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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茶香盛世全文阅读

作者:砚池     重生之茶香盛世txt下载     重生之茶香盛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诚信无价

    清水镇是百年的茶叶产出地,这里的人大都以种茶、采茶、制茶为生。

    沈妤带着谢长里和王管事他们去山里收茶,跋山涉水,从不含糊。

    这一趟走下来,底下人对沈妤愈发心悦诚服。

    荷香脚底起了泡,疼地不敢走路,抬头看见沈妤坚挺的背影,她又有了力气,咬牙坚持着往前走。

    中午休息的时候,另有一队人爬上山来。

    沈妤正坐在石头上休息,身后忽然有一个高大的影子罩住了她。

    她回过头去,见沈淮安就站在他身后。

    走了半天山路,沈妤双腿酸痛,脚上也起了水泡,她不想动,就坐在原地,仰头看着他。

    沈淮安在不远处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他看着沈妤,道:“从前总听别人说造化弄人,我一直不信,现在想来,我们两个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是我的,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沈妤的神色暗了暗,“如果你是来落井下石的,完全没这个必要,我已经在井底了。”

    她坐在石头上,穿着粗布衣裳,布鞋,挽着低髻,发上没有任何一件饰品。明明是最普通的农家女装扮,沈淮安却觉得她有种古朴的美,清丽脱俗,和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沈淮安想起她微凉的掌心,他心头一动,忽地站起身来。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沈妤,“阿妤,你生我的气那么久,现在气也该消了吧?跟我走吧,盛家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盛延卿已经死了,一个老太婆,一个野孩子,你在盛家只会受苦。”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抓沈妤的手。

    沈妤后退几步,站在了山崖边,这里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山坡。

    再往前一步,会摔的血肉模糊。

    沈妤的态度很坚决。

    沈淮安被吓了一跳,他忙道:“阿妤,我不想做什么,你快过来,太危险了。”

    “你走吧,我会下来的。”沈妤冷漠道。

    她并不想死,只是要威胁沈淮安,别无他法。

    “你是宁肯死,也不愿意跟我走吗?”沈淮安喃喃道,眼神阴鸷。

    不远处休息的谢长里看见了这边的情形,他冲过来,挥舞着拳头护在沈妤面前。

    沈淮安避开了,他掸掸衣衫,拂袖而去。

    荷香扶着沈妤下来,一行人重新坐下休整。

    荷香道:“从来没见过这种不要脸的,沈家背地里做了这么多缺德事,他还有脸来***。”

    沈妤似想起了什么,她喃喃道:“或许就是因为我,沈家才会这样针对盛家。”

    同行的人都沉默了,沈家做出这种事,的确像是蓄谋已久。

    盛家来山里收购茶叶,沈家也在收购,而且他们出的价钱更高。

    山里的茶农和两家都没什么交情,自然价高者得。

    王管事愤愤道:“沈家摆明了是想挤垮我们!”

    “为今之计,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沈妤看着收购所得的为数不多的茶叶叹气。

    返程的时候,她就在思考资金的问题了。

    拼凑了一番,当了老夫人和扶云居的一些东西,不过才凑起来两万块。

    沈妤又从拿出来一些盛延茗留下的钱,老夫人的嫁妆,凑了七万块。

    可是,剩下的三万块,却无论如何都凑不齐了。

    老夫人也帮着想办法,两人合计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老夫人忽然道:“不如把宅子卖出去吧,盛家的宅子是百年老宅,总能换些钱。”

    “祖母!”沈妤惊讶地站起身来。

    老夫人平时最因循守旧,张口闭口都是祖宗的规矩,她居然说要把盛家的老宅抵押出去。

    盛老夫人守寡一辈子,守着的不就是盛家的老宅和她心中的那点念想吗?

    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想而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沈妤不想给老夫人拖后腿,就道:“三万块钱而已,没必要把老宅卖了。”

    “就按我说的办吧,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盛老夫人坚持道,“我知道你这阵子为了盛家的事忙前忙后,我年纪大了,帮不上什么忙,不能给你拖后腿。”

    “盛家商行的诚信无价,这件事你做得对,我会尽全力支持你的。”

    “祖母!”沈妤鼻子酸酸的,她扑进老夫人怀里,鼻涕眼泪往老夫人身上蹭。

    盛老夫人轻拍她的后背,“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盛老夫人是认可沈妤的,现在盛延卿不在了,只剩下两个寡妇和一个小娃娃,她们祖孙两个要是还不能一条心,只会让外人钻了空子。

    老夫人活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看得比谁都透彻。

    卖宅子的事说办就办,只是,这样一套住宅,时代久远,要价又高,一时半会是卖不出去的。

    沈妤也发愁,现在的物价,几千块钱就能买一栋三层的小洋楼,谁会花大价钱买一套老宅呢?

    在清水镇,并不缺少这样的老宅。

    再者,盛家祖宅被二房分去了一半,规模早就不如从前了,价值也大打折扣。

    这件事拖了有五六来天,一个晴暖的早晨,谢长里兴高采烈地进来道:“大少奶奶,有主顾上门,说能付全款买下老宅。”

    沈妤皱了几天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她喜道:“快去联系买家,让他过来看房子。”

    谢长里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他道:“那人说让我们写好合同送过去,只要双方签了字,他立刻付款。”

    谢长里又递上来一张存票,上面有五千大洋,是定金。

    一家人大喜过望,管谁买呢,总之明码标价的东西是卖出去了,有了本钱,这笔生意能做成。

    这样,盛家也不用赔偿高额的违约金了,一百万变成了十二万,这笔买卖做得值。

    全家人沉浸在损失减小的喜悦中,竟然连搬家都忘了发愁了。

    茶叶在赶制过程当中,一切慢慢步入正轨。

    沈妤并不关心老宅买家的事情,但等到了交房子那一天,见到主顾,她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秋天的雨淅淅沥沥,裹挟着一阵一阵的寒意,沈妤穿了件夹棉的旗袍站在秋雨中,她手上撑了一把油纸伞,身材娉婷。

第二百五十八章 搬家

    周星启下了马车,他把帽子摘下来,抬头对沈妤道:“盛夫人,好久不见。”

    盛家大夫人病故,两房又分家,沈妤早就是当之无愧的盛夫人了。

    “是你……”沈妤的脚步顿了一下。

    周星启这个人,沈妤总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有些阴晴不定。

    就像之前,在桐城的茶会上,他前脚还逼着沈妤跳舞想让她出丑;到了发洪水的时候,他又能与自己站在一个队伍里,同仇敌忾了。

    这个人,似敌似友,让人琢磨不透。

    他买下盛家老宅,一定不是巧合吧?

    沈妤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人,他和盛延卿一样身材高大,只是他脸上表情不多,天生一张冷脸,周身的气场也很冷。

    狐疑,忧虑,只在沈妤脑海中盘旋了一阵,她很快回过神来,笑着道:“没想到和周少爷的第一次生意,居然是买卖我家的祖宅,生意做到这个份上,说起来实在惭愧。”

    她笑靥如花,笑容如晚霞旖旎,不漏任何破绽。

    周星启心中就道,这个女人很会逢场作戏。

    怪不得,连他一向高傲的妹妹都会把沈妤当做对手呢。

    两人寒暄完了,很快进入了正题,签好合同,付了钱,把这笔生意落定。

    沈妤亲自把周星启送到了门口,她微有些感叹,“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地盘了,我最后当一次主人,送送我的大客户。”

    周星启本来不欲说什么,沈妤送得殷勤,他只好开口道:“以盛夫人的本领,将来买回老宅也不是难事。”

    “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吧。”沈妤道。

    周家在清水镇也是大户,做得是船舶方面的生意,实力不亚于沈家。

    只是周家很早以前就在桐城买了房子,每年冬天,清水镇阴冷潮湿的时候,周家人就会去桐城过冬。

    周家家世显赫,无需巴结任何人,他们也一贯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少和清水镇上不相干的人打交道。

    周家老夫人与盛老夫人是多年的姐妹,因为这个,两家才多少有些往来。

    不然,端午节在码头上,周夫人无论如何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周家不缺房子,周星启买下盛家老宅,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寻味了。

    买卖契约已经签订,沈妤如今顾不得去想周家的意图,她吩咐佣人们搬家。

    因为钱先生的订单,如今的盛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砸锅卖铁才凑起来十二万的本钱,刚刚能添补上窟窿。

    还要请制茶师傅,买制茶的工具,租仓库,包装,佣人吃喝,这些都是钱。

    这种时候,能省就省。

    沈妤将所有的丫鬟叫过来,她让谢长里给每人一块钱。

    她道:“如今盛家的情形你们也看见了,再也养不起佣人了。老夫人心善,决定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拿着这钱,出去自谋生路吧。”

    盛家的下人大都是买来的,签了卖身契,当牛做马一辈子都是主人家的。

    主人家落难,大多会把佣人转卖,也能得不少钱。

    如今沈妤想放他们走,佣人们都有些激动。

    拿了钱,佣人们跪在地上磕头。

    而后,那些在外院的,做粗活的,都收拾东西走了。

    百十号佣人,一转眼就剩下不到十人了。

    树倒猢狲散,大宅子一下子就空了。

    沈妤看着齐齐站在她面前的六个人,她的唇角有了一个弧度。

    荷香,芙蓉,盛芸儿,来福,来宝,再有谢长里,扶云居的这些人,一个都没走。

    荷香过来挽住沈妤的手臂:“我是小姐的陪嫁丫鬟,是要陪着小姐一辈子的,你撵我走,我也不走。”

    盛芸儿道:“奴婢是自愿来盛家的,跟在大少奶奶身边能学不少东西,我不要工钱还不行吗?”

    其他人也齐声道,“我们要跟着大少奶奶。”

    沈妤笑着道:“好,外人都走了,那剩下的就是自己人了。从此以后我们齐心协力,把盛家的生意重新做起来,做得更大,更好。”

    鹤寿堂里也是一片愁云惨淡,老夫人身边也有不少亲近的嬷嬷,这些人从年轻时候就跟着老夫人。

    她们还想跟着老夫人搬去新宅子,老夫人就板起脸道:“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安安稳稳回家养老去吧。我一个老太婆都给阿妤添麻烦,你们要是跟着,不是更添乱吗?”

