领,寄居在巫殿的上官安宴被巫族赶出了灵山,无家可归之下他仰仗着巫罗生前送他的几品药石在人间流荡。
林国上一回暴乱他恰巧在招摇撞骗,那个与白顷歌唱对台的就是他,一想起之前他与她还在谈笑风生,转眼间他成为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而她却站在高处自称神使,他虽然还爱恋着白顷歌,可是也不肯让她好过。
那个害他失去血月族依靠的顾北在得到血月族上主之位还不罢休,杀了本该由他来杀的巫罗之后竟然堂而皇之杀了前朝林皇,自己成为林国皇帝,享受着荣华富贵,他无论如何怎肯甘休。
上官安宴混入梨月皇宫之后按兵不动一直在等待机会杀掉顾北,但顾北起卧都有一群人在身边,就连吃饭都有人先试了才吃,他一直未曾找到机会。
就在这时白顷歌来看顾北,上官安宴本就想杀了顾北之后去找白顷歌,用姻缘石让她嫁给他,然后好折磨她。
这时她出现他正好一箭双雕。
蛰伏多日,上官安宴终于有了机会。
白顷歌要为顾北做鱼汤,他瞧着顾北对她的那番情谊想着白顷歌做的鱼汤顾北定不会让其他人试的,虽然中间因为白顷歌把原该熬好的鱼汤熬糊了,专程跑去找零香楼的厨子让他下毒多费了些功夫,但最终他是得手了。
果然,按照他心中所想,顾北没有让其他人尝那碗鱼汤。
他的蛊毒若由那些凡胎**的太监尝了定然顷刻毙命,可顾北喝了之后因体内灵力丰沛,竟硬生生挨了这些时间。
那蛊毒厉害异常,灵力再深厚的人也坚持不过十二个时辰,白顷歌就算聪明绝顶,知道蛊毒的配制药方,也不可能在一天的时间内配好解药。
若没有楚离,今日若没有楚离。
他早已杀掉了顾北!
他早已让白顷歌在自己体内种下姻缘石!。
他早已得偿所愿!
若没有楚离!
“啊!!”
上官安宴怨毒的看了一眼楚离,脚下不停的向后奔去,一直退到庭院之中,手上幻出了一只幽美的埙。
第八十七章 傻瓜
“上官!”
他的埙还未放在唇上,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从空中悄无声息的飞到他的身后,准确无误的制住了他人身的几处死穴。
如一叶凋零的红枫,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就随风而去。
“白.姐姐..”他的瞳孔渐渐灰了下去,手朝着白顷歌的方向,目光留恋的看了她最后一眼。
“上官。”白顷歌上前。
“白姐姐,抱一抱我。”他涣散的瞳孔没有焦点,盲目的盯着蓝的发白的天空,忽然想起母亲死的那一日熊熊烈火加身,唯有那块玉珏在亮的发白的火光中透出一点不一样的颜色。
白顷歌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拥抱他,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极力想回抱她一下,可是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最后无力的垂下。
“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让我实现,上天一定..是很厌恶我。”上官安宴无声的张了张口,貌似想和她说些什么,可是他无法凑近她的耳朵,于是白顷歌俯身,耳朵贴近他的唇,听他细弱的声音:“白..姐姐..我好害怕,我..不想一个人..死。”
母亲为了血月族那样孤独痛苦的死去,最后又得到了什么?他的儿子做了别人一千年的傀儡。
所以,我不要一个人死去。
如果黄泉路上想要有谁来陪我,那白姐姐你莫若是最佳人选。
他的口中一条细小的白蛇骤然窜出,吐着信子向白顷歌攻击而去,他们相差不过十厘米,那条白蛇的攻击速度极快,白顷歌猝然之间来不及躲,电光火石间楚离如离弦之箭于瞬间奔出房间,一把推开了她,那条白蛇尖尖小牙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他把她整个人护在身下,那条小蛇来不及攻击白顷歌就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银针一针刺下,斩了三寸,那人拿捏手法极准,那小白蛇根本没有挣扎的时间,一针毙命。
又是那个男人。
连他最后的梦想都剥夺。
上官安宴的手想抓住向白顷歌,哪怕一片衣袂也好,可是那手持银针的人显然没给他机会,见他还有力气发出攻击,一把银针斩下,他的手指头微微一动就感到十分吃力,最后不得不放弃抵抗,手慢慢的,慢慢的就再也不会动了。
“你受伤没有?”
