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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期而至的疏离

    “儿,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卓展看见赤慢慢睁开了眼睛,重重捏了几下赤的手,欣喜地问道。

    “卓展哥哥……”赤左右环顾着这陌生的环境,随即用小拳头敲了敲还昏昏沉沉的头。

    段越和莲心见到这般情景,相视一笑,都自觉地悄声退出了小屋,轻掩上了柴门。

    “这里……是哪里啊……文叔呢?”赤支撑着起来,迷糊地问着卓展。

    卓展慌忙松开了紧握着赤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完整地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告诉了赤。

    听完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赤沉默了。她双手环膝,将下巴搭在膝盖上,蜷在床角,一动不动。

    卓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样的沉默虽然有些尴尬,但两人谁也没有试图要打破的念头。他们都太需要这样的沉默来好好想一想两人之间那份刚刚萌生的感情了。

    昨天那梦幻般的经历仿佛梦境一般,越来越虚幻,越来越没有了说服力。

    之前还心心念念想着要跟赤表白的卓展,此时竟在自己中意的女孩面前无所适从。这是他第一次喜欢女孩,这种感觉是新鲜的、刺激的、敏感的,更是陌生的。

    他之前有想过两人之后会在一起,但绝没想到长相厮守那一步。

    今天赤突发的这场大病,让他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这个事实。也让他明白了,不管这份爱多美好,也不可能有结局。

    他曾经自私的想要把赤带到现世那边生活,但现在事实告诉他这是不可以的,而自己,也会在给父母恩师报了仇后离开这边。

    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为什么那么轻易就把赤从她父母身边带了出来,这场寻仇之旅本不该将她裹挟进来,他没资格爱她,也就没权力再挽留她。

    赤心里也明镜得很,自己这种情况是没办法陪伴卓展去他家乡那边生活的,但起码,在卓展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之前,她都还可以陪在他身边。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这种陪伴是理所当然,但现在,似乎这短暂的相守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即便知道了现在的结果,她却一刻都没有后悔过跟卓展他们出来,没有后悔过在赤帝前面说的那番话,她依旧愿意陪他去仗剑走天涯。

    只不过,她没有勇气再去索取他的爱,她本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然而原本的大胆和无畏,都在残酷的事实面前变得畏首畏尾、望而却步。

    “儿……我……我真不该那么自私的,一厢情愿的把你带回去,才让你遭此劫难……”卓展看了一眼赤,欲言又止地说道。

    赤连连摇头,故作轻松地笑着:“才没有呢,不是卓展哥哥你的错,你事先也不知道会有发生这样的事啊。

    更何况,在你家乡的这些天,我都玩儿的好开心,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这辈子没经历过的,还吃了那么多好吃的,知足了。

    只不过,没机会跟文叔当面道别,也没机会感谢那么照顾我的妍姐,有些遗憾罢了……”

    “其实……其实当时把你从南山带出来的这个决定,挺不成熟的,如果你想家了,大可以回去。我会让苦家的人一路护送你,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卓展低着头期期艾艾道,不敢看赤的眼睛。

    “不,我不要!”

    一直蜷在角落里的赤倏地坐直了身体,滴溜溜的眼睛瞪得跟小铜铃一样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卓展哥哥,跟你们一起出来,是我做的最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是不会改变的!我愿你跟你们一起,一起见识这世界,走遍五方五山,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所以请你不要赶我走!”

    赤一席话说得犀利而激动,态度强硬而坚决。

    “儿,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卓展忙不迭地解释道,“我是……我是……你知道的,你在我心里是与别的女孩不同的,我只怕……只怕这份不同会害了你,耽误了你……”

    赤平时虽有些迷糊顽劣,但还是聪明伶俐的,她瞬间明白了卓展话中的意思。

    她有些不甘,有些无奈,仰起头,强忍住眼睛里的湿润,怅然一笑:“我知道,我都懂……不要说了,埋在心里就好……以后,以后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朋友二字让卓展痛心而难过,他呆呆地盯着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不知今后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眼前的这个姑娘。

    正惆怅着,段飞和壮子回来了。

    虽然关着门,但也听到了外面壮子的大嗓门:“啥?赤都好了啊?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文叔说的真对啊。快叫她赶紧起来,壮爷做叫花鸡给她吃!”

    “哪儿弄来这么多的山鸡?”是段越的声音。

    “还不是你那好哥哥打的呗。咱们这次出来的这么急,一枚贝币都没带,在须大爷家又吃又喝的,也不是那回事儿啊。”壮子油嘴滑舌道,一副社会老油子的派头。

    侧耳倾听间,段飞已经推门进来:“赤,你的小谷,估计想你想坏了,我都感觉它瘦了。还有,卓展,你的剑。”

    赤双手接过小谷,亲昵地用脸蹭着它毛茸茸的身体,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自然的笑。

    卓展举手一把接住段飞扔过来的冰钨剑,拉开鹿蜀皮套看了一眼,剑身凛冽的青芒之光闪过,映出了他眼中的黯淡与惆怅。

    “卓展,出来帮忙杀山鸡,打了好多只呢。赤也出来透透气吧,憋在这小屋里一整天了。”

    从闯进茅屋的一刹那,段飞就觉察出这二人的不对劲。

    他一直知道卓展倾心于赤的事,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这二人再想像以往那样无拘无束的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

    看到眼前这幅尴尬的情景,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得不将二人赶出去,只有不让他俩单独在一起,才能缓和这种奇怪的气氛。

    壮子那边已经用椿叶和藤条裹好了一只收拾干净的鸡,正在往上面糊泥巴。

    须老汉那边利落地割开鸡脖,莲心则擎着陶碗在下面接着鸡血。

    段越不敢杀鸡,也不敢褪毛,只能在旁边烧着开水,惶恐地等待着。

    卓展连忙过去,接过须老汉手里杀好的鸡,拿到段越准备好的热水那里去褪毛。

    赤不知道干什么好,愣愣地跑去壮子那里糊泥巴。

    “赤姐姐,你大病初愈,就在边儿上歇着吧,这些啊,也不是什么累活,交给我们做就行了。”

    莲心将陶碗放在灶沿上,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又去拿了一个新的陶碗,给赤倒了一碗热水。

    “谢谢,”赤接过陶碗,缓缓坐在一边的竹椅上,小口小口喝着热水。

    “莲心姑娘,你知道前面的太华山,究竟是城国还是哪个封主的领地?”段飞双手血淋淋地捋着鸡肠子,望着远方高耸的石山问道。

    “你们要去太华山?”莲心支起了大釜,放上了一小碗一小碗的鸡血,抬头看了一眼段飞。

    “没错,我们此次来这边的目的就是要找一个人,只知道是在太华山,是谁、在哪儿统统不知道。”段飞爽朗地答道。

    “这太华山啊,虽是钱来山的属地,但却并不归钱来山管。”莲心盖上了锅盖,走过来悠悠说道。

    “啥玩意,钱来山?这名字好啊,一看就是财迷起的。”壮子调侃道。

    “去去,别打岔,没看说正事呢吗。莲心,你继续说,别理他。”段飞伸脚蹬了一下壮子,却被壮子完美躲了过去。

    “钱来山之所以不管这太华山,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这太华山千年来都是仙药派正宗晶丹观的所在地。晶丹观炼出来的丹药不仅专供给西山白帝长年服用,更是各大封主、城国、部落趋之若鹜的宝物。

    晶丹观的丹药种类很多,驱邪、治病、延寿、健体、解毒、化戾、提灵……每一种都是西山仙药派中首屈一指的。这钱来山的封主想讨好还来不及呢,怎么敢管。”莲心耐心解释道。

    “仙药派?莫非吃了这丹药真能成仙?”段飞登时来了兴趣,他一向都对修仙问道这种事情好奇得很。

    “哈哈哈哈,”一旁的须老汉爽朗大笑道,“这个小伙子是头一回来咱们西山吧,竟然连仙药派和毒药派都不知道。莲儿,告诉他。”

    莲心也掩口笑了笑,明媚地说道:“这仙药派是相对于毒药派而言的,自古就有的叫法罢了。咱们西山盛产毒虫药草,西山人更是这五方五山中制药制毒的行家。这制毒害人的就被称为毒药派,相反的,制药救人的就是仙药派了。”

    “原来如此……”段飞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手上的鸡血已经有些风干了。

    “这太华山上的晶丹观就是这仙药派的第一正宗老派,我哥哥还在晶丹观当过三年的药徒呢。”莲心倩然说道。

    “你哥哥?莲心,你还有哥哥呢,他现在还在晶丹观吗,怎么都没看到他?”段越问道。

    莲心刚刚还眉目生姿得眼眸倏忽黯淡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哥哥不在了,早些年的时候就得病没了,晶丹观的老掌门都没能给他救回来。”

    “对不起……莲心……”段越歉疚地说道。

    “别往心里去,丫头。”须老汉粗声说道,面容很是和悦。

    “人各有命,命由天定,无法强求。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们父女早已释然了,你也莫往心里去。”须老汉的心态倒很是乐观,言语间丝毫没有任何怨天尤人。

    “须大爷,你真是明白人,想的透彻!”壮子竖起了满是污泥的大拇指,发自内心地赞叹着。

    “呵呵,哪里的话,人活着,就得乐呵呵的活下去,总想着伤心的事,后面的日子还咋过?”须老汉站起身来,捶了捶坐僵的老腰,莲心赶忙过来帮忙。

    “对了,你们如果想去太华山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引荐。”莲心突然想起了什么,把父亲扶到竹塌上,便起身向屋里走去。

    “咋了,这是要写介绍信啊?”壮子看着莲心匆匆的背影,打趣说道。

    卓展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应该是有什么信物吧。”

    “还是这位卓哥哥聪明。”莲心拿着一个小布袋子从茅屋里走了出来,将布袋递给了竹椅上的赤。

    “我们父女俩一个字不识,哪会刻字啊。这个呀,是哥哥留下来的东西。哥哥与晶丹观的新任掌门有些私交,你们把这个带过去,他们看了就自然明白了。”

    卓展他们谢过莲心父女,便继续有说有笑地做起了山鸡大餐。

    这期间,段越不时地偷偷观察着卓展和赤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自打从小茅屋出来,这二人便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对上过,两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堵厚厚的墙,谁也无法逾越的墙。

    自南山卓展抢亲那日起,段越就对自己跟卓展这段感情心如死灰,加之之后卓展又把赤带回了现世,她更是不再奢望自己这份感情能有任何回应。

    然而,就算她已经打算放弃的时候,老天却像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似的,确切的说,是给她送来一份大礼,因为卓展哥哥喜欢的女孩居然在这场看似实力悬殊的比拼中意外出局了。

    此时她的心中,似乎又重新燃起了斗志和希望,她专注地望着埋头干活的卓展,那样好看的侧脸,连额前的头发丝都是特别的。

    她呆呆地看着、笑着、陶醉着,完全没有了以往要回避的意思,哪怕边上的段飞惆怅地盯着她,她也不打算再掩饰自己的这份心情了。

    吃饭坐落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原本每次吃饭赤都是紧挨着卓展坐的,大家也都习以为常,这次也不例外。可是在众人都坐下后,赤却站起身来,特意跟边上的壮子换了下座位。

    虽然这小小的举动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但这不期而至的疏离感,还是给卓展和众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当然,除了段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姚大花

    这个世代的太华山,比后世的华山更加的雄奇险峻。

    淡淡落落的白云下,刀削斧劈的石头山陡立而起,刺破青天,峰谷峻绝,环云逐日。

    众人沿着石头山上一绺人工开凿出来的石阶天梯盘山而行,小心翼翼,不敢急燥。

    这石阶不比后世那般平整,高低起伏、宽窄矮厚,很是没规律,最窄得地方甚至连半个脚都容不下。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快便有些体力不支了。

    石阶的一侧只有一条晃晃悠悠的绳索,别说提供安全保障了,就连扶一下都不敢。众人只得一个跟一个,双手紧紧扶着山体缓慢前行,不经意的一个低头,便又是一阵心惊肉跳,半晌都缓不过来。

    终于攀至临近顶峰,举目已经能看到山顶的片片绿林和点点飞鸟。

    就在这时,一只黑色的渠鸟急促地从头顶略过,盘旋在他们周围飞了一圈后,再次扑打着翅膀,飞向山巅云深林绿处。

    而密林的深处,也随之想起了嗡嗡嗡的奇怪哨音。

    猛然,均匀的哨音嗡鸣得越来越急促,陡然变成了尖锐刺耳的长啸。

    这飞到密林上空的渠鸟也随着哨音加快了速度,转而像一枚黑色的箭镞般俯冲而下,没入了密林中。

    “怎么回事?”壮子伸着脖子瞧着,疑惑道。

    “人家那么大个帮派,咱们几个没通报一声就上山来了,肯定是被探查到了。依我看,那黑鸟应该就是去晶丹观报信去了。”卓展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缓了口气说道。

    “哟,那怕是来者不善呐,别一会儿咱们上去直接把咱们给捆了。”壮子一听有些不舒服,担忧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都是名门正派,估计只是通传一声,到时候咱们解释清楚,应该没事。”卓展淡淡地说着,继续迈开步子往上爬去。

    “之前莲心也说了,这晶丹观炼出来的丹药是西山最好的,各个封地、城国、部落都视之为珍宝,难保没有动歪心思的歹人前来偷抢,他们肯定要采取一些自保的措施啊。这晶丹观能屹立千年不倒不灭,估计这帮人的武力值也是不容小觑的。”段飞分析道。

    “一会儿见面咱们态度客气些,先把莲心给的信物拿出来,千万不要引起误会。”段越还是有些忐忑。

    “小越说的没错,壮子到时候管好自己的嘴,不该说的别说,小心行事。”卓展赞同道。

    段越听到卓展对自己的赞许,很是得意,不自觉地抿着嘴就笑了出来。

    赤失落落地看了一眼段越,没有吭声。

    攀到山顶,进了密林,行至深处后豁然开朗。

    林海次第摒开,现出了一座雄伟壮观的石头宫殿。两头疏毛尖耳的凶狠猛豹拴在大门两侧的石柱上,恶狠狠地朝众人龇着牙。

    卓展回过头,接过赤递过来的小布袋,严肃说道:“你们在这边等着,我先过去叩门。”

    然而还没等卓展迈上第一级石阶,沉重的石头门便向两侧隆隆洞开。

    倏然,里面飞步冲出来两队白袍青年,有男有女,各个高簪发髻,手持薄剑,步履轻盈,渐次排开列于石阶两侧,呈一个倒v字形将卓展前进的路给包围了起来。

    石门正中随即走出来一位衣袂飘飘的长发女子。半簪的发髻简洁松弛地垂在脑后,黑发如瀑,白衣若雪,气质高雅出尘,面容却清隽冷漠。

    女子立于石阶之上,厉声大喝道:“门外何人?缘何踏足我太华山?”

    “哦,在下卓展,华国的商人,跟同伴几个……”

    卓展一边说着一边迈上石阶,不想石柱上锁着的两头猛豹却跟以往的那些凶兽一样,见了卓展就向后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哀嚎的声音。

    白衣女子大吃一惊,左右望了望两侧的猛豹,倏地抽出缠在腰间又细又韧的软剑,抖动的剑尖直指卓展:“大胆凶徒,再敢上前一步,我定取你首级!”

    两侧的白衣青年也都高举轻剑,跨前一步,目露凶光,紧盯着卓展。

    卓展忙收回正要往上迈的腿,面色和悦地挥手不迭:“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们是来拜见晶丹观掌门的,山下的药农须莲心……”

    卓展这头话音未落,只听“啪啪啪啪”的几声啸音,接连而至的石块依次打中了两侧的白衣青年。小石块的速度和力度都很猛,打得一众白衣青年额头渗血、叫苦不迭。

    卓展赶忙回头,只见一青衣女子风啸般从他的头上跃过,手握蓝嵌宝剑,凶狠地刺向了阶上的白衣女子。

    青衣女子的速度很快,白衣女子刚展开那软剑,就被青衣女子一脚踢中了右手。软剑腾空而起,抖动着柔软的剑身,掉落在石阶之上。

    眨眼间,锐利的蓝嵌剑的剑刃已抵住白衣女子的喉颈,剑光幽若,映照出青衣女子眼瞳中的凶光:“栖霜,识相的就别挡道,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

    白衣女子大惊失色,刚想开口,那青衣女子的利刃就已经呼啸着逼了过来。白衣女子瞪大眼睛惶恐地向后滑着步子,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清冷和镇定。

    “变阵!”

    两侧的白衣青年不顾额头上的伤,快速调整阵型,十几把薄剑呈团莲状向青衣女子齐齐刺了过来。

    青衣女子余光瞄着布阵的白衣青年,抵在白衣女子喉颈处的蓝嵌剑没有丝毫的松动。只见她嘴角露出狡黠一笑,猛地一甩左衣袖,一排强劲的水弹随着袖风依次爆开,乍然弹开了围刺过来的利剑。

    “哇,是水攻,自然属性的巫力!”阶下的段飞惊叹道。毕竟自然属性的巫力少之又少,能亲眼看到过几种已是非常幸运的了。

    青衣女子收回的左手并没有马上放下,而是呈剪刀状直直插向白衣女子的双眼。白衣女子继续向后滑退着,后脚跟却突然抵在高大的石槛上,动弹不了了。

    面对来势汹汹的青衣女子,白衣女子“啊”地大叫一声,惊恐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青衣女子的指尖离白衣女子的眼睛半寸之际,一条雪白的拂尘宛若长蛇自上而下甩打下来,倏地弹开了青衣女子的左手。青衣女子手上霎时出现一条刺目的血痕。

    一袭水粉色的霓裳裙飘然而至,如仙似幻。

    随着拂尘的回转卷绕,青衣女子右手的蓝嵌宝剑也随即被拂尘推了出去。青衣女子依旧紧握着蓝嵌剑,随着剑身被击打出去的力度向后踉跄了两步,便马上稳住了步子。

    粉衣女子一把将那个叫栖霜的白衣女子揽了过来,目怒瞪着青衣女子大喝道:“师姐,你刚才是真的想挖栖霜的眼睛?怎么说栖霜也是跟着你我一同长大的,论辈分,也算得上你半个徒弟了,你太过分了。”

    这位身着粉色霓裳裙的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明眸皓齿,皮肤皙白,头戴一顶细高的银嵌白玉簪冠,五官、衣着、妆容都精致却不失清新,与对面那个只用一根树藤随便簪起松发的青衣女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侧的白衣青年看见粉衣女子,忙单膝跪地,双手反握剑柄,剑尖朝下,低头恭敬道:“拜见掌门!”

    “我去,掌门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啊。”阶下的壮子觑眼望着,小声跟段飞嘀咕道。

    然而壮子刚说完,上面那青衣女子就像有顺风耳似的,锐利如鹰的眼神蓦地射向壮子这边,吓的壮子登时虎躯一震,浑身的汗毛都抖了一抖。

    青衣女子的眼神再次回到粉衣女子身上,狠硬地说道:“我过分?这家伙是你的徒弟,又不是我的。她挡着我杀你就是她的不对,要她一对眼睛又有什么不可?不过这一招也真是好用,好歹是把你这只缩头乌龟给引了出来。师妹,既然是你自己出来送死,你这条贱命和晶丹观掌门之位,师姐我就收下了!”

    青衣女子说着便起身向后跃去,跳至半空时猛地双手前伸,两条形神兼备的水龙顺着她的袖口出咆哮而出,凶猛地冲向了对面的粉衣女子。

    “太帅了,双龙出袖啊!”段飞目不转睛地盯着盘旋而起的两条水龙,忍不住惊叹道。

    居然是进阶后的水之巫力者,卓展也不禁大吃一惊。在南山的时候,他没有看到一个除了自己之外的巫力进阶者,不想在这里却见到了,而且还是水这种强大的自然属性。

    “掌门小心!”名叫栖霜的白衣女子闪身拦在了粉衣女子的身前,展开双手。

    两条水龙朝着她的胸口直冲而去。

    “栖霜师姐!”两侧的白衣青年仓惶叫道。

    千钧一发之际,白衣女子的面前平地拔起一道藤墙,藤条上尖刺密硬,小而圆的叶片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将两条水龙迎头挡了下来。

    “快撤!”一声令下,两侧的白衣青年旋风般退入了门中,两扇沉重的石门开始隆隆闭合。

    青衣女子大怒,飞身朝那树藤猛挥着蓝嵌剑。

    就在那荆棘树藤被砍断之际,两扇石门也“轰”地闭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青衣女子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揣着那厚重的石门,回头又猛砍了两下早已残破不堪的藤墙:“这该死的萆荔草,看见就烦。”

    青衣女子垂头丧脑一颠一颠地跳下石阶,骂骂咧咧道:“她娘了尾巴的,又被这小贱人给跑了,第二百六十九次刺杀,失败。”

    众人心下一惊,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神情复杂。

    青衣女子开口的一句咒骂就足以让他们惊讶的了,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嘴能这么脏的,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到。

    然而更让他们惊愕的还是后半句,这个巫力深厚、武艺高强的女人居然刺杀了两百多次都没成功。与其说是佩服她的勇气,不如说是钦服她的毅力。这得多大仇恨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啊,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思量着。

    青衣女子情绪低落地走下石阶,经过卓展身边的时候,抬起她那双犀利的丹凤眼瞟了一眼,冷冷问道:“你也是来杀他们的?我刚才看栖霜那小妮子都对你使出软剑了。”

    “没,我只是……”

    卓展刚开口,就被青衣女子给打断了:“还好我来的及时,你才免遭他们的毒手。作为你的救命恩人,你打算怎么酬谢我?”

    “我……”卓展心里急的很,嘴上却得不到任何辩解的机会。

    还没等卓展第二个字说出口,那青衣女子冷然一笑,强硬地揽过卓展的脖子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走,跟我回家,咱们一同想办法杀那妮子。”

    青衣女子说着便搂住卓展的脖子,飞身向前滑行起来,全然不顾惊慌追赶的段飞他们几个。

    卓展被青衣女子的胳膊勒到了喉咙,满脸憋的黑红,马上就快背过气去了,“我……我我……我……”的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词。

    青衣女子就这样一直掳着卓展,进了密林,轻盈跳上了树枝,一棵树一棵树地飞跃着。一直到了密林的最东边,一座三连间的石头屋前面。

    青衣女子进了篱笆院子,一把松开了卓展,粗声大气道:“我家,随便参观,别客气。”

    被松开后的卓展顺着惯性摔在地上,捂着生疼的脖子狂咳不止。

    随后赶到的赤急忙扶起卓展,给他拍着背。

    段越朝四周看了看,也赶忙去水缸那边拿起边上的陶碗去舀水。

    段飞和壮子完全被这突发状况给搞蒙了,傻呆呆地站在院子里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见那青衣女子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便也没主动引发激烈的冲突。

    青衣女子走到水缸前,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清水,伸手去够桌上的陶碗时,却发现陶碗正被段越端着给卓展送过去了。

    她摇头笑了笑,直接抱起葫芦瓢就狂喝了起来,喝完还霸气地用袖子蹭了蹭嘴。

    虽然她身穿的是女装,但那硬朗的五官和粗鲁的举止,简直比男人还男人。在她面前,赤薇的女扮男装简直是小儿科,眼前的这个女子只会让你怀疑她是不是在男扮女装。

    “我叫姚大花,你们呢?”

    女子一手拿瓢,一手叉腰,单腿蹬在石墩上,霸气侧漏。

第一百二十三章 感情线

    姚大花,这个霸气又土味儿的名字,让壮子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老血虽然没喷出来,但壮子却被自己的吐沫给呛到了,弯在那里不停地咳嗽着。

    “怎的,这名字这么有意思吗?”姚大花把葫芦瓢扔到水缸中,大摇大摆地向壮子走来。

    “没没,咳咳……挺好挺好,接地气,很别致,很别致。”壮子忙起身说道。

    “我们几个是从华国来的,我叫卓展,这是段飞、壮子、赤、段越。”缓过气来的卓展一一介绍着。

    “你们为什么去杀虹现那个贱人呐,跟她有什么仇?”姚大花单手拖过大石墩,坐了下来,身后的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拖痕。

    “姚姑娘,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去杀人的。”卓展平和地说道,“我们的恩师四年前曾到过晶丹观,应该是留下了一样东西,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来取回那件东西的。”

    “华国来的?”

