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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泽全文阅读

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爱情的酸臭

    通亮的草庐中,走出一位高大的汉子。

    他赤着上身,头上还渗着细细的汗珠。月光下的肌肉黝黑发亮,很是精壮结实,雄性的荷尔蒙喷薄欲出。

    入眼的景色虽是春色,然而空气中的冷风还是提醒着众人这是凛凛寒冬。看到他这副穿着,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盘长哥!”白蓝而兴奋地喊道,众人回眸间,她已翩然扑入男子的怀抱。

    男子爽朗地笑着,两只大手掐住白蓝儿的腰肢就举了起来,就像举起一只小猫般容易。

    白蓝儿被举向空中转了两圈,落下时已再次扎入盘长的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银白色的月光倾泻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朦胧而美好。

    “好美……”段越双眼迷离地看着这副令人羡慕的画面,轻声赞叹道。

    “呵呵……呃……行啊,哥们儿,这形象,余占鳌啊!呵呵,呵呵呵呵……”壮子知道段越在羡慕什么,但他深知自己做不到,只能随口开个玩笑来化解尴尬。

    “真好……不过,你俩这是分开多久了?还真是小别胜新婚啊。”赤感叹道。

    白蓝儿把头从盘长怀中抬起,微笑着看向赤,认真说道:“盘长哥是早上出去的,我们俩啊,一整天没见了呢!”

    “咦好酸!”赤抖着肩膀跳起来,表示承受不了。

    其他人也怔愣半晌,疑惑地盯着这对疯狂撒狗粮的夫妇,直咧嘴。

    花将笑了笑,忙解释道:“你们呀,看久了就见怪不怪了。蓝儿姐姐和盘长哥哥就是这样恩爱,分开一个时辰都受不了,别说这一整天了。”

    “啧啧啧,秀恩爱,小心死得快!”壮子撇了撇嘴,嗤之以鼻。

    不过壮子的这句玩笑话,却令满心欢喜的白蓝儿和盘长瞬间沉下脸来,二人就像霜打了的秋草一样,一下子蔫了。

    壮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祸,忙吐了吐舌头,小心地瞄着旁边怒气滔天的段越,秒怂,眼神里满满都是求生欲。

    段飞见状赶忙解围:“哎哎,误会,误会啊。壮子这是说的我们家乡那边的土话,没有任何恶意,纯粹就是开玩笑,开玩笑!”

    “壮,还不快道歉。”卓展用膝盖顶了一下壮子,催促道。

    壮子见有台阶,赶紧下,忙摆手打躬不迭:“两位,我这个人说话不过大脑,别介意,别介意哈。”

    白蓝儿和盘长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见壮子主动低头,也就一笑了之了。

    随后盘长给众人展示了他这一天的打猎成果。

    三只白雉,一只白狼,还有一只白山猪。

    众人很是好奇为什么这几样猎物都是白色的,白蓝儿便给众人细致解释了一番。

    原来,相传白于山是太古白龙的尸骨落地化成,所以这白于山上的飞禽走兽都是白色的。西山以白色为国之吉色,王族的姓氏也来源于此。白,是西山人最尊崇的颜色,就像南山人以赤为尊,中山人以黄为圣,东山人以青为贵,北山人以玄为至。

    众人随后一起将猎物褪毛、分割,壮子再次露了一手,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美味肉汤。

    喝得暖暖乎乎的众人盘坐在院中的草席上,虽是深冬,却像夏日的夜晚那样,吹着晚风,聊起天来。

    段飞之前就对盘长的那匹血雅骓跃跃欲试。现在盘长回来了,段飞便缠着他学起了骑马。

    盘长虽不爱说话,但性子温和,欣然应允。

    不过越是上品良驹,性子就越烈,这匹血雅骓也不例外。单单是上马,段飞就在盘长的帮扶下上了十几次才成功,更别说想要很好的驾驭它了。

    不过盘长一直抚摸安慰着血雅骓,也时刻跟在后面护着段飞周全。这让段飞胆子愈来愈大,慢慢的,开始掌握了这匹血雅骓的节奏,摸透它脾气后,便成功地在草地上驰骋开来。

    月光下的骏马和骑马人潇洒而俊逸,随风扬起的呼喊声畅快淋漓,回荡在这山间的一隅,久久不散。

    众人看着欢脱的段飞,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好不快活。

    卓展看了看侧头微笑盯着自己男人的白蓝儿,淡然开口:“蓝儿姐姐?”

    “嗯?”

    “之前下山的时候就想问你了,江老既然把开图石托付给了你,那你们应该很熟悉吧?”

    白蓝儿平静地听着,摇了摇头:“还真的不是。我和江老啊,其实只有一饭之缘。”

    “哦?”

    “那是四年前,我还没满十六岁。我记得那日他们到白于山觐见父王,正好赶上宫里例行的长生宴。在宴席上,我跟江老聊了许多,宴席结束时,他便把那个石刻送给我了。我觉得石头好看,就一直放在荷包里做压腰了,不知道它对于你们竟是那么重要……”

    白蓝儿说着说着眼帘低垂,满是悔意:“其实你们刚来时,我在知道你们是华国人的时候就应该问问的。现在可好,那石刻是拿不回来了,都怪我……”

    “蓝儿姐姐哪里的话,不知者不怪。我们当时也没跟你说,阴差阳错,运气使然,后悔和自责都是没有用的。石刻的事,再想办法就是了。”卓展宽慰道。

    白蓝儿点点头,对卓展报以感激一笑。

    赤把圆圆的小脸凑了过来,搭在卓展架起的胳膊上,温柔地看着白蓝儿,悠悠道:“蓝儿姐姐,讲讲你跟盘长哥哥的爱情故事呗,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是啊是啊,”段越探过身子,赶忙附和道:“我也好想听,看你俩这么甜,我猜是刚刚新婚没多久吧?”

    “嗯,是挺甜,甜得都腻得慌。”壮子的话有点儿酸。

    白蓝儿低头一笑,很是娇羞:“我和盘长哥呀,小娃娃的时候就认识了,总在一起玩儿。后来,我十二岁的时候,由于他武艺超群,机变能力又强,父王便安排他做了我的贴身侍卫。于是……于是我俩便暗生情愫,情难自已……”

    “哎呦呦,哎呦呦,听得壮爷我这个儿,不行了不行了,血糖上来了!”

    壮子捂着额头,装模作样地摆出要晕倒的架势,直往段越身上靠。

    “你就靠吧,小心一会儿段飞提刀找你。”卓展调侃道。

    段越倒是并不介意壮子靠过来,因为她早已沉浸在这动人的爱情故事中了:“啊,这也太浪漫了吧,这就是现实版的《中难海保镖》啊。”

    “李连杰演的那个啊?多少年前的老片儿了啊。”壮子不懂这份浪漫,总是找话打岔。

    “不过说真的,我和盘长哥能在一起,也多亏了江老呢。”白蓝儿真诚道。

    “怎么说?”卓展突然好奇起来。

    白蓝儿娓娓道来:“四年前,我正因自己和长盘哥的感情所苦恼。因为那时母妃已经在为我张罗婚事了,但我已心属盘长哥,是不会嫁给别人的。但我知道父王和母妃是不会让我嫁给盘长哥的,于是整天整夜为此事苦恼不堪。”

    “那日在长生宴上,江老看出了我心神不宁,便主动跟我聊了起来。跟江老聊过后,我便霍然开朗。他鼓励我追求这一生难得的爱情,不要老了的时候后悔。于是我便冒死向父王请命,誓要跟盘长哥在一起!”

    “哼,是江老头儿的风格,竟撺掇人家冒险,真不负责任。”壮子吐槽道。

    “所以……你成功了?”赤惊讶地问道。

    “嗯。”白蓝儿目光明亮,点头应着。“父王答应了。为了不在宫里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便自愿搬离了宫,与盘长哥一起在山下结庐而居。”

    “你父王可真好,太宠你了……”赤羡慕道。她想到了自己是费了多大劲才争取到这自由之身,而二姐,现在还在婚嫁的束缚中挣扎。心想这白帝对女儿真是仁慈。

    卓展没有说话,他这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江老跟白帝之间结下的梁子了。加上跟荼以鱼之间的恩怨,如今他们来白于山,白帝不给他们好脸色看,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一直在收拾灶台的花将也走了过来,加入了谈话:“不过蓝儿姐姐,我可真是佩服你。十六年锦衣玉食的生活,说放弃就放弃了。搬到简陋的草庐,过得这般清苦,真是不易。”

    白蓝儿耸肩笑了笑,晏然道:“恰恰相反。”

    “哦?”花将闻言不解地皱了皱眉。

    白蓝儿将鬓边的碎发捋向耳后,望着月光下盘长健硕的身影,平静道:“正是因为远离了宫门名利、声色犬马,我和盘长哥才能在这小小的草庐随时看雪染青丝,听闲花落地。烹茶、刻字、烘花、默坐……有太多太多的事可以做了。人一旦摆脱稻粱之谋、余财之诱,何愁缺少闲情逸致、竹花之情?”

    “哇……真好,不行不行,羡慕死啦……”

    “嗯嗯!”

    赤和段越靠在一起,激动地快要死掉了,猛点着头。

    白蓝儿有些羞涩,直摆手。

    卓展出神地望向远方,叹了口气,感慨道:“‘我问山海何时老,清风问我几时闲’呐,活得这般洒脱畅快,也是值了。蓝儿姐姐,她们说得没错,羡慕你,是应该的。”

    不过转念间,卓展又心生悲凉。若深究下去,白蓝儿走出宫门后能拥有这样惬意的生活,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挥之不去的这个公主身份。若是寻常百姓,温饱都成问题,哪还敢贪念这花前柳下、风花雪月呢。

    远处段飞的马已经骑得很好了,再不用盘长在左右护着。盘长便信步走了过来,默默坐在了白蓝儿身旁,悠然望着远方。

    白蓝儿自然地将头靠在盘长的肩头,轻轻挽着他粗壮的手臂,用指尖感受着他冰凉皮肤上细腻的纹理。

    气氛使然,赤望着卓展淡然的侧脸,也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了卓展肩上。见卓展没有躲开,赤心中一阵窃喜,一阵甜蜜。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夜色的温柔。

    段越看着他们两对,笑了笑,垂下了眼帘。

    壮子则照葫芦画瓢,学着赤的样子,将头轻轻靠在了段越肩上。不过段越个子小,壮子的脖子硬是弯成了90度才勉强靠了上去,不一会儿便又酸又麻。

    段越看着壮子狼狈的样子,使劲推开了壮子的头,笑着嗔怪道:“也不看看自己的头多重,还学人家。”

    两人秒懂彼此,相视傻笑着,不再多言。

    正牵着马往回走的段飞看到此情此景,心中一片戚然,知趣地走远了,将马拴在一棵大树上,悄声坐了下来,背影哀伤又落寞。

    卓展看到了段飞,心里一紧,忙轻轻起身,攥了攥赤的手,便朝段飞走去。

    段越见状忙拱了拱壮子,递了个眼色。

    壮子抻脖瞅了瞅,立马会意,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卓展自然地坐在了段飞的右边,随后,壮子也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段飞的左边。

    段飞看看卓展,又看看壮子,仰头长叹一声:“哎呀,那边的空气里都是爱情酸臭的味道,我过去干什么呢?雌雄双兔傍地走,我还是条单身狗啊。”

    壮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赶忙拍着段飞的后背,一副过来人的欠揍模样:“段飞,别失落嘛,你要是想脱单,随时都可以……”

    “哎,别!”段飞立马打断了壮子,直了直身子,警惕道:“如果你想说大花,还是免了……”

    壮子脸一抽抽,焦急道:“我这还没说完呢,你咋就知道我一定说大花姐呢?没有大花姐,你不也有雪言姐嘛?”

    段飞一愣,沉默片刻,犹疑道:“你也……看出来了?”

    壮子哼哼一笑,一脸鄙夷:“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我又不是智障!”

    “我以为你是呢。”段飞一如既往地怼道。

    “滚!”壮子笑骂着,话锋一转:“不过呀,大花姐和雪言姐,无论你选谁,都逃不出姐弟恋的魔咒了。我说学校那些围着你转的小女生,你咋一个都看不上呢,原来是喜欢御姐。”

    段飞急了,快语道:“这跟姐不姐的没关系,我喜欢她又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御姐。”

    “呦呦呦,终于承认了吧,你,喜欢雪言姐。”壮子可下抓到了段飞的把柄,很是得意。

    段飞一怔,赧然地低下了头,随后便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怎么,想她了?”卓展看着段飞失魂落魄的样子,轻声问道。

    段飞无奈地点了点头:“总觉得好像很久没见了一样。其实我倒并没有想过跟她在一起什么的,但现在,想随时见见都不可能了。”

    卓展也叹了口气,将胳膊搭在了段飞的肩膀上:“缘分这个东西不好说,也许,也许很快就能见到了呢。白于山的石刻到手后,咱们就回去。”

    “其实不见倒好,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现在连她究竟想干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她心里是否有我了。”

    “哎呀,女人心,海底针,难捞啊。”壮子哀叹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兄弟三人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心事了。

    月色下,三人的背影山一样坚挺,扎实又温暖。

第二百二十七章 祸事临头

    三日后的长生宴如期而至,卓展几人虽没盛装,但也都个个衣着整齐,穿戴得体,出现在白于山的山门前。

    赶巧不巧,荼以鱼的华盖轺车也刚好驶了过来,徐徐停下。

    众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

    轺车上的荼以鱼在侍从的搀扶下踏凳而下,扬着高傲的头颅,目空一切。

    白蓝儿使劲拉了拉盘长的胳膊,笑着迎了上去,微微欠身:“国药师。”

    “原来是十七公主殿下,怎能让尊贵的公主殿下给敝药师行礼,应该敝药师大揖才是。不过恕敝药师腿脚不便,不能行礼,还望公主见谅。只是公主这身打扮……呵呵,都怪让敝药师一时眼拙,竟没认出来。”

    荼以鱼那只微觑的眼睛漏出冷彻的光,说出来的话也酸得要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不舒服。

    众人心知肚明,白蓝儿这位脱离了皇权宫门的公主,对荼以鱼来说没有一点儿利用价值,自不必太过客气。只不过,他这样明目张胆地不把公主放在眼里,实在令人愤慨。

    荼以鱼的目光瞄到白蓝儿身后的卓展,嘴角顿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笑里有张狂,有不屑,有得意,有幸灾乐祸。

    这笑令卓展头皮一阵发麻,他立马警觉起来,看来今天的长生宴怕是不简单了。不过荼以鱼这家伙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他实在猜不出。

    这时,插着化蛊阁旗子的一辆二等马车也紧跟着到了,停在华盖轺车的后面。

    马车后面下来一小药徒,缩肩弓背,小跑过来,伏在荼以鱼耳畔说些什么。

    荼以鱼面如生铁,孤傲的眼睛里却刹那间流露出一丝喜色,他朝那小药徒摆了摆手,诡秘地看向卓展他们。

    小药徒低眉顺目地后退着跑回马车,动作夸张地掀起帘子。

    就在帘子随风扬起的瞬间,众人看到了斟仲那张呆滞的脸。

    只见他披头散发地靠坐在马车上,满脸都是伤痕和淤青,一只眼睛肿得老高,眼神都是涣散的。

    众人阒然失色。惊呼间,帘子已随着小药徒的进入再次而落下,盖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到里面。

    “荼以鱼,你!”

    卓展一股火气窜心而出,然而他只能咬牙愤恨,却不敢上前一步。因为他知道,这是荼以鱼在激他,此时若真跟他们打起来,开图石的事便再没下文了。

    荼以鱼料定他们只能忍着,所以才故意让他们看一眼斟仲。一来是在长生宴开始前给他们个下马威,二来也是提醒他们,斟仲在我手里,你们,别想轻举妄动。

    段飞星目一竖,破口大骂:“荼以鱼,你个卑鄙小人!你不是说只是让斟大哥去做苦工吗?!”

    卓展明白荼以鱼的用意,于是在段飞硬化了的右手出拳之前,他便死死拉住了段飞,自己的手与段飞的胳膊间结出了一个大冰坨。

    “卓展,你!”段飞一愣,低头看了看胳膊上的冰,疑惑地看向卓展:“斟大哥都被他折磨成那样了,难道我们见死不救吗?”

    卓展没有看他,面如寒霜,淡淡的说了句:“你若是现在去救他,才是害了他。”

    荼以鱼闻言仰天大笑,抬起手中的拐杖把地敲得“笃笃”直响:“哈哈哈哈哈,你说的没错。姓卓的小子,真是聪明,每一次你都不会让我失望。”

    荼以鱼的话如同一盆冷水,一下子浇熄了段飞的满腔怒火。段飞也是聪明人,冷静后的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中利害。只不过越是明白就越糟心,想动手却不能动的这种感觉实在恶心。段飞只得收解了硬化的拳头,随即硬化了脚,不甘地踢碎了一块坚硬的石块。

    碎裂爆起的石渣土灰溅到了荼以鱼一尘不染的锦袍上。

    荼以鱼登时大惊失色,踉跄着后退,呼喊着药徒过来擦。

    看着一众小药徒围着抓狂的荼以鱼擦来擦去,众人心里才稍稍舒服点,一口恶气算出了一半。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得意的一件小事了,因为上面那个灯火辉煌的宫,才是真正等待他们的刀下砧板。

    荼以鱼处理完袍子,又打发走马车,便在药徒和甲士的簇拥下上了山。

    众人为了跟荼以鱼拉开一定的距离,等了好一会儿才上去。

    到宫的时候已经满殿热闹了,列出的一张张小桌席上坐满了人,他们是最后到场的。

    宫内燃起了连排的莲花灯柱,橘黄的烛灯将大殿上的锦幔映照得灿若星河。

    在寒冷的严冬仍穿着薄纱烟裙的侍女们托着巨大的托盘,将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馔食一一摆上小桌案。

    精壮的阉寺们则用铁钩吊着一个又一个黄铜小炭炉,放置在每一张桌案的前面,不一会儿,空旷的大殿内便升起了暖气。

    白蓝儿和卓展他们一人一张小桌案,坐在宴席的最末端。

    长生宴的馔食并不像他们以往参加的王宴那么奢华,菜色素朴单一,多是以养生为主的羹汤、素食。但得体的搭配让整桌食物看起来倒也清雅有食欲。

    妃嫔宗亲仅占了大殿的半边,另一边,竟全是白帝网罗的各色异人术士。

    为首的,便是身为国药师的荼以鱼。

    只见他拄着那根镶金的手杖,缓缓起身,一只手持爵,恭敬地敬了金阶上的白帝一爵酒。随后侍女又给他斟满,他再次高举,环场一周,一仰而尽,敬了在坐诸人,正式为宴席开酒。

    白帝心情不错,大谈这馔食的精妙之处,尤其是那道清澈透亮的灵芝雪莲羹,颇合他心意。

    宴席气氛和乐融融,荼以鱼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卓展他们便暂时放下警惕的心,好好吃了一顿饱饭。

    待到灯油微干,羹食残冷,殿中诸人也都酒酣耳热,炉边温暖。

    对面一位肥头大耳的奇装术士盯着卓展他们好半天了,卓展也观察他很久了。此时他见宴席接近尾声,有意无意地瞄了荼以鱼一眼,便高声笑问道:“敢问对面这几位是何方神圣,竟能跟王室宗亲位列一班?”

    荼以鱼就像早有准备一样,一听这话,当即大笑起来,定定盯着卓展他们,高亢道:“重渊有所不知,这几位可是华国远道而来的贵使,帝君之所以这般盛待,因为这几位都是你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哦?这西山境内竟还有我阿骨甲不认得的大人物,国药师,你怕是搞错了吧?”一位身材颀长枯瘦的术士手捻长须,阴阳怪气地说道。

    荼以鱼笃定地摆了摆手,拄着拐杖缓缓站起,一瘸一拐踱到了毡毯之上,悠悠道来:“诸位有所不知,这几位,每个人身上都有巫力,而这位卓公子,是已达成巫力晋阶之人。”

    “哦?”

    “还有这等人物?”

    “当真如此?”

    大殿内瞬间乱哄哄一片,到处都是窃窃私语之声。连坐在远处的白蓝儿和盘长都惊异地望着他们。

    卓展心里一凉,知道荼以鱼要下绊子了,不过荼以鱼这样褒扬他们的实力,究竟要干什么呢?

    荼以鱼微笑地环视着议论的诸人,似是对这样的效果很是满意。他故意提高了声调,继续说道:“诸位可记得半年前的南山叛乱?那个传言中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奇人,正是这位卓公子。”

    荼以鱼话音刚落,金阶之上,白帝半闭的眼睛陡然睁开,锐利的目光从深邃的眼眶中射出,鹰爪般叨在了卓展身上。

    “莫非就是传言中那个请来神宫巫祝和火神插手政局的外邦少子?”

    “真的假的?”

    “据说他可是拥有能和赤帝的帝威相匹敌的强大巫力。”

    “这样的人到我们西山干什么,把他们留在王畿真的好吗……”

    ……

    在座的宾客也骇然失色,纷纷议论起来。

    各种声音传到白帝耳中,使他锐利的目光愈来愈凝重,如狼似虎地盯着惶然无措的卓展一行人。

    最先挑起话头的那个叫重渊的肥胖术士,再次夸张地大笑起来,起身觑眼看着荼以鱼,质疑道:“国药师怎么知道他就是救南山王政于水火的传奇人物,若是个抽梁换柱、信口开河的骗子,国药师这样尊捧,岂不是可笑?这么多年,来西山王畿招摇撞骗的空货术士还少吗?帝君,国药师,可要深思啊。”

    荼以鱼正等着他这句话,重渊的话刚一落点,不等白帝做出反应,他便转身拱手,恭敬地面向白帝,笃定道:“帝君,微臣所言非虚,有一个人能证明这位卓公子就是当日拯救南山的奇客。”

    “何人?”白帝清冷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透着焦躁,透着急迫。

    “正是当日事变的见证人,南山三公主殿下!”荼以鱼高声道,那只幽邃的眼睛睁得老大,注目看向坐在卓展身旁的赤。

    在座宾客无不大惊,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无辜的少女。

    “我认得她!当日我正在焰城,亲眼观摩了婚典的盛况,她就是南山三公主!”荼以鱼身后的一个术士大喊道。

    卓展骤然色变,心想原来荼以鱼竟留了如此后手,看来他是要拿自己做文章了。

    白帝龙眉一蹙,目光移向已经起身作揖的少女,严肃问道:“小姑娘,国药师所言当真?”

