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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茶香盛世全文阅读

作者:砚池     重生之茶香盛世txt下载     重生之茶香盛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茶香盛世全文阅读

第一章 寡妇

    沈妤陷在黑暗里,耳边隐约有嘈杂声。

    她顺着声音跌跌撞撞往前跑,不知道挣扎了多久,终于在筋疲力尽时看到了一片亮光。

    沈妤奋力冲去,喉头一阵腥甜灼烧,侧头吐出一口鲜血。

    “好了好了!这回没事了!大奶奶醒过来了!多谢二爷!”

    沈妤刚醒来,瘫软无力地倚在软枕上,抬眼看向对面的“二爷”。

    那是个二十余岁的男人,身形高大,相貌刚毅俊朗,抿唇望她的时候带着不动声色的观察。

    呀,真俊俏的小哥哥!

    还没来得及欣赏上两秒,沈妤就彻底呆住了。这人,脸是长得极好看的,但是穿着一身石青色的长衫,留着短发。

    这……这造型怎么跟教科书上的民国知识分子一样呀!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一个惊雷向她砸了过来。

    “大哥过世,您哀毁过甚,昏迷了几日。”

    那人见她醒来,也不在内室滞留,只道:“您且好好休息,我去叫大夫过来。”

    大哥?过……过世?

    沈妤脑子里一团混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这是……在哪里?

    明明自己正要开车去公司,怎么会……

    她记起来了。

    过十字路口时,有辆大卡超速向她冲来,她避闪不及,撞了上去。

    沈妤轻轻吐出一口气,打量着周围古色古香的陈设。复古的卧房,垂着轻纱帐子,对面紫檀木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座古董钟。床和家俱都油亮油亮的,一看便是新打的。

    她平常没少看民国电视剧,里头旧式家族就是这样的陈设。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正想着,一位穿着深紫色精致裙褂,但是面相刻薄的中年妇人带着几个丫头浩浩荡荡地冲进内室。见沈妤醒着,冲上来便是一巴掌。

    “你这天煞的薄命鬼丧门星!若不是你,我儿怎会年纪轻轻便去世?!你若还知道些廉耻,便应该一头撞死在我儿的灵堂上!!”

    沈妤被这一巴掌甩得眼前满是星星,脸颊更是疼得麻木。然而,妇人说得话却让沈妤震惊不已。

    她……嫁了人?还死了丈夫?所以刚刚那个小哥哥说的大哥,是她丈夫?所以她现在是一枚新鲜出炉的寡妇?

    老天啊!要不要玩这么大!

    “不知道哪个小娘皮肚子里出来的种,也好充作沈家的大小姐!我儿便是因为你进门,活活被冲撞了!你这种贱人,留在盛家也是招祸!就该将你送下去伺候我儿!!”

    那妇人发了疯一样的撕扯她,旁边几个丫鬟俱是不敢硬拦,站在一旁嚅嗫着,“大夫人息怒”。

    短短几句话,沈妤已经掌握了了不得的信息。

    她这具身子的主人并不是沈家的大小姐,却被冒充沈家大小姐嫁了过来。但是偏偏,前脚进门,后脚这位盛家的大爷腿儿一蹬就挂了。

    才刚嫁入盛家,转眼就成了寡妇,原主也是够惨的了。偏偏这李代桃僵的戏码还被拆穿了,盛家大夫人自然是怒火中烧,所以才有了方才那一出。

    原主是怎么死的,沈妤不知道。但是她刚刚死里逃生,惜命的很,才不肯傻呆呆地被她收拾。一个扭身,滑鱼儿似的滚到榻里。

    盛家大夫人还要冲过去打她,却被闻讯赶来的青衫男子拦住。

    “大哥过身,夫人心中哀伤,致使言行失态,大家都理解。只是现在沈家的送亲使还在外面,若是知道夫人这样对沈家小姐,回去之后与沈家人一说,怕是会引起误会。”

    他几句话倒让大夫人不再对沈妤动粗,道:“一个替嫁的下人罢了,便是将她送回沈家,沈家也不能说半个不字!沈家竟敢嫌弃我的儿子,舍不得嫁亲生女儿过来,我就要让他们看看我盛家也不是好惹的。”

    她冷冷地扫了男子一眼,冷笑道,“盛延卿,你倒是护着她!怕不是两个贱人种子一见如故吧!我告诉你,想也别想。若让我儿身后不干净,我便让你在盛家待不下去。”

    沈妤听得头大,这位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分明就是指自己与盛延卿勾搭成奸了。在旧式家族,这样的罪名可是能要人命的。

    沈妤怎么也不能让她就这么红口白牙地诬蔑自己。

    “佛说‘因果报应’,大夫人嘴里不干不净的随便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焉知不是自己的‘口舌’果业报应到了大爷身上?”

    “你这个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这话像捅了大夫人的痛脚,她面皮涨红地朝沈妤扑来,那架势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盛延卿皱了皱眉,他不能对大夫人动手,便只能挡在沈妤的面前。于是,大夫人的撕扯就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屋里又乱了起来,几个丫头都围了上来劝架。

    沈妤正要喊人,却听一稳重苍老的声音呵斥道:“够了!”

    “还不将大夫人拉下去!”

    沈妤望去,只见一位老妇人立在门口,看那架势,便是当家之人。

    “既然沈氏醒了,荷香你去同沈家的送亲使说一声,叫他们不用担心。”

    小丫头接了令,麻利地往外跑去。

    “母亲!这贱人是丧门星!活该叫人剐了,给我儿报仇!!”

    老夫人冷冷地扫了大夫人一眼,“延茗如何去的,你当我不清楚?若不是你这当娘的一味争强好胜,逼得延茗熬干了身子,他又怎会年纪轻轻便撑不住撒手去了?!”

    大夫人红着眼辩解:“我是茗儿的母亲,怎会害他?他是盛家嫡长子,自然要负担起盛家家业!难不成还要将盛家的这些产业给那些小妇养的不成?!”

    说着,目光死死盯住旁边的盛延卿。

    老夫人脸一沉,唇角显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住口!延茗延卿都是我盛家的子孙!若是你今后再这样胡搅蛮缠,我便一封休书,将你送回陆家!”

    这话一出,大夫人再不敢说什么,只是目光中淬了毒似的看向盛延卿。

    “好了,沈氏刚醒,还需休息。旁的人都下去吧。”

    话音一落,她身边的小丫鬟麻利地搀住大夫人,强硬地将她带了下去。

    盛延卿也跟在老夫人身后,离开了沈妤的房间。

    沈妤靠在软枕上思忖着刚才那些人话里的信息。

    既然原身不是沈家大小姐,那是个什么身份?

    还有刚才那个二爷盛延卿,仿佛是个庶子?

    这个盛家,还有她出身的沈家,都是谜团重重,叫人捉摸不透啊。

    方才被派出去传话的荷香回来了,手里还端了碗药,恭敬道:“大奶奶,您先把这安神的药喝了吧。”

第二章 生路

    沈妤接过药碗,却不肯入口,眨了眨眼睛就开始哭:“我的命真苦,才刚嫁进来,大爷就去了。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夫人口口声声都说是我克死了大爷,我还不如……不如就这么死了!”

    荷香是个爽利脾气,快人快语道:“大奶奶快别多心!您可别听大夫人胡说!什么克夫丧门的,没影儿的事!这根本就不关您的事!”

    沈妤眨着一双泪眼看着荷香,端得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却给自己点了个赞。

    “大爷身子不好,是整个清水县的人都知道的事儿。奴婢在沈家的时候都听说了这事,只知道他从小屋里的药就没断过,这幅身子便是好好调理都怕不经心。要不然,沈家放着这样好的亲事不成,非要替嫁,不就是怕自家的女儿到了盛家是要守寡的嘛。奴婢听说,大夫人硬逼着大爷读书上进,每日熬到夜里三四点!前些日子少爷大婚,夫人也不肯叫他把事分给二爷去做,非叫他硬撑。一根蜡烛两头烧,就是身体康健的人也要病一病,更何况大爷身子本就不好,这才……唉,大奶奶可不要把这事往自己头上揽了。”

    沈妤眼珠子转了转,方才便见大夫人对二爷盛延卿犹如仇人一般,看来只怕是宅斗戏码里的夺家产桥段呢。

    沈妤抚着胸口,轻声道:“大爷与二爷自是亲兄弟,大夫人又何须如此防备?”

    荷香眼神四处一扫,见屋外并未有人守着,才低声与她道:“二爷是苏姨娘所出,苏姨娘在世时,大夫人与她就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原来自己是扫到了台风尾?

    碗中药已是半冷,沈妤拿勺子搅了搅,道:“我已是大好了,这安神汤不用也罢。”

    她如今能穿越过来,自然是原主已不在了。原身如何去的还没弄清,她可不愿因为这一碗不明不白的药再死一次。

    那二爷说她是因为哀毁过甚才晕厥的,可她刚醒时吐了含着药液的血,分明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荷香见她如此却面露为难,面上犹豫许久,还是一咬牙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小姐!您刚刚被大夫人强行灌了药,现在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有肃清,可不能不喝药呀!”

    沈妤一惊,被大夫人强行灌了毒药?还以为她只是嘴上叫叫,没想到是真的要她给她儿子陪葬啊!

    这么说来,原主怕是在灌药的时候就死了,导致自己穿了过来接手她的烂摊子。

    荷香继续道:“您嫁入盛家,迎亲送亲拜天地都是二爷代大爷行的礼,大爷身子早就不好了,连洞房都没能入便去了。大夫人心有迁怒,给您灌了药,若不是二爷及时叫您吐了出来,现在,现在……”

    荷香说到这儿,眼眶也红了起来。

    沈妤隐约想起,那时好像确实有个声音一直让她“吐出来”。

    原来如此。

    沈妤正思量着,有小丫头通报,说沈家的送亲使与老夫人身边的陶妈妈过来看她了。

    “快请。”

    沈妤便见一着丁香织锦缎的妇人进了屋,见她果然醒了,微微松了口气,福身请安。

    “陶妈妈不必客气,荷香,快扶陶妈妈坐下。”荷香机灵地搬了个锦杌来,陶妈妈谢过,却只肯坐了半边。

    “老夫人派老奴过来,也是问一问您今后的打算。沈家的送亲使还留在家里,若是您愿意跟着沈家回去,那盛沈两家便将聘礼嫁妆各自退回,这场联姻便作罢。若是肯留下来,那您今后的一切供应都按大奶奶的份例来,盛家也会保您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沈妤正色看她,丁点犹豫都未显,道:“我既然已经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的人了,哪里还提什么回沈家的话?虽然我没福分伺候大爷,可他既是我的相公,往后的四时八节上香作法,自然是我的分内之事,也算是全一全我们的夫妻情分。”

    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道,听荷香方才的话,这盛家大爷是个病秧子的事怕也是人尽皆知的,这种情况下沈家舍不得大小姐,却肯将她嫁过来,怕是原主在沈家也不是什么金贵身份。

    云英未嫁时都不被看重,现下丧夫守寡,回去之后不知要受多少磋磨!

    还不如留在盛家,起码盛家为了搏个好名声,也会愿意好好待她的。

    陶妈妈听了,果然面上露出赞赏之色,又叮嘱荷香与另一个鹅蛋脸的叫采薇的丫头好好伺候她,才起身告辞。

    沈妤又想起刚才荷香的话。

    盛家大夫人虽然给她灌了药,但看方才老夫人对大夫人的态度,怕是灌药只是大夫人自己的意思。

    她在盛家,大约还是能谋出一条生路的。

    陶妈妈不知她想了这般多,回到鹤寿堂向老夫人回话:“……说是愿意留在盛家,瞧着是个懂事的。”

    老夫人闭着眼,手中捻着串一百零八子的佛珠,淡淡道:“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算是有些成算。罢了,往后你多照应她一些,别叫人做的太过,说我们盛家不容人!”

    话到最后,语气陡然凌厉:“往后再有那种昏头昏脑害人坏我盛家名声的,看我能饶她!”