“没有。”白顷歌迅速撕下那条还咬在他衣袖上的小白蛇,迅速封住他身上的几处穴道,运用灵力替他逼出体内毒素。
亲眼见到从他指尖流出的血从乌黑专为鲜红色白顷歌才微微舒了一口气,一脸疲惫的凝视着他俊美无俦的脸,替他捋了捋额前凌乱的发。
认真的瞧了他好半晌。
“傻瓜。”
白顷歌的笑比哭还难看,一把投入他的怀抱:“傻瓜,你不要命了。”
楚离轻抚她的发:“你没事就好。”
白顷歌的泪如崩落的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濡湿他玄衣。
“傻瓜,傻瓜..”
“楚离是个大傻瓜。”
“别哭了。”
“不要你管。”
“摇光山的白顷歌上君在楚公子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儿,这话传到八荒四合上怕是要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几百年..”那些人果然闲的突破了天际..
唔,这声音怎么不对?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像还挺熟的..
贺九香?!
白顷歌使劲在楚离衣服上抹了几把泪水,背着身后的人稍微整理了姿容,款款的站了起来,迎上了那一张漆黑的像黑炭的面具..
“九香大人何时来的?”白顷歌笑了笑。
“喏,从那人要杀你开始。”贺九香指了指死去的上官安宴。
白顷歌再次笑了笑:“那九香大人都看到了些什么?”
贺九香道:“什么都看到了,上君你在楚公子怀里哭什么的..”
白顷歌再次狠狠的笑了笑:“那九香大人想觉得这会成为八荒四合那些闲人的谈资?”
贺九香微微思考了一下,旋即郑重的点了点头。
白顷歌感觉膝盖中了一箭,狞笑了两声,脚边的花儿都看的抖了两抖:“九香大人想必不是个传播闲话的人。”
贺九香一根手指摇了摇,妩媚的大眼睛在她脸上转了转,闲闲的在她面前走了两步道:“上君你觉得呢是?”
白顷歌刚想说两句肯定不是,贺九香便道:“这世上我还没听说哪个女人不八卦的。”
白顷歌..
“如此最好,劳烦九香大人就对外说,我与小歌按此发展,早晚会结为连理,彼时八荒四合的朋友都来吃酒可好。”
贺九香听着楚离一脸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倒像与白顷歌早就是夫只是未对外公布而已,唇角不由抽了抽:“楚公子说笑了,料想我贺九香好歹是云深阁的九绝之一,不至于如那等凡俗女子喜欢八卦闲话。”
“在下适才虽中了蛇毒,耳朵却幸亏没有受牵连,貌似是听到有人在说‘这世上我还没听说哪个女人不八卦的。’”
“楚公子听错了。”
“哦?”
“真的听错了。”
楚离点头:“在下也在想,那种话怎可能出自九香大人此等高雅不凡之人的口?”
没瞧出来,这楚离不显山不露水的,确是个腹黑毒舌的人物。
贺九香汗颜,如今这世道,长得美貌的人都如此毒舌了,那让长得丑的人怎么办?
“多谢今日九香大人出手,若非你,楚离兴许会受更重的伤。”白顷歌向贺九香施了一礼。
两人对视一眼,短短一刹那具有心照不宣之意,贺九香不着痕迹的顺势低下眼,向白顷歌道:“上君客气,九香此来是为了接下的一单任务,任务完成,碰巧遇见上君和楚公子,顺便搭手帮了一把而已。”
“就是不知云深阁的九香大人到梨月皇城来找哪位?”顾北在宫女的服侍下走出屋内,清冽的嗓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刺。
容浅何须找他,他就在梨月哪都不去,即使死了,他也妄想他再回去。
白顷歌见顾北生龙活虎的活过来了,感激的看了楚离一眼,上前替顾北把脉,确认了他没事才终于真的放下心。
贺九香不知道顾北对她哪来这么大敌意,暗想当初还为他找过白顷歌呢,虽则收了他几分..好吧,十来车金子吧,可是他给了钱,人她可是给他找到了的。
敌人当然还是少树的好,不过有人来找茬她贺九香也不怕,顾北表情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讥刺别人或许迟钝点,但她贺九香在云深阁那种勾心斗角的地方生活久了,莫说不易察觉了,就是那表情埋在对方心里她也能有一二的感知,当即回他:“顾大人..哦,现在要叫林皇了,林皇何必不虞,九香又不是来找您的。”
此话正说中了顾北心事,顾北冷笑:“若真是来找我,如今见到了,何不早日回去复命。”
贺九香奇怪了,难道顾北真以为她是来找他的?
