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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冻结的冰肌(一更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太阳刚爬上山头,便已燥热难耐。

    卓展坐在井边,段飞打上一桶井水,两人将毛巾浸凉,反复擦拭着脸上、脖子上的如注流下的汗。

    “我去,今天怎么这么热,没空调、电风扇,要了人命了。早知道就拿来一个手压式小风扇了。”段飞抱怨道。

    “其实扇子跟那种小风扇是一样的效果,我倒是觉得大蒲扇扇出的风更凉快。我那有一个,芸姨给的,回去你试试。”卓展平静说道。

    “这都啥时候了,壮子咋还不起来?”段飞问道

    “昨天壮拉崩了,在茅房蹲了得一个时辰才回来吧,让他歇着吧。”

    “对了,中午芸姨还说给咱们做冰镇糯米丸子消暑呢,这种凉的东西,壮子最好就先别吃了,回去你拦着他点,怕他管不住嘴。”段飞忧心道。

    “知道啦。”卓展说着从桶里捧了一捧水,拍打着自己的脸,一抬头,却发现壮子一瘸一拐朝这边走来了。

    “我说,你这腿都拉软了,不好好躺着休息,来这儿干什么?”段飞关心道。

    “你俩还有心在这儿敷脸呢,行不行啊?”壮子的神情有些紧张。

    “壮,你这是咋的了,在这寨子里能有啥急事?”卓展问道。

    “你俩不知道啊,刚才有狐女去冰窖取冰,发现尔雅死在冰窖里了,而且听说还是被谋杀的。这不,赤薇赤她们都过去冰窖那边了。”壮子说道。

    “你说什么?”卓展、段飞被这个惊天的消息吓了一跳,浑身的热汗似乎瞬间凉了下来。

    “那小越呢?”段飞问道。

    “越越和雪言姐也都赶过去看了,我这也要过去呢,一起不?”

    “走。”

    **********

    冰窖位于打谷场西边,昨天摆宴那条巷子的最里面。

    卓展他们赶到的时候,冰窖门口已围了一群过来看热闹的狐族女子。卓展他们挤过人群,进到了里面。

    刚一进窖,一股舒适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赤看见卓展赶来,一直阴郁的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连忙拉着卓展上前。“卓展哥哥,你快来看看,尔雅死的真的很奇怪。”

    卓展忙上前查看,只见冰窖中间这块堆满大冰砖的冰台上,尔雅端端正正地躺在上面。穿的正是昨天那件大红色锦缎长服,胸口插了一把冰锥,容貌看着没有丝毫变化,失去了血色的肌肤白蜡一般。

    奇怪的是,尔雅周身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将她的身体与冰台冻结成一体。

    “靠,真是一语成谶呐,这回,真成冰肌仙子了。不过说句不中听的,她这个样子可比昨天晚上那出好看多了。”拉得体虚的壮子有些冷,抱着肩膀嘀咕道。

    要是平日,壮子说出这话肯定会被一众狐族女子批的体无完肤了,然而今天,却没有任何人言语。

    只有段越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嘘,死者为大。”

    卓展透过薄薄的冰,仔细检查着尔雅的伤口,皱起了眉头。

    赤见状,知道卓展肯定有所发现,赶忙问道:“卓展哥哥,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啊?”

    “尔雅,不是被蓄意谋杀的,这个死状是被他人伪造的。”卓展沉吟片刻说道。

    “冰锥是死后才插进去的,伤口周围没有喷溅状血液,只有冰锥和切口之间有微微渗出的血液。”段飞盯着那道所谓的致命伤,冷静说道。

    “没错,”卓展点了点头,“真正的伤口应该是在这里。”

    卓展指了指尔雅的的右额靠鬓的地方,俯身仔细查看着。

    “有冰附着着,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应该没错。虽然刻意擦掉了,但可以看到,头发这里边还有血迹,看样子里面还有凹痕。”

    在卓展刚开始查看尸体的时候,白公和善婆就已进到冰窖中来。狐帝狐后和长老们不在,他们辈分最大,自然是掌事人。他们为了不打扰卓展,没让姑娘们行礼,默默的站在卓展身后听他分析。

    “可这满身的冰又是什么回事?”白公苍老又浑浊的声音响起。

    卓展闻声,连忙回头作礼,郑重答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些冰层应该就是凶器。”

    “何以见得?”白公大惊,急忙问道。

    “凶手应该是跟尔雅姑娘发生了冲突,情急之下动手用冰砖击打了尔雅的头部,不想却导致了她的死亡。

    凶手费尽心机把这场临时起意的杀人伪装成仇杀,才想出这个办法。

    刚才我说了,冰锥是后插上去的,而且这个位置也不在心脏附近,不至于立刻致死,应该就是慌乱插进去的。”

    卓展的指尖轻触着尔雅身上的薄冰,继续说道:“至于作为凶器的那块冰砖,我想应该是被凶手融了之后将水倒在了尔雅的身体上。

    冰窖温度低,冰水很快又结冰,造成‘冰人’的假象,试图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仇杀”上,同时也销毁了真正的凶器。

    你们看,这里,这里的冰,都还有淡淡的血色,虽然很浅,但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

    “那究竟是什么人与尔雅发生了如此激烈的冲突?”善婆思忖着说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尔雅姑娘个性要强,我想与她发生争执的人应该不少吧。”卓展说道。

    “可不是,昨天晚上子宁就跟尔雅姐起了争执,大家都看在眼里,她当时还要拿铜角打尔雅姐呢,被赤薇姐拦住了。估计是怀恨在心,把尔雅姐约到冰窖给了致命一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黄色裙衫的女子。

    “你……你血口喷人!”子宁刚进来,就听到有人诬蔑她,气不打一处来。

    “苓芳你不要太过分了,昨天回去后子宁就一直跟我在一起,她是住在了我家的。我阿妈给我俩煮了枣粥后我们就睡了,一直睡到天亮,不信你可以去问我阿妈!”挽着子宁胳膊的一个红衣小姑娘说道。

    “这寨子里谁不知道你朱朱跟子宁是好朋友,说不定是你和你阿妈故意帮她隐瞒呢?即便你们没替她隐瞒,你们怎么知道她不是趁你们睡着才偷偷溜出去的呢?”