    嬷嬷们低着头哭,没办法,老夫人下了死命令,她们只好领了钱,回老家去了。

    鹤寿堂只剩下盛老夫人与陶妈妈两个人,老夫人苦笑着道:“来的时候是我们两个人,现在又是我们两个人了。”

    秋天的风凉飕飕的,树上的叶子摇摇欲坠。

    转眼,离盛延茗过世,沈妤嫁进来盛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这次搬家,沈妤没有租多好的地方,她就在姜婆婆住过的巷子租了两个院子。

    院子很简单,只有迎面三间房子,前面院子里,沈妤带着盛晋煦住一间,盛老夫人和陶妈妈住一间,荷香和芙蓉住一间。

    后面的院子里,是谢长里他们,盛芸儿则回自己家住了。

    她开玩笑道:“我家离得又不远,回家去还能省下饭。”

    沈妤知道她善解人意,前院三间屋子住着女人和孩子,如果她不回家,三个丫鬟就要有一个打地铺。

    在不远处另有一个空的院子,作为制茶的茶坊,伙计们全部歇在那里。

    大房如今落魄,盛家的学堂是再不能去了,盛晋煦就像个野孩子一样,跟在来福和来宝屁股后面跑。

    吃饭的时候,他比平时多吃半碗饭,吃完还乐呵呵地道:“终于不用去上学了,也没有功课要做了。”

    盛老夫人宠溺地摸摸盛晋煦的脑袋,“这个皮猴子,真是不知愁的年纪。”

    “不过啊,跑一跑才长的快,我看煦儿这几天又长高了不少。”老夫人扭头对沈妤道。

    沈妤看着盛晋煦笑,算算日子,盛延卿已经失踪二十天了,连盛晋煦都不再每日追问二叔的消息了。

    她心中道,要是他再不回来,煦儿就该忘记他这个二叔了。

    而后,她有赌气一般想,就该忘了他,让他后悔去。

    她替他撑起这个家,又辛苦地守着这份家业,这份苦不是白受的。

    荷香给老夫人盛饭,“老夫人说的对,煦少爷昨晚还说呢,他就要像隔壁家的小猪一样,快快长大。”

    桌子上的人都被逗笑了,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吃饭,门外响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猪仔

    脚步声又急又重,盛老夫人以为是茶坊出事了,抬起头向门口张望。

    沈家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老夫人是再经不起半点惊吓了。

    沈妤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

    她正要出门,外面的人却已经走了进来。

    孙氏提着一个篮子,气喘吁吁地走进来,见到沈妤,她脸上堆起笑容。

    盛芸儿就跟在孙氏身后,她手里也拿着一个篮子。

    再见到盛家人,孙氏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

    从前的沈妤,威严贵气,十足的主母气派,如今换上了粗布衣裳,头发挽成低髻,插着一根素银的簪子,小家碧玉的感觉。

    再看盛老夫人,从前何等尊贵,如今却穿着青色的棉袄,腿上盖着毯子坐在小饭桌跟前。

    老夫人怕冷,从前家里有暖阁,在这简陋的地方,入秋后她就已经开始穿棉衣了。

    一瞬间,孙氏觉得,让女儿继续留在这里是错的。

    盛家真的如外人所说落魄了,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前途?

    盛芸儿推搡了孙氏一下,“娘,你不是来给大少奶奶和老夫人送东西的吗?”

    “对对对,你瞧我这记性。”孙氏回过神来,她把篮子放下来。

    掀开上面盖着的蓝格子布,里面是两只小猪仔。

    “是猪!”盛晋煦惊喜地叫起来,他没怎么见过猪,对邻居家里的小猪十分好奇。

    猪仔个头不大,用麻绳捆住了脚,安静地呆在孙氏准备的大号篮子里。

    小猪仔胖嘟嘟的,孙氏提了一路,也不怪她脚步那样重。

    盛芸儿又把她的篮子递过来,里面是应季的蔬菜,是孙氏自家菜园里采摘的。

    盛晋煦在逗弄小猪仔,沈妤笑着道:“嫂嫂有心了,刚才还在和祖母商量,要不要去买只小猪仔。家里人多,饭剩下的也多,有了猪仔,也能物尽其用。还没出去买呢,你们就送来了。”

    孙氏十分自豪地道:“今年我家那头猪刚生了猪仔,你看这小猪长得多壮实。大少奶奶放心,我家这猪仔好养活。有什么剩菜剩饭给他们倒上,保管长膘。”

    猪吃的都是人剩下的,长大了还能卖钱,或者自家留下来吃肉,很多人家都会养猪。

    一家人都围在小猪身旁,老夫人也有些年头没看见这么小的猪仔了,高兴地合不拢嘴。

    说了会家常,孙氏要走,沈妤就拿出来两块钱给她。

    孙氏诧异看了沈妤一眼,盛家已经落魄至此,还能有钱打肿脸充胖子?

    盛芸儿就道:“大少奶奶别客气,这都是自己家的东西,不值钱的。”

    孙氏也也跟着道:“从前大少奶奶对我们很是照顾,这点东西算什么?”

    孙氏不肯要,沈妤只好收了钱。

    两块钱的确买不来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猪仔,家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她也没有闲钱装体面了。

    盛芸儿送孙氏出去,在路上,她不高兴地道:“娘,我怎么跟你说的,我瞅刚才你的意思,是想收大少奶奶的钱?”

    “那猪仔可是都找好买家的!”孙氏不悦道,“咱家的东西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猪不是粮食喂大的吗?好容易才生下来的猪仔,长的多壮实。”

    孙氏的丈夫是盛家的远亲,不过这些年落魄了,平时只能靠外出做工维持生计。孙氏则在家里操持家务,养些家畜,日子过得不宽裕。

    盛芸儿挽着孙氏的胳膊,叹气道:“娘,我这么跟你说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大房现在落魄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翻身。老夫人都说呢,只要人还在,往后总会好起来的。”

    孙氏不以为然。

    母女两个在巷子口分开,孙氏就提着空空的篮子往家走。

    她埋头走路,没留神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来人是个模样清秀的丫头,穿着蓝色的布衫,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

    从前,孙氏在盛家帮忙,见过这丫鬟,是二房三少奶奶身边的女佣环儿。

    “环儿姑娘。”孙氏笑着打招呼。

    二房如今发达了,许馨月在家里说话是有些分量的,孙氏不敢怠慢她身边的丫鬟。

    环儿并不认得孙氏是谁,不过见她从沈妤住的巷子出来,环儿也给了笑脸。

    “您这是去做什么啦?我没记错的话,大少奶奶就住在那块吧?”

    孙氏点头,她就把今天来的目的说了一遍。

    “煦少爷很喜欢我送的猪仔,搂着抱着,也不嫌脏。”孙氏笑着道,“这猪仔长的可壮实了,等养几个月,能卖不少钱。”

    环儿敷衍着笑笑,对沈妤养猪的行为嗤之以鼻。

    一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现在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怜。

    环儿把这件事当成一个趣闻说给了许馨月听,狠狠低落了大房一番。

    “……你是说,盛晋煦喜欢小猪?”许馨月沉吟着道,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若有所思。

    盛晋煦很喜欢小动物,平时在盛家管的严,不准他接触小猫小狗,家里有了两只小猪仔,他开心地不得了。

    来宝就用布条拴住小猪的一条前腿,让盛晋煦牵着玩。

    小猪仔在院子里哼哼唧唧叫着,盛晋煦玩的不亦乐乎。

    沈妤怕他弄脏了衣服,冷着脸要训他,老夫人就道:“别管了,让他玩去吧,猪又不会咬人,伤不着。”

    “祖母,你别惯他,煦儿都要被你宠坏了。”沈妤叹气道,自从搬家以后,盛晋煦已经成了个泥猴子。

    每天晚上睡觉前,抖抖他的衣服,上面都是土。

    老夫人笑着道,“放宽心,我就坐在院子里看着,不会跑丢的。”

    家里没有一个闲人,老夫人和陶妈妈做不了重活,就负责浆洗缝补。沈妤则一门心思制作黑茶,争取在十一月份如期交货。

    秋意渐浓,早晚温差大,午间的太阳便格外喜人。

    老夫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知不觉中竟然打起盹来。

    盛晋煦牵着小猪在院子里玩,一不留神,手中的绳子松了,猪仔竟然朝门外跑去。

    “小花,你等等我!”盛晋煦追出去。

    猪仔不像小猫小狗一样有灵性,它一路横冲直撞,跑出了巷子,往大街上跑去。

第二百六十章 飞来横祸

    盛晋煦一路追着,跑到大街上,就看见小猪仔趴在道路中央,一副乖巧的样子。

    “小花,终于抓到你了!”盛晋煦走上前去,他轻轻抚摸猪仔的脑袋。

    孙氏送来的两头小猪仔,一公一母,盛晋煦给它们取了两个名字。公的叫小草,母的叫小花。

    小花的前腿上还帮着粗布条,盛晋煦想牵着它回家。

    不成想,小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哼哼唧唧。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盛晋煦坐在了小花身旁。

    他想把猪仔抱回去,可孙氏把小猪喂的太好,沉甸甸的,他抱起来很吃力。

    小花趴在道路中央闹脾气,盛晋煦只好坐在它身边,轻轻抚摸它的脑袋,柔声哄它。

    猪仔抱来没几天,盛晋煦已经把它们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他专心致志地陪着小花,没看见不远处疾驰而来的一辆马车。

    等马车到了跟前,感觉到耳畔吹过的一阵劲风,盛晋煦才回过神来。

    这里并是镇上的主街道,两侧摆放着不少小贩的地摊,盛晋煦就这样横在道路中间,马车想躲也躲不开。

    “快闪开!谁家的孩子?”赶车的人惊呼。

    马车转眼就到了盛晋煦跟前。

    他还在想趴在地上的猪仔,用力把小花抱了起来,推了出去。

    一场车祸,无处可躲。

    马车堪堪避开了盛晋煦,却从他腿上压了过去。

    “谁家的孩子?大人呢?”车夫跳下车来,急的满头大汗。

    这辆马车装潢古朴,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

    主人对满街跑的野孩子不屑一顾,他从车窗伸出手来,扔下一个钱袋。

    “走吧,别耽误了正事。”马车的主人很冷漠。

    车祸是在短短一瞬间发生的,马车也没停留多久,周围的商贩反应过来,只看见一个面色惨白的孩子,趴在地上哇哇大哭。

    有好心人过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你爹娘都在哪里?”

    盛晋煦痛的哇哇大哭,他什么也听不见,只顾死死抱着他的小猪仔。

    沈妤新开的茶坊就在附近,有茶坊的活计听见了动静,跑过来一看,大惊失色,慌忙去禀报。

    谢长里第一个赶了过来,他看了一下盛晋煦的腿,扭头喝道:“快去拿门板,抬着他去医馆!”

    盛晋煦的腿,应该是断了。

    沈妤也听到了消息,她只听见佣人说,“煦少爷被马车撞了……”

    后面说的什么,她统统不知道了。

    到了街上,看见哭的声音嘶哑的盛晋煦,沈妤的心都要碎了。

    佣人已经把门板拿了过来,一行人急匆匆去了医馆。

    “我的小花……”上了担架,盛晋煦还不忘自己的小猪仔。

    荷香把猪仔交给芙蓉,“你先把猪抱回去,照顾好老夫人,医馆不需要这么多人。”

    大夫细细查看了盛晋煦的伤势,汗津津地道:“夫人,小少爷的腿骨碎了!”

    “这是什么意思……”沈妤嘴唇哆嗦。

    大夫道:“马车太重,直接从小少爷的腿上碾了过去,他的腿骨碎了,比骨折还要糟糕。孩子这么小,很难恢复,往后很可能落下残疾。”

    沈妤脑袋里嗡嗡作响,她急切地抓住大夫的手:“求你救救他,他还这么小,要是落下残疾,他以后要怎么办?”

    说着,沈妤的眼泪就哗哗落下来。

    盛延卿失踪,茶园被毁,债主上门,高额的违约金,面对这些沈妤没有皱一下眉头。

    就像老夫人说的,只要人还在,总还有机会。

    可盛晋煦的这条腿,如果真的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丫鬟们用袖子擦眼泪,佣人则默默叹气。

    盛家大房的运气也太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遇上这种事。

    盛晋煦被安置在医馆的内堂,里面有一张小床,大夫开了止痛安眠的药,让他睡了过去。

    大夫道:“其实西医治疗外伤更有效,但小少爷的腿,经不起颠簸。夫人,你拿个主意吧,要不要现在给他接骨?”

    沈妤用力咬着嘴唇,直到猩红的血漫出来,她才稍稍冷静下来。

    “接。”她看着大夫道,“去省城不现实,就在这里接吧。辛苦大夫了。”

    大夫看向沈妤的身后,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家里的男人呢?

    一位年轻的夫人带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再有就是几个佣人,这家人到底怎么了?