    陶妈妈连忙束手正色应了。

    沈妤歇了半晌,与荷香采薇说些闲话,也对盛家的大致情况多些了解。盛家分为大房跟二房,如今的盛家茶庄由大房掌权,二房跟在大房后头分一杯羹。

    老夫人是大房的老夫人,早年丧夫,中年丧子,晚年又失了嫡长孙。是个苦命的女人,却也是个厉害的女人。

    盛家茶庄能有今日,全是老夫人的功劳。

    在清水县的东头,便立着几座牌坊,打头的便是老夫人的那一座,上面刻着永节流芳。

    沈妤听着就觉得唏嘘,旧式女子夫死守节,每一座贞节牌坊背后,都是一个女人凄凉的一生。

    然而,她穿进了旧家族的寡妇身上,搞不好也得为那一座牌坊奋斗终身了。

    一想到这儿,沈妤觉得自己还不如被撞死。

    晚些时候大夫人派人过来叫她。

    那人翻着眼皮,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大夫人说今日自己身子不适,叫大奶奶去给大爷守灵。”

    “我们大奶奶身子刚好,怎得能去灵堂那么阴冷的地方?!”荷香不满道,“陈妈妈,大奶奶去跪灵,伤了身子怎么办?”

第三章 大爷替她留的后路

    陈妈妈一撇嘴,道:“不过是个不能生蛋的母鸡,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金贵人儿了?她是大爷的妻子,她不去守灵,谁去?”

    “可是……”

    “你这贱蹄子再这般不识教,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陈妈妈柳眉一竖,颇能唬人。

    沈妤怕荷香被罚,轻轻拦住她,也不说自己去不去,只道了声:“知道了。”

    便打发人把陈妈妈送走了。

    荷香还要劝她:“大奶奶,您可别为了那劳什子的名声逞强,身子是您自个儿的,还得您自个儿疼惜才是。”

    沈妤笑笑,还未说话,一旁的采薇却幽幽道:“唉,只是可惜了大爷,这般年轻去了,连个能给他跪灵的人都没有。大奶奶到底是大爷明媒正娶送进门的,若是连大奶奶都不去,大爷身后,未免太过凄惶。”

    沈妤眉心一动,问道:“采薇之前,仿佛是伺候大爷的?”

    采薇垂眸,自怜道:“我十三岁便被大夫人送到了大爷身边,大爷瞧着我年纪小,平日里也颇多照顾,只许我伺候笔墨,那时……唉,只可惜大爷天妒英才。”

    话里缠绵不尽的意思叫沈妤勾唇一笑。

    若是盛家大爷还活着,这丫头保不齐就是个“晴雯”。

    不过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自己到底是要靠盛家大奶奶身份做庇护的,既这样,倒不好不去跪一跪这个盛家大爷了。

    便让荷香帮着换了身素服,提了香烛纸钱去灵堂。

    灵堂设在大爷生前住的嘉禧院,离着沈妤的住处不过几步路。到灵堂时天色已经暗了,四周幽幽冥冥万赖俱寂,飘荡的白幡在风中缠绕,更多了几分凄凉之气。

    沈妤虽不惧鬼神,可触目生情,不免想到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身后之事。

    她自小便没父母,跟着个疯疯癫癫的怪老头长大。那老头满脑子的茶经,自打她会说话,便叫她辨茶品茶。等沈妤毕业了,直接将她安排进自己的茶叶公司上班,让个青春年华的女孩成日里泡在茶叶里。

    沈妤仰着头看着庭院幽窄的天空,想,不知道她不在了之后,是谁在照顾老头子?

    “大嫂。”

    盛延卿提着盏白灯笼从远处过来,微弱的灯光照亮他半张脸,神情看起来远比白日冷漠。

    “二爷。”

    沈妤敛襟屈膝,向他回了一礼。

    听荷香说,盛家大房这一辈只盛延茗盛延卿兄弟二人,现下盛延茗不在了,大房迟早是盛延卿的。

    若想在盛家过得好,便要交好这位盛二爷。

    沈妤故意慢了几步,等盛延卿过来同他一道往里走。

    两人一路无话,等到进了灵堂,盛延卿率先取了香烛点燃,跪下给盛延茗上了柱香。

    沈妤趁机暗自打量他,盛二爷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可那份气质却沉稳的过分,如同风浪中巍然不动的礁石,静,沉,定。

    他的长相与气质一脉相承,轮廓深刻,唇薄鼻挺,望着人的时候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将一切虚假剥落,露出**的真相。

    “听说大嫂决定今后留在盛家?”

    沉稳低醇的声音划破灵堂的寂静,沈妤回过神,略一愣,便道:“二爷好灵通的消息。老夫人慈心,不过多问一句罢了。”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沈妤望向灵堂上盛延茗的牌位,紫檀木的底,描金的字,一看便知是名家笔墨。

    “大嫂青春年华,甘心在后宅空耗一生?”

    沈妤愣了愣,没想到这话是一个封建旧社会的男子会说的。随即又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姿态,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样子道,“有何不甘心的?盛家三媒六聘将我娶进门,我自当为大爷守一生来报答盛家这份情义。”

    她的话一出,灵堂之内顿时静默一片。她能感受到盛延卿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隔了好一会儿,盛延卿这才意味不明道:“天底下没有一份富贵是好享的,盛家亦如是。”

    沈妤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眼睛,轻声回道:“盛家如是,沈家亦如是。”

    盛延卿薄唇一勾,似在讽刺,起身朝她一拱手,便径直离去了。

    沈妤望着他宽阔高大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无奈看来盛家这位未来当家人,对她印象好像并不如何好啊。

    大约是把她当成贪慕富贵的人了吧?

    沈妤收拾了方才抖落在香炉外的灰烬,又重新取了三炷香插好,望着袅袅青烟,想,他是男子,自然不知道女子在这世上的处境如何艰难。可再艰难的处境,只要给她一丝生机,她都会尽力抓住,逆风翻盘。

    她的生机不在沈家,在盛家。

    沈妤上好香,便跪坐在一旁,思忖着盛家如今的局势。

    盛家的男人大多命短,大老爷二老爷具已去世,现下还活着的男丁不过大房的二爷盛延卿,还有二房的三爷盛延伟,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四爷。

    盛家大爷去世之后,盛家杂务便落在了盛延卿身上,听说大夫人颇多微词,不过是因为老夫人压着,才没闹出来。

    老夫人……

    沈妤回想那个满头白发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心中一动,丧夫丧子丧孙,人生至痛至悲之事不过如此,她却能扛过这些打击,将盛家稳稳掌握在手中。

    可见是个能人。

    或许她的突破之处,就在这位老夫人身上。

    正想着,听到背后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沈妤回头,便见一二十五六岁的男子捧着个紫檀盒子过来。

    “大奶奶。”

    沈妤起身,屈膝一礼,那人连忙避开,恭敬道:“大奶奶折煞在下了。我姓谢,双字长里,忝居盛府管家一职,大奶奶今后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吩咐我一声。”

    沈妤客气地点头:“如此便多谢谢管家了。”

    谢长里并未绕弯子,直接点明自己来意:“这盒子是大爷生前交给我的,说若是大奶奶今后留在盛府,便让我把这些东西都给大奶奶,给大奶奶今后做个依仗。”

    他将盒子递给沈妤,沈妤接过,只觉手上一沉。

    “谢管家这话……倒像是大爷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似的。”沈妤状似无意的抚过木盒,“怪道人家说大爷天纵英才呢。”

    她话说的隐晦,却将谢长里话里的疑点都点透了。

第四章 灵堂起火

    盛延茗死在大婚之夜,叫沈妤说,这也太巧了。

    早一天,盛沈两家联姻便不会成;晚一天,沈妤同他圆了房,便再也不能提回沈家的话。

    只有不早不晚就是那一天,才能让盛沈两家既有了姻亲之实,又不会让她陷在盛家守一辈子寡。

    这位盛家大爷,看来也不简单呐。

    谢长里无言地矗立片刻,答非所问道:“大爷是个好人。”

    说罢,朝她行了礼便退下了了。

    两人都未看到,重重帘幕之后闪过的身影。

    沈妤打开盒子翻了翻,见里面有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些房契地契之类的,虽贵重却不至于引人觊觎。

    盛家大爷,思虑的果然周到。

    沈妤承他的情,跪灵跪的又多了几分诚心。

    灵堂四下一片安静,沈妤跪累了便倚在棺材上,望向高高在上的灵牌。

    “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能否在天上看到这三千世界?”

    “若是大爷您在天有灵,能够看到老头子的话……劳烦您,替我多看顾他一些吧。”

    沈妤闭上眼,回想起那张历来冷峻如风中礁石的脸,他手把手地教自己认茶,碧螺春、雨前龙井、六安瓜片……

    一室茶香。

    后半夜沈妤守灵守得累了,不知不觉便眯了过去。

    醒来时只觉热风扑面,在这深秋时分显得格外诡异。

    沈妤一下子站起来,这才发现四周的帷幕已经烧起来了。熊熊火苗舔舐着厚重的幡布,飘舞的白幡顷刻便化为灰烬。

    着火了!

    沈妤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绕着灵堂转了几圈,发觉里边摆放的都是些香烛纸钱白幡披挂之类的东西,只消给一把火,能把灵堂烧的干干净净。

    靠她一人之力大约是救不回这灵堂了。

    当务之急,还是保命为上!

    沈妤将灵堂里放的几壶凉透的茶水往自己身上一浇,又撕下块衣角拿水浸湿捂住口鼻,辩清方向后心一横咬牙冲了出去。

    哐当!

    灵堂的横梁不堪重负摇摇坠下,沈妤好险倒退几步躲过。人倒是没受伤,可前路已经堵死了!

    她四周一望,入目俱是张狂的烈焰,沈妤一回头,只见盛延茗的牌位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牌位……

    沈妤心念急转,灵堂布置的时候为了图个吉利,将两间屋子打通了,这样便凭空多了面窗户,不知道这扇窗户开在了哪里?

    “大夫人!我们小姐还在里面,求求您救救她吧!”

    嘉禧院外,荷香跪在地上不住地朝大夫人磕头,额前一片青紫。

    大夫人陆沁芳一脚将她踢到一边,骂道:“这个丧门灾星连累的延茗灵堂被烧,无法入土为安,便是活活烧死在里边也抵消不了她的罪过!再者说了,现下火势这般,我派人进去救她,岂不是害了别人?”

    她面上闪过一道得意,怨毒道:“这贱人早就该死了,我又容她多活几日,已是大发慈悲为我儿积德了。”

    荷香气得身子发抖,灵堂失火她最先察觉,可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被大夫人一行堵在了嘉禧院外。大夫人还拦着不叫人去喊救火队,荷香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可以控制的火势失控席卷嘉禧院。

    小姐……

    她是沈家给小姐送的陪嫁丫鬟,早在沈家是就听说这位寄居在府里的小姐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不远处,一群人匆匆赶了过来,带头的正是盛延卿,身后跟着谢长里。

    “长里,赶紧带人灭火!”

    “是,二爷。”谢长里说完,便带着一群人去灭火。

    然而大夫人却是一下子怒了,恨恨道,“盛延卿!盛家还轮不到你当家作主!我说了,不准去救!”

    盛延卿眉目不动,看向大夫人的眼神冷漠又透着嘲讽,“盛家不能让人说一句草菅人命,大娘想要手上沾血,我却不想大哥走得不清静。”

    说完,也懒得与大夫人再说下去,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大夫人气得脸色青白,眼神里更是淬了毒一般。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灵堂里横梁坠落,将进出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荷香终于忍不住哀嚎一声,痛哭出来:“小姐!!”

    “荷香?”

    荷香看着眼前一身素缟站在眼前的人,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小姐你,你没死?!”