    “苓芳,你!”朱朱气得眼眶发红。

    “这位叫苓芳的姑娘,昨天子宁和尔雅发生冲突是众目睽睽的事,我想她不会傻到转头就去杀了尔雅吧,这样完全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

    如果我是子宁,真想杀尔雅,可以慢慢计划,怎会临时起意又刻意伪装成仇杀呢,这不是故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吗?”

    段飞上前说道,那位黄衣的苓芳便不再做声。

    “哎呦,对了,苓芳,你这是不是在祸水东引啊?我记得你跟尔雅之前也是有仇的。之前你爱慕的那个成鸢,却被尔雅勾引的丢了魂。谁知尔雅随后就将他抛弃了,他伤心之下就答应了父母给他安排的婚事。我记得你可是因为这个哭了好久呢。”一名青衣女子阴阳怪气说道。

    “卓兰,你……你胡说!人人都知道,我跟尔雅姐姐关系最好了,如果我想害她早就下手了,怎么会等到现在?”苓芳很是激动。

    “我记得昨天尔雅姐还说你绣的花不好看呢,说不定你俩之后又发生什么口角了呢。”卓兰还击道。

    “卓兰,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起臀疮,原想偷偷在家休养,不想却被尔雅姐姐知道了,尔雅姐姐告诉了姐妹们,你就怀恨在心。”被激怒的苓芳开始胡乱咬人。

    “还有你,绿湖,”苓芳转身又指向了另一个女子。

    “你原本能去封主府上做妾,但你高兴地告诉尔雅后,却被尔雅的姐姐抢去了这门亲事,你就能说你一点都不记恨她吗?

    还有,你给赤薇姐做的香包,被尔雅不止一次以做工粗鄙为由扔进了臭水沟,这些你不可能当做没发生吧?”

    “我……”

    “还有那个一副哭丧脸的雪莲,昨天谁都知道尔雅姐姐把莼菜汤扣在她头上了,难道她就没怨气吗,你们凭什么只针对我一个人!”苓芳咆哮道。

    “好了,都给我住嘴!”

    眼见事态失控,白公愤怒地将手杖重重砸在了地上,地面登时被砸出一个坑,吓的一众人等都不敢再作声。

    “呃……白公,我需要把尔雅姑娘的尸体进行解冻,查看头部的伤口,再做进一步判断。”卓展小心翼翼地开口,意图缓解白公的怒气。

    “来人呐,把尔雅的尸体从冰砖上起下来!”

    白公看了眼卓展,点了点头,一挥手,便进来四五个狐族男子,个个拿着工具,开始忙碌起来。

    “白公,卓展还有一事不明。”卓展拱手道。

    “卓公子但问无妨。”白公慈目道。

    “敢问白公,咱们大寨只有这一个冰窖吗?”

    “没错。”

    “那这冰窖是任何人都可以进来的吗?”

    “当然。狐帝悲悯,感念子民苦于青丘夏季的炎热天气,冬季便储足了冰砖,到了夏日供大家取用。只要不被发现浪费冰物,谁都可以来这冰窖取冰的。”

    “白公,那里……是什么?”卓展指了指冰窖里面被没入的一扇厚门。

    “哦,这个是存放肉品、禽蛋的仓库,这里是不能随便进的,只有指定的专人才能进出,瞧,上了锁的。”白公慢步走了过去,抬起手杖敲了敲厚门上的大锁。

    卓展看了一眼阴影里的仓库,缓缓点了点头。

    **********

    几个狐族男子将尔雅抬到冰窖外面。今天的天气格外闷热,即便这巷子里没什么阳光,尔雅体表的冰也很快就化开了。

    卓展和段飞蹲下来检查尔雅头上的伤口,跟他们预料的一样,有一处致命的凹陷伤,骨头已经碎了。

    可就在卓展查看其他地方的时候,却发现尔雅的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卓展看了看段飞,段飞一皱眉,便扒开了尔雅的手。

    众人一愣,倒吸了一口气。

    这是一条紫蓝相间的双色穗子,穗子还没完工,但还能看出中段编的是朵立体的牡丹花。

    卓展和段飞对望片刻,神情有些复杂。

    “这……这这……这种双色坠子只有那个妖女雪莲才会编。”

    “没错没错,肯定就是她跟尔雅姐姐发生冲突,失手杀了人。”

    “尔雅姐姐这是趁她不注意抓在手里的,就是为了指征她!”

    围观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开来了。

    赤薇有些愠怒,忍不住说道:“拿了她的东西,人不见得就是她杀的,也许是宴席的时候尔雅抢过来的呢。”

    “你们听我说一句!”