    在清水镇谁家里不是男人当家,大夫看向沈妤的目光,带着几分怜悯。

    在内堂接骨,沈妤被请了出去。

    隔着木门和一道道的屏风,盛晋煦的哭喊声还是无比清晰。

    他的哭声很有穿透力,刺激着外面所有人的耳膜,让沈妤一颗心狂跳不已。

    沈妤深吸了几口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谢管家,麻烦你去一趟省城,找杨慧荣杨大夫。再有……”

    下面几句话,她是悄悄说的。

    接骨,看病都需要钱,可盛家所有的钱都用来买茶叶和请制茶师傅了,她囊中羞涩,连这次接骨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告诉谢长里,去王公馆找秦绍襄,请他帮忙。

    有汽车的话,从桐城一个来回只需要半天,但盛家的汽车早就归了二房,谢长里是骑马去的。

    一来一回就要将近一天的时间。

    深夜,他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谢长里道:“大少奶奶,秦少爷和杨医生都不在。王公馆的下人说,秦少爷十多天前就急匆匆出门了,后来没了消息,王少爷也出去找了。杨医生的医馆则直接关门了,他的住处也没人,邻居说好些天不见他了。”

    谢长里满脸疲惫,他无奈地叹气。

    “没事,远水解不了近渴。”沈妤苦笑着道,求人帮忙,本来也只是一丝微薄的希望。

    既然他们两个都不在,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两人站在医馆的院子说话,有佣人过来道:“夫人,小少爷醒了。”

    沈妤拍拍僵硬的脸,她努力做出很随和的模样,推开门走了进去。

    医馆内堂有一些简陋的床位,用白色的布当做帘子隔开,这里安置着不少病人。

    药味,汗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第二百六十一章 高烧不断

    盛晋煦是这家医馆最小的病人,他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是一层薄薄的汗。

    他年纪太小,医生不敢用止痛药,就只能硬扛过去。

    沈妤摸了摸盛晋煦的额头,将他的头发拨到了一边,她柔声道:“煦儿真乖,刚才大夫还说,你是个小小男子汉,接骨的时候特别勇敢。”

    盛晋煦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他的腿已经包成了粽子模样,用石膏固定,然后用白色的纱布一层一层裹着,比他的腰都要粗。

    他清醒了一些,舔舔干裂的嘴唇,道:“娘亲,我想喝水。”

    他哭喊了半下午,嗓子都哑了。

    沈妤让荷香去拿水,一转身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本来就心软,更何况在她面前的是朝夕相处的孩子,还喊她一声娘亲。

    这一夜格外难熬,盛晋煦睡不安稳,总是被痛醒。

    第二天一大早,盛老夫人就赶了过来。

    她炖了鸡汤送过来,见盛晋煦腿伤成了这幅样子,老夫人自责地道:“都是我没看好他,打了个盹,他就跑到了街上,出了这种事。”

    “没事的,小孩子顽皮。”沈妤安慰道。

    要说老夫人有责任,她的责任更大。

    她一门心思都在制茶上面,由着盛晋煦四处野,甚至于她都忘了叮嘱下人好好跟着。

    说到底,她没带过孩子,不知道对小孩子来说到处都是危险。

    折腾了一夜,盛晋煦总算睡了过去,却开始断断续续地发烧。

    大夫道:“骨折的病人大多会发烧,身体有了伤口,就会有炎症。只要能退烧,就说明在恢复了。”

    沈妤又提心吊胆地盼着盛晋煦退烧。

    荷香过来送饭,见沈妤眼底都是血丝,眼袋乌青,心疼地道:“大少奶奶,你也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要是连你也倒下了,家里就再没有能主事的人了。”

    沈妤点点头,大口大口吃饭。

    清醒的时候,盛晋煦问:“娘,小花呢?”

    沈妤扭头问谢长里,谢长里眼神却躲躲闪闪的。

    小孩子总是要哄的,沈妤就道:“小花也吓坏了,你好好养病,等你的腿好了,就能快点见到小花了。”

    盛晋煦信以为真。

    私下里,沈妤问谢长里,“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瞒着我?”

    她的眼神陡然严厉起来,眼底有锋芒涌动。

    谢长里不敢再隐瞒,如实道:“小的去追查撞人的车辆,才知道那是外地的客商,路过清水镇,现在已经不知去向。至于小花……”

    谢长里看了沈妤一眼,眼神晦暗,“小猪仔带回家当天晚上就死了,小的检查尸体的时候才发现,小猪仔口鼻流血,它是被人摔死的,当时就受了重伤,怪不得会趴在路中央不动。”

    沈妤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有人知道盛晋煦养了小猪,故意摔伤小猪放在路中央,盛晋煦那么点个子,他抱不动小猪,只能在路中间等。

    而后,那辆车就走过来,压断了他的腿。

    甚至于那辆忽然出现的马车,沈妤都觉得是有人精心安排。

    “去查!”沈妤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气愤到了极点,身体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敢对一个孩子下手,这个人真的该死。

    盛晋煦仍然在发烧,他烧的小脸通红,迷迷糊糊的。止痛药的药效过了,腿痛起来的时候,他就攥着沈妤的衣角,一遍一遍地喊着娘亲。

    大夫过来查看了几次,叹气道:“夫人,我看小少爷的腿还没有消肿的趋势,情况有些凶险。要不您和孩子的父亲带他去省城的医院吧,在治疗外伤上面,西医的确比中医更拿手。”

    医馆的大夫为人厚道,觉得再拖下去,只会让情况恶化。

    沈妤抚摸盛晋煦滚烫的额头,道:“多谢大夫。”

    结账的时候,一共要十三块钱。

    沈妤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盛芸儿把钱袋掏了出来,“我这里刚好有十五块,是大家凑的,先拿去应急吧。”

    钱袋里的票子皱皱巴巴,是佣人辛苦攒下的工钱。

    盛家的这些佣人都是从外面采买来的,主人家心善,才一个月给他们两块钱的工钱。

    但现在和从前不一样,离开了盛家大院,吃住都要花钱,手里没钱日子就很难过。

    上午正是医馆病人多的时候,算账的伙计有些不耐烦。

    “你们到底结账不结账,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呢!没钱看什么病!”

    沈妤无奈接下了盛芸儿的钱,一句谢谢却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这是佣人们对她们母子的心意,谢谢两个字太浅薄。

    盛晋煦还在发烧,沈妤立即安排去省城的事。

    现在动身的话,天黑之前还能赶到,看病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拖下去了。

    盛老夫人翻箱倒柜,想找些能卖的首饰,找来找去,却只有几根素银簪子。

    她把过冬的衣物拿了一些出来,“荷香,把这些衣服卖掉,换些钱,先给煦儿治腿要紧。”

    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钱财早就看淡了。

    衣裳首饰都可以再买,盛晋煦的腿要是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沈妤张罗着去省城的事,她四处寻不见谢长里,就问芙蓉,“谢管家人呢?”

    芙蓉扁扁嘴,犹豫着道,“他在巷子里站着。”

    盛家租了这条巷子里前后两个院子,佣人就在后面院子歇脚。

    沈妤走出门去,却见谢长里鼻青脸肿,耷拉着脑袋蹲在墙角。

    “……大少奶奶!”谢长里想躲。

    沈妤抓住了他的胳膊,沉下脸:“别藏了,到底怎么回事?”

    一家人都要急疯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打架,沈妤不免有些恼火。

    谢长里不敢看沈妤的眼睛,他垂头丧气,“我本来是想去二房借车的,可谁想到连三少奶奶的面都没见上,就被管家带着人一顿拳打脚踢。”

    “这个长胜从前还是大房院子里的,二爷待他不错,怎么现在跟条哈巴狗似的,狗仗人势!”

    听谢长里这么说,沈妤就明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敲诈

    盛晋煦伤在腿上,经不起颠簸。谢长里想借二房的汽车一用,能节省不少时间。

    但二房的人压根不给面子,不由分说一顿拳打脚踢。

    谢长里愤愤道:“这汽车是二爷买的,为了谈生意方便,怎么也算是大房的财产,他们居然连用都不让用。”

    谢长里是气昏了头,如今茶坊都是二房的,放在茶坊的汽车自然也是二房的。

    借一辆汽车去省城的确是最好的方法,只是清水镇有汽车的人家不多。

    盛家、沈家,再有就是周家、赵家,盛家已经和沈家结了仇,又和周家、赵家没有过硬的交情,他们断然不会把贵重的汽车外借。

    盛老夫人要穿衣出门,“实在不行,我去周家、赵家借。省城这么远,得尽快把煦儿送去医院。”

    盛老夫人与周家老夫人,赵家老夫人是旧友,这种时候已经顾不上面子了。

    老夫人急急火火地就要出门,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有人在门外道:“听说你们想用汽车,我给你们送来了。”

    说的人声音尖尖细细,刻薄尽显。

    沈妤扶着老夫人往门外走,果然看见巷子里停着一辆汽车。

    只是,这不是别家的汽车,而是从前大房的汽车。

    二夫人闲闲地道:“侄媳妇,老夫人,怎么样,我这算是雪中送炭吧?我都听说你们大房的事了,带孩子去医馆看病,连诊金都付不起。看看你们这寒碜的模样,就算去了省城,能看得起病吗?”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沈妤冷漠地道。

    二房的人现在过来,摆明了是来看热闹的。

    “我这不是操心,是帮你想办法来了。”见沈妤仍旧这么硬气,二夫人冷笑着道,“清水镇能有汽车的人家数的过来,你要想保住那小杂种的腿,就好好跟我说话。”

    盛老夫人别过脸,她不屑于看二夫人这幅颐指气使的模样。

    沈妤也压抑着怒火,她一字一字问,“那请问二婶,怎么样才可以把汽车借给我们?”

    见沈妤上钩,二夫人嘴角的笑意更浓。

    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这个简单,你把黑茶的制法告诉我,我就把汽车借给你。”

    黑茶的制法?这可是沈妤才有的独门秘方。

    将来大房东山再起,全靠这一张秘方。

    二夫人狮子大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咬牙。

    二夫人甩着手里的帕子,“沈氏,你得快点做决定。是要那小杂种腿,还是要秘方?拖得久了,你就是能赶到医院,人西洋医生也下班了。”

    沈妤暗暗攥起拳头,她冰冷的眸光看向二夫人,“二婶今天不是来借车的,是来敲诈的吧?”

    二夫人咯咯笑了,她凑在沈妤的耳边道:“我敲诈又怎么样,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借。”

    沈妤低垂下眼眸,她修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她内心纠结万分。

    沈妤还没下决定,二夫人就带着丫鬟在院子里转悠,把大房狠狠奚落了一顿。

    盛老夫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气愤过,事关盛晋煦的安危,宋氏居然还拿乔?

    当初,大房也算仁义。如果大房把控着盛家的财产,死活不松手,二房的人又能怎样?

    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

    等二夫人走过来,盛老夫人忽然举起拐杖,朝着她打过去。

    她要打破这毒妇的头,戳瞎她的眼。

    宋氏怎么也没料到,一向慈祥的老夫人会突然动手,她躲闪不及,拐杖就打在了她的脑门上,鲜血直流。

    “死老太婆,你活腻了是吧?”宋氏捂着额头,殷红的血透过她的指缝流下来,她面色惨白。

    宋氏这次是真的恼了,招呼身边的佣人要打人。

    小院里人仰马翻。

    盛芸儿就想去夺二夫人手里的车钥匙,别的都是虚的,尽快送煦少爷去省城治腿才是最重要的。

    两拨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小院的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沈淮安走进来,见院子里这幅场景,他的眉头皱了皱。

    这群泼妇,他的阿妤怎么可以生活在这种地方?