    “正是。”

    “哦,那我知道了,江老头吧,留下的东西是一枚黑色石刻,就在晶丹观的药炉室放着呢。”姚大花举手推了推就快散掉的发髻,漫不经心地说道。

    “姚姑娘你知道?”卓展很是欣喜,虽然刚刚姚大花的突袭完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但此时竟这么直接的从姚大花口中得知了开图石的确切下落,也算是因祸得福。

    “嗯,就是我放在那儿的,我能不知道吗?当时江老头留给师父的,师父一共就我和小贱人两个入室弟子,我不知道谁知道啊。”

    “那太好了,段飞,明天咱们再去一趟晶丹观,把误会解释清楚,要回开图石。”卓展回头,兴奋地跟段飞说道。

    “甭去了。”姚大花挥了挥手。

    “后天吧,后天我还要去晶丹观刺杀。刚想到了一个好主意,绝对能将那小贱人至于死地。等把她杀了,我当上掌门,拿给你就是了。

    看你们的样子,也像是有点儿身手的样子,到时候你们跟我一起去,给我打下手,咱们人多力量大,下次绝对能成功。”姚大花不由分说地安排着。

    “不,不用了,姚姑娘,我们自己去就行了……”卓展慌张解释道。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朋友一场,别跟我客气!”姚大花再次打断了卓展的话,自顾自地说道。

    “哎,对了,以后别叫姚姑娘了,听着别扭,叫我大花姐就成。”

    “大花姐,真不……”

    “哎,这就对了嘛,听着顺耳多了。”强势的姚大花根本不给卓展任何开口说话的机会。

    卓展只得无奈地耷拉下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急得直跺脚的段飞快步走了过来,对姚大花说道:“不是,大花,我们卓展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想……”

    “哎哎,你刚才叫我什么?”姚大花突然变得很兴奋,踮起脚,将脸凑近段飞:“行,以后就叫我大花,我喜欢!”

    段飞盯着凑过来的姚大花,登时没了锐气,向后缩着脑袋,支支吾吾道:“不是,大花,我想说的是……”

    “你喜欢我对不对?”姚大花眉飞色舞的一句话把在场的众人都问愣了。

    段飞心头一惊,顿时魂飞魄散。

    “嘻嘻,还害羞了,瞅你那小样子!

    我都知道,刚才我刺杀那贱人的时候,我可都听到了呢,你夸了我的水弹厉害,之后还对我的水龙大加赞赏,还说我太帅了,嘻嘻……

    别小瞧你花姐的耳朵,这双耳朵可是灵得很呢。不过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崇拜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姚大花说着用肩膀狠狠拱了一下段飞,低头做出了一抹娇羞的样子。

    段飞在学校里经常被追,也在应付女生表白这件事儿上有着一套得心应手的策略。但他从没遇到过像姚大花这么奇葩的女生,自恋到这种程度,主动到这种程度,又强硬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他难以驾驭。

    段飞呆立在原地,双唇抖动却说不出任何话来,木木的脑袋一直嗡嗡作响。

    “不过嘛,你这长相和身子骨还都是我喜欢的类型,跟我以前那个相好的很像……”

    姚大花绕着段飞上下打量着,感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等杀了那小贱人,咱们就成婚。我做掌门,你就做那晶丹观的掌尊,与我妇唱夫随、琴瑟和鸣如何?”

    这回轮到段飞喷出二升老血了,他痴呆地定在那里,面如土灰。

    壮子则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直飙,双手高高举起:“我同意我同意,十分同意这门婚事!壮爷我请求你俩原地结婚,立刻,马上!”

    “壮子你能别添乱成吗?不落井下石你就心烦是不是?”段飞怒气冲冲地怼着壮子,感觉就快要哭了。

    “原地结婚?啥意思?我读书少,是不是洞房的意思啊,你是要我俩在这儿就颠鸾倒凤、鱼水合欢、交颈嘶鸣?太难为情了吧……嗯哼……”

    姚大花虽然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娇羞地扭动起来,满面掩饰不住的春色。

    “噗……”这回段飞是真的喷了,此时的他已积羞成怒,抖着指尖指着姚大花的鼻子质问道:“姚大花,你可是个女人,这么脏羞的污词儿你都能说得出口?”

    “姐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呐,改不了了。”

    姚大花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倒像极了壮子。

    “怎么,想管我呀?那也得你先娶了我再说啊。喂,段飞,你还是处男吧,十几年没近过女色吧,竟是这么心急如焚呐?”

    “啊!!苍天呐!”段飞双手捂着脸蹲了下来,杀猪般地哀嚎着,欲哭无泪。

    虽然很同情段飞,但卓展、赤、段越却忍不住在偷笑,因为这幅场景实在是太可乐了。

    “大花姐,去晶丹观的事咱们之后再议,先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吧。”还是卓展开口给段飞解了围。

    “好嘞,就带你们见识见识我这个小城堡,跟我走。”姚大花打着响指,大步流星地向那排石头屋走去。

    “太够意思了,卓展,真是哥们儿,亲生的!”段飞双手合十拜谢着卓展,一脸的虔诚。

    ***********

    这个小小的篱笆庭院中,三间连排的石头小屋掩在黄叶萧疏的老垂树下,石墙石门,坚固隐蔽,幽静非常。

    进得正中的那间石头屋子,看样子应该就是姚大花的卧房了。

    卧房布置的舒适精致,洁净异常,这才让他们第一次感受到粗枝大叶的姚大花竟也有女性化的一面。

    一幅简易的白绢屏风立在石屋中间,挡住了后面帐幔低垂的卧榻。三柄长短不一的利剑横置在榻前的剑架上,剑架旁边是一方榉木小桌,桌上架着一面略微有些磨损了的铜镜。

    一切布置得精心细致,丝毫又没有临时居所的那种草率感。

    众人打量着这间别致的小屋子,很是新奇。

    姚大花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甚是得意。

    “不过说真的,这房子建得真不错。”段飞赞叹道。

    壮子用指尖抠了抠墙上密不透风的石缝,也啧啧称奇:“大花姐,你可真有能耐,这房子建的,绝对了。你们看,每块石头大小都不同,却能这么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一点儿不透风啊。人才,人才!”

    没想到一听到这句话,姚大花的神情突然黯淡下来,声音也顿时矮了一个调:“哼哼,我哪有这本事啊,这房子,是他建的……”

    “老相好啊?”壮子不暇思索脱口而出,被旁边的段越狠狠瞪了一眼。

    姚大花沉重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好,干什么都像样子,不像我……”

    屋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奇怪起来,谁也想不到刚才还粗言秽语的姚大花,一提到感情的事竟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赤和段越相互挤着眼睛,两人决定过去好好安慰安慰姚大花。

    没想到姚大花“啪”地一拍桌子,尴尬地冷笑了一声,淡漠地说道:“隔壁的两间房子都是空的,有床有被,你们男女各一间,自己打扫吧。”

    刚想上前劝慰的赤和段越蓦地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众人便悻悻地退出了房间。

    掩上房门,壮子煞有介事地嘟囔道:“喂,我说,没想到这姚大花感情线还挺复杂的呢。”

    “说什么呢,别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段飞皱眉回应道。

    “咋了,说她你心疼了?”壮子不怀好意地嗤笑着。

    “肉厚了是不?赶紧的,去打水,打扫完咱们好住进去。”段飞不耐烦地说道。

    两边的石屋灰尘不多,看来姚大花很是爱惜这房子,也是经常打扫,众人简单收拾收拾,便各自住了进去。

    本来爬山爬得就够累了,再经历了晶丹观内部的这番争斗,众人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不管横竖,瘫倒在床上便起不来身了。

    段飞刚把壮子的大腿踢走,壮子就又搭了过来,反复了几次,段飞实在烦了,照着壮子后腰使劲蹬了一脚。

    壮子腾地坐起身来,猛捶了段飞膝盖一拳:“搭会儿能咋地,又死不了,这么磨叽,跟个娘儿们似的。”

    “你自己多少斤你心里没数吗?搭卓展去!”段飞回怼道。

    两人正推推搡搡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姚大花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喂喂,段飞,你的感情线来了。”壮子挤了挤躺在床上的段飞,幸灾乐祸道。

    段飞吓得刷地坐起,看着满面堆笑的姚大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进来咋不敲门呢?”

    “哟,还挺矜持,咱俩之间,还用得着这些嘛。飞飞哥,刚才大花的态度差了些,这不是来给你赔罪来了吗。我那相好都是过去时了,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你就不要介意了……”

    姚大花转着眼珠子,故作娇媚地说道,却难掩身上的男子气概。

    “我真不介意……”段飞冷冷地答道。

    “原来你这么爱人家啊,够大度,真男人。”

    姚大花说着就挤坐在床沿上,细长的丹凤眼向段飞送着秋波。

    卓展也支撑着爬了起来,不自觉地向墙壁那边缩了缩。

    “你来干嘛的?”段飞没好气地问道。

    “喏,打盆热水给你泡泡脚啊,要我亲自给你脱鞋袜吗……”

    姚大花咬着嘴唇,娇颤地弯下腰,一把就抱住了段飞的小腿。

    见硬的对姚大花实在不奏效,段飞只得软了下来,合掌求着姚大花:“谢谢你的好意,放这儿就行,你可以出去了,拜托了拜托了!”

    好在姚大花还真吃这套,哼哼叽叽地笑着,晃晃荡荡地走了出去,一步一回头:“好好洗,以后我天天给你打洗脚水哈。”

    门刚关上,三人便齐刷刷躺倒在床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段飞,你这条感情线可真够别致的。”卓展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卓展,壮子落井下石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这样。哎呦喂,我特么真是哑巴吃黄连呐!”段飞捂着脸,哀嚎道。

    “有苦你就直说呗,我俩也不是外人。对了,你还泡不泡脚了,再不泡这水就凉了,白瞎你相好那翻心意了。”壮子拱了拱段飞,哼哼道。

    “不泡不泡,泡了不就默认她那套说辞了吗,不泡,泛膈应。”段飞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那壮爷我就不客气了哈,我可得泡泡脚,多舒服。”壮子支撑着起来,开始脱鞋脱袜。

    “不过说真的,卓展,你那条感情线,你怎么看的啊?”段飞小心翼翼地问着,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卓展的回答。

    “感情线?咱卓展可是有两条感情线呢,赤和小段越啊。”壮子口无遮拦地说道。

    卓展慢慢睁开了眼睛,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内心,怎么能给出答案呢?赤也好,段越也罢,现在我都不愿意去想,还是先把给父母报仇的事完成吧。”

    段飞淡淡一笑,悠悠说道:“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吗,不知道为什么,让我一下子想到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

    在一旁搓脚的壮子撇了撇嘴:“还红玫瑰与白玫瑰,别整那些文绉绉的,我还说是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呢。”

    段飞“噗嗤”一笑:“谁是驴?”

    “卓展呗,哈哈哈哈……”壮子抚掌大笑起来。

    段飞也憋不住了,笑得直捂肚子。

    卓展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在他心里,向来都是一枝独秀,哪有什么红玫瑰与白玫瑰之说。只不过碍于段飞是段越的哥哥,他不忍说破罢了。

    舒适的小石屋内,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熄了烛灯,又是一夜昏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刺杀

    到了这一日,艳阳高照,和风带暖。

    卓展一行人在姚大花的撺掇下,一早便匆匆出了门,硬着头皮去刺杀晶丹观的现任掌门,虹现。

    太华山巅的密林苍绿葱茏,丝毫没有秋染的色彩。穿梭在疏枝阔叶间的清风舒适和煦,轻轻地吹拂着众人脸上散落的碎发。

    “大花,一会儿你刺杀你的,我们去要我们的东西,你就别拉我们下水了,成不?”段飞情绪低落地说道。

    “那不成,我这次的计划,没有你们我可是完成不了的。”姚大花还是那般强硬,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

    “大花姐,那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恨你师妹啊?”卓展转过头,问出几日来心中的好奇。

    “对呀,我也一直想问来着,你之前说你师父就你和你师妹两个入室弟子,那你俩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按理说应该亲如手足啊。”段飞也表示出自己的疑惑。

    “哼哼,亲如手足?小时候我俩确实还挺亲的,虹现那时候也是真的讨人喜欢,粉嘟嘟的小脸,天天抱着个小兔子摸来摸去,拿起小药杵捣药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姚大花笑笑,淡淡说着。

    “可是人一长大,心就坏了。后来她就变了,大概是从十六岁开始吧,她就变得特别冷漠,心肠也越来越冷硬,完全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善良的小家伙了。”

    “再怎么坏,你也不至于杀她吧……”壮子嘟囔道。

    “怎么,你有意见啊?质疑我的决断啊?”姚大花锐利的眼神瞄向壮子,厉声问道。

    “不不不,哪儿能够啊,我怎么能质疑您老人家的决断呢,不就是好奇嘛。”壮子瞬间怂了,温言软语道。

    “我之前不是说我有个相好的吗?其实他不是我相好的,都是我一厢情愿。他,其实是虹现的相好的。”姚大花说着低落地垂下了头。

    “就是那个帮你盖石头房子的他?”段飞问道。

    “没错,就是他,不过,那石头房子不是为我盖的,是他自己给自己盖的。”姚大花抬起头,看着远方,眯眼回忆道。

    “他叫桐华,和虹现自幼相识。虹现的父母生下她就遇上了兵祸,死了,虹现是由桐华的父母捡回来带大的。

    听桐华说,虹现小的时候就聪明伶俐,三岁,闭眼随便一闻便知道是什么草药,五岁开始就显现出萆荔草的巫力,七岁便能对这巫力操控自如。

    养父母惜才,便把她送到晶丹观来拜师学艺。她也确实聪明,天分高,也好学,深得我师父喜欢,便收做了入室弟子。

    虹现的养父母从小便给她和桐华定下了婚约,虹现算得上是他们家的童养媳吧。

    之后,养父母也把桐华送到晶丹观来做药徒。桐华在晶丹观的那三年,应该是我们三个过得最快乐的三年了……

    那石头房子就是我们三个一起盖的,其实主要是桐华盖的,我和虹现只是打下手。我们三个经常去那石头屋偷偷尝试混合一些相克的药材,算是我们的小秘密吧。

    我不骗自己,我喜欢桐华,喜欢上了我自己师妹的未婚夫。但我从来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想过跟虹现抢。那时我就在想,只要他俩幸福了,我也就幸福了。”

    “那后来呢?”段越弱弱地问道,心中有种悲伤的预感。

    “后来……”姚大花叹了口气,面色有些苍白:“后来一切就都变了。虹现由于炼制丹药的天分奇高,甚至超过了我师父,在她十六岁那年,便被师父单独收入密室,私下里教授凝丹秘法。就这样,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虽然单独跟桐华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我也明白,桐华更想跟虹现在一起,只剩我们两个,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过得半年,虹现突然跟桐华提出悔婚,说是若想承袭掌门之位,她的时间就得花在这丹药上,没时间去谈情爱的事。

    更过分的是,她还去了桐华家跟桐华父母要回了婚书。桐华父母老实憨厚,把虹现当成自己亲生的女儿,自然也不愿为难她。

    可是……可是她说放下就放下了,桐华可没那么容易放下。桐华痴情,伤透了心神,从此相思成疾,一病不起。

    全观上下能用的丹药都给他用上了,我甚至还偷了师父给白帝炼的延年丹给他服下,可还是没能救回来,三个月,人就没了。

    这是心病啊,怎么能治好呢?当时我哭着去求虹现,可你们知道她有多冷漠吗,桐华卧病在床,她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最后桐华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他是死不瞑目啊……哎……”

    姚大花叹着气,眼睛有点儿红。

    “大花,对不起啊,提起你伤心事了……”段飞歉意道。

    “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坚强着呢,要不然也早随他去了。”姚大花故作轻松地说道,“从那时起我就恨透了她,但还没到想杀了她的地步,毕竟那么多年的姐妹情分,我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那是……为什么?”赤试探着问道。

    “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可她的心是!”姚大花的语气骤然变得凶戾起来,目露凶光,一字一咬牙:“她害死了我师父。”

    “什么?”众人大惊,始料不及。

    “那为什么晶丹观的那些药徒还那么拥戴她,他们不知道吗?”段飞疑惑地问道。

    “他们没看到,都被虹现柔弱伪善的外表给蒙蔽了,可是我看到了。”姚大花恶狠狠说道。

    “两年前的一天,师父突然开始咳血,怎么治都治不好,后来请来西山最好的大夫来给走针,也没什么效果。

    我偷听了大夫跟师父的谈话,说是中山戾水潭中,有一种叫断翼玄龙犀的凶兽,它的苦胆兴许会对这种咳疾有奇效。

    我便背着师父和师妹,只身去了中山寻那苦胆。你们可知道,那断翼玄龙犀是上古留存下来的十大凶兽之一,难对付的很。

    我在那怪物藏身的戾水潭缠斗了三天三夜,最后,我体力不支之时它的犀角刺穿了我的胸膛,我差点死在那黑潭里面。”

    “那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段飞沉声问道。

    “也就是在将死之际,我看到了师父那张慈祥的脸,我已经失去桐华了,不能再失去师父了。我心想着我不能死,我死了,师父就没救了。也就在那一刻,我完成了法器魂魄的具象化,晋阶了自己的巫力,杀死了那断翼玄龙犀,摘得苦胆。”

    “我去,太帅了。”壮子听得很是兴奋,他就是喜欢这种升级打怪的桥段。

    卓展也不住地点着头,经历过巫力进阶的他知道过那个过程有多难、多痛苦,真真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姚大花苦笑了一声,摇着头:“可是我没有想到啊,没想到……当我拎着苦胆连夜赶回太华山,高高兴兴地跑到师父塌前的时候,你们知道我看到的是怎样的景象吗?”

    姚大花停住了脚步,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血……全是血!师父躺在塌上,胸前插着一把药刀,身上全是血……而虹现,目光冰冷地站在塌前,端着她那心心念念的掌门之印和银玉簪冠。”

    “你们说,不是她杀的师父,还会有谁?可晶丹观那帮药徒药童,都中了她的道,非说是师父忍受不了病痛自杀的。怎么会!我走的时候师父还积极跟大夫商量着治病之法,怎么会自杀?”

    “那你为什么没当场杀了她啊?”壮子的情绪也被感染了,愤愤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姚大花突然大喊起来,有些抓狂:“可是师父就躺在那里啊,我实在不忍在她老人家面前杀死虹现,这可是手足相残呐。师父一下葬,虹现就迫不及待坐上了掌门之位,而我,也搬出了晶丹观,开始了我的第一次刺杀。”

    “不过你刺杀的效率有点儿低啊,这两百多次了还没成功。”壮子忍不住吐槽道。

    “那是因为小贱人耍滑头!不过这次不一样,有你们帮忙,肯定能行,到时候你们拖住那些药徒药童,我就溜进去杀她,如何?”

    话题又扯到了刺杀的上面,卓展、段飞不免又是一阵头疼。

    就这样,众人一路聊着,很快就到了晶丹观。

    姚大花拿出一根绳子,让卓展和段飞一人牵着一头,蹲在大门两层。

    那两头猛豹见了卓展又是一阵悲鸣,门里面传来了无数疾驰而来的脚步声。

    “一会儿他们开门,你俩就拉绳子。”姚大花低声命令道。

    “不是,大花,你说的好办法就是这个啊?”段飞难以置信地看向姚大花,感觉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蹲在这里真是滑稽又可笑。

    “对啊,这样你们就能把那帮碍手碍脚的药徒缠住,我就能进去了啊。”姚大花一脸认真地说道。

    绝望的段飞本想去捂脸,却不觉用力过猛,“啪”地拍在了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哎,越越,我好像终于明白这大花姐为啥刺杀了两百多次都没成功了。”阶下的壮子凑近段越的耳朵,蚊子般地嗡嗡道,生怕姚大花听见。

    “我看呐,不是武力上的问题,而是这儿的问题。”壮子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闭嘴。”段越白了壮子一眼。

    边上的赤忍不住啼啼啼偷笑起来。

    厚重的石门再次隆隆洞开,一众白衣药徒持剑冲出,飘起的衣袂如白云翻涌。

    “起!”门口的姚大花大喊道。

    石门两侧的段飞和卓展有气无力地拉起绳子,满脸的生无可恋。

    不过这招还真是好用,那帮药徒们只管冲向姚大花了,完全没注意到脚下,全都被绳子绊住,推搡着摔倒了。

    “太好了!”姚大花大喜,手持蓝嵌剑飞身跳入了石门之中。

    不想姚大花前脚刚踏进去,一张大网就从地上霍地兜起,姚大花被牢牢地网在里面吊了起来。

    掌门虹现和徒弟栖霜信步走了过来。

    虹现微微得意地看着网子里狼狈不堪的姚大花,淡淡道:“师姐,承让了。你的第二百七十次刺杀,失败。”

    “虹现,你这个小贱人,又给我耍阴招是不是!”姚大花挣扎着大叫道。

    “师姐不也耍了花样吗,彼此彼此。再说了,你隔三差五就来叨扰我,我不得做点儿准备吗?”虹现说着瞥了一眼门口倒下的药徒们。

    “瞧,我就说,这不是武力的比拼,而是智力的比拼。”壮子拱了拱段越,嘟囔道。

    “虹现掌门!”卓展大喊着从大门外面跨了进来,手里高举着那个小布袋。

    “是你!这次看我不砍了你。”栖霜说着便去拉缠在腰间的软剑。

    虹现举起手,拦住了栖霜:“姑且看看他要干什么。”

    “虹现掌门。”卓展恭敬一拜,肃容说道:“我等是从华国来的,四年前家师江酉国曾到访此地,给前任掌门留下过一方石刻,我等此番前来,正是为取回石刻。卓展此言句句属实,这是山下的药农须连心给我等的信物,请掌门过目。”

    “卓展,你这个猪狗不如的叛徒!居然背叛我!”网兜里的姚大花抓狂地嚎叫着,但听到“须莲心”这个名字时却不由得愣住了:“你刚才说谁?”

    虹现疑惑地接过小布袋,解开抽绳,里面露出了一只雕刻精美的银质小药杵。

    “是他……”虹现面色一沉,瑟瑟说道。

    看到那小药杵的一刹那,姚大花也惊的目瞪口呆,随即便像疯了一样扭动着身体,乱挥着蓝嵌剑:“是他的东西!是他的东西!虹现,快松开你的脏手,不准你碰桐华的东西,你不配!啊!”