    沈妤弯腰将荷香从地上拉起来,轻声道:“灵堂后边有扇被掩住的小窗,我跳窗出来的。”

    荷香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见只是衣服有些湿,别的都还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这边没说几句,大夫人便气势汹汹朝她走来,见了沈妤二话不说,扬手便是一巴掌!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沈妤避闪不及生受了这一巴掌,脸蛋登时肿了起来。

    “哎哟,大嫂怎得在这里就开始教训新媳妇了?”

    沈妤循声看去,一群人簇拥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走来。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们纷纷行礼:“二夫人。”

    二夫人,宋宝琴。

    沈妤垂下眼眸,思忖着之前从荷香处听来的小道消息。

    二夫人也是出身商贾之家,比大夫人晚进门大半年,平生最不忿之事便是掌家之权落在了大夫人身上,三不五时地便要与大夫人寻些事来。

    果然,宋宝琴见了沈妤挨打,捂着嘴惊呼:“大嫂这一巴掌也太重了些,这嫩豆腐似的小脸怎能受得住这些?”

    “啧啧,这小模样还真是招人疼。”二夫人修得尖利的指甲划过她的脸蛋,“只可怜我那大侄子没福分,生生浪费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她这话是往陆沁芳肺管子上戳,大夫人脸皮涨得发紫,恨不能把宋宝琴的嘴撕烂。

    “你什么意思?!”

    “哎呦,大嫂怎得还生气了?”二夫人抿唇一笑,“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这大侄媳妇的命数,和大嫂简直一模一样呢。”

    沈妤知道她就要拿陈年旧事做文章。

    大夫人先是青年丧夫寡居多年,后又中年丧子膝下无依,府里说她命硬的流言也不在少数。

    “宋宝琴!!”

    “二婶这话我不大懂。”沈妤忽然站了出来,对宋宝琴道,“方才我看二婶过来,还以为是见灵堂着火,您担心侄子侄媳,特意赶来的。可如今听您这么说,却知道是我误会了您的意思但凡有些长辈的样子,也不会硬往晚辈身上按上‘克夫’的名声。您今日过来,怕只是看热闹吧?”

第五章 借力

    沈妤才不会因为二夫人这几句话便以为她与自己一伙呢。

    方才二夫人那话,看似是骂大夫人命硬,实则是将“克夫”的名头砸实了按在她身上!

    只要这名声传出去,今后盛家有什么事,人们就会统统算到她这里!

    沈妤讽刺道:“今日灵堂着火,连是天灾还是**都没弄清楚,就急忙着往晚辈头上扣帽子,果然是‘慈心’的长辈呢!”

    这话不仅骂了二夫人,连刚才掌掴她的大夫人也骂了进去。

    宋宝琴被沈妤一番挤兑,当即便怒道:“哪里有晚辈这样说话?!你这是什么家教?!难不成还要我亲自动手教训你一番?”

    “延茗媳妇怎么样,还用不着你们一个两个的来教训!”

    威严苍老的声音从嘉禧院正门传来,只见刚离开的盛延卿搀着老夫人进来,里面剑拔弩张的几人也只好先朝她行礼问安。

    “老祖宗,刚才这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媳妇怎能眼睁睁地看她这般不知礼数?正要教一教她规矩呢!”

    老夫人锐利的目光划过二夫人,沉声道:“你自己将盛家的规矩吃透了?盛家门里,自来便没有无缘无故为难小辈的事!你若不知什么叫‘以身作则’,便去将家规抄上一百遍!陶妈妈,送二夫人回去。”

    “老祖宗……”

    老夫人没空听她废话,直接叫人带了走。

    隔山震虎,老夫人手段一出,叫大夫人也老实了几分。

    沈妤垂下眼睫,心道老夫人果然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她忖度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也在打量她,忽然开口道:“延茗媳妇,你方才说,今日灵堂着火可能是**?”

    沈妤心中早有成算,不疾不徐道:“回老祖宗的话,孙媳今日在灵堂跪灵,后半夜时觉着起了热风,四处一看发觉灵堂里帷幔烧了起来。灵堂里虽有香烛之类的东西,可都按规矩摆在高台上,纵然有不当的地方失了火,也不该先烧了帷幔。”

    如果是插烛失火,最先遭殃的应该是灵牌才对。

    她刚回完话,那边谢长里便带人过来了。

    “老夫人,刚才我已带着人检查过了,这次灵堂失火实在蹊跷……窗户底下找到个铜壶,里边像是装过桐油。”

    桐油,遇火即燃。是上好的燃料。

    几乎可以断定,有人故意拿桐油引火了。

    沈妤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抱紧了怀里的灵牌。她也是够惨的,先是险些被毒死,没两天又差点被烧死。

    而此时,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大奶奶将大爷的灵牌带了出来。老夫人与大夫人也都瞧见了,只是老夫人高深莫测,大夫人却是恨意重重。

    “长里你今夜辛苦些,带人将灵堂布置在扶云居,明日正常出殡。”老夫人雷厉风行地为此事定下基调,“今夜之事,我不想在外边听到半个字。什么都没有发生,都记住了?”

    众人连忙称是。

    老夫人说完目光一扫沈妤,又多加了句:“延茗媳妇,你记住了吗?”

    沈妤心头一凛,老夫人这是在警告她,不准乱说话。

    “是,孙媳妇儿知道了。”

    这一夜,盛家所有人都没有睡踏实。

    第二日大爷出殡,沈妤虽不用在外抛头露面,可也忙到了傍晚才歇了口气。

    刚坐下没一会儿,大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便抱着一摞经书过来了。

    “大夫人说了,让大奶奶今夜把这些经书抄完,为大爷祈福。”

    她盛气凌人地将经书扔下,又冷言冷语地挤兑了沈妤一番,才一摇三摆地走了。

    荷香气鼓鼓地把经书摆好,心疼道:“大奶奶今日忙了一天了,怎得还能抄经?大夫人分明是在难为人!大奶奶,我们去找老夫人评评理吧?”

    沈妤却摆摆手,随意地翻了两页,道:“拿这种小事去打扰老祖宗,就是我做晚辈的不是了。荷香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不用过来守夜了。”

    “大奶奶!”

    沈妤含笑望她,眼神里却是不容违拗的坚定。

    荷香无法,只得下去休息了。

    沈妤等她走后,才把这摞经书收拾到一边,一眼也不多看。只是借着烛火的光整理大爷的旧物。

    这位素未谋面的盛延茗大爷生前倒是个雅致人,除去铺子里的账本外,还留下了不少古籍珍本。沈妤上辈子就是个爱看书的,得了这些书本自然手不释卷,点着灯,一夜竟将本《茶道索赜》读完了。

    天将明时沈妤才收拾了书本伸了个懒腰。

    前世她看到这本书时已经残缺不堪了,没想到盛家倒是藏了善本。若是让老爷子知道,得羡慕死她。

    想着这些,一边从床下拉出个火盆,将昨夜大夫人送来的经书扔进火盆里,点上蜡烛烧了个干净。

    一大早陈妈妈果然过来要经书,沈妤一边揉眼睛,边道:“我昨夜抄完了经书,便烧给大爷了。喏,陈妈妈不信去看,灰烬还没来得及收呢。”

    陈妈妈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大奶奶抄了经怎得能不拿给大夫人看一看?你这样自作主张地烧了,谁知道你到底抄没抄?”

    沈妤也不恼,只是道:“经书是佛物,经手越多便越不洁净,远不如甫一写完便烧掉来得心虔。我听闻,老夫人房里也都是这样做的。”

    她搬出老夫人来说话,陈妈妈还要再说,被荷香顶了回去:“陈妈妈怎得这般会拿捏人?您也不瞧瞧我们大奶奶的眼睛!熬夜熬得通红!昨个儿大奶奶房里的灯亮了一夜,若是妈妈不信,尽管去打听罢!”

    陈妈妈这才不说话了,挂着个脸去给大夫人回话了。

    沈妤丝毫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大夫人在她这里多次折戟,迟早要找补回来的。

    这次抄经书的事大约只是个开始嫡婆母要为难刚进门的媳妇,有的是法子。

    她趁着现在大夫人还没想出新招式,吩咐荷香将原主留下的物件翻找出来。见有个箱子里专门放着给未来公婆的衣物鞋子,不由一笑。

    “荷香,你针线如何?”

    “大奶奶,我之前便是针线房里伺候的。”荷香带着几分得意,“当时针线房里的张妈妈都夸我手巧呢!”

    “那就好。”

    沈妤捧着顶绣工精致的暖帽指给她看:“你立刻将这暖帽外沿的姜黄边拆了,换成鸦青色,做好之后直接给老夫人送去,老夫人若不问便罢了,若是问起,只说是天冷了,孝敬给老祖宗的。”

第六章 辩茶

    荷香不大明白,沈妤看天色不早了,也不多解释,只叫了采薇,一道去如意轩给大夫人请安。

    “呵,抄个经书都抄出这许多花样来,我可担不起你伺候!”

    大夫人果然有话说,沈妤只是垂头听命,并不反驳。

    “瞧见你这副丧气模样就心烦!滚去外面天井那里跪着!”

    沈妤屈膝一礼,便乖巧地去天井处跪着了。

    深秋的早上青石板上还沾着露水,生生跪下去时凉气钻的人骨头发疼。只希望老夫人能出手救她一把,要不然,就她现在的身子骨,怕是直接就完蛋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进了如意轩正院。沈妤刚还跪的笔直的身子立刻一晃,支撑不住似的要倒在石井栏杆上。

    “大奶奶!”

    荷香尖叫一声,立刻冲过来扶住她,“大奶奶您没事吧?”

    “荷香?你怎的来了?”沈妤刚才悄悄将口脂擦了,现下唇脸俱是苍白,瞧着虚弱的不成样子。

    “我……”

    “回大奶奶的话,是老夫人吩咐荷香姑娘带奴婢来找大奶奶的。”陶妈妈行了一礼,与荷香一道搀住沈妤。

    沈妤感激道:“祖母吩咐,妈妈派小丫头说一声便罢了,何苦亲自跑一趟?”

    陶妈妈微笑不语,只是进如意轩同大夫人说了一声,便带着沈妤离开了。

    路上,陶妈妈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新进门的少夫人。

    说她是个刚烈不驯的性子吧,听说昨晚上抄经书时也忍了;今日一大早也主动去了如意轩请安。

    可若说她乖巧恭顺,又很知道拿捏着分寸找老夫人求助。

    这位大奶奶,可真是个妙人。

    她心里过了一遭,状似无意地说:“今早上大奶奶送去的暖帽老夫人甚是喜欢,直夸大奶奶有心呢。”

    沈妤受宠若惊的笑笑,道:“这也是前天夜见了祖母才想起来的。现在风凉了,一早一晚若是不带暖帽怕是会伤寒。大爷这事闹得府里忙乱许久,祖母那边怕是还没来得及动针线,我便自作主张给祖母送去了。祖母不要怪罪就好。”

    盛延茗去世,府里按规矩是要挂孝的。

    虽说老夫人是长辈,不需像她一样要守孝一年,可做祖母的,孙子刚去,未必愿意穿得鲜亮夺目。

    她早上吩咐荷香将姜黄帽檐换成鸦青的,也是为着这个。

    老夫人前天晚上出来并未戴暖帽,那边大概还没来及动针线改衣服帽子,这就给了她个先机。

    陶妈妈赞许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大奶奶这样就很好。老夫人一向喜欢知礼数的孩子。”

    沈妤低头一笑,带着几分晚辈的娇羞。

    三人刚走出没多久,正遇上过来送茶叶的管事,遇上她们连忙避让行礼。

    “桂管事这是去哪里?”陶妈妈见是熟人,便多问了一句。

    管事桂全讨好地朝陶妈妈笑道:“庄子上送来了今年的新茶‘香林’,我送给老夫人过目。”

    “那正好,我们也是去鹤寿堂。这位是新进门的大奶奶,你怕是还未见过。”

    桂全又朝沈妤行礼,沈妤倒不在意这些虚礼,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上的茶叶看。

    “这是今年的新茶?”