    说话的是位一直在外面看热闹没有进到冰窖里面的老妈子。

    “我昨天晚上收拾完打谷场往这边走的时候,看见尔雅姑娘揪着一个女孩儿去了冰窖里边。那女孩儿我虽然没看清脸,但从衣服、头饰来看,应该……应该是雪莲姑娘。”

    老妈子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般击中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神经,让人们把矛头直接指向雪莲。

    “不能这么轻易下结论,这位老妈妈毕竟没看清脸……”卓展低声道。

    “喂,卓展……卓展?”壮子一脸愁容,有些犹豫。

    “不知当讲不当讲哈。其实……其实昨天晚上,我在茅房进进出出很多次。有一次出来的时候,看见了雪莲,本想过去跟她打招呼,但当时尔雅在她后面叫住了她。之后我肚子疼,就又回茅房了,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想起什么不好,偏要想起这个!”子宁瞪了壮子一眼,狠狠踩了他一脚,疼的壮子嗷嗷直叫。

    白公白眉紧蹙,几近盛怒,手杖重重敲地,大喝一声:“把罪女雪莲抓来!”

第七十六章 众口铄金(二更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旬刻间,雪莲便在两名轻壮狐族男子的推搡下,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昨天弄脏的那件衣服,看样子是想去河边浣洗。

    雪莲低着头,流海遮着眼帘,她左右偷看着两边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们,有些慌乱。见到白公、善婆,雪莲才抬起头,礼貌地朝二位老人躬身作礼。

    不想白公却竖眉怒目道:“罪女雪莲,你杀害同寨女子尔雅,又伪造凶案现场,你可知罪?”白公说着指向身后地上尔雅的尸体。

    雪莲看到尔雅的尸体,吓的一哆嗦,手中的大木盆“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惊慌失措地摇着头:“没……没有,我没有杀人!”

    “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我问你,这个可是你的物件?”

    白公展开掌心,露出了那条紫蓝相间、尚未完工的穗子。

    “这……这确实是我的东西,是我想打给子宁的穗子,还没做完。”

    雪莲双手颤抖地去碰那穗子,却被白公一把握住收了回来。

    旁边的子宁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有些泪目。

    “那我问你,这穗子怎么会在尔雅手上?”白公声嘶语厉。

    “昨天……昨天晚上,宴席结束后,我本想回家,不想却在这巷子里被尔雅姐姐给叫住了。她看到我随身带着的穗子,就抢了过去,说……说要回去研究研究这双线编法。”雪莲低着头,老实说道。

    “哼哼,好一个能言善辩的丫头。我再问你,昨夜你可与尔雅一同进入过这冰窖之中?”

    “没错,尔雅……尔雅姐姐确实是把我拖到了冰窖中……”

    “啊……真的是她啊!”“我就知道。”“真是个妖女。”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之后呢?”白公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议论的人们,有些烦躁。

    “之后……之后她就打了我两个耳光,还说……还说以后让我离赤薇姐远点。”雪莲抬头看着白公,期期艾艾道。

    “尔雅她!”赤薇很是愤怒,但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尔雅的尸体,又有些泄气。

    “大胆罪女,口出狂言!你一个人与尔雅共处冰窖之中,她被人失手打死,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你的穗子,这凶手除了你,还能是谁?来人呐,把罪女雪莲押入大牢,待狐帝回寨再做决断。”白公大声喝道。

    话音刚落,便冲出来两个精壮的狐族男子,将雪莲架起,一路拖了出去。

    “白公,白公!小女冤枉,小女冤枉!”

    “哼,这么多年,我见得多了,杀人的都喊冤,哪个肯承认自己杀了人?此等罪人,只有绞杀示众,方可平民怨。”白公捋着胡须,眯眼看着被拖出去的雪莲。

    赤薇心急如焚,上前一步说道:“白公,我相信雪莲的品性,她平时连鸡都不敢杀,怎么会杀人呢?”

    “二公主,这知人之面不知心呐,你怕是被这女子柔弱的外表给蒙骗了。”白公语重心长道。

    “是啊,这耗子急了还咬猫呢,谁知道她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苓芳用帕子掩口说道。

    “苓芳你闭嘴!”子宁大喊道。

    苓芳撇了撇嘴,又耸了耸肩,表示不屑。

    “白公,”卓展上前拱手道,“这件事情还有许多疑点,我愿意协助二公主、三公主彻查此事,望白公允准。”

    白公欣赏卓展的头脑和才干,又深知他们一行人跟三公主的关系,言语和蔼了许多:“既然卓公子有兴趣,大可去查,老夫让全寨人都全力配合你。但铁证如山,事实确凿,只怕卓公子要白费力气了。”

    卓展没有多言,谢过白公后,便与赤、段飞等人回到了脚楼。

    **********

    正午的太阳烤的空气都凝固了,几人歪坐在竹椅上,垂头丧气的。

    经过上午的事一闹腾,众人都没胃口吃午饭了。芸姨贴心地熬了水果冰粥给大家消暑,当然壮子那碗是常温的,惹得壮子一直在抱怨。

    “卓展,这冰窖里该看的地方都看过了,你还打算怎么查啊?”段飞吸溜了一口陶碗里的冰粥,认真看着卓展。

    “不知道。”卓展目光空洞地盯着顶棚的竹梁,有气无力说道。

    “我靠,那你还主动出什么头啊,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吗?”壮子忍不住吐槽道。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的话,雪莲就真的会死了。”卓展平淡答道。

    “卓展哥哥,你这么说,是不是认定雪莲不是凶手了?”赤很是高兴,赶忙趴过来询问。

    卓展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凶手,但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嫌疑犯这个身份是抹不掉了。虽然主观上我也不相信她是凶手,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你打算怎么帮她呀?”段飞有些不解。

    “挨家去问问看吧,白公不是答应让全寨的人配合咱们吗?”卓展平和道。

    “那问什么啊?”壮子也关心地凑了上来。

    “什么都可以问,雪莲是什么样的人,包括尔雅,还有大家目前对这件事的看法。当然,如果能找到一些事件的目击者就更好了。”卓展说道。

    “那咱们现在就动身去问呗。”壮子腾地一下跳了起来,看来身体恢复了不少。

    “走!”