    他很想把宋氏一脚踹翻。

    沈妤烦躁地捏一捏额角,她什么也顾不上了,目光殷切地看向沈淮安。

    这时候,救盛晋煦才是最关键的。

    沈淮安很大方地道:“走吧,车就在外面,你抱着煦儿上车,我们现在就去省城。”

    听他这样说,打架的两拨人才停了手。

    宋氏恶狠狠瞪了沈淮安一眼,摔门离开。

    沈妤命人在后座上放了很软的垫子,上面又铺上平整的木板,再把盛晋煦放在上面。

    她和荷香陪着盛晋煦去省城,谢长里和盛芸儿留下看家。

    路上,沈妤不停地拿热毛巾给盛晋煦热敷,想让他快点退烧。

    见她急切的样子,沈淮安安慰道:“别担心,去了省城,我们找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把他的腿治好的。”

    沈淮安总算说了一句不让人讨厌的话。

    沈妤一门心思全部在盛晋煦身上,她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到了桐城,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沈妤直接去了教会医院,这里的医生多是外国人。在这个西医刚开始流行的年代,外国人的医术更值得信任。

    接诊的是一个中年英国人,他检查了一些伤势,就让护士带着盛晋煦去拍片。

    见医生皱眉,沈妤用英文问:“他的腿怎么样?伤的很严重吗?”

    洋医生诧异地看了眼沈妤,“你会说英文?”

    “从前学过几句。”沈妤道,他没有心思寒暄。

    洋医生就用英文说了下情况,盛晋煦的腿伤的很厉害,骨头被压碎了,很可能伤到了腿部的神经,要尽快动手术固定。

    这么小的孩子腿被压断,很可能影响以后的生活,医生也感到可惜。

    他用责备的口气道:“你们夫妻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了,应该在第一时间送来医院的。”

    沈妤面色惨白,她自责地低下头,眼泪就要掉下来。

    沈淮安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洋医生看了他们俩一眼,拍了拍沈淮安的肩膀,轻轻摇头。

第二百六十三章 求医

    沈淮安听不懂英文,但看洋医生刚才的举动,他很快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勾唇一笑,心中道,就这样被误会也挺好。

    片子出来以后,医生告诉沈妤,盛晋煦腿部的神经和血管都有损伤,要想保住这条腿,必须要动手术。

    保守的治疗方式已经不管用了,为了以后的恢复,手术是最好的选择。

    这位医生还推荐,整个教会医院最厉害的骨科医生是罗伯特,让沈妤去找这位医生。

    “谢谢,多谢!”沈妤忙道。

    接诊的医生又道:“罗伯特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不过他每天只做一台手术,而且诊金比较贵。”

    来教会医院的大多是桐城的有钱人,在这里看病费用不低。

    见沈妤穿着普通,医生便好心提醒了一句。

    没人会跟医生讨价还价,沈妤让荷香陪着盛晋煦输液,她立即去拜访这位罗伯特医生。

    这位医生每天只做一台手术,而且多安排在上午,其他时间都在家里呆着。

    沈妤要去罗伯特的家,沈淮安就跟了过来,“我送你吧,听说他住在郊区。”

    沈妤对沈淮安的殷勤很不习惯,但事急从权,她需要一辆车。

    罗伯特医生的家是一座别致的花园洋房,有钢琴声从客厅里传出来,路两侧是高大的银杏树,树叶在秋风中微微泛黄。

    整个院子气氛温馨,彰显着主人的不俗品味。

    沈妤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会儿,佣人才小跑着过来开门。

    罗伯特是英国人,他家的女佣却是地道的桐城人。

    女佣微微发胖,看起来很是和蔼可亲的模样。

    “你好,我儿子的腿骨折了,我想请罗伯特先生帮他做手术。”沈妤直接道明了来意。

    女佣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登门的客人,她道:“实在不巧,罗伯特先生的手术已经排到下个星期了,好多人都等着。夫人要是着急的话,先去找别的医生吧。”

    女佣说着就要关门。

    沈妤忽然把手伸进了门缝。

    “夫人!”门眼看就要关上,差点挤到沈妤的胳膊,吓得女佣立即松了手。

    沈淮安走过来,直接把门推开了。

    女佣很反感,“你们怎么能这样,刚才我都已经说明白了,最近一周的手术约不上。”

    沈妤仍旧坚持,“让我见见罗伯特先生,我要当面问他。”

    “我说的都是罗伯特先生的意思。”女佣面露难色,“你们快走吧,要是让先生不高兴了,我的差事也保不住。”

    沈淮安长手长脚,他往前一站,就把门顶开了。

    沈妤趁机钻了过去,进了院子。

    “你们怎么能这样……”女佣惊慌失措,她尖声叫起来,“罗伯特先生,不好了,有人闯进来了!”

    桐城的治安很好,罗伯特并没有请护院。出了女佣,家里就只有他了。

    罗伯特在桐城待了五六年了,他懂一些中文,听见女佣这样仓皇的叫声,又看见院子里站着两个陌生人,他抄起手边的棒球棍走了出来。

    沈妤在台阶前站定,她彬彬有礼地道:“罗伯特先生,我叫沈妤,今天来是想请你为我儿子做手术的。事出有因,唐突了。”

    沈妤的英文很流利,也很地道。

    这年头会说英文的桐城人不多,罗伯特忍不住多看了沈妤两眼。

    她长相清丽,柳眉杏眼,发色如墨,是个标准的中国美人。

    更吸引人的,是她处事不惊,沉稳自如的气质。

    罗伯特手里的棒球棍,慢慢放下了。

    他道,“沈夫人,我的女佣应该已经和你说明白了,我每天只做一场手术,你想给你的孩子做手术,就按流程预约吧。”

    罗伯特医生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的整整齐齐,他是个有条理的人。

    来的路上,沈妤就注意到路两边的树丛,银杏树修剪地十分整齐,灌木丛排布也很规整。

    院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守时、讲原则的人。

    沈妤并没有放弃,“罗伯特先生,我儿子今年才五岁,是我没看好孩子,才让他被马车压断了腿。如果以后落下残疾,他就要永远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而我也会一辈子愧疚。”

    她说的情真意切,言辞恳切。

    罗伯特的面色稍稍缓和,医者父母心,他不是没有半点同情心的。

    只是,想到自己好容易积累下的声望,他又沉下脸道:“沈夫人,你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孩子也是孩子。我不能乱了规矩,耽误别人的时间,请你尊重我。”

    他说着就要转身回房间。

    “罗伯特先生……”沈妤要追过去。

    女佣挡在了沈妤身前,“沈夫人,我看你和你的丈夫也是体面人,你再纠缠下去就是骚扰了。罗伯特先生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再不走我只能报警了。”

    沈妤吹下眼眸,她沉默了。

    罗伯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沈妤,脸上神色不明。

    几乎每过几天都会有这样的求医者登门,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不能由着自己的想法乱答应,否则有一就有二,总有更可怜,更有权势的人。

    到时候,罗伯特自己立下的规矩就要乱了,他打得是自己的脸。

    沈妤从来没有这样恳求过谁,受过谁的冷脸。

    沈淮安看不下去了,冷冷地盯着女佣道:“你没有孩子吗?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目光阴鸷,说话的时候似乎有寒气从他身上渗出来,让人遍体生寒。

    “罗伯特先生……”女佣打了个哆嗦,一溜烟跑进了屋子。

    没人阻拦,沈妤就站在台阶下,她看见窗户旁有个人影,就朗声道:“罗伯特医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孩子腿真的伤的很严重,教会医院的医生说伤到了血管和神经,只有您才能把这台手术做好。”

    “您帮帮我的儿子,我们会一辈子记得您的恩情的。”

    罗伯特不予理会,他冷漠地拉上了窗帘。

    对这位固执的英国医生,沈妤好话也说尽了,求了求了,罗伯特就是死活不肯答应。

    他没有打电话把警察喊来,已经体现了自己的修养。

第二百六十四章 软磨硬泡

    沈妤站在院子里不肯走。

    很快,天黑下来,女佣开始准备晚饭。

    沈淮安脸色阴沉,这个洋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很想把大洋砸在这个洋人脸上,所谓的自命清高,不就是出价不够吗?

    他舍不得沈妤受苦,但有了前面几次的事,他心里又知道,违背沈妤的意愿,只会闹得不欢而散。

    沈淮安心里,沈妤就是爱闹脾气,认准一件事就拼命去做。

    外面有人赖着不走,罗伯特也没什么胃口。

    张嫂觉得沈淮安的眼神人,把面包烤糊了,晚餐只好吃米饭和青菜。

    罗伯特消化不好,他烦躁地嚷道:“张嫂,去药房给我买些助消化的药。”

    来桐城以后,罗伯特也经常遇见消化不好的问题。

    桐城地道的主食是米饭,但罗伯特最吃不惯的,恰恰的是米饭。

    饭后没多久,他胃里就开始泛酸水,难受地厉害。

    张嫂觉得,都是沈妤惹得祸。

    出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抱怨,“沈夫人,你这何苦呢?罗伯特先生因为你都没吃好饭,我大晚上还得去药店买药,黑灯瞎火地要走夜路。”

    晚饭的时候,沈妤闻到了厨房里白米饭的香味儿。

    她想起之前在茶会上听英国商会的人说起,外国人喜欢吃发酵的东西,他们吃不惯米饭。

    沈妤眸光盈盈,“张嫂,不用去买药。我这里有一包茶叶,你拿去给罗伯特先生喝,可以帮助消化。这不是什么大病,总是吃药反倒不好。”

    是药三分毒,用药物帮助消化,并不能改善胃肠的功能。

    张嫂半信半疑,“什么茶叶这么厉害,你别开玩笑了,回头罗伯特先生睡不着,明天上了手术台没精神。”

    沈妤笑着去拉张嫂的手,“我是诚心想请罗伯特先生替我儿子做手术的,我怎么能害他呢?”

    张嫂不同意,沈妤就另外提议,“这样,现在才六点钟,你把这茶给他送过去。等到七点钟,要是没有效果,我亲自去药店买药。我们有汽车,去哪里都方便。”

    沈妤这话倒是说到了张嫂心坎上。

    罗伯特的别馆有些偏僻,外面很难叫到黄包车,张嫂要走很远的路。

    张嫂有些动摇了,“那行,等到七点钟,到时候要是没效果,你留下,让你的男人去买药。”

    张嫂把沈淮安当做了沈妤的丈夫。

    沈妤没有闲心计较这些,沈淮安倒是很受用,脸色稍稍缓和。

    沈妤就从荷包里拿出来一小袋茶叶,这是茶坊新制作的黑茶,本来要带回家试喝的,她抓了一把装在了荷包里。

    别的不说,沈妤对自己制作的茶叶很有自信。

    黑茶是全发酵茶,和普通茶叶不同,它的茶多酚明显减少,茶氨酸增多,能帮助消化,帮助睡眠。

    张嫂半信半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把茶沏好,端了进去。

    罗伯特没有晚上喝茶的习惯,见张嫂还没有去药店,他有些生气,“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我不是让你去买药吗?”

    张嫂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罗伯特光闻味道就已经对着茶叶不喜欢了?