    揖礼后的赤点了点头,卸下了腰间的避火牌:“回禀白帝,小女正是南山赤帝三女,赤,这是我师父祝融的信物。”

    避火牌在昏黄的烛光中发出明亮的赤色光芒,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哑然。

    白帝点了点头,神情庄重,表示相信。

    赤心中忐忑,想解释些什么,又怕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坏了卓展的计划,只得畏葸道:“赤之所以隐瞒身份,只是不想暴露行踪、多生事端,还望帝君赎罪。”

    “寡人明白,三公主不必挂怀。此时得知公主身份,便不可再怠慢了,还请上座。”

    白帝一丝不苟的话语中没有一点儿笑意,虽说得恳切,却明显感觉是在敷衍,因为他的眼神,已不经意间再次回到了卓展身上。

    阉寺搬来了新的桌案和席子,放置在白蓝儿旁边,躬身迎候。翩然的侍女轻盈而至,恭敬地请赤到殿前就坐。

    赤无奈,不情愿地起身,跟随着侍女去了前面。坐下之前,她偷偷瞄了眼卓展。只见卓展哥哥也在看着自己,只见他眉头深锁,一股罕见的忧疑与不安蓦然出现在脸上。

    对面坐席中,一个黧黑精瘦的白衣术士悠悠起身,看了看赤,又看了看卓展,冷冷一笑,面向白帝,遥遥拱手道:“帝君,我西山虽未与南山交恶,但邦交并不深。与赤帝关系这般亲密的二人来我西山,到底是何居心还不得而知,帝君这般轻易的将其奉为座上宾,微臣觉得不妥。”

    一听这话,卓展倏然起身,走到毡毯中央,拱手高声道:“回禀帝君,卓展一行确为寻师祖所留石刻而来。我等并未赤帝幕僚,之前到南山王畿也是为石刻之事,刚巧赶上三山叛乱,在下又跟三公主有私交,因此略尽绵薄而已。还望白帝明察!”

    白帝盯着眉头紧锁的卓展,两只眼睛都放着虎狼之光,沉思片刻,振奋道:“卓卿莫慌,寡人活了一百二十年,见事观人还是颇为自信的,寡人信得过你。”

    卓展虽嘴上言谢,面上却愁云不散。他心里清楚得很,老谋深算的白帝绝不甘于此,狡猾阴诡的荼以鱼也未出大招,一切都未明朗。

    果不其然,白帝紧接着面色一沉,肃容道:“江酉国留下的那个石刻,寡人可以给你。只不过,你要拿东西跟我换。”

    卓展一听开图石的事有缓,先是一喜,后白帝又说让他拿东西换,卓展便茫然不知何故了。一开始,他猜想白帝也许在得知他们曾经的作为后会像赤帝那样留他们在朝中为将,然而当他听到白帝竟是要他们拿东西来交换时,便完全懵了,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骤然攀升至心头。

    而抬头间,荼以鱼正阴森地笑看着他,一只狡黠的鼠眼精光四放。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进击的盘长

    “是为何物?”卓展拱手,谨慎问道。

    白帝微微一笑,看向远处,悠悠道:“诸夭之野上,女丑的宫育之花就要开了。”

    卓展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白帝在说什么。他瞄了眼旁边的同伴,段飞、壮子更是一脸懵逼。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向殿前的赤时,却发现赤那张包子脸已拧得不成样子,两颗圆圆的眼睛写满了惊恐。而她旁边的白蓝儿,已是面如死灰,整个人如丢了魂般呆滞。

    卓展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定是摊上什么麻烦事了。他稳住波澜万丈的心绪,低眉沉声道:“回禀帝君,卓展乃偏远华国的外邦人,未曾听说过帝君口中的诸夭之野、女丑……女丑的宫育之花,还请帝君明示。”

    卓展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了哄然的笑声。对面的那些术士笑得尤其剧烈,那笑声如鬼哭狼嚎般,撕心裂肺,很是人。

    这笑声令卓展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凉意瞬间爬满了全身。

    白帝也阴冷的一笑,看向旁边的荼以鱼,平静道:“国药师,就由你给卓卿讲讲吧。”

    荼以鱼死死盯着卓展,趾高气昂地挪腾到大殿中央,面对着一头阴云的卓展,得意道:“外邦蛮荒,年少疏狂,竟连诸夭之野都不知道,还敢出来掀天闹地。就让本国师给你好好讲讲,这诸夭之野究竟为何。”

    白帝和荼以鱼口中的这个诸夭之野,是西山西北角与瑶池天堑相接的一块地带。

    诸夭之野遍是戈壁荒漠,风沙迷目,人迹罕至。

    这个地方之所以能名动五方五山,是因为这里埋葬了一具尸体,一具怨念与诅咒极强的人神之尸。

    这具尸体的主人便是女丑。

    女丑本为人身修化成神的谷饲之神,被饥不果腹的流民供奉、信仰。后来随着女丑的神威日渐增强,她的**也愈加膨胀,竟因嫉妒而打起了霞光之神衮曦的主意。她不惜动用神威覆灭了美丽的衮曦,并将衮曦殒化的一缕神葆霞光据为己有。欲成为生命与美的双威人神。

    女丑的弑神逆行引得黄河改道、洪水倒灌、坝口决堤,数万饥民家园被毁、流离失所,黄河两岸河原哀鸿遍野。

    女娲娘娘大为震怒,便找来了天帝的十个儿子,也就是十个金身太阳,来降下灭神大刑。女丑不停地逃不停地逃,十个太阳不停地追不停地追。终于在诸夭之野这个地方,女丑被围,逃无可逃,生生被高悬在空中的十个太阳活活烤死。

    女丑在死之前,把自己膨胀的**和不甘化成强大的诅咒,深植于埋葬她的这片土地中,让世人生生世世都不得安生。

    她将自己的肉身与大地化为一体,并用自己的谷饲明晖和从衮曦那里得来的神葆霞光化作了长生果与不老丹,引诱着贪婪的世人前赴后继,未之搏命,甚至自相残杀。

    后女娲娘娘为震住这股为祸人间的邪怨,用一座神庙将女丑封印在下面,以平凡尘乱象。

    八卦封印术遵循天地分时、日月轮回之道,每六十年一甲子为一个周期,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然而在每个甲子相衔的档口,女丑的宫育之花便会趁封印最为虚弱的时候盛开,据说长生果和不老丹便会在此时出现。

    因此,每六十年,心怀执念和贪欲的人们便会纷纷前往诸夭之野,去拿那传说中的长生果与不老丹。但能拿到长生果和不老丹的人也会深陷魔爪,九死一生。

    当荼以鱼将诸夭之野和女丑宫育之花的来历讲完,卓展便瞬间明白了,白帝想要的,正是那长生果和不老丹。白帝活了一百二十岁,虽靠着术士的调养维系着旺盛的生命力,但像他这样渴望永生的人肯定想一劳永逸,这长生果和不老丹,怕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吧。

    白帝盯着怔愣的卓展,悠然开口:“六十年前,我曾派九个儿子率十万大军前往诸夭之野。并承诺,谁能带回长生果和不老丹其中的任意一样,便将这西山帝位传给他。但我那九个儿子和十万大军,竟然全数死在诸夭之野。没了儿子,我便只能自己把这帝位坐穿。卓卿,寡人的这个心愿,你可否愿意完成?”

    卓展闻言怛然失色,额头上、手心里都渗出细细的冷汗。

    卓展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拱手,恳切道:“卓展只怕技短力拙,难负重望,六十年的等待与机遇落在卓展一人身上,卓展恐难当大任,还望帝君三思!”

    刚刚那个白衣黑面的术士尖声道:“拥有能有跟南山赤帝帝威相媲美的强大巫力,这样的人若是还拿不到,那这世间便无人能觅得了。”

    油光满面的重渊也赶忙起身,跟着落井下石:“是啊,帝君,这样的能人居然在这个时候来到我们西山,这是上天的旨意,此乃帝君之幸,西山之福啊!”

    白帝顿时喜上眉梢,饶有意味地看着卓展,强势问道:“怎么,江酉国留下的那个比你生命还重要的石头,你……不想要了?”

    “不!”卓展脱口而出,随后又是一阵心悸,片刻后,还是艰难地说出了那两个字:“……想要……”

    白帝对卓展的回答很是满意,他轻捋白须,畅然道:“那卓卿就代寡人去趟诸夭之野,带回寡人想要的,赎回你应得的。”

    此时的卓展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只得硬着头皮先应下来:“好……卓展……卓展领命。”

    “卓弟弟不要去,你们都会死的!”殿前王族的坐席中,一身朴素的白蓝儿突兀地站了起来,惊恐地大喊道。

    整个大殿上的人都被她的这句惊呼给震住了,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边盯着白蓝儿,一边瞄着金阶上的白帝。

    白帝刚刚还红润的脸上顿时铁青。

    转瞬间,只见他大袖一甩,一阵阴风呼啸着略过,白蓝儿和她前面的桌案全被掀起,重重摔落在地上。

    旁边的盘长和赤大骇,赶忙去扶倒在地上的白蓝儿。

    “孽障!”白帝震怒,环目如豹。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刚把白蓝儿扶起的盘长竟一个箭步飞身冲出,凛然站在卓展身边,肃容拱手道:“启禀父王,盘长愿与卓展兄弟一道前往诸夭之野,为父王寻找长生果与不老丹,还望父王成全。”

    卓展错愕,他疑惑地望着盘长坚毅的面孔和炙热如火的眼神,竟看不到一丝胆怯和犹疑。

    “长盘哥,不要,不要啊!”白蓝儿哭嚎着,摧心剖肝。她挣扎着往毡毯上冲,却被赤死命抱住。

    然而盘长就像没听见一样,始终站在大殿中央,铁铸一般,寸步未移。

    “你?”白帝眯起了眼睛,长长久久地盯着盘长,半晌后,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好啊,好啊。你有这份孝心,为父很是欣慰。允了,允了!只不过,你要记住的是,你的性命,至关重要。为父和蓝儿,都等着你呢。”

    白帝最后这句话说得又慢又重,明明热情如火,又如冰冷寒霜,似是关怀备至,又像警告威胁。

    卓展一时怔愣,竟不知这二人是何意。

    过得许久,盘长才沉重地抱拳,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赫然一喝:“盘长明白。”

    白帝又恢复了方才的喜色,他看向泪流满面的白蓝儿,慈祥道:“蓝儿,刚刚是为父心急,出手重了,你莫往心里去。”

    白蓝儿抬起袖子拭了拭脸上的泪,摇了摇头,硬挤出了一丝笑:“父王言重了,都是蓝儿不好,蓝而不知轻重,坏了礼数,还望父王饶恕。”

    白帝盯着楚楚可怜的白蓝儿,笑了笑,和蔼道:“蓝儿啊,为父最疼的就是你,你,可莫叫为父失望啊。”

    卓展皱了皱眉,心想这白帝时时把最疼白蓝儿挂在嘴边,然而他感受到的却并非如此。看来这个白帝,除了自私自利、贪婪无度,还得加上一条虚伪造作了。

    只不过令卓展想不通的是,盘长这么急着去争功、去表现,难道是想在白帝面前为白蓝儿争口气?可想而知,白蓝儿下嫁给长盘,又搬出宫,在山下结庐而居,肯定在宫中甚是庙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也必定会受到他人的非议。盘长今天的行为,倒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诸夭之野并非寻常之地,凶险万分,白蓝儿得知卓展他们要去,都奋不顾身地出来阻挠,可见此行必定凶多吉少。然而盘长却不顾白蓝儿的感受,执意请命,这就让卓展看不明白了。几天的短暂相处,卓展断定白蓝儿和盘长是真心相爱,情意深笃。此时上演这么一出“生离”的戏码,究竟是为何?

    这样的念头在卓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然而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现在的他也是深陷泥淖,自身不保,哪还有心思纠结别人的事呢?还是好好想想此去诸夭之野,该如何保命吧。

    宫的灯火依旧辉煌,人群散去后的大殿却清冷空旷。

    西山白帝白招拒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憧憬着那万古长生的美梦。

    漆黑的山道上,默默下行的众人颓然又落寞。

    周围不时地走过那些异人术士,他们幸灾乐祸又唏嘘同情的眼神实在令人不爽。

    段飞怒了,带头快步下山,其他人也相继跟上,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满是针芒的山道。

    中夜时分,有些起风,并不厚实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冷得有些瑟缩。没有灯火的草庐依旧雅致,随着风吹草动,却意外的有些萧索之感,让人不禁更觉寒冷了。

    一直没吭声的白蓝儿忽地哭出声来,紧接着便是肆无忌惮地嚎啕恸哭,哭声凄厉悠远,回荡在这苍凉的寒夜,直戳人心。

    盘长目光烁动,却没有流泪。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哭泣的白蓝儿,紧紧拥在了怀里,似是要把她化入身体一般。

    “我要走了,在家等我。”盘长低沉的嗓音有些哽咽。

    白蓝儿没有责怪他的冲动和恣意妄为,她只是紧紧贴在盘长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令人熟悉的温度,哀声道:“可是……可是我们要分开很久很久的……”

    盘长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下,他把白蓝儿的身体抱得更紧了。

    是的,这对连一个时辰都不愿分开的恩爱夫妻,不得不分开了,而且要分开很久,也许,就是一生。

    卓展长长叹息,仰头望天。

    今晚的月光依旧皎洁,却苍白得有些刻意,有些凉薄,有些不近人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 诸夭之野

    呼啸的北风卷起狂浪的黄沙,刀子般略过微微干裂的脸颊,一阵生疼。

    在这片寸草不生的戈壁滩上,放眼望去,无边无垠的苍黄,就连远方的地平线也跟昏暗的天连成一片,混混沌沌,一片模糊。

    裹着皮毛披风的六人自然而然地聚拢在一起,希冀借用彼此的身体尽量遮挡飞溅的砂砾。

    昏黄的视野中,出现一座漆黑高耸的石头古堡,孤零零地伫立在千里荒漠上,任凭风沙的吹打,也依然坚固。古朴的黑石堡就像一个身着盔甲的老朽卫兵,饱经沧桑却忠诚地守护着堡中的生灵。

    这座黑石堡本为千年前巫咸国的宫城,后因战事更迭、水土变迁,这里成了荒漠,巫咸国成了传说,石堡成了废墟。

    但这废弃的古堡却每六十年繁荣一回,因为那即将盛放的女丑的宫育之花,因为那些络绎不绝赶来诸夭之野的野心家。

    然而有需求的地方就有商机,每次临近六十年的尽头,总是有头脑灵光的人提前一年就过来占领石堡,将这里打扫干净,运来物资,打起幌子,做起生意。

    今年亦是如此。离宫育之花盛开还有半月有余,这里便已然成了热闹的酒肆驿馆。

    卓展抬头看了看这周身散发着浓重戾气的古堡,解开了披肩的带子,舔了舔开裂起皮的嘴唇,沙哑道:“走吧,进去吧。”

    推开那道厚重的木门,石堡里跟外面俨然两个世界。

    只见满眼的灯火通明,温暖的炭火气扑面而来,食物和酒的味道顿时钻进所有人的鼻腔。

    “嚯,这可是个好地方!哎卓展,这算是荒漠中的绿洲了吧。”壮子将皮毛披风往胳膊上一甩一卷,拖过一张宽条凳上就坐了上去,兴奋地打量着这宽敞的大厅。

    段越接过壮子手中的披风,抖开,仔细地叠了起来:“还好有人在这么个地方做生意,要不然,咱们都得喝西北风。”

    卓展却没有立刻坐下。因为他们这支大队伍的到来,令堡内所有的人都瞬间警觉起来,无数双眼睛正齐刷刷地看向他们,眼神里,并不友好。

    临近的桌子坐了一对看似是夫妇模样的年轻男女,桌上摆满了菜肴,虽然二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但嘴和手却一刻未停,不停地往嘴里填着吃的。

    隔着两张空桌的对面,则是一个长着大红酒糟鼻的醉汉,发髻松散地歪在一边,醉眼迷离,一副不知喝了几天几夜的游魂模样。但他的手始终牵着一条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竟拴着一个皮肤白嫩的兽人小男孩。

    只是这兽人小男孩身体构造极其奇怪,只有一只手,一只脚,一只眼睛,头上连着后背一道火红的长毛,火焰般鲜艳。然而这一切却是浑然天成,看起来并不像后天伤残造成的。兽人小男孩脸上的笑容倒是很开朗,看到卓展在看他,还伸出手朝他摆了摆。

    卓展尴尬地朝兽人小男孩一笑,便赶忙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目光一扫,卓展猛然发现,角落里一个身着锦红长裙的女子正在魅惑地笑看着他们。女子有些上了年纪,但曼妙的身段和精致的妆容依然告诉着众人她是个美人。只不过美人迟暮,脸上厚厚的一层粉和随着笑容隐现的皱纹,还是盖不住岁月带来的忧伤。

    而女子的对面……女子的对面!

    目光一触,卓展顿时屏住呼吸,高度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女子的对面,竟坐着一个身着脏旧巫袍的老巫师。老巫师的头发白而稀疏,已经扎不成发髻了,只松散地用绳子系在脑后,稀发间隐现的头皮在明黄的灯火下竟有些发亮。

    “卓展哥哥。”赤捏了捏卓展的手臂,提醒道。她也注意到这个老巫师了。

    也难怪他们会有如此反应。因为只要是不在神宫宗庙的巫师,便是游巫、野巫。这些游巫、野巫很可能就是因为修炼黑巫秘术遭到神宫驱逐的黑巫。而收容这些黑巫的组织,正是那个提到就让他们胆战心惊的白冥教。

    不过那老巫师回头看向卓展他们的眼神,却并没有什么异样,跟别人一样,只是单纯的好奇。

    这让卓展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渐渐放下。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也许这个老者,真的只是个野巫。

    卓展用力握了握赤冰凉的小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紧张。

    这时,一直在里间忙活的小二走了出来,使劲攥着他手中那条油乎乎的手巾,一脸衰相,唯唯诺诺地问道:“几……几位,住店的吧?要……要几间房?”

    “六间上房,一定要干净。”卓展平静道,拉着赤坐了下来。

    “这个您放心,小的每天都打扫一遍的,绝对没有积灰!”小二柔声软语道,样子很是诚恳。

    “小二,都有什么菜,真是的,又冷又饿,快虚脱了。”段飞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叫了两声,弄得他有些尴尬。

    “呦呵,飞哥,今天你对吃饭这事比壮爷我积极啊,有进步,有进步啊。”壮子打趣道。

    “呃……现在菜窖里有腌萝卜,有冻的牛肉、猪肉、羊肉,还有,还有两只鸡,一只鸭,一只鹅。再就是有些笋干,和干雪菜,还有……还有,呃……”小二掰着手指头,费力地数着。

    “哎哎哎,行了行了,这个磨叽,你看着弄吧,荤素搭配,上个六菜一汤,干粮、饽饽有什么来什么。”壮子摆了摆手,催促道。

    小二忙打住,不停地点着头,结结巴巴道:“好,好好……我这就给您做去,几位……几位得等一会儿……”

    “慢着!”卓展立目一瞪,猛然叫住了小二。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正欲跑回后堂的小二赶忙回身,差点儿撞到了桌角。

    “你是小二,也是厨子?”卓展疑惑地盯着小二那张天然呆的脸。

    小二使劲点了点头:“嗯嗯嗯,都是我一个人。”

    “这能者多劳,双工双薪啊。”壮子插嘴道,“你们老板可真会雇员工。对了,你们老板呢?”

    “没有老板。”小二认真道。

    卓展皱了皱眉:“那掌柜的呢?”

    “没有掌柜的。”

    “合着这店里就你自己一个人啊?”段飞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

    “嗯嗯。”小二使劲点了点头。

    “你们老板是人不住在这儿?”卓展继续问道。

    “我也没见过我们老板。”

    “那他是怎么雇你来的?”

    “我本来是崦嵫山龟城驿馆庖屋的帮厨。上个月月初,我……我收到了一张兽皮还有一袋贝币,上面写着让我来这里打点一段日子,说结束后还会我给一袋贝币。我看……我看报酬很丰厚,就……”

    “赚得多你就来啊?对方啥人啊?这里什么地方啊?知不知道危险俩字咋写啊?真是见钱眼开,这个大傻子。”壮子戗戗道。

    小二赧然陪着笑。

    卓展越听越不对劲,疑惑道:“那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联系的,还有这些吃的,都是谁运来的?”

    “哦,老板……老板他有时会在银台上给我留个甲片或兽皮,有什么事会写清楚。这些吃的呢,定期会有旄马驮过来,不用我管的。”小二见卓展没反应,支支吾吾道:“嘿嘿嘿……没别的事,我……我先去给几位做吃的去?”

    “快去快去,饿死了。”壮子不耐烦地挥着手。“卓展就怪你,问这问那,推迟了壮爷我的用餐时间。”

    “那你不也问了吗?”赤见壮子埋怨卓展,很是看不惯,紧忙出言驳斥道。

    壮子知道自己说不过赤,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撇了撇嘴,便给段越擦靴子去了。

    一直闷不吭声的盘长也脱去了毛披风,默默坐了下来,露出了上身那黝黑的肌肉。

    是的,盘长还是余占鳌的那身打扮,只是在外面披了件披风遮挡风沙,以免小砂砾割破皮肤。他似乎一点儿都不冷,由于刚刚多披了个披风,还出了一头的汗。

    角落里那个女子见了盘长这副样子很是兴奋,莲步轻摇地飘到了盘长身边,纤细的手指试探性地滑过了盘长的脊背。

    正端着茶碗大口喝茶的盘长浑身上下一个激灵,一口茶水喷出,回手就拨开了女子的胳膊。

    “哎哟……”女子一惊,随即掩口柔媚一笑:“没想到,这么壮实的男人,居然还是个雏。”

    盘长端坐如山,目不斜视:“我已经有妻子了,还请姑娘自重。”

    一听这话,女子更加兴奋了,贝齿轻启,娇滴滴道:“没想到我雪梅有生之年竟能见到这样的人物,少见,太少见了。”

    女子越是对他感兴趣,盘长就越是不自在,他的脸铁铸般死板,黑得难看。

    片刻后,盘长端着茶碗霍地站起,走向隔壁那张空桌子坐了下来,猛一抬手,将剩下的半碗粗茶一饮而尽。

    女子虽没撩到盘长,但似乎还是很高兴。她也知趣,没有继续往上贴,而是淡然地坐了下来,靠在桌子上,杏眼低垂:“在这种鬼地方,相聚在一起就是缘分,雪梅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吟歌一曲,给诸位解个闷。”

    须臾,莺莺转转的歌声悠扬响起,仿若珠玉落盘般清亮悦耳,袅袅绕绕,绕梁不绝。

    听着这动听的歌声,结合着女子刚才的举动,卓展明白了,这女子,应该是个歌伎。看相貌、听声音,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一等歌伎。就算现在年老色衰,嗓子还是顶好的,即便在这干燥的荒漠,也没有半点儿沙哑和疲态。

    可能是这荒漠太过苍凉,可能是即将到来的危险乱人心弦,这歌声似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人无比心安,整个石堡里都祥和起来,所有人都安静地侧耳倾听,面色柔和。

    突然,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不和谐地响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门边。

    袅娜的歌声仿佛断了的琴弦般,戛然而止。

    只见高大的木门前,站着一个瘦弱白皙的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裹着严实的斗篷,双眸明亮地环视着堡内。

    如果说刚刚卓展他们进来引起注目,纯粹是因为人多,那这个小男孩则正好相反。

    他是自己一个人,真的只有一个人。

    随着木门重重关合,堡内再次安静下来,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小男孩扫了扫众人诧异的目光,不屑地一笑,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景。

    他走到了卓展他们旁边的那张空桌前,费力地脱掉了扣在他身上的沉重的斗篷,爬上了高高的榆木条凳,拍了拍桌子,稚嫩的童声脆亮响起:“小二!”