    “是呢,大奶奶。”

    沈妤望着簸箕上的鲜嫩茶叶,心里转过个念头:她的转机到了!

    等到了鹤寿堂,她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带着她今早送来的暖帽,见她进来便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

    “能得老祖宗一句赞,就是孙媳的福气了。”

    两人说了几句,陶妈妈便把桂全领进来了。老夫人见是今年的新茶,便叫人装在茶叶罐里给府里各处送去。

    沈妤自然也得了一罐。

    她捧着茶叶细细闻了闻,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你不大喜欢这种茶?”

    老夫人看在眼里,道:“有什么喜欢喝的茶叶尽管叫人去铺子里取,咱们府里别的不多,茶叶是管够的。”

    这话叫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都笑了。

    盛家是做茶叶起家,鼎盛时还给皇家供过御茶,说是“第一茶商”也不为过。

    沈妤也凑趣笑笑,放下茶罐轻声道:“老夫人明鉴,这香林茶自来以新茶为上品,色泽沉碧,气味甘香,拿泉水泡开后茶汤嫩绿偏黄,而茶叶则如密林般直直朝上,最是漂亮不过。媳妇自然是喜欢的。”

    老夫人听她话里有话,不动声色道:“听你这样说,还是个行家了。那你便帮我泡杯茶来吧。”

    沈妤也正有此意。

    吩咐人准备了泡茶的工具,她取了两个杯子,闻香辨茶,将茶罐里的茶取出后分成两撮,分别洗净泡开,盛在水晶杯里,呈给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两杯茶水,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眼风一扫,陶妈妈知趣地带着鹤寿堂的丫鬟婆子退下,室内只剩下老夫人与沈妤二人。

    “怎得两杯茶,如此不同?!”

    一杯正如沈妤所说,香气四溢,状如密林;另一杯却色泽暗淡,茶叶也歪七竖八,不成样子。

    沈妤缓缓一笑,道:“东西不同,自然茶水不同。”

    话音刚落,老夫人已是勃然大怒。

    “将人都叫过来!”

    外男不入内室,老夫人在鹤寿堂正厅见人,除了管事外还有盛家的几个主子。

    老夫人一见管事的便怒道:“今年的香林茶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招来!”

    说着,将茶叶罐摔到地上,嫩绿茶叶散落一地。

    管事的面色有一瞬苍白,可犹自强撑道:“小的不明白老夫人问什么,今年的香林茶刚制好便给老夫人送来了……”

    “沈氏,你说。”

    沈妤让人将刚才泡好的两杯茶都捧出来,指着茶水道:“这两杯茶都是用桂管事刚送来的茶叶泡的。”

    管事冷汗登时落下来,哆嗦道:“大奶奶可不能这样污蔑我们啊!庄子里每年头茶都是给盛家送来的,这是今年收的最好的香林茶!”

    盛延卿也看向她,目露沉沉。

    沈妤却缓声道:“桂管事说的也不错。”

    管事闻言刚要松一口,便听沈妤继续道,“这两杯茶确实都是上等的茶,不过是一杯新茶,一杯旧茶罢了。”

    谢长里听到此处也明白了,沉声请罪:“是长里失察,竟让庄子上新旧茶混着送来!”

    “这事与你无关,是有些人在庄子上养的心大了,连盛家都敢欺骗!罢了,便将他以欺诈之罪扭送衙门罢!”老夫人厌恶地扫了瘫在地上的掌柜的一眼,决断道。

    管事已是面目惨败,嚅嗫道:“老夫人,老夫人息怒!这,这事并不是小的的主意……小的也是按照大爷吩咐的做的!”

第七章 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此话一出,鹤寿堂为之一静。

    “大爷在世时,叫小的每年收七分新茶,三分旧茶,混着来卖,说这样价格低廉利润也高些。小的不敢违拗大爷,只好,只好……还请老夫人息怒,看在小的衷心盛家的份上,放小的一马!”

    桂管事在下面哭得涕泗横流,活脱一副忠仆模样。

    上首的老夫人脸色却很是难堪,这大孙子虽未展示出什么过人的商业才能,可一向都是中规中矩的,怎的糊涂至此,做出这种事?!

    这样想着,连带的对沈妤也有了迁怒。

    二夫人趁机道:“没想到大侄子竟是这样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沈妤心下一沉,这是要往盛延茗身上泼脏水啊,想来个死无对证!

    呵,那也得问问她同不同意!

    “桂管事,大爷平日里是如何行事的,众人皆知。如今大爷不在了,你就想把脏水往大爷身上泼,良心是让狗给吃了么!”沈妤扫了一圈众人,在兴灾乐祸的二夫人脸上停了片刻,这才嘲讽地笑道,“大爷真的让你每年都新旧掺着卖?”

    桂管事眼珠子滴溜溜飞快地转着,忙不迭地应道,“是,确实是大爷让小的如此干的。”

    “胡扯!”沈妤厉声呵斥道,吓得桂管事抖了抖。

    “你当跟盛家做生意的都是傻子么,新茶旧茶,凡是经营此道的都能分辨得出来。若是早几年便如此做了,那么盛家的招牌早就已经毁了。”

    沈妤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老夫人听了,脸色也有了回转,看向桂管事的眼神里透着冷意。

    桂管事哼了哼,犹自狡辩道,“大奶奶伶牙俐齿,小人辩不过。但是,就是大爷吩咐小的新旧掺半。”

    沈妤气得想骂人,恨不得让桂管事去底下找盛延茗对峙去。

    二夫人见沈妤吃憋,顿时又跳出来煽风点火,“我说大侄媳妇,我大侄子都已经不在了,还不是由着你说。你这样,是要让人以为我们盛家仗势欺人?”

    “呵,二婶也知道延茗不在了,所以就由着一个下人往他身上泼脏水?是认定了死无对证是吗?按着二婶的意思,是巴不得这样的丑事出在盛家?”

    此话一出,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二夫人。

    二夫人面皮一涨,恨恨道,“我几时是这个意思了!大伯娘,延茗媳妇这嘴也太厉害了,再这么辩下去,只怕这罪名都要落到我们二房头上了!”

    话里话外,仍是指错在大房,错在盛延茗。

    沈妤撇撇嘴,不再说话。她算是看出来了,盛家这一大群人,根本就是面善心恶。二房靠着大房生活,如今出了事,却也恨不得将大房踩在脚下。

    “证据……也不是没有的……”

    就在一切落入僵局之时,一直未曾开口的盛延卿淡淡地丢出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看向他。

    他神色淡淡,眉目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只接着道,“大哥去世前,曾给过我一个账本,上头记载了一些东西。因着大哥去世,所以耽搁了。孙儿已经让人去取了,一会儿祖母瞧了便会明白。”

    沈妤听罢,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桂管家犯的事情,盛延卿早就知道了。便是没有她今日揭穿一事,盛延卿也定会找个由头将事情抖出来的。

    哼哼,腹黑货。

    很快,账本便被取回,交到了老夫人手上。

    趁着老夫人看账,盛延卿慢悠悠地说道,“桂管事说大哥叫他陈茶新茶一道收,那怎得去年的茶叶进价反而高了?而且,旁的茶叶也便罢了,香林茶新旧殊异,若是去年就开始这样混着销售,怎得也没有熟识的主顾找上门来?”

    老夫人一边看账本,一边黑了脸,沉声道:“桂全!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只好将你交官了!”

    桂全见了棺材才死心,瘫在地上哭道:“是小的猪油蒙了心,求老夫人饶过我这一遭吧!”

    “今年盛家事多,茶叶收的晚些,沈家便想要多得几分。与我说,让我将他家的旧茶按新茶的价卖给盛家,多出的钱与小的一道分。小的一时昏了头,答应了沈家……老夫人,求您看在我这些年为盛家兢兢业业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沈家?

    沈妤没想到还有这一遭,现在只觉被架在火上烤。

    她虽不算沈家的人,可到底也姓沈。

    果然,刚才来凑热闹的二夫人闻言便刺道:“沈家可真是盛家的好姻亲啊,竟然这样坑我盛家!啧啧,刚还以为大奶奶多为盛家着想呢,原来是喂饱了娘家,才来管婆家的死活!”

    沈妤默然站在一旁,等老夫人让谢长里把桂全押送官府,眸光忽然一动。

    老夫人压根没理二夫人,只是问剩下的人:“现在新茶陈茶的事已是清楚了,你们都说说,要怎么办吧。”

    二夫人抢先道:“既然已经收来了,自然是要卖出去了!要不然咱家不就赔了么?!”

    老夫人不置可否,忽然问沈妤:“延茗媳妇,你说要怎么办?”

    沈妤心中早有决断,道:“孙媳以为,陈茶与新茶不可混卖。”

    “哦?”

    “新旧茶混卖虽然得了一时的利益,砸得却是盛家茶叶铺子百年的招牌。若是这种以次充好的名称传出去,盛家百年清誉只怕要毁于一旦。”

    老夫人又问盛延卿:“延卿,你说呢?”

    “当众销毁旧茶,以作警示。”

    “那便按延卿所言,将旧茶都销毁。”

    老夫人一锤定音,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几句话骂了回去。

    待她走后,老夫人才显露出疲态,揉着眉心道:“新旧茶叶掺在一起,辨别起来怕是难了。延卿,这事便交给你,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这怎么可以?!”

    大夫人一听这个,率先不满,“盛家的产业怎能给个妾生子,没得叫人笑话我们盛家没规矩!”

    沈妤偷眼看向盛延卿,只见他面色未变,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果然好定力!

    老夫人将龙头杖在地上一顿,道:“住口!什么妾生子之类的话休要再提!延卿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瞧瞧你可有点嫡母的样子?”

    大夫人气得眼圈通红,还未来的及说话,便听到老夫人再扔出个惊雷。

    “延茗媳妇可知如何分辨新茶陈茶?”

第八章 严惩刁奴

    沈妤沉稳应道:“略懂一些。新茶较旧茶而言水汽足些,质地偏重,再者,颜色也深沉些。”

    老夫人一点头,“我猜想你在沈家长大,方才泡茶手法也很熟练,对这些事应当是懂一些的。这段时间你也不要在后宅伺候了,去铺子里给二爷帮帮忙,先将这事理清罢。”

    “娘!这贱人害死了我儿,怎能去管铺子?!”大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再者说了,沈家的事没准就是她与娘家沆瀣一气故意做下的,叫她去管铺子,以后铺子是姓沈还是姓盛?!”

    “她既嫁入了盛家,便是盛家人。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这些糊涂话,休怪我对你动家法!”老夫人被这个大媳妇气的够呛,朝沈妤二人一摆手,“沈氏和延卿先回去吧。”

    沈妤朝老夫人行了礼,缓步走出鹤寿堂。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面哗啦一声,似有瓷器破碎,隐约还能听到老夫人的怒骂声,“大房现在只有延卿一个男丁,以后大房的基业自然要由他继承,你这蠢妇若是在多嘴多舌,便去家庙里关着吧!”

    沈妤脚步一顿,抬眸望向盛延卿。正好与他目光对上。

    盛延卿面沉似水,丝毫没有因为老夫人刚才的话露出喜悦之情,反而对沈妤道:“大嫂好算计。”

    “二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妤故作不懂。

    “今日香林茶的新旧掺混之事是你揭露的吧?还有事后的处理方案,也是你猜着老夫人的心思说的。沈妤,你究竟要做什么?”

    风起了,沈妤额前发丝浮动,遮住她眼中的兴味。

    “新旧茶事关盛府前途,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放任不管。至于处理方案……二爷不也认为,我说得有理么?”

    盛延卿俯下身子看她,如同狩猎者盯住了自己的猎物般,极赋侵略性。

    “是这样么?”

    沈妤望进他的眼睛,反问道:“不然呢?而且,今日之事,不也在二爷的谋划之中么?”