    她一向听话,很想打退堂鼓。

    但想起沈妤笃定的样子,她又鬼使神差地鼓起了勇气。

    “先生,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茶叶,可以帮助消化,您喝喝试试。”张嫂陪着笑脸。

    罗伯特也是医生,他知道总吃胃药帮助消化不好,胃里又一个劲泛酸水,他烦躁地很,就端起茶杯,喝了几大口。

    黑茶茶香浓郁,喝起来十分解渴。

    没多久,罗伯特就喝完了一茶壶。

    家里的茶壶并没有多大,倒在杯子里也不过是三四杯。

    喝完了,罗伯特竟然靠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张嫂一直在观察这边情况,她进来收拾茶杯,惊醒了罗伯特。

    见到张嫂,罗伯特就有些生气道:“你怎么还在家里,我让你买的胃药呢?”

    张嫂站着没动。

    话刚说完,罗伯特就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胃没有那么不舒服了。

    他这个人很挑剔,身体稍稍有不适就难以入睡,刚才怎么睡着了?

    罗伯特是个急脾气,和张嫂说话,一言不合就要吼,这会儿他却耐下心来,问:“怎么回事,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茶叶?那是药草吗?”

    张嫂心思一转,她知道,是沈妤的茶叶起效了。

    张嫂也是有孩子的,这种时候她也不邀功,就如实道:“这茶叶是沈夫人带来的,说有助消化的功能。”

    秋天温差大,沈妤就这样站在院子里,连件披风也没带。

    谁都有恻隐之心,更何况沈妤刚刚让张嫂免去了一趟奔波。

    张嫂忍不住替沈妤说好话,“罗伯特先生,我看沈夫人实在是可怜,她的孩子才五岁,还没上学堂,要是腿瘸了,以后连媳妇都娶不上。您就发发善心,帮帮她吧。”

    张嫂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妇女,说起话来拖着长音。

    罗伯特觉得她絮絮叨叨,他听不大懂,就听出来一个帮字。

    磨了大半天,罗伯特也烦了,他打着哈欠道:“你去告诉那位夫人,让她联系医院的医生,安排明天下午的手术。”

    “好好好。”张嫂面露喜色。

    这是五年来第一次,罗伯特一天做两场手术。

    沈妤也高兴,她总算没有白耍赖。

    人都爱面子,可关键时刻,逼得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兴高采烈地要出门,罗伯特喊住了她,“明天再给我带一包你的茶叶。”

    沈妤点头,“这个自然。”

    黑茶是沈家独有的,沈妤没有想到,靠着这茶叶,还能帮盛晋煦找到医生。

    医院的医生也说,“沈夫人真厉害,罗伯特先生一向很有原则,这是他五年来额外接的唯一一台手术。”

    沈妤无奈地笑笑,看着教会医院的地板,她忽然想到了原因。

    罗伯特答应帮忙,并不仅仅是因为茶叶。

    教会医院是出了名的富人医院,医院人来人往,木地板磨损严重,更换频繁。出手这么阔绰的医院,穷人在这里是看不起病的。

第二百六十五章 没有白吃的晚餐

    那些去罗伯特家里求医的患者家属,要么就是自恃身份尊贵的名流,要么就是一掷千金的有钱人,他们官居高位,颐指气使习惯了,在医生面前的态度可想而知。

    医生再厉害,在他们眼中也是靠手艺吃饭的人,说白了还是工人。

    沈妤又是讲道理,又是放下身段好话说尽,磨了大半天,茶叶的事情只是一个助推剂,罗伯特有了这个台阶,自然会下。

    盛晋煦一下午都在输液消炎,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刚刚好。

    “沈夫人,恭喜你,小少爷能做手术了。”护士把缴费单子递给沈妤,“那边交一下钱,明天要上手术台,晚饭以后就别吃东西了。”

    沈妤心里也高兴。

    可是,看见缴费单子上面的金额,她呆住了。

    教会医院的诊金,居然要两千大洋,折合两根小黄鱼。

    体面的银行职员,一个月的工资才十来块钱,这些钱,是普通家庭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的。

    来之前,老夫人变卖了仅有的首饰,绸缎衣裳,一些器皿,才凑了十块大洋。

    沈妤捧着缴费单,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钱,在她的圈子里,是无论如何都借不来的。

    当晚,沈妤又去了一次王公馆,秦绍襄仍旧不在。她又到杨慧荣的医馆,也没人。

    这些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沈妤想到要立即卖了仓库里的茶叶,先凑齐手术费。

    可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哪里去找买家呢?

    好容易求得罗伯特医生同意,像他那样有身份的人,如果因为交不出费用爽约,恐怕就再也约不到下一次了,盛晋煦也等不起了。

    夜深了,远处的歌舞厅有隐隐的音乐声传来。

    医院附近的街道,空荡荡的,只有拉车的车夫蹲在路边,等着主顾。

    沈妤有种深深的无助感。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有人斜倚着车门抽烟。

    他穿着黑色的衣裳,几乎要融入到夜色当中,烟头忽明忽暗。

    沈妤走过来,沈淮安抬头道:“两根小黄鱼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只要你嫁给我。”

    一整天,沈淮安都在和沈妤一起为了盛晋煦的事情奔波。

    他毫无怨言,有些时候,沈妤就觉得他本心不坏。

    听他突然这么提议,她以为是个玩笑,“放心,我不会白借你的钱,利息我照付。”

    沈淮安狠狠掐灭了手里的烟,“我是说真的。”

    昏暗的路灯下,沈妤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出他语调严肃。

    两人都沉默起来,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气氛压抑地有些诡异。

    最后,沈淮安打破了僵局,“你想好了告诉我,我的人就在医院附近。”

    沈淮安这么说,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他的随从提醒道:“少爷,这么大的事,还是跟夫人老爷商量一下子吧。”

    “不用。”沈淮安态度强硬。

    随从面露忧色,“少爷,老爷就是知道了你跟沈夫人来省城才派我们跟来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

    沈淮安瞪了随从一眼,“不想在这里呆着就滚。”

    跟来的随从是沈夫人的亲信,他不敢得罪主子,扭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家。

    沈家没有通电话,是下人连夜赶回去说的。

    沈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气晕过去,“他要娶那个女人!?她可是嫁过人的。克死丈夫的女人,不吉利!”

    “她就是个丧门星,把盛家弄得家破人亡,又想来祸害我们沈家是不是?要让她进门,除非我死!”

    想起沈妤,沈夫人就恨得牙痒痒。

    沈夫人到沈老爷跟前诉苦,沈老爷思量了一下,他并没有露出多大的忧虑,反而劝沈夫人,“这臭小子都是被你惯的,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更改不了。要我说,就让他娶。你先应承着,等进了沈家的门,再好好整治那个女人。”

    沈老爷这么说,还有私心。

    如今的盛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中用的。

    沈妤要是不在了,盛家那些人还不是由着他整治。

    把盛家的生意收归沈家门下,这件事就有谱了。

    如果沈妤回到沈家,黑茶的配方也将会是囊中之物。

    沈夫人不懂这些道理,却也不敢和盛老爷顶嘴,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心想:等沈妤进了门,一定要教教她规矩。

    秋天的夜晚,月色朦胧,月光似一层薄薄的纱,窗外树影婆娑。

    沈妤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想了一夜,她想盛延卿,比任何时候都要想。

    前不久,也在桐城,他还承诺她马上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可是,短短一个月内,物是人非。

    这一夜,沈妤竟开始相信命运的说辞。她来到这里重活一世是命运,守寡是命运,认识盛延卿是命运,要嫁给沈淮安也是命运。

    在命运的浪潮中,她的反抗卑微且无力。

    第二天早上,沈妤去洗手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自来水很凉,她白皙的手放在水下冲着,那寒意就浸到了骨子里。

    她迎着朝阳,在医院门口叫了辆黄包车,到了沈淮安住的酒店。

    她开门见山道:“我同意嫁给你。”

    沈淮安露出了笑容,他让人去交手术费。

    两根小黄鱼,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是真的高兴。

    沈妤的眸底却有一层寒意,她看着沈淮安道:“别高兴地太早,我是有条件的。”

    “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们可以立字为据。”

    沈淮安说着就掏出来纸笔,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写起来。

    变故总来的突如其然,沈妤想的这一夜,做了决定,也为自己想好了后路。

    她道:“成亲以后,把我娘接出来,我要分府别住。此外,我不要孩子。”

    她的语气很淡漠,细细品味的时候,就会发现她压抑的无奈和痛苦。

    沈淮安的眉头皱了下,他用力地握住笔,指节分明。

    分府别住只是一桩小事,沈淮安完全可以做主。但孩子的事,他心中还是有期待的。

    女人生了孩子才能踏实地过日子,沈淮安想要沈妤,他想要沈妤给他生孩子。

    “好,我答应你。”沈淮安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这么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要改嫁

    等进了沈家的门,他自信能让沈妤改变主意。

    契约一式两份,沈淮安先签字,然后再递给沈妤。

    这桩事总算有了眉目,沈淮安心情格外轻松,他道:“我先回清水镇准备婚礼,你在这里陪着煦儿,等他情况稳定了我再接你们母子回去。”

    爱屋及乌,沈淮安喜欢沈妤,对盛晋煦也没有太大的反感。

    一夜没睡,沈妤的气色不怎好,她将契约仔细地叠好,放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像是卖身契,她不想再多看一眼。

    交了诊金,下午的手术进行地很顺利。

    罗伯特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他摘下口罩,对沈妤道:“沈夫人,手术很成功,骨头都接好了,神经和血管的损伤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只要好好照顾,恢复地好了,不会落下残疾的。”

    沈妤喜极而泣,“你说的是真的吗?”

    罗伯特笑起来,他食指和大拇指圈起来,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沈夫人,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誉担保。只是,小孩子骨头还在发育,后期照顾一定要尽心,开始这一个月,不能下床。”

    沈妤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医生。”

    罗伯特是桐城骨科最权威医生,他说的话很有可信度。

    盛晋煦能保住这条腿,是不幸中的万幸。

    荷香在病床前守了一天了,见沈妤高兴的样子,拉着她的胳膊问:“大少奶奶,刚才那洋医生说的什么,是不是小少爷的腿能治好?”

    “手术很成功,不过还要看后期恢复。”沈妤没有把话说的太满。

    盛晋煦被推进了麻醉恢复室,傍晚的时候,谢长里和陶妈妈来了。

    陶妈妈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她道:“老夫人在家里担心地睡不着,她给煦少爷炖了骨头汤,让我给送来了。”

    两人是坐马车来的,上午的时候就出发了,陶妈妈把这汤抱了一路,即便用棉布衣裳裹着,却还是凉透了。

    沈妤不忍拂了老夫人的好意,就让陶妈妈去借用一下医院食堂的灶,把汤热一下。

    谢长里带了些衣服和用品过来,用包袱整整齐齐地包着。

    他还穿着在茶坊做工的粗布衣裳,头发也没来得及打理,在装潢精致的医院走廊里格格不入。

    手术做完了,荷香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道:“谢管家,你能不能别给大少奶奶丢人,你现在这身装扮,就像乡下来的难民。”

    谢长里瞪了荷香一眼,目光却怎么都凶狠不起来。

    一天不见,荷香也憔悴了许多,眼圈下面一片乌青。

    晚上八点多,护士把盛晋煦从恢复室推了出来,他小小的身子缩在白色的病号服里,眉头紧紧蹙着。

    他的腿上打了厚重的石膏,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着,和腰一般粗。

    麻醉药的药效还没过完全过去,盛晋煦睡意朦胧,迷迷糊糊中看见沈妤就在旁边,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沈妤轻轻摸着他的额头,道:“现在体温还算正常,但今天晚上搞不好又要发烧,你们好好看着,如果有什么事情就叫护士。”

    荷香点点头,细想沈妤说的话,又有些诧异,“大少奶奶不在这里陪着吗?煦少爷醒了肯定要找你。”

    沈妤摇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荷香留下照顾,谢长里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自告奋勇也留下了。

    陶妈妈跟着沈妤出门,沈家的车就停在不远处。

    沈家的佣人格外殷勤,跑过来打开车门,恭敬地道:“沈小姐请。”

    沈妤已经答应了要嫁给沈淮安,再称呼盛夫人就不合适了。

    陶妈妈疑惑看了这些人一眼,没搞清楚状况。

    盛家如今的经济状况已经雇不起汽车了,那这些眼生的佣人,这辆车又是怎么回事?