白顷歌见苗头不好,于是道:“九香大人,话叙的差不多了,何不早些回去,赶得早还可以回秦国吃晚饭。”
贺九香看了她两眼,那件事还需要她帮忙,不欲与她针锋相对:“我去了。”
白顷歌见她远去才对顾北道:“我要带上官回摇光山安葬,你好好安养。”
“我陪你。”顾北道。
“不必了。”
顾北的眸色暗淡下去。
她的身影一顿:“下回见你,你若在病中,如何为我烧菜?”
话音才落白顷歌的背影便已远去,顾北瞧着她与楚离远去的身影唇角勾了一抹寂寥的笑。
小顷,以前我在轮回之眼见过你,那时我就想,我这一生,一定要和你这样的女子执手偕老。
我瞒着容浅转动轮回之眼,错乱了那段时光,甚至抹去了那段记忆,让它成为完全的空白。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等下去你终究会被我的真情感动而爱上我。
现在我知道了,纵使你先他遇上我,你心中同样没有我。
这种事不分先后只分对错。
这一世我们是遇上对的人还是遇上错的人取决于我们的心。
好比你,在此之前,无论有多少人爱过你等候你,可你从不心动,我几乎就要以为你注定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什么人。
但世事无常呵,你怎么就能在遇见楚离之后变成另一个人?
你这样温冷疏和,遇见什么事都淡然处之,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就变得有哭有笑的?
一点都不像你。
人生真是,顾北唇角扯出一抹讽笑。
人生真是,如斯寂寞。
那个你一心要等的人怎么都等不到,怎会不寂寞?
“师父,你说我从一开始是否就做错了?”顾北转头,茫然的瞧着宫殿内某处帘后的人影说。
无机木简帘后走出,神色复杂略带冷意的瞧了瞧眼前这个他爱之护之的徒儿。
“小北,你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错在哪里了?”面临无机的责问顾北低头喃喃道。
无机心痛的一窒,痛惜的闭了闭眼:“等为师的事告一段落,为师会代你执掌好血月族,你就留在梨月,想一想到底错在哪里了罢。”
第八十八章 强食
白夭站在流光树下无聊的数花,清云在旁悠哉悠哉的远眺天边,白夭先瞧见两个人影御风而来,那人影愈发的近了才认清是白顷歌两人。
白顷歌才落地,白夭就忙迎了上来,一口白牙明晃晃笑道:“小白你回来了。”
白顷歌点头,白夭才见楚离手上扶着上官安宴,见上官惨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疑道:“上官病了?”