    小二擦着手,颠颠从里面跑出,不禁一愣,环顾左右,确定真的只有小男孩一个人后,犹疑地问道:“客……客官?”

    小男孩“嗯”了一声,随后清了清干得发紧的嗓子,盯着小二那张写满了疑惑的脸,认真道:“二斤熏肉,一壶烧酒,要快。”

    小二“啊?”了一声,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小二的反应令小男孩有些愠怒,他扬起白嫩的小脸,语气平和,又重复了一遍:“二斤熏肉,一壶烧酒,要快。听懂了吗?”

    “哦哦,听懂了,听懂了。”小二往后退了两步,忙打躬不迭。

    酒菜上来,卓展他们却顾不得动筷,因为不仅是他们,所有的人都在盯着那个小男孩看。

    他娴熟地给自己倒酒,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再夹起一大块熏肉放入嘴中,大口地嚼着,仔细地咂摸着。紧接着又是倒酒,又是一饮而尽,怡然自得。不一会儿,他一个人便已吃光了二斤熏肉,喝光了一壶烧酒。

    小男孩拍了拍鼓鼓的肚皮,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慵懒地靠着桌子,翘起了二郎腿:“小二,打扫出一间上等客房,要快!”

    “哦哦……”

    小二话音未落,木门又被推开了,突然刮进来的强风吹得烛灯忽明忽暗,摇曳烁动。

    一个低矮佝偻的身影颤颤巍巍地进来了,慌慌张张地用身体倚上了木门。

    脱去大大的风帽,是一个老妪,怀里还抱了一只奇形怪状的大鸟。

    大鸟的脖子像蛇般柔绕,长着四只翅膀,六只眼睛,三只脚。

    卓展在爸爸的绘本中看过这种鸟,是北山的一种飞禽,名字叫酸与。

    壮子看了看蹒跚的抱鸟老妪,又瞅了瞅微醺的小男孩,缩着脖子低声感慨道:“嚯,这地方,新龙门客栈呐,来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嘘……”卓展瞪了一眼壮子,示意他不要多说话。如今这个石堡,群魔乱舞,蛇鼠难辨,小心、安分点儿总不是坏事。

    天色渐暗,大厅里的众人也相继回到了各自的房间。

    老巫师、抱鸟的老妪,住在了一层最便宜的下房。其余人都住在了二层的上房。

    众人相安无事,一夜无话。

    月黑风高。

    熄了灯的古堡周身泛着人的凶光,犹如一头低头啃食猎物的凶残巨兽,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前。

第二百三十章 善者不来

    第二天天刚亮,老妪的那只酸与大鸟撕拉刺耳的叫声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大鸟叫起来没完没了,堡内到处都是咒骂声。

    众人见睡回笼觉已是不可能,只得穿衣洗漱,下去吃饭了。

    除了歌伎雪梅和那个小孩,所有人都在大厅里了。

    小二搬出了熬粥的大釜,一碗一碗盛着,放在银台上。

    壮子和段越用大托盘码好粥,又捡了一盆粗面饽饽,抬过去一一分给众人。

    那对夫妇依旧并排坐在一起,吸溜吸溜大口喝着粥,面前已摞了一叠喝完的空碗。

    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醉汉,今天倒是清醒了,他不再一刻不离手地牵着那个单手单脚单眼的兽人小男孩,而是凑到老妪面前,逗弄起那只大酸与来。

    老巫师把饽饽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按进粥里,待泡软后再吃。

    随后,小孩和歌伎也都下了楼,分别坐在卓展他们旁边的两张桌子前,喝粥吃饽饽。

    那兽人小男孩见醉汉不再管他,便四处望望,拖着脖子上那个长长的铁链,一跳一跳地向卓展他们过来。

    兽人小男孩一撮红色的额发探出桌面,窄窄的小脸上单纯又明媚:“哥哥,姐姐?”

    “哟,小家伙,来凑热闹了,喏,给你!”壮子撕下自己手里的半张饼,递给了小男孩。

    “谢谢哥哥!”小男孩接过饼,大口大口地咬了起来。

    看他瘦弱的身型和吃东西时狼吞虎咽的样子,看来平时醉汉是不会让他吃饱的。

    卓展一直盯着这长相怪异的小男孩,很感兴趣。

    兽人小男孩发现卓展在看他,使劲咽下了嘴里的饼,抬头问道:“哥哥,你有事问我吗?”

    卓展一愣,随即马上点了点头:“嗯……就是想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呀,叫桑桑,老家是北山桑榆国的,所以主人就这么叫我了。”

    “你那个主人呢,叫什么?”赤探头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爱喝酒,大家就都叫他老酒。”

    “那……你……是你那个主人买来的?”卓展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但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考虑再三,还是问了。

    桑桑摇了摇头,他回头望了望正在逗弄大鸟的主人,低声道:“当我还是一个小婴儿的时候,主人从我爹娘那把我偷来的。”

    卓展很惊讶,他见小桑桑说的如此镇定坦然,看来并不在意自己是被偷来的这件事,于是便不再关照桑桑的情感,不客气地问道:“那你没想过回去找爹娘吗?”

    桑桑再次摇了摇头:“我从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样子。而且桑榆国那么远,我只有一条腿,没法走。”

    卓展和赤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有些不好受。

    赤探过身子,把自己剩下的半碗粥推到小桑桑面前,轻声道:“那……你和你那个主人,是怎么生活的啊?”

    “我会表演啊,我会讲传说,还会钻火圈,还会潜水憋气,我会的好多呢。主人带我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走,能赚好多贝币呢。”桑桑认真又得意地说道。

    卓展这下明白了,这桑桑和老酒两个人,彼此就是“饭票”的关系。老酒靠着桑桑的怪异样子表演才艺来赚钱,桑桑则靠着老酒的施舍活命,两人谁也离不开谁。

    一开始他还有些同情桑桑的遭遇,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桑桑就是在这样的依赖的环境中长大的,早已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此时若是让他脱离了老酒,才是断了他的生计。

    桑桑这是典型的受害者对加害者产生心里依赖,甚至惟命是从,这个就是现世那边所谓的斯德哥尔摩综合征。除非有人保证以后能负责桑桑的后半生,否则,这种畸形且亲密的关系是无坚不摧的。

    就在这时,远处那个醉汉老酒跟老妪大吵了起来。

    卓展他们赶忙回头,小兽人桑桑也拽着铁链,一溜烟跑了回去。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这二人的争吵。

    大概意思就是醉汉老酒跟老妪吹嘘自己的桑桑有多么多么厉害,会各种各种。老妪不服,说自己这个不会说话的大鸟会的更多。于是两人就较上劲了,谁也不肯让步。

    歌伎雪梅听完“啼啼啼”笑了起来,她理了理鬓发,阴阳怪气说道:“既然谁都不服,就比试比试。我们伶人神女,都是这样一个一个比过来的。”

    老酒一听,立马来了劲头,一把拽过铁链,就让桑桑展示他那些才艺。

    就像桑桑自己说的那样,街头杂耍那一套,他全都会,而且演的绘声绘色,很是精彩。

    可当老妪手中那只大鸟开始表演的时候,兴高采烈的老酒和桑桑都沉默了。

    那只大鸟竟会结绳算数,还会听声取豆,更会在一根绷直的绣线上打两个滚而不掉下来,十分抓人眼球。

    老妪很得意,正欲质问老酒时,厚重的木门却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伙匪气十足的男人,一共七个人,各个都是彪形大汉,不用说,也知道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可他们却故意大声说自己是过往商人,要去昆仑山采雪莲的。

    壮子撇了撇嘴,挤眉弄眼道:“嘿,还商人,商人这个时候从这种地方过,不要命了?真是不坦诚,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像不像商人。”

    壮子说话的时候,段越一直在掐他胳膊,她生怕那伙人听到,再惹什么麻烦。

    不过那伙人虽样貌凶悍,但说话做事道还算规矩,没与任何人发生冲突。

    上午的风沙小了很多,小二便将厚重的木门完全打开,用石头倚上,换换古堡内呕的有些馊浊的空气。

    阳光出奇的好,天空意外的蓝。

    堡内憋了许久的众人都不觉望向门外,感受着透进来的美好。

    那伙自称是商人的彪形大汉最先坐不住了,相继走出门外,伸着懒腰,活动着筋骨。

    “趁着现在天儿好,咱们也出去走走吧,要不下午沙暴又来了,可就出不去了。”段飞提议道。他热爱户外运动,在屋里憋着就受不了,更别说这密不透风的石头堡了。

    “好啊。”卓展附和着,看了看边上的赤,两人会心一笑。

    除了小男孩和小二,石堡内的客人几乎都出来了,感受着这荒漠中难得一见的风和日丽。

    不多时,苍黄的沙漠与湛蓝的天空间出现一个小点,小点越来越大,随之传来了嘹亮又怪异的歌声,由远及近。

    众人都被这并不悦耳的调子吸引去了目光。

    只见缕缕扬起的尘沙间,一匹浑身雪白四蹄踏黑的旄马悠闲而来,上面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

    男人的发髻扎得很高,脸上的髭须刮得十分干净,整个人很是寡净,只有那穿越荒漠的白衣上沾了些许黄沙。

    “哟,这是又有新客人了。”歌伎雪梅用手帕掩着口鼻,散漫地说道。

    然而那白衣男子听到雪梅的话,却冷冷一笑,双手勒缰,翻身下马,阔步而来:“客人?别骗自己了,你们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众人一愣,见这男子说话不客气,都瞬间警觉起来。

    那伙自称商人的大汉中,一个人大喊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如此出言不逊?”

    “什么人?”白衣男子不屑地笑了笑,随后整张脸都阴了下来:“跟你们一样,想要拿到长生果和不老丹的人。”

    众人大惊,虽然各色人在这个时候来到诸夭之野的目的都是如此,但大家心照不宣,谁也没说破,这让原本存在着竞争关系的他们能暂时的和平相处。然而白衣男子此时将话挑明,无异于破坏了这种平衡,这也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即将撕破脸了。

    那伙大汉彼此对望了一眼,为首的一人继续发狠道:“别把我们想的跟你一样,我们只是过路的商人,谁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

    白衣男子一听这话,登时火气上涌,他的眼皮抖动了几下,狠狠说道:“我生平最讨厌说谎的人,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问话的大汉看了看男子空荡荡的双手,一把抽出自己腰间的刀,大笑道:“虽说我们是商人,但也是敢横穿这荒漠的不要命的商人,你想杀我们,哈哈,那也得有刀才行。”

    大汉说着便举起手中的刀,大喊着冲向了那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的双脚寸步未移。只见他把手掌放在耳畔,做出倾听的模样,自言自语道:“什么?你问我没有刀怎么杀人?那我就告诉你我的方法。”

    眼看着那雪亮的大刀劈头而来,白衣男子镇定自若,猛一抬腿,便踢起了对方的刀。然而就在下一秒,随着大刀落下,白衣男子再踢一脚,那大刀竟直直刺入了大汉的胸膛。

    大汉的眼珠外凸,他僵硬地低头,只见胸前刀口处一片殷红,瞬间晕染了整个前襟。

    “呃……呃……”还没等他喊出来,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让所有人都魂飞胆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

    那伙商人更是大惊失色,脸色蜡白。他们彼此看看,咽了一口吐沫,知道自己是惹到硬茬子了。

    明明刚杀了一个人,那白衣男子就像没事人一样,信步走向自己的旄马,解下插在包袱里的剑,握在手中,自言自语道:“自己的剑,不能离手。”

    商人中一个连须大汉看了看周围,大喊道:“兄弟们,刚才是大哥轻敌了,不用怕他,咱们一起上,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咱们的刀快!”

    白衣男子闻言慢慢地抬起头,疑惑地凝视着那连须大汉,依旧把手掌放在耳畔,作聆听状:“什么?你问我的剑快不快,那我便让你看不清剑出鞘,便要了你的命!”

    说话间只见他另一只手握着的剑鞘一拱,一道寒光闪过,剑依旧好好插在剑鞘里,而对面,那个连须大汉的脑袋却如生瓜般滚落在地。

    他的身体还直立着,脖腔里不停地往外涌着鲜血,鲜血顺着身体流下,却并没有立马渗进干硬的土地,而是顺着土沟凹陷如小溪般蜿蜒开来,弥弥漫漫。

    “啊!!”段越大喊着,头已被段飞一把揽进怀里。

    而壮子则一直进握着她的手,喃喃安慰道:“不怕,越越,快忘了,忘了……”

    其他人也已是面色如土,绞尽脑汁想着自保,不敢再靠前一步。

    铁链哗啦哗啦响起,醉汉老酒将桑桑牵到了自己的身后。他憎目盯着那白衣男子,结巴道:“我……我认得他!他就是西山三国十六城都在通缉的要犯,杀人无数。名……名叫蚩虬,对,就是你,我在好几个城池都见过你的悬赏榜。”

    “我也知道这个蚩虬,据说他一言不合就砍人脑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对对,我想起来了,我在星城也看过他的悬赏榜。”

    商人大汉中也有两个人认出了他,一群人靠成一团,手持大刀,不停地后退。

    那白衣的蚩虬不屑一笑,缓步走了过来,表情狰狞地望着众人:“没错,你们说的很对,就是我,怕了吧?呵呵,没本事的人怎么敢被悬赏了还横着走?”

    常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众人此时都明确意识到,这位不速之客,是个来找茬的狠角色。

    看着往这边走来的蚩虬,醉汉老酒吓得一把拔出了腰间配的破刀,挡在身前:“你要干什么?”

    蚩虬抬起手,用大拇指抿了一下眼角干结的眼屎,盯着瑟瑟后退的刀,平淡道:“怎么,你想跟我一较高下?那前提是你得有手握刀才行。”

    “啊!!!”

    剑鞘一震,寒光一略,眨眼间,老酒拿刀的手已被砍掉。鲜血如注地淌着。

    老酒松开铁链,使劲捏着断手的那只胳膊,痛苦嚎叫着,撕心裂肺。

    “主人,主人!”桑桑完全吓傻了。抱住老酒的那只胳膊,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哼,简直欺人太甚!”段飞按耐不住,愤恨道。

    “谁说不是,装逼也要有个限度。”壮子也不忿道。

    段飞和壮子的声音立马引起了蚩虬的注意。

    蚩虬眯了眯眼睛,饶有意味的看看段飞,又看看壮子,刚想朝这边走来,却被一声刺耳的惊呼叫住了。

    蚩虬回头,只见小二正扑跪在地上簌簌发抖,两只眼睛似瞪出血来,盯着那地上的头颅和断手,“啊啊啊”直叫。

    小二本在堡内收拾打扫,听到打斗声遍出来看看,谁知刚一出来就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人头和断手,登时愣在原地,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眦目惊呼。

    小二杀猪般的叫声令蚩虬很不爽,他皱了皱眉,神情很是不太烦,转身就气呼呼的往小二那边走,持剑的那只手已在推剑鞘。

    “啪啪”

    还没等蚩虬走到小二身旁,他握剑的手和后脑勺就相继被两粒石子打中了。荒漠戈壁的石子都很尖锐,蚩虬摸了一下后脑,有血。

    这血似是拨动了蚩虬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他脸色一紫,怒不可遏,骤然转过身来,盯着壮子手中的弹弓。

    “好啊,好啊,”蚩虬有些发疯,嘴唇都咬出了血:“你们这伙人,刚刚我就瞧你们不顺眼,既然想这么快送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卓展他们相顾无言,神情凝重地望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蚩虬。

    蚩虬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扫着:“有两个女人,我不跟女人打。剩下的几个……”

    蚩虬抬起手,陡然指向了一身裸着一身肌肉的盘长:“你,是这里面最厉害的,我要放在最后,慢慢收拾。”

    “其次是你。”蚩虬的手指向了高挑的段飞。

    “再次是你。”这次指着的是刚才把他大出血的壮子。

    “最弱的,应该是你。”蚩虬的手最终停在了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卓展身上。“既然你是最弱的,那就从你开始吧,看我是怎么一个一个把你们的脑袋砍掉。”

    “我去,这哥们儿真会挑,挑了个咱们中最不好惹的。”壮子侧头跟段飞嘀咕道。

    “恭喜他,中奖了。”段飞附和道,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卓展漠然一笑,信步迎了上去,淡淡道:“好啊,请吧。”

    蚩虬的眼睛流露出邪恶的凶光,迈开步子间,寒光再现,映天反日,一眨眼功夫,剑气已直逼卓展。

    然而得意不过三秒。

    还没等蚩虬反应过来,一座冒着寒气的冰山竟拔地而起,高耸入云,遮天蔽日。

    蚩虬的嘴巴无意识地张开,他仰头看着这高不见顶、宽不见头的冰山,惊骇得目瞪口呆。

    是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来到诸夭之野搏命的卓展,也不是好惹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王者与青铜

    看着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庞然大物,蚩虬瞬间清醒了,对面这个少年与他之间的实力差距是压倒性的。

    一向跋扈狠辣的他,横行西山,难逢敌手,这让他在无意识中渐渐自大起来,便以为真碰不到比自己更厉害的角色。此时,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他竟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在他的字典里,是没有“输”这个字的。

    然而任何决斗中都容不得有太多复杂的情感过滤。

    在他还呆呆愣神的时候,这座冰山轰然消融。弥漫的冰雾触面寒凉,拨开迷眼的小冰晶,一道青辉倏然闪过。

    待他反应过来时,头上高高扎起的发髻已然断开,油黑的发丝散落在肩头。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落在他脸上的一缕断发。

    能被多个城国封地通缉却仍逍遥法外的凶徒,除了心狠手辣,还有一点就是要识时务。

    蚩虬也是如此。

    危机时刻,他顾不得许多,第一反应便是保命。

    只见他弓背弯身,嘴巴变得又尖又长。靴子破裂,手脚都变成了宽大内翻的三趾兽爪,掌心生出又厚又硬的黑胼。

    “这是兽之巫力,什么玩意,黄鼠狼吗?”壮子诧异道。

    “不,是蛮蛮兽的巫力。”歌伎雪梅眯起眼睛,冰冷地说道。

    虽然不愿恋战的卓展已把冰钨剑插回鹿蜀皮套,但那变了形的蚩虬还是飞快的转身,旄马也不要了,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逃去。

    然而一阵寒意袭来,蚩虬只感觉掌心一凉,脚下一滑,便四脚朝天摔倒了。

    只见卓展躬身撑地,一条透亮的冰带从他的脚下延伸至蚩虬的脚下。明晃晃的太阳下,冰面反光得刺眼。

    卓展无意抓那蚩虬,只不过之前见他那般嚣张地挑衅,就让他这么逃了实在不爽,稍微折腾他一下而已。

    蛮蛮兽,西山独有的一种像狼像狗又像鼠的兽,虽不凶猛,但动作敏捷,极擅逃遁之能事。

    而那蚩虬,正是靠着这身蛮蛮兽的巫力,每次都能逃脱官家的天罗地网。因为那厚胼内扣的爪子和锋利如钩的指甲,简直就是为西部这片戈壁而生的。一旦跑起来,是任何生物都追不上的。

    所以蚩虬在与人打斗时从来不展现出自己的兽之巫力,唯有需要保命时才用。而这股力量,他已经很久都没用过了。

    蛮蛮兽的巫力,堪称戈壁上的王者,但遇到卓展的冰之巫力,却悲催到姥姥家了。那内扣带钩的爪子,在冰上完全就成了重心错乱的冰刀鞋,别说逃跑了,连正常站立都不可能。

    变了形的蚩虬挣扎着爬起几次,却都重重摔在了地上。最后逼的他只能再变回人形,光着脚丫子,屁滚尿流地跑远了。

    看着那蚩虬狼狈不堪的背影,壮子心情大好,嗤笑道:“嚯,合着这老小子之前装的那些逼,都毁于一旦了啊!卓展,干得漂亮。”

    卓展倒不在意灭了那蚩虬的威风,他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只见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惊愕地盯着他看,就像他是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一样。也难怪他们惊讶,人类能有他这种级别的巫力,也确实算是怪物了。

    这也是卓展最担心的。他虽赶走了那蚩虬,却在其他人面前提前暴露了自己的实力。要知道,能来诸夭之野讨长生不老的,都是些不要命的,各自有着怎样的心思和实力,也都不清楚。现在的他们,展现了这般强大的力量,无疑成了众矢之的。

    作为日后争夺长生果与不老丹的竞争者,卓展唯恐自己成了靶心。若是所有人都抱团对付起他们,可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段飞他们的实力都没暴露,既然那蚩虬说卓展是他们几个中最弱的,那别人也未免不会有如此想法,这样一来,其他人即便抱团,也不敢轻易试探。

    卓展默不作声,朝同伙们使了个眼色。众人便赶忙上前,扶起那怔愣的小二,帮着桑桑,一起给断了手的老酒止血、处理伤口,并拿出文叔给带的消炎药,给老酒用了。

    那伙商人大汉们在外面把两个同伴的尸体就近埋了,其他人则三三两两的进了石堡。

    卓展一进屋,就看到了那坐在银台上自己找酒喝的小男孩。

    小男孩抬眼间,眼睛跟卓展对视了那么几秒,又淡漠地移开了。

    然而就是这几秒,卓展却从那深邃又复杂的眼眸中获得了大量的信息。两人似乎瞬间认同了彼此,又似乎在心灵深处达成了某种默契。总之,一个大胆的方案,在卓展心中形成了。

    壮子和盘长架着那痴痴呆呆的小二放到了条凳上。

    可那小二刚坐稳,就看见那老巫师进来。他扑通一下扑跪在地上,抓着老巫师破旧的袍子,嚎啕大哭起来。

    老巫师被吓了一跳,他尴尬地抬头看看众人,赶忙扶起小二,将他稳在条凳上,和颜悦色道:“小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老衣,你是个巫师对不对?”

    巫师老衣怔愣地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小二。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人死之后,神明会带他到哪里?”

    老衣一惊,鼻翼微动,半晌,才轻轻叹息道:“唉,年纪轻轻的,问这个干什么?”