    虹现面色阴沉,对身边的栖霜说道:“把她给我扔出去,关好大门。”

    又转向卓展,冷冷道:“叫上你的同伴,跟我进来。”说着便转身向穿堂走去。

    卓展朝后面挥了挥手,示意段飞他们都进来,又歉疚地看了一眼网兜中的姚大花,转身跟着虹现进入了穿堂。

    段飞壮子他们紧跟着卓展跑了进来,心虚地经过姚大花的身边。

    此时药徒们已经开始拆网子,合力把姚大花往门外拖去。

    “段飞,连你也背叛我,天杀的,你们都不得好死!虹现,我一定亲手剁了你!你们这些蝼蚁,放开我,快放开我……”

    姚大花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愤怒的怒吼声在大门合上的一刻烟消云散。

    栖息在院中老楸树上的渠鸟们呜呜嘶鸣着,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第一百二十五章 误会

    卓展他们随虹现和栖霜穿过了六间石头穿堂,来到晶丹观中最大的一间院落,又拐进一个圆门,进到东面一座僻静的跨院。

    跨院里的房间看起来只是简单小巧的茶室,并不是专门的会客厅。

    卓展几人一一落座后,药童便提过来碳炉和陶壶,开始烹茶。

    虹现倩然坐在正中的椅榻上,气定神闲,神情晏然。就像普通的女子一样秀美优雅,丝毫没有大派掌门的架子。

    虹现拿起那个小布袋,双手有些颤抖,飞快地看了一眼银药杵,又赶紧收进了布袋里,慌乱地拉起抽绳。

    “这几日你们都是在师姐的石屋里住的?”虹现定了定神,抬眼问道。

    卓展他们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肯定从师姐那里听说了吧,我们三个的事。”

    “嗯,听说了一些。”卓展简略地答道。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想回避掉是不可能呢。但毕竟之前也只是听了姚大花的一面之词,对个中真相并不了解。更何况看这虹现见到药杵的样子,也不完全像姚大花说的那般冷血无情。

    “那你们又是怎么认识须家人的?”虹现眨了眨眼睛,故作镇静地问道。

    “哦,刚到西山的时候,我们当中有人生病了,恰好遇到在山中挖药材的须家父女,就在他们家住了些日子。”卓展如实答道。

    “哦……”虹现淡淡地应着,语气中透着些许的失落。

    “你们是来拿江伯伯留下的开图石的吧,在药炉里,不过今天药炉闭炉炼丹,随意打开石门会冲进去冷气。等后天药炼好了,我让栖霜给你们取来。这两日,你们就在这晶丹观住下吧。”虹现平和地说道。

    “那这两日就叨扰虹现掌门了。”卓展客气道。

    从进来开始,段飞就有些欲言又止,现在见开图石是事情已敲定,便鼓起勇气开了口:“虹现掌门,有件事情……”

    “你是想问师姐和我的事吧。”虹现看着段飞,淡然一笑。

    “没错,关于大花和你,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看虹现掌门你并非大花口中那般绝情之人,怕不是有什么苦衷……”

    “师姐没错,”还没等段飞说完,虹现便抢着开了口:“错在我。是我辜负了桐华,也害了师姐。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不防就告诉你们,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虹现脸上的浅笑骤然收敛,沉重叹了口气,缓缓道:“没错,我是与桐华有过婚约,但那都是小时候养父母给的定下的。我对桐华的感情很浓,却只是兄妹之情,完全没有男女之爱的感觉。我知道师姐是真心喜欢桐华,她那么不会掩饰,傻子都看出来了。”

    “所以……你悔婚是有意成全他们?”一边的赤谨慎地问道。

    虹现点了点头,很是无奈:“最初我是这样想的,自己不上心的东西,没必要霸占着,何况师姐比我更需要这份感情。但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当时的我,不知道感情的事是不能让的,是我自作聪明害死了桐华。师姐恨我,我不怨她。”

    “那为什么不去跟大花去解释清楚?你们俩这么多年的姐妹情,难道就不重要吗?”段飞倏然起身质问道,显然有些急了。

    “解释有什么用呢,解释只会让她觉得我是在推卸罪责,更何况,我俩的梁子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结下的。还有掌门之位,她也跟你们说了吧,她一直都认为我是蓄意谋之,殊不知,原本的我根本对这掌门之位没有兴趣。”

    “那你为什么还……”段飞不解地问道。

    “你们是华国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太华山晶丹观,除了炼制丹药天下第一,清门武学在这西山也是数一数二的。历任掌门必须要兼修炼药和武功,不仅要传承发扬这炼丹之艺,还得能看家护院,守护住这历经千年的瑰宝。”

    “当时师姐的巫力武功冠绝太华山,无人能敌,而且她又是师父的座下大弟子,我一直以为应该是师姐来承袭这掌门之位。而且我自小便痴迷于草药炼丹之术,对练功习武无甚兴趣,更不喜欢打打杀杀,武功造诣上远远不如师姐。”

    “可就在我十六岁那一年,师父突然把我叫到密室,说我炼制丹药的能力会让晶丹观的丹艺更加精绝,以后要让我来承袭这掌门之位。最初,我的内心当然是抗拒的,但当我知道了晶丹观这百年丹炉的秘密后,我便下了决心,要担下这掌门的担子。”

    说起晶丹观的秘密,虹现不觉顿了顿,看了众人一眼,刻意转移了话题:“你们跟师姐相处的这几日,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大花她嘛,人不坏,就是脑筋轴得很,平时大大咧咧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也没什么心眼儿……”段飞挠挠头说道。

    “我倒是觉得大花姐像极了那天上的鹰,厉害、英武,无拘无束。”段越向往地说道。

    “你俩也太能夸她了吧,哼,我看她就是个满嘴飙荤段子的痴女……段飞,难道你忘了她是怎么撩你的了吗?”壮子撇了撇嘴,很是幸灾乐祸。

    “死壮子,你!”段飞骤然满脸彤红,压低嗓音跟壮子瞪着眼睛。

    站在一边的栖霜“噗”地笑了出来,用手背掩着嘴不好意思地瞄了段飞一眼。

    端庄的虹现也忍不住笑笑,但又立马收回了笑容,正容继续说道:“你们说的都对,师姐她是个心性烂漫的人,受不得拘束,更吃不得清苦。

    你们可知道,当上这晶丹观的掌门,若无惊天大事,是不得迈出这晶丹观一步的,更下不得这太华山,这是门规,更是祖训。

    而且,守卫晶丹观之责甚为凶险,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两姐妹不能都折进去。

    师姐她并不知道,我也不想告诉她。我已经不能做我自己了,我能做的,就是守住师姐的这份心性,让她继续做她自己。”

    众人恍然明白了这对师姐妹间的爱恨纠葛,也了解了虹现的用心良苦,不免心生感慨,感叹这造化弄人。

    “虹现掌门,有一件事,卓展必须如实相告,你别怪卓展多事。你要知道,姚大花一直以为是你弑师夺位,这个误会我觉得你应该要解开。既然你想守护住她纯良的心性,就不该在她心中埋下仇恨。”卓展神情严肃,说出了心中最后一个疑惑。

    虹现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我又何尝不想呢?况且我真的没有杀师父。

    可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唯有让她恨我,才能真的守住这份真相。若是让她知道这个中因由,必然不会再由着我。

    到时候,恐怕我俩就都陷进去了。而且她恨我,来杀我,我也能经常看到她,现在隔几天她不来,我反而觉得无聊呢。”

    虹现无奈地笑笑,表情幸福而凄苦。

    “明白了……”卓展点了点头,心里却堵得慌。

    一下子说出心中的郁结,虹现虽畅快了许多,但心中却更加得惆怅起来,她疲惫地起身,轻声说道:“各位,虹现有些累了,便不多陪了。栖霜,带他们去西面的客房休息吧,再派两个人过去照顾。”

    虹现说着便独自走出了茶室,出了圆门。

    卓展一行跟着栖霜,去往那西面的客房,心情和脚步都有些沉重。

    赤轻叹了一口气,皱眉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虹现掌门应该在桐华死之前去看一下。”

    “没错啊,毕竟这样做,给三个人都留下了难以弥补的遗憾。”段越也低声附和道。

    “难道你们以为掌门当时就不想去吗?”前面的栖霜陡然转身,愤怒地盯着众人,厉声道。

    “你们可知道掌门当时心里有多难受吗?但她如果去了,她之前的谎言就都被戳穿了,掌门是想把跟须桐华最后在一起的机会留给姚大花啊!”

    “你说什么……”段越不由得捂住了鼻子,泪眼婆娑。

    “你们可知道,掌门萆荔草的巫力是有治愈功效的,她那时每日白天给须桐华配制丹药,夜里还要打坐运功,把萆荔草的治愈之力凝聚成可以轻易服下的冰晶丹露。

    每天半夜,我都会趁着先掌门熟睡的时候,偷偷把这冰晶丹露送到须家,还不能让须桐华知道。

    整整三个月啊,你们知道掌门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在背后妄议掌门!”

    栖霜说着说着便不住地流下眼泪,憋了多年的委屈和不甘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对不起,栖霜姑娘,对不起……”赤有些慌乱,不停地小声道着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段越也已经泪如泉涌,与栖霜相视着流泪,流着流着便抱在了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到西客房的这一路上,情绪崩溃的栖霜都低迷不振,段越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她安慰好。

    众人住在这安静的西客房中,看着这经历了千年的斑驳石墙,感叹着原来这方平淡的清幽竟是靠着一个女孩子自我牺牲、暗吞苦水来支撑和守护的,不禁满腹唏嘘,黯然神伤。

    其实虹现的这种自我牺牲,很大程度上有着一厢情愿的成分,但这种一厢情愿却很难让人指出来哪里错了。可能是因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出自对师姐的爱,这种爱虽然畸形而别扭,但却让人难以指摘。

    **********

    晶丹观里的时间过的枯燥而漫长,虹现没有限制他们在晶丹观里的自由,出入各个院子都不受限制的。

    但这大同小异的院子和石屋就仿佛让人有着鬼打墙的错觉般,大同小异的场景和低头忙碌的药徒就像让人走进了无限循环的修罗场一样,憋闷得窒息,打不起一丝精神。

    卓展他们在这偌大的晶丹观里溜了半圈,便索然无味地回到了西客房。

    这次走的匆忙,扑克也没带,几人大眼瞪眼小地干熬了一下午。

    晚饭也是青菜汤、大白饼,外加芦菔干小菜,就跟这观中的生活一样寡淡。

    “我去,咱们真得在这晶丹观里呆到后天呐?这半天我就受不了了,还不如大花姐那小院子有意思呢。”壮子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有些抓狂。

    “哎,这就是为什么虹现宁可让大花恨她,也要给她自由。在这里头呆一辈子不能出去,几十年如一日,换谁谁受得了啊?”段飞坐在窗边的石桌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上晕的一塌糊涂的残月。

    “我觉得虹现真是不容易,自己承受这么多,还得被最亲的人误解着、恨着。要是我跟我二姐之间变成了这样……哎……我真是无法想象。”赤惆怅地说道。

    “被误解着、恨着对于我们来说也许承受不了,但对于虹现来说,大花姐误解她、恨她反而是好事。你们没发现吗,现在虹现几乎是在靠着大花姐来刺杀她这点儿乐趣来活着,要不然这观中枯燥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啊。”段越悠悠感叹道。

    “可是你们别忘了,大花对虹现的恨意可是真的,毕竟在她的认知里,虹现可是害死须桐华和她师父的人。而且这一次,虹现又拿走了她心上人的药杵,劫走了段飞……”卓展忧心忡忡地说道,有意无意地瞄了段飞一眼。

    “那倒也是,如果换做是我,最爱的人和恩师都被害死了,我也会千方百计杀了那个凶手,不管他是谁。”段越沉吟道。

    “所以我真的怕,怕哪次大花姐失手,害了最爱自己的那个人……”卓展彷徨道。

    他很想出去之后就找到姚大花,将真相告诉她,但又怕这样做毁了虹现的一片用心良苦,内心矛盾的很。

    “卓展你丫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就姚大花那智商,刺杀二百多次还没成功,你觉得她此生还有希望吗?”壮子挥了挥手说道。

    段飞再次想起了白天自己被姚大花要求拉绳子绊人的场景,一阵难为情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双手捂着脸,哀声道:“你说的没错,咱们真是想多了……”

    正聊着,突然屋顶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哒哒声,节奏整齐而轻盈,随即便是几声清脆的铃响。

    卓展眉头一挑,看了段飞和壮子一眼,几人快步走到庭院中举目张望着。

    卓展注目屋顶,一排白色的身影在黑夜中分外明显,似乎是在屋顶上布置着什么东西。为首的,正是栖霜。

    “栖霜,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段越朝着屋顶,脆亮地喊道。

    栖霜回神看到了段越,眼眸一亮,背手飞身而下。

    “段越、赤!”

    上午的那通纠葛哭诉,反而让栖霜交到了两个好朋友,这对于自小长在晶丹观里的她来说,算得上是天大的一件喜事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段越握住栖霜的手,好奇地看着屋顶忙碌的药徒们。

    “哦,布置个结界。”栖霜笑着说道。

    “啥玩意?结界?真有结界这东西啊,我以为只有动漫和游戏里才有呢!”壮子瞬间来了兴致,打了鸡血般地凑了过来。

    “没错,这几日入夜后,掌门总感觉屋顶似乎有的声音,出去查看又看不到什么。

    更奇怪的是,晚上放出去环山打探的渠鸟也都没飞回来。昨日掌门派了药徒去林子里查看,竟什么痕迹也没发现,也没找到那些渠鸟,这实在有些不对劲。

    所以掌门就让我在今夜把这结界布置上。”栖霜郑重说道。

    “栖霜小姐姐,你会布置结界啊?”壮子搓着手,两眼亮得跟灯泡似的。

    “说起来见笑了,我天生霜花巫力,这种巫力其实在武力攻击上挺没用的,但却可以防御,结成霜花结界。

    再配上前掌门结合八卦图创造出来的乾坤阵法,这结界便牢不可破了。挂上这排铜铃,只是因为掌门不放心,想更保险些而已。”栖霜解释道。

    “真是太帅了,栖霜小姐姐,我崇拜你!”壮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却被夹在中间的段越一掌将他的大肥脸推了回去。

    “如此一来,便当真可固若金汤了?”卓展也是第一次看到布结界,很是感兴趣。

    “嗯,除非是帝威级别的力量,否则寻常的巫力是无法破坏这双重结界的,尤其是这乾坤阵法。只不过……”说起乾坤阵法,栖霜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这乾坤阵法怎么了吗?”赤赶忙问道。

    “这乾坤阵法有一人破得了,就是跟虹现掌门同为先掌门入室弟子的姚大花……”

    栖霜沉吟片刻,一展眉头,自嘲着摇了摇头:“不过没事的,你们别看姚大花那么凶悍,但告诉你们个秘密,她呀,怕黑!所以她这二百七十次刺杀都是白天来的,从来没晚上来过,不碍事的。”

    段越、赤彼此相视笑笑,众人便一起观摩起栖霜用巫力结霜花结界的壮观景象了。

    黑夜下的霜花天幕晶莹透彻、美轮美奂,活像磨砂的琉璃上洒了一层晶晶亮的银粉,稀薄通透,又坚固非常。给这个单调、清冷的晶丹观增添了一道童话般的色彩。

第一百二十六章 崩碎

    山巅的夜深沉而静谧。

    当最后一盏油灯熄灭,古老的石头城堡倏然被吞入无尽的黑暗中,万籁俱寂。唯有老楸树上偶尔几声渠鸟的咕噜声,让人有种仍存活在这人世间的真实感。

    刚从结界的兴奋中缓过来,卓展几人回到客房,脑袋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屋里随之响起了壮子如雷的鼾声。

    壮子的大脚丫子戳到了卓展的小腿,卓展皱了皱眉,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之际,却听到屋顶似乎有轻微的喀喀声。这喀喀声虽不大,但在这安静的环境中却是异常的明显。

    旋即,壮子的鼾声又起,卓展有些听不清了。

    他猛然坐起,凝神细听。

    卓展刚要去推一边的段飞,突然,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上“彭”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铜铃脆响,但很快,这铜铃声便没了声息。

    卓展飞速披上衣服光着脚就冲了出去,段飞也已翻身跃起,黑暗中摸着自己的鞋。

    卓展快步走到庭院中没有遮拦的地方伫立不动。

    此时正值月末,月光很淡,加之栖霜布结的那个霜花穹顶,整个院子里漆黑如洗,冷风呼啸。

    卓展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八卦铜镜,铜镜上栓着的红绳断口干净而整齐,像是被刀剑之类割断的,这是之前栖霜和药徒们布置结界时用的铜镜。

    突然,屋顶上两个黑影暴起,一个飞快地追着另一个。

    紧接着就是一粗一细两把长剑击在一起的金石之声。两道剑光火石般击打在一起,一同飞驰向了正殿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有刺客?”段飞踩着还没穿好的靴子,匆匆赶了过来。

    “应该是的。”卓展凝视着上方的穹顶,一块三尺有余的地方漏出了点点星光。

    明亮的廊灯燃起,整个院子忽地变成了温暖的暖黄色,段越和赤正拿着火折子一盏一盏地点着灯。

    “啥刺客?”壮子揉着惺忪的睡眼,拖着沉重的双腿挪了出来:“观里人自己捅漏的吧,栖霜小姐姐不是都说了嘛,帝威级别的力量才能从外边破坏这双层结界呢。”

    段飞心悸,惊呼道:“糟了,是大花!”

    “快走,去虹现住的正殿,快!”卓展惊慌喊道,单手撑着石栏翻入屋中,去取自己的冰钨剑。

    然而卓展刚拿起冰钨剑冲出石屋,银霜的穹顶上空骤然发出一声惊雷巨响。随即,整个晶丹观的灯似乎都亮了,到处都是药徒们的敲锣声和疾呼声。

    众人惊恐地抬头仰望,只见那个巨大的霜花穹顶“咔嚓咔嚓”地崩出了无数的裂痕,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银光璀璨的穹顶便轰然崩塌。

    段飞下意识地一把将廊边的段越推进了廊下,而卓展,则本能地跑向赤,将她的头埋到自己怀中,弓起身子,低头伏在地上。

    待到一切平静,拨开雪砖块堆起的废墟,露出了赤红色的身影:“卓展哥哥,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

    赤用力拉起卓展的手臂,将他一下拖出了雪块堆:“天呐,卓展哥哥,你的头流血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拿药。”

    赤说着就要迈过雪块往屋里走,却被卓展一把拉住了:“儿不要去,我没事。去正殿要紧,虹现这次恐怕真的有危险了。”

    “没错。”段飞突然钻出雪砖堆,抖落着身上的霜雪,着急地说道:“栖霜说过,大花怕黑,从来不在夜间行刺,此番夜里偷袭,怕是铁了心要置虹现于死地了。”

    “不行,那咱们得赶紧过去,告诉大花姐真相,不能让她错杀了最在乎她的人啊!”段越也匆忙跑了过来,焦急地说道。

    “真是的,咱们低估了姚大花的胆色了,竟能搞事情。”壮子捂着受伤了的肩膀,愤愤说道。

    “她们在正殿后堂的院子里,虹现就快支撑不住了,快!”段越的银色眼眸如同星星般明亮,神色却焦急万分。

    晶丹观很大,穿过一间间错杂的院子并不容易,等他们赶到正殿后堂院子的时候,着实被眼前这幅景象给惊呆了。

    只见满地横七竖八躺着的白衣药徒,衣服上都有血迹,虽还活着,但可以看出来都伤得不清,几乎动弹不得。

    栖霜的白衣也被鲜血侵染了大片,趴在石栏上一动不动,嘴角流着血,绝望地哀嚎:“师伯,不要,不要杀师父啊……”

    而庭院的正中,姚大花已一手掐住虹现的脖子,将虹现死死地按在地上。

    卓展他们赶到之时,姚大花正将手中的蓝嵌剑狠狠插进虹现的右手:“虹现,我看看你今后还怎么用你这只巧手拿药杵!”

    “啊!”虹现疼的大声嚎叫着,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大花姐,住手,都是误会!”卓展说着便跟段飞奋力跑了过去。

    姚大花没有回头,只是用力挥了一下左衣袖,一排水弹在卓展和段飞面前轰地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将他俩一下弹出来好远。

    “你们别多管闲事!等下我再跟你们这群叛徒算账。”姚大花目露凶光,声音粗砺地说道。

    “还有这只,我看你还怎么使出那些烦人的萆荔草。”说着便飞快地抽出蓝嵌剑,反手猛地插进了虹现的左手。

    “啊!”虹现的嚎叫声凄厉而尖锐,刺痛着所有人的耳膜。

    “大花,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虹现她……”满身湿透的段飞飞快地爬起来,朝姚大花大喊道。

    然而还没等段飞说完,正殿四圈的石殿屋脊上忽地探出一排排黑衣人。

    “放箭!”

    随着屋顶上传来嘶哑的怒喝,四面房顶火箭齐发,道道红光呼啸着尖锐着向院中齐齐疾射。

    火箭雨纷纷而落,红光霍霍,正正射向了早已瘫倒在地毫无防备力的药徒们的身上。

    卓展骇然,迎面跑向火箭,挡在了一众药徒的前面,伸出双手,快速造出了一面冰墙,将那些火箭叮叮当当挡了下来。

    虽然如此,但那带火油燃料的羽箭极难熄灭,许多被打落击飞的火箭钉在门框窗棂上。

    正值夜半秋风正猛,木质的门窗便瞬间熊熊燃烧了起来。好在殿宇的主材料都是石头,这火并没有烧成片,也没有扩散到别院。

    箭雨落地,卓展刚把冰墙收解,就看到对面正殿屋顶上霍地现出四个容貌衣着怪异的人,看衫袍,很像是巫袍。

    一个长发遮着半张脸的红袍女人,一个扎着总角髻的青袍男孩,还有一对脚被一根绳子连在一起的白发老翁老妪。各个目光阴冷,气场凶戾。

    为首的红袍女人发出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大笑,紧接着用尖锐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叫姚大花是吧,我们正愁这结界怎么破呢,你就来了,贵人呐,哈哈哈哈哈……星公,咱们今夜前来,你这黄历翻得好啊。”

    那白发老翁哼哼一笑,声音粗哑得像劣砂纸般,正是刚刚下令放箭的人:“这乾坤阵法神仙都破不得,若不是这位小姑娘相助,咱们今夜也不会如此顺利。”

    “这结界是他们今天才结的,我就说昨天来,你这老头子非要拖到今天,真是自找麻烦。”跟白发老翁拴在一起的疤脸老妪不屑道。

    “你……你们是什么人,闯我晶丹观有何意图?”姚大花满脸的错愕,怔愣地问道。

    “呵呵,看来你也是恨透了这晶丹观,不如加入我们怎么样,砸了这石头观、杀了这掌门小妮子?”

    “放你娘的狗屁,谁敢动晶丹观一草一木,都给我试试!”姚大花霍然拔出插在虹现手上的蓝嵌剑,剑尖怒指屋顶上的四人。

    红袍女人遽然发怒,面目狰狞道:“既然合作不成,就是敌人了,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暮童,你随我杀了这帮白蚁;星公、月婆,你们俩去药炉拿悬元珠。杀!”

    姚大花顿时色变,愤怒地大喊:“悬元珠是晶丹观的魂,怎能让你们这帮杂碎拿走!”

    然而此时屋顶上的黑影们已齐声高喝着冲杀下来,将姚大花的呼喊声湮没其中。

    好在从观中四面八方赶过来的白衣药徒药童们也纷纷冲进院内,仓促地与这群黑衣人拼杀起来。

    卓展几人也在混乱中加入了战斗,见到黑影便无情砍杀。

    眼看那拴在一起的白发老翁老妪转身朝殿后药炉的方向飞去,姚大花骤然跃起,飞身踏着莲步上了屋顶,挥舞着蓝嵌剑,与那二人砍杀在一起。

    老翁老妪虽然有一只脚是被拴在一起的,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的行动。二人一人持长剑,一人持两把短刀,配合默契,招招相合,将姚大花围在中间,看准破绽便死命攻击,打的姚大花一时间慌乱不迭,进退维谷。

    而下面的院子里,这帮黑衣人甚是凶悍,就像不要命一样,杀的红了眼。

    卓展的武力虽然对付黑衣人这种级别的凶徒绰绰有余,但架不住这帮黑衣人不要命,纷纷如猛虎扑食般涌了过来。

    然而就在卓展高度集中应付这帮黑衣人的时候,却猝然瞥见地上一白衣药徒的尸体。那尸体双目圆睁,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污,只有胸口一个大洞,汩汩涌出来的鲜血在寒冷的秋风中还冒着热气。

    卓展心头一紧,这分明跟他在焰城看到的那些被掏了心的百姓一模一样。

    “掏心魔……白冥神使……文魉……”

    心念闪电,卓展的双手猛然生出八朵冰莲,裂开的莲瓣利刃飞梭般射向了四周,一众围攻过来的黑衣人纷纷到地,清出了卓展眼前的视野。

    “我靠,卓展,你近身战也使这招啊,你这冰莲都扎到我了!”壮子哀嚎一声,弯身拔出了插在自己小腿上的冰刃。

    “卓展,出什么事了?”段飞一边应付着如洪水般涌过来的黑衣人,一边回头焦急的问着。

    段飞清楚,卓展不是那种会敌我不分、乱使远程招数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是掏心魔!”卓展向段飞嘶喊着,目光闪烁,慌张地搜索着掏心魔的身影。

    倏然,卓展看到那个红袍女子正朝着重伤躺地的虹现冲了过去,一名白衣药徒闪电般挡在虹现面前,但手上高举的剑还没挥下来,那红衣女子的手就已伸进了他的胸膛。

    随着红袍女子用力的一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掏了出来,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那红袍女子像丢小鸡崽一样,一把将药徒的身体甩了出去,随即伸出长长的舌头,陶醉地舔了一下新鲜的还在跳动的心脏,阴诡疯癫的表情恐怖到变态。

    “虹现有危险!”卓展发了疯地大喊,拼命朝红袍女子跑去。

    段飞也猛地起身旋飞,硬化的双腿瞬间扫倒了围涌过来的一众黑衣人,也随着卓展跑了过去。

    然而就在卓展冲到红袍女子面前的一瞬,还没等出招,就被那红袍女子单手掀飞了出去,怪力大得惊人。

    飞出去的瞬间,卓展惊悚地看到那女子的唇角现出阴冷的一笑,那只血淋淋的手已伸向虹现的胸口。

    刚刚卓展那声惊呼“虹现有危险”,让屋脊上跟白发老翁老妪陷入苦斗的姚大花惊慌不迭。待到她回头向下看时,恰恰看到那红袍女子的手伸进虹现胸膛的刹那。

    就在姚大花回头张望之时,那月婆的两把短刀已插入了姚大花的后背。

    姚大花痛苦地皱着眉,全然不顾后背的疼痛,奋力挣脱开老翁老妪的包围,发了疯地向下冲去。

    姚大花的轻功不错,加上愤怒使然,眨眼便闪身出现在红袍女子面前,一只手铁箍般紧紧攥住红袍女子的手背,生生将她的手将虹现身上拔了出来。紧接着,另一只手挥起的青色衣袖中咆哮而出一条水龙,愤怒地击中了那红袍女子的胸膛,将她整个掀了出去。

    姚大花惶恐地抱起虹现,一只手使劲摁着虹现胸前的伤口,然而不断流出来的鲜血,还是瞬间就将她的整只手给染红了。

    “虹现!虹现!虹现你怎么样?我不许别人杀死你!你的命是我的!”姚大花眼睛通红,发了疯地摇晃着虹现。

    从地上爬起来的卓展和段飞已朝着那红袍女子追了过去,然而站石栏上砍杀药徒的那个青袍小男孩,竟也翻着跟头向他们这边冲来。

    就在刚刚卓展被掀飞、姚大花怒吼着冲下来的时候,赤已生出那对红色的翅膀,甩着鞭子朝着屋顶上的老翁老妪追了过去。

    “大花姐,我去追他们!”