“他死了。”白顷歌抿唇。
“死了?!”白夭瞪大眼睛。
见白顷歌的脸色不好白夭便也不说了。
几人合心合力在流光树下替上官安宴挖了一个坟墓,白顷歌亲手将他安葬在里面。
清风扬起,流光花洋洋洒洒的飘在了一地,那墓碑上尽是一朵朵莹白小花扑过。
众人默默的站在他的墓碑前,从晨曦微露到暮色已合一直无言。
斯人已去,生前的喜怒哀乐尽皆随风而散,再过几年,无人理会无人记得曾有一个叫上官安宴的人曾鲜明的活在这个世上过。
等上官的灵魂过了轮回之眼,那有关他的一切就只存在于那些与他有过交集的朋友的记忆中了。
上官,愿你的灵魂在流光树下永世不受颠沛流离之苦。
愿你来世一定要做一个平凡而快乐的人。
自从上官死后白顷歌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当然白夭也高兴不到哪里去,楚离把暖暖中从虚界中放出来已经好几天了,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这几天就由楚离和清云在照顾。
白夭虽然对楚离不是以前救她那个人释怀了很多,但每每想起那天她醒过来看见的明明就是他那张脸就一直有个小小的疙瘩不上不小的郁结在心中。
几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的共同在摇光山生活了好几天,白顷歌有事没事去上官安宴的坟前站着,有时一站就是一整天,白夭能避开楚离就绝对不往他那方向去,连带着清云也很少见了,楚离和清云守着昏迷过去老不醒的暖暖,相对几乎无言。
上次驸马何明与长公主索绰落柔嘉因为秦皇生日宴的事亲自上北荒山,大批军队驻扎北荒山脚下,不见见鬼溟誓不罢休,鬼溟带着鬼回去见了他们一见,处理好了与秦国的事后才回北荒山赋闲了两天。
鬼听说白夭早几日就回了摇光山闹着鬼溟要去摇光山看娘亲,鬼溟灵鸽飞书了好几回白夭没搭理他们。
这日恰好筱禾来向鬼溟汇报:“上尊,传闻血月族前任上主上官安宴得罪了云深阁九绝之一贺九香,死在贺九香手下,白顷歌上君将上官安宴安葬在了摇光山上。”
筱禾知鬼早就闹着要去摇光山看白夭,只是白夭一直未曾理会北荒山的灵鸽,于是向鬼溟提议:“不如灵鸽飞书给白顷歌上君,说我们要去吊唁上官安宴。”
这个理由既正当又合理,白顷歌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要白顷歌同意了,白夭那里就好说的很了。
鬼溟抱着鬼立于窗前,眺望远方血樱桃红成一片云蒸霞蔚的美景,鬼趴在他的肩上,搂着他的脖子,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捧着一个成色上好的佛手在玩。
鬼溟沉吟半晌未回筱禾,反而把鬼搂在地上,半蹲着认真的看着小小的她,对她道:“小,你说筱禾姐姐的建议好不好?”
鬼皱着小眉头沉思了良久,摇摇头。
筱禾见鬼摇头,显然是不认同她刚才的话,心下不以为意,小只是个小丫头,懂的什么?筱禾自认为这个提议是极好的。
没想到鬼溟甚是欣慰的摸了摸鬼的头,看向她的时候神色转淡,慢慢开口道:“你是个极聪明的人,怎么遇到事想法还不如一个小孩儿?”
筱禾想反驳,知鬼溟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当下又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听他接下来的话。
“摇光山的那位上君不是个无脑的人,你送这么一封信笺过去,她难道不知你的真实心意?她将上官安宴安葬在摇光山显然是极为重视这个人,你如今虚情假意拿死人做筏子,那位上君难道还会吃这一套?”
“到时候没得恶心了别人恶心了自己。”
一席话说的筱禾面红耳赤,心中那口气化为一番无地自容的羞耻。
“要本尊说,既然那位上君回来了,又是个通透明事理的人,我们不如大大方方的写一封逝者已逝,尚望节哀,如能有幸,还望一谒的话来得好。”
筱禾通红的一张脸低着头,声如蚊呐:“是筱禾糊涂了,筱禾知道了。”
鬼溟不去看她的神情,转而去牵鬼:“你去传灵鸽,本尊带小去樱桃园摘些血樱桃。”
“是。”
白顷歌当天接到北荒山来的灵鸽飞书,看完了之后当即回了信,表示久未晤面,幸甚至哉,愿与君痛浮几大白。
“所幸鬼溟没有写要来见上官安宴,不然你怕是不会让鬼溟踏上摇光山一步。”清云看着远去的灵鸽道。
白顷歌没有回他。
鬼溟自不是如此没有头脑的人。
“暖暖还有多久能醒?”