    “你告诉我!”小二双目圆睁,不依不饶。

    老衣沉吟有顷,慢慢道:“三魂七魄,聚成一捻,神会收集起来,贯入黏土,由女娲娘娘再造成人。”

    “真的?”小二满是泪痕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喜色。

    “嗯……”老衣脸上些许犹疑,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小二像个惊慌失措的孩子般向老衣哭诉了很久很久,以至于中午饭都顾不上去做。大家只能自己去厨房找吃的。那对吃货夫妇更是吵吵嚷嚷的骂了一中午。

    不过从小二和老巫师的对话中,卓展他们得知了,这小二原来是中山的一个士兵,后来上了中山和西山共水大战的战场。今天他见到死人有这样的反应,估计是战争的惨烈极大刺激了他的神经,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

    至于他为何会在龟城的驿馆庖屋当帮厨,又因缘际会被一个“隐身”店主请来了这里,卓展猜测,可能是这小二从战场上逃出来了。他,是个逃兵。

    之后的两天,卓展他们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排斥了,甚至连一向跟他们很友好的桑桑都不再来找他们了,也不跟他们打招呼了。应该是他的主人老酒告诫了他什么。

    不过,卓展却发现,这几个人,私下里却开始相互试探、接触了。

    最开始是那巫师老衣和歌伎雪梅,两人经常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生怕被别人听到似的。

    而抱鸟老妪则跟那对吃货夫妇走得很近。

    但随着接触越来越深,他们发现那对吃货夫妇似乎智力有点儿问题,净说一些不着调的胡话,什么“吃饱了就打几鞭”、“不吃哪有力气抽葫芦”、“手伸一伸就长了”、“不舔怎么知道是黑的还是白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断了一只手的老酒戒备心很强,暂时没有搭理任何人的意愿。

    至于那伙商人大汉和那个奇特的小男孩,则是各自安好,丝毫看不出什么心思。

    这天夜里,众人聚在卓展房间,商量着第二天去镇压女丑的神庙先探探风。

    但刚刚坐定,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

    段飞看了看卓展。

    卓展无奈一笑:“看来,终于有胆大的要来拉拢咱们了。”

    段越去开门,门刚开了个小缝,就被对方强势推开。

    一身绸黄宽衫的歌伎雪梅挤了进来,重重靠上了门。

    “哟,大半夜的敲我卓展哥哥的门,大娘,有何贵干呐?”赤有些酸气地说道。

    “大娘”这个称呼一下激起了雪梅的怒气,不过常年游刃于风月场上的她依旧处变不惊,淡淡地笑着,腰肢轻摇走了过来,轻声道:“呵呵,小妹妹,你错把油盐当醋吃了吧?那你大半夜的也出现在这里,你是来干什么的呀?”

    “我……我来干什么还轮不着你管!你是谁啊你……”赤小脸一红,低头嘟囔道。

    雪梅见赤没了气焰,得意笑了笑,自来熟地走到塌前,轻甩帕子掸了掸,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卓展盯着淡定的雪梅,见她一直不开口,忍不住问道:“雪梅姑娘,半夜三更,不请自来,怕不是打个招呼这么简单吧。”

    雪梅微微笑着,眼帘低垂,悠然道:“你是这伙人中最聪明的,应该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我去,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事直接说,这么说话累不累啊。从你进门开始,我听你说话就费劲。”壮子憋得够呛,不耐烦道。

    雪梅白了一眼壮子,目光再次移到卓展身上。

    卓展面色不改,从容道:“如果你是来拉拢我们的,那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我们,不需要跟别人合作。”

    雪梅似是早有预料,她淡定自若,抬手推了推半松的发髻,皮笑肉不笑道:“是啊,你们人多,实力还强,确实看不上我这点儿能耐。不过,我猜你们,肯定不知道那神庙的秘密,去了,也是难逃一死。”

    卓展面色一沉,眼皮微动,问道:“哦?那莫非雪梅姑娘了解?”

    “当然。”雪梅沉着道,“若是没有把握,我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的,怎敢来诸夭之野,打那不老丹的主意?”

    “你是想要不老丹?”赤问道。

    雪梅瞄了眼赤,哂笑道:“这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让自己的娇容永驻、青春长留,我这点心思,没必要瞒你们。”

    见众人不作声,雪梅换了个姿势,靠在栏杆上,面色微凝:“这宫育之花一个甲子开一次,虽在封印最弱的时候冲破了禁锢,但到底念力有限,每次只能结出一枚长生果,一粒不老丹。我知道你们是白帝的人,所以才来跟你们谈合作。成了,你们拿长生果,我要不老丹。”

    卓展一愣,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白帝派来的?”

    雪梅翘起了脚,晃动着半松绣靴,柔媚道:“谁不知道西山白帝的万代江山梦,上一次宫育之花盛开的时候,他可是折了九个儿子和十万大军。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人多没有用,能人才有用,所以,才派了你们来。”

    赤略有敌意地盯着雪梅那张自信笃定的脸,讥笑道:“好一个机变敏锐的女子,只不过,你猜错了,这长生果和不老丹,白帝都想要。”

    可赤这话令雪梅拍手大笑,一直笑,一直笑,眼泪都笑出来了。

    众人被雪梅笑毛了,都有些不悦。

    赤更是一脸羞愤,大声道:“你笑什么?!”

    雪梅捂着自己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哎呀,笑死我了……我只猜到你们不知道神庙的秘密,竟不知道你们连长生果与不老丹不能同服都不知道。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哈哈……”

    “你说什么?长生果与不老丹不能同服?”卓展惊诧道。

    雪梅骤然敛笑,两只杏眼瞪得老大,探过身来,嗓音低沉地说道:“同服,可是会死人的……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骇然,彼此相顾失色。

    想来白帝一定知晓此事,却在他们临行前,并未告知。如果他们真的将长生果和不老丹都拿到手,并同时进献给白帝,到时候,会不会被判个欺君谋弑罪?想到这里,卓展心中一阵寒意。他不知道答案。但凭借他两次与白帝的短暂交锋,他以为,白帝是干得出来的。

    众人心里都有些明白了,顿觉后怕。

    雪梅见众人神色异样,收起了笑声,清咳两声,郑重道:“怎么样,卓弟弟,咱们之间的合作,可成?”

    卓展面不改色,轻哼一声,沉着道:“多谢雪梅姑娘的一番好意,不过,我们还是打算暂时自己行动。”

    雪梅原本对争取他们是十拿九稳的,此时听卓展一说,不禁大惊,急忙脱口道:“为什么?”

    卓展注目盯着雪梅惊诧的神情,平淡道:“因为,你已经跟老衣合作了。我,不喜欢野巫师。”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各怀鬼胎

    今天的沙暴很猛,浩瀚无垠的戈壁滩上狂风怒号,黄尘蒙蒙,混沌一片,连天地间那道分界线都看不见了。

    即便是兽皮做的厚底靴子,踩在这满是粗砂、砾石、盐碱的荒滩上,脚底板还是又疼又累。

    “呸,呸……我去,这鬼地方,风沙这么大,也坐不了小谷,真是要了人命啊。哎我说,咱们得猴年马月能到啊?”壮子吐了吐满嘴的沙子,抱怨道。

    “就快了,过了前面的龙脊背,应该就是了。”盘长眯起眼睛,用披风遮着嘴说道。

    龙脊背,就是后世所说的雅丹地貌。而诸夭之野上的龙脊背,却比别的地方的都要壮阔。

    眼前的这一道龙脊背,顺着风势绵延数十里,每块风蚀垄包都高达一丈或几丈,形状怪异,裂隙窄密,层层叠叠。穿梭在其中,仿佛进了魔鬼的迷宫般,令人眼花缭乱,迷离恍惚。

    然而当众人一个接一个地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垄脊和沟槽,一座气势恢弘的石头神庙豁然出现在眼前。

    神庙呈八边形,开放式,穹顶则是一面巨大的八卦。太极两孔皆为空,一孔聚拢阳光,一孔收集月光,汇聚到庙中。

    穹顶之下,每一面都有九根盘龙石柱支撑。每一面外围又都有九口八卦井,每口井以玄石为栏杆,栏杆上系满了粗大的绳子,绳子上又绑着青铜铃铛,风吹铃动,叮当作响。八方石墙上,九根石柱后面,每一面又都有九道拱门,从拱门往里望去,庙内空空荡荡无一物。

    “**七十二……这门也忒多了吧。”壮子扫量这一个一个的小拱门,脸拧得跟肉包子似的。

    “谁说不是,搞什么搞啊,咱们六个人,每人走一扇门,也得走十二趟。”段飞双手叉腰,一脸苦相。

    “该不会每一扇门后面都有一个怪物吧。”赤捂着嘴巴,惊呼道。

    “大姐,咱现在就能看见里面,啥也没有。”壮子强调道。

    “儿说的不无道理,眼见未必为实,若里面真的空无一物,就不会有什么长生果与不老丹了,也不会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了。”卓展打量着面前这一排拱门,凝重道。

    “你看看,你看看!”赤很是得意,朝壮子做了个鬼脸。

    卓展沉吟片刻,看向段越:“小越,用你的幽冥之眼看看。”

    段越点了点头,双手抵住太阳穴,眼眸倏忽变成了银白色。

    来回扫了两遍,段越摇了摇头:“卓展哥哥,就跟肉眼看到的一样,什么都没有。”

    “你的眼睛……”盘长盯着段越的双眸讶异道。

    之前卓展那股大到惊人的冰冻巫力就足够让他吃惊的了。但因为在长生宴上听荼以鱼说过,所以还算有心里准备。不过段越的幽冥之眼,却是他没预料到的。他又看了看段飞、壮子、赤,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厉害的怪物。

    “有结界……”卓展喃喃道。

    段越松开双手,收起幽冥之眼,然而就在银眸渐退前,余光一扫,却瞥见了神庙侧面石墙后蛰伏的一个人影。

    “卓展哥哥……”段越往卓展那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唤道。

    “怎么了,小越?”

    “那面墙的后面,有人,我看到了。”

    “你说什么?”卓展一惊。

    “估计是其他的竞争对手了。”段飞说道。

    卓展思忖片刻,猛然抬头:“不,是石堡驿馆的人,我们被跟踪了!”

    “啊?”

    “为什么?”

    众人表示不解。

    卓展盯着段越说的那个方向,正色道:“若是没见过面的竞争对手,定不会一开始就这般躲着我们,十有**会像那蚩虬一样挑衅一番,或者直接想把我们干掉。能这么小心翼翼躲着我们的,定是那日我与蚩虬决斗之时在场的人,知道我的实力,对咱们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冒进,也不敢露脸。”

    “那万一这人之前就在这儿呢,比咱们早到的。”壮子猜测道。

    “不会。”段越已再次使出幽冥之眼,紧盯着石墙的后面。“从那个人鬼鬼祟祟的动作来看,绝对是在故意避开我们。”

    “若是之前就到这里的人,肯定不会藏的这么谨慎。”赤点头附和道。

    “小越,你再看看,能不能看清这人是谁?”卓展追问道。

    段越黛眉微蹙,摇了摇头:“这人一直缩着,看不清……啊,他抬头了!”

    “怎么样?”卓展焦急追问。

    “这人很警觉,脸上涂着黑泥,看不清长相。卓展哥哥说的没错,他认识我们,怕我们看到。”段越描述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个男人。”

    “他抹泥也没用,我这就去把他抓来,看看究竟是谁。”段飞说着就要往那边走。

    卓展一把拉住段飞,轻声道:“别去,他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他,别打草惊蛇,回石堡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按卓展哥哥说的做,准没错。”赤帮腔道。

    “那今天,这小拱门咱们也不进了?”壮子问道。

    “不急,宫育之花尚未开放,等五日后的朔月,咱们再去。”卓展镇定道。

    “卓兄弟说的没错,保存实力要紧。”一直没说话的盘长也赞同道。

    于是众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原路返回,回到了石堡。

    **********

    八卦神庙到黑石堡的距离不近,众人回来时已是入夜。

    大厅里除了那对笨蛋吃货夫妇还在揪萝卜干吃,其余人都已回房间了。

    几人直接上了二楼,依旧聚在了卓展的房间。

    早上出去,晚上回来,水壶里带的水早就喝光了,天冷风燥,众人早已渴的不行。

    段飞冲进屋就拿起陶壶要倒水,无奈陶壶里也没水了,只倒出了半碗,一饮而尽后,还是渴的要命。

    “喂,段飞,你全喝了?给我们留点儿啊!真不讲究……”壮子看着见干的碗底,责怪道。

    “就半碗,一人一滴吗?”段飞将陶壶一把塞给壮子:“壮爷,解救大家于饥渴的大任就交给你了。”

    “给你臭美的,你自己咋不去?”壮子使劲一推陶壶。

    “壮子哥,我也渴了。”段越紧了紧嗓子,柔弱地说道。

    这一声“壮子哥”可是要了壮子的命了,他二话不说,抱起陶壶就出了门,回头还不忘说一句:“越越,你等我哈,我顺便去庖厨给你找找有啥吃的。”

    “哼,有异性没人性。”段飞吐槽道,解下披风递给段越,一屁股坐在床上,揉捏起僵硬的大腿:“哎,卓展,你说今天跟踪咱们的那家伙,会是谁呢?”

    赤叠着卓展的披风,看了眼段飞,接话道:“小越说是男人,那就排除了雪梅和老太太。”

    “楼下那对夫妇,出场成双,形影不离,而且他俩也不像那般谨慎之人,基本也可以排除。”卓展补充道。

    “那就剩下老巫师老衣、老酒、小男孩,和那伙假商人。”赤皱眉数道。

    “不会是小男孩,他身形太小,小越肯定会看出来。”卓展沉吟道,“那就只剩下老衣、老酒、假商人和小二了。”

    “小二可以排除吧,”段飞鄙夷道:“就他那德行,借他十个胆子都不敢。”

    “没有实锤之前,谁都不能洗脱嫌疑,包括小二。”卓展说道。

    “卓展哥哥,你有眉目吗?”赤一脸期待地问道。

    卓展无奈摇了摇头:“我诧异的是,这几个人谁也不像能有那心思跟胆量跟踪咱们的人。我只怕是……”

    “怕是什么?卓展哥哥你说呀。”赤追问道。

    “怕是咱们根本不了解的一个隐形人。”卓展郑重道。

    “隐形人?”众人大惊,齐刷刷地看向卓展。

    卓展点了点头:“别忘了,这个驿馆的老板可是一直没出面。”

    “你的意思是……他躲在暗中观察我们?”段飞讶异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卓展答道

    “那会不会这个老板就是堡中客人中的一个?”段飞摸着下巴,思索着。

    “也有这个可能,堡中这些人展示给我们的一面,也许是刻意演出来的,干扰我的视线,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也许才会露出本来的嘴脸。”卓展分析道。

    赤眼睛一亮,抓着段越的衣服,兴奋道:“哎,小越,那你看看呗,现在他们应该都回房了,看看他们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都干什么呢?”

    “啊?不要吧……”段越微惊,有些赧然。

    得了这幽冥之眼的透视巫力,在这个世界,墙对于段越来说形同虚设,只要她想,便可随时窥视那些不可知的秘密。然而就是这样一份别人都梦寐以求的巫力,段越却从不轻易使用。

    因为她觉得,窥探别人的**是一件极其可耻的事情。她怕别人这样想自己,因此也从来不这样做,尤其是私底下。或许这就是天意,或许正是因为段越这种苛刻的自我克制,才能得到这透视的幽冥之眼。

    世间因果,巧合机缘,奇妙有趣得很。有些东西,有些人,越是费尽心思,就越得不到。而常常,无心插柳,反而一片绿树如阴。

    段越的眼睛是这样,长生果和不老丹,兴许也是这样。无论是这个世代还是后世,人类都无法参透这其中的奥秘。

    段飞看出了自己妹妹的为难,但他也实在想知道这群妖魔鬼怪背后的脸孔,挣扎了片刻,看了看段越,还是鼓励道:“小越,看一看吧,若是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段越看了看段飞,又看了看卓展和赤,沉思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睁眼间,银白色的眸子幽幽亮起,段越慢慢移动着身体,各个方向打量着:“二楼这几间……雪梅在唱歌……”

    “哎,下一个下一个,她呀,老唱歌。”段飞催促道。

    段越神情凝重,摇了摇头:“不,她是边哭边唱歌。”

    “哦?”卓展眉头一拧,有些不可思议。

    “她不唱了,边哭边叨咕着什么……”段越说道。

    卓展这时心想,要是易龙那家伙在就好了,这样就能听到雪梅在说什么了。不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在他脑海中一闪,便立马打消了。若是易龙那伙人真跟来,就他们那些歪门心思,说不定惹出什么事呢,再牵连到自己,反倒麻烦。幸亏在易龙来到白于山之前他们就出来了。

    “下一间,醉汉老酒……啊!”

    “怎么了,小越?”

    “老酒在打桑桑!一边喝酒一边打桑桑,好狠……”段越不禁咬了咬嘴唇。

    “怪不得……”卓展黯然低下了头。

    “怎么了?”赤颤声追问道。

    “你之前没发现吗?”段飞问道。

    “发现什么?”赤很是不解。

    段飞轻叹一声,无奈道:“他一喝酒,就死命牵着桑桑脖子上那根铁链,不喝酒的时候就放任桑桑自由行动。”

    “这说明什么……”

    卓展看了看赤,解释道:“他们俩是相互依存的关系,桑桑是不会跑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老酒酒后会打他,令他不得不跑,所以老酒一喝酒便下意识抓紧那铁链,以免桑桑逃跑。”

    “桑桑真是可怜……”赤明白了,有些神伤。

    段越蹙眉,眼眶微红,不忍再看,忙看向一旁:“那群‘商人’,果然,他们可不是什么商人,他们在擦刀。咦,屋子里还有其他兵器!只不过这些兵器数量实在惊人,我看看……他们随身带的几个大箱子里全都是,估计有几百!”

    卓展冷彻一笑:“哼,这些个司马昭,怕是还有后续大部队了。”

    “那个小男孩倒没什么特别的,很淡定地躺在床上。”段越说着底下了头,“我再看看下面。”

    一层是下房,其实只是经过简单打扫的窄小库房,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气孔,一般人是不愿意住在那里面的。

    “老太太……很奇怪,老太太竟然在练功。不知道是种什么功法,她盘坐在床上,上翻的手掌和头顶都有白色蒸汽涌出。”

    “啥?这不是武侠电影里的场景吗?我一直以为脑袋上冒出的白烟是背后插了一柱香呢。”段飞吐槽道。

    “隔壁的老巫师……老巫师在挖坑!”段越疑惑道。

    “什么?挖坑?”段飞一脸懵逼。

    “小越,你确定?”卓展也很是不解。

    “嗯,就是他床前那块地,他现在站在里面,已经挖了半人深了。”段越说道。

    “莫非是他藏了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能啊,都是新来的客人,怎么会有机会……”段飞纳闷道。

    “啊,那对夫妇回房了。”此时的段越已经抬起头,平视着西面的墙壁,喃喃道:“他们……他们……”

    段越说着说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

    “他们怎么了?”见到段越这副模样,众人都忍不住追问。

    “那个男的的手突然伸得好长好长,坐在床上就能拿到桌子上的水杯。那个女的……那个女的竟然趴在地上舔地砖……啊!”

    段越惊呼一声,眼睛瞬间恢复成原来的瞳色,一下子靠在赤身上,抚着胸口,心惊肉跳。

    “她在看我!没错,那个女的发现我了……”

    “小越,你说清楚些!”卓展也吓了一跳,急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她用舌头舔了舔地面,就突然朝我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她的眼神,确定是在看我。”段越肯定道。

    “舔地,是在探知?”赤苦思冥想着,一头雾水。

    卓展微怔,思忖片刻,开口道:“老妪和这对夫妇已经抱团了,如果猜的不错,他们这组应该是实力最强的,也是目前我们对大的对手。”

    段飞恍然,点着头:“难怪他俩之前总说些什么‘手伸一伸就长了’‘不舔怎么知道是黑的还是白的’,原来是这个意思,之前我还以为这两口子这里有问题。”段飞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猜的没错,他们俩脑子确实有问题。”卓展正容道。

    “啊?”

    卓展点了点头:“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容易被老太太利用。不过他们总说的‘吃饱了就打几鞭’、‘不吃哪有力气抽葫芦’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现在了解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段飞说道,“雪梅和老巫师凑成一伙。老太太和笨蛋夫妇是最难对付的。至于那伙商人,呵呵,人多倒未必可怕。只是那老酒的态度还不明朗,让人猜不透。壮子说对了,这帮牛鬼蛇神,真是各怀鬼胎。”

    说曹操曹操到。说话间,壮子一手抱着陶壶,一手捧着一小盆粗面饽饽进了屋。

    在得知段越之前的探查后,壮子赶忙说道:“哎哎,我刚刚上楼的时候,那巫师老衣已经从屋里出来了,他正往雪梅房间走呢。越越,你再看看,他俩干啥呢?”

    段飞见壮子那一脸着急样儿,不屑道:“能干啥?肯定是商量五日后去神庙的事呗。看什么看,能看到也听不到,万一再看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脏了小越的眼睛。”

    “哎我说,不是,段飞,我之前咋没发现你思想这么龌龊呢?你这好学生的外表下隐藏了一颗躁动的心呐。”壮子回怼道。

    段越的手指本来已抵住了太阳穴,一听这话,闪电般缩回了手,脸红得跟熟透的大苹果一样。

    “不过呀,我刚才也有打探。”壮子一脸神秘道。

    “关于小二的?”卓展抬头问道。

    “没错。哎,我告诉你们啊,我去的时候,那小二正在点火熬药呢。”壮子煞有介事道。

    “熬药?他有病啊?”赤快语问道。

    “答对了。”壮子一打响指,眼睛瞪得老大。

    “啊?”

    “他呀,每天晚上都得熬药,不喝药他就睡不着觉。哎,经历过战争的创伤的人呐,可怜喏……”壮子长吁短叹,感慨道。

    “完了?”段飞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继续说,赶忙问道。

    “完了。”壮子摊了摊手,一脸认真。

    段飞猛一推壮子,大喝道:“就算你不问,谁也都知道他啥情况,有用吗?”

    壮子不乐意了:“那也算一份情报呐。哎,要是易龙那家伙在就好了,啥都能听到。呸呸,怎么指望上他了呢,我真特么嘴贱。”壮子说着猛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之后又赶忙捂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第二百三十三章 找死的老妖

    接下来的几日,石堡内的几伙人也是各忙各的,很少有交集。

    终于到了朔月的前一晚,一行人依旧聚在了卓展房间,紧张又忐忑地策划着第二日的行动。

    突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缓缓的,不慌不忙。

    段越刚要起身去开门,却被壮子叫住了:“哎,越越,肯定又是来拉拢咱们的,甭去,甭去!”

    “开门。”靠坐在塌上的卓展淡淡道。

    “啊?”壮子大喊道。

    其他人也一脸不解地回头看着卓展。

    “我说开门。”卓展拉长了声调,有些无奈。

    赤听卓展这么说,不暇思索地走了过去,一把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那个一脸淡定的小男孩。

    小男孩没有打招呼,也没有看赤,而是径直走向了卓展。

    卓展盯着他,微微一笑,悠然道:“等了你这么多天,你终于来了。”

    小男孩诡黠一笑,稚嫩的童声出奇的阴沉:“小子不错,能沉得住气。”

    所有人都懵懵的,盯着这两个似乎早已熟识的人,云里雾里。

    “等等,卓展,给解释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段飞催问道。

    卓展没有解释,沉吟片刻,冷静道:“明日,我们跟这位小哥一起行动。哦,不……”

    卓展顿了顿,定容看向小男孩深邃的眸子,低声道:“不应该叫你小哥,应该叫你……老伯伯,还是老爷爷?”

    小男孩笑着摇了摇头,眼里满是赞许,欣慰道:“这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

    “既然你认定了我们是这个石堡内最强的人,那日你用眼神向我寻求合作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因为你的眼神里,有着太多过往与未知,跟一个人很像。”

    “谁啊?”赤一脸好奇地问道。

    “白帝。”

    小男孩仰头大笑:“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我可要比那白招拒大得多,我啊,已经三百六十六岁了。”

    “啊?!”