    陶妈妈憋了一路,她一直想问,无奈沈妤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回到清水镇,夜已经深了,秋天的风裹挟着一阵又一阵凉意,似乎要刻入骨髓。

    老夫人还在等着,昏黄的煤油灯下,她银白色的头发泛着温润的光泽,驱赶着夜晚的凉意。

    “芙蓉,快把饭端上来。”见沈妤回来,她打起精神道。

    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毛线是温暖的米色,正是沈妤的尺寸。

    喝着排骨汤,沈妤觉得眼睛酸涩,心中泛起一阵苦楚,喉头有些哽咽了。

    如今的盛家,她和老夫人相依为命,在老夫人眼中,沈妤已经是自家人了,她把沈妤当成自己的孙女来疼。

    沈妤到了嘴边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这次回到清水镇,她原本已经想的很清楚。沈淮安回来操办婚礼,这件事很快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既然老夫人迟早要知道,还不如由她亲口说出来。

    见沈妤脸色不好,老夫人问:“怎么了?是不是煦儿出了什么事?”

    “祖母!”沈妤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这是?好端端的下跪做什么?”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搀扶。

    芙蓉和陶妈妈也一头雾水,大少奶奶这是怎么了?两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沈妤端正跪在地上,她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

    “祖母,我想改嫁!”她一字一字郑重说道,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瘫坐在地上。

    老夫人手里的毛线团掉在了地上,在水泥地板上向远处滚出,拖下长长的尾巴。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寒露无声。

    愣了片刻,老夫人慢吞吞地开口道:“你要嫁给谁?”

    她没有问为什么,盛家如今的这个烂摊子,老的老,小的小,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连她,为了保下茶坊那一点点残存的东西,连酒楼也典押给了别人。

    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便是沈妤熬不下去,也不稀奇。

    老夫人好奇的,只是沈妤要嫁给谁。

    沈妤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扬起脸,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祖母,别怪我心狠,这次煦儿的事我也看明白了,盛家如今的情况,连给孩子看病拿药都付不起钱,更别说东山再起了。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一辈子守寡也没有什么盼头。”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一纸休书

    老夫人无奈叹气,沈妤说的全是实话。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没道理把一辈子葬送在这里。

    沈妤收起了情绪,故作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我是在沈家长大的,和沈淮安从小……”

    “啪”地一声,老夫人甩过来一个巴掌,她咬牙切齿,“你要嫁给我们盛家的仇人?”

    沈家故意派人凿坏了盛家的货船,致使船工丧命,货物损坏。他们还恶意竞争,大肆打压盛家的生意。

    这些,老夫人都是知道的,甚至是盛延卿的死,老夫人也一并算在了沈家头上。

    沈盛两家明里暗里争了多年,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听沈妤说要嫁给沈家,她一时没忍住,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打完了,老夫人自己也愣住了。

    沈妤则保持着偏头的姿势,愣愣地跪在地上。

    陶妈妈和芙蓉都呆住了,大少奶奶要改嫁就已经匪夷所思,老夫人居然还动手打了她。

    两个人在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像木头桩子一样傻站着。

    回过神来,沈妤轻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她的语气异常坚定,“祖母,我已经决定要嫁给沈淮安了,我的后半辈子,想自己做主。”

    脸在火辣辣地痛,沈妤的心也在痛。

    老夫人愤然站起身来,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陶妈妈赶紧过来搀扶,两个人回了房间。

    芙蓉过来扶沈妤,“大少奶奶,这么大的事情,你可以跟老夫人慢慢商量,突然提出来,老夫人肯定受不住。”

    沈妤轻轻摇了摇头,她也想慢慢商量,可是沈家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与其在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被迫出场,沈妤宁肯夺取一点主动权。

    沈妤走到院子里,她跪在老夫人房间的门外。

    屋里很快熄了灯,老夫人就默默地坐在黑暗中,祖孙两个隔着门对望,想着各自的心事。

    陶妈妈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劝她道:“小姐,老奴跟了你几十年了,和小姐一起长大,最了解小姐的性子。老奴知道小姐不是硬心肠的人,容老奴给大少奶奶说句公道话。”

    “这一年的时间,在沈家,大少奶奶如何做的,老奴都看在心里。二爷失踪,生意一落千丈,大少奶奶眉头都不皱一下,她从来不提改嫁的事。老奴觉得,她这么说一定是有苦衷的。”

    盛老夫人看了陶妈妈一眼,“你也来给她当说客?女人这辈子,嫁夫随夫,她当初既然决定留下来,就该一辈子安安稳稳呆在盛家。煦儿叫她一声娘,她就该有当娘的样子。”

    老夫人还在气头上,她的观念里,女子改嫁,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是婆家无能,丈夫无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盛家有三座贞节牌坊,不能到了沈妤这里就没有了。

    陶妈妈跟着叹气,她拿了件厚棉衣过来,给老夫人披上。

    这一夜格外漫长,盛老夫人想了很多,想到盛延卿的死,盛延茗的死,又想到二房那些自私自利的小人。

    老夫人一辈子磊落,她要面子,但看见屋子里光秃秃的墙壁,她也知道,盛家是真的没落了。

    树倒猢狲散,沈妤有一身本事,她想要另谋出路也无可厚非。

    秋天的阳光温暖澄澈,第二天早上,老夫人房间的门打开了。

    陶妈妈捧了一张纸过来,冷冰冰地丢在了沈妤脚下。这是老夫人的意思,陶妈妈不敢表露情绪。

    老夫人在屋子里道:“沈氏,我念你自嫁到盛家以来勤勤恳恳,侍奉长辈,打理生意,照顾孩子,哪一样也不曾懈怠,你拿着这封休书走吧。从此以后,你和盛家再没有什么瓜葛。”

    “多谢盛老夫人。”沈妤声音嘶哑,她挪动跪的僵硬的腿,给老夫人磕头。

    说是休书,实则是一张放妻书。

    她嫁过来第一天丈夫就去世了,除了她的丈夫,没人有资格给她写休书。

    金黄色的太阳挂在天边,朝霞绚烂旖旎,秋日的天空高远澄澈。

    茶坊雇的工人开始上工了,盛芸儿也从自家过来了。

    她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只小猪仔。

    见沈妤回来了,她兴高采烈地走上前来,“大少奶奶,看这只小猪是不是和小花长的一模一样,等煦少爷回来了,我就把这只小猪给他。”

    沈妤没说话,芙蓉就给盛芸儿使眼色,“快扶着大少奶奶……”

    在外面跪了一夜,沈妤的腿麻得没了知觉,她扶着芙蓉的手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可以走路了。

    她满脸疲惫之色,衣服也被露水打湿了。

    盛芸儿瞥见了沈妤手里的放妻书,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没收住。

    刚回到房间,陶妈妈就过来道:“沈氏,传老夫人的话,命你立即离开盛家。”

    沈妤苦笑了一下,“看来老夫人是一眼也不愿意看我了!”

    “老夫人说,休书都写了,你不再是盛家的人了。茶坊那边的事,老夫人会派王管事接手。”陶妈妈道,她的语气有些不忍。

    老夫人的原话,是让陶妈妈立刻把沈妤赶出去的。

    陶妈妈没说的太直白,她道:“大少奶奶,不对,是沈小姐,改嫁这种事到底不光彩,你留在这里,盛家人脸上无光。为了你自己好,也为了老夫人,你赶紧收拾东西走吧。”

    沈妤目光呆滞,“好,我知道了。”

    如今的盛家可谓是家徒四壁,能卖的都卖了,能当的都当了。屋子里没几样值钱的东西,沈妤四下看了一圈,只带走了那件紫色的洋装,这是盛延卿在省城给她买的。

    从前在盛家大院,盛延卿还送过很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精美的茶具,杭州的绸布伞,文房四宝。

    他每到一个地方谈生意,绝对不会空着手回来。

    她道:“这些东西能卖的就卖了吧,换了钱给煦儿和老夫人买些补品。”

    盛晋煦是过继在盛延茗名下的,她没有资格把他一并带走。

    收拾好了,沈妤把房间的钥匙、盛家大印交了出来,提着没什么分量的包袱,离开了盛家。

第二百六十八章 弃妇

    清晨,大街上忙忙碌碌。

    街边的包子铺冒着热腾腾的水汽,伙计扯着嗓子叫卖:“包子,皮薄馅多,热腾腾的包子!”

    沈妤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这才想起来,自从昨天下午开始,她没吃过一口饭。

    摸一摸口袋,里面没有一分钱,她把能留下的东西,全部留给了老夫人。

    “大少奶奶……”盛芸儿追了过来,她过来挽住沈妤的胳膊。

    主仆两个要了一笼热腾腾的包子,在包子铺里寻了个座位。

    钱是盛芸儿付的,沈妤无奈笑笑,“现在我是真的一穷二白,就差在街边乞讨了。”

    盛芸儿看着沈妤吃包子,她是在家里吃了早饭过来的。

    盛晋煦住进了医院,花钱没数,盛家人人都得勒紧裤腰带,盛家的饭食,还比不上盛芸儿家孙氏操持的汤菜。

    包子铺里有免费的热水,包子是鲜肉馅儿的,沈妤觉得,这一笼包子,是她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饭,她对盛芸儿道:“我知道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你留在煦儿身边小心提防,我怕有人再对他下手。还有祖母……”

    沈妤喉头有些哽咽了,她想起来老夫人一大早迫不及待地把她赶出家门,像在遮掩什么丑事。

    她把老夫人当做了家人,心里不受控制地觉得委屈。

    盛芸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她郑重地点头,“大少奶奶,我们都知道你是有苦衷的,老夫人也不是真的怪你。”

    这些安慰的话,沈妤听起来轻飘飘的。不管真假,往后应该都再不会再见了。

    分开以后,沈妤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盛芸儿站着没动,她很想跟沈妤一起走。同时,她又隐约有种预感,只要盛晋煦还在,沈妤不会丢下盛家不管。

    走着走着,沈妤的泪水便不听话地溢出来,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看见周围慢慢聚拢过来的人群。

    她一抬头,当头一个臭鸡蛋砸了过来。

    十来个提着菜篮子的妇人把沈妤团团围住,丢过来各种烂菜叶,臭鸡蛋。

    “不要脸!盛家怎么会娶你这种媳妇,发达的时候你赖着不走,现在没落了,你就拍拍屁股走人!”

    “盛老夫人真可怜,六十多岁了,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的过,你这么走了,晚上能睡的着觉吗?”

    “坏女人!狐狸精!”