    **********

    西寨,雪莲家脚楼附近。

    卓展和赤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凌音嫂,您跟雪莲家做了多久的邻居了啊?”赤认得开门的人。

    “哟,打我出生就在这儿住了,三十多年了。我跟她爹娘还算熟悉,他家这丫头性子孤僻,不跟人讲话的。”

    “那在您的印象中,她是个怎样的姑娘啊?”

    “我告诉你们啊,这姑娘可阴暗的很,据说还会黑巫术。我家闺女小时候跟她一起进林子玩儿,谁知林子着火了,就是这丫头放的。

    事后人们去清理,发现了烧的焦黑的供桌、香炉。这丫头啊,那么小就在搞黑巫术。吓得我再也不让我家闺女跟她玩儿了。”

    “那你家闺女现在在哪儿啊,我们还想问问她具体的细节。”

    “她呀,去年就嫁到南头老齐家了,肉铺旁边那家。”

    卓展、赤又找到了凌音嫂说的南头肉铺旁的齐家,开门的是一个笑容明朗的少女。

    “你是说我小时候跟雪莲一起烧林子那件事儿?”

    “没错,你还记得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西寨这边的一条老猫死了,我和雪莲都很伤心,就把它埋到林子里了。

    当时雪莲还好心地布置了供桌、祭品和香炉。可能是天气太干了还是怎么着,火星子点燃了干草,起了大火。

    我记得那时雪莲拉着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跑到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毫发无损。”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真相呢?”

    “我说了呀,可是大人们哪里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话?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雪莲的叔叔在城国做巫师,大家就认定了雪莲在搞黑巫术。

    我娘当时害怕,就不让我再提此事了,否则她就要拿刀自杀,我也没办法。”

    **********

    正寨,市集。

    段飞、江雪言在一个卖竹娄的小摊前。

    “那个雪莲啊,逢大集便会撑着木架子过来,卖她那些穗子。她呀,总在我对面那颗大槐树下摆摊,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那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看着挺老实,但感觉心里总像有诡计一样。说来也是奇怪,她卖的这穗子不用来换贝币,只跟一些农户换换黍麦、稻米、鸡蛋之类的。有时候啊,吃亏了也不作声,肯定憋着什么阴谋呢。”

    “呵呵,她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阴谋?”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她自幼研习黑巫术,可怕的狠。她那些穗子虽然好看,但说不定下了什么蛊呢。

    有一次啊,姜家的一个女娃子买了她一条穗子,当天晚上就发烧不止,好多天才好呢,真是太可怕了……”

    **********

    南寨,尔雅家附近。

    壮子和段越蹲在小溪边,与一帮正在浣衣的小姐妹聊着天。

    “你们说,这女人嫉妒起来多恐怖啊,看起来那么懦弱的一个人说杀人就杀人,下手真狠。”

    “可不是嘛,关键是事后还想出那样的法子嫁祸给别人,真够恶毒的。”

    “你们的意思是……雪莲妒忌尔雅?”

    “没错啊。你们不知道吧,上次赤薇姐回寨的时候,有一天尔雅姐姐把赤薇姐叫到她家,去观摩她最新的绣品,两人可是好着呢。

    偷偷跟你们讲啊,他们两人聊了一夜,最后熄灯了,赤薇姐也没出来,干脆留宿在尔雅姐姐家里了。”

    “你们怎么知道赤薇在尔雅家留宿了?”

    “这么新鲜的事儿,尔雅姐姐跟我们说邀请了赤薇姐,我们就都在门外看着呢,等到半夜呢。”

    “你们可真够闲的……呃,咳咳,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对对,我也记得,第二天这事儿就在寨子里传遍了。你们没看到,那个雪莲听说这个事儿后啊,脸色那个绿呀。我当时就觉得她的眼神特别凶狠可怕,像是要找点儿事情一样,发着狠呢。”

    “我看就是你们传遍的吧……”

    “喂,你这死胖子怎么总在这儿嘀嘀咕咕,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怎么就那么巧,你偏偏赶上昨天晚上拉肚子,还在冰窖附近的茅房跑进跑出那么多次。你也有嫌疑。说不定啊,是你觊觎尔雅姐的美貌,求爱不成恼羞成怒了呢!”

    “你这婆娘说什么?我拉肚子,还不怪你们那个牛血不新鲜了,我还没管你们要医药费呢!再说了,就那个恶毒的凶女人,是,她是长的挺好看的,但壮爷我一点儿不稀罕!”

    “尔雅姐可是我们全寨最美的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挑事啊?”

    “谁先挑的事儿,谁先挑的事儿?”