    “我的天……”

    “不会吧……”

    所有人都手足无措地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小男孩那张嫩得能掐出水的小脸蛋。

    “卓展哥哥……”赤两条柳叶眉已经蹙成了一个小山丘,“你为什么信任这么个来历不明的老妖精啊?”

    “因为,他不是来抢长生果与不老丹的,他已经得到永生了。”卓展平静道。

    “什么……”接二连三的惊愕已经令众人呆若木鸡。

    卓展的眼睛一刻不离小男孩,神情十分肃然:“你是整个石堡里唯一没有**和企图心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三百六十年前宫育之花开放的时候,拿到长生果与不老丹的人。只是我不明白的是,这两种不能同服的东西,为何在你身上没事?”

    小男孩淡淡一笑,感叹道:“好一个敏锐的家伙,我活了几百年,头一回遇见你这样的人。”

    “说说吧,你的故事,以及你这身人皮的故事。壮,给老人家搬张椅子。”卓展扬了扬下巴,吩咐道。

    “我的妈呀……以后看到小男孩都不敢喊‘小弟弟’了,你也是,烛阴也是,童颜老妖啊……”壮子一边搬椅子,一边吐着舌头感慨道。

    “人皮?看来小子你知道的不少啊。”小男孩稳稳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怡然看着卓展。

    “呵呵,阴差阳错,之前遇到过一伙做人皮买卖的,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卓展如有所思地回忆道。

    “哦?难不成端掉阳山武翰的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卓展一愣,想不到小男孩竟是如此善察,看来不愧是活了好几百岁的人。

    小男孩看着卓展微怔的神情,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呵,再怎么稳重,到底还是小孩子。不过你干掉了武翰,可是让我少了条买皮的捷径啊,以后啊,我又得自己去搞这身皮了。”

    “啊……你……你杀小孩子?!”段越捂着嘴巴颤抖地说道。

    小男孩缓缓转过了头,面无表情,眼眸一道寒光闪过,似一把刀子抵住喉咙,让人浑身一阵冷颤。“有什么关系吗?不杀人,我穿什么?”

    段越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愣在原地,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已经不会眨了。

    壮子一把拉过段越,发狠地警示着小男孩。可就在他与小男孩眼神交汇的瞬间,竟似见了猫的老鼠般,怂了。

    小男孩看看众人的样子,有些无奈,慵懒地抬起双手,十指交叉,将下巴放在小手上,平视着卓展:“还是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既然你想听我讲故事,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

    “我叫离啸,你们叫我老离也行,叫我小啸也好,我是无所谓,随你们方便。我家住在东山姑儿山姑儿岭。家里一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没有娘,我娘生我时死了。现在跟老爹相依为命。”

    “现在……老爹……你爹也活着?”赤紧紧攥着两条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离啸瞥了眼赤,点了点头。

    “啥……你家这是弄来多少长生果和不老丹啊?”壮子吃惊道。

    “四枚长生果,四粒不老丹。”离啸认真说道。

    “啊?之前雪梅不是说,女丑的宫育之花每次只结一枚长生果、一粒不老丹吗?”段飞诧异道。

    离啸轻蔑一笑,平静道:“她说的你就信?那是因为除了我爹,没人能成功拿出过两颗以上。拿出一颗能活命已属万幸,据我所知,大部分人都死在那里头了,六十年前的那次,更是无人收获。”

    “你爹什么人物,这么厉害?”壮子疑惑道。

    “我爹是个老兵,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只是对活着特别渴望,没什么特别的。”

    “那是为何……”赤有些迫不及待想因由。

    “因为他是个豁得出去的人,他那样,呵呵,我做不到。”离啸苦笑着,满眼哀伤。

    “真正的厉害人物,是隐居在我们姑儿岭的一个老妇。老妇行将老朽,不辨年龄,活死了岭里的几代人。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因为吃了长生果才变成这个样子,但岭里没人信,除了我爹。

    于是,我爹便恬不知耻地成了那老妇的情郎,在岭人的唾弃中,甘之如饴。后来,我爹终于从那老妇口中套出长生的秘密,便孤身来到诸夭之野,在女丑的宫育之花盛开之时,毫发无损地带出四枚长生果,四粒不老丹。”

    “我去,真下血本……”壮子心直口快道。

    离啸的眼皮抖了抖,平日里波澜不惊的他,此时似乎浸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和怨念,无法自拔。

    他神情幽怨,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是啊,下血本啊,真下血本,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回来后的我爹,没有立马吃任何一种,贪得无厌的他,怎么会只满足于得到一种,长生和不老,他都想要。”

    “他先是喂了我哥一枚长生果,然后又喂了一粒不老丹,结果我哥口吐白沫,当场死亡。我姐想逃,被我爹打断了腿,她这次先是被喂了不老丹,后吃的长生果,下场也跟我哥差不多,七窍流血死的。

    到我这里,我爹不敢再冒进,他用雄黄酒泡化不老丹,又用虺毒浸透长生果,然后同时给我喂下。

    不得不说,我爹是个天才。这两种本身相克的东西,在体内抑制了长生果与不老丹的相冲。于是,我便成了第一个成功服下长生果与不老丹的人,我,没死。”

    “真狠心,拿自己的孩子做实验。”段越忍不住感叹道。

    离啸没有理会段越,继续说道:“我爹大喜,便效法服下长生果与不老丹。于是这个家,就只剩下我和我爹两个人了,永远都是两个人。”

    “不过,”离啸的话锋陡然一转,有些激动:“虽然得了长生不老,但慢慢的,我们的皮却开始一点点腐烂。我爹是最先发作的,等我身上开始溃烂的时候,他身上的皮已经全部烂光了。他躺在床上不敢动弹,也没法出屋,似乎跟床长在了一起,跟地长在了一起。

    是的,他跟地长在了一起。不久后,我发现他没了皮的肉身竟长出了植物一般的根须,插进地里。他除了头,全身都无法再动一下。

    我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我也变成他那个样子。于是,我便趁着这身皮烂光之前,自己剥掉了自己的皮,换了身新皮,并找到黑巫师,用黑巫秘术将皮肉紧紧缝合在一起。你们现在看到的我的样子,并不是我,只是我杀的上个孩子的样子。我也忘了我到底长什么样了,即便是现在这副样子,我也好久没照镜子了。”

    众人这下明白了,为何他要去杀孩子,为何他要换皮。不过这凄惨的遭遇并不能成为他屠戮无辜的理由,此时众人望着他的眼神,没有同情,只有忌惮。

    离啸环视着众人,哂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不可怜我,我也不可怜我自己。但你们知不知道,这身皮下面的**是多么的痛苦又丑陋!你们知道吗,自从得了这长生不老,我便从没有吃饱过,即便肚子已经撑不下了,却还是饥饿,永远饥饿。

    呵呵,没有皮,永远饥饿。也许这就是女丑的谷饲明晖和衮曦的神葆霞光在馈赠了长生与不老的同时,又必须夺走的一部分吧。”

    段飞喟然一叹,感慨万千:“给予一部分,又拿走一部分,倒是公平得很。也许这就是世间万物的守恒吧。”

    “然后呢,你爹,现在怎么样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卓展颤声问道。

    “等我回家的时候,我爹,除了头,身体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巨树了。”离啸喃喃说道,眼神里瞬间写满了惊恐。

    “既然你已用人皮包裹肉身,不再变成树,那为什么还要来这诸夭之野?”赤不解地问道。

    离啸面无表情地卷起衣袖,抬起了手臂,伸向赤,用手指在上面使劲按了一个坑。只见那个坑没有立即回弹,而是瞬间变黑,似乎还散发出淡淡的恶臭。

    “啊!”赤和段越小声地惊呼,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可怕的黑洞。

    离啸撸下了衣袖,哀苦道:“最开始的时候,一身人皮,还能维持五年,后来就是三年,到现在,连一年都到不了。我想,迟早我也会像我爹那样,变成一棵树吧。”

    “所以,你就来到诸夭之野,寻找不变成树的方法?”卓展问道。

    离啸摇了摇头:“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神的力量尚且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日渐式微,渺小的人类想长生不老,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怎么可能?

    我受够了,也活腻了,现在的我,只求一死。来到诸夭之野,我就是想找到能让我死的方法。”

    “怪不得,那日堡外骚乱,你那般处变不惊,原来是从不畏惧死亡。”段飞慨然道。

    “你,死不了吗?”从来不怎么说话的盘长,罕见地问道。

    离啸苦笑着,失落道:“穿心不死,劈脑不死,淹水、火烧、雷击,能想到的办法我通通试过。即便我花重金雇杀手将我自己剁成肉酱,我也只是暂时没了意识,等我再醒来时,还是这般模样,只是记不起自己的碎肉是真么拼合的。”

    “怎么会……”

    “天呐……”

    “会好疼吧……”

    众人唏嘘不已,看着离啸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同情。

    离啸仰天苦笑,迷离道:“就是为了结束这吃不饱、烂皮、又天天恐惧的样子,我才来到了诸夭之野。临行前,我去看了我爹,他的头现在也化进了树里,不能转动了,只有眼睛和嘴巴还能动。他比我还悲哀,连自杀都无法尝试了。我以会烧死他为诱饵,引诱他说出了深入女丑子宫的秘密,这,就是我跟你们谈合作的筹码。”

    “既然你知道了进去的方法,为什么不自己去,还要跟我们合作?”壮子疑惑道。

    “我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有些阻碍,是我一个人克服不了的。我必须得到最强者的帮助,十拿九稳。”离啸神情很是严肃,一板一眼说道。

    “你烧了吗?”段越轻轻咬着手指头,浑身发抖地问道,“……你爹……”

    离啸瞄着段越,一张阴郁的小脸凑了过来,恐怖至极:“烧了,当然烧了,我很信守承诺的。不过呀,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春天到来时,死树会发芽,枯木很快又会重获新生的,我爹啊,会万寿无疆。”

    这一句平时用在祝福语中的“万寿无疆”,此时离啸用稚嫩的童声说出来,却是那么的冰冷、无情、惊悚、可怕、怨念深重。

    众人头皮一阵发麻,浑身上下透心的寒凉,惊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得半晌,一直不苟言笑的卓展才悠悠开口,慨叹道:“真是讽刺,世人都想得到的这长生果与不老丹,却是无休无止的饥饿与丑陋。那些对此趋之若鹜的人们,谁又能想到,真正的永生竟是变成一棵大树。何苦,何必?哈哈,哈哈哈哈……”

    卓展的笑声很无力,也很苍白,然而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却是那样的震撼、苍凉,让人心悸,也让人心安。

    离啸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这三百多年,他自吞甘苦,无人倾诉。今日虽借此机会一吐为快,但平静过后的内心却依旧空虚落寞。

    “五谷,草木灰,盐巴,胭脂,火石,浸过油的冷火把。明天出发前,准备好这些东西。”离啸的嗓音有些沙哑,“我累了,先回房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欲念之门

    第二日,天不亮,众人便集结在黑石堡前,踩着星辉踏上了未知的险途。

    卓展他们今早见到离啸时,心情很奇怪,内心深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后怕。但毕竟是达成合作了的,且离啸掌握着能深入到女丑的子宫的秘密,他们也只好放下成见和疑虑,看似和谐地上路了。

    顶着风沙,越过茫茫的戈壁荒滩,穿过层层叠叠的龙脊背,待刀子般尖锐的砂石在裸露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细小的伤痕时,那座充满着希望与绝望的神庙再次耸立在眼前。

    卓展瞄了眼歪倒在井边的小拉车,沉吟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来的还早。”

    “哎,这不是老酒拉桑桑的那辆小车嘛。这老家伙,平时闷声不语的,倒比谁都积极。”壮子踹了一脚小推车,粗声说道。

    “昨天叮嘱你们带的东西,都带了吗?”离啸侧头问道。

    “必须带齐了啊,壮爷我大半夜的特意把小二拎起来找的五谷,大爷您瞧,稻、黍、稷、麦、菽,一样不多,一样不少。”壮子说着拉开了腰间拴着的一个小布兜,得意道。

    “草木灰和盐巴充足,胭脂不多,儿和小越都不常涂这东西。”卓展说道。

    “不碍事,一点点就够了。”离啸嘴上应着,眼睛已望向那一个个窄小的拱门了。

    “既然没什么准备的了,那咱们现在进去?”赤问道。

    “这么多门,咱们怎么走好啊?”段飞为难地看着这一排排小拱门,踌躇道。

    离啸笑了笑:“其实哪个门都是一样的,这叫欲念之门,一人进一个就好。”

    “这么窄的小门,也只够进一个人的。”壮子接茬道。

    “记住,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没什么可怕的。咱们里面见。”离啸说着,便一甩斗篷,快步走了上去,钻进一个小拱门中,便不见了踪影。

    “我去,这老东西,这么急着去送死啊?”壮子惊骇道。

    “他想死可是想了三百多年了,换位思考,理解理解吧。”段飞搭着壮子的肩膀,哀叹道。

    “走吧,咱们也进去,别耽误了时间。”卓展说着也纵身一跃,上了石阶,进了拱门。

    “卓展哥哥等等我!”赤说着也跟了上去。

    随后,盘长也紧随其后,挑了一个门进去了。

    “喂喂,你们一个个着什么急呢?壮爷我还没做好心里准备呢……”壮子大喊道。

    段飞笑笑,拍了拍壮子的肚子:“也许啊,壮爷你的敌人真就是麻辣烫烤串呢。别抱怨了,走吧,看见麻辣烫、烤串狠劲吃,把敌人通通消灭干净!”

    段越忍不住抿嘴一笑,看在眼里的壮子却瞪了段飞一眼,很是无辜。

    于是,段飞、壮子、段越三人一起,每人进了一扇门,消失不见了。

    绵延的龙脊背中,穿行出两个人。一个着大红披风,迎风飞舞;一个破烂巫袍子,褴褛肮脏得像团破抹布。

    正是歌伎雪梅和巫师老衣。

    雪梅抬了抬风帽,眯起眼睛,盯着卓展一行人消失的背影,冷蔑一笑:“是那个小孩儿啊,怪不得不跟咱们合作,原来早有目标。哼,进了里面,谁赢还不一定呢,咱们走着瞧。”随后目光一很,回身严肃道:“老衣,挖到的东西带了吗?”

    “放心,老祖宗的东西,怎能不随身携带。”老衣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袍子,一脸的得意。

    一阵狂风略过,大红披风和破旧袍子也消失在拱门中,难觅踪影。

    **********

    踏进拱门的瞬间,周遭的景致全变了,再不是空无一物的石头庙。

    卓展对面登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穿着袍子,带着风帽,侧身间,高大的鼻子若隐若现,嘴角那丝得意的笑阴阴泛起。

    卓展大惊失色:“你是……本杰明?”

    ……

    离啸的四周混沌一片,一股腐烂的恶臭刺激着鼻腔。

    脚下,是盘根错节的树藤。

    树藤蜿蜒着,张牙舞爪,游蛇般滑过来的刹那,一下缠住离啸的脚,顺着他的身体往上爬,直逼他惊恐万状的眼睛。

    ……

    赤的面前,则是出现了一面高大的铜镜。

    铜镜里面,有卓展,有段飞,有段越,有壮子,还有文叔、妍姐、阿满、易龙……

    “是那个世界,卓展哥哥的那个世界……”

    赤喃喃道,发了疯的跑过去,却被铜镜无情地挡下。

    赤面门一疼,被大力弹开,摔在地上。

    然而她迅速爬起,扑在铜镜前,鬼哭般猛捶镜面:“卓展哥哥,卓展哥哥!你能听到我吗,你能看到我吗?我是儿啊……”

    ……

    盘长的对面,出现了一个金光四射的龙座。

    龙座上,坐着目空一切的白帝。

    他的手,正扼着白蓝儿的咽喉,干皱的嘴巴大张着,发出人的笑。

    “蓝儿,蓝儿!”

    盘长双目圆睁,惊呼着,踉跄着上前,想冲过去救人,却又不敢。

    ……

    段飞踏进拱门的一瞬,已惊愕得不能呼吸,因为他面前站着一身黑色紧身衣的高挑身影,正是江雪言。

    段飞攥了攥手,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半晌,手足无措的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雪言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们……你们的人也来找那个东西?”

    ……

    而壮子进入的这扇门里,什么都没有。

    真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只有他自己。

    久违的孤独感瞬间袭满全身,恶魔般啃噬着他脆弱的灵魂,让他仿佛万钧压顶般,沉重得不能呼吸。

    突然,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大大的木板,急速向壮子飞来。还没等惊慌失措的壮子反应过来,几块大木板便“哐当”合在一起,像一具窄窄的棺材一样,把壮子死死扣在里面。

    “放开我!放我出去!来人呐!救命!卓展……段飞……越越……你们在哪儿,在哪儿啊……”

    ……

    段越忐忑地穿过拱门,她的面前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是卓展,背对着她,背影十分冷漠。

    一个是壮子,正笑眯眯地向她伸出了手。

    而两人的中间,远远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看不清是谁,却那样引人注目。

    段越笑着摇了摇头,她抿着嘴,看了看卓展的背影,有些哀伤。

    但转过头,她便果决地将手递给壮子。

    壮子用力一拽。

    段越只感觉身子一轻,眼前一片模糊。

    再睁眼时,她竟置身在空旷的神庙中。

    旁边的老酒用完好的那只手牵着桑桑坐在地上,笨蛋吃货夫妇背靠背地吃着粗面饽饽,佝偻的老妪则抱着她的那个大鸟,在庙里一圈一圈地蹒跚巡视着。

    “这是怎么回事?”段越问道。

    桑桑看了眼老酒,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转向段越,弱弱地说道:“姐姐,你好厉害啊,你是你们中第一个冲破欲念之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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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念之门,是女丑尚存的一缕仁慈幻化而成,意图劝退觊觎长生果和不老丹的人们。

    进入欲念之门的结界,面对的则是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东西,它会让人们在战胜恐惧之中,意识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而从打消争夺长生果与不老丹的念头。

    如果过了欲念之门,还是执迷不悟的,那就休怪女丑无情了。

    然而讽刺的是,即便过了这欲念之门,大部分的人还是冥顽不化,拼了命的去追求那空虚的长生与不老。依旧留在神庙大殿里没走的人,多半都是这样的人了。

    段越内心最大的执愿便是情感之事。此时她刚从多年单恋的桎梏中走出,正处于新恋情的甜蜜阶段,心思自然不那般复杂。再加上段越本就是心性纯净之人,因此只要果断做出选择,便一下冲破了欲念的禁锢,走了出来。

    然而其他人便没这个机缘了,此时都陷入了各自心魔中,无法解脱。

    **********

    此时,卓展面对着退下风帽的本杰明,登时火气上涌,气血逆行。

    他闪电般抽出了背后的冰钨剑,嗡嗡剑音响起之时,他已踏冰滑向那一脸诡笑的本杰明,剑尖直抵他的喉咙。

    “说,四年前的那场祸难,究竟是怎么回事?”卓展戟指怒目,咬牙切齿。

    对方并未胆怯,而是发出一串怪异的笑声,用流利的中文说道:“只不过是清除障碍而已,他们挡了我的路了。”

    “你们还留在这边,在搞什么鬼?告诉我!”卓展狠狠追问道,剑刃已经擦破本杰明颈部的皮肤,渗出了殷红的血。

    “哈哈,哈哈哈……我会告诉你吗?想知道,就用命来换啊!”

    “你!”卓展大吼着,愤怒中,利剑斜挥而下。

    然而那个身影却倏然消散,似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虚幻缥缈。

    “是幻像……”卓展陡然清醒,手中的冰钨剑“咣当”落地。

    已经在巫力晋级时经历了一次心魔大战的卓展,此刻从容镇定了许多。在意识到这是幻象的之后,他赶忙稳住自己的心绪,让自己尽快恢复冷静。

    “卓展,别冲动,这一切都只是幻象……幻象……”卓展反复告诫着自己,慢慢闭上了眼睛,恢复了冷静的思考。

    “要想真的找到本杰明,就要找到江老和爸妈他们经历了什么,就要拿到开图石。想拿到开图石,就要用长生果和不老丹跟白帝交换。对,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拿到长生果与不老丹,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心念及此,骤然睁眼间,面前出现了无数个本杰明的身影,还有各种颜色的巫师袍子,一股脑向他涌来。

    “冷静,冷静,这些都是幻象……”

    卓展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咬紧牙关,坚定地向前走去。

    就在面前的本杰明即将扑过来时,卓展攥紧手中的冰钨剑,却并没有举起来,而是大踏步向前,瞬间穿破那虚幻的身体。

    一阵混沌后,眼前出现了神庙偌大、宽敞的大殿,坐在地上的段飞、段越兄妹蓦地大喜,起身向他走来,他们身后的离啸也瞄着他,淡漠一笑。

    “太好了,卓展,你也出来了。”

    “卓展哥哥,太好了!”

    明白了欲念之门的关键所在,卓展不禁感叹段家兄妹的单纯、直率,只有果决、耿直、敢爱敢恨的人,才能跟活了三百多岁的离啸一样,快速穿过这道欲念的禁锢。

    卓展清楚自己的心事要比段家兄妹重得多,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最先破解这欲念之门的,他本以为自己出来的时候,同伴们都会在,没想到眼前除了段飞、段越和离啸,竟没看到其他人。

    心思闪电间,后背突然传来清澈又悲伤的声音:“卓展哥哥!”

    卓展回头时,一袭红裙火焰般扑入他的怀中。

    “卓展哥哥,太好了,又见到你了……我真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女娇嗔的声音弱弱的。

    说话间,卓展只感觉自己的手背冰冰凉凉的,他明白,是她哭了。

    卓展不知道赤在欲念之门里具体经历了什么,但经历过两次心魔的他明白,她是多么困难才踏出这一步。

    卓展的手微微抖了抖,片刻后,还是努力地抽出,覆在了少女柔软的头发上,轻轻安抚着:“好了,儿,不要胡思乱想了,我在你身边啊,永远在……”

    最后这声“永远在”卓展说得很没有底气,但他也实在找不出比这句更有力量的话来安慰赤了。

    就在气氛如此胶着的时候,眼前的一排拱门中,先后出来了歌伎雪梅,巫师老衣,以及跌跌撞撞的壮子。

    “壮子,你咋这时候才出来?是不是好吃的堆成山了,吃也吃不完?”段飞拍了拍壮子的肚子,打趣道。

    段越也迎了上去,拉住了壮子的胳膊。

    壮子愣了愣,僵硬地笑着:“啊,嗯嗯,嗯……呵呵呵,是啊,吃也吃不完,谁让肥胖是我最后的倔强呢,呵呵……”

    壮子满头大汗,神情很不自然,笑里也有苦意,卓展看出来,壮子是在说谎。

    卓展使劲捏了捏赤冰凉的小手,又看了看壮子,示意自己过去看看。

    卓展缓缓走近壮子,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重重拍了拍:“我知道,别害怕,我们都在,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

    壮子看着卓展爽朗的笑容,有些想哭,最后,却还是笑了出来,虽不畅快,但也足以驱散阴霾。

    壮子见伙伴们都比自己先出来,有些不爽,有些失落,他环视了一圈,淡淡道:“咱们几个,都齐了吧?”