清云叹了一口气,掰了掰手指头:“楚公子说它洗经伐髓之后至少要安养大半年呢。”
白顷歌点了点头,一时沉默无话。
一只绯色灵鸽从远处飞来,在她面前扑打着翅膀,半空中一张无形的帛纸上显出一行娟美端庄的字。
“霏雪楼牡丹花开,早前九香与上君约好共赏牡丹,万望上君莫要负约。”
那灵鸽在她面前短暂停留,伸展翅膀咻的一声飞去,那一串字如一行流星的尾巴,也随着灵鸽飞去而消失。
“世人皆知云深阁有九绝,各个身负绝世能力且能力各不相同,但到底是哪九绝却无人得知,就连相貌都未有人有幸见过,这一回贺九香杀了上官安宴,九洲八荒上莫不知道云深阁贺九香的名头。”
清云懒懒的采访白顷歌:“上君,你和这种名人交往不知有何感想?”
白顷歌幽幽的看了它一眼:“说来当初我们去梦泽劫囚车,到现在去九洲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说起名头大,我们的还大些。”
清云轻哼一声:“若不是夭小狐把面纱弄丢了我们也不至于。”
言归正传,清云正色道:“云深阁是近几年才鹊起的神秘组织,我们没有和他们的人打过交道,那九绝至今才一个贺九香为世人所知,更别说掌管这个神秘组织云深阁的阁主了,和他们的人打交道,上君你要当心才是。”
白顷歌连日来未曾笑过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暖意:“我知道你的担心。”
“我先走一步想来鬼溟也不会有影响,你陪着夭夭在摇光山,帮我照顾一下暖暖,好么?”
清云不在意的摆手:“上君你去吧。”
梦泽城一如既往的繁华旖旎,梦幻绚烂。
在这纸醉金迷的梦泽城中每日都有新鲜传闻在大街小巷流传。
近几日新鲜出炉也最热闹的传闻莫不是桑国罪臣,贺家遗裔,云深阁九绝之一贺九香通过驸马何明穿线搭桥,被秦皇一朝看中,为了她秦皇鬼迷心窍,打破了几万年来秦国祖制,短短几天让她连升几级成为皇妃的故事。
白顷歌每走一处就有儿歌童谣在唱,就有流言蜚语满天飞,唱的说的莫不是贺九香的传奇故事。
在这座梦幻光怪的梦泽城白顷歌每走一步都有一种未曾活在人世间的不真实感。
谁能想象前几日贺九香还亲自用双手杀了上官安宴,转眼间就洗尽鲜血,富贵加身,成为高华不可攀的皇妃了?
对贺九香杀了上官这件事白顷歌的态度很复杂。
不管是否因为顾北激化了矛盾上官才加害的顾北,顾北毕竟没有危害上官的性命,上官却一上来就以最恨的手段想要顾北死。
她想当时上官不仅是想要以顾北威胁她在体内种下姻缘石吧,上官是真的想要顾北死,不然他完全不必配制一味一天之内绝无可能配制出解药的毒药。
从后来上官临死还想杀她来看,上官要她在体内种下姻缘石也绝非单单的想娶她而已,他更想要的是他们互相折磨,一起痛苦,一直到死为止。
这时上官的羽翼未丰手段就如此恶毒了,若假以时日,上官修为精进,不知道又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可话说回来,上官纵有千般不是,贺九香就有资格杀了他?
白顷歌一厢向霏雪楼的方向走去一厢胡思乱想,九洲之上各个国家都有衙门或者理监寺,但凡有人犯错杀人就有做官的按程序来审判那个犯错的人,到时候罪行多少,该判多少,是流放是沙头官方自有定论。
可自神族陨落,八荒四合上的是是非非都靠自身能力消化解决,遵守的都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强者自然心喜,可那些弱者的权益谁来保护?
就像上官,若八荒之上还有一个大家认可的条文律历,他的功过是非自有律法评断,怎轮得上贺九香杀他?