    “壮子,行了行了,咱们回去吧。哎!我说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

    几人分头奔走了一个下午,在水井边再次汇合的时候,已是红日临窗,暮色西沉。

    众人汇总了一下打听来的消息,都是大同小异。大体方向都是一致的,就是雪莲这个人确实是心思阴暗、狭隘善妒,还会下蛊、使用黑巫术,总之真凶就是她无疑了。

    “哎,怎么大家对雪莲的误解这么深……那些女子明明都与尔雅有仇怨,这人都死了,怎么还在诋毁雪莲呢?”赤情绪很是低落。

    “忘了昨天晚上我们说的了吗?一方面是嫉妒心里作祟。另一方面,一旦有人诋毁雪莲却没被制止,负效应就会呈几何态势递增,这就叫众口铄金。”卓展无奈道。

    “这群女人呐,可真不好惹,连壮爷我都被泼了一身脏水。原本我还挺喜欢狐耳娘呢,现在看还是算了吧,以后见着绕道走。”

    “狐族女子也不都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啊,我认识的好多人都是善良的。只不过女人一旦抱团了,恶意就不知为什么无限放大了,做什么不合理的事儿似乎都有恃无恐了。”赤甩着辫子说道。

    “赤你这话算是说对了。我们学校那群女生也是一样,哎……”段飞附和道。

    “哎,这是什么?”眼尖的段越在水井边发现一条绣花压腰。

    “我记得这个好像是……不确定,之后有空的话找她问问看吧。”赤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

第七十七章 狐帝归寨(三更 求订阅、月票、推荐票)

    又是闷热烦躁的一天。

    卓展坐在中厅,手里摆弄着他的十二柱鲁班锁,眉头紧锁。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案子陷入了死胡同,原本那么牵强、别扭的吻合,却找不到破解的出口,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卓展哥哥,吃点芸豆糕吧,早上你就没吃饭。”赤看着卓展愁眉不展的样子,有些心疼。

    卓展瞄了一眼干巴巴的芸豆糕,不是很有食欲。

    “芸姨今天还没来吗?”

    “没,一早听子宁说,她家小女儿病的厉害,昨晚烧了一宿。这两天咱们就自己去庖屋那边拿东西吃吧。”赤眨巴着眼睛说道。

    “嗯,那有时间咱们带点吃的去她家看看吧,赤薇姐不是说她家孩子多吗,多带点儿过去。”卓展还在摆弄着手中的锁,平静说道。

    “谁在叫我?”

    赤薇睡到现在才起,伸着懒腰从楼上缓缓下来。她今天穿了一件墨色连衫,与白皙的皮肤对比鲜明,看着很是英气。

    “赤薇姐,对了,我有件事不明白,昨天就想问你,但你和子宁出去了,没等到你。”卓展抬头看着赤薇,神情有些严肃。

    “嗯,你说。”赤薇整理了一下衣袖,坐在了卓展对面的竹椅上。

    “昨天我们去寨子里走访,听到一个说法,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想向你求证一下。”

    卓展盯着赤薇疑惑的表情,沉吟片刻,缓缓说道:“那些姑娘们说……说你上次回来的时候,去了尔雅家看绣品,还留宿在了她家。这么多天的接触,我不认为你会跟尔雅那种女子成为挚交,为何还要这样做?”

    “她们是这么说的?”赤薇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凉茶。

    “我是去了尔雅家没错,当时她说特意给我绣了裙盖,非得给我看,我又不好拒绝。不过我没在那儿住啊,她绣的实在太丑了,我看一眼就走了。”

    “可为什么那些人说在尔雅家门口等到半夜也没见你出来呀?”赤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一进去,尔雅就把门锁了,说是怕外面那群小姐妹过来捣乱。后来我要走的时候,尔雅怎么也打不开门,说锁坏了,我就从后门走的啊。”赤薇认真说道。

    “我靠,这个心机婊,至于嘛!”是壮子。他和段飞一人提了一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

    “来来,刚打上来的水,挺凉的,都来擦把脸凉快凉快。”段飞用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倒进木盆。

    看了看赤薇,悠闲说道:“这种为了名声、面子不择手段的女人,放到我们那边啊,没准还能成功呢。社会啊就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赤薇姐,赤姐!”子宁那个叫朱朱的小姐妹欢快地从往外面跑了进来,红扑扑的小脸上留着浅浅的汗痕。

    “朱朱,什么事啊?”

    “狐帝狐后回寨了!狐帝现在在明事厅,说要卓展他们过去呢。”

    “大公回来了?”赤薇兴奋地站了起来,眸子很是明亮。

    “段飞,小越和雪言姐呢?”卓展起身,整理了下坐皱的衣衫。

    “在后院亭子里乘凉绣花呢。”

    “绣花?把她们叫上,壮别忘了拿路引图,咱们一起去见狐帝。”

    **********

    明事堂相当于城国的议政厅。

    但青丘狐国的明事堂不如阳府的庄严、大气,也不像冷凌国那般富丽堂皇。里里外外古朴清简,陈列随意,门口挂着的一串干豆荚还颇有几分生活气息。

    正中大竹椅上坐着的一位白发白须白狐耳的高挑老人,正是狐帝。

    他身着青色麻布衫,无任何累赘的配饰,九条雪白色狐尾散在身侧。窄肩瘦削,飞眉入鬓,明亮深邃的眼眸透着一股清奇矍铄的神韵。明明一身的仙风道骨,却意外有着一丝平易近人的烟火气息。

    “大公!”