    两人对视片刻,盛延卿率先移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沈妤深吸口气,往扶云居走去。

    盛延卿好厉害的一双眼!香林茶的事,盛延卿早就知晓了,只不过是被她占了先机而已。

    他说的不错,刚才的处理方案确实是她忖度着老夫人的心思说得。

    老夫人将桂全送官,便是不准备私了这件事。茶庄管事进了官府,盛家“新旧茶”之事还能瞒多久呢?

    若是不破财保名声,这件事便会成为沈家拿捏盛家的把柄,盛老夫人算计人心一辈子,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况且,若是“新旧茶”混卖,又怎能显得出她这辨茶的本领呢?

    沈妤望着扶云居的匾额,缓缓露出个笑。

    她也只是,想在这个波诡云谲的盛家活的好一些罢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按照老夫人的吩咐去了盛氏茶坊。

    刚进去便看到几个管事围着盛延卿扯皮。

    “二爷,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个月的账一分钱都没收回来,若是再将茶叶销毁一批,茶坊里的伙计都得喝西北风了!”

    “就是!您一来,二话不说就要换管事,说来我们也算为盛家卖了一辈子命,您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把人打发了啊!”

    “您别说咱们不给您面子,就是大爷在这儿,也得讲规矩不是?要不咱们干脆去老夫人跟前评评理,看老夫人是不是那种对忠仆用完就扔的人!”

    沈妤驻足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是盛延卿要处置当初和桂管事一起做假账的人。

    去年茶叶明明没涨价,进价却高了两成,分明是铺子上和庄子上里应外合,坑盛家钱财。

    只见盛延卿坐在堂中,对那群管事的抱怨无动于衷。手上一杯清茶,袅袅散着香气,偏生让这群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众管事面面相觑之时,他放下茶盏,淡淡地说道,“规矩?盛家的规矩何时是底下人能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原本我也看着几位管事在盛家做事多年,不欲追究。但是若是几位非要不顾脸面,那不如就查一查是不是真的是忠仆。要是真查出来不干净,也别怪盛家不讲情面。”

    此话一出,几位管事顿时变了脸色。

    沈妤站在那儿偷听了一会儿,只觉得盛延卿这一招恐吓用得真好。这群倚老卖老的人,怕得就是主家深究了。

    她理了理裙摆,走了进去。

    “大嫂。”

    沈妤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姓陈的管事哭天抢地地跪到了沈妤面前,摆出一副受到天大冤屈的样子,“大奶奶,您可要给小的们做主啊。大爷才刚过世,二爷就急着将我们这些老人给换了啊,这分明是有私心啊!”

    沈妤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那名管事,沉声道,“私心?二爷是盛家的二爷,自然是一心向着盛家的,能有什么私心。倒是你们,既然如此忠心于我夫君,为何还要如此闹腾得让他在地底下不得安宁?”

    几位原本以为来了救星的管事们纷纷一滞。

    那陈姓管事顿时面露不满道:“大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跑来茶坊做什么?”

    沈妤一笑,反问道:“那你方才还朝我求救?我也是奉老夫人之命行事,陈管事若是又别的什么想法,不妨去同老夫人说说?”

    老夫人丧夫后便撑起了盛家茶坊,在茶坊之中很有些权威。

    沈妤见他不再说话,才继续道:“二爷是盛家的主子,也是盛家茶坊今后的掌事人,怎得他要处置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还不行了?口口声声衷心为盛家,可去年进价高出两成竟无一人来回话!不知道那些多出的钱落尽了谁的口袋里?这些靠着卖主家换来的钱财,花着可还安心?!”

    她语气越发凌厉,说得下首管事俱是低头。

    眼看大局将定,另一陆姓管事跳出来道:“大爷尸骨未寒,大奶奶就这样一心偏帮别的男人,不知大爷在天有灵看到了会如何想?”

    “会如何想?”沈妤目光如电逼视他,“我夫君那般光风霁月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陆管事心理这些蝇营狗苟的!我入了盛家的门,便是盛家的人,如今我二弟受到外人刁难,我自当仗义执言!这也是为了大房的上下和谐,为了盛家的百年基业,若是夫君在天有灵,不知如何欣慰!”

第九章 沈淮安回来了

    那陆管事还要说话,被匆匆赶来的谢长里截断:“奉老夫人的命令,今后盛家茶坊一应事宜均交由大奶奶和二爷,凡是不服管教者,俱是盛家茶坊不容之人,还望另谋高就!”

    他这话一出,将那些人的气焰灭得干干净净,再无人敢说什么阳奉阴违的话。

    剩下的事便简单多了。

    盛延卿接手盛氏茶坊,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吃里爬外的管事,又订下规矩,一旦发现有人拿陈茶以次充好,直接扭送官府。

    沈妤将辨别茶叶的法子告知小伙计,亲自盯着他们辨别了一会儿,见都上了手,便径自在一旁端茶歇息了。

    过了片刻,盛延卿过来找她,亲自为她斟了碗茶,低声道:“方才多谢大嫂为延卿说话。”

    沈妤似笑非笑地接过他的茶,“不必谢我,我也只是猜着老夫人的意思办事罢了。只是,很不好意思,又抢了二爷您的风头。”

    这是拿那天的话顶他。

    盛延卿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那天的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嫂勿怪。”

    沈妤抿了口茶水,道:“在这世上,我既无亲眷,也无好友,命如浮萍一般活着,所有的图谋不过是为了能过得自在一些罢了。”

    说罢,放下茶碗,招呼在茶坊乱转的荷香:“咱们好容易出来一回,去街上转转。”

    盛延卿望着沈妤纤细瘦弱的背影,勾了勾唇。

    “大奶奶,二爷原来也不是大夫人口里的‘窝囊废’呀,你看他今日在茶坊里处理事务井井有条的样子,是藏着大本事呢!”

    沈妤倒是赞同她这话,盛延卿先前是没机会展露自己的才能,现下得了机会,腾云化龙还不是一眨眼的事?

    “所以呀,以后可别得罪二爷,要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荷香叽叽喳喳道:“我哪里敢得罪二爷?二爷那般品貌,不知道什么样的天仙才能配得起他!唉,说来当初还是二爷替大爷迎的亲呢,只可惜……”

    “荷香。”沈妤截住她的话头,轻声道,“这种话往后不可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到了,咱俩就大祸临头了。”

    荷香吓得吐吐舌头,捂住自己的嘴。

    沈妤回头看了眼盛氏茶坊,盛延卿站在门口不知在干什么,长身玉立的佳公子模样,身上却带着杀伐之气。

    这样的人,即便是出身不太好,也绝不会被埋没。

    仿佛察觉到了沈妤的目光,盛延卿忽然回过头,两人隔着半条长街遥遥对视。

    沈妤心中漏了一拍,垂下眼睫回头便走。

    暗暗提醒自己,这里是旧社会,女子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她与盛延卿,离得越远越好。

    盛家茶坊开在昌隆街,是数得上来的热闹地段,一路上的小摊琳琅满目。

    沈妤上一世没有逛过庙会,现下看什么都稀奇,指着吹糖人的摊子道:“你看,他连凤凰都能吹!”

    荷香顺着看去,果然见那手艺人不多时便吹出了个活灵活现的大凤凰,道:“大奶奶想要这个?我去买!”

    沈妤还没来得及说话,荷香一扭身便跑过去了。

    她只好含笑站在原地等荷香。

    “沈妤,你让我好找。”

    沈妤只觉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强硬地将自己按在了巷角,“胆子变大了,嗯?”

    她抬起头,拉住她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剑眉星目英姿勃发,只是眉眼间带着阴郁疯狂,让人有些害怕。

    “竟敢趁着我不在嫁给盛延茗那个病秧子,沈妤,你很好!”

    “这与你何干?”沈妤垂下眼睫,心里头却忍不住抓狂,这位大哥又是谁?

    那人见她这幅冷淡模样,冷笑几声,道:“与我何干?沈妤,你以为你躲到盛家就能逃出我的掌心么?盛延茗连洞房都没撑过便死了,又能给你什么庇护?”

    沈妤咬了咬牙道:“纵然这样,我也是盛家的大奶奶。”

    那人狠狠地握住她的手腕,如同阴毒的蛇在她耳边吐着信子:“是么?那我们就走着瞧吧。迟早有一天,你,盛家,都是我的。”

    沈妤心中一片惊骇。

    原主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她不愿惹事,使劲挣开他的掌控,往巷口跑去。那人紧跟其后,大步流星追上来。

    “大嫂。”

    盛延卿忽然出现在巷口,不着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沈淮安,你想做什么?”

    那人见沈妤躲在盛延卿身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讥笑道:“盛延卿,怎么,你大哥死了,就轮到你护着他的女人了?”

    盛延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道:“你当别人也与你一样?”

    沈淮安脸色极是难看,恨恨地盯了沈妤片刻,扭头离开。

    “大嫂还好么?”

    “我没事,只是你怎么会在这儿?”沈妤惊魂未定,却不得不掩饰平静。方才那一幕,没被他看到吧?

    盛延卿看了她一眼,那记眼神透露着方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然而,他并没有提到,只是淡淡地说,“路过。”

    沈妤悄悄松了口气。

    荷香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大奶奶,你没事吧?”

    沈妤将自己红肿的手腕藏进袖子,淡声道:“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荷香看了一眼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盛延卿,咬着后槽牙道,“大爷这是要做什么!您都已经被他逼得情愿嫁进盛家守寡了,他难道还想……还想……这种不顾伦常的事情,他怎么能做得出来!”

    语言间,几乎要难过得哭出来。

    沈妤顿时了然,这个沈淮安与原主之间许是有什么过往。才让好端端一个姑娘家,为了逃离虎口,跳进了狼窝里。

    荷香怕她难过,保证道:“您快别多想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人快步跟上盛延卿,只见他停在一间盛家茶铺门口,看着一对父子正局促地站在柜台前,等待着茶铺掌柜的定价。

    “这,这不是我们瞧不起人,只是您这……确定是茶叶么?”掌柜的为难地说道。

    怎么看都是草叶吧?

    沈妤凑过去,只见那对父子摆出的茶叶还未炒制,约莫一指长,如韭叶粗细,色泽沉碧泛红,确实很像野草。

    可沈妤一看眼睛便亮了,连忙捏起一条细看,还挑了片小的放进嘴里嚼了嚼。

    “到底收不收俺们的茶叶啊?这回收的可不多,禁不起这么吃的。”年纪大些的见沈妤吃茶,不由嘟囔一句。

    沈妤咽下茶渣,一锤定音道:“收!掌柜的,拿三块钱来。”

    “三块?!”

第十章 救命之恩

    掌柜的与那对父子下巴都砸到柜台上,看着这位大奶奶不知如何反应。

    沈妤微笑,先对那对父子说:“十两银子买的可不只是这回的茶叶,您还得告诉我们,这茶叶长在什么地方。”

    那对父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些钱,早就懵了,一回神连忙道:“俺说,俺说,这茶就长在城北青阳山背阴处。”

    掌柜的还有些懵,拿不定主意地看向盛延卿。等盛延卿点了头,这才将银子拿了出来。那两人收了钱喜滋滋地走了,剩下沈妤对着一茶铺呆若木鸡的人。

    盛延卿捏起片茶叶,笑了笑,“大嫂可是认出了这茶叶?”

    “二爷不也认出来了么?”沈妤抬眼瞧了他一眼,心下冷哼,这位二爷还真是爱装大尾巴狼。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捏起片茶叶,指给他们看:“这是‘翻云龙’,是前朝记载的一种茶,我还道失传了,竟然长在青阳山上!”

    “大奶奶,您这可确定?”别走了眼白费了三块钱吧?

    沈妤见他们不信,叫荷香端一杯滚水来。

    将这“翻云龙”往滚水中一放,韭叶似的茶登时如腾云驾雾的龙般翻腾起来,不过须臾便将一杯水浸得如血般透红。

    浓烈的香气也随之挥发出来,茶铺里品茶的几个客人纷纷询问是在泡什么茶。

    “‘翻云龙’是少有的不用炒制的鲜茶,只需在水里一滚,便能芳香四溢。更妙的是茶汤馥郁色泽如红玉,入口回甘,妙极!”