    ……

    叫骂声不绝于耳,沈妤低着头,她想避开这些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上前几步,把沈妤推倒在了地上。

    正是早市开市的时候,很快就有不少人聚了过来,见沈妤摔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盛芸儿冲了过来,她挡在沈妤前面,“你们做什么,发洪水的时候大少奶奶保住镇子,她还给慈善堂捐钱,帮遇难船工的家属,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有人道:“我呸,那她也是花的盛家的钱。”

    “她只是沈家的一个丫鬟,都是盛老夫人抬举她……”

    盛芸儿都要急哭了,“不许你们这么说,大少奶奶不是这样的人……”

    沈妤摘掉了头上的菜叶子,她拉住盛芸儿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有人故意给她泼脏水,怎么也撇不干净。

    她微微抬眸,观察一旁的情况。

    闹事的其实就是一开始围上来的十来个妇人,她们拿着菜篮子,东西准备的很齐全,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其余的都是凑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不明所以。

    沈妤坐在地上,她隐约看见一抹蓝色的衣裳一闪而过,二夫人宋氏就喜欢穿描蓝衫。

    这种事越说越黑,沈妤不想辩解,她站起身来就要走。

    这时,她身后的盛芸儿忽然闷哼一声,身子软趴趴地倒下来。

    盛芸儿脚下,是一块带血的石头。

    “谁?谁扔的石头?”沈妤厉声质问,“真出了人命,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看热闹的人都往后撤,那几个妇人却有恃无恐,拿着手里的菜叶子扔的更凶了。

    盛芸儿捂着额头,鲜血从她指缝里溢出来。

    两人周围被不明所以的看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其中混杂着不少盛家从前的竞争对手。

    有人抱着八卦心态小声议论,有人磕着瓜子看热闹,也有人悄没声儿地等待机会落井下石。

    “芸儿,你没事吧?我带你去看大夫。”沈妤扯出来一块帕子捂住盛芸儿头上的伤口,扶着她艰难地往外走。

    “都滚开!给我让开!”她一面拨开看客,一面怒喝。

    只是,她嗓子都喊哑了,看客们还是无动于衷。

    血水已经糊了盛芸儿满脸,她脸色惨白,步子踉跄。

    “你们快让开,让我们去医馆。”沈妤几乎是在祈求,无助感包围着她。

    “大少奶奶!”盛芸儿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她摔倒在地上。

    沈妤跪坐在她面前,捂着她的额头帮忙止血。

    看热闹的人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他们的议论声像腊月里的寒风冷雨,让人遍体生寒。

    “不知道是谁扔了这块石头?打的可真准。”

    “这小姑娘模样长的不差,额头上开这么大一条口子,不会破相吧?”

    “我看是沈氏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她活该,她身边的人也每一个好货色!”

    ……

    就在这时,外围突然传来一声qiang声。

    人群忽然静止了,而后,看客们做鸟兽状散开。

    大街上倏忽安静了下来。

    沈淮安收起了手qiang,他跑过来,问:“怎么了?你没事吧?”

    看见满脸是血的盛芸儿,他立即让人把她送去医馆。

    沈妤满手都是血,她等在医馆外面,用湿毛巾慢慢擦手。

    沈淮安对身边的人道:“去外面放消息,沈妤是我沈淮安没过门的妻子,谁敢动她,就是和我过不去。”

    沈妤没有反驳,她现在需要一把保护伞。

    沈淮安蹲在沈妤身前,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阿妤,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们后天就成婚。”

    两天两夜没睡,沈妤的精力已处在崩溃的边缘,她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好。”她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道。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婚

    沈妤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块带血的毛巾,她的指尖莹白,像一段嫩白的玉。

    沈淮安情不自禁地想去握她的手,沈妤却像是触电一样躲开了。

    沈淮安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他随机道:“没关系,我可以等。”

    对沈妤,他总是格外耐心。

    婚礼就定在后天,沈淮安包下了镇上最豪华的酒楼,让沈妤在这里待嫁。

    清水镇的习俗,婚礼之前,新娘新郎是不能见面的。

    沈淮安将酒楼里里外外装点一新,挂着大红灯笼,贴着红色的对联,大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了沈家大门外。

    整个清水镇无人不知,盛家的大少奶奶沈氏要改嫁,她这次要嫁的,是她从前的旧主沈少爷。

    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道:“沈妤好厉害的手段,当初她能顶替沈小姐嫁进盛家,一扭头又能把沈少爷抓的牢牢的。”

    “他和沈少爷是名义上的兄妹,其实这两人早就私定终身了,以前就常借着兄妹的名义来往,就连盛家老太太做寿,两人都明目张胆地在花园里拉拉扯扯。”

    “好厉害的女人,明天婚礼上,我倒想看看长得有多勾人。”

    ……

    茶楼二楼的雅间里,周星启咚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周莹雪看了哥哥一眼,“阿哥,你是不是也越来越觉得没劲了?要不我们也去参加婚礼吧?”

    周莹雪有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她说话的声音甜甜的,任何男人都没有招架之力,周星启是很疼爱这个妹妹的。

    他对妹妹有求必应,这次却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地道:“别人成婚,有什么好看的。”

    他心里觉得,沈妤和沈淮安压根就是两种人。

    她那样聪明睿智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嫁给沈淮安这种蠢货呢?

    沈四海夫妇没想到事情会闹得满城皆知,沈夫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沈妤要是以这样的排场进了沈家的门,淮安以后还怎么说亲?”

    沈四海冷哼,“以我沈家的声名,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嫁进来,还愁没处说亲?”

    沈夫人不甚赞同地扁扁嘴,她不知道沈妤是积了哪辈子的德,能得自己儿子喜欢。

    不过,沈淮安越看重沈妤,沈夫人就越恨得牙痒痒,要尽早给她点颜色看看。

    “鲁妈妈,把周妈给我叫过来!”沈夫人阴测测地道,“她养的好闺女要成亲了,周妈这个当娘的,也该收拾收拾,迎亲才对。”

    成亲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沈妤呆呆地坐在梳妆镜前面,由着丫鬟给她上妆,换衣服。

    喜婆嘴里不停地说着吉利话,强行营造出来一点喜悦的气氛。

    “瞧瞧,新娘子真是美若天仙,就是貂蝉西施也比不过你。一会儿入了洞房,新郎官保准被你迷得团团转……”

    喜婆说的喉咙都快哑了,沈妤才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芸儿,给她拿点赏钱。”

    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在化妆的丫鬟手艺不差,将沈妤这张清丽的面孔画出了几分妩媚,正红色的喜服衬得她肌肤赛雪,她水嫩的嘴唇红艳,美艳似吸血的妖精。

    喜婆背后就说:“这女人真是个妖精,是个男人都要被她迷倒。”

    盛家的寡妇再嫁,还是旧主,新郎是她认下的义兄,这件事在清水镇早就传开了,大街小巷都是看热闹的人。

    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连镇长的车子都走不动了。

    杨思同焦急地坐在汽车里按喇叭,他有重要的客人要接,不能耽误。

    但是,喇叭声像是沉入水底一般,没激起任何浪花。

    热闹和沈妤是无关的,她像是木偶一样,由喜婆指引着,上了花轿,又过了火盆,进了沈家的大门。

    沈家大院里,和外面的热闹喜庆却是两种氛围。

    院子里冷冷清清,下人们一如平常洒扫庭院,沈妤甚至能听见,回廊下传来的鸟叫声。

    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将热闹全部隔绝在了门外。

    “这……”喜婆一时也没回过神来,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沈妤径直扯掉了头上的盖头,她看见沈四海正坐在回廊下逗鸟,沈夫人在一边,正襟危坐。

    “鲁妈妈,你先带喜婆和丫鬟们下去,我和新娘子有几句话要说。”沈夫人面无表情地道。

    她冷冰冰地打量了沈妤几眼,心中道,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从前在沈家,沈妤唯唯诺诺,从不敢正眼瞧人,时隔一年,如今的沈妤,眉眼间多了几分丽。

    同为女人,沈夫人都觉得,沈妤身上带着艳光,她艳而不俗。

    “沈夫人,久违了。”沈妤率先打破了沉寂。

    沈夫人面色不善,“沈妤,都说风水轮流转,怎么转来转去,你还是这么凄惨?当初你为了钱嫁到盛家,现在又为了钱回到沈家,贱货就是贱货,卖来卖去。”

    “沈夫人说笑了,我也没想到,当了一回盛夫人,又能做一回沈夫人。”沈妤盈盈含笑道,她不闹不怒。

    她没有把沈夫人当做对手,也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沈夫人气的柳眉倒竖,“你也配……”

    她还没说完,沈四海冲她摇了摇头。

    自上次茶会中风,沈四海一直在家里休养,身体也恢复了大半。

    他慢条斯理地道:“阿妤,说起来你也是沈家人,吃沈家的饭长大的。以后在一个屋檐下,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

    和沈夫人不同,沈四海可不在乎什么名声,他更看重利益。沈妤在盛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沈四海想用她,态度就没那么恶劣。

    就算沈妤不肯配合,能把黑茶的配方弄到手,沈家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如今的市面上,黑茶可是紧俏的货物。

    沈四海话音刚落,沈淮安便急急忙忙跑来了。

    他穿着正红色的新郎装,长衫、马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沈淮安相貌英俊,又有点纨绔子弟的风流模样,红色衬得他气色很好,沈夫人越发觉得沈妤不配。

    沈淮安走过来拉沈妤的手,“阿妤,走吧,我们拜堂。”

    他笑的情真意切,眼睛里带着少见的光泽。

    他挽着沈妤的手朝回廊走过去,沈四海夫妻就坐在那里。

    家里没有装饰,沈四海不允许没请宾客,沈淮安也为此闹过好几顿脾气,他已经在外面置了别院,决定婚礼以后就搬出去。

    宣礼官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沈淮安拉着沈妤的手,缓缓跪倒,沈夫人直接闭上了眼睛。

    三拜以后,新郎新娘要给父母敬酒。

    有人端了一个托盘过来,那人哆哆嗦嗦,还没到沈妤面前,居然哐啷一声把托盘摔在了地上。

    婚礼上摔碎了酒杯,这是很不吉利的。

    沈淮安勃然大怒,“把这个不懂事的奴才拖出去!”

    穿着大红色衣裳的婆子慌忙跪在地上,她去抱沈妤的腿。看见这张脸,沈妤也吃了一惊。

第二百七十章 侮辱

    今天,过来端酒的不是别人,而是沈妤的母亲周妈。

    几个月不见,周妈又瘦了一圈,眼睛深深地嵌进眼窝里,衣服也空荡荡的。

    周妈抱着沈妤的腿,还在不停地打哆嗦。

    沈妤的怒意一下子涌上来,她紧紧抱着周妈,死死咬着牙齿。

    鲁妈妈道:“沈氏,你不要忘记了,你和你娘都是沈家的奴才。能服侍少爷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这并不能改变,你是个出身低微的贱婢!”

    她又呵斥周妈,“还不赶紧收拾干净,要是落下一片瓷片,我打断你的手。”

    “是是是……”周妈是被打怕了,忙不迭地就去收拾。

    酒盅打碎以后的瓷片细小锋利,她也顾不上,趴在地上捡。

    沈夫人冷笑,“看见没有,像条狗!”

    “别捡了,起来……”沈妤蹲下去拉,周妈却像是发疯了一样,用力挣开了。她甚至用袖子去擦地砖上的酒渍。

    沈妤心疼,只好帮着捡。

    “够了!阿妤,快起来!”沈淮安沉下脸,“这是下人做得是。”

    “那我母亲呢,在你眼里只是一个下人吧?”沈妤头也不抬地问。

    沈淮安愣了一下,他想要维护沈妤,可又不能忤逆父母,他有些犯难。

    看着廊下这对母女狼狈的样子,沈夫人哈哈大笑。

    她的笑声穿过院子,在沈家大宅里回荡着。

    忽然间,沈家大门被人踹开了。

    一队荷qiang实弹的警察冲了进来,团团将院子里的人围住。

    沈夫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一时间来不及变化表情,神情十分难看。

    十几个警察分列两侧,沈淮安看着他们站好,将沈妤牢牢护在了身后。

    “没事的,肯定又是一场……”他话音未落,看见最后面走进来的那个人,他呆在了原地。

    盛延卿缓步走进来,他穿着一件石青色的长衫,手里拿着黑色的礼貌,气度儒雅地像个教书先生。

    沈妤也呆住了,他回来了,他没有死!