    “还差盘长。”段飞说道。

    “啊?这大家伙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咋这点儿心魔都战胜不了呢,还不如壮爷我呢。”壮子的心情好了一些,便开始开起玩笑来,努力装作一副自己很淡定的模样。

    后来,拱门里出来了那伙假商人,又钻出了满眼警惕的白衣蚩虬,却迟迟不见盘长出来,卓展他们都有些急了。

    过了很久很久,当所有人都呆得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大块头从拱门摔了出来。

    众人一愣,定睛看时,却是盘长。

    只见他满头大汗,圆睁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满脸的泪痕,满脸的惊恐,**的上身竟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看他手里还滴着血的刀,应该是自己弄伤的。

    卓展和段飞赶忙上前去扶他。

    “我去,这战个心魔,咋还对自己动起手来了呢,够狠。”壮子咧嘴看着盘长身上的伤痕,忍不住说道。

    “壮,少说两句吧。儿、小越,包里有伤药,快点儿给他敷上!”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女丑的子宫

    然而,当段越正要拿着绷带往盘长身上缠的时候,整个神庙却隆隆晃动起来,就像地震了一样。手里的绷带卷一下脱了手,随着这愈来愈强的震动滚了出去,如蜿蜒的小河般,铺了雪白的一条。

    “小啸,这是怎么回事?”卓展躬身矮背,尽量稳住身体,转向离啸问道。

    离啸靠坐在柱子上,丝毫没有惊慌,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歪头看向卓展,平静道:“要下去了啊,女丑的子宫。不过,说真的,你居然叫了这个。”

    离啸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青石地砖便开始松动,随即便一块一块地开始掉落。砖石像春天的花瓣般,簌簌落落。

    就在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大呼小叫时,脚下的地砖竟全部下沉,轰然崩塌,上面的人们如同蝼蚁般遽然坠落。

    “啊!!”

    片刻后,卓展只觉身体一震,结结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这一摔怕是要骨折了吧,卓展心想。

    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尝试着起身,居然毫不吃力就站起来了。只不过脚下的大地十分绵软,就像踩在棉花糖上一样。

    起来后的卓展赶忙去寻众人:“儿!段飞?你们都怎么样?”

    “卓展哥哥,我在这儿!”

    不远处,赤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向卓展跑来,拉起他的手臂,担心地左看右看:“卓展哥哥,你伤到没有?”

    卓展摇了摇头,两只手一把托起赤那张激动得乱晃的小圆脸,大声喊道:“傻丫头,你先看看这地,软的!”

    惊慌失措的赤一愣,随即挣脱开卓展的双手,低头扫量着这片猩红如血的土地,使劲跺了跺,真的是软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赤吃惊道。

    “都说了,是女丑的子宫。”离啸信步走了过来。

    段飞、段越、壮子,以及盘长,也都朝卓展聚拢过来。

    “那我们现在应该是在一个地下世界喽?”段飞环顾着这个混沌一片,却无边无界的世界。

    “应该是的,我也是头一次来。”离啸坦然说道。

    “大爷,您别‘应该’啊,您这个一‘应该’,我心里可就没谱了。”壮子埋怨道。

    “小啸,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卓展问道。

    “去找宫育之花,”离啸淡然道,“据我爹说,这里面应该有上百朵宫育之花,只不过长的地方很分散。找到宫育之花,就能找到长生果和不老丹。”

    掉落在他们附近的雪梅和老妪也听到了离啸的话。

    雪梅眼睛一亮,踉跄着爬起,跑向远处的老衣:“老衣,快,快把东西拿出来,咱们得赶在他们前面!”

    壮子“嘿嘿”一笑,伏在段越耳畔低声道:“越越,你看这虎老娘们儿,还以为只有一枚长生果、一粒不老丹呢。”

    “嘘!”段越拱了拱壮子,示意他小点儿声。

    老衣笨拙地跪在地上,听到雪梅的话,赶忙将手伸进袖子,掏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泥丸。

    老衣单手捏碎泥丸,只见里面冒出了两条细小的蚯蚓,一红一蓝,在老衣掌心上扭动着身体。

    老衣随即就用牙齿咬破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指,将血滴在了两条蚯蚓的身上。血落瞬间,两条蚯蚓忽地长成两条大蛇,蜷曲在老衣的手臂上,“嘶嘶”吐着信子。

    “你……你是巫咸国的后人?”抱鸟的老妪惊愕地盯着老衣手里的蛇,嘶哑说道。

    老衣露出狡黠一笑,整张脸都放着光:“哈哈哈,没想到吧,巫咸国的人,还没死绝!”

    巫咸国,千年前诸夭之野上的主人。举国上下皆为巫师,共同守护着这片神奇的土地。然而随着战事更迭、水土变迁,巫咸国便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过去时了,只剩下一座王城的城堡矗立在那片苍凉的荒漠上。就是现在被当做驿馆的那个黑石堡。

    在黑石堡中,老妪就住在巫师老衣的隔壁,这两个唯一没有住进二层客房的人,彼此之间的防备与戒心比任何人都重。因为,如果不是另有所图,是没有人愿意住在那潮湿、阴暗又狭窄的一层库房的。

    老妪眯起了眼睛,透出的精光瞄着老衣那张神采飞扬的脸,用似乎是喉咙发出的沙哑声音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每晚叮叮当当,就是在挖这东西。”

    一听这话,老衣仰天大笑,很是亢奋:“现在才知道,太迟了!”

    只见他将那条红色的蛇盘绕在左手,右手一挥,放出那蓝蛇。蓝色落地后蜿蜒游行,“嗖”地钻入远处混沌的迷雾中消失不见了。

    “走,在那边!”老衣招呼着雪梅,两人追着那蓝蛇,消失在茫茫雾气中了。

    “快,跟着他们!”老妪粗剌剌的声音响起。只见她怀抱着大酸与,一改往日的蹒跚作态,健步如飞地和那对吃货夫妇一同跑进了雾中。

    不远处,醉汉老酒也牵着桑桑紧跟着跑了过去。

    “蓝色为寻,红色为探。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离啸望着迷雾冷冷说道。

    “啥意思?离大爷,说点儿能听懂的。”壮子一脸不解地问道。

    离啸目光不移,悠悠解释道:“那两条蛇,是巫咸国的传世之宝,蓝色,可寻找心中所想;红色,可探取心中所要。老衣处心积虑、费尽心思住进了巫咸国旧堡的一层,就是为了挖出这两件宝贝。用蓝蛇寻找宫育之花,用红蛇探取长生果与不老丹。”

    “这老头儿可以啊,这算半路超车吧。”段飞感慨道。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老太太手中的酸与大鸟,起的也是跟红蛇一样的作用,包括老酒的小兽人桑桑。”离啸冷静道。

    “咋的,人不能拿啊,非得带个动物?”壮子提问道。

    离啸冷冷一笑,眼眸聚光凝视着远方:“哼,人若去拿了,岂不有去无回了。”

    “啊?!”

    “那桑桑他……”段越惊怖得捂上了嘴巴。

    壮子一听这话急了,他不关心桑桑,他只关心他们自己该怎么办:“不是,离大爷,那你咋不早说呢,合着咱们这不白忙活了吗?早知道咱也带个啥动物下来了。喂,赤,你不是有小谷吗?”

    “滚,休想!”赤警惕地瞪着壮子,下意识地躲到了卓展身后,一手已经伸向腰间的九节鞭。

    “东西昨天不都让你们准备了吗,还怕什么?”离啸淡然道。

    “那些东西……就行?”壮子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布袋子,半信半疑地盯着离啸那张稚嫩的小脸。

    “壮,你就别打岔了,听技术顾问的。”卓展插嘴道。

    “卓展,他们……”盘长凑近了,使了个眼神。

    卓展回头,只见远远的,那群假商人正手持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这伙贼人今天来了二十几个人,但据段越之前窥伺到的武器数量,还远远不够,看来他们一直都没有轻举妄动,应该是还在等后续大部队。

    “还有那边。”盘长低声耳语道。

    卓展回头,只见那蚩虬也在雾气后面逐逐眈眈看着他们,一双阴鸷的眼睛,凶相毕露。

    “那咱们也赶紧走吧,离啸,你在前面,我们跟着你。”卓展对众人低语道。

    众人跟着离啸,也向那雾气深处走去。

    进雾之前,卓展瞄了一眼盘长,平时沉闷低调的他,今天似乎十分积极,是为了找到那长生果和不老丹吧,卓展心想。

    只不过,这样卖力,究竟是为了白蓝儿,还是为了他自己呢。

    疑虑着,思索着,卓展也踏入那令人窒息的迷雾,摸索着向前。

第二百三十六章 长生果与不老丹

    众人相互拉扯着,在这混沌的迷雾中小心前行。

    “有了!”离啸大喝一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迷雾散去,一朵巨大如三层小楼的红色花苞隐现在眼前。片片咬合的花瓣正颤抖着、往外鼓动着,似是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这什么情况,不会爆炸吧?”段飞担忧道。

    离啸眉头紧锁,大声说道:“女丑的宫育之花就要开了,记住,一会儿花苞绽放时,每个人都拨开一个花瓣进去,别管别人。因为宫育之花开放的时间只有眨眼功夫,若是被再次闭合的花瓣夹起,神仙也救不了你!”

    众人骇然,大气不敢喘地死盯着那一片又一片抖动的花瓣。

    似是一阵巨大的气流从宫育之花内部喷涌而出,所有的花瓣都霍然展开,一阵奇香扑面而来。

    “就是现在,快!”离啸大喊着。

    众人不敢耽搁,飞也似地钻入那裂开的花瓣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花瓣在他们进去后骤然合拢,还跟之前一样,只不过不再外鼓,也不再躁动。

    合拢的花房内,红彤彤的一片,每个人的脸上、手上、颈上都仿佛血染般猩红。

    花房里的空气灼热难耐,才刚进来没多久,众人身上便全是汗了。

    偌大的花房空空荡荡,只有中间一口一人见方的井,那股浓烈的奇香便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众人你挤着我、我推着着你,一个个黑黢黢的小脑袋趴在井口,好奇地向里望去。

    只见下面很深很深,似是一个空旷的洞窟,除了正下方一株幼小的小苗,别无他物。

    “这便是长生果与不老丹了,只是不知会结出什么,外表无法判断。”离啸盯着那鲜嫩的小苗,双眸明亮。

    “咱们下去摘下来不就得到了吗?这么容易啊,我还以为这长生果与不老丹得多难搞呢。嘿,小意思嘛,还没壮爷我玩儿游戏打怪升级难呢。”壮子大言不惭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要不然你以为六十年前白帝那九个儿子和十万大军都是白痴啊?”段飞不忿道。

    “白帝的儿子,可不就是‘白吃’嘛。”壮子嗔声道,很是不服。

    离啸没有理会他俩,而是继续望着下面,冷峻地说道:“一会儿你们不用管我,跳下去后聚在一起,用胭脂拌着草木灰,在自己周围画一个圆。胭脂是衮曦的吉物,会保护你们。然后把五谷混合盐巴撒向圈外,自会有东西来吃,趁着他们吃的时候,就用人血浇灌幼苗,待长出长生果与不老丹后,便可摘取。”

    “那你呢?”卓展盯着离啸那张专注的脸,忍不住问道。

    “我?哼哼,我期待那些东西能把我咬死。”离啸淡漠的脸突然溢满了兴奋与疯狂,只见他双手撑着井沿,轻巧的身躯纵身跃下。

    “哎!”卓展惊呼道,“快,跟上!”

    “他还没说是啥东西啊!”壮子一脸焦虑。

    可卓展已经跟着离啸跳下去了,赤紧接着跟上,随后盘长也下去了。

    壮子看了眼段越,又瞅着段飞,无奈道:“得,都是敢死队的,下去吧,下去吧。哎,段飞,我先下去,一会儿你把越越丢给我。”

    等到最后的段飞也跳下来,卓展、壮子、段飞便开始依照离啸的指示将胭脂拌入草木灰里,以他们自己和小幼苗为圆心,撒了一个大大的圆。

    而另一边,盘长已迫不及待地抽刀割破自己的手掌,将温热的血滴向幼苗。

    就在鲜血顺着幼苗嫩绿的细茎渗进泥土中时,幼苗的顶端倏地旋出一朵粉色的花朵。花朵伴随着缕缕跳跃的光斑,旋转着开放。嫩黄的花蕊在花瓣开放后瞬间干枯成一团黑色,黑色的物质团团转转,竟滚成一颗黑色的丹药。而那鲜嫩欲滴的粉色花瓣也已急速枯萎着,黑色的丹药掉落在绿色的花萼上,光洁明亮。

    “这是长生果还是不老丹啊?”赤盯着这奇妙的红色果子和上面的黑色丹药,惊喜道。

    “应该是不老丹吧,之前小啸说过,长生果是红色的。”段越说道。

    然而段越话音未落,只听一阵的声音,仿佛风吹树叶般,沙沙作响,由远及近。众人疑惑,回头看时,却见无数只既像小蛇又像蚯蚓的红色虫子正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像他们涌来,密密麻麻,排山倒海。

    而站在圈外的离啸,则面向虫群,兴奋地张开双臂,拥抱着他期待已久的死亡。

    离啸顷刻间便被这虫浪吞没。他的位置依旧是一个人形,但却是一个被虫子覆盖的淌血的人形。

    众人头皮登时一阵发麻,冷汗瞬间袭满了全身。

    然而令他们恐惧的还在后面。

    不一会儿,覆在离啸身上的虫子骤然散去,一副白花花的小骨架矗立在原地,下一秒便摔成了一堆骨头。

    眼见活生生的一个人在眼前瞬间被啃噬成白骨,众人都吓得魂不附体、六神无主。

    卓展咽了口吐沫,浑身一激灵,赶忙去拽壮子腰间的布袋子,并回头朝赤大喊:“儿,快摘不老丹!段飞、壮、盘长,快把盐巴混进五谷中,撒向虫子!”

    赤得令,伸出小手,一把将那粒黑不溜秋的丹药揪下。

    与此同时,卓展他们四个也已将混合了盐巴的五谷飞撒向四周。只见前面的那些虫子顷刻间停止了爬行,停下吃那些粮食。

    可能是五谷里混了盐巴的关系,离卓展他们最近的那批虫子瞬间化成了脓水,而后面涌过来继续吃的虫子也一点一点在融化。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恶臭,仿佛腐烂的尸体般,令人真真作呕。

    拿到了不老丹,虫群又暂时停止了攻击,众人都很欣喜。

    然而还没高兴几秒钟,细心的段越指着头上,惊恐地大喊道:“你们看,上面那口井在变小!”

    众人闻言赶忙抬头,只见原本有一人多宽的方井,此时竟已变得只有锅盖那么大小了,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变小。

    “糟了,摘下长生果与不老丹,女丑这是要索命了。”卓展骇然道。

    惊愕间,机敏的赤已生出那对红色的小翅膀,第一时间飞了上去,像一只红色箭镞般射了出去。

    她回身接住卓展抛上来的钩索,用力向上抛去。铁钩不偏不倚,正正卡在了井沿上。

    赤用力拉了拉绳索,很好,很结实。

    “卓展哥哥,好了!”

    还不等赤说完,段飞已拉住了绳索末端,把绳子抻直,大喊道:“快爬!”。

    眼看着井口还在变小,而撒出去的五谷也已快被吃完,卓展着急地命令道:“大块头先上,盘长大哥第一个,壮第二个,快!”

    盘长立目如刀,使劲点了点头,便抓紧那变硬的绳索,双脚一盘一登,敏捷地向上爬去。盘长块头虽大,爬绳的动作却比猴子还灵活,只见他一身红亮的肌肉向外暴起,边爬还边回头拉扯着下面的壮子。

    爬高这个事对壮子来说着实有些吃力,尤其是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越着急,他就越使不对力气,废了好大劲,爬了半天才只爬到一半,搞得下面的人都上不来。

    盘长爬到顶,却并没有马上出去,他单手抓着井口,回身看看壮子,再看看堆在下面的其他人,心急如焚。

    “盘长大哥,你先出去,出去再想办法!”最下边的卓展朝上面大喊道。

    盘长看了看渐渐缩小的井口,又看了看底下,只见下面的虫子已经完全涌到了大圈的周围,正用同伴的尸体覆盖着那个掺有胭脂的草木灰圈。

    盘长重重叹了口气,双腿夹紧绳索,往下一滑,顺势滑到了壮子头上。只见他侧过身子,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把拉起壮子,将壮子背在自己背上,奋力向上爬去。

    “盘长大哥,这……谢谢……”

    壮子这个平时粗粗剌剌的人,其实泪点很低。盘长的这个举动很是令他感动,因为这不仅仅救了他,更让他从拖累大家的自责中解脱出来,他怎能不动容?

    壮子鼻子一酸,生怕别人看见,赶紧用肩膀蹭了蹭眼泪,但那句“谢谢”说的还是有点儿哽咽。

    壮子这个大肉坨子实在有点儿重,盘长虽壮如斗牛,但背着这么重的分量爬一根细绳,还是有些吃力。只见他浑身的肌肉都石块一般外凸着,额头上、脖子上都暴起青筋,瞪着眼睛,吃力地向上爬去。

    下面的人也很受鼓舞,全都拼了命的往上爬,就连最没力气的段越,也在飞起的赤的拉扯下努力向上爬去,小脸上满是汗水,头发湿湿的贴在脸颊。

    然而头上的那个井口闭合得实在太快了,虽然盘长已用尽全身力气奋力爬到了顶,但肉眼可见,他和壮子的身形似乎都已出不去了。

    然而盘长还是让壮子坐在自己的肩头,使劲往上托着,额红目裂。

    壮子竭尽全力地往上钻,两个肩膀的骨头感觉都要断了,却还是钻不出去。

    他自己也很着急,生怕被卡在井口,被活活夹死。一想到这里,壮子心中一沉,双腿一蹬,拼了命的往上拱。

    这一蹬不要紧,下面的盘长却重心不稳,一个趔歇,身体向后仰去。

    上面的壮子没了支持,双手又使不上力,竟一栽,掉了下去。

    没错,掉了下去,掉进了下面那群涌动的虫海里。

第二百三十七章 烈焰灼心

    眼看着壮子即将跌入那猩红一片的虫海,半空中悠荡着的盘长几乎是下意识松开了紧盘在绳索上的双腿,追着壮子一起跌落下去。

    “冰莲!”卓展挥手间释放着巫力,然而令他错愕的是,巫力竟停在掌心,发不出来了。

    只见壮子和盘长重重地摔进虫堆,那虫子像流沙般朝他俩涌了过来。

    就在落地的瞬间,盘长一把搂住壮子,用自己宽大的背挡着那虫海,闪电般滚入还没被虫子攻破的那个大圈中。

    绳子上的众人也相继跳下,赶忙扶起壮子和盘长。

    “对不起……都怪我,是连累了大家……”壮子咬牙盯着头上那个就一点点闭合在一起的井口,几乎要哭出声了。

    段越一直拍着壮子的背,安抚着他。

    段飞捶了他胸口一拳,宽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不是壮爷你的风格啊。”

    卓展跟赤扶起了盘长,只见他头上汗滴如注,在四周红色的映衬下,整张脸都紫成了猪肝色。

    卓展心想不好,赶忙问道:“盘长大哥,你哪里不舒服?”

    “卓展哥哥,你看这里!”赤紧盯着盘长的后背,惊呼道。

    众人闻声都过来看。

    只见之前盘长在欲念之门里受的那处伤又开始渗血了,伤口上,还有两条已经钻进去一半的虫子,半截尾巴在外面扭动着,还在往里钻。盘长的痛苦,正是来源于这两条虫子。

    “啊!还在往里钻呢!”壮子大叫,惊骇中,已一手抓着一条虫子扯了出来。

    “啊!!”盘长痛苦的一声哀嚎,声嘶力竭。

    众人的目光不由得移到了壮子的上,只见壮子手中的两条虫子全是血,再仔细看时,那虫子周身竟长满了细小的倒钩,上面还粘着盘长的血肉。壮子刚才拉扯的时候,就是这一排排锋利的小倒钩将盘长的的皮肉给扯下来的。

    “壮子你怎么直接就拽下来了,也不好好看看!”赤皱眉检查着盘长已被撕裂的伤口,责怪道。

    “不拽下来谁也不知道这虫子有倒刺,说的就好像你未卜先知似的。”壮子不忿道,将那两条虫子扔在地上,使劲用脚捻碎。“哎,越越,快,包里的消炎粉,赶紧给盘长大哥涂上。”

    卓展仔细查看着盘长的伤口,思忖道:“莫非这虫子嗜血……可是之前离啸身上没血,也被吃了,怎么回事……”

    “卓展,现在上面的出口也被封死了,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圈里等死吧。”段飞望着大圈四周,虫子已经一层一层叠了上来,越叠越往上,沿着圈口那一溜儿,足有半人高了。

    卓展环顾着周围越涌越多的虫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疑惑道:“本想用冰冻死这些虫子,巫力怎么就使不出来呢……可是儿刚才明明……”

    卓展抬头看向一旁的段飞,果决道:“段飞,试试你的硬化,能不能使出来。”

    段飞点了点头,起身抓住垂下的绳索,运气至手掌,猛一发力。然而绳子却依旧软软地垂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

    卓展见此情景,皱眉思索着,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在女丑的子宫里,有结界,外放的巫力都不行,只有跟人体结合在一起的兽之巫力才能使出。”

    卓展忽地抬眼,兴奋道:“壮,你的侄虎爪兴许有用!”

    壮子闻言,将信将疑,尝试着把全部巫力都集中在双手,果然,那双硕大的侄虎爪蒸腾着热气出现了。

    壮子大喜过望,挥舞着爪子,两眼放光:“哈哈,哈哈哈,行啊,我就能使巫力啊!嘿嘿,想不到你们俩也有不行的时候,让壮爷我当了回英雄。”

    壮子回身就将两个爪子挥向圈外那些高高摞起的虫子,只见那些虫子在碰到壮子滚烫大爪子,霎时便化成了脓血,其余的虫子也呼啦啦地向后散去。

    大圆圈的外围,不多时便开出了一个口子。

    “太好了,卓展,可行!”壮子回头激动喊道。

    卓展见状忙看向段越:“小越,你的眼睛还是看不到吗?”

    段越摇了摇头:“卓展哥哥,刚刚我就试图用幽冥之眼了,可这里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就跟之前在神庙外面的一样。”

    “是这神庙的结界在作祟了……”卓展略显失望地说道。

    “卓展哥哥!”旁边的赤不知什么时候已飞升至半空中,闭着眼睛感受着什么。

    “风……那边有风,虽然微弱,但我能感觉得到!”赤笃定地说道。

    赤本身就是之巫力,常年的修行,让这份力量变得更加灵敏,赤的嗅觉、听觉、味觉、触觉等感官都比常人要发达许多。此刻,她已明确感受到那吹在脸颊上的细微的风丝。

    卓展大喜:“太好了,有风就说明有出口。段飞,快,拿火把!”