    摆脱了姚大花纠缠的老翁老妪飞快地向药炉的方向跃去。

    赤紧紧追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赢了 输了

    汹涌的水龙咆哮着嘶吼着将那红袍女子掀起,直冲向角落里的石灯笼。

    红袍女子的后背重重撞到了石龛上,与断裂的石龛一起跌落在地上,口吐鲜血。

    卓展发疯了似的跑过去,一把揪住了红袍女子的领子,怒发冲冠。

    可就在这时,一个明晃晃的厚重铜圈重重击打在卓展手腕上,卓展的手腕一阵钻心的酸麻,本能地松开了手。

    松手的瞬间,那红袍女子已起身向后飞退,与那青袍男童一前一后叠站在一起。

    那青袍男童高举起粉嫩的小手,铜圈便像听到命令似的,倏然飞回,套落在他的手腕上。青袍男童得意地击打了几下双腕的铜圈,铜圈发出一阵叮叮脆响。

    随即赶过来的段飞连忙扶起卓展。

    卓展撸起右侧袖口,手腕处一道血淋淋的伤痕,筋骨还在隐隐发麻,看来伤得不清。

    卓展斜眼看了看那稚气未脱的男童,实在无法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能使出这么强劲的力道。

    “段飞,他们是白冥教的人,我远攻小孩儿,你近战那个掏心魔。既然送到眼前了,咱们今天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卓展疾言厉色道。

    “明白!”段飞说着已硬化起双臂,飞身向那红袍女子疾驰而去。

    “呵,看来这俊俏的小子是来找我的。暮童,那个冰块子就交给你了,别搞砸了。”红袍女子阴冷一笑,张开双手,目露凶光,迎了过去。

    而卓展那边,早已将活动起全身的巫力,屏息凝神,在背后幻化出八朵冰莲花。冰瓣迅速绽开,锐利的冰刃以迅雷之速射向了那青袍男童。

    男童微微一笑,不慌不乱,脚尖点地,小小的身躯飞快地漂移着,竟全数躲过了那百枚冰刃的攻击。躲避的同时,他也趁机移动到了卓展的面前,双手举起铜圈迎着卓展的面门重重打了下去。

    卓展奋力挥起冰钨剑,将那铜圈挡了下来。可由于那男童的力道太大,卓展虽用剑抵住了铜圈,但身体却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快速地向后滑去。

    糟了,想的好好的远攻又变成了敌人擅长的近身战……卓展心下焦急,左思右想着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劣势,应对这个身手敏捷的怪力男童。

    后滑的速度很快,眼看后面就是石灯笼,退无可退。卓展干脆在脚下造出一片薄冰,一个侧滑,躬身绕到了青袍男童的身后,躲过了那铜圈的紧逼。

    可那小男童也霎时刹住,就像不受惯力控制一样,起脚腾空就是一个空翻,再次高举铜圈朝着卓展攻了过来,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而段飞那边,虽然他的身手不错,反应也比常人迅速,但那红袍女子的力道实在太大,那如铁爪般的手在打斗中随便勾一下段飞的肩膀,便是几道子深深的口子。

    段飞巫力有限,还无法做到全身硬化,只能在战斗的过程中硬化身体的局部。被抓伤了几次后,段飞便不得不在硬化攻击的同时,抓准时机硬化其他部位来防卫红袍女子的攻击。

    这有限的巫力在攻击和防卫间不停地转换,就算再聪明的大脑,也有疲累和倏忽的时候。

    段飞显然有点应付不过来了,开始招招被红袍女子钳制,有一次差点被击中了胸口要害,惊得段飞满头冷汗,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当卓展和段飞都陷入苦斗、体力不支的时候,一个粗哑的声音在屋脊上方疾厉响起:“悬元珠已到手,莫要恋战,速撤!”

    卓展惊愕地看向正殿屋脊。

    上面端然而立的,正是是刚才那对白发老翁老妪。

    只见老翁高擎着一枚闪烁着蓝光的明珠,甚是得意,眉开眼展地睥睨着下方。

    随着这声令下,那帮猛兽般的黑衣人顿时停止了眼前的战斗,每个人都从腰间拿出细小的绳钩,群蚁一样向四面屋顶爬去。

    “段飞,撑住,死也不能让他们跑了!”卓展发狂地喊道,一手死死抓住青袍男童的铜圈,另一只手伸向男童的脑后,环绕着男童开始造冰。

    段飞那边也顾不得许多,双臂从背后环绕着女子的肩膀,硬化,将那红袍女子紧紧钳在怀中。

    那男童抬头看了一眼屋脊上的老翁老妪,稚气地笑了笑,随即恶狠狠地盯着脚下开始盘旋而上的冰层,双眸蓦地变成了亮黄色。

    男童目光所及之处,冰层渐次融化,不一会儿便化成了一滩冰水。

    脱身的男童双腿腾空上蹬,拉起铜圈,奋力地摆脱了卓展,如猴子般攀跳到了一根石灯笼的顶端。

    单腿立在石龛上的男孩,双眸再次放出黄光,直直射向段飞。

    段飞硬化的双臂开始变软。

    那红袍女子本就天生怪力,抓准时机,一下便挣脱了段飞的束缚,转身就要往屋顶上攀。

    然而红袍女子刚把手搭在房檐上,身体就被死死的抱住了。

    “不能让她走,是她害了掌门!”

    原来是一直趴在石栏上的栖霜。

    之前在与姚大花的打斗中,她的伤不轻,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挂在石栏上无法动弹,若不仔细看,还以为她是具垂在那里的尸体呢。但这也让她在后来黑衣人的砍杀中躲过一劫。

    然而院中发生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虽满腔愤恨,却使不上任何力气。红袍女子撤退的路线,正正经过栖霜上方的屋顶,栖霜瞄准机会,便死命抱住了红袍女子的双腿,不肯松手。

    “栖霜,我来帮你!”是段越。

    不会武功的她之前一直躲在靠近石栏那个石灯笼的后面,此时黑衣凶徒已撤,眼看栖霜体力不支,段越顾不上许多,冲过去一把拉住了栖霜,跟栖霜一起将那红袍女子往下扯。

    眼见青袍男童和老翁老妪都已上到屋脊,一众黑衣手下也撤离得干干净净。红袍女子急了眼,单手抓着房檐,另一只手弯成铁钩状就去抓段越探出来的头。

    远处的段飞看在眼里,大跨步地朝段越冲去,绝望地大喊:“小越!”

    虽然他已竭尽所能地往段越那里奔跑,但现实告诉他这样的速度还是来不及了。

    段飞绝望地哀嚎着,撕心裂肺。

    就在这时,一股白烟斯斯啦啦地冒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挡在了段越的头顶。

    恰在这一瞬,红袍掏心魔那铁钩般的手指已深深插入了毛爪之中。掏心魔被烫得飞快地收回了手,而那只虎爪上也已经被戳出几个大血洞。

    “壮子,你的手!”

    听见段飞呼声而抬起头的段越,正看到壮子的虎爪被掏心魔插出血的一幕。段越本能地去帮壮子,不自觉地便松开了一直抱着栖霜的双臂。

    栖霜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拖不住那怪力女子,掏心魔趁机扭动双腿,刚抽出了一条腿,便重重踢在了栖霜的脑袋上,双手一撑,跃上了屋脊。

    见段越的双手马上就要碰到自己的虎爪,壮子一个翻身,飞快轱辘到地上,大喊道:“越越别过来!我的手会烫伤你!”

    说着便忍痛收解了巫力,那双毛茸茸的虎爪倏地消失,白烟散去后,壮子握住自己那只被戳出血洞的手,疼得嗷嗷大叫。

    刚刚还满院子的黑衣人此时撤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白发老翁将那闪烁着蓝光的悬元珠收进了腰间的一个布袋里,屋脊上的四人便转身风驰电掣般跃步而去。

    卓展望着四人逃离的身影,喃喃道:“他们拿到了悬元珠……就说明……不好,儿!”

    心念如此,卓展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院药炉的方向飞奔而去。

    没有穿鞋的他在奔跑的过程中不慎踩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刀剑和箭镞,两双满是泥灰的脚丫子顿时鲜血淋漓。

    “卓展,等等我!小越,照顾好他们。”段飞回头担忧地瞄了一眼壮子和姚大花,心一横,便随着卓展跑向了后院。

    **********

    姚大花怀中的虹现脸色煞白,浑身冰冷,依偎在姚大花怀中像个婴儿般乖顺。

    “师姐……”虹现费力地开了口,声音孱弱得很:“第……第二百七十一次刺杀……成功……”

    姚大花崩溃地直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往下流。泪滴打在了虹现的脸上,星光下闪现着晶莹的光亮。

    “没有,才没有才没有!虹现,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输了,输得一塌糊涂啊!”

    虹现嘴角现出一抹凄然的笑,单手攥住姚大花的两根手指,就往自己腰间使劲。

    “我真他妈蠢呐,我为什么要来杀你啊,我成了那帮匪徒的帮凶了啊我!虹现,我对不起你!”

    姚大花疯狂地捶打着自己,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神经兮兮地说道:“虹现,你等着,我这就给你疗伤!喂!你们这帮饭桶,还不快去药炉拿药!”

    姚大花愤怒地朝地上的白衣药徒们大吼,伤势比较轻的药徒们支撑着起来,连连应着,匆忙跑向了后院。

    姚大花抱起虹现就要起身,却被虹现死死按住了:“师姐,不要,不要……我清楚自己的伤,恐怕这次……是真的不行了……我有话对你说……”

    姚大花看着虹现浸满鲜血的前襟,宛若万把尖刀插进了心窝,胸口又疼又闷。

    姚大花不住地点头,而虹现则一直将她的手往自己腰间拉。

    姚大花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去扯虹现腰间的荷包,拆开荷包,是之前卓展他们拿来的那个小布袋。

    姚大花慌乱地去解抽绳,却因为太紧张,手抖得厉害,怎么都解不开。

    “妈的,我真他妈的蠢!”

    姚大花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恶狠狠地咒骂着自己,最后干脆用牙咬住抽绳的一头,用力扯断了抽绳。

    姚大花慌张地掏出里面的小银杵,放在虹现的双手中,自己的手则包裹在虹现的双手外面,帮着虹现握紧银药杵。

    没想到虹现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用尽全身力气将药杵推向了姚大花的方向:“师姐,这是他的东西,应该属于你……”

    “虹现……你……”姚大花颤抖着双唇,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师姐,我知道你喜欢他……都怪我,好心办了错事,害了他,也害了你……师姐,我对不起你……”

    姚大花还是不住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师姐……还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师姐,师父……师父不是我杀的……”

    姚大花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哽咽地说道:“我信你,我信你!”

    “师姐,你跟我不一样……你是天空的鸟,我是窝里的兔子……我不愿你像我这样,一辈子生活在这石头笼子里。所以……掌门之位……咳!”虹现猛然咳出一口鲜血,却扭头朝姚大花努力笑着,火光下,洁白的齿间殷红刺目。

    “不要说了,虹现!不要说了!”姚大花绝望地大喊。

    “不,让我说完……求你……”虹现紧紧攥着姚大花的手,不依不饶。

    “晶丹观的丹药之所以天下无双,全靠那药炉中的悬元珠……而那悬元珠,则是靠历任掌门每日用自己的鲜血来滋养,方能永盛不衰……虹现并非贪恋权柄之人,只是……只是当了这观中的掌门,余生便永不能再踏出这太华山一步……师姐,你心性烂漫,受不得这清苦,虹现……虹现这才……”

    听到此处,姚大花倏地嚎啕大哭起来,声音沙哑而凄厉,哭得像个未出襁褓的孩子。

    “师父……师父没有想到师姐你会去取那苦胆,师父深知那断翼玄龙犀的可怕,她不想我们姐妹因此涉险送命……便在将掌门之印传给我后,用……用药刀自尽了……师父在失去意识前,将自己的鲜血灌入悬元珠中,为我顶了三个月的祭血……师父她……”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已到极限的虹现早已体力不支,声音顿在喉咙那里,用尽全力也发不出来。

    姚大花紧紧抱住虹现,发了疯的哭喊着:“虹现,师姐错了!是师姐误会了你!师姐不是人,不是人呐!”

    “师姐……”虹现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蚊蝇一般,颤抖而缥缈:“师姐……千年晶丹观不能毁在我手里……悬元珠……悬元珠……”

    姚大花赶紧去捂虹现的嘴,抢着说道:“虹现你放心,我一定追回悬元珠,晶丹观不会垮!”

    虹现嫣然一笑,阳光般灿烂。

    暖黄的烛灯下,她精致的面容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眼睛却亮得没有半点衰颓的气息。

    虹现抬起满是血污的手,意欲抚摸姚大花的脸颊,然而指尖还没触及姚大花,整只手便遽然掉落下来。

    虹现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了一丝气息,唯有嘴角还定格着的那抹微笑。

    姚大花吓得六神无主,泣不成声,她疯狂地摇晃着虹现:“虹现!虹现你醒醒,虹现,虹现!啊!!!”

    绝望的悲鸣声悚厉而凄苦,穿透了云霄,回荡在千年的石壁上,余音久久不灭。

    “师父!”爬不起来的栖霜用手指抠着地上的青砖,一寸一寸地往虹现身边挪去,泪流满面。

    “掌门!”

    “掌门!”

    “掌门仙逝了!”

    顷刻间,院中的一众白衣药徒药童们也已凄厉地哭成了一片。

    **********

    后院那里,卓展和段飞在药炉密室的石门处找到了昏迷倒地的赤。

    她那对红色的翅膀还未收解,一边已被折断,浑身上下多处刀伤剑痕,好在都不致命。

    卓展紧张地探着赤的气息和脉搏,还好,气息均匀,脉搏也算有力。

    卓展心头的悬着石头瞬间放了下来,他苦笑着将赤抱起,跟段飞一起,急匆匆出了这炙热又冰冷的药炉。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万钧重担

    天空露出鱼肚白,黎明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微弱的晨光。

    太阳还没冒出来,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秋凉破晓的寒气,以及刺激神经的血腥味,石墙上凝聚着冰凉的露水,脚下的青苔也变得异常湿滑。

    经此一役,晶丹观损失惨重,全观上下几乎人人都挂了伤。伤势轻的便担负起给其他人疗伤、包扎的任务。晶丹观中虽伤药充足,但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了,折腾了大半宿,还没有处理完。

    此时正殿院中,药徒药童们还在进进出出忙碌着。一盆一盆的血水被抬出去,一箱一箱的药被抬进来,人人的脸上都如死灰般枯槁。

    掌门被杀,悬元珠被抢,换做是谁也无法乐观得起来的。看来晶丹观若想重新振作起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赤已经醒了,并处理好了伤口,此时正裹着毯子给栖霜喂着汤药。

    卓展、段飞、壮子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尤其是壮子,最开始的霜花穹顶塌陷就将他的肩膀砸伤了,紧接着小腿又被卓展的冰莲利刃误伤,后来被掏心魔戳透的手伤势最重,加之跟黑衣人打斗时留下的一处处小伤,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没什么好地方了,浑身缠满了白色的布条,像一具木乃伊一样,走到哪里都飘散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段越没有受伤,一整夜都在帮着药徒们给受伤的人清创、敷药、喂汤水,累得几近虚脱,眼圈青黑的跟个熊猫似的。

    姚大花抱着虹现的尸体哭了一夜,药徒们想要收殓掌门的遗体,她便举着蓝嵌剑,一步都不让别人靠近。

    姚大花的后背被那疤脸月婆的两把短刀插得不浅,段越要给她处理伤口,她也不让,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只是在那里抱着虹现兀自流泪。

    眼泪流干了,喉咙也哭哑了,便呆滞得像尊雕像似的抱着虹现的尸体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众人实在没辙了,最终还是段飞脱了鞋,悄声绕到姚大花身后,一掌将她敲晕,这才让段越和药徒们给她处理了伤口、上了药。

    而虹现的尸体也被药徒们抬下去入殓去了。

    **********

    三天后,虹现下葬。

    依照门规,掌门要被葬在太华山巅的留芳冢。这里地高平坦,周围怪石环绕,埋葬了千年来晶丹观的几十位掌门,包括姚大花和虹现的师父。现在,虹现也要长眠在这里了。

    没有凄厉的吹奏,也没有繁缛的哀礼,晶丹观掌门的葬礼简单而古朴。

    作为虹现掌门的入室弟子,栖霜扶棺,跟众药徒们一起将玄色的宝棺落进了棺坑,洒上了枸子和楸叶,便开始填土。

    姚大花身着白麻布衣,她今天倒是淡定的很,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默默地给虹现填着土,一锹又一锹,很是卖力。

    随着最后一捧土填完,随着小药童们泼上羊血、插上了羊角,下葬正式礼成。全观药徒一齐匍匐跪拜,恭送虹现掌门元灵升天。

    跟众人一起匍匐在地的姚大花缓缓抬头,目光呆滞,双手颤抖,直勾勾地盯着虹现的墓碑怔愣发呆。

    身边的栖霜悠悠起身,从一名药徒手中接过一方木案,上面正是当初先掌门传给虹现的掌门之印和银玉簪冠。

    栖霜庄重地端跪在姚大花面前,齐案当胸,肃容恭敬道:“师伯,晶丹观上下恳请师伯继任掌门之位,一雪耻辱,振兴晶丹观!”

    随后,姚大花身后的几百名药徒药童高举双手,又扑地一拜,齐齐高呼:“恳请师伯(祖)继任掌门之位!”

    姚大花起身定了定神,声音嘶哑而浑浊:“栖霜,结界是我打破的,你师父也是我先弄伤的,我算是半个凶手,你,你们,不恨我吗?”

    “恨……怎么可能不恨。”栖霜的眼睛倏地红了,目光复杂而热切:。

    “可我们更恨那帮闯观的凶徒,掌门是他们杀的,悬元珠是他们抢的。

    师伯,你是先掌门的入室弟子,是全观上下唯一有能力承袭这晶丹观掌门之位的人,你若不答应,晶丹观就真的完了。

    师父临终前将晶丹观托付给你,只有你在,晶丹观才不会垮下去,这是师父的心愿,也是我们的心愿。

    求师伯成全!”

    栖霜言辞恳切地说出这番肺腑之言,并将木案高高举起,目光异常坚定。

    “求师伯成全!”身后一众药徒高呼道。

    姚大花抽泣了一下,却并没有落泪,她心情复杂地注视着木案上的两样东西好久好久,感觉它们就像有万钧重量一般,仅仅是摆在眼前,自己便已经喘不过气了。

    这就是虹现一直以来所承担的吗?不,她所承担的远不止这些,她还背负着来自自己的谩骂和仇恨……

    心念及此,姚大花心头蓦地涌过一汪苦水,她陡然拔出身后的蓝嵌剑,朝自己的大腿猛刺下去,惨白的白麻布顿时殷红一片。

    “师伯!”

    “师伯祖!”

    栖霜及一众药徒药童们失声惊呼。

    卓展他们也被姚大花的疯狂举动吓了一大跳。

    姚大花强忍巨痛,目光如炬,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姚大花知道,这一剑,远远还不了我欠虹现的、欠晶丹观的,剩下的债,我会用一生去还。”

    “师伯!师伯你答应了?”栖霜顿时面露喜色,连声询问着。

    身后的药徒们也都纷纷交头接耳,暗自窃喜。

    卓展和段飞相互看了看,五味杂陈地苦笑着。到头来,这只自由的鸟,还是回到了石笼里。

    然而姚大花却仍旧没有接那个木案,她用蓝嵌剑撑地起身,直立大喝道:“现在,我还不能当这个掌门。”

    “为什么……”

    “怎么回事……”

    “师伯刚才不是说…”

    “不知道…”

    刚刚还窃喜的药徒们陡然心惊,栖霜也疑惑地看着姚大花。

    卓展则淡漠地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晶丹观千年门规,一旦当了这掌门,若无天崩地灭之大事,断不可轻易下山。如今虹现掌门大仇未报,晶丹观的镇观之宝、炼丹之魂悬元珠亦未寻回,我怎能安心坐上这掌门宝座?明日,我便下山,追绞凶徒,报仇雪恨,夺回宝珠!”

    姚大花一席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比男人还要豪气轩昂,说的在场的人都豁然振奋、欢心鼓舞。

    “可是师伯,那伙凶徒十分残暴,他们是什么人我们都还不知道,你一个人去,若真有个什么万一,我们晶丹观就真完了。但掌门之仇不可不报,悬元珠不可不寻,若是师伯执意要去,就让栖霜带领一队武艺高强的药徒随您一起去吧!”栖霜焦急又恳切地说道。

    “不,栖霜,晶丹观大难之际,难保不会再有别人打晶丹观丹药的主意。你务必要留下,跟众师兄弟姐妹一起守好晶丹观,等我回来。我一个人行动方便,便于隐藏、逃脱,你们大可放心。”姚大花凛然说道。

    “谁说你要一个人去?我们跟你们一起!”段飞霍然起身说道。

    “这是我们晶丹观自己的事,与你何干?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决不能让你也去涉险。”姚大花盯着段飞,认真地说道。

    “完了,咱大花姐这是又听拧歪了……”壮子用那缠满白布条的大手捂着脸,跟边上的段越嘟囔道。

    “大花姐你误会了,”卓展快步走到姚大花面前,赶忙解释道:“这伙凶徒,我们有些头绪,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一直要找的,杀父杀母杀恩师的仇人。”

    “你说什么?”姚大花一惊,脸色微青。

    “这件事说来话长,咱们回到观中再详说。”

    **********

    晶丹观中损毁的部分,已在药徒们连日的赶修中恢复了大半,满院的霜雪也被清了出去。

    但这几日丹药、创药消耗都十分巨大,药徒们下山跟药农收草药、研药材,里里外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卓展将父母和江老在山海祸中遇难一事告知了姚大花,又将黑巫师文魉和本杰明一伙勾结,祸乱南山、盗走九黎壶一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了一遍。

    姚大花从没经历过、也没听说过这么复杂的事,更不明白他们那伙亡命之徒在密谋些什么阴谋,惊得是目瞪口呆,脑细胞都跟不上运转了。

    “真没想到,江老头居然没了……那么硬实的一个人,我以为他那种人会千年不腐呢……”姚大花难以置信地嘟囔道。

    “又不是僵尸,还千年不腐……”段飞没好气地吐槽道。

    “可是……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姚大花使劲一拍桌子,不解道,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我们要是知道为什么,也不至于跟你在这儿猜来猜去的了。”段飞有气无力地回道。

    “他们偷那九黎壶可以理解,也许是想制造点儿什么祸乱,但抢我们晶丹观的悬元珠是干什么呀,我们这珠子就是炼丹用的,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姚大花撇着嘴,脑壳都快炸掉了一般。

    卓展倏忽眼前一亮,急切问道:“大花姐,可否告知,你们的悬元珠在药炉里的作用是什么?”