    沈淮安注意到沈妤的情绪,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阿妤,你已经嫁给我了,你是我的妻子。”沈淮安几乎是在祈求。

    他清楚地看见,死气沉沉的沈妤,在看见盛延卿的那一瞬间又有了生机。这一刻,他就知道,在沈妤的心中,他永远比不过盛延卿。

    他心里还怀有微薄的期望,死死抓住沈妤的手,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大婚当日,自己的妻子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这是一种怎样的侮辱?

    沈淮安的双目都要蹦出火花来,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他祈求沈妤,不要让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沈淮安,你放开她!”盛延卿厉声喝道,心里却是一阵的后怕,如果自己再晚来一步,那是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就要永远的属于别人了?

    然而,沈淮安却是将沈妤更加紧地握在身边,“阿妤,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不能跟他走。”

    沈妤扭头看向沈淮安,心里有些犹豫。尽管这个男人在她最难的时候拿她最重要的东西来威胁她,可他到底没有伤害过她。而且,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一场交易。

    不管是从商,还是做人,总要讲究一个诚信。

    “延卿……”沈妤摇了摇头。

    沈淮安顿时面露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周妈从斜刺里冲出来,推开沈淮安,拉着沈妤推向盛延卿。言语中急切,“你走,你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那一边,盛延卿已张开手臂,他不顾一切地把沈妤搂进了怀里。

    沈妤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心中的苍惶一下子没了。

    “咳咳……”秦绍襄在一边提醒,他小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们要不要这样不要脸?”

    走廊下沈四海已站起身来,他拱手问带头的探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沈四海经商多年,探长这样贸然登门,还是在小儿纳妾当日,这恐怕不妥吧?”

    见这位探长脸生,他以为是刚上任的小毛孩,又道:“我和**山杨局长有些交情,探长今天登门,可向杨局长要了搜查令?”

    探长瞥了沈四海一眼,带着几分狐疑,“沈老爷,鄙人董建,直属省城警察厅,还需要向清水镇警察局请示吗?”

    沈四海被噎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

    半晌,他才问:“那敢问董探长,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董建似乎正在等沈四海问这句话,他云淡风轻地道:“买凶杀人,栽赃,偷运文物,恶意竞争。”

    这些罪名,哪一个都够沈家喝一壶的。

    沈四海立即变了脸色,他矢口否认,“胡说,你这才是栽赃!”

    一边沈夫人去拉儿子的手,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盛延卿走过来,道:“沈老爷,海关在我们盛家的货物里查出来文物,我刚找到点蛛丝马迹就被青帮的人截杀,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我们盛家的货船意外沉船,死了六名船工,你敢说这也和你没有关系?”

    他平静地眸光注视着沈四海,胸有成竹。

    沈四海就觉得,盛延卿死里逃生,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他是有备而来。

    董建靠在回廊的木柱子上打了个哈欠,“沈四海,你做的这些事证据确凿,有什么冤屈跟我回警察局再说吧。”

    法律不需要解释,董建只是来奉命抓人,他没必要听沈四海辩解。

    董建挥挥手,立即有警员过来,给沈四海上了手铐。

    沈夫人慌了,“你们不能随便抓人,这都是栽赃陷害,老爷是清白的。”

    沈淮安也要辩解,沈四海却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他道:“好好照顾你娘,看好家。”

    董建压着沈四海去了省城,沈家一片兵荒马乱。

    盛延卿拉着沈妤的手要走,沈夫人气急败坏,捡起一个茶碗砸了过来。

    盛延卿稳稳接住了这个茶碗。

    沈夫人捶胸顿足,“你这个丧门星,一定是你联合外人陷害沈家的!”

    沈妤不想辩解,她在找寻周妈的身影。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周妈不见了,鲁妈妈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她不放心周妈,可沈家已经恨她到了骨子里,她没有立场一定要带走周妈。

    “沈妤!你答应过我的!”沈淮安赤红着双眼,看着眼前相拥的两人。

    沈妤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脚有千金重,而心里也生出对沈淮安的愧疚。

    “走吧。”盛延卿伸手揽住了沈妤的肩膀,他高大的身子围拢在她身侧,将身上的温暖传递过来。

    上了马车,沈妤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摸摸盛延卿的手,又去摸他的脸。

    她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真的回不来了?”

    一边说着,她搂住了他的腰,分别这么久,她怕一旦松开手,再想抓住他就难了。

    盛延卿用粗糙的手指抚摸她的脸颊,他语气温柔,“我这不是回来了?”

    沈妤这才像是定下心来一般,抬头看他,“还有我妈她……沈家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当初,我出嫁时想带着她一起走,她死活不愿意。你帮我打听一下,如果可以,将她接来我们身边吧。”

    盛延卿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沈妤像个孩子一样撒娇,“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在哪里?把事情的经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许漏。”

    盛延卿就任由她抱着,把这一个月的经历讲给她听。

第二百七十一章 盛延卿回来了

    那天在桐城分别以后盛延卿去了上海,即将装上货轮的货物确实出了一些问题,里面查出来几件丢失的文物。

    盛延卿一路明察暗访,居然发现是青帮的人动的手脚,他本想拿到证据洗脱嫌疑,不想被青帮的人围堵,侥幸逃过一劫。

    他一边养伤一边查找证据,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沈妤听得暗暗心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伤到了哪里?是不是很严重?”

    盛延卿摇头,“没什么,只是皮外伤,青帮的人追的紧,只是不能脱身。”

    他没告诉沈妤,他中了两qiang,从桥上跳下去,掉到渔船上,才逃过一劫。有一颗子弹离心脏很近,他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等他能下床了,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

    他辗转联系到杨慧荣和秦绍襄,三个人一起追查线索,才将沈四海的罪行落实。

    自己的情况说完了,盛延卿用手指托起沈妤的脸,细细打量她。

    沈妤还穿着婚礼的衣裳,画着浓妆,带着凤冠,很是端庄妩媚的样子。

    他低下头,轻轻吻她。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浓情蜜意时,秦绍襄在外面道:“你们好了没有?有什么话不能回家再说?清水镇这么大点地方,都要转一圈了。”

    沈妤这才意识到,马车刚刚停了下来。

    她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掀开车帘道:“我们先去茶楼坐坐吧。”

    路上,她把衣裳换下来,凤冠霞帔和首饰都放在了一边,这些东西她是要还给沈淮安的。

    盛延卿就看着他梳妆,眼睛怎么也挪不开。

    “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沈妤把头发挽起来,她转过身来看着盛延卿。

    这一路上,光顾着问盛延卿的事,她自己的事还没来的说。

    她惹恼了老夫人,现在也已经不是盛家的儿媳妇了,更无权过问盛家的事。

    深陷在这样尴尬的处境里,沈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盛延卿拉起了她的手,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沈妤抬眸看着他。

    盛延卿抚摸她的头发,他的声音温和好听,他道:“我在想,你既然已经不是我大哥的妻子,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你在一起了。”

    “名正言顺?”沈妤愣了一下。

    盛延卿把她搂进了怀里,“阿妤,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了。”

    她的肌肤微凉,像一匹绸缎,盛延卿舍不得放开。

    从沈家出来,盛延卿把沈妤安置在了酒楼里,他回家去见盛老夫人。

    沈妤坐在床边收拾床铺,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她心心念念想见的那个人回来了,而且,他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秦绍襄的叹气声却一声连着一声,他心里觉得可惜。

    从欢喜中回过神来,沈妤想到了盛晋煦,他的腿不是无缘无故受伤,如果伤情再严重一下,或者耽误了治疗,他这条腿可能就废了。

    背后谋划之人,居心叵测。

    “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沈妤走到了秦绍襄身边。

    秦绍襄趴在桌子上,他盯着沈妤长长的睫毛,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睫毛就像两把小刷子,抖来抖去,甚是可爱。

    秦绍襄一直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风流倜傥,赌马喝酒,整日花天酒地。

    在沈妤面前,他也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请人帮忙,沈妤就格外耐心,她道:“你不是想要黑茶吗,帮我这一个小忙,茶坊新制的第一批茶叶,就是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秦绍襄来了精神。

    沈妤低下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秦绍襄边听边点头,“这简单,不过你的办法能行吗?”

    沈妤颔首,她眸光笃定,“我了解这些人。”

    这边简陋的小巷子里,盛老夫人见到了盛延卿。

    “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又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盛老夫人老泪纵横。

    盛延卿安慰道:“祖母,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又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盛老夫人和陶妈妈听得一阵心惊,老夫人又忍不住掉眼泪,“沈四海是想害我们盛家断子绝孙,他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怪不得老爷在的时候就常说,别和沈家打交道。”

    沈家和盛家都是清水镇的大家族,老夫人的夫君,也就是盛家老太爷,曾经和沈四海的父亲一起做过生意。

    那时候沈盛两家交情不浅,两家老太爷称兄道弟,好的像一个人。

    后来,因为生意上遇见了分歧,两家起了矛盾,就慢慢疏远了。

    盛家老太爷只说,从此以后做生意也避开沈家,沈家老太爷却留下话,盛家人自私自利,一直诓害沈家。

    这梁子,许多年前就结下了。

    这次沈四海对盛延卿下杀手,盛老夫人恨得牙痒痒,她道:“不管花多少钱,都不能让沈四海走出监狱,他就该烂在监狱里。”

    盛延卿道:“祖母,您放心,这些事人证物证俱在,沈四海就是想上诉,真闹到法庭上,他也赢不了。”

    说起沈家,自然而然提到了沈淮安和沈妤的婚事。

    盛老夫人言辞恳切地告诫道,“延卿,不是我心里不疼阿妤,她为我们盛家做了不少事,我心里都记得。但是你别忘了,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又是沈家闹得满城皆知的新夫人。”

    老夫人是想断了盛延卿的念想。

    盛延卿没有接这个话茬,他打了个马虎眼,说起了盛家的生意。

    这次他从省城回来,已经解除了海关那边的误会,被扣留的茶叶顺利装上游轮,运去了英国,他拿到了英国商会的尾款,足有十五万大洋。

    这些本钱,足够盛家东山再起。

    失踪一个月的盛延卿回来了,这个消息在盛家一石激起千层浪。

    二夫人宋氏有些坐不住了,“当初咱们二房能分得这么多家产,是因为延伟是唯一的继承人,他回来了,不会是来跟我们争家产的吧?”

    许馨月安静地坐在一边绣花,在秋天这种万物凋零的季节,她反而喜欢绣大朵大朵的桃花。

    绣帕上的图案针脚密实,嫩红的花蕊栩栩如生,她绣的专心致志。

    宋氏正在客厅里焦虑不安地踱步,外面下人忽然道:“二夫人,有客人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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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茶香盛世介绍:
比穿越更倒霉的是什么?
沈妤答曰:丈夫病死,光荣守寡,婆婆刁恶,亲戚奇葩。
茶社老板穿越成封建丧夫大少奶奶,内有后宅一众鬼魅虎视眈眈要将她抽骨扒皮,外有病娇竹马居心叵测要将她纳入府中变作禁脔,前狼后虎,沈妤轻轻松松一碗茶,搅风弄雨重振茶坊,笑看茶香飘天下。
蓦然回首,发现原来有人一直守在她身后,将她满身茶香化作入骨相思。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嫁入盛家,遇见了你。
重生之茶香盛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茶香盛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茶香盛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