上官如此,顾北如此,她也如此,所有犯了错的人都如此,想来这样便不会有那么多不公了。
第八十九章 牡丹国色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
贺九香为她添了一杯绿茶,抬眼看了一眼亭外的牡丹花,闲散的眉眼下掩了一剪沉痛的影子,淡淡的说:“我记得儿时庭院里种了满满的牡丹花,一到牡丹花开季节,母亲就忙里忙外的准备,等准备好了,那些贵妇人带着姑娘们就来府上吃酒赏花,好不热闹。”
不等白顷歌回贺九香就又淡笑道:“就连宫里的娘娘们也爱携着公主皇子们到贺府来呢。”
那是她心高气傲,不喜欢和那些只爱攀比家世背景的姑娘们呆在一起,往往她们来她就借口体弱多病不见外人,独自在房间躲清净。
第一次见沈雍端,她在窗格下看书。
小小年龄的沈雍端很会照顾比他年龄还小的沈南至,活像个大人模样。
之后她倒盼着牡丹花开,因为那时沈雍端就会随母妃到家里来赏花。
那时候她处心积虑的要接近他,可惜他身边总有很多下人跟着,她自己身边的下人也不好撂手。
有一回她见他离人群远了,身旁恰好有一个荷花池,她便故意落水惊得那群下人手忙脚乱的去喊人。
那时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若这次沈雍端亲自跳水来救她他便值得她爱,若他让下人来救她,她只当他和其他的贵族子弟一样只是过客。
她小时候学过凫水,本不怕水,此时为了逼真做了些惊吓救命的样子,没想到她这厢作戏做的太真,老天爷和她玩笑般,很悲催的,她的脚一不小心就抽了筋。
这回是想自救都不成了..
水灌入耳鼻,她郁闷的在水里扑腾的爪子,喉咙里的救命还未喊出口就淹没在了池子里。
一个少年听见这边的响动当即扑通一声跳入水池里来救她。
喝饱了池水,挣扎的筋疲力尽之时她见那个少年终于从那端游到了她身边。
事后他们在一处沈雍端告诉她,他那时早看出了她会凫水,是故意掉进了池子。
“那你为何还毫不犹豫的来救我?”她那时脚还没有抽筋的时候他听见掉水的声音在下人还没有反映过来之前就率先跳下来救她了。
沈雍端那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那时候就想啊,有人明明会凫水,却为了让我去救她故意掉进水里,若我不去救,岂非辜负了那人的一番心意?”
贺九香鼻子一酸:“那你知道我之前就喜欢你了?”
沈雍端笑而不语。
贺九香饮尽杯中烈酒,向白顷歌淡笑着说:“你说沈雍端这个人啊,他何时知道我喜欢他的?”
白顷歌夺走她手中的烈酒,替她斟了一杯茶握在她手中,想了想道:“许是因为他比你知道的喜欢你多那么一点点。”
贺九香惨淡一笑:“你说他喜欢我多一点点,那他为何要丢下我自己先去了,他喜欢我,那他怎么不留下来等我先走?”
白顷歌怔忪的看着她,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
贺九香又饮了一杯烈酒,笑道:“我知道你知道是我杀了沈珩,但是沈珩死了又如何,远远不够,我要让桑皇为沈雍端陪葬,为贺家陪葬。”
“那你杀了上官安宴帮了楚离,是希望我替你杀了桑皇?”
贺九香摇了摇指头:“我知道桑国有上天眷顾,有神君庇佑,以你一己之力无法办法,不然我早就做了,无需等你。”
“那你..”
酒香四溢,在贺九香漂亮的瞳眸中萦绕成淡淡的薄雾,似真似假,如珠如玉:“上天眷顾人族不过是因着想要打压神族,若人族自己内斗它是不管的。”
“你想要挑起两国战争?”怪不得她要做秦国皇妃,若是两国开战,以桑国国力定不及秦国国力,到时候秦国胜利,桑皇自然是秦皇的阶下囚。
“呃,你如今是秦皇皇妃了,只能左右秦皇的想法,你不会是想要我..”成为桑皇的妃子?白顷歌为这个想法深深的打了个激灵。
这笑话凉飕飕的..
呵呵呵呵..
“从我上回在霏雪楼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想要你做的事,你如何猜不到?”
比起做桑皇妃子,那你还是杀了我吧..
白顷歌扶额:“我们还能商量下不?”