    赤薇撒娇地跑了过去,伏在狐帝膝边,终于露出了女儿家的娇态。若不是这身英朗的男装,这副容貌和神情也定会是个绝美的女子。

    狐帝笑呵呵地抚摸着赤薇的狐耳,眼睛里充满慈爱。

    卓展几人依照礼数,行了跪拜大礼。

    “几位远客莫要多礼,青丘民风素来奔放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坐,随意坐。青儿,上茶。”

    狐帝和蔼平易的态度让众人放松了许多。

    卓展客气地寒暄了几句,便直奔主题,问起开图石的事。

    狐帝扶须大笑:“哈哈,原来是故人之友。青儿,去我侧室书架内格把石盒拿来。”狐帝说着解下腰间的钥匙递给旁边的仆人。

    不多时,仆人便将一个小石盒端了过来,狐帝挥手示意,让他直接递给了卓展。

    卓展迫不及待地打开石盒,取出一方桃花玉石刻。

    这桃花玉通体水粉色配墨绿色的纹理,颇有些桃海老叶的味道,很是漂亮。

    卓展本以为底部的石刻会是一方灵狐图腾,不想却只刻了一个简单的心字。看着这个心字,回想起在寨中经历的种种,卓展不是滋味地笑了笑,心里很是复杂。

    卓展回身将石刻递给壮子:“壮,嵌到路引图上。”

    “好嘞。”

    壮子麻利地拿出路引图,不多时,图上便出现了清晰的路线,下一个地点,是尧光山。

    “尧光山……”赤凑过来,咬着嘴唇,脸色有些暗沉。

    “这尧光山怎么了么?”卓展看出了赤神情里的不对劲,连忙问道。

    狐帝无奈地干笑了两声:“呵呵,也不怪三公主为难。这尧山、长右山、柜山被称作旧派三山,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三方老臣。当年赤帝起兵一统南山,旧派三山是有配合出兵的。

    因此现在三山的封主常以功臣自居,甚至在庙堂上与赤帝分庭抗礼,封地也不受南山律法管束,还像从前一样,重役兴兵,苛吏暴政。

    令人头疼的是,这几年赤帝年迈,对朝政不像年轻时那样勤勉了,大多都交给了手下各大司命大臣处理。

    旧派三山便趁此机会大肆壮大,开矿铸铁、组建军队。现在这三山合起来的兵力足以和其他几个封地的总兵力相抗衡。

    赤帝也没有办法,只能处处维护、忍让。你们想从他们手里拿东西,恐怕没那么容易啊。”狐帝捋着白须,叹了口气。

    “既然旧派三山是这样的情况,我想江老应该不会把开图石留给当政者吧,可能是在那边结识了要好的朋友,寄放在朋友处了呢。”段飞说道。

    “嗯哼,你真乐观,江老那个老……啊,不……江老什么事干不出来啊,咱们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壮子挠了挠头,插嘴道。

    “儿,我记得你当时的婚约是跟旧派三山……”卓展犹疑地问道。

    “嗯,没错。”赤情绪很是低落,一副不愿提及往事的样子。

    “父王为了安抚旧派三山,意图把我嫁给三山之首、柜山封主方的独子狸力,通过姻亲的方式来巩固与旧派三山的关系。可是我……”

    “可是你逃婚了……”壮子偷偷瞄了赤一眼,嘀咕道。

    “还好,我们要去的是尧光山,不是柜山,你不用那么担心了。”卓展朝赤轻松一笑,宽慰地拍了拍赤的肩膀。

    赤惊异于卓展的关注点不在此次行程的困难程度,而是在自己身上,突然间很是感动,鼻子有些酸酸的。

    “那卓公子你们打算何日启程,到时候我派两个人护送你们过去。”狐帝关心地问道。

    “这个就不必了,多谢狐帝挂怀。我们还要在大寨逗留几日,有没完成的事情……”卓展有些欲言又止。

    “大公……那个……”赤薇的声音变得又甜又软,俨然一副小女孩儿的模样,“雪莲的那个事儿你听说了吗?”

    “嗯,来龙去脉我已经听白公说过了,那罪女已经下了大牢,而且人证物证俱全。趁着明日寨中无大集,便可正午时分绞首示众。”狐帝冷冷说道。

    “大公!”赤薇惊的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狐帝:“大公,雪莲她不是凶手,我相信她。大公,求求你,再宽限我们几日,小儿这位朋友,卓公子,在阳山帮大哥办成了好多事,我相信他能查出真相,还雪莲一个公道的。”

    “不行,我方才已经让幻土长老拟了处刑告示,怎能出尔反尔?”刚刚还慈眉善目的狐帝蓦地变得异常严厉。

    “启禀帝君,卓展也认为这个案子还有诸多疑点,轻易处刑是否太过草率了……请帝君给卓展三天时间,卓展一定给帝君一个确凿的定论。”卓展半跪,拱手诚恳道。

    狐帝目光凌厉冷漠,高声道:“卓公子,不是老夫不信你,我青丘狐国虽行事随意,但还是有法度在的,岂能朝令暮更?”

    “可是帝君……”卓展心急如焚,还想继续争取。

    “不必再说了,几位请回吧!”狐帝回绝很是果断,转身拂袖便要转入内堂。

    “不好了,帝公!帝公,请救救小女浣雪!”

    只见芸姨哭喊着跑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伏地不起。

    “芸娘快请起,有什么事好好说。青儿,快给芸娘赐坐。”

    狐帝见状赶忙回身下了木阶,赤、段越也赶忙过来扶起芸姨。

    然而芸姨并没有坐青儿搬来的竹椅,哭的跟个泪人一样:“大公,事情是这样的。幼女怜儿染了病,昨夜开始便高烧不止,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寨中的大夫也没有办法。我的二女儿琴香、四女儿浣雪就结伴去寨外请大夫,谁知……谁知……呜呜……”

    “芸姨,不要着急,慢点说。”段越递过手帕。

    芸姨擦着眼泪,抽泣道:“谁知刚走到寨外林子就遇到了歹人,他们见到我两个女儿就要捆起来。

    子宁姑娘采山果路过,帮琴香挣脱了歹人的束缚,但子宁姑娘和我那四女儿浣雪却落入了歹人手中。

    琴香不敢回头,拼命跑回家告诉了我。帝公,您可要救救浣雪和子宁姑娘啊!”