    “提纯、净化啊,你们知道,药材里除了有我们想要的成分功效外,还会有一些其他的别的成分和功效,几种药材混在一起的时候,这些辅助的成分难免就会彼此相克,阻碍了药效。”

    “我们晶丹观炼出来的丹药之所以举世无双,全靠这悬元珠在药炉内的提纯净化作用。它会把一味药材中最突出的那种药效无限释放出来,并噬灭其他杂七杂八的成分。”一提起炼制丹药,姚大花说的头头是道。

    “大花姐,没想到你说起自己本专业的事儿还是挺正经的。”壮子见姚大花一本正经的样子很不适应,忍不住打岔道。

    惹得赤和段越在边上啼啼啼的偷笑。

    “我懂了!”卓展猛然站起,满眼放光:“他们是想用悬元珠净化九黎壶。”

    “对呀……那九黎壶最初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只因吞噬了太多人命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妖壶。”赤拍着手,恍然大悟。

    “那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想用九黎壶去制造祸端,而是想要最原始的九黎壶。最原始的九黎壶是炼妖的,究竟是想炼什么妖呢……”段飞苦苦思索道。

    “相公,你真聪明,我也是这么想的……嘻嘻嘻……”姚大花崇拜地看着段飞,两个细长的凤眼放着捕获猎物般的光芒和兴奋。

    “我去,啥时候改口了,段飞你给改口钱了吗?你俩……圆房啦?”壮子一脸坏笑地凑过来。

    “壮子,你讨打你!”段飞说着就抄起姚大花手边的拂尘,打向了壮子。

    “圆房呐……嘻嘻嘻……还没有,不过……也快了!”姚大花兴奋地啼啼笑了起来,表情造作得很。

    一听这话的段飞差点儿升天,抖着手里的拂尘,指着姚大花的鼻子,气急败坏道:“姚大花,你是个女人,而且是马上就是要当掌门的人啦,臊不臊的慌?”

    “哟,啧啧啧,瞧你,奶凶奶凶的的,还噘嘴,太可爱了……”

    姚大花说着便扭动着僵硬的腰肢绕了过来,食指指尖在段飞嘴唇上轻轻滑过。

    段飞的脸都绿了,浑身上下抖起激灵来,脊背凉得发毛。

    赤、段越、壮子则笑得直不起腰来。谁也想不到,平日里傲气飞扬的段飞也有这般束手无策的样,实在可乐。

    “你们俩别闹了,说正事儿要紧。”卓展双眉紧锁,严肃说道,“既然决定去讨回悬元珠,跟上次那四个人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咱们也跟他们交过手了,论实力,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那是你们哈,别把我包含在内,花姐我可是很厉害的。”姚大花翘起腿,蹬着桌子,得意地说道。

    “大花姐我知道你厉害,可他们是四个人,而我们这边只有你一个人能与他们抗衡的,两方实力还是悬殊的很。”卓展忧心道。

    “别这么败士气行不?我看你也挺厉害的呀,冰冻啊,巫力也进阶了。”姚大花不满地说道。

    “我的巫力刚刚进阶不久,而且只会冰莲这一种招式,近身战的时候,身手也吃亏……”卓展无奈地说道。

    “没关系,到时候见招拆招,怕他作甚?”姚大花倒是满不在乎。

    “真是无脑者无畏……”壮子嘴贱得很,又忍不住小声嘀咕了,虽然下一秒姚大花瞪过来的眼神让他瞬间就灭了火。

    “他们四个应该都是黑巫师,”卓展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但除了那个青袍童子,其他几人并未使出瞳力,这说明他们跟我们战斗的时候根本没必要用到瞳力,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们根本称不上是对手。”

    “那个青袍童子,你也没打过人家啊,若不是他们拿了悬元珠,急着撤退,估计那小童子也不会使出瞳力的。”段飞泄气地说道。

    “坏了!”姚大花突然站了起来,面色苍白。

    “怎么了,大花?”

    “我差点忘了……虹现临死前说出了悬元珠的秘密,悬元珠是需要功力深厚的人,每日以鲜血祭奉的,他们若想净化那九黎壶,得需要多少人的血啊……”姚大花颤抖地说道,心惊胆寒。

    “糟了!咱们得赶紧找到他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卓展紧握拳头,凝重地说道。

    “大花,你这次真是聪明了一回。”段飞下意识夸赞道。

    “就知道你爱我爱到骨子里。”姚大花甚是得意,情绪高昂地说道:“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咱们现在就下山吧。”

    “下山?现在,立刻,马上??”壮子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没错啊。”姚大花认真地点着头,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低落地垂下了头:“不过走之前,我还想再去一个地方…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千里追凶(感谢盟主茶山隐客)

    果不其然,姚大花走之前要去的地方,正是虹现的坟冢。

    此时药徒们都已回到晶丹观,只有他们几个孤伶伶伫立在这荒草丛生的坟冢间,秋风吹过,飘起白幡和黄叶,满目苍凉。

    姚大花跪在虹现的坟前,用手指轻触着冰凉的墓碑,颤声道:“虹现,都怪师姐不好,师姐是头蠢驴啊,竟害你受了这么久委屈……我知道现在才乞求你原谅很不要脸,但师姐心里难受啊,师姐对不住你……”

    姚大花说着便兀自哭起来,这是她继虹现死那天以来第一次哭。

    段越看着姚大花声泪俱下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她斗争了一番,鼓足勇气走上前,半跪下来,诚恳地说道:“大花姐,有一些事情,虹现姐没有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虽然我说了你会伤心、会难过,但我还是要将真相告诉你。”

    姚大花回眸看向段越真诚的脸,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小越你说。”

    “虹现姐知道你喜欢须桐华,有意成全你们,却做了错事,这些你已经知道了。但你不知道的是,须桐华在弥留之际,虹现姐不是不想去见他最后一面,而是她怕自己的谎言被戳穿,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们,她是想把跟须桐华最后在一起的机会留给你啊。”段越哽咽说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姚大花直起身子,双唇颤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姚大花的样子,段越心下不忍,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大花姐,虹现姐不是那般心肠冷硬之人,她一直都是最在意你和须桐华的人。

    须桐华病倒的那三个月,虹现姐白天给须桐华配制丹药,夜里还要打坐运功,把萆荔草的治愈之力凝聚成可以轻易服下的冰晶丹露。

    并让栖霜每天半夜趁着先掌门熟睡下山,把这冰晶丹露送到须家,还不敢让须桐华知道。

    这样的日子,她足足熬了三个月。虹现姐不肯说出来,这些也都是栖霜告诉我们,我们才知道的。”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虹现她……我都干了些什么啊,我竟然害死了我最重要的人……我……我特么真不是人!”姚大花鼻子一酸,两行眼泪断线般地滴答下来,痛苦地捶着自己的心口。

    “大花姐,虹现姐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你做那天空中翱翔的鸟儿,而你,为何又要逆着她的心意,再次回到了这笼中?”段越扶着姚大花颤抖的肩膀,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这个疑问。

    “虹现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知道了真相,我还怎能再飞得起来……虹现肩上的这副担子,就由我来担,她尝过的苦和没尝过的苦,我都要尝一遍。”姚大花言之凿凿,目光如炬。

    “可是……”段越刚想开口,看到姚大花坚定的样子,又憋了回去。

    姚大花双手挖着坟前的土,一捧又一捧。太华山巅的土里混着许多山石风化碎裂而成的小岩块,扎得姚大花十指血迹斑斑。

    挖好了一个小坑,姚大花便从袖袋里掏出了那个小布袋,拿出了里面的银杵,放了进去。

    “大花姐,虹现姐临终前把它给你,因为知道你比她更需要这个小银杵,这是她的心愿,你为什么还要……”身后一直默默注视着的赤忍不住开口问道。

    姚大花豁然笑了,轻声道:“爱过了,也怨过了,知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留这个念想,除了让自己徒增伤心,还有什么用?倒不如让他留在这里陪陪虹现……哦,对了,还有我。”

    姚大花说着便拔出了自己头上的那支树藤簪子,一起放进了坑里,开始掩土。

    散开的青丝缱缱绻绻,随风飘舞。

    “这样,我们三个人就又在一起了,希望虹现能回到过去最美的那段时光,她永远都是跟在我们身后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姚大花哽咽着,抽泣着,泪如泉涌。

    “我擦,太他妈催泪了!我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因为两个女人间的感情哭成这样,真没出息……呜呜呜呜呜……”就连平时粗粗啦啦的壮子此时都哭成了个泪人。

    卓展和段飞亦是眼圈泛红,数度哽咽。三个钢铁男儿都有些受不了了。

    段越突然想到什么,四处搜寻着,赶忙跑到一棵楠木树下踮脚折下一段树枝,又匆匆跑回姚大花身后,用手捋着姚大花被风吹散的头发,柔声道:“大花姐,我帮你把头发簪起来吧。”

    姚大花反手一把摁住了段越的手:“不要,这样就好。下次再次簪起头发的时候,就是戴上掌门银玉簪冠的时候。”

    “可是……”

    段越刚想开口,却被赤拉住了手臂。赤看了看段越,摇了摇头。段越只得作罢,松开了握在手里的那缕青丝。

    姚大花将之前装小银杵的那个布袋用牙咬着撕成了布条,拢起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

    “这样挺好,不散开就成。”姚大花笑笑说道,很是潇洒俊逸。

    “哦,对了,你们要的什么石刻,我刚去药炉取来了,这几天忙的都给忘了,喏。”姚大花说着从怀兜里掏出一样小东西,递给了卓展。

    卓展接过石刻,石刻没有用任何盒子或袋子装,是姚大花的风格,卓展笑了笑,摩挲起石刻。

    这是一方漆黑的砭石石刻,底部简单几笔勾刻了一鼎药炉。砭石本就是中医用于治疗的药理石,用在以炼药为宗的太华山再合适不过了。

    江老,真是有心了,卓展心下想着。

    “走吧,心愿已了,咱们下山吧,去找那帮孙子算账去。”姚大花霸气地说道。

    “可咱们往去哪儿找啊,连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都不知道。”壮子用段越的纸巾擤着大鼻涕,表示出质疑。

    “这个不用担心,咱们呐,有岗哨,先下山。”卓展诡秘一笑,背起背包就往山道的方向走去。

    众人沿着石阶天梯下了山,山地的空气温和了许多,扑面而来的和煦让人很是舒服。

    姚大花蓦然回头,望了眼那苍凛的太华山,然而却只看到云雾缭绕下的半山腰,山巅的那方苍翠已经笼入云端看不到了。

    卓展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竹筒,拉开了绳环,一缕红色的彩烟腾空而起,在这苍绿的山野间分外扎眼。

    “不是吧,卓展,你要带上易龙那帮孙子啊?”壮子一把拉过卓展的胳膊,心急的眉毛都竖起来了。

    “谁说要带他们了走了,就是问个路。”卓展淡然说道。

    “他们到底来没来啊,进来的时候咱们可没看见那群家伙。”段飞说道。

    “咱们走的那么快,他们都能从燕京跟到莲勺,若是进不来,那还叫隐土帮吗?”卓展笑笑说道。

    “还是卓老大了解我!”易龙甩着膀子吆喝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五个隐土帮小弟,这次猴子和大彪也过来了。

    “哟,这位小哥长得挺俊的哎,你们熟人啊?”姚大花盯着易龙那张俊俏的脸,两眼放光。

    “少看!这帮家伙,心黑着呢。”段飞怒气冲冲地怼着姚大花,拉起段越就往自己身后拽。

    “哟,大舅哥,你们老大应该是有事求我吧,你这个态度,好吗?”易龙拧着眉,一脸无赖相。

    “说吧,卓老大,啥筹码?”

    “三天前从山上下来的那伙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卓展很是直接,开门见山。

    “嘿嘿,我们呐,不仅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还知道他们最终去了哪里。”易龙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很是得意。

    “卓展别听他胡嘞嘞,那伙人杀人不眨眼的,他们几个怎么会知道,诓你呢。”壮子愤愤提醒道。

    “不是,你这胖子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呐,不就是绑过你一次吗?再说了,你那次给我惹了多大麻烦你知道吗你!

    你还真别说,龙哥我这次还真就知道。

    这些天呐,我们一直在从药农手里倒腾药材,这方圆十几里的药农手里的药材基本都在我这儿了。

    我本想着囤一囤,卖个高价给山上那群傻子,谁知道那天晚上就遇上了几个黑衣人,直接抢了猴子他们白天收上来的药材。

    猴子,你说,你明白。”易龙命令道。

    “哎,是,龙哥。”那猴子谄媚一笑,尖声说道:“当时,他们捆住我和小春的手脚,在那挑药材。我听那几个黑衣人说,说什么多拿点,去三苗国的这一路上好用。后来啊,就听见一声哨声,估计是他们老大在叫他们了,他们背着药材急匆匆就走了,没管上我和小春,我俩呀也就捡回一条命。”

    这边猴子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边,姚大花已单手拎起易龙的衣领提到了半空中:“小子,我说我们晶丹观这几日下山收药材怎么这么困难呢,原来是你们几个臭虫在作祟啊。”

    “你是什么人?快放开我!”衣领卡得易龙喘不过气来,他满脸涨得紫红,不停地扭动着身子。

    “我是谁?呵呵,我就是你说的那帮傻子的老大!”姚大花淬了一口,霸气地说道。“今天呐,就给你个教训!”

    姚大花另一只手陡然拧住了易龙的一条胳膊,只听“咯吧”一声骨头响,易龙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姚大花随手一丢,易龙便如小鸡崽一样摔在了地上,他那帮小弟忙忙乎乎的也没接住他。

    “老大!”

    “老大你怎么了?”

    “龙哥!”

    怒气冲冲的魏子举起拳头就要朝姚大花打来,立马就被易龙喝住了:“魏子!别动,你不是她的对手!”

    “哼,想在我们大花姐面前耍威风,真是活腻歪了。”壮子说的这是真心话。

    “放心,他胳膊没折,就是脱臼了。你们几个,带着他,把你们这些天收的这些药材都给我送到山顶的晶丹观去,那里的药徒会按市价收的。他这个膀子,也自然会有人医治。别给我耍什么花招啊,要不等我回来,他另一个膀子和两条腿都得废。”

    姚大花彪悍地命令道,双手叉腰的样子气吞山河。

    “大花,干的真漂亮。”段飞看见易龙那狼狈样,感觉就像出了口恶气,心里爽得很,也不吝啬夸赞姚大花几句了。

    “社会我花姐,人狠话不多,大写的‘服’!”壮子也很是解气。

    易龙在那帮小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愤怒而怯懦地看着姚大花,虽心有不服,却只得默默点头应和着。

    “三苗国……”卓展思忖有顷,感觉这个三苗国听着有些耳熟,却实在回忆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了,父亲手绘地图上的名字他已经熟烂于心,并没有这个三苗国。

    “三苗国……这个我听说过。”赤皱眉思索着,“之前在阳山的时候听我大哥说过一回。说是这个三苗国,就是曾经中山的三苗族,因族人不敬神灵却作五刑残害百姓,被中山黄帝治罪,族人全部贬为奴隶。三苗族人不甘为奴,奋起反抗,战争失败后,便败走西僻蜀地,据说是建立了一个小国,叫三苗国。之后就很少有人知道有关三苗国的事了。”

    “太好了,儿,幸亏你知道,这个很有用!”卓展肯定地说道,不自然地对着赤笑笑。

    赤也淡淡笑着以示回应,眼神却不知道往哪儿飘。这若是从前,她一定厚着脸皮管卓展要糖要饼干了,可现在,连多说一句话都变得这般生分。

    “卓老大,”易龙弓着腰,哼哼唧唧地开口了:“我跟晶丹观的恩怨已了,咱们的事可是另一码,你别想着耍赖啊。”

    卓展淡淡一笑,把手伸向了壮子:“路引图呢,拿来。”

    “你要干嘛……”壮子捂着背包,警惕地看着卓展。

    “让你拿来你就拿来!”卓展硬气道,壮子只得不情愿地将路引图递了过去。

    卓展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砭石石刻,放在了西山的第一个凹槽。旋即,一条橙黄色的线条蜿蜒向东,一个黄点亮起,出现了下一个地点的名字“白”。

    “咦?这个白是啥,不是应该是什么什么山吗?”壮子凑过来,一脸不解地问道。

    “我记得,在江老的山海图上,白应该是一种树啊。”段飞端着肩膀,皱眉思索道。

    “这树就是一个地名?”壮子晕了。

    “我记得这白是生于次山与漆水一带的植被……”卓展也陷入了苦思,半晌才抬头说道:“易龙,我们要去的下一个地点就是次山附近,你们可以先过去,这个,就是这次对你们的答谢。”

    “不是,卓老大,你地不地道?哦,你们去什么三苗国了,那么远的地方,把我们几个撵到次山去了。到时候万一你们在三苗国那边打开隧道,直接回家了,我们怎么办?”易龙很显然对这个交易十分不满,撒泼地说道。

    “不会的,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去次山。”卓展郑重说道。

    “那万一你们死在那儿了呢?”易龙大吼道。

    “哎,你个乌鸦嘴,你说谁死了?你说谁呢?”壮子的火气被一下子点起来了,说着就要冲过去耍狠。

    “壮!算了算了,蜀地离这儿有千里之远,赶路要紧,别再节外生枝了。”卓展半警告半劝阻道。

    壮子张大鼻孔,朝着易龙“哼”了一下,甩了甩手,不再作声。

    “易龙,信不信随你,即便你们跟着我们去了三苗国,对上那伙人,也没有好果子吃。我若是你,一定会选择去次山,毕竟你们是生意人,哪头轻哪头重,你比我清楚。”卓展冷静地分析道。

    易龙转了转眼珠,做出了让步:“也罢也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兄弟们,跟我回去取药材,咱们,哎呀,给人家送上山去。”

    目送着隐土帮一伙离开,赤忧心冲冲地说道:“卓展哥哥,蜀地是连我们这边的人都极少踏足的地方,山高水长,路途凶险,咱们真的要去吗?”

    “要去,我来这边的目的就是为了追寻父母的死因,现在线索就在眼前,怎能不去?”卓展坚定地说道。

    “肯定要去啊,你们不去我也要去,不夺回悬元珠,不给虹现报仇,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回晶丹观。”姚大花厉声附和道。

    壮子也来了精神,大笑着说道:“哈哈,那咱们这就走呗。千里追凶呐,说起来都帅气!”

第一百三十章 五刑之罪

    去往蜀地的一路上虽崎岖凶险,但好在他们白天可以乘着小谷飞行,晚上的话,在山野人家借宿一晚或寻个荒废的庙宇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出了西山的地界,进入了蜀地,就变得困难重重了。

    这个世代的蜀地,尚未被开拓垦荒,人烟十分稀少。即便是本地土著,也是以最原始的部落聚居的方式生活在盆地或山顶,很少有散居的村落分布在山野的。

    卓展他们进入蜀地后,已有三天没看到过一只山鸡野兔了,更别说找什么人家和庙宇落宿了。

    这三天,入夜后,他们只能寻个山凹或洞崖暂且住下。吃的东西基本上就是压缩饼干和姚大花挖的一些野菜。没有炊具也没有油水,一个个犒得干干巴巴的,壮子一个劲儿嚷嚷着自己都便秘了。

    直到第四日的晌午,他们在飞行的时候才发现下面有一大片竹林。壮子嚷着要吃笋,众人便打算下来探探这片广袤的南竹林,顺便也碰碰运气,改善改善伙食。

    这片野生的南竹林生的蓬勃杂乱、玉翠苍苍,风吹竹叶发出的“沙沙沙”响声就像有节奏的琴音一样悦耳。

    秋雨后的竹林很是泥泞,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一不小心就陷到了泥里,拔不出腿。

    “就为了一口笋,这罪遭的。”段飞使劲拔出陷进泥里的靴子,抱怨道。

    “哼,这你就不懂了吧,越难找的东西就越美味。你可别小巧了这笋,人间至味啊。不是跟你吹,随便做做就好吃到飞起。”壮子的兴致倒是高昂的很,躬身拨弄着竹枝,寻找着那泥土中冒头的笋尖。

    然而春笋易得,冬笋难觅。众人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冒出的笋尖。

    “我说你们,看见这种竹叶带黑边的,就瞅瞅根那里,没准有笋。”壮子指挥道。

    “我靠!”段飞一个踉跄,前趴着摔进了泥里,满身的泥泞。

    “啥玩意?笋呐!”

    原来绊倒他的,正是一截冒出来的笋尖。

    段飞回身,兴奋地拨开泥土,使劲地往外薅着笋:“这笋也真够损的,绊我,看我不把你吃个精光。”

    “哎哎哎,你那笋露出来那么大一截,都老了。你得找这土壳裂缝的地方,里面的笋嫩。”壮子看了看那笋,嫌弃道。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我今儿就是要吃它,要不就白摔这一身泥了。大花,你有力气,过来帮一把啊。”段飞气急败坏道。

    “我说壮,你们东北老家也没有竹林啊,怎么感觉你对挖笋这一套颇有心得呢?”卓展有些好奇。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小学的时候我爸去浙江收茶叶,我跟他在那边住了一个多月,天天跟小老乡去挖笋。

    油焖笋。大油爆一下,再搁老抽咕嘟一会儿,别提多香了!哎,说的我这口水都流出来了。

    喂,大花姐,你那么干薅不行,容易薅折了,这挖笋得刨根!”壮子俨然成了竹林的王者,对着众人挥斥方遒。

    姚大花干脆抽出蓝嵌剑,跟段飞合力挖着那笋:“得,用剑挖用剑挖!你们说我这堂堂一观掌门,居然用我这蓝嵌宝剑在这给你挖笋。飞飞哥,你得补偿我啊,精神、**上都行!”

    “滚!”

    “哎,你们闻没闻到啥怪味?又腥又焦又臭的。”姚大花紧着鼻子,皱眉道。

    “没闻着啊。”

    “我也没有。”

    “大花姐,我真没闻着!”

    众人听姚大花这么一说,都仔细地去闻着,却什么都没闻着。

    “大花,是你鼻子有味儿了吧。”段飞憋不住笑,调侃道。

    “鬼扯!姐这鼻子可是从小闻药材闻大的,灵得很,虽然比不上虹现吧……”姚大花扬着头,不服气地说道。

    “哎,壮,咱们这也没锅没灶的,你打算怎么做这笋呐?”卓展刚进林子的时候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就地取材呗,这里这么多泥,这么多石块,一会儿砌个灶,上面铺个平乎点儿的岩片,我包里的火锅底料里有油包,化点牛油,直接石烤。”壮子大气地说道。

    “不是,这咱们这次走的这么急,你还带火锅底料了呢,这吃货的世界真不能用常识来衡量。”段飞忍不住吐槽道,一脸惊奇状。

    “上次来没用完的,一直放在包里没拿出来,我也没收拾,接到你电话拎包就出来了。哎,这有一棵,嫩的。”壮子一边抠着笋,一边回应道。

    “呵呵,这还真是懒人有懒福了。”段越摇摇头,笑着说道。

    “大花姐刚说的那股怪味,我好像也闻到了。”卓展仔细地呼吸着,蹙眉说道。

    “你看我就说我鼻子灵吧,还不信。”姚大花得意地说道。

    “味道好像是从那边传过来的,咱们过去看看。”卓展说着便扶着竹子向前走去,众人也都紧随其后踩着泥过去了。

    “哎,等等,这笋得拿上啊!”壮子大喊道,抱着满怀的笋紧跟了上去。

    “儿,走啊,怎么发呆了?”卓展回头瞄了瞄,见赤没跟上来,赶忙回头问道。

    一身红衣红裙的赤在这翠绿的竹林中十分惹眼。只见她抬起手背,一只扑打着蓝色荧光翅膀的蝴蝶落在了赤的指尖。

    “是噬死蝶……”赤悠悠说道。

    卓展拉着竹子,踩着污泥,回身向赤那边走了过去。

    随着卓展的到来,那美丽的噬死蝶受惊了一般,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是血……”随着噬死蝶的离开,赤的手指上留下了几条细小的血渍,赤将手凑近鼻子闻了闻,很新鲜。

    卓展大惊,忙抓过赤的手看了看。就在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脚下踩的泥缝里,似乎也有殷红的颜色。卓展霍地蹲下身来,用手抹了一把,果然是血。

    “卓展,这还有噬死蝶,好多!”是前面段飞的呼喊声。

    卓展猝然回头,只见竹林间扑棱棱地飞过来一大群噬死蝶,黑压压的一片。浓厚的血腥味儿也随之扑鼻而来,一阵难以抑制的恶心感涌上喉头。

    众人赶忙捂着头,蹲下身来。

    几分钟后,那一大片的噬死蝶才呼啦啦地飞过去,所过之处,一片悚然的腥味。

    “噬死蝶喜食鲜血和腐肉,这么多噬死蝶……糟了,咱们怕是来晚了,血祭悬元珠已经开始了!”