话说就算贺九香当初不出银针杀了上官安宴,就算他用埙召唤出了什么牛鬼蛇神,以她和楚离的实力也不定会输,就说那条蛇吧,只要在最短时间内以灵力逼出体内毒素,对人的身体也没有太大的妨害。
她之所以还是决定还贺九香这个情是因为毕竟没有如果,贺九香出手帮她这是事实,她还她也是应当。
可是做一个老头子妃子这事儿的高难度在于,她不仅是做做样子滴,还要和一个糟老头子睡一张床,在他耳边吹枕边风,虽然自己也算是活了十万年的老妖怪了吧,可素可素,想想她一如花似玉的皮囊为了还个情出卖了自己清白,怎么算都不划算呐。
反正这事儿贺九香做的出来,她是想想就恶寒一身的寒毛。
“上君不愿意?”贺九香瞧着她。
“十万分不愿意。”白顷歌坚决抵制。
贺九香暗了暗瞳色:“这事儿对上君来说轻而易举,可九香来说是难如登天,可上君连听都没听九香的想法就拒绝了。”
听贺九香这意思难道不是让她去勾引桑皇?
“九香大人是什么想法?”白顷歌在心里碎碎念,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千万不要说当妃子的事..
你说你说你说,说了我也绝对不同意。
“上君可还记得絮厄?”
“恩?”白顷歌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贺九香见她一脸不知所谓,于是唇角微微掀起:“上君自在梦泽囚场上救了楚公子后,难道一直以来就没有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贺九香字字诛心,如一声声惊雷打在她的心头。
顾北说过一直以来是他在暗中布置保护她,她也就如此信了,当初她不知道如何拒绝他这份好意便只是说她可以和他一起承担这份辛苦。
但顾北事后并未向她提起这件事,她见他安然无恙便也安了不少心。
那除了这件事贺九香提的不对劲还有哪里?
“什么事不对劲?”
贺九香仔细打量她的神色:“上君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说完自己也不禁莞尔了:“若真不知,那为你在黑暗中付出性命的那些人就太不值了,若装不知,那些人的性命更是大大的不值。”
白顷歌一向温然的瞳眸也不禁有些变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烈酒入喉,贺九香呛声道:“你可知为了保住一个你江湖上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你可知你在劫囚之后有多少**离子散,你可知你如今风平浪静的生活是用多少鲜血和头颅还来的?!”
白顷歌哑口无言。
“何止絮厄,那些让你不好过的人最终都死了,你想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是谁帮你处理了九洲上那些为了赏金而想杀你的人吗?”
“是谁。”如一击闪电劈下,白顷歌除了这两字再想不出别的字来。
“恩,这就是九香想请上君你帮忙的地方。”贺九香的醉眼迷离,口吻忽地变的很缓很软。
“我们阁主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对你的事特别上心,你在梦泽城上劫了囚车之后五国皇帝联手发布了玄皇令,传令八荒四合协助,对九洲之上的人许以重金贿以城池,黄金城堡美人权利,这几样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得过?
九洲八荒有野心的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可是阁主说,你万万不能有半点事,就算杀进天下人,也不准人伤你一分毫发。”
她柔软的口吻又蓦地严厉起来:“你知道云深阁为了护着你这几年活的有多辛苦?”
“你知不知道九辛为你了死了,他的孩儿尚在襁褓?”
“你肯定不知道。”说完贺九香自嘲一笑。
见白顷歌的脸色变得很苍白很苍白,贺九香忽又吃吃的笑了,同情的握着她的手怜惜道:“我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因为阁主那个人做事就是这样我行我素,你也许在想,你又没让阁主自作主张的让人护着你,你与九洲上那些为了名利金钱的贪婪的人战死也不管阁主的事,现在你又凭什么为那些你根本不知道的事来背负骂名?”
“可是!”贺九香霍然站起,眼中烈焰如烧,灼灼的疼痛,银牙咬碎,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就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你能安稳活着,九辛就要死,凭什么有人为你死了你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认识你们那个阁主,那你要我如何?”白顷歌站起来,极慢极慢的说。
她的声音落入耳朵,贺九香眼中的怒气霎时雾气迷蒙,懵懂的看着她,全身如抽去灵气般无助的坐在紫藤椅上,抱着双臂,绝望的说:“是了,你不能如何。”
这句话说完像是提醒了她一般,她绝望的眸子又重新燃起希望,一把抓住白顷歌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浮在水面的稻草一样,带着哭腔道:“白顷歌,你救我,既然阁主在乎你,就只有你能救我了。”
贺九香的确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