    芸姨说着又扑倒在地,泣不成声。

    “什么?子宁她?”赤薇大惊。

    “我青丘山岭一向太平,并无山贼乱寇,怎么会……”狐帝不安揣测道。

    芸姨忽地想到了什么,赶紧说道:“哦,对了,琴香还说,那伙歹人都是短发,穿的衣服也不是咱们这边的,而且只穿裤子、短衫,不穿袍子。”

    “芸姨,那伙歹人领口可有黑色头骨状的徽章?”卓展大惊,慌忙问道。

    “这个琴香倒没说……”芸姨呆滞地摇了摇头。

    “帝君,这伙人我们可能认识,就让我们去解决吧。”

    卓展拱了拱手,转身喊道:“儿、雪言姐,你们乘坐小谷去寨外请大夫。小越就留下来照顾芸姨和她家怜儿。段飞、壮,回去拿武器,可能是易龙一伙儿。”

    “慢着,凭你们几个太危险了,我让青儿去叫护卫队!”狐帝焦急喊道。

    几人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明事堂,惹得后方的狐帝顿足叹息。

第七十八章 恼人的交易

    卓展、段飞、壮子三人刚进入林子,就看见一伙人正在给一架木囚车上锁链。

    指挥的人闻声回头,正是那面容俊俏的易龙。

    卓展慌忙向囚车张望。

    只见囚车里捆了五个狐耳狐尾的狐国少女。他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紫色衣衫的子宁,旁边还有昨日在冰窖中情绪失控的黄衣女子苓芳。其余的三个人不认识,里面应该有一个是芸姨的女儿。

    “卓展,救我们!”子宁将头紧紧贴在木栏杆上,拼命呼喊。

    “易龙,你干什么,赶紧把这些狐国女子给放了!你们是没办法把她们带回华国的。”卓展怒斥道。

    “谁说我要带回华国了?卓展,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与这群人非亲非故。我抓她们也不过是想给她们寻个好人家嫁了,赚笔中介费而已。

    我们来就是奔着钱来的,我知道你是来给父母报仇来的,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易龙快步后退到囚车前,抄起了地上的半旧青铜叉。其余的隐土帮弟兄也都各自拿起了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寻个好人家嫁了?卓展别跟他废话,他肚子里那些花花肠子你还不知道,他就想把这些狐族女子当成兽奴卖了。”段飞愤恨道。

    “那又怎样,这可怪不得我,谁让狐族女子在城国那么抢手?这样风情万种的小妖精,说真的,我易龙也想自己留一个呢,我只是给他们提供需求罢了。”易龙狡辩道。

    “真是厚颜无耻……”壮子骂道。

    “哟,这不是老熟人吗?我兄弟猴子可还在医院躺着呢,他让我问候你。还有,兄弟们都说你手艺不错,正好我们在这边风餐露宿的,把你抓过来给我们做饭得了。”

    “哼哼,还问候我?看来你那个兄弟是吃小鞭儿没吃够啊,下次见面我再款待款待他。壮爷的手艺除了做饭,还有别的呢,今天就请你们吃豆子!”

    壮子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弹弓,瞄准易龙就是三发。

    易龙从小就是在街边打架打惯了的,反应很是敏锐,连续躲过了壮子的三连攻击。但他周围的兄弟就没那么幸运了,头上、身上、腿上都吃了石子。

    不过壮子的弹弓攻击相当于宣战了,易龙这方的八个人都拿着武器,龇牙咧嘴地冲了过来。

    这帮混混平日里刀枪血雨习惯了,而且能被分到手环来到这边的都不是善茬,一个个凶残的很。

    他们人手多,自不会把三个高中生放在眼里。在他们的概念里,也就是分分钟解决战斗的事儿。

    不想为首的卓展却并没有动弹。

    旁边的段飞倒是瞬间冲了出去,快速硬化双手双腿,一劈一砍一踢,便以疾如雷电的速度迅速撂倒了三个人。

    易龙大惊,稍稍定住了脚。

    只见刚才被撂倒的地上的那个弟兄大喊着:“龙哥,这家伙有巫力!”

    “莫怕,咱们人多,围起来打他一个,先别管其他人了。

    段飞,你不要嚣张,我们兄弟里也有有巫力的,只不过这荒山古寨,没有法器店,否则,你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兄弟们,布阵,上!”易龙大喊道。

    话音未落,最凶悍的魏子已从段飞身后一跃跳到他肩上,双脚夹紧,手中的铁链紧紧勒住段飞的脖子,拼命的勒,分明是奔着下死手去的。

    段飞脸憋得涨红,猛地直挺挺倒地,将肩头上那魏子重重摔在地上。

    魏子一时重心不稳,后腰又被摔的生疼,铁链不由得脱了手。

    段飞的双手立刻握住魏子的手腕,并迅速硬化,像铁钳般死死钳住了魏子的手腕。那魏子手腕被攥的生疼,脸上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但他毕竟是隐土帮一分舵最勇猛的人,自是要赢不要命的。双手不行,他便用双腿及膝盖死命夹住段飞的头,两人躺在草地上僵持不下。