    卓展心下骇然,额头上蓦地渗出涔涔细汗,抬腿就向噬死蝶飞来的方向跋涉而去。

    越往那边走,他们脚下泥里的血水就越多。随着快出竹林,几乎是踩一脚泥,就溢出一汪血水,殷红一片,人得很。

    出了竹林,倏地现出一片开阔的空地,扑入眼前的悚然景象顿时吓得众人毛发倒竖、魂飞魄散。

    只见空地上用圆木搭成了一方祭台样的拱台,中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随着呼啸的冷风释放着噼里啪啦的焰苗。

    而那圆木拱台上,密密麻麻地铺挂着全是没了头的尸体,一层叠着一层,一直铺到平地上还延伸出十来米,看样子足有万来人。

    那一具具尸体上,被砍得齐齐的颅腔上还在汩汩涌着鲜血,鲜血顺着尸山如溪流般蜿蜒而下,流到平地上早已渗不下去,血积成河。

    一个红脸紫袍的巫师模样的人,站在那尸山的最顶端,正把割下来的头颅往那焰堆里面扔,那焦糊又腥臭的味道就是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尸山下的血河中,站着一圈袍色各异的巫师。而这其中,就有那夜来晶丹观偷袭的四人。

    此时,那眼尖的青袍童子已发现冲出竹林的六人,一只铜圈已朝这边飞旋而来。

    姚大花跃然而起,挥起蓝嵌剑,直将那铜圈套入剑身,铜圈与剑刃磕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石脆响。

    “呵呵,刚消灭一群飞虫,又来了几只小蚂蚁。想不到你们竟跟到这里来了,挺有本事的嘛。”说话的是那红袍的掏心魔。

    “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们,都怪你心慈手软。”疤脸的月婆埋怨道。

    “那还不是想第一时间拿回悬元珠嘛,以免夜长梦多。”嗓音嘶哑的星公粗声说道。

    “这回倒好,真是夜长梦多了。”月婆白了一眼,不依不饶道。

    “你俩别吵了,赶紧把这没擦完的屁股给擦干净吧。”星公身边一挂着鼻环得乌袍大汉憨声说道。

    卓展他们完全被吓呆了,一个不留神,赤已朝着拱台那边走出十来米远。

    “宛姨……”赤喃喃喊道。

    “儿!”卓展突然发现了在血水中前行的赤,大声喊道。

    “宛姨,真的是你吗?为什么……”赤朝着这群巫师正中一黑袍美妇人蹒跚走去,瑟瑟发抖。

    “儿……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黑袍妇人看见赤也是十分惊讶,撩开裙袍踏着血水,快步迎向赤。

    “大司教,这伙人你认识?”黑袍妇人身后一白袍少女开口问道。

    然而黑袍妇人只是朝那白袍少女摆了摆手,并没有理会,目光直视着赤,半晌才开口:“儿,我不知道你因何来到这里,但这不关你的事,也不关南山的事,你们现在就回去,我不会让他们杀你。”

    “宛姨,我们这次来是来取回悬元珠的,这本是属于晶丹观的东西。”赤颤抖地说道。

    “悬元珠?”黑袍妇人脸色变得很快,唇角现出一丝阴诡的微笑,声音也往上拔了一个调子:“儿,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事外之人,宛姨把你想单纯了。”

    “宛姨,想单纯的不是你,而是我……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是那白冥虚空神的火字令大司教……是你,骗了父王,也骗了整个南山。”赤言辞激动,眼圈泛红。

    “儿,有些事你是不懂的,我跟你说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信奉的信仰是正确的,我们做的是拯救整个五方五山百姓的大事,区区南山的方寸得失,怎能与我们的千秋大业相比。”宛夫人傲慢地说道。

    “正确?拯救百姓?宛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白冥虚空神只是在利用你们的虔诚罢了,你回头看看这推成山的尸体,你们明明是在杀戮万民,哪里是在拯救百姓?”赤愤怒地大吼起来,几近失控。

    “那是因为他们都该杀!”宛夫人怒目嘶嚎着,像头发狂的凶兽。

    “你知不知道,就是这群三苗人的祖先,他们不敬神灵却作五刑。你是南山的公主,应该晓得,五山五方的各种残暴酷刑都是受到这三苗族的启发演化出来的。这样的部族,戕害了多少人,他们死不足惜。用他们血祭悬元珠,已经是对他们以往罪行的最大恩赐了!”

    这一通话宛夫人说的言之凿凿,理直气壮。

    “疯子,宛姨,你,你们,简直是疯子!”赤摇着头大喊道。

    “大司教,时辰已到,九百九十九个人头都已砍下,再不血祭,恐怕就来不及了。”刚才那名白袍少女焦急呼喊道。

    宛夫人深深看了赤一眼,一挥手,撩起衣袖,便起身飞上了那尸山的最顶端。

    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了闪烁着蓝色光焰的悬元珠,掷于头顶上空。那悬元珠悬浮于火焰之上,开始飞速旋转,里面蓝色的光晕一层层散了出来。

    陡然,悬元珠停止了转动,开始反方向旋转起来。

    只见那尸山上顺流而下的鲜血竟然开始逆向回流,连同地上的血河。血柱一直攀升到拱台的最顶端,顺着悬元珠的光晕飞旋进珠体。蓝色的光晕越来越淡,渐渐变成了红色的光晕,越来越红,就像那流进去的人血一样。

    “是悬元珠!”姚大花盯着那由蓝变红的悬元珠惊呼道。还没等卓展他们开口,她便挥舞着蓝嵌剑,踏步悬空而起,直奔那尸山而去。

    先前在晶丹观跟姚大花交过手的星公月婆,见此情形也都跃然而起,仍旧是一人持长剑,一人持两把短刀,围着姚大花前后夹击。

    卓展几人见状,也纷纷跑了过去,与那飞身而下的掏心魔和青袍男童打了起来。

    旬刻间,那悬元珠里的红光已将整片天空照得彤红,这颗小巧的珠子就像要炸裂开来一样。

    “羚白,快,九黎壶!”尸山上方的宛夫人大喝道。

    只见那名白衣少女展开双臂,腾空而起,双眸遽然变成了灿灿的金色。

    一道白光出现在其眼前,白光渐次变大,倏然间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旋涡,之前卓展他们在南山山心中匆匆一瞥的那把琥珀色的血印九黎壶,一下被那白色旋涡吐了出来。

    尸山上的宛夫人一条胳膊陡然化成一缕黑烟,黑烟喷涌着将那赤红的悬元珠顺着九黎壶飞快打开的壶盖推了进去。

    壶盖迅速闭合,紧接着,整个壶身都开始不停地抖动起来,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哀鸣声,琥珀色的壶身开始散发出赤红色的光芒。

    九黎壶这样的抖动和尖锐的嘶鸣足足持续了一刻左右的时间。随着一声轰鸣巨响,整个壶身再次恢复了平静,壶身现出了那透明纯美的琥珀原色,而之前布在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血手印也不见了,九黎壶呈现出一种宁谧、静美的姿态。

    旋即,“彭”的一声闷响,已恢复成蓝色光焰的悬元珠被吐出了壶嘴,滚落在早已没有了血水的地上,晶莹而透亮。

第一百三十一章 熟人

    姚大花看见那滚落在地上的悬元珠,眼眸一亮,一个蹲身,便从星公月婆相持的腋下钻了出去。

    然而那星公月婆的反应却更加敏捷。只见星公一个反手,长剑陡然换到了另一个手里,转瞬间便直直刺向姚大花的后肩。

    姚大花飞身一跃,虽躲过了一剑,却滚落在地上。

    月婆倏地上前,两把短刀飞速交替着刺向地上的姚大花,却被渐渐熟悉他们招式和节奏的姚大花一一躲了过去。

    姚大花迅速翻滚到悬元珠旁边,猛地抓住悬元珠,单手用蓝嵌剑撑着地面飞身而起。

    然而星公月婆紧逼上来的一剑两刀却再次电光火石般袭来,迅疾的招式逼得刚刚起身的姚大花一时招架不住,飞身步步后退。

    另一边,掏心魔和那青袍男童,共同对付着卓展、段飞、壮子三人,丝毫不吃力。

    卓展他们即便巫力与武器并用,依然没占到半点儿优势。三人虽说配合默契,却在那二人的接连怪力强攻下渐渐败下阵来。

    而祭台下边那一众巫师,都伫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只是冷眼觑着下去战斗的那几名巫师,没有任何想要参战的意思。似乎是绝对信任那四人能轻松解决这场纷乱,又似乎在对同伴没擦干净屁股的行为嗤之以鼻,不愿染指。

    但他们这样的举动已足够让卓展心下戚然,想来这些巫师的巫力和武功,与那掏心魔、青袍男童以及白发翁妪都是不相上下的,甚至有些人可能还在他们之上。他们陷在这伙人手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宛夫人就是当时南山山心中那股闯入的黑烟,她就是一直隐藏起来的烟之巫力者。而那用瞳力变出九黎壶的白袍少女,似乎是有着某种开启异度空间的幽冥之眼,想必她的这种巫力与当初藏匿、盗走九黎壶也是无法割裂的。

    然而像这样的人,眼下目测有十几个之多。卓展他们几个人的巫力武功都处于入门阶段的人,完全不是对手。再耗下去,非但查不出任何线索,反而会耗光体力,被他们围剿诛杀。

    就在这时,立于高台顶端的宛夫人赫然大喊道:“别打了,你们白冥十二刃的力量可不是用来跟这帮喽打野架的。九黎壶已净化,速速带回去见仙尊!”

    “可是,大司教,这帮来找麻烦的人,难道不需要斩草除根了吗?还有那悬元珠,也被他们拿去了。”那白袍少女焦急地问道。

    宛夫人阴冷一笑,平静说道:“九黎壶已净化,那悬元珠还有什么用?至于他们,通知本杰明的人来善后。羚白,快叫出罗罗。”

    “是。”只见那白袍少女一边应着,一边已再次启动瞳力,双眸再次变成了金色。

    众人惊悚地抬头,眼前又出现了那道白色的旋涡。随着旋涡越来越大,里面霍地跳出一只小房子般大小的圆滚滚的巨兽。

    瘪瘪的头颅、灰色的硬皮、细长的尾巴以及龟缩的爪子,正是一只圆虺兽。

    只见那圆虺兽眨了眨几乎要粘在一起的厚重眼皮,张开小船般的大嘴巴,用力一吸,九黎壶、宛夫人,连同那一众巫师都如同飞灰纸屑般被吸了进去。

    正跟卓展他们缠斗的四个巫师也立刻停止了战斗,回身跑向圆虺兽的大口,扑入其中。

    最后,那名叫羚白的白衣少女从衣襟里拿出一支斑驳的鹤骨笛,朝着天空使劲地吹奏了几声,便也随着那股阴风一同被吸入了圆虺兽的腹中。

    那圆虺兽朝天嘶吼一声,轰地合上了大嘴,扭动着巨大、坚硬的身体,甩着尾巴飞速逃走了。

    虽然它的体型巨大,但却没有任何笨重之感,逃走的速度比那灵活的小蛇还要快。然而它并不是智慧地找路逃窜,而是像无头苍蝇一般,不管前方有没有障碍物,一律闷头冲过去。所过之处,撞倒了大片的竹子、岩块,竹林击打、交错,发出一阵簌簌的响声。

    “是圆虺兽!”卓展大呼,刚想跑过去,那圆虺兽就已飞快没入竹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没错,是武翰的圆虺兽。”段越收起银光熠熠的瞳色,肯定地说道。

    “小越你说什么?”卓展心头一惊,慌忙回头问道。

    段越快走几步,迎向卓展,笃定道:“这只圆虺兽左侧的头顶上有斑驳的伤痕,那个伤痕正是当初咱们在双鱼城的时候,武翰手下那白猿兽人小二用铜叉反复刺伤的。”

    “没错没错,我记得当时那白猿兽人用铜叉刺房子的烟囱,以此激怒圆虺兽现出真身。”赤连忙点头附和道。

    “所以刚才我就发动幽冥之眼追踪了一下,那圆虺兽的里面果然是空间套叠,跟当初那只一模一样。所以,这就是当初在阳山失踪的那只圆虺兽,武翰的圆虺兽。”段越肯定地说道。

    卓展思索片刻,恍然道:“之前审那九尾狐妇人的时候,她曾说过,武翰曾与黑巫师文魉勾结,看来这只圆虺兽在武翰死后是落在了这帮白冥神使手中了。”

    “怪不得大哥派出那么多人,也没找到这只圆虺兽,原来是被他们收去了。”赤激动地说道。

    “先别管那帮巫师了,圆虺兽以这个速度逃走,咱们追也追不上了。”段飞看着早已归于沉寂的竹林,无奈说道。

    “追上你也打不过啊……”壮子翻着白眼嘟囔道。

    “都别松懈,看来马上就要有场新的战斗了。宛夫人在逃走之前说让本杰明的人来对付咱们,也许,终于要正面会一会这伙人了。”卓展低声说道,满眼的兴奋,身体里涌动的热血喷勃欲出。

    话音刚落,对面竹林中便闪电般冲出来二十几个黑衣人,各个身姿敏捷,目光凌厉。

    这些人有的是亚洲人的模样,有的是金发碧眼的欧美人,有男也有女,但无一例外,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现世那边过来的人。

    他们身穿着黑色的紧身战斗服,护肘、护膝、护心、手套一应装备俱全,腿上、腰上、胳膊上也都缠着无数的黑色绑带,捆绑着各种轻便型武器,口鼻处罩着黑色的连颈面罩,只能看到一双双眼睛放着杀气腾腾的凶光。

    一见到卓展他们,这二十几个黑衣人便迅速地散开,羽箭般地连贯冲出,眨眼间便在空地处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阵。

    他们每个人手中的武器都不同,一个个做好准备战斗的姿势,虎视眈眈地盯着卓展一行人,一言不发。

    “看来真是不虚此行。”卓展强按捺住内心的汹涌,如同见到猎物的鹰般,目光锐利而贪婪起扫视着对面的每个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冰钨剑。

    然而正当卓展准备放肆一战的时候,段飞却失了魂儿般,踉踉跄跄地朝着边上一个黑衣人走了过去。

    他盯着那个日夜刻在脑子里的熟悉身影,惊恐地睁大眼睛,颤抖问道:“是……是你吗?”

    对面那个黑衣女人轻叹一声,收起了武器,缓步走出了阵列,拉下了黑色的面罩。

    那窄瘦的下巴、雪白的皮肤、细长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冷傲的神情,还有脑后利落的马尾辫,正是江雪言无疑。

    卓展几人在面罩被拉下的刹那,惊得魂飞天外,一个个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妈呀……”壮子大叫一声,咬了一口自己肥厚的手背。

    段越耸着肩膀,捂着嘴巴,发出“嘤嘤”的怪声,大大的眸子晶莹闪烁。

    边上的赤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退着,顺势拉住了段越的胳膊。

    之前卓展在阳山大巫祝于淳那里,得知江雪言的怪异行为后,就一直对江雪言抱有怀疑。后来,从易龙口中得知前探研队中有叛徒的时候,他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人便是江雪言。

    本以为江雪言出国留学了,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却在这里碰见了。即便卓展是几人中唯一一个有心理准备的,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在本杰明派来的杀手中看到江雪言,这个震撼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大了。

    不知情的姚大花倒是格外放松,她看了看江雪言那张冷艳的脸,又看看段飞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撇了撇嘴,大声调侃着:“喂,段飞,你老情人儿啊?”

    可段飞哪里还顾得上搭理姚大花,他现在整个脑子都被无数个问号给填满了,纷乱如麻,就快爆炸了。

    他死死盯着走向自己的江雪言,不自觉地摇着头,喃喃道:“为什么,雪言姐……这是为什么……你不是应该在米国留学吗,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在这里?!”

    段飞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道最后干脆抓狂地大吼起来。

    “段飞……你们……我没想到你们会追查到这里。”江雪言沉重地开了口,声音有些颤抖。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们的,我……我……”江雪言目光闪烁,欲言又止,觉得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往下说。

    “雪言姐,你是被挟持的对不对,你有苦衷的对不对?过来,现在你不用再受制于他们了,我们来了!来,跟我走,跟我们回去。”

    段飞木然地走向江雪言,伸手就去拉她的胳膊,然而却被江雪言用力甩开了。

    段飞低头看着江雪言甩开自己的手,神情从木然变成惊慌,又从惊慌变成恐惧,最后终于崩溃了,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段飞……”卓展哑着嗓子开了口,“没有人挟持她,一切,都是她自愿的,从你我不曾踏足这个世代的时候就开始了……”

    “你说什么?”段飞惊愕地抬起头,怔愣地望着卓展。

    江雪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仰头望天,长出了一口气,随后扭头看向卓展:“果然,你早就知道了。说吧,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卓展神色晦淡,沉重地说道:“在阳山的时候就知道了……当时,东殿大巫祝于淳私下召见我,跟我说起过你窥探神宫的异常举动。而且事后,你变换了流海的方向,刻意隐藏起被于淳的铁棘子弄伤的额头,那时我便察觉出你对我们有所隐瞒。

    之后我们从冷凌国出逃的时候,藏身于锦儿带路的那片树林,当申子由马上要说出白冥教秘密的时候,他却被突如其来的毒镖给射死了。

    投镖之人能在我们十几双眼睛紧盯的情况下,轻易杀人于无形,并且逃遁的无声无息,连小越的幽冥之眼都追踪不上,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时我以为是前来灭口的人巫力武功深厚高强,可事后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有如此高强武艺的人,为何不把我们这伙人都杀了,为何要单单杀一个申子由,而且没理由逃遁的如此之快。

    唯一的解释就是,射镖之人就在当场的几个人之中。一一排除后,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精彩,实在是精彩……又一个智囊,呵呵,不愧是枫叔的儿子啊。”江雪言笑着感慨道,神情轻松了不少,似乎比刚刚释然了许多,“你说的没错,申子由就是我杀的。”

    “雪言姐,你……”段飞完全懵了,满脸愠怒又迷茫地看看卓展,又看看江雪言。

    “包括后来我们去丹穴山见火神祝融,你单独离开,你究竟去了哪儿、去干什么,没人知道。之后你回到丹穴山,火神对你的怀疑和质问,以及你太过聪明而巧妙的回答,都让我确信你在说谎。

    随后卢城郊外发生的那件事,便让我认定了你就是易龙口中的前探研队中的叛徒。”卓展一字一顿镇定地说道。

    “卓展哥哥,你是说咱们跟易龙他们去城郊寻找白冥神庙的时候?”赤吃惊地问道。

    “没错,之前为了救我,梁生驾车日夜飞驰,用了那么久都没出过问题的马车,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出了岔子?齐齐的断轴、巧合的时机,都不得不让我怀疑那是人为的。

    而且当时,雪言姐你对于如何安排我们去跟易龙找白冥神庙的事,态度也过于热情了。以我对你一贯的了解,你可不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还有,就在我们耽误的这段时间里,白冥神庙那边的人却倾巢出逃了。从后来在现场看到的情况,他们是仓促间出逃的,而且走的十分匆忙。

    你究竟是怎么送出消息的,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能肯定的是,一定是你动了手脚,从中作梗。”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们几个留在树林里,雪言姐消失了5分钟左右,我还以为……我还以为雪言姐是去方便去了……”段越恍然回忆道,难以置信地望着江雪言。

    “还有,在现世那边,明明是你建的微信群,你却从来不在里面说话,只是看着我们在上面交谈,想必也是用来监视、掌握我们一举一动的吧。”卓展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江雪言,恨不得要挖出更多秘密。

    “我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天意无缝,原来早就被你发现了,呵呵,我真傻……卓展,你也隐藏得太好了,是我小看你了。没错,你说的都对,这些都是我做的。”江雪言甩了一下脑后的马尾辫,怅然说道。

    “可是……为什么?雪言姐,江老不是你最亲的爷爷吗,他就是被本杰明他们害死的啊,你为什么还要与他们同流合污呢?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是自愿的,告诉我!”段飞抓狂地质问道。

    “段飞,不要再问了,你不懂的。”江雪言深深凝视着段飞的眼睛,艰难地说道。

    “十四,少跟他们废话,上头要咱们速战速决,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所有人听令,穿心阵,上!”半圆形阵最中间的一个男人开了口。

    话音未落,一众黑衣人便化成一竖排,鱼贯冲出,如羽箭般飞向卓展他们。

    即便再多的不愿意、再多的不接受、再多的不甘与不解,卓展他们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了去。但他们先前积攒起来的的士气已经消耗殆尽,众人似乎都只是在应付。

    除了姚大花,所有人都乱了方寸。

    段飞一边应付着迎头而上的一个又一个黑衣人,一边痴痴地看向站在后面没有动弹的江雪言,肚子里千言万语汇成一团,只想去揪住她问个明白。

    “干什么呢,傻愣着!”姚大花一剑挡开了朝段飞迎头劈下的大刀,怒吼道:“不就是失恋了吗,至于吗,姐又不是没经历过。再溜神,你就真变成人家的刀下鬼了!”

    然而姚大花的警告似乎对段飞和其他人都没有奏效,失魂落魄的众人面对训练有素的敌人,已完全不是对手,一步步被逼进西面的竹林中,一路败退。

    眼看出了竹林,外面却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断崖,众人被逼到崖边,退无可退。

    “盾阵,突刺!”

    只听一声令下,那二十几个黑衣人骤然垒成一道黑墙,人人手持武器,向困在崖边的众人山洪般压迫而来。

    卓展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立刻在众人面前铸起一道冰墙。

    然而还是来不及了,眨眼间,冰墙就被对面那道黑影人墙给突破了。

    随着二十几件武器的劈头盖脸地突刺过来,卓展一行人几乎是被同时逼下了山崖,齐齐坠落不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深坑 神坑

    众人大喊着坠入那看似无底的深渊,耳边的风声猛烈呼啸着,刺痛着脸颊和耳膜,周围的景色飞速地倒退,仿佛下面有一张巨兽的大嘴,在用力将自他们的身体吸进去一样。

    “儿,能不能叫出小谷?”强劲的风速迅猛扇动着卓展的腮帮子,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也跟着变了调子。

    “小谷不在平地助跑……飞不起来啊……”赤也努力地大喊,声音被风吹得呜呜啦啦的。

    眼看就要坠入谷底,正当众人全都陷入绝望之际,一张巨大的网子乍然间从山体破壁而出,将几人齐齐网入其中,兜在半空。

    “哎呦!”

    “妈呀!”

    众人惊呼着,如同肉丸般挤在了一堆,彼此撞着彼此的身体,叠在了一起。

    “是文茎树的树藤!”段飞摸了摸那织成网子的藤条,兴奋地大喊起来:“是她……是雪言姐!看来……看来她的心还是好的,她还是在意我们的生死的……”

    段飞眨着眼睛傻傻地笑着,一直憋在胸中的那股的苦水顷刻间泄了出来,鼻子忍不住地发酸,眼眶也开始微微泛红,刚刚跌落下悬崖都没让他激动成这个样子。

    然而段飞的兴奋与喜悦却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共鸣,所有人都闷不作声,刚刚从死神魔掌中逃出来的众人一时间竟陷入了一片的尴尬的沉默。

    还是口无遮拦的姚大花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段飞我说你这伤疤还没好呢,就忘了疼啊?真没记性,你忘了是谁害咱们掉下来的吗?还不是你那个什么好姐姐,真是的……这距离谷底还有几丈高呢,有那闲工夫在这多愁善感,还不如想想怎么下去呢。”

    “咔嚓……咔嚓咔嚓……”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姚大花的担心就已变成了事实。

    六个人的体重实在是太重了,靠近山体处的文茎树藤开始出现了断口,一根接着一根,快速崩裂。

    紧接着一声巨响,整个藤网裹着众人再次坠落下去,略过崖壁一层又一层的树枝,“彭”地重重摔在地上。

    “我靠,这屁股都快摔两半了!”壮子胡乱地抖落开覆在身上的树藤网子,翻过身来揉着自己的屁股,哼哼叽叽。

    “胸没摔瘪就行……”只见正面趴在地上的姚大花迅速翻跪起来,双手托着自己胸前的两坨肉,一边掂量着一边庆幸地说道。

    “大花姐,看不出来你原来最在意这个,真是女中豪杰,壮某佩服,佩服啊!”壮子一边抱拳拱手吐槽道,一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吐槽姚大花的不都应该是段飞吗。

    壮子目光一扫,寻着了跌落在一边的段飞。此时他正坐在那里掸着头上、腿上的落叶和草灰,面色晦暗,整个人又变得无精打采的了,看来江雪言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壮子伸腿蹬了一下身边正要去扶赤和段越的卓展,递了个眼色,又瞟了一眼段飞。

    卓展会意,一手拉起赤,一手牵起段越,环视着众人,又抬头看了看山崖上方,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真是大难不死,好在这崖底的树长的够厚够密,形成了天然的缓冲垫,要不然,咱们都得摔成肉酱了。”

    “可不是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我说啊,咱们几个就是命不该绝,既然老天都不亡咱们,嘿,一会儿肯定有好事发生。”壮子转着圆厚的膀子说道。

    卓展环视周围,只见四面都是如同刀斧劈砍的悬崖峭壁,只有靠近崖底的小半段,有生长在崖壁上的植被。想要从坑底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看来咱们是掉到一个天然的深坑里了,这种地貌应该是地壳运动发生的局部地面沉降所形成的。”卓展认真分析道。

    壮子也环顾着着高耸的峭壁,绝望地哀叹道:“别说那些学术用语了,现在整这些都没用,壮爷我关心的是咱们现在咋出去?”