    “拿火把。”

    就在卓展说“拿火把”的同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众人错愕地回头,只见不远的地方,离啸正**着身体朝他们走来。

    “啊!诈尸啦!”壮子惊恐地大喊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其他人也惊恐地后退着,脑海中浮现出被虫子啃噬的那堆白骨。

    “你……没死成?”卓展试探地问道,心中也是一阵胆颤。

    离啸凄苦地笑着,掩饰不住地失落:“是啊,又没死成。”

    众人看着他没穿衣服的样子,像个婴孩般纯粹,又像个老人般绝望。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他,像“别担心,你肯定能死”这种别扭又味同嚼蜡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离啸看出了他们的担心与两难,便也不再作色,而是指着他们身后,转移了话题:“你们这群笨蛋,既然没从井口出去,就赶快找别的路,再磨磨蹭蹭的,虫子可就真要扑过来了。火把,火石,快点儿!”

    “段飞、壮,快。”卓展一边催促道,一边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围住了离啸光溜溜的身体。

    虽然他只是个六岁孩子的模样,但一想到他的实际岁数,再加上那他成熟冷彻的眼神,他这副样子还是很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还有两个女孩子在场的时候。

    “火石那玩意儿不好用,没带,带了火折子和火柴。离大爷,火柴没见过吧,就让壮爷我给你展示展示。我告诉你啊,在我们老家,还有一种更好用的东西叫打火机,那东西点火啊,嘿,倍儿灵光,一点就着,还能重复使用,我跟你说……”壮子一边唠叨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火柴,将事先准备好的油布小火把一一点燃,分给众人。

    眼看越堆越高的虫墙马上就要越过圆圈向他们压过来,盘长率先起身,猛一挥火把。明亮的火舌嘶嘶啦啦地突刺着,已有一人多高的虫墙如溃堤般向后倒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卓展和段飞也擎着火把,驱赶着两侧的虫子,段越、离啸和壮子在后面,赤则飞到前面去探路,众人就这样在漫漫虫海中开出了一条路。

    然而走了不知多久,还是没看到有出口的迹象,而火把已快燃尽,原本退避三舍的虫群再次围了过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儿,前面怎么样?”卓展高呼道。

    只听赤远远地喊道:“快了快了,我已经能看到前面的亮光了。”

    一直忐忑不安的卓展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咱们快点儿,加把劲儿,马上就能出去了。把火折子和火柴都找出来!”

    此时众人手中的把都已熄灭,火折子和火柴的威力又实在太小,眼看着前面以出现了出口的亮光,可众人就是过不去,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壮,用你的虎爪,跟盘长大哥交换一下位置,他背上的伤口容易招虫子。”卓展高呼道。

    “好嘞!”壮子粗声应着,已挥舞着滚烫的侄虎爪跑到前面探路,换下了打头阵的盘长。

    听见卓展说盘长的伤口招虫子,离啸赶忙补充道:“都小心着点儿,不仅仅是伤口,身上有洞的地方,虫子都会往里钻,眼睛、鼻孔、耳朵、嘴巴、肚脐,还有……”

    “啊!”

    离啸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一声惨烈的哀嚎,只见壮子满脸狰狞,痛不欲生:“卓展……虫……虫子钻进我**儿了……”

    壮子浑身一软,再控制不了巫力,硕大的虎爪恢复成了手,他的整个身体也跌倒在卓展怀里。

    没了壮子的侄虎爪,他们就等于被活活困死在这里。眼见四面八方的虫浪再次逼来,惊雷闪电,卓展心中惶然,焦急大喊道:“段飞,你那儿是不是还有一罐备用的菜油?”

    “这儿呢,咋了?”段飞扯下系在腰间的皮罐,惊慌问道。

    “往前面泼,点火,这些虫子能烧多少是多少。盘长大哥,你背着壮子,咱们一口气跑过去!”卓展抓狂道。

    盘长点头应着,一把抱起壮子,却被离啸扯住了:“先把他屁股里的虫子薅出来,要是全钻进去,会啃食内脏的!”

    “啊?可是这虫子浑身都是倒钩啊!”壮子浑身都扭动起来,满脸惊惧,哭天抢地。

    一听这话,盘长立马扯下了壮子的裤子。

    段越“啊”了一声,赶紧扭过头去。

    只见盘长果决扯出露在壮子**外面的半截虫子,壮子的屁股登时血淋淋一片。

    “啊”凄惨的叫声响起,拨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就在盘长去脱壮子裤子的时候,离啸已飞身跳起,一把接住段飞抛出的皮罐,又转身抢过他手中的火折子。

    “你要干嘛?!”段飞大惊,失声质问道。

    离啸冷冷一笑,已经拔出皮罐的木塞,将整灌菜油顺着自己头上浇了下去:“用这种办法烧虫子,能烧死多少?卓展,没想到你也会想出这种蠢办法,交给你大爷,看着。”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离啸已奔跑着冲进虫海,火折子灵巧地飞起,落在了他瘦小的肩膀上。刹那间,熊熊烈焰呼啦啦地燃起,火舌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愈燃愈旺,四周没来得及逃走的虫子被烧的“噼啪”作响。

    “快跟上,别枉顾我好心一回,烧死……可是很疼的……”

    灼灼焰团中传来了清澈又痛苦的声音,彷如尖刀一般,剜着所有人的心。

    这悲壮的一幕实在太过触目惊心,这已经不能用悲伤、震撼等任何情绪来表达他们此时的心情了。因为可预见的,离啸会在他们面前再死一次,这一次,是被活活烧死,还是为了他们。

    “妈的……”卓展眨了眨眼睛,模糊的视线再次清晰起来。他猛一拍怔愣的段飞:“快,别辜负他这份心意,赶紧跑!”

    小小的火人在前面开着路,一步又一步,走的痛苦又缓慢,虽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只是那艰难又坚定的背影,就足已让人感受到那炼狱般的挣扎和隐忍。

    飞在前面的赤悲伤地捂住了嘴巴,段越也已哭成了个泪人,就连盘长背上因疼痛而几近晕厥的壮子,也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仿佛傻了一般盯着前面的火人。

    卓展的下嘴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他看着眼前这个活了三百多岁的男孩,被命运折磨得遍体鳞伤,却依然用善良膜拜着这世间的美好。此时,之前对他的误解、偏见、猜疑、嫌憎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包括他这身皮的来源。

    卓展只感觉自己渺小又无力,若自己是神,还离啸一个正常的人生该多好。让他能肆无忌惮地下河摸虾,上树打果子;让他能遇到一眼就心动的姑娘,再生几个孩子;让他能尝尽活着的心酸苦楚,又能笑着用肩膀全部扛起;让他满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只为追上跌跌撞撞的小孙子;让他虽然垂垂老矣,却还是想吃上一口肥腻的肉;让他在儿孙的泪光中安详地死去,就像来时一样简单纯粹……

    这样想着,卓展不禁哑然失声、泪眼婆娑。都道是长生不老好,可迷雾中贪婪的世人谁又能想得到,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恰恰就是被他们置若罔闻却无比宝贵的完整一生。

    悲伤着,痛惜着,无奈着,众人已齐心挪到了洞口附近。

    燃烧着的离啸终于扑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洞口在他们斜上方,需要爬过很陡一个石坡才能出去。众人回头看着已成焦炭的小身体,不敢耽搁,咬咬牙,你推着我,我拉着你,拼了命的向外面爬去。

    然而外边似乎传来了说话声。

    不一会儿,明亮的洞口探出一个脑袋,一个熟悉的声音尖锐又刺耳地响起:“龙哥,这下面有人!龙哥,是……是他们……卓展他们!”

第二百三十八章 角逐

    “龙哥,这下面有人!龙哥,是……是他们……卓展他们!”

    卓展闻声抬头,只见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正兴奋地看着他们,是猴子。

    他们怎么来了……卓展心里犯着嘀咕,嘴上却大喊:“喂!快点儿帮忙,下面有虫子!”

    隐土邦这些人还是有把子力气的,有他们在,三下五除二便把所有人都拉了上来。

    易龙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有些幸灾乐祸:“哟,卓老大,你可是让我好找啊!说好了的白于山于阳城见面,没想到你们竟然又一次背弃承诺,抛下我们来这里讨起了长生不老,呵呵,不地道啊。怎么,那好东西东西讨着了没有啊,怎么还掉虫堆里了呢?”

    卓展无暇跟他闲扯,他盯着易龙那张白得发光的脸,暴躁道:“有绳子吗?”

    易龙一愣,指了指魏子腰间:“有……有啊……”

    卓展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扯下绳圈,力气大得连同魏子的裤腰带都扯断了。惊得魏子赶忙去提裤子,傻呆呆地瞅着卓展,方正的刀疤脸竟不和谐地泛起一朵红云。

    卓展快步跑向洞口,将绳子甩下,大喊道:“小啸,抓住,拉你上来!”

    卓展不知道自己这么着急救离啸是为了什么,虽然知道他一心求死,但自己还是想救他,不管怎样,也不能把他自己一个人丢在这暗无天日的虫窝里。

    段飞也来帮忙,两人一起把已恢复成人形的离啸拉了上来。

    易龙一伙一看上来的是个光不出溜的小男孩,都一愣,不知卓展这是犯什么神经。

    卓展没好气地扯过易龙背上的披风,给离啸披上。

    易龙刚要吹眉毛瞪眼睛,一看卓展阴沉的脸,不由得噎了回去。他直接扯过大彪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无可奈何地瞪着卓展。

    易龙本想寻寻他的大眼美妞,一伸头,竟瞥到盘长背上一脸煞白、奄奄一息的壮子。

    易龙蓦地喜笑颜开,背着手将头探了过去:“哎哟,是不是咱英勇无敌的壮爷嘛,怎么,这是被虫子啃了?”

    壮子被那虫子的倒钩划伤了肛门,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此时易龙贴上来着找骂,正好撞到了壮子的枪口上。

    壮子不顾疼痛,抬起满是冷汗的头,破口大骂道:“滚犊子!你懂个屁,老子这是为救大家光荣负伤,他们都使不出巫力了,就你壮爷我能,怎么,不服?”

    “壮子,你!”一旁的段飞怒目而视。

    壮子一捂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着急说漏了嘴。

    易龙一听这话,登时喜形于色。他觑眼来回扫视着众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原本他在这个世界对卓展他们点头哈腰,就是出于对卓展和段飞那股强大巫力的忌惮,此时他们竟然都使不出巫力,那便与常人无异了。而唯一能使出巫力的壮子现在也伤成这副惨状。

    这伙人,呵呵,现在已经不是他们恶名昭著的隐土邦第一分舵的对手了。只要能找机会问出他们是否拿到那长生果与不老丹,再强迫他们交出,就算功成。

    卓展看出了易龙的心思。确实,他们现在处于不利之势,但对付易龙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毕竟两伙人之前交过手,易龙一伙几斤几两卓展还是清楚的。

    卓展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依旧跟赤一起,帮离啸整理好披风。

    不过壮子倒有些底气不足、心下发虚,故作发狠地威胁道:“你壮爷我就算光荣负伤,只要我亮出我的大爪子,一巴掌就能拍死你。易龙我告诉你,少在你壮爷我面前耍心眼!”

    不过壮子的这番言辞很明显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易龙很是不屑,朝壮子点着头:“啧啧啧,瞅把你能的。行,壮爷,易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这边壮子和易龙斗着嘴,那边段飞已跑前跑后环顾了一周,前前后后都是缭绕的迷雾和一片猩红,脚下还是那软软的碍脚的土地。

    段飞愁眉不展,焦躁道:“这不是又回到之前那个地方了吗,咱们想出去可咋办呢?”

    “想出去的话,就顺着雾飘去的地方走。”卓展身后的离啸冷然说道。

    “哟,这小家伙儿是个肉身指南针呐,怪不得卓老大你说啥也要把他救上来呢,不愧是第一智囊,未雨绸缪啊。”易龙似乎很喜欢拿离啸这个小不点儿寻开心。

    离啸倒是不在意,起身走在了最前面,淡淡道:“跟着我走。”

    他们一大队人穿过层层迷雾,终于来到了一处类似地下暗河的地方,前面已传来了哗哗的水流声。

    离啸回过头,认真道:“下了这条河,便是……”

    “啊!!”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岸边一个土包后传来。

    众人相视一惊,赶忙绕过去看。

    只见那暴虐的蚩虬正一手掐着雪梅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剑,已向她的胸口刺了下去。而雪梅旁边的地上,则是巫师老衣身首异处的尸体,和那两条断了头的红蓝蛇。

    “啪啪”

    两颗石子飞过,精准地打在了蚩虬的剑上,让刺出去的寒剑瞬间偏离了预定的轨道,蚩虬的身体也随着这股跑偏的力道向后仰去。

    “蚩虬,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在残害无辜!”盘长背上的壮子举着弹弓,再次瞄准了蚩虬,大喝道。

    满脸凶相的蚩虬一看是他们,霎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几日前的遭遇仍历历在目,孤身一人的他怎敢再次造次。

    旁边的易龙看着可乐,走过去摸了摸壮子引以为傲的弹弓,调侃道:“哟,壮爷行啊,他们的巫力使不出来了,你这儿还有这手本事呢。”

    “滚开,别摸脏了。”壮子猛一甩膀子,嫌弃道。

    蚩虬一听这话,两只阴邃的眼睛放出摄人的凶光,自言自语道:“什么?使不出巫力了,好啊,好啊,你们身上有什么,长生果?不老丹?不管有什么,让我碰见了,我就都要了!”

    蚩尤盘算着,一般巫力强大的人,武功都很一般,因为依靠好用的力量习惯了,便会疏忽自身武功的提升。而他蚩虬正好相反,他是靠着自身本事制敌,巫力是留到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这样想着,蚩虬信心十足,闪电般地挥着手中的剑,趁着众人都看向壮子和易龙的时候,直直刺向了此前令他颜面扫地的卓展。

    卓展在易龙说话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来自蚩虬那抹阴郁狠辣的目光。当阴风袭来的时候,卓展下意识拔出后背的冰钨剑,挥手挑向刺向自己的那道寒光。

    “啊!”

    只听一声刺耳的哀嚎,蚩虬的那把利剑,连同他那条精瘦的胳膊,都高高抛起,“咕咚”掉入了湍急的暗河中。

    “你……你竟然……这是老黑帝汁冥光的东西!”蚩虬死死掐着自己剩下的那截胳膊,痛苦又狰狞地盯着卓展那把泛着清辉的冰钨剑,瑟瑟后退,血流一地。

    “哼,算你有见识。”卓展双眸明烁,冷然一笑,接过赤递过来的一块布,仔细地擦干了剑上的血。

    冰钨剑削铁如泥,碰到普通的宝剑,简直如砍瓜切菜般容易。再加上卓展直觉的敏锐和反应的迅速,那蚩虬虽是突袭,却在眨眼间失了一条手臂,这让在场的人无不错愕震惊。

    刚刚还盘算着趁着卓展他们使不出巫力,去抢夺长生果与不老丹的易龙,不禁看傻了眼,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口吐沫。

    两次栽在卓展手里的蚩虬更是怛然失色。虽疼得龇牙咧嘴,但还是惊慌失措地快步向后退着,跑进迷雾中消失不见了。

    “咋,卓老大,就这么让他跑了,不追了?”易龙望着蚩虬消失的背影,不解道。

    “我跟他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追?”卓展淡然道,使劲拨开一脸怔愣的易龙,朝着跪坐在地上的雪梅走去。

    只见雪梅的衣服都已破烂不堪,露在外面的皮肤全是虫噬的细小伤痕,一侧的脸颊都是血。

    卓展看了看巫师老衣的尸体,问向雪梅:“老衣,蚩虬杀的?”

    雪梅目光涣散地点了点头,不禁小声啜泣起来。

    突然,雪梅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急忙从袖中摸出一把刀,连滚带爬地扑向老衣没了脑袋的尸体。二话不说,扯开巫袍,举起刀,照着老衣雪白的肚皮就割了下去。

    众人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雪梅的双手在老衣的肚子里掏啊掏。

    片刻后,雪梅双肩一阵颤抖,失声笑了出来。只见她满是鲜血的手上捧着一个血球。雪梅赶紧把那血球往自己的前襟上蹭了蹭。球上的血迹被蹭掉,露出本来的颜色,原来是一个白色的蜡球。

    只见雪梅小心翼翼地剥掉了蜡层,里面竟是一枚红亮亮的果子。

    雪梅轻吹着果子,随后将果子紧紧捂在胸前,跪地朝卓展膝行了两步,神经质地盯着卓展的脸,快语道:“你们一定拿到东西了对不对?长生果还是不老丹?”

    众人都知道雪梅是想要不老丹的,而她手里的,是长生果。

    “是不老丹!”

    四个字低沉地响起,是盘长。

    卓展都快惊炸了,他惊讶地看向一脸正气的盘长,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白帝只说长生果和不老丹任何一种均可,并没说一定要长生果,他这么着急,究竟为了什么。

    而且现在在这女丑子宫里的,都是心怀叵测的亡命凶徒,都是冲着长生果和不来丹来的。盘长这种暴露自己的行径,无异于是竖起了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我这有,冲我来”。

    本来卓展对盘长在长生宴上的请缨之举就颇有疑虑,但刚才盘长奋不顾身地就壮子,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善良,这让卓展消除了此前对他的误会,也开始理解他的苦处。认为他只是太想为自己的女人证明些什了,才会那样汲汲于功名。

    但盘长此刻这番举动却让卓展摸不着头脑了,他皱眉望向盘长异常坚毅的侧脸,心如惊涛,千滋百味。

    雪梅一听他们手里的有不老丹,脸上登时绽放出明媚的花朵,仿佛春天的光笼罩着全身,整个人都高兴的要飞起来了。

    雪梅兴奋地将捂在胸口的那枚漂亮的长生果捧在手里,颤抖地伸向卓展:“我这有长生果,我跟你换好不好?求你了……”

    最后这句“求你了”雪梅说得有些哽咽,却透着无尽的喜悦,仿佛低在尘埃里,又反复浮在白云上。

    说实话,正是这句“求你了”令卓展有些动容。既然白帝不挑长生果还是不老丹,那为何不成人之美?卓展犹疑了一下,看向保管不老丹的赤,点了点头:“儿,给她。”

    雪梅大喜,感激涕零,拧着身子,快步向赤跪行而去。

    就在这时,一直长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抓起雪梅手长生果,皮筋一般缩了回去。

    众人大惊,赶忙回头,只见老妪和笨蛋吃货夫妇正朝这边跑来。老妪没抱鸟,健步如飞。而雪梅的那枚长生果,正拿在那个丈夫的手里。

    “是长手族!”离啸蹙眉说道。

    这长手族和长腿族一样,都是生在大荒的稀有种族。与长腿族天生长腿不能变形所不同,长手族的胳膊可以长短自由变换的,最长可伸至近一丈。

    老妪神采飞扬,粗声道:“给我!”

    那笨蛋男人倒也听话,当即就把果子抛给了老妪。

    雪梅发了疯地站起来,跑向老妪,哭喊道:“给我!那是我的,还给我!”

    那老妪既然敢抢,就不会听雪梅说话。只见她看似拂尘似的轻轻一挥,雪梅就像一条手巾一样,顷刻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卓展一惊,女丑的子宫里是没办法使用外放型巫力的,这说明老妪刚才那一下,纯粹是力量所致,这得是多么强大的人才能办得到的啊。不过看他们三个的样子,应该是没拿到任何一种,所以才会来抢雪梅的。不过他们既然已经抢到手了,凭他们几个的实力,为什么还要跑呢?

    正当卓展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夫妇中的妻子突然趴在地上,开始疯狂地舔地。

    众人惊愕得眼珠都快掉下来了。

    片刻后,她骤然抬头,对老妪说道:“它们也往这边来了,马上就到了。”

    老妪闻言后看了卓展他们一眼,干皱凹瘪的嘴角现出狡黠一笑,嘶哑地大吼道:“跳河!”

    老妪说着便“扑通”跳进了那暗河,夫妇中的丈夫也随即跳了下去。两人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趴在地上的妻子刚想起身也往里跳,却发现身体竟无法动弹。她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身体被一条赤色九节鞭捆住,而一身红衣的赤正紧握鞭柄,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抓着一个就行,就用你去换回雪梅的长生果。”赤怒喝着,用力收紧鞭柄和鞭梢。

    可那妻子似乎毫不害怕,还很兴奋,盯着赤的鞭子尖声叫道:“哈哈哈,原来你也使鞭子,真想跟你好好玩玩,老娘啊,最喜欢抽葫芦了!”

    说话间,那妻子的袖口霎时甩出一条黑色的粗鞭,生猛地打落了赤手中的鞭柄。

    毫无防备的赤一个踉跄,向后仰去。而那条黑色鞭子紧随其后,呼啸着抽了过来。

    “啪!”

    鞭子抽在了盘长红亮的肌肉上,盘长胸前登时出现一道深深的血痕。而赤正被卓展接住,揽在怀里,毫发无损。

    “赤姑娘,你没事吧?”盘长侧头,平淡问道。

    “没事。”赤柔声说道。

    卓展也感激地看了一眼盘长。

    那妻子用力一甩,收回鞭梢,瞪着眼睛舔着鞭子上的血,贪婪的样子恶鬼一般,十分人。

    “虽然我很喜欢抽葫芦,但是今天要先告辞了,祝它们用餐愉快!”

    妻子说着便起身跃入河中,消失无踪。

    “啥用餐愉快?这傻b婆娘脑子有问题吧。”不明就里的易龙吐槽道。

    “哼,算你说对一回,她呀,这里真的有毛病。”靠坐在段越怀里的壮子朝着易龙比了比脑袋。

    众人正想看看刚刚飞摔出去的雪梅怎么样了,却见她已自己爬起,发了疯似的向河边跑去。

    雪梅跪在河边,双手不停地挥打着河水,嚎啕大哭。

    蓦地,雪梅停止了哭泣,踉跄着向赤和卓展跑来。

    卓展明白她要干什么,一把搂住赤,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雪梅。

    “求求你们,把不老丹给我好不好!你们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再拿到其他的,求求你们,给我,给我给我……”雪梅跪地哀求道。

    卓展眼皮微微抖动了下,镇静说道:“雪梅姑娘,若不能交换,就休怪我们无情了。这粒不老丹,也是我们用命搏来的,恕难从命。”

    卓展的话掷地有声,坚硬如铁。

    雪梅面如寒霜,顷刻失声痛哭:“我不能没有不老丹啊,不能没有啊……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不能再老下去了,再老,他就真的不会再要我了……”

    “看来也是可怜人。”

    卓展同情雪梅的遭遇,却没法心软,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为了这粒不老丹,壮子负伤,离啸被烧死了一次,自己怎能再让同伴为此涉险。

    卓展没有说话,神情黯然而落寞。

    “雪梅姐姐,擦擦眼泪吧,我想你的爱人若是真的爱你,是不会在意你是否变老的。”段越拄着膝盖,温柔地看向雪梅,递上了自己的一方洁白的手帕。

    雪梅怔愣地盯着那方手帕,目光涣散。

    突然,雪梅眼睛一亮,一股邪念从瞳孔中散发出来。

    “啊!”

    手帕落地,段越的脖子被雪梅死死卡在手里。

    只见雪梅那双满是鲜血的手倏地变大,又长又尖的指甲自指尖蜿蜒生出,将段越的整张脸都笼在了里面。

    “小越!”

    “越越!”

第二百三十九章 虫祸

    “小越!”