    沈妤也有些激动。

    她只在老爷子给的书里见过这种茶,谁知道竟然能摸到实物!

    浓郁的香气吸引了一大批客人过来,有人听说是“翻云龙”竟开到一百两银子要买他一两。

    沈妤却不肯卖,只道改日开品茶会邀请各位来品尝。

    那些茶客意犹未尽地离去,还有几位买了许多别的名贵茶,问能不能多少给一些“翻云龙”。

    掌柜的乐的眉开眼笑,拨弄着算盘直夸大奶奶英明!

    “大嫂准备如何处置这翻云龙?”

    沈妤愣了一下,“二爷心中不是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要问我?”

    她不知道盛延卿是如何想的,但是直觉告诉她,盛延卿绝对会把握住“翻云龙”这个好机会。

    盛延卿负手而立,淡笑道,“延卿想听听大嫂的意见。”

    沈妤有些无奈,心知盛延卿这是故意要摸她的底,便也不藏着掖着了,“二爷接手盛家茶坊后想必也发现了茶坊现下的问题。盛家茶坊开了这些年,名气算是有了,也养出了一大批熟客,只可惜,在真正的茶客眼里,盛家茶坊只能算是个二流茶铺。”

    说完,她抬头看了盛延卿一眼,只见他眉目未动,瞧不出喜怒来。

    想了想,沈妤问道,“二爷觉得,我说得可对?”

    盛延卿手指在桌子上点了两下,道:“正如大嫂所说,自我父亲去世后,盛家茶坊便开始走了下坡路。如今在整个清水县,并非盛家一家独大,你们沈家便是一个劲敌。”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往沈妤脸上一掠。

    沈妤撇了撇嘴,这人,是在意指她也姓沈?

    “我是觉得,一个茶铺,立身根本还是在‘茶’上,要么是百姓茶庄,只卖些寻常茶叶,靠销量取胜;要么是老餮推荐,里面奇珍异宝,靠珍奇取胜。可盛家茶坊现在却两头不占,虽然量大,可利薄;虽有珍品,可不够奇。二爷,可得想想办法呢!”沈妤端着姿态,把皮球又给踢了回去。

    而盛延卿却是并没有再与她打太极,脸上露了一丝笑意,透着志在必得的意味,“这事好办,大嫂不是寻到了这翻云龙?那我们便开个品茶会,只邀请京城里会品茶爱品茶的老茶客。如此一来,大嫂所说的,我们盛家茶坊皆占齐了。”

    沈妤被他脸上的笑意晃了晃,竟是觉得心头一颤。她原也是这样想的,没想到盛延卿竟然跟她想到一起去了。这么想着,当下又有那么丁点的不开心,这人分明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却还要故意试探她。

    另一边,盛延卿说完,便起了身,吩咐人去套了马车。

    沈妤这才堪堪回过神来,“二爷要去哪儿?”

    “我想去青阳山看看。”

    沈妤犹豫了一下,提了要求,“我也要去。”

    半个时辰后,沈妤坐在车上,望着窗外流动的风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青阳山风景如画,却因为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来。沈妤同盛延卿下了车,一道往山上爬去。青阳山虽不高,可爬上顶峰还是耗费了两个多时辰,沈妤累得脚疼,这旧式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当真是娇弱得可以。

    沈妤一边腹诽,一边移动着脚步。忽然,脚下踩到石子,整个人向后倒去。

    沈妤顿时心下一惊,此处都是山坡,这么一滚怕不是要完?就在此时,一只手朝她的背后推了一下,她稳住了身形,而身后的人却是因着地上太多的石子,向山体一侧的悬崖倒下。

    沈妤下意识反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牢牢勾在崖边的树上,两人便如同倒挂金钩般坠在悬崖边。

    “你放手,你拉不住我的。”

    盛延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沈妤握的更紧,“你别乱动!我不会松开的,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掉半条命,盛延卿,你不许松手!”

    盛延卿看着女孩因吃力涨红的脸颊,心中一片柔软。

    “大嫂,松开吧,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沈妤固执地不愿松手,反倒是扯开了嗓子喊,“救命啊!救命啊!”

    本就跟着一同上山的几名盛家下人听见喊声,连忙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拉了上来。

    沈妤的胳膊已经完全麻了,她使劲儿甩了甩,疼得小脸皱成一团。

    出了这样的事情,沈妤自然不再被允许上山,只能灰头土脸的回到马车上。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帘子被人掀开了。盛延卿坐了进来,“多谢你相救。”

    沈妤耸了耸肩,“应该是我谢你才对,明明是我连累了你。而且,若是刚进你盛家的门便‘克’死了你们兄弟二人,那我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她的直白让盛延卿抿唇一笑,“我之前……想错了你。抱歉。”

第十一章 达成同识

    沈妤顿一顿,玩笑般道:“您之前怎么想我?”

    沈妤问了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

    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盛延卿还能怎么想她?无非是贪慕荣华富贵的势利眼罢了。

    马车在盛家门前停下,沈妤下了车,正准备往里走,只见盛延卿停住脚步,静静望向她。

    月光下,男人如墨的眼眸越加深邃,如同装着浩瀚星空。

    “我一直以为,你进盛家,另有所图。”盛延卿低醇的声线流淌在夜色里,让人熏熏然陶醉。

    沈妤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大约是月色太美的缘故,鬼使神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另有所图?”

    话一出口,才觉着里头的意思有些暧昧,静默一瞬之后,补救道:“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

    说罢,抬步前走去。

    盛延卿却没有跟上来,他落后两步,看着沈妤的背影出神。

    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养在沈家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第一次见面便是兄长大婚时。兄长旧疾复发,连床都下不了,家族责令他代兄迎亲。

    而在新房乱起来时,他看见了自己掀掉了盖头的沈妤。灼灼嫁衣映着一张欺霜赛雪的脸,乌发之下,她眉眼妖丽的让人心惊。

    夜里,沈妤躺在床上时倒没有想今日坠崖的事,而是在琢磨那个怪异的沈淮安。

    盛家大爷身体不好之事人尽皆知,原来的沈妤宁肯进盛家守活寡都不愿意与沈淮安有什么瓜葛,今后见了这人,怕是要多几分防备了。

    第二日老夫人特意派人嘱咐沈妤,叫她今日晚些去茶坊,好好休息。

    沈妤难得清静,带着荷香去花园转,正巧遇到了三奶奶,许馨。许馨是二夫人的大儿媳妇,也是盛家三爷盛延伟的妻子。

    这会儿的她,穿了一身略显宽松的旗袍。听说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但是看起来身子却瘦的怕人,仿佛一把风就能吹倒似的。

    沈妤上前与她说话,免不了多问几句,许馨神色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

    “弟妹有了身孕,应该多吃一点,对孩子好。”

    许馨依旧是冷淡的模样,丝毫没有孕妇提到自己孩子时的幸福喜乐,只是道:“多谢大嫂。”

    两人之间安静的让人尴尬,沈妤只想赶紧找个借口离开。正纠结着,有个小厮跑来,道:“大奶奶,二爷在二门上等您,说今日与您一起去茶坊。”

    “哦,我马上过去。”

    沈妤松了口气,总算能找个由头开溜了,于是表现出对去茶坊的极大热情,喊了荷香便往外走。

    刚走出几步,却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只有许馨冷冷地盯着自己背影出神。

    沈妤心中疑惑,不知她为何这样。

    到了茶坊,依旧是那班人。前几日因为“翻云龙”的事,茶坊里一些人已经服了她的管教。可仍是有几个老骨头念着旧礼,觉着她这种寡妇就该关在府里一辈子不出门。

    沈妤进茶坊的时候还听到那人说:“啧,从未见过这种年轻夫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寡妇门前是非本就多,还不知避讳,沈家竟是教出这样的女子来。”

    沈妤望去,见是个姓孔的管事。

    她这次未当作未听到,径直过去,道:“孔管事今日倒早。”

    孔管事没料到沈妤会过来同他搭话,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大奶奶早。”

    “我还道孔管事来这么早是想替茶坊多做些事,却不想原来是过来嚼舌根的!”沈妤讽刺道,“那些没见识的话我只当只有无知妇人才会说,没想到孔管事这般有见地的人,也如长舌妇一般,信了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鬼话。我瞧着倒不是是非多,而是有些人心中鬼多,所以看谁都是邪肆。却不知别人都是光风霁月一般,只有他自己,一脑子的阴私之事,臭不可闻!”

    这孔管事不知是今天脑袋里塞了浆糊还是真的当自己高枕无忧了,见沈妤跟她说话,而且说的那么不好听,脸一拉,鼻子一抽,哼哼了两声接道:“非是旁人心中鬼多,而是苍蝇不叮无缝蛋。大少奶奶,您这几日跟二少爷同进同出的,旁人就算是光风霁月也难。”

    “让我跟二少爷一起来茶坊的是老夫人,你若是觉得此事不妥,可以去找老夫人说话。”沈妤也不恼,笑了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盈盈看着孔管事,“只是一件事,孔管事若是心中没有阴私,那账面上的钱,你可能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沈妤这么一提醒,孔管事顿时汗如雨下。

    老太太可也是守寡之后接手了家业,让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话飘到老太太耳朵里,他可真落不着什么好处。

    孔管事的冷汗还没出来,又被沈妤后面那一句给激回去了。

    这几日一直在查账面上的钱,不少人都胆战心惊。孔管事原本是府里的,今年春才调到茶坊中来,这事儿原本也算不到孔管事身上。

    可是,孔管事的手也不是干净的,虽说事情不大,在这个关节口上,怕是没有什么法不责众的道理。

    “二爷?”沈妤见盛延卿从里面出来,招呼了一声,“新旧茶的分拣还没利落,这里,就交给二爷了。”

    这分明是把坏人给了盛延卿去做,沈妤还做的如此不露痕迹,让盛延卿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神微转,面上却如古井,一点波痕都没有。

    “好。孔管事,跟我这边来。”

    经了昨天一天的分拣,已经有了不少成品出来。

    沈妤简单看了一下,无奈的坐了下来。

    分拣陈茶和新茶更多的是一个经验积累的直觉,这帮伙计虽然在茶坊工作的时间不短,却也不能算是经验丰富,分拣过的茶叶并不是完全的泾渭分明。

    “荷香,先把这些分拣过的送到那边廊下。”沈妤指了指东边的回廊,让荷香先把这些茶叶放过去,然后自己则去了分拣的那些伙计跟前。

    巡视了一圈,沈妤对众人的水平也了然几分,挑了几个手脚利落的指派到东边回廊下之后沈妤就看到盛延卿自己过来了。

    “打发了?”沈妤浅笑,冲着盛延卿招呼。

    盛延卿点头,“孔掌柜毕竟是祖母指派过来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大嫂跟我一起去祖母那里说一下了。”

    “好。”沈妤点头,刚转身去帮忙分拣茶叶,就听盛延卿在她背后说道。

    “茶叶的分拣是个细致活,既然旁人做不了,只能多劳烦长嫂几日。今早,祖母传话,若是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他老人家讲。”

第十二章 过继儿子

    这里人数众多,除了在庭院中分拣茶叶的伙计还有前后厢房里的管事,盛延卿这话,显然不是说给沈妤的。

    “多谢祖母照拂,不过鸡毛蒜皮的小事,自是不敢劳烦祖母。”沈妤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二弟且去忙吧,等晚上一起回去。”

    盛延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里间的厢房。

    沈妤指派了几个伶俐的伙计把茶叶第二次分拣之后,也拿了一筐跟荷香一起在廊下帮忙。

    早一日分拣干净,才能早一日还盛家一个清明。

    这一忙就忘了时辰,等到沈妤跟盛延卿回到盛家的时候,盛家众人都已经用过晚膳,在寿鹤堂里陪着老夫人说话。

    因为那日的大火,嘉禧院已经化为灰烬,在老夫人的做主下,沈妤就跟盛延茗的灵位一起迁到了扶云居。

    沈妤先回扶云居梳洗了之后才去寿鹤堂给老夫人请安,在门口,沈妤碰到了刚好梳洗完的盛延卿。

    冲着他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一屋子的女人,盛家的三代。沈妤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是大宅门里的孤苦伶仃的女人。除了许馨以外,大房二房全是守寡的女人。

    长辈里,除了二夫人穿着时新的旗袍以外,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颜色深沉的裙褂,将身段都掩住了的。

    沈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嫩黄色的裙褂,一点也不像是个寡妇。

    看到两人进来,老夫人笑吟吟的问了今日的事情,盛延卿一一答了,老夫人心中有数之后没有多插手什么,就把话头转到了沈妤身上。

    “孔管事的事情我知道了,今儿个她媳妇跑到我跟前哭了一鼻子,我就说你们两个都是看着稳妥的孩子,绝不会行差踏错,原来是这么回事。”

    屋里的西洋钟发出滴哒滴哒的声音,有下人过来,用洋火点了屋里的灯。

    老夫人冷笑一声,扫了大夫人一眼,“这是打量着我老了,好糊弄了?”