    “那边的山体……好像是空的。”段越银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远处的一面断崖,蹙眉谨慎地说道。

    “小越,你说什么?真的吗?”卓展闻言倏地兴奋起来,赶忙上前问道。

    段越缓缓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没错的,山体很厚,虽然看得不那么清晰,但能肯定,里面好大一片都是空的。”

    “有山洞……兴许会有出口!”赤也兴奋地大喊道。

    “走,去看看。”

    众人朝着段越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绕过了几块巨大的山石,来到一个地势稍低些的土坳,又拨开山体前一片一片的灌木丛。霍然,一个一人多高的洞口赫然显露出来。

    众人相视而笑,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都跟紧了。”

    依旧是卓展打头,段飞断后,众人依次进入了山洞。

    走过一段长长的甬道,便进入一个宽敞的洞室,洞室墙壁平整规矩,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工开凿的。

    这个洞室里虽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但却暖烘烘的十分干燥,与寻常山洞中潮湿阴冷的感觉完全不同,脚下的树叶和枯草也像是人为铺上去的,厚厚的一层,并不像是山风刮进来的。

    “这里有人住,都警惕着些。”卓展回头低声提醒道。

    洞室的另一端,依旧是一个一人多高的甬道,众人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鱼贯而入。

    这段甬道并不长,走到甬道底,面前竟然堵了一块厚重的巨石,死死封住了道洞,怎么推也推不动。

    “不会吧,怎么没路了?”壮子着急地问道。

    “应该不会。”卓展摸索着巨石,附耳倾听。

    “估摸是有啥机关,那个谁,小姑,你那火折子给我。”姚大花跨步拿过段越手中的火折子,沿着甬道的侧壁仔细地摸着。

    “哎,慢着!”

    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段飞突然开口,拨开壮子的肩膀挤到了前面,一把夺过姚大花手中的火折子,蹲下身来刨开姚大花脚下的一簇乱草。

    微弱的火光下蓦地现出一块形状圆润光滑的石块。

    段飞看看卓展,卓展点了点头。

    姚大花拔出了蓝嵌剑,以防万一是什么暗箭机关,好及时应对。

    段飞倏地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掌对着石块重重地踩了下去。

    那圆润的石块顿时陷进了地里,旋即,甬道尽头的巨石轧轧分开,一个宽阔明亮的洞室顿时显现在眼前。

    众人大喜,相继进入了洞内。

    赤和段越拿着火折子快步点燃了墙上没点燃的那些火把,洞内更加明亮起来。

    这里看来就是就是山体的主洞室了,整个洞室十分宽敞,约有十丈方圆。洞中间是一排排石桌石凳,边上沿着洞壁垒了三排三层半人高的大坛子,坛口用油布和麻绳密封得十分完好,应该是酿的酒或腌菜。洞室内的角落里,木耒连枷等农具一应俱全,弓箭刀戟等武器也样样不少,甚至还有拴兽的兽桩和食料槽。

    主洞室四周还有八个封闭的小洞,因为有石门掩着,里面是做什么用的就不得而知了。

    “不错呀,挺豪华啊,谁呀,费这么大功夫在山里开凿出这么个地方。”壮子不住感慨着,粗憨的声音在洞中荡着回声。

    “想来,兴许是那些逃到蜀地的三苗族人了。”卓展敲了敲石桌,又抹了抹石桌上的薄薄的灰层。

    “卓展哥哥说的没错,这里就是三苗国,你们过来看。”赤不停跳跃着,使劲用手拂去石壁上的灰尘,一幅幅浅刻的石画映入眼帘。

    众人忙凑过来,仔细辨认着石画上的图案。

    “你们看,这石画上的人祭祀的方式,不祭天,不祭地,而是族人坐在中间,供桌围在四周,分而享用着三牲。这种不信神明的行为与传说中的三苗族人正好相符。”赤认着地说道。

    又指了指边上的一副:“你们再看这幅,这个应该是有族人犯了罪,司刑官正在用弯刀剜去他的鼻子。之前在竹林,宛姨说的你们都听到了,现在五方五山大小君王管治臣民,所用的刑罚都是脱胎于三苗人所发明的五刑,而这种剜掉鼻子的刑罚,就是三苗五刑中的‘劓’刑。”

    “要真是这样的话,刚刚上面死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这三苗国的族人了,真是可怜,啧啧……”姚大花感叹道。

    “不过这帮三苗人也算做了件好事,就是在这天坑底下开凿了这个山洞,再往前探探,肯定有出口。如果不是他们,咱们也不能绝处逢生。壮爷给你们多念叨几句阿弥陀佛,愿你们能早升极乐世界。”壮子乐呵呵地说道。

    然而“极乐世界”四个字刚说出口,四面那八个小洞的石门便隆隆洞开,十几把弓箭从里面叠列而出。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流星般的羽箭便从四面八方齐齐射来。

    卓展心中一惊,但由于刚刚跟本杰明手下那帮黑衣人打斗时吃了亏,这会儿反倒机警得很。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众人前面,双手撑地,迅速造起了一面半弧状的坚硬冰墙。

    随着叮叮当当一阵紧密的脆响,冰墙挡下了大部分的羽箭,偶然从上方飞进来的几支羽箭,也都被姚大花挥舞着蓝嵌剑,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

    “大花姐,一会儿我一喊收解,你就朝八个洞口放出水弹。”卓展侧头低声说道。

    “明白。”姚大花答应得干脆,双手已经在聚合巫力凝结水弹了。

    “收解!”

    冰墙应声飞快地消融,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剩下地面残留的少许水渍。姚大花双手造出的八颗水弹,也在冰墙消融的瞬间,顺着青色的衣袖疾旋而出。

    “大花姐,慢着!”卓展大惊失色,立马高声喝止。

    因为在冰墙消失的一刹那,映入眼帘的,竟是聚在八个洞口手持各色武器的女人、老人和小孩。有的孩子甚至连刀都拿不动,却还是在用小小的双手吃力地拖着刀,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们。

    然而姚大花的水弹已经精准地朝八个洞口射了出去。

    听到卓展的呼喊声,此时的姚大花也看清了对面的人,顾不得惊讶,便猛然滑步后退着收解。只见她飞身一跃,使到一半的巫力骤然被收回,八个水弹在半空中“啪啪啪啪”炸裂开来,水浪溅了卓展他们一身。

    “卓展你奶奶的,知不知道半途收解巫力会造成内伤的!”姚大花怒气冲冲地对卓展大吼道,捋着自己湿哒哒的额发,像极了一头愤怒的母狮子。

    然而卓展此时却顾不上理会姚大花,而是举起双手,放低腰身对着对面的人大喊起来:“三苗国的父老乡亲,我们是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华国人,误入此地,绝无冒犯之意!”

    只见对面的女人、老人们相互对望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攻击,但都依然拿着武器立在原地。

    一个头戴彩色羽毛冠的漂亮女人,手持着翠木鸟喙权杖走了出来,厉声问道:“你们不是跟那帮巫师一伙儿的?”

    卓展几人连连点头。

    壮子很是着急,赶忙抢着说道:“不瞒你们说,我们就是被那帮巫师的同伙给打下山崖的。俗话说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不对?所以咱们呐,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嘿嘿嘿……”

    “真的?”头戴羽冠的漂亮女人依旧警觉,但语气却温弱了不少。

    “真的真的!”众人连连点头。

    “我是太华山晶丹观的掌门姚大花,那帮野巫崽子们抢走了我观中的悬元珠,我正是为了追回此珠才寻至此地。”

    姚大花说着便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了悬元珠,小巧明亮的悬元珠在姚大花的手掌中蓝光熠熠,摄人心魄,整个洞室都随之静谧起来。

    漂亮女人回身看看身后的老人,老人们相继点了点头。漂亮女人赧然挥手,堵在八个洞口的众人便全部放下了武器。

    武器掉落在地上,叮当作响。

    “这么说,你们也参与了竹林中的战斗?”女人上前一步,声音有些颤抖,却异常严肃地问道。

    “没错。”卓展直视着女人的双眸,肯定地答道。

    “那……战斗结果如何?我们的男人们……伤亡多少?”女人明亮的双眸紧紧盯着卓展,咬着嘴唇,颤声问道。

    “这……”

    卓展迟疑着,为难地看了看左边的段飞,又看了看右边的赤,如鲠在喉。

    半晌,才艰难地开了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托孤

    偌大的洞室里顿时哭声一片。

    有老人嘶哑的呜咽声,有女人嘤嘤的啜泣声,最明显的还是小孩子嘹亮的嚎啕大哭声。各种音色的哭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配合着多洞道的回声特效,这阵阵凄厉的哭声一阵叠着一阵,堆挤成一团巨大的声浪,将每个人都的包裹其中,似乎周身的毛孔都被这无尽的悲伤给填满了。

    虽然卓展已经尽可能地减少了许多描述性的词汇,但当这个噩耗说出口的时候,三苗老幼妇孺心中那道最后的防线还是轰然决堤了,悲伤与绝望骤然间洪水般弥漫开来。

    卓展他们都没有作声,因为他们明白,这个时候的安慰没有丝毫的用处,唯有让他们发泄出内心的苦闷与悲伤,才会渐渐解开郁结在灵魂深处的心结。

    就这样,整个三苗族的幸存者们一直放肆地哭泣着,足足哭了一个多时辰,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才渐渐平息下来,但他们的眼睛依旧泛着红,肩膀依旧颤颤抖动着。

    那名头戴羽冠的漂亮女人,一直搂着一双小儿女在默默饮泣着,这时候也渐渐停止了哭泣,平缓了下来。

    只见她用手掌温柔地抹干了孩子们脸上的泪水,缓缓起身,手持着翠木鸟喙权杖,慢吞吞地走向了卓展他们。

    “他们的尸体还在那片竹林里吧?”女人颓然地问道,嗓音比之前沙哑了许多。

    卓展木讷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女人的嘴角强挤出一丝笑,望向竹林的方向,怅然长叹道:“我们三苗人不拜神,不祭天,不祭地,更不土葬肉身,就让这漫山的鸟蝶将他们的肉身带到天上去吧……”

    随及回眸,深吸了口气,似乎瞬间将满腔的悲伤压在了心底,目光明亮地看向卓展:“谢谢你们,帮我们带回了这个消息,要不然,我们依旧不敢出去,还在这洞里仓惶备战呢。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出去给孩子们寻些新鲜的吃的了。哦,对了,我是三苗王的王后,名叫苦芜。”

    “见过王后。我叫卓展,这是段飞、壮子、赤、段越,我们是从华国来的;还有这位,西山太华山晶丹观的掌门,姚大花,想必刚才你已经知道了。”卓展礼貌地拱手,一一介绍起众人来。

    “苦芜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还有这一大群孩子需要照顾,你们的生活还是有希望的。”段越深深盯着苦芜的脸,恳切地说道。

    “谢谢你,小妹妹,你说的我都明白……”苦芜朝段越嫣然一笑,样子美得很。

    然而笑容褪去后,苦芜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只见她双手不停摸娑着权杖上的鸟喙,看来是又在思念战斗中死去的三苗王了。

    “你们可知道那帮巫师是什么人,为何要将我三苗人赶尽杀绝?”苦芜的目光陡然凶戾起来,眉宇间颇有几分男人才有的英气。

    “那帮人是近年来风靡五方五山的白冥虚空神的神使,据我们了解,他们是想用三苗人的血来血祭从晶丹观抢来的悬元珠,以此来净化那上古神器九黎壶。至于为什么专程来杀三苗人……”

    卓展顿了顿,望了眼赤,又看了看苦芜,迟疑地说道:“应该是因为三苗先民所创造出来的五刑罚术……”

    苦芜愣了一下,继而仰天大笑,笑得凄厉又悲怆。

    半晌,苦芜骤然收敛起笑容,肃容说道:“还是因为这个,永远都是因为这个……不过如果是因为这个,我们就没什么好愤恨的了。

    三苗人从来没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五刑之罚若真是那么十恶不赦,又怎会被五方五山的统治者拿来用了这么多年?

    都是治民安邦的一种手段罢了,总比发动战争、堆尸百里要强得多吧。”

    卓展沉默了,其实他心里是认同苦芜的这番话的。

    在这个世代,严酷刑罚的问世,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帮助了统治者稳固王治、推动了社会文明,某种程度上更起到了对罪恶人性的威慑作用,创造了社会安宁,算是法治秩序的最初的雏形,从大方向上看的确是进步的。

    但在民智还未完全开化的这个世代,这种暴政的手段也确实违背了人性所推崇和渴望的“仁君”理念,有抨击、有质疑也是正常的,很难说谁对谁错,谁是谁非。

    但把这种分歧上升到杀戮与灭族的层面,确实是过分了,更别说这一次的杀戮还是那些手段极端残忍的白冥神使做的了。

    不知不觉间,卓展的心中,对那个神秘组织的恨意似乎又增添了一分。

    苦芜看着卓展微妙的表情变化,无奈地笑笑,继而从胸襟里掏出一枚周身镶着金枝银叶的浑圆小铜镜,正色道:

    “这面铜镜叫‘回天鉴’,是我们三苗族的先民在逃出中山时,从中山黄帝含枢纽王宫里带出来的神器。这回天鉴是由天父盘古的泪滴幻化而成的,这五山五方仅此一面。阳光、月光经过铜镜的反射,再次从铜镜射出来的光束,可让巫师的幽冥之眼失去瞳力。”

    “哦?”卓展很是震撼,忙上前去查看这面铜镜,转而又皱眉不解地问道:“那为何不让三苗王带着这面铜镜去迎战那帮巫师呢?”

    “当然带过去了,关乎到生死的战斗,怎么可能不带去。不过这面回天鉴需要有人持着,一直将光束对准巫师的眼睛,才能消解瞳力,说白了,也就是只能钳制住一名巫师。一次性出现那么多瞳力武艺高强的巫师,看来这小小的‘回天鉴’也是无力回天了。”

    苦芜长叹一声,抚摸着铜镜继续说道:“这回天鉴是我们三苗族驯化的黑鹰带回来的,当时上面还有血,想来是他临死前付托给黑鹰的……”

    苦芜的泪珠又断线般地掉了下来,滴落在铜镜上,碎成一朵朵咸苦的水花。

    这样的景象实在令人戚然,卓展很想去安慰苦芜,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连一向在这方面很擅长的段越都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苦芜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又抹掉了镜面上的泪花,双手持着铜镜将其递给了卓展:“你们之后还是要找那帮巫师寻仇的吧,既然如此,这面回天鉴便托付给你们。”

    “王后,这怎么行?这可是你们三苗国的宝物……”卓展推着回天鉴,连忙拒绝道。

    苦芜摇了摇头,抓起卓展的手,将回天鉴放在了卓展的手心:“拿着!我们这帮老弱妇孺知道自己的斤两,还不至于被仇恨蒙蔽了眼睛,若是真去找他们硬碰硬,恐怕就要阖族灭亡了。既然老天留我们三苗族一缕血脉,我们就要坚强地生存下去,这才是对我们死去的男人们最好的交代。”

    卓展盯着苦芜炙热、恳切的目光,没再继续推辞,而是收好回天鉴,坚定地说道:“我等一定不辱王后所托,待到灭了那群白冥神使,卓展定会将此物送回。”

    苦芜欣慰地点了点头,感慨卓展面对这样的宝物,竟还想着事后奉还的承诺,看来自己的托付是正确的了。这样做,他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慰吧。

    “风儿,雨儿,来。”苦芜回头笑着招了招手,叫来了她那一对小儿女。

    苦芜蹲下身来,紧紧抱了抱一对儿女,又深深亲了亲他们的额头,半晌才缓缓起身,目光炙热地盯着卓展:“卓展,苦芜还有一事相求。”

    “王后您说。”卓展赶忙说道,心里却已猜到了**分。

    “你们可否带走我的这双儿女?深坑内的生活虽祥和平静,但我更想让他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风儿是日后三苗国的王,我不希望他像我们一样被禁锢在这方寸大的坑底,这样是没办法保护好三苗族人的。只有真正强大的王,才能带领三苗人摆脱这苦难。”苦芜热切地说道。

    “可是……”卓展很是为难,因为他们毕竟不是这边的人,来回穿越也不可能带着两个孩子,“可是王后……我们是要去报仇的人,随时有性命之忧,带着两个孩子,对他们的安全也实在是……”

    “求你们了!”苦芜咚地跪在地上,拉着一对小儿女,神色戚惶地望着卓展。

    “这……”

    “哎呀,磨蹭什么呀,他们不收我收!”姚大花霍然闪身上前,一左一右拉起两个小孩的手爽快说道:“王后,他们几个居无定所的,确实也不方便,您别怪他们。如果你不嫌弃,你的孩子就交给我吧。我那晶丹观虽然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但教他们武功、药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苦芜面露喜色,慌忙起身,欣喜地向姚大花说道:“晶丹观掌门亲自教习,苦芜求之不得,怎会嫌弃?”

    “好!从今天起,风儿、雨儿就是我姚大花的入室弟子了,谁再敢打他们的主意,我便一剑劈了他!”姚大花霸气说道,单薄的身躯甚是伟岸。

    “风儿,雨儿,快,快叫师父!”苦芜一边流泪一边笑着,将自己的一对小儿女推到了姚大花膝前。

    “师父!”两个小孩儿乖巧地跪下,恭恭敬敬地拜了姚大花一拜,稚气地叫着。

    这好听的童声瞬间融化了姚大花的心,一向像男人般坚强的她竟然鼻子一酸,眼泛泪花了。

    卓展他们盯着这一对粉雕玉琢的童男童女,心下欢喜,两个小孩子的眉眼跟他们的母亲长的很像,男孩英气,女孩漂亮,肉嘟嘟的小脸蛋很是讨人喜欢。

    然而就当众人沉浸在这拜师的喜悦中时,却听到“吱”的一声刺耳的锐响。回头之时,竟看到苦芜正背对他们拉着那鸟喙,从翠木权杖中拔出了一把金色的细剑。

    “不好,拦住她!”卓展惊呼道,飞出掌心的冰刃直直射向苦芜手上的细剑。

    另一边,姚大花从袖口甩出了水柱,赤也已抽起了那赤龙九节鞭,全力阻止那已悬在半空中的金色细剑。

    然而还是太迟了,只见苦芜飞快地旋身,一一躲过了冰刃、水柱和长鞭。旋舞间,细长的金色光芒已顺着喉咙插进了体内。一腔鲜红的血花在明晃晃的火光下喷涌而出,那美丽的身姿倏然倒地,彩色的羽冠散落一地。

    “娘!”“娘亲!”

    “王后!”

    姚大花快步冲了过去,抱起了苦芜,单手用力按着她的伤口,一双小儿女伏在苦芜身上泣不成声。

    白发苍苍的老嬷嬷蹒跚着过来,跪在地上,攥住了苦芜的手,泪如雨下:“芜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混蛋!你刚才不是还说三苗人的血脉要坚强地活下去吗?”姚大花愤怒地咬着嘴唇,却已是泪流满面。

    “孩子……孩子们坚强活下去就好……我……我还是放不下他……”一口鲜血随着最后一个字一起涌出,苦芜盯着自己的孩子,微笑着闭上了眼睛,身体软在了姚大花的怀里,就像睡着了一般安然。

    “娘亲不要啊!”

    “娘!呜呜呜……”

    哭声再次弥漫了整个洞室,悲恸欲绝。

    **********

    待到族人平息了悲伤,收敛了苦芜的尸体,洞外已是月上梢头了。

    白发嬷嬷告诉了卓展他们上去的路,然而卓展他们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决定在洞内住一晚。

    一来可以让风儿雨儿再跟族人、娘亲多呆一会儿;二来三苗族人困在洞内几日,今天更是一整天没吃东西,壮子打算给他们好好做一顿再走。

    体力强壮的女人们出洞去挖了野菜、蘑菇,嬷嬷们拿出了珍藏的晾咸肉,壮子背包里有白天他们挖的笋,再揪点荞麦面擀成的面皮,依旧是火锅底料煮世界。

    清冷的洞内瞬间有了烟火气,哪怕是悲伤得一蹶不振的灵魂,也被这牛油锅底扑鼻的香气唤醒了生的**。

    卓展他们跟族人们一起,围着大锅饱饱地吃了一顿。

    都说食物和爱是最能治愈受伤的心灵的,暖和和的食物下肚,三苗族老少似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元气,心底的希望也随着体力的恢复重新旺盛地燃烧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身强体壮的男人,全要靠他们自己,他们需要更顽强、更柔韧地去生存,直到孩子们长大。

    这个命运多舛的部族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但只要尚存一线生机,他们便如那烧不尽得野草般愤怒地生长起来,坚如磐石,韧如蒲草,苍苍茫茫,生生不息。

    姚大花笨拙地搂着风儿、雨儿蜷在干草上睡着了,就像一个母亲一样。

    赤、段越攥着彼此的手相对而眠,脸上的泪痕依然清晰可见。

    段飞、壮子也互相靠着起了鼾声。

    三苗族人高低起伏的呼吸声温暖而坦然。

    卓展手持着铜罩,沿着洞壁一一罩灭了火把。

    最后一根火把熄灭之前,卓展一直盯着风儿和雨儿稚嫩的睡脸仔细端详着,直到无情的黑暗将这画面蓦地吞噬。

    他的心底,对白冥神使,对文魉,对本杰明的恨意又再次加深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逃出生天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风儿、雨儿的东西,卓展一行便按照族人的指示出发了。

    临行前,白发嬷嬷拿给了他们每人一条肥大的裤套,据说是用子鹰的皮缝制而成的。

    因为他们上去的路上要经过一个泥潭,如果没有这种裤套,是断然没法过去的。这也是三苗老幼能安稳躲在洞中生活的一道天然屏障。

    告别了殷切的族人们,卓展他们便从与主洞室相连的一个小洞口进入了狭长、陡峭的甬道,一路往山上的出口行去。

    甬道内虽狭窄、湿滑,但众人一个紧跟着一个,扶着洞壁上突出的岩块,还算顺利的走过了大半的路程。

    越接近洞口的时候,前方的路就越宽敞,也越明亮,已经用不着再点着火折子引路,完全可以望到尽头的洞口了。

    刺目的光束透过洞口上面掩着的的灌木射了进来,一束一束,明晃晃的照得众人睁不开眼睛。

    眼前也随着着光束出现了白发嬷嬷说的那个泥潭。

    泥潭足有三丈来长,沿着洞壁一直通向洞口的灌木,泥泞的浆泥中还咕嘟咕嘟冒着气泡。

    “这泥潭就是咱们常所说的沼泽吧。”壮子一边说着一边抖散开裤套。

    这裤套下面的裤腿是缝死的,腰身两侧各有一条粗粗的带子,需要用手拽着,以防掉落。但制作这裤套的子鹰皮薄而涩,很难穿进去。壮子粗壮的大腿更是倒腾了半天才伸进去。

    “没错,就是沼泽,若没有这裤套,这么长的沼泽,咱们想过去实在太难了。”卓展说道。

    “你不是能冻上吗?段飞还能硬化呢?咱们何必在这儿费这个劲啊。”壮子拍了拍脑袋,恍然问道。

    “我的冰冻只能针对泥淖中的水分,相反,段飞的硬化也只能针对水分之外的固体。

    这潭泥淖,泥和水的比例微妙得很,恐怕运用巫力固定很难固定均匀,只能固定表层,而不能深入到下面。

    咱们这么多人,万一表层破裂了,陷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既然三苗人有稳妥的方案过这泥潭,咱们为什么还要冒那未知的风险?走吧。”

    卓展说着已双手紧紧拉住裤套两侧的带子,踏入泥潭,艰难地抬着腿。

    众人相继进入了泥潭,吃力地向前跋涉着。

    一开始泥浆只是没过了他们的膝盖,随着行至潭心处,那魔涎般的泥浆已吞没了他们的大腿,脚下就像有两只鬼手在抓着他们的腿使劲地往下拖似的。

    众人心中都很是忐忑,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着,头上都不知不觉冒出了冷汗。

    随着越来越接近洞口处的潭边,这种情况也逐渐得到好转。

    卓展率先迈出泥潭,瘫倒在洞口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走过这区区三丈多远的泥潭竟然耗光了他全部的体力,刚刚在甬道内走了那么久都丝毫没觉得累。

    “都上来了吗?”卓展躺在地上,一边喘着,一边问道。

    “有!”