    “越越!”

    段飞惊惧上前,看到那锋利的指甲后,又猛然停住了脚步。

    壮子直接翻滚在地上,吓得魂飞魄散。

    “这指甲……你是犰狳兽人!”离啸惊呼道。

    雪梅一把扯出了自己藏在裙子里的细长尾巴,癫狂道:“哈哈哈哈,没错,我是兽人,就是因为是兽人,我才嫁不了他,才让那个女人抢了先机!”

    “你若伤害小越你一根头发,这粒不老丹就算毁了,我也不会给你!”卓展怒目警示道。

    雪梅挟持着段越,小心翼翼地小步往前挪着,颤抖道:“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快,快拿出不老丹,来换你的好姐妹!”

    赤盯着雪梅那张扭曲的脸,将颤抖的手伸进了荷包里。

    雪梅的眼睛放着兴奋的光,随着赤的手移动到她的腰间。

    蓦地,只听“啪啪”两声,雪梅的手被疾飞的石子打中,一下松开了段越的脖子。

    段越立马闪身挣开,朝着挥舞着弹弓的壮子狂跑。

    雪梅大怒,再次伸手去抓段越。

    就在她刚刚薅住段越领子的时候,却听“嗖”的一声,一只短小的利箭破风而至,正中雪梅的眉心。

    两弯柳眉间,流下一线鲜红的血,顺着那张美丽却疯狂的脸淌了下来。

    雪梅的身子向后一软,倒在了地上,咽了气。

    众人看向段飞,他已收起小臂弩,长长出了口气,用袖口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我去,大舅哥,真牛b!”易龙惊叹着,朝段飞竖起了大拇指。

    “去你娘的,那是我大舅哥!”趴在地上的壮子拉起弹弓,朝着易龙的屁股连射两枚石子。

    易龙闪身又撅屁股,完美避开了两枚石子,得意地朝壮子竖了竖中指。

    段飞面无表情地从壮子和易龙中间穿过,走到雪梅身边,一把将段越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段飞蹲下,抹合了雪梅圆睁的眼睛,清冷说道:“如果你这么做是为了找回你最重要的人,那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找回我最重要的人。雪梅姑娘,别怪我。”

    在场的众人,包括隐土邦的小弟们,见到这副情景无不唏嘘嗟叹,错愕黯然。

    然而就在他们沉浸在这复杂的情绪中无法抽离时,危机却悄无声息地再次降临了。

    最先发现的是段越,她只觉红亮的四周突然暗了下来,抬头看时,只见头顶上空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厚厚的黑云。黑云移动的速度很快,还不时地变换着形状。随后,便听见细细密密的“嗡嗡嗡嗡”的声音,细小却麻痒地刺激着耳膜。

    段越本来就大若铜铃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瞳孔却越缩越小。一股极深的恐惧从她的心底爬满全身:“你们看!这是什么?!”

    其他人此时也都觉察出异样,都仰头望向那一片压顶的黑云。这时众人都看清楚了,这哪是什么黑云,分明是一大群蜂涌而至的虫群!

    卓展恍然,他终于明白之前老妪和笨蛋夫妇说的“它们也往这边来了”“祝它们用餐愉快”是什么意思了。老妪和笨蛋夫妇那么厉害的身手,却一无所获,想来就是进入花苞后遇见了这些虫子。所以他们逃出来后才会抢雪梅的,才会跳河逃走,原来就是在躲避这些东西!

    心念闪电间,有些低飞的虫子已经向他们发动了攻击。这些黑色的虫子芝麻粒大小,叮到人的皮肤上就不下来,用手挥都挥不掉。魏子直接用手去抠,虽抠出了虫子,却连带着扯掉了一小块皮肉,眨眼间,露在外面的小臂竟满是血点子。

    “我靠,这女丑的子宫就特么是个虫窝啊!”壮子大叫道,将背上的披风瞬间翻到头上,把自己的头面、胳膊捂了个严严实实。

    而离啸却一脸的兴奋,脱掉披风,光溜溜地跑过去,张开双手,热情地去拥抱这汹涌的黑烟。

    虫群顷刻间将离啸吞没,他除了头发,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全是虫子,已活脱脱成了一根黑芝麻棒。

    易龙跟他那些小弟见到离啸这副模样,都傻眼了,这种送死的行为实在超出他们的认知。若不是虫子叮在身上传来真实的痛感,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要么是在做梦,要么就是精神错乱了。

    猴子一边乱跳,一边尖叫着:“龙哥!龙龙龙……龙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易龙扯下身上的披风,用力挥打着虫子,惊恐万状。

    “这……这虫子跟我老家那个蜱虫很像,这虫子能吸血,这么多……会死人的!”猴子惊呼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直接说,这些虫子怕什么?”易龙怒吼道。

    “怕水,怕火!”猴子这次回答得倒很是干脆。

    “跳河!”卓展那边已大喊着,跟盘长一起,将趴在地上的壮子率先扔进河里。

    众人顾不得许多,纷纷效仿,像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跳进了暗河。

    河水拔凉刺骨,然而众人却迫不及待没入其中。

    卓展的脑袋没进河水的刹那,却看见一具小小的、畸形的尸体顺流飘过,上下浮沉。而尸体的头上,那撮鲜亮的红毛是那样的刺眼。

    然而情势却容不得卓展仔细咂摸。

    他沉入水中,没游几米,就看见水中出现了无数个长得跟水鳖似的大虫子,正挥动着爪子,逆流而上。这些大水鳖,个个都有一人大,身上的壳坚硬无比,就连那腿上的毛都如钢针一般。

    本以为进了水,就能躲避那些芝麻虫子的攻击,没想到水里还有这么些个大家伙在等着。隐土邦有几个小弟登时就吓得目瞪口呆,嘴里都开始吐泡泡了。

    水下的卓展只觉一股水流迎面涌来,身子猛地向前一游,推开了水浪。

    他抬起头,努力睁开眼睛,只见生出青蓝色鱼鳍蛇尾的赤正拉着他的一只胳膊,示意卓展跟着她。

    卓展立马会意,朝着后面的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跟上赤。

    赤的红裙海草般飘起,拨开水花,宛如一条红鱼快速游向前方。众人跟在她后面,一个接一个,奋力游着,躲避着那群可怕的大水鳖。

    壮子有盘长托着,游得倒也算快。

    有个水性不太好的隐土邦小弟游的慢了些,已被那大水鳖咬住了脚,往后拖去。还是果决的魏子游过去,拼了命的脱掉他的靴子,才使他摆脱了大水鳖的撕扯。

    大水鳖虽然体型大,但游得并不快,很快,他们便与那大水鳖拉开了一段距离。

    游了不多时,只见赤柔韧地回身,指了指上面,双脚打水,一下跃出了水面。

    众人纷纷效仿,相继探出了头。

    他们出水的地方是一面不大的小潭,周围也不再是红红的一片,而是一个怪石嶙峋的灰色洞窟。

    这个洞窟很大,很长。

    然而令他们兴奋的是,那黑黢黢的尽头,竟有一个光点,仿佛夜空中的启明星般夺目璀璨。

    “哎哎,龙哥,那边是不是出口?”大彪抹了把脸,指着那个光点大喊道。

    “吵吵什么吵吵。”易龙不耐烦地挥挥手,却也难掩发自内心的喜悦。

    “是啊,咱龙哥吉人自有天相,有龙哥在,还能出不去?您说是不是,龙哥?”猴子溜须拍马的本事可谓见缝插针。

    段越正给盘长重新处理沾了水的伤口,至于她为何没帮壮子处理,呵呵,壮子那边自有段飞亲自处理。

    “嗷~~~飞哥,轻点轻点……不行了不行了……嗷~~~”趴在地上的壮子满头大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却又给人一种欲仙欲死的错觉。令众人不禁纷纷侧目,鄙夷地看着这两个人。

    卓展和赤并排坐在水潭边,赤帮卓展控着靴子里的水,两人都有些落寞。

    “卓展哥哥……”赤试探性地叫着,“河里飘着的……你也看到了吧?”

    卓展一阵沉默,片刻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嗯,看到了,那是桑桑的尸体。”

    赤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地靠在卓展的肩头,声音满是哀伤:“难道是在拿长生果和不老丹的时候,被什么虫子咬死的?”

    还没等卓展说话,一个小脑袋忽然从水中钻出,平淡地说道:“不是虫子咬死的,是刀伤,背后有刀伤。”

    卓展眼前一亮,向前探着身子,伸出了手:“怎么,又没死成?”

    离啸借助卓展的手臂上了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又左右控了控耳朵里的水,淡然一笑:“是啊,又没死成。”

    隐土邦那群人看到离啸从水潭里冒出来本就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见卓展和离啸的这样一番对话,简直吓傻b了,一个个僵在那里,仿佛石化了一般。

    离啸的再次出现简直颠覆了易龙对生物的认知,他瞪大眼睛走了过来,捏了捏离啸水嫩的小脸,颤声道:“是人是鬼?”

    卓展“噗嗤”一笑,抬脚踹了下易龙:“你有这个闲工夫,还不赶紧给我们的小鬼找件衣裳。”

    易龙怔愣地点着头,嘴里招呼着:“大彪,找找包里有什么衣裳!”

    半天听不到回应,易龙有些懊恼,气呼呼地回头大叫道:“喂,大彪,你是聋……了?”

    然而回过头的易龙却也跟大彪一样,一动不动地呆住了。

    因为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正是那老妪和笨蛋吃货夫妇。

第二百四十章 面具后面

    “哈哈哈哈哈……”老妪粗砂般的笑声在洞内回荡着,鬼魅一般。

    只见她径直走向卓展,半耷的眼皮微微挑起:“我知道你是他们的头头,不老丹,交出来。”

    卓展起身,护住赤,盯着老妪满是皱纹的老脸,凛然道:“哼,好个贪得无厌的老毒妇,你既得了雪梅的长生果,又何必执着于我们的不老丹,这两种东西同吃,可是会死人的。”

    “啥?会死人?”易龙惊讶的声音不和谐地响起。

    然而卓展和老妪谁都没有理会易龙。

    老妪一阵冷笑,抿了抿干瘪的嘴唇,低声道:“可我的主人,就是两样都要。”

    “你上面还有人?”卓展一愣。

    “彼此彼此。”老妪答道。

    “凌嬷,少跟他们废话,直接抽葫芦就完了。”夫妇中的妻子大声道。

    说话间,粗大的黑鞭已出袖,上下翻飞,与周围的洞壁相击作响,震耳欲聋。有几个隐土邦小弟已被击落在地,捂着伤口,痛苦地嚎叫着。

    众人纷纷起身,聚拢在一起,不自觉地将卓展和赤包围在中间。

    倏然,老妪和笨蛋夫妇的后方,却射过来三支冷箭,有一支擦过了魏子的肩膀,还有两支射落在卓展的脚边。

    老妪三人一惊,赶忙回头看向身后的那团漆黑。

    只见那罪恶的黑暗中,悄声走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大弓,不停地瞄准每一个人。

    众人阒然大骇,因为这个人,正是那黑石堡驿馆的懦弱小二。

    “是你?”

    “是你!”

    “你怎么……”

    之前住在黑石堡的人几乎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因为他们印象中那个胆怯怕事、唯唯诺诺的小二,此刻竟沉着冷静、目光凌厉地要取他们的性命。

    “真的是你……”卓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二微眯双眼,寒光一闪,箭镞立马瞄向了卓展:“怎么,你早就怀疑我了?”

    “怀疑归怀疑,只不过,我一直无法相信,你就是那天一路跟着我们去神庙的人,那个小心谨慎、脸上涂满黑泥的人。你,伪装得太好了。”卓展冷峻道。

    “啊?不会吧……”壮子愕然,目瞪口呆地盯着两人:“卓展,你不是说那天跟着咱们的是驿馆老板吗?”

    段飞冷冷一笑:“呵呵,事到如今,还不明显吗?眼前这位小二哥,正是那神秘的驿馆老板。这张丧到家的脸,和这个随时可以观测到我们每个人的小二身份,不就是最好的隐形盾吗?”

    小二面容冷彻,镇定说道:“真是聪明,果然,你们是驿馆里最难对付的人。说说吧,卓展,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那天我们从神庙回到石堡后,壮子去庖厨找吃的,他说你在点火熬药,那时我就知道,你有秘密。”卓展平静道。

    “我每天晚上都要熬药的,不吃药我就睡不着,你们也知道,战争对我的伤害实在太大了。”小二扬声道。

    卓展微微摇头,正色道:“我没怀疑你吃药,而是疑惑你为什么那可时候才开始点火熬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天我们上楼的时候,你便开始熬药,那个时候一般都是戌时前后。而那一天,我们回到黑石堡时就已是亥时,而你,却才开始点火。这说明,之前的你,不在黑石堡内。”

    “那你为何没有拆穿我?”

    “我说了,我一直无法相信,无法把你和一个处心积虑、阴诡缜密的幕后大佬联系到一起。”

    “是因为我的伪装?”

    “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在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只看到绝望。你不是来抢长生果和不老丹的。”卓展斩钉截铁道。

    小二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没错,我对那东西没兴趣。”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离小二最近的老妪嘶声道。

    小二的神情陡然严肃起来,右边的半张脸都在抖动:“你们应该都猜到了,我是个逃兵。但你们猜不到的是,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才逃跑的。因为我杀人杀红了眼,为了自保,我足足杀了五百多个人还停不下来。

    就在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时,我突然想起了我爹,想起了我爹我就想起了我娘。我记起了小时候我娘对我的的教诲,她告诉我,不能滥杀无辜,做人,要善良。

    于是,我后悔了,痛不欲生!

    可人我已经杀了,还杀了五百多个,怎么办?我只有逃。

    可清醒后的罪恶感是逃不掉的,于是我开始忏悔,开始祈祷神明,去救救我杀了的那些亡灵。但是没有用,神听不到我的祷告。

    但这时候,却让我知道了诸夭之野这个地方,知道会有你们这一群妄想着长生不老的人出现。

    我恨啊,我好恨啊,为什么有的人十几二十几岁就死了,而你们,却想着要长生不老?!”

    小二越说越激动。

    “我,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没错,我就是来杀你们的!”

    小二大喊着,将早已松弛的弓箭一下拉满,箭镞骤然对准老妪那张皱巴巴的脸,松开了弓弦。

    然而令众人震惊的是,那射出去的羽箭竟被老妪一把抓在了手里,顷刻折成了两半。

    小二也愣了,立目注视着老妪。

    老妪显然怒了,话几乎都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刚才开始你这只王八就没完没了的念经,坏了我的好事你知不知道?我管你杀过五百个还是五千个,都不及老娘一脚踩死的人多。我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驿馆里最难对付的人!”

    正说着,那老妪已闪电般绕过了小二的弓箭,出现在他面前,枯瘦如柴的老手一把扣住小二的面门。

    只听“咯吧咯吧”,是骨头碎裂的声音,那老妪竟徒手捏碎了小二的头骨。

    但见那老妪扯着小二的脑袋就向洞壁深处的黑暗甩去,只剩下那把大弓掉落在地上,死蛇一般沉寂。

    众人都以为那突然出现的小二会搞出些什么幺蛾子,不成想分分钟就被那老妪给灭了,个个都毛骨悚然、惊慌失措。

    正值众人惊魂未定之际,一道半弧突然从众人头顶略过,直奔卓展身后的赤。

    正是那个丈夫伸长的手臂。

    盘长眼疾手快,抽出佩刀,用力砍了上去。

    那长手闪电一躲,却被高大的魏子猛抓了一下,就是这一秒的耽搁,手肘那里还是被盘长猛挥而下的刀砍伤了。

    长手“嗖”地抽回,那丈夫捂着流血的胳膊,竟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妻子一看,登时怒了,长鞭一甩,一下卷起了最前面的猴子,向上抛了出去。紧接着,鞭柄一扯一收,旋身间,鞭身再次蜿蜒而出,又卷起了旁边的大彪,同样高高抛起。

    “哎呦!”猴子重重摔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而令人惊愕的是,那人高马大的大彪,直接掉进了洞窟内的一处小泥坑,整个人如同化了般,瞬间被那泥坑吞没,消失不见了。

    众人瞠目而视,面如土色。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老妪,却眼睛霍然一亮,只见她躬身贴地,握紧拳头敲了敲。

    那妻子见状也赶忙趴下,舔了舔地面,猛地抬头:“下面是空的!”

    老妪闻言慢慢起身,挺直了腰身,那挺拔的样子,哪像是一个老人,分明是个活力充沛的年轻人。只见她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一个清冷又空灵的年轻女声幽幽响起:“除了这个红衣女孩儿,其余的人,都去见鬼去吧!”

    话音未落,她已灵活的岔开双腿,单手俯身撑地,另一只手紧握拳头,用力砸向了那坚硬的石头地面。

    随着她那看似绵软实则力大无穷的拳头落地,四周的洞壁都开始抖动起来,石头与石头开始发出碰撞的声音,地面与洞壁之间开始出现裂痕,碎石与土灰簌簌落下,整个洞穴都仿佛被挤了的康乐果般脆弱。

    众人或抓住自己身边的石头,或背靠在洞壁上,吓得魂不附体。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他们脚下的地面竟整体一沉,向下掉落下去。

    那老妪飞身一跃,踩了一脚夫妇中丈夫腰,又蹬在那妻子头上,完全把他们当成了垫脚石,径直跑向了赤。

    卓展眼看着恶鬼般冲来的老妪,猛一挥冰钨剑,单手搂着赤坠了下去。

    可那老妪却敏捷闪开了卓展的剑击,一脚踏在卓展的胸膛,一手拎起赤的衣领,用力一蹬。

    老妪的怪力实在太大,卓展只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落下了万钧巨石,压着他流星般地坠了下去。而老妪,已经借着蹬踏卓展的力道,拎着赤,一起跃到了上面没有坍塌的地方。

    赤的头绕着老妪的手旋了一圈,挣脱了老妪,并在转身间,已经扯出了赤龙九节鞭,游蛇般甩向了老妪。

    老妪一个矮身,鞭子从她头顶呼啸着飞过,她却借势滑向了赤的腰间,伸手就去抓赤的荷包。

    赤一惊,一脚踢开了老妪的枯手,奋不顾身向那断崖跑去。

    “丫头你找死!”老妪那空灵的女声再次响起,伸手就去薅赤的辫子。

    赤回眸狡猾一笑:“找死的是你,我要去救我的卓展哥哥了!”

    突然,赤的后背展开火红色的翅膀,一下弹开了老妪去薅她辫子的手。仿佛一支红色的羽箭般,朝着那漆黑的深渊迅疾射去。

    断崖上的老妪暴跳如雷,大吼着搬起了身旁一块巨石,朝着那红色的身影猛砸下去。

    少女一声哀叫,瞬间失去了控制,坠向那无边的黑暗。

    **********

    “啊!”

    “啊……”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

    叫骂声此起彼伏。

    众人好像坠落了很久才落地,但却被一层一层绵软的蛛网似的东西兜住又漏下,又兜住,又漏下,如此往复……因此并未受什么伤。只不过临坠地的时候似乎压碎了什么脆脆的东西,扎得后背生疼。

    卓展顾不得周身的疼痛,紧忙爬起,四处搜寻着:“儿,儿你在哪儿?”

    易龙他们手里还有不少火折子,由于包了油布,并未沾上水。魏子拿出来,一一拧燃,分给众人。

    橘色的火光亮起,卓展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正趴在一个破碎的大蛋壳上,是赤。

    “儿!”卓展惊悸地跑过去,小心地将赤抱下来,轻轻摇晃着她的肩膀。

    赤微微睁开了眼睛,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

    “翅膀断了……卓展哥哥,儿……儿本来是想救你的……”赤哽咽着,潸然泪下。

    卓展一把将赤搂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这都是些啥玩意啊?”壮子害怕地大叫道。

    卓展闻言赶忙抬头。

    只见他们周围,全都是破碎的巨大蛋壳,密密麻麻地绵延出去,消失在火光照不见的黑暗中。

    “我滴个姥姥,那老太太也太狠了吧,两脚就踹成了这样。”段飞蹲在地上,感慨道。

    众人顺着段飞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对笨蛋吃货夫妇一横一竖躺在地上。丈夫的尸体呈后仰90度侧躺着,很显然,他的腰,被踢断了。而那妻子的半个脑袋已经凹进去了,白白红红的脑浆和血浆糊住了长长的头发。

    “啊!”看到妻子头的段越捂住了眼睛,惊恐地尖叫着。

    然而众人还未从这惊愕中抽离出来,洞壁那边又传来了猴子刺耳的尖叫声:“龙……龙哥!这……这里好些个虫茧呐!”

    众人寻着猴子举起的微光看去,只见这洞壁上挂了一排白色的茧,每个茧都足有一人大。

    “喊什么喊,这不明摆着嘛,咱们掉到什么怪物的卵场里了,有茧不是再正常不过了。”易龙嚷嚷着,也走了过去。

    不过顺着火光看去,易龙竟吓得大叫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里面……有人!”

    “我去看看!”

    卓展将赤靠在一块较为完整的蛋壳上,快步跑向了易龙,段飞、盘长和离啸也相继赶了过来。

    “离啸,这是什么?”段飞焦急问道。

    “不知道,我爹没说过。”离啸皱着眉。

    “易龙,叫你的人把所有的火折子都拿来。”卓展急声命令道。

    “快,快去!照卓老大说的做!”易龙紧张地大喊。

    卓展借着渐渐明亮的火光,仔细地辨认着,这每个茧里真的都包裹着一个熟睡的人。

    这个人看着貌似有些眼熟,这个人也是,还有这个人……

    惊雷闪电,卓展突然想起来了,这些正是住在店里的那群假商人,怪不得进到女丑的子宫后就再没看到他们,原来竟在这里。

    卓展又命隐土邦的小弟将火光往上照一照。

    豁然间,只见满满一洞壁的茧,足有上百个。

    回想起段越之前在黑石堡内用幽冥之眼窥伺到的这些假商人携带武器的数量,一阵深深的恐惧瞬间袭上卓展心头。

    “都别说话,好像有什么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很多……”易龙皱着眉,仔细听着。

    深渊、卵场、虫茧、大水鳖、逆流而上、生殖洄游……这一串词汇在卓展脑海中连成一个完整的圆。卓展双眼骤然圆睁,大叫道:“糟了,是生殖洄游!”

    “啥玩意?”易龙惊慌问道。

    “就是生物的一种习性,长大后会回到出生地。快跑,那些大水鳖要来了!”卓展惊叫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阵“咯咯咯咯”的声音,之前在水里看到的那种类似水鳖的大虫子密密麻麻、洪水般涌了过来。

    卓展刚想去抽冰钨剑,然而无数的白丝已将他缠起,飞快吊向对面空无一物的洞壁。卓展惊惧地奋力挣脱,却发现越挣越紧,那无数的白丝竟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就像对面那些假商人一样,他,也结成了茧。

    其他人也跟卓展一样,难逃成茧的厄运,一个接一个地被挂在了卓展的周围。

    被段飞和壮子护在身下的段越是最后一个被挂上去的。

    就在白丝结茧前的一瞬,段越一把掏出衣襟里的那个东西,奋力向外丢了出去。

    “救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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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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