    “大伯母何必生气,孔管事不是已经发落了么。倒是我看着,这两个孩子往这一站,倒是郎才女貌,不亏人家说一嘴。”二夫人见缝插针,接了老夫人的话头,却挤兑起了沈妤。

    “弟妹这话就不对了,天底下郎才女貌的多了去了,那个姓孔的说这两个人该在一起,那就必须在一起?他难不成是天王老子?”一直没说话的大夫人冷眼挑了二夫人一眼,居然替沈妤说起好话来。

    沈妤登时有些受宠若惊,大夫人一向是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好去给盛延茗陪葬,居然这会儿还会替她说话。

    方才进来的时候,沈妤就已经发现了这里气氛不太对,一进门,许馨的眼神就不太对,似乎对沈妤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现在,大夫人又替她说话,实在是让人觉得疑惑。

    “若是寡妇出门就是错的话,你们能有现在的日子?”就在二夫人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满。

    “大伯母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沈妤到底年轻,身边又有一个芝兰玉树一样的二郎,难免让人想歪。”

    二夫人宋宝琴连忙摇头,“咱们自己人当然相信沈妤是清白的,可是外人可未必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难道你还能给人缝上?”大夫人说话夹枪带棒,毫不客气,呛的宋宝琴翻了个白眼,一甩帕子转头不理她了。

    “大伯母,我是寻思着,所有的事端还是因为沈妤膝下无子。您想,若是沈妤有了延茗的遗腹子,谁还敢说三道四?要我说,不如寻个孩子过继到延茗底下,让他也算是后继有人。”二夫人话头一开,沈妤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

    就算沈妤是个现代人她也知道,过继宗族的孩子到她这里只是迟早的事情。只是二夫人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怎么,这么急着要给沈妤过继儿子,你是选好人了吧?”大夫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宋宝琴面皮抖了抖,扭头对老夫人道,“伯娘,我这儿确实有个人选。是延伟堂兄家的那个小儿子,叫晋熹。伯娘过去也见过的,很机灵的一个孩子。”

    沈妤忽然想到宋宝琴说的这个孩子,似乎一直在二房养着。当初那一家子人,是救了二房的大爷,后来家里人都去了,就把这个孩子养在了二房的。

    也就是说,那孩子,是等同于宋宝琴养大的。

    大夫人嗤笑,斜了一眼二夫人,脸立刻拉了下来,“你是当我死了不成?延茗刚去,你就把你养的那野小子送来抢家产,想都别想!”

    盛晋熹都十岁了,该懂的事情都已经懂了,又是在宋宝琴身边养大的,将来长大,肯定不会认沈妤这个娘的。

    这样一来,等于说是盛家大房的资产,最终落到了二房手里。

    如此司马昭之心,也难怪大夫人能忍下心头的恶心维护沈妤。

    沈妤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也就坦然了,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她一个凡人就不操心了。

    “什么野小子,那也是我好吃好喝养着的。要不是因为心疼沈妤,我还不乐意呢!”

    二夫人的无耻程度显然不是大夫人能比的,即使被拆穿了目的,还能稳坐泰山,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简直无耻!”大夫人气的手脚发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相公虽然没有一儿半女传下来,但是大房好歹还有一个二少爷。如今二少爷还没婚配,二婶就急着把孩子过继过来,未免操之过急了一些,还是二婶笃定二少爷也不会有那一儿半女?”

    大夫人绝不是二夫人的对手,老夫人又摆明了不想直接插手,沈妤也只好再得罪宋宝琴一次。

    “难怪大伯娘这么喜欢延茗媳妇,原来是个牙尖嘴利的。”二夫人冷哼一声,瞥了一眼沈妤,“你婆婆没让你开口,你就开口,这家教可真好!”

    “陶妈妈,你去下西院,请了老二家的来。”良久没开口的老夫人忽然开口,让陶妈妈去西院请二夫人的婆婆来。

    大房跟二房本就不是亲兄弟,老夫人也不好太过管教二夫人。可是,她管不了,有人管的了。

    宋宝琴的正经婆婆现在还活着,当初老夫人守寡之后,以一人之力将盛家转危为安,二房两位长辈是有目共睹的,所以这么些年来,对老夫人也是言听计从。

    虽说前几年,二房的太爷去了之后,太夫人就闭门谢客,专理佛事,可到底是自家事,她不能不管。

    一听老夫人要请了自己的正经婆婆,宋宝琴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摆手道:“大伯母,这可使不得,我婆婆不问世事多年,何必用这点小事惊动她呢。”

第十三章 给我跪着去

    “事关大房二房子嗣的事情还是小事?我倒是想问问,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婆婆的意思。”老夫人冷哼一声,脸也拉了下来。

    宋宝琴一看,连忙告罪,“大伯母息怒,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操之过急。我,我这就先走了,等下延伟就要回来了……”

    说着,宋宝琴连忙起身就走,许馨费劲的跟上。

    等到两人都消失不见,大夫人狠狠的出了一口气,瞪了沈妤一眼道:“母亲,过继的事情确实要考虑下,我看一日不定,二房就不会消停。我先把她带走商量商量,等有一个章程之后再来回禀。”

    “去吧。”老夫人摆了摆手,借着陶妈妈的手站起来道,“我也乏了,你们别说太晚,明儿个延茗媳妇还得去茶坊呢。”

    “是,恭送婆婆。”大夫人连忙起身,送了老夫人去后堂。

    沈妤一直站着,在大夫人起身之后连忙躬身行礼,在老夫人的身影落入重重帷幔之后,默默的在心里为自己叹了口气。

    出了寿鹤堂,大夫人甚至等不及回到自己院子就回手一个耳光抽到了沈妤的脸上。

    “你个不下蛋的蠢货,要不是你连延茗的一儿半女都留不住,哪儿有今日的事端!”

    大夫人早就把盛延茗的死全都怪罪到了沈妤身上,所以连带着今儿个的账一并算到了沈妤头上。

    沈妤低着头,咬了咬牙,低声认错道,“婆婆息怒,媳妇知错了。”

    “你!”大夫人一看沈妤这个样子就气炸,随手抄起廊上摆的花盆就朝着沈妤扔了过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死了算了!”

    花盆擦着沈妤的头皮过去,还是在她的头上开了口子,沈妤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一下,却被陈妈妈抓住了胳膊,“少奶奶,大夫人训话呢,你躲什么!”

    “婆婆说的是……”沈妤自然不会在这里硬碰硬,等一会儿自然就有人来解救她的。

    “嘴皮子倒是挺溜,有什么用!就凭你能保住大房的家产么,你难道还能凭空给我变一个孙子出来?贱骨头,干脆把你沉塘了事,也还我一个清净!”大夫人越说越气,刚想抬脚朝着沈妤身上踹,忽然被人拉住了。

    “大夫人,老夫人休息前吩咐我来通传一声,明儿个少奶奶还要去茶坊呢。”

    陶嬷嬷拉住大夫人的胳膊,面色非常不悦,“到底还是盛家的儿媳妇,若是有什么闲言碎语,吃亏的还是您不是?”

    “你!”生生被扼住了火气,大夫人怎么能善罢甘休。

    可陶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大夫人又无可奈何,最终只恨恨的看了沈妤一眼。

    “给我去祠堂跪着,不跪够两个时辰,不许出来!”

    丢下这么一句,大夫人扬长而去。

    荷香连忙把沈妤扶起来,一边掉眼泪一边说道,“大少奶奶这是倒了什么血霉,摊上这种事儿。”

    “多年媳妇熬成婆,大少奶奶快去吧。”陶妈妈话里有话,轻轻推了荷香一把,让她们快点去祠堂。

    沈妤听出陶妈妈的那句话是让自己隐忍,在这种环境下,便是沈妤不忍也不行,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是你一步错,就会死无全尸的时代。

    “少奶奶,你说陶妈妈会不会……”荷香忽然琢磨出来什么,忍不住惊呼。

    “知道就行了,走吧。”沈妤堵了荷香的嘴,一前一后进了祠堂里跪着。

    现在是戊时,两个时辰后是子时,也就是说,她十二点之前还是可以睡觉的。

    早跪完,早睡觉。

    荷香见沈妤如此不当回事,心头的火冒了冒,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悄悄去房里给沈妤拿了两个垫子。

    等到子时,沈妤从祠堂出来,远远看见门口的树下走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谁在那里!”

    “是我。”盛延卿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两个药瓶子。

    “你在等我?”沈妤讶异了一下,没想到盛延卿会在这里等着给她送药。

    “这两株桂花树是盛家先祖种下的,现在还不到桂花盛开的季节,可是夜里却有凉风习习,赏月乘凉都是一个佳处,你为何断定我是在等你?”盛延卿的眼里有一抹难以觉察的浅笑。

    “哦,你在给桂花树上药。”沈妤在心里呵呵了一下,“二少爷既然不是等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妤说完就走,盛延卿摇了摇头把药瓶交给荷香,转身欲走,就看见不远处的长廊下站着许馨。

    许馨几步走到盛延卿跟前,眼睛里含着情意,“你还记得桂花树!”

    隔着衣服,盛延卿感受到了许馨的颤抖,却不为所动。

    “你一定还记得我对不对!当年在城东的那棵桂花树下,你给了我一个玉佩,你还记得么,你还记得么!我,我……”

    许馨越说越激动,月光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她越发的脸色如纸。

    “我不记得了,你是三弟的妻子,便做好你的三少奶奶。”盛延卿一根根的掰开许馨月的手指,将她推开,丝毫不关注她眼中的崩溃和绝望。

    “不,你不是,你不是这么绝情的人!”许馨颤抖着摇头,见盛延卿要走,连忙快走几步,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子。

    盛延卿挺住脚步,转了转身,看着许馨。

    “当年的事情,今夜的事情,从来都是你一厢情愿,你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不是我执迷不悟,是你早已变心!是不是沈妤?我看到你给她送药!你是不是爱上了她,是不是!她是你的大嫂!”

    许馨的眼中闪过一抹疯狂,手上也松了力道,“她果然是个贱人!”

    “不可理喻!”盛延卿早就不想跟许馨纠缠,一甩手快步走去。

    许馨追了两步没追上,脸上一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妤刚到扶云居门口,就看到了站在正门口,面色如鬼的许馨。

    “这大半夜的,弟妹找我有什么事情么?”沈妤并不知道许馨跟盛延卿两人之间的纠缠,见她身子不爽利,连忙让荷香把她往里面让,“快进来坐吧。”

第十四章 快管管这些下人

    “不必,我嫌脏。”许馨冷冷的丢了这么一句,“我来是想提醒大嫂,可要对得起盛家的三座牌坊。”

    怎么着,这是她还没申请,许三少奶奶就要给自己安排上了?

    沈妤向来不是什么好性子,见许馨这个样子也冷笑道,“若你想要第四座,我可以帮你!”