    “上来了……”

    “累死老娘了……”

    姚大花和段飞的肩上还分别扛着两个孩子,此时早已是筋疲力尽、气若游丝了。

    “哎,哎哎!这泥进了裤袋了啊,卓展,段飞,快来救救我!”

    听到声音,卓展腾地坐起,发现壮子竟还在那泥淖中,距离谭边足有一丈多远。此时的浆泥已经没过了壮子的腰身,泥浆快速地往那宽大的裤袋里灌了进去。

    壮子双手死死拽着那两条带子,惊慌失措地“啊啊”直叫,眼睛瞪得老大。然而他的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加快了泥浆吞没他的速度。眨眼间,那泥淖便已没到他腋下的位置了。

    卓展惊慌地爬起,跪在泥潭边,将双手猛插进泥里就想发动冰冻的巫力。

    “卓展哥哥,不可!那样壮子更拔不出来了。”赤高呼着,一个翻身已扑到泥潭边,单手麻利地解下了腰间的赤龙九节鞭,飞快地甩向了泥潭中的壮子:“壮子快抓住!”

    坚硬的九节鞭重重抽在了壮子肥厚的肩膀上,一阵火辣辣的生疼,单布的衣服顿时破裂,皮开肉绽。

    “哎哟!”壮子强忍着疼痛,咬着牙,拼了命地紧紧攥住鞭子,死也不松手。

    壮子的体重加之泥淖的吞力,一下便把鞭子这头娇小的赤拖了进去。

    好在边上的卓展反应够快,登时踉跄着起身,一把抱住了赤的腰,向后用力拽着。

    随即,洞口边上的段飞、姚大花、段越也都过来了,一个拽着一个,就连幼小的风儿、雨儿也在后面使劲用力拉着。众人虽说早已精疲力竭,但此时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拼了命地往上拉。

    “咚”的一声闷响,壮子像拔萝卜一样一下被拖出了泥潭,在众人的拖拽下又在浆泥中滑行了一段才爬上了岸。

    这一回,所有人都累趴了,壮子上岸的那一刻,一个拉着一个的众人便顺势倒在了地上,像那糊到地上的泥巴一样,再也动弹不得了。

    “这……这泥坑也太深了吧,吓死壮爷我了,还以为小命就要搭里面了呢。谁说这破裤套稳妥的啊,这都算是一级谋杀了好嘛……”壮子哀嚎着,大口地喘着粗气,带着哭腔抱怨道。

    “还不是因为你太重了,陷得深,我扛着风儿都没陷到你那个程度。”段飞没好气地调侃道,呼哧呼哧大喘着。

    “唉我去段飞,你又是你了啊?还以为你不会再怼我了呢,搞得我昨天这个寂寞……”壮子的语气突然平和下来,听得出来,他看到段飞恢复了常态,很是高兴。

    一阵沉默后,段飞才缓缓开口:“事实如此,再不愿接受也得接受了。我也想明白了,三苗人经历了那样的打击后还依然顽强,我这点失落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能想开就好,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姚大花也畅然笑道,伸手够不到段飞,就抬腿蹬了他一下。

    “段飞,对不起……之前没有跟你通气,也没有跟大家说……我……我……”卓展心绪复杂,开口难言。

    “卓展,不用说了,我明白你的处境。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选择沉默,一个人来消化这些懊恼。毕竟你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你若是说了,我们大家都得用怀疑的态度去跟她相处,不仅会暴露我们自己,还会更让她伤心。”段飞苦笑着说道。

    听完段飞这段话,卓展心下蓦地明朗起来,如释重负。

    从昨天到现在,他在同伴面前也一度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歉疚中,甚至不敢主动去提这档子事,直到后来遇到洞中的三苗人,就更是把这事儿给岔过去了,再没寻着合适的开口机会。看到段飞已经想开了,他的心里怎能不轻松。

    “哥,我跟你一样,也相信雪言姐是有苦衷的,她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等有机会,咱们一定要问清楚。”段越目光明烁,悠悠说道。

    “喂,你们说,雪言姐不是在米国留学吗,文叔亲自给她订的机票啊,她咋就也来了这边了呢,莫非也跟咱们一起去了莲勺?”壮子困惑地问道,百思不得其解。

    “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事情,唯一的司空在咱们手上,他们那么多人,跟着去莲勺不太可能,更何况当时咱们连他们的踪影都没看到。我相信雪言姐是真的去了米国……”卓展皱眉说道。

    “那是为什么啊?莫非他们也造出了司空?”赤翻身坐起,好奇地问道。

    “之前我在祷过山将军府看到本杰明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了。他们一直在这个世代活跃着,要么是五年前那场山海祸后就一直没出来,要么就是他们又造出了一个跟司空一样可以打开时空隧道的工具。

    这次回去的时候,我问过文叔,这四年间,前来偷司空的人中,最开始还有本杰明他们的人。但最近两年,就都只是一些没什么大手段的土帮子小毛贼了。想来他们应该就是在两年前造出另一个司空的。”卓展冷静分析道。

    “另一个司空?莫非是雪言姐给他们的图纸……”段飞忧心说道。

    “应该不会,江老应该是早就毁了图纸的,他们若想得到图纸,不用等到两年前,江老活着的时候就能下手了。而且我怀疑,他们造出了的这个穿越时空的媒介,是比司空更高级的东西,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控制。”卓展说道。

    “对呀,咱们这个司空,空间上无法进行输送,每次还得坐飞机倒火车的找到实地坐标,那他们那个东西高级啊。坏了,不会他们进隧道还可以带金属吧!我记得他们在米国那个什么科诺公司,可是一家军火公司,这要是弄个十来条ak-47过来,还不把咱们都突突了,还用什么巫力啊。”壮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倒不会,时空隧道应该都是一样的,而且咱们这次跟他们交手,也没见他们使枪啊,也都是用的这边的武器。”卓展笑笑说道。

    “你们这半天说啥行话呢,我咋一句都听不懂,什么隧道?什么司空?什么枪?”姚大花盘腿坐了起来,满脸懵逼地问道。

    “呵呵,大花姐,这是他们的家乡话,我也听不懂,跟咱们无关,假装听听就好了。”赤淡淡笑着,拍了拍大花的膝盖。

    “走吧,起来了,想太多都没用,还是按照原来的路,找齐开图石,这一路上,总会发现线索的。来吧。呦嗬!”段飞恢复了元气,腾地跳了起来,一手拉着卓展,一手拉着壮子,使劲拽了起来。

    “夫君,也拉拉我嘛,人家也起不来……”姚大花依旧盘腿坐在地上,撅着嘴伸手向段飞撒娇道。

    “你还要不要点颜面,徒弟都有的人了,还这般没羞没臊地瞎闹。”段飞拧着眉毛指责着姚大花。

    姚大花吐了吐舌头,没心没肺地拍着膝盖哈哈大笑起来。看到段飞愤怒怼她的样子,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算落地了,自己腾地一下跳了起来。

    拨开密密匝匝的灌木丛,正午明亮的阳光照在脸上,温暖而刺目。

    眼前又霍然出现了那翠绿的竹林,风吹竹叶,沙沙作响,熟悉的悦耳声响彻耳畔,淡淡的竹香令人心旷神怡。

    赤选了一块宽敞的平地叫出了小谷,众人坐在小谷的背上,乘着风,踏着云,一路向北。

    一直行至西山的竹山竹水,众人才从小谷背上下来,伫立在这竹水河畔。

    从这往西就是太华山,往东直走便到了次山,分别的时候也随之到来了。

    姚大花牵着风儿雨儿,打算去竹山山脚下的黄城买一辆马车,回太华山。

    而卓展他们则依旧继续东行,前往次山寻找白国。

    虽然平时姚大花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满嘴跑火车的,但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姚大花又比谁都多愁善感,咬着嘴唇,直勾勾盯着段飞,感觉眼泪就快下来了。

    “大花姐,别伤心,虽然你上了那太华山就下不来了,但我们有机会还是会去看你的,更何况你现在还有风儿、雨儿陪伴呢。”段越拉起姚大花的手,温言安慰道。

    “大花,我……我……”段飞抓了抓头发,心情凹糟得很,“哎呀,真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要不……要不你就跟我回去,做晶丹观的掌尊如何?咱们双宿双栖,鸳鸯戏水的,多好……呜呜呜呜呜……”姚大花笑着笑着就呜呜大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段飞慌了,赶紧上前,刚要抬手去擦姚大花的眼泪,又觉得不妥。

    迟疑之际,段越递过来纸巾,段飞慌忙接过,洇着姚大花脸上的泪水:“墙都不扶就服你,这么伤感的时候还给我捅骚词儿,真是没谁了……”段飞弱声嗔怪道,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姚大花骤然破涕而笑,接过段飞手中的纸巾,自己擦着鼻涕:“这么担心人家,看来我在你心里还是有点儿分量的嘛……”

    “你!看来真不能给你好脸色。”段飞也笑了,跟往常一样强势怼了回去。

    “喏。”姚大花扯着段飞的腰封,往里塞了一个小瓶。

    “这是啥?”

    “续神丹,要死的时候吃一粒,能让你晚死一会儿,到时候留着命来找我,我救你……”姚大花轻声说着,眼里充满了女性该有的柔情。

    “大花,谢谢啦。”段飞认真地看着姚大花,目光明亮。

    见伤感的气氛已经缓和,卓展淡淡笑着,盯着姚大花,认真问道:“大花姐,这次回太华山,你便很难再下山了,虹现的仇,你真的放下了吗?”

    “不放下又能怎样,连苦芜都说,他们三苗族不是那帮巫师的对手。我也有自知之明,如果我一意孤行去报仇,晶丹观那边怕真是要落寞下去了。栖霜他们还等我回去呢,更何况,我现在已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下去了。”

    姚大花说着攥起风儿、雨儿可爱的小手,满眼爱意地看着两个小徒弟。

    “好,想的通透,不愧是……”段飞感叹道。

    然而后半句“不愧是晶丹观的一派掌门”还没说出口,就被壮子抢去了话头:“不愧是你段飞的女人!”

    壮子掩着嘴,啼啼啼地笑着,肥猴般灵活地穿梭在段越和赤间,躲避着段飞暴风骤雨般的追打。

    再怎么不情愿,终究还是要分别。

    姚大花牵着风儿雨儿向黄城的方向走去,三步一回头。一直走到三人都渺小成山野间亮色的小点,卓展他们才转身上路。

    然而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了姚大花霸气的嘶吼:“啊!段飞,老娘是真他妈喜欢你!”

    嘹亮的吼声直冲云端,山鸣谷应。

    段飞灿然一笑,没有回头,举起手臂用力挥了挥。

    身后三个亮色的小点也终于在河谷转角处消失不见。

第一百三十五章 摆摊

    从竹山往东,过了浮山,又横穿漆水,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次山。

    卓展他们虽说到了次山,但却对白国的具体方位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

    此时次山山下的田野正值收获季节,目极所望,一片凛凛秋实,五谷苍黄。

    卓展他们询问了几个正在田间收割的老农人,都没听说过附近有白国这么个地方,倒是说起北边漆水的河原附近,靠近渭水处有一大片白树林。

    然而当卓展他们到了老农说的那白树林,发现那真的只是一片单纯的白林,白色的小果淡淡密密,清香扑鼻。

    卓展他们却丝毫没有心情来欣赏这片清新的景致,四处寻了半天,除了林中一座通天的光滑石头山,四周便再没什么东西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更别说什么国家了。

    找了这大半天却一无所获,确实很让人懊恼,段飞忍不住抱怨道:“这可怎么办,江老这路引图上信息的也太少了吧,谁知道这个白国在哪里?”

    “总之现在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了,咱们还是去次山吧。”卓展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卓展哥哥,咱们去次山干嘛啊,次山那边不是没有城池吗?”赤眨巴着眼睛,不解地问道。

    “刚刚在次山山脚下询问老乡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次山山下有个很大的穿山集,我想去碰碰运气。”卓展平静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卓展哥哥,那穿山集中鱼龙混杂,什么奇怪身份的人都有,你是想去打探消息?”赤点着头,圆圆的小脸顿时明媚起来。

    “没错,”卓展淡然一笑,解释道:“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咱们这次过来的匆忙,物资带的少,贝币也没拿,从太华山这一路过来,确实有点儿捉襟见肘了,实在不方便。咱们这回去穿山集,也是想办法弄点儿钱。”

    “都怪我……”赤想起是因为自己突然病倒,他们几个才在准备不周全的情况下仓促过来了。

    自责的情绪倏忽蔓延了上心头,赤不由得沉下了脸色,低头卷起辫子来。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事先也不知道,我们本应该事先就做好准备的。还好有壮子这种懒癌晚期患者,没收拾背包,我们还能有点拿的出手的东西。”卓展赶忙安慰道。

    “我说卓展,你可真是双标,这要是我耽误的事,你肯定早就对我三埋四怨的了。”壮子不满道。

    “哎,卓展刚才可是在夸你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段飞插嘴道。

    “可这夸我……怎么听着怎么感觉味儿不对啊。”壮子从牙缝龇着气,怪怪地咂摸着。

    “行了行了,都别在这儿贫了,咱们都把包里能拿出来卖的东西都汇总起来点点。什么都行,只要是这边没有的,跟现代文明有关的。”卓展说着已经蹲身拉开了书包的拉链,开始搜罗起来。

    几人蹲在地上围成一圈,不知不觉已经找出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卓展单手撑着地,盘点着收集上来的东西:“小越的便笺本子、彩笔、手帕、花露水、小镜子、创可贴、护手霜、润唇膏、胶皮小兔挂件;段飞的毛巾、水杯、睡眠耳塞、口香糖;我的毛巾、牙缸、护膝……”

    卓展一一清点着,感叹着男生包里的东西还真是贫瘠的可怜,好在段越带的小玩意够多,凑一凑还是能找出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的。

    “壮,火锅底料再没有了吗?”卓展抬起头,威胁地瞪着壮子,一副地主盘剥长工的嚣张架势。

    “就剩那一袋啊,在三苗国都做了啊。”壮子摊了摊手,很是硬气。

    “那手办呢?”

    “没有,上次都被你们洗劫过一次了,我还能不长记性吗……”

    “那就你的牙缸,上面有熊大熊二的那个。”

    “我靠,您老给我留点儿用的行不行啊,没有牙缸我可怎么刷牙啊?”壮子或多或少有些怒了。

    “咱们这不是非常时期吗,刷个牙,有牙刷牙膏就行了呗,牙缸随便找个什么陶杯陶碗代替就成。”段飞一边说着一边扯过壮子的背包,开始翻起来。

    “土匪啊,你们!我就不信,谁会买印着熊大熊二的牙缸啊,这边人的审美可没有那么前卫啊。”壮子捂着背包不忿道。

    然而还是让段飞趁机把手伸了进去,一把掏出了那个乍一看有些可爱的卡通马克杯。

    “这俩家伙印得这么精美,兴许有口味独特的呢。更何况,你总得贡献点儿东西吧,就拿出一双穿过的袜子,你好意思吗你?”卓展高高捏起壮子的袜子嗤之以鼻道。

    “好吧好吧,就知道欺负你壮爷我,欺负老实人有罪,知道不?”壮子自知理亏,便不再言语。

    “喏,我这还有一小包饼干,一条士力架……”赤抿着嘴,颤颤地从荷包里掏出两包小零食,扔在了地上的杂物堆里。

    “这个不用,你拿回去。”两包小零食刚掉在地上,就被卓展飞快地一把抓起,不由分说地塞回到赤手里。

    因为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再不可能带赤去现世那边吃吃喝喝了,而且凭自己现在和赤之间微妙的关系,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给她带这些小零食了,剩下的这两包,应该是赤最后的零食了。

    “我擦,卓展,你这个重色轻友的东西!”壮子大叫着跳了起来,指着卓展的脑门就来了脾气:“凭什么呀,凭什么赤就不用啊?”

    “壮子,你瞎起什么哄!”段越怒视着壮子,结结实实地怼了一句。

    这话要是从段飞嘴里说出,壮子顺势就能怼回去,可出自段越之口,壮子就没辙了。壮子一看见段越那双怒目的大眼睛,就浑身发毛,瞬间像打蔫了的秋菜,觉得自己再闹下去也没什么劲,就不再吱声了。

    段越这样聪明的姑娘当然看出来卓展的犹豫和无奈,她是发自内心不想让卓展为难。而且,就算现在夺下了赤的两包小零食又能如何呢,这只会让她的卓展哥哥心里更歉疚,日后更容易动弥补赤的念头。

    她现在已经处于优势地位,决不能让这种意外再发生。因此对壮子的这句回怼,不仅是为卓展,为赤,更是为她自己。想到这里,她内心的底气就更足了,所以气焰才会那么强盛,眼神才会那么凌厉可怕,登时就吓退了壮子。

    赤感激地看了段越一眼,用力攥了攥塑料包装纸,小心翼翼地塞回了腰间的荷包里。

    卓展低头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掏出那把苦芜给的铜镜递给了段越:“小越,这个回天鉴,你收着。”

    “啊?哦……”段越一愣,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赶快接过铜镜,珍宝般地抱在怀中。

    “万一遇到什么特殊情况,我们几个战斗的时候都很难分身再去弄这个,你拿着正好。”卓展淡淡一笑,又骤然收敛,低下头再次装作翻东西的样子。

    段越心花怒放地抿着嘴笑着,觉得自己就像卓展的坚实后盾一样,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贤内助吧。想到这个词,段越的脸颊上瞬间飞起一片潮红。

    边上的赤看了一眼她,默默垂下了眼帘。

    打包好准备拿出去卖的小东西,众人便速速启程,向着那次山的穿山集进发了。

    **********

    次山的穿山集虽不如鹊山的那般长那般高,但也是人声鼎沸、比肩继踵,还没进大门,就听见了里面喝五吆六的叫卖声。

    和其他的穿山集一样,山脚的大门外面都拴着两头凶兽,这次山的穿山集栓的则是两头巨型豪彘。

    那豪彘的嘴脸虽不凶狠,但它背上长满了细剑般密密麻麻的硬刺,看着就令人浑身发麻,不知不觉便形成了一股难以抗拒的威慑力。

    而进到那穿山集里面,仍是一队队手持三叉戟的兽人守卫穿梭其间。

    各大穿山集的兽人守卫都是周边附近的兽人山民,这次山的守卫便是橐肥的兽人,青羽鸟喙,与那冷凌国地牢中的狱卒倒是长的很像。这橐肥守卫们四处巡视这各家摊位和买主,神气的很,竟同那后世的某些城市管理者有着如出一辙的神态和气质。

    穿山集内,灯笼高挂,油帐罗列,人头攒动。奇兽、奴隶、武器、法器、皮具、淘器、土布、五谷、窖酒、晾肉等各式各样的货品混杂在各个油布摊位和嵌壁商铺中,给人一种琳琅纷繁的醒目感和购买欲。

    卓展他们身上没有分文贝币,自然交不起这穿山集的摊位费。好在壮子很擅长周旋这些。他先是找到了橐肥守卫的头子,将自己那双二手袜子私下塞给了守卫头子。

    这袜子虽然卓展段飞他们嫌弃的很,但对于本身生活就不好过的兽人来说却是很稀罕的,更别提这有弹力的袜子比这个世代绑带的土布袜套,确实要精美实用得多。

    守卫头子大喜,当即把卓展他们引荐给了穿山集的掌事。

    壮子又贿赂了那掌事一帘创可贴,还神乎其神地将其描述成可快速愈合伤口的奇药,这五方五山独此一家纭纭。

    壮子忽悠的功夫不差,吹牛的功夫更是一流,在这愚钝的掌事面前就更加舌灿莲花了,当场展示起了这创可贴的用法,看起来就像火车车厢中穿梭的推销员一般。

    这穿山集的掌事虽说天天在这穿山集中见惯了来自各地的稀罕玩意,但创可贴这种东西还是头一回见。看到那长长的一条小布竟自行粘合在手指上,严丝合缝,掌事登时惊讶得舌桥不下,如获至宝,立马决定破例让他们赊着摊位费去卖东西,并给他们找了一个宽敞显眼的位置。

    卓展他们带来的这些货品虽然又小又杂,但架不住新奇,刚铺到油布上就引来一群人的注目。

    壮子应对这些很有一套,也很能揣测顾客的心理,忙前忙后地展示着,饥饿营销和珍品竞价等手段并用,一时间竟把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玩意价格炒得老高。

    看着壮子站在小石墩上张罗得不亦乐乎,卓展他们几个不擅长吆喝的也就自觉退到了后面,将整个摊位都交给了壮子。

    卓展他们摊位的左边是一个卖兽皮鸟爪的白发老翁,看样子生意不是太好,也不主动去吆喝,一直埋头用木刷梳刮着兽皮上的浮毛。

    右边则是一位卖药材的粗壮大叔,西山的药材不愁卖,他这边的生意倒是还可以,时不时的有人过来挑捡草药。他也不挑买主,无论是用贝币买,还是用其他物品换,他都默默的点头同意。不知不觉,身后已经堆起了一堆粮食鸡蛋等各色各样的货品。

    卓展想了想,先是往左边那个清闲的老翁的摊位挪了挪,主动搭起话来:“老人家,向您打听个事儿呗。”

    “小伙子,尽管说,不用这么客气,在这穿山集里面,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咱。”老者没有抬头,继续刮着他的兽皮,枯瘦的老手麻利的很。

    “那……那我就直说了,老人家,您知道白国在哪里吗?”

    “白国?”老翁蓦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在那里好一会儿,片刻才转过头,一双浑浊的老眼严肃地盯着卓展:“小伙子,你说你是要找那白国?”

    “正是。”卓展郑重地点了点头。

    可那老翁却慌张摆了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去,不要去啊……”

    “为……为何啊?”卓展一惊,赶忙问道。

    “呵呵,什么都不了解就敢找那白国,小伙子,有胆气也不能不要命啊。”老翁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老人家,我们去白国真的是有要事,还请老人家指点一二。”

    老翁看着卓展那张稚气又专注的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盘起双腿,悠悠说道:“那白国具体在哪里,没人清楚,只是时不时会有白国的故事传来。

    咱们穿山集这边的人呐,倒是有见过白国来的人,多是过来买东西的,买完后去了哪儿就不得而知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然而却没听说有人去过白国。

    头两年好像有摊主跟着白国的人去送货,但奇怪的是,这些去了的人就再也没回来过。这白国就好像是一个禁地一般,没人敢提,也没人敢去了。”

    “哼哼,敢去的都是不要命的。”隔壁那位卖药材的大叔听到了卓展和老翁的对话,神秘地探过身来,低声道:“据说呀,那白国的人都会摄人心魄,外人进去,便出不来了。”

    卓展扭过头,看着大叔诡异的神情,头皮微微有些发麻,但还是镇定地凑了过去,同样低声地问道:“那敢问大叔,您可知道,今天这穿山集里,有没有白国的人呐?”

    大叔诡秘一笑,抬起满是黑泥的手指悄悄指了指,声音小得像蚊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卓展顺着大叔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围在壮子身前的人群中,赫然站着一个两米来高的壮硕大汉,赤着上身,石块般的肌肉全都暴了出来,再加上鸡窝般凌乱的头发、木然的表情,活像了漫威中的绿巨人。

    只见那石头般的巨人展开手臂,将围观的人群霍地拨到了身后,死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石墩上的壮子,声音粗粝的像砂纸:“你所有的东西,我都包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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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87/ 第一时间欣赏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作者:峰雪打火机所写的《消失的白泽》为转载作品,消失的白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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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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