    许馨见沈妤竟然如此不客气,本想回敬她,却见谢长里低着头走了过来。许是忌惮谢长里,许馨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扶云居的门口。

    “大少奶奶,三少奶奶这是?”谢长里也看出了这是许馨,疑惑她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沈妤摇了摇头,也疑惑许馨这莫名其妙的恨意从哪儿来,“谢管家,三少奶奶跟二少爷认识么?”

    不是沈妤瞎猜,而是盛家如今囫囵的男人也就盛延卿一个了,旁的许馨应该是看不上才对。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听说,三少奶奶新婚夜里哭着喊着说自己要嫁的是二少爷,不是三少爷。为了这事儿,还闹了一场呢。”谢长里寻思沈妤也不是外人,也没瞒着她。

    “原来是这样……”沈妤了然,忍不住开启了脑补模式。

    按照惯常套路来说,应该是许馨喜欢盛延卿,谁知道阴错阳差嫁给了盛延伟。

    可是这可是民国,不是二十一世纪,结错婚了离婚重来就行。所以,许馨只好闹了一场之后被二房强势镇压,屈从了。

    许馨这个样子很显然是没有对盛延卿死心,难不成得不到就要把怒气转移到她身上?

    沈妤打了个寒蝉,赶紧岔了话题:“这么晚了,谢管家来这里可是长辈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吩咐,让小的等着大少奶奶出来之后给大少奶奶送些药膏。”谢长里笑了笑,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递给荷香,“这是老夫人那里拿来的,活血化瘀最好。用法我已经写在了这个纸条上,荷香你识字吧?”

    “认识,多谢管家了。”荷香一喜,谢过谢长里之后接了东西,眼神灼灼的看着沈妤。

    “举手之劳,我就先走了。”谢长里笑了笑,临走前不忘叮嘱沈妤,“明日少奶奶可以晚一些直接去老夫人那里,当着老夫人的面,大夫人也不敢太过造次。”

    沈妤知道谢长里这是好意,谢过了之后目送他离开。

    第二日一早,沈妤醒来的时候听荷香说盛延卿今日有事,要去山上看茶树,所以就不去茶坊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为了看茶树还是避免跟沈妤同进同出。

    “行吧,那我们自己去。”沈妤是不想在家呆着的,不然谁知道大夫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整她。

    以前,沈妤觉得电视剧里面的奇葩婆婆已经很可恨了,如今看到大夫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更让人绝望的是,她还不能反抗。

    刚到茶坊,沈妤就看到盛延伟从里面出来,顿时有些疑惑。

    这么早,盛延伟来这里做什么?

    这几日观察下来,沈妤并不觉得盛延伟是一个勤奋工作的盛家少爷。相反,盛延伟的风评并不好,据说他是吃喝嫖赌抽什么都做,否则也不至于会为了娶个媳妇还得冒用盛延卿的名号。

    “哎呦,大嫂来了?”盛延伟看到沈妤的马车,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大嫂可算是来了,这茶坊里的人忒不懂规矩,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什么风把三弟吹来了?”沈妤一边下车,一边跟盛延伟打招呼。

    无事不登三宝殿,盛延伟此番到这里,绝对没有好事儿。

    就在两人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呼呼啦啦的从茶坊里面跑出来了两三个伙计还有管事。

    “三少爷,您且等等,等我们跟老夫人回禀了再给您拿。”刚上任的刘管事见盛延伟还在门口没走,沈妤又来了,悄悄松了口气,拉住盛延伟苦口婆心的说道,“三少爷,您拿了钱是潇洒了,我们却遭殃了。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就是把我们这些老骨头卖了也赔不起这么多钱啊。”

    “怎么回事?”沈妤借着荷香的手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往茶坊里面走,同时示意伙计们把盛延伟给拉进来。

    这么大庭广众的,难道要白给人看热闹?

    伙计们齐心协力把盛延伟给拉回了茶坊,这一路上的空挡里,沈妤已经听管事们说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一早,盛延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直接就来了茶坊,借口去进货,要从账面上拿钱。刘管事刚上任,一时间并不知道盛延伟负责的究竟是哪个单子,说要查一下,耽搁一小会儿。

    就这么一小会儿,盛延伟都不愿意等,直接从装钱的匣子里面随便抓了一把就要往外走。刘管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两三个伙计去追,可是盛延伟又不是旁人,他也不敢真的拉拉扯扯的伤了金贵的少爷,心里苦的堪比黄连。

    好在沈妤这个时候来了,刚好把盛延伟给堵住,让他才堪堪松了口气。

    “三弟着什么急,如今茶坊里虽说有些乌烟瘴气,但是查个单子也不过是须臾的功夫,怎么这么点时间就等不了了?”沈妤笑盈盈的在上座上坐下,看着盛延伟道。

    眼瞅着自己就要跑出去,却被沈妤给拦住,盛延伟自然是心情不好。

    却见她笑意盈盈,声音温软,只当她是个好拿捏的。他吊儿郎当的寻了个椅子坐下,哼哼两声吩咐道:“那还不快去!”

    刘管事连忙去后面查单子,一盏茶之后刘管事扶着眼镜颠颠的跑了过来,面色有些犹豫。

    “说,是不是有我要做的单子!”盛延伟看着刘管事手中拿了一个单子,哼哼两声抱着胳膊问道。

    “回三少爷的话,确实有。”刘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盛延伟,又看了一眼沈妤,却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不就完了么,非得浪费这么一回事儿。大嫂,不是我说你,妇道人家就是胆小,若是这一会儿的功夫,那茶叶卖给了别家,可别怪老祖宗说你。”盛延伟站起身,一抖衣摆就要往外走。

第十五章 这钱你怕是拿不走

    “慢着!”沈妤有些不满,却没表现出来,只让盛延伟等一等,“既然有单子,三弟又要正经的去进货,我自然是没理由拦着的。只是三弟方才胡乱抓了一把,只怕也不清楚自己带了多少音量。”

    “倒也是!”盛延伟一听,顿时觉得沈妤怕是要再多给他一些音量,连忙从怀里把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劳烦掌柜给称一下,今早我看的那批茶,怕是没有一百两买不下来的。”

    他这几日听闻了不少关于沈妤的事情,以为她是跟老祖宗一样是个铁血手腕的,现在看来,沈妤不过是个纸老虎。跟下人跟前耀武扬威,在正经的盛家人跟前,还不是个哈巴狗?

    哼,她还算聪明,知道自己是要仰仗谁的。

    “稍等等,刘管事把单子拿来给我看下。”称钱的事情,不劳烦刘管事去做,指派了一个小伙计去把钱拿走,沈妤伸手要了刘管事手里的单子,“还劳烦管事把这单子上的时间之后,三少爷取钱的记录都给拿出来瞧瞧。”

    这几日,沈妤早就发现了账面上钱亏空的事情。这其中,除了管事的贪墨之外,还有就是盛延伟私自来这里支取银两。这几日林林总总算了下,短短半年,盛延伟就支取了一千两有余。

    如今,盛延伟还要在账面上支取钱,沈妤既然撞见了,那就不能不管。

    若是前日,沈妤还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发生了昨日的事情,沈妤自然也明白了老夫人的几分心思。

    老夫人一手做下来的家业,自然是只想给自己的儿孙的。二房虽然是盛家的二房,却跟大房的关系到底差了一层。

    老夫人的相公跟盛延伟的爷爷是兄弟,大夫人跟二夫人也不过是堂妯娌,盛延卿跟盛延伟更是远了几分的堂兄弟。

    这样的亲戚,若是安分守己,老祖宗未必不想养着,算是全了几分亲戚情面。可若是他们不安于室,老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

    再加上,昨天宋宝琴的事情刚闹出来,这个档口要是再对盛延伟放纵,只怕茶坊上下都会以为,大房死了嫡子就真的能任人拿捏了!

    盛延伟一听要去看以前的账目顿时有些慌了,不过转念一想,先前的那些人只怕也没记多少,便又悄悄放下了心。

    见盛延伟这个样子,沈妤微微一笑,只低头去看那单子,没说什么。单子是三个月前的单子,主家是城东的悦然茶楼,要十斤毛尖,十斤武夷大红袍,十斤龙井,十斤六安瓜片,总价不过二百多两钱,交货的时间是这个月底。

    如今已经到月中,如果沈妤没记错的话,如今库房里的存货,怕是没有这么多。想到这里,沈妤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盛延伟一直在悄悄观察沈妤的表情,见她一会儿轻笑,一会儿皱眉,那心情也是随着一起一落,急得他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找个机会赶紧出去。

    可是,他又舍不得马上要到手的钱。

    就在沈妤把看完的单子放到手边的时候,刘掌柜已经拿了盛延伟支取音量的记录过来,沈妤仔细看了一遍,拨了拨算盘算了之后抬头看着盛延伟道:“三少爷,今儿个这钱,只怕你是拿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盛延伟一听顿时气了,站起身子就朝着沈妤这边走了过来。

    有利落的伙计赶紧把他隔开,开玩笑,这可是大少奶奶,要是三少爷在这里把大少奶奶打破了头,他们一样没办法交差。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但是这盛延伟委实不算好男。

    “盛家是大户人家,又是商贾之家,不管做事还是做人都有一个章程。”沈妤笑了笑,好似对盛延伟的威胁并不放在心上,“悦然茶楼的单子统共不过二百多两钱的单子,但是三少你前前后后少说也拿了小一千两出去,而库房中的茶叶却一点都不见多,我且问三少爷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不过是我们盛家买来冲喜的一个丧门星,好好做你的寡妇就行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盛延伟恼羞成怒,没想到竟然被沈妤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给耍了。

    “我是盛家大房买来冲喜的媳妇,堂堂正正拜了堂的大少奶奶。至于盛家茶坊,本就是老祖宗一手做出来的,是大房的茶坊,我大房的儿媳妇管了大房茶坊中的事情怎么也碍着三爷了?反倒是三爷,你无凭无据毫无缘由的来茶坊拿银两,走的是哪门子的道理!”撕逼这件事情,沈妤从来没怕过谁。

    更何况,昨天她就已经对盛家二房非常不满,今儿个还纵容了盛延伟,那还真是个棒槌!

    “呸,家雀尾巴插画纸,装什么凤凰呢!你不过是被老祖宗委任过来挑茶叶的一个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我告诉你,今儿个你要是不把钱给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盛延伟发了一通火,见沈妤竟然毫不在意,竟然发了狠。

    “我吃的是大房的米面,用的是大房的用度,你给我什么果子吃?”沈妤冷笑,看着在那里上窜下跳的盛延伟,“今儿个钱你还真拿不走,若你不爽,大可到老祖宗跟前告我的状,我且看看,老祖宗是帮谁!”

    反正沈妤手里有凭有据,就算是老祖宗问起来,她也不怕。

    盛延伟见沈妤这么坚定,身边又有伙计们堵着,眼瞅着捞不到好处,气的一边骂一边往外走。

    “鸠占鹊巢的老母鸡,给你个鸡毛就当令箭了,你且等着老祖宗来那你是问!”

    “我可是盛家正正经经的三少爷,你苟且得了一个大少奶奶的名头就来我这里耍威风,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味儿都没尝过,就给老子甩脸色看,今儿个算你能耐,当心有一日落我手里,让你生不如死!”

    盛延伟越骂越难听,沈妤脸一拉,抬脚出去,却见盛延伟已经噤了声,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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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茶香盛世介绍:
比穿越更倒霉的是什么?
沈妤答曰:丈夫病死,光荣守寡,婆婆刁恶,亲戚奇葩。
茶社老板穿越成封建丧夫大少奶奶,内有后宅一众鬼魅虎视眈眈要将她抽骨扒皮,外有病娇竹马居心叵测要将她纳入府中变作禁脔,前狼后虎,沈妤轻轻松松一碗茶,搅风弄雨重振茶坊,笑看茶香飘天下。
蓦然回首,发现原来有人一直守在她身后,将她满身茶香化作入骨相思。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便是嫁入盛家,遇见了你。
重生之茶香盛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茶香盛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茶香盛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