    段飞正欲抬腿给魏子一记重踢,但不想刚要抬腿,双腿就被一名隐土帮小兄弟紧紧抱住,其他几个人见状也都拿着武器围了过来,准备对准段飞毫无防备的身体一顿剁砍。

    但冲上来的人还没等落刀落斧,便被一对炙热有力的大手一个一个推了出去。

    飞出去的几人重重落在了地上,嗷嗷哀嚎着。因为他们前胸、肚子上的衣服早已被烫化,一对红色的爪形灼伤火辣辣地疼。

    而另一边的段飞,也用力分开双腿踹飞了抱着他双腿的小弟,随后一个使劲的钩踢,硬化了的脚正正踢在了魏子的头上。疼得那魏子赶紧捂住流血的脑袋,脚下也软了。

    段飞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吧?到了这边,你壮爷也不是印象中的你壮爷了。”

    壮子伸出那对丝丝冒烟的侄虎爪,很是得意。

    “嗯,不过这烤肉味儿可是真香呐,壮爷的料理怎么样啊?”

    “说得我都想吃烤肉了。对了,你不是说带孜然和辣椒来吗,带了没有啊?”

    段飞活动着脖子,与壮子轻松聊着天,显然没有把易龙一伙放在眼里。

    “必须的呀,这我都能忘的话,还怎么敢称得中华小厨神呐?”壮子大言不惭道。

    “你居然也是?”易龙骇然,瞠目结舌地呆立在原地。

    易龙是聪明人,此时他已经明白,在有两个如此厉害的巫力者面前,他们基本上是输定了。

    但他并不知道,段飞和壮子都没有使出全力,尤其是壮子,那对侄虎爪可是能将人生生撕裂的。对于来自现世的人,他们终究还是下不去死手的。

    “都给我起来,别装死了。魏子去驾车,赶紧往东边跑!”

    易龙一边踹着地上的兄弟,一边大喊着朝囚车那边跑去。

    段飞见状急忙凌空跃起,踹倒了奔跑中的易龙。

    而壮子早已跑到囚车那边,扯开了一根木栏,里面的子宁率先跑了出来。

    壮子怕自己的虎爪不小心伤害了她,赶忙收解,回身抄起地上的板斧头划开了捆着子宁的绳子。

    子宁来不及跟壮子客套,转身就去扶囚车里的其他姐妹。壮子则麻利地挑开众人的绳子,两人配合得倒是默契。

    壮子带着五个娇滴滴的狐族女子朝卓展那边走过去,很是威风,满脸一副你快夸我的表情。

    “卓展、段飞,你们今天断我财路,明天我就叫你们好看!”

    易龙看着被壮子解救下来的狐族少女,恨得牙根痒痒,很是不甘心。

    “我去,龙哥,你都这境地了,还发啥狠呢?”壮子双手撑腰,一脸鄙夷。

    “卓展,怎么处置这些人?”段飞用袖子蹭了一下脸上的泥土,回头问道。

    “刚才捆女孩儿的那些绳子够不够,把他们捆了,先押到狐国的大牢再说。哦,对了,别忘了把绳子硬化了,这帮家伙可狡猾的很。”卓展叮嘱道。

    卓展话音刚落,段飞、壮子那边就已经开始捋绳子捆人了。

    “哎,慢着,段飞!”易龙明显有些慌了,眼睛里流露出焦急和绝望:“卓展,卓展卓展,有话好好说。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卓展冷冷一笑,很是不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跟我谈条件吗?醒醒吧,原本姑娘们在你手上的时候你还可以谈谈,但你不想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触你们霉头了,见着你们绕路走,我们也不再绑狐族女人了。只要你们放了我和我兄弟,如何?”易龙乞求地盯着卓展的眼睛。

    “段飞、壮子,动手吧。”卓展不屑地挥了挥手。

    “慢着,慢着慢着,我还有料,我还有料!”易龙一把按住段飞的手,转头向卓展说道:“卓展、段飞,你们不就是来查之前山海祸的真相吗,我们隐土帮一直跟着探研队,我知道是谁害了探研队啊。”

    “不好意思,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就是最初队里面那两个外国顾问吗,还有在米国那个哈里斯老头子。”段飞笑着说道。

    “哈里斯叔侄有着他们自己的目的,但绝没有那么厉害能全歼探研队,这其中另有乾坤呐。”易龙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说什么?继续说下去!”卓展一听此话,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你……你们先放了我们,我就说。”易龙眼珠滴溜一转,看了一眼地上的兄弟们。

    “卓展,别跟他再废话了,这人诓你呢,不能信他!”壮子赶忙提醒道。

    “那你们能否先放了我这些兄弟,我来做你的人质,到时候如果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我任凭你们处置,怎么样?”

    易龙直勾勾盯着卓展,像条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一样一脸谄媚相。

    “龙哥,不行啊,我们不能扔下你一个人!”

    “是啊,龙哥,就算我们活着回去了,三爷也会扒了我们的皮呀。”

    “闭嘴,到底你们是舵主还是我是?”易龙大骂道。

    卓展思虑片刻,对段飞、壮子说:“放了他的弟兄。”

    “不行呐,卓展,他懵你呢!”壮子着急大喊道。

    “按卓展说的做。”段飞平静说道。

    “我去,段飞,卓展不冷静了,连你也是吗?”壮子焦急道。

    但见段飞无动于衷,他也只能叹了口气,开始松绑已经捆上的那几个人。

    隐土帮的兄弟们看了易龙一眼,咬着牙拼命朝林子深处跑去了。

    “这回你可以说了吧。”卓展严肃道。

    “那就是……你们探研队内部出了叛徒。”易龙郑重说道。

    “叛徒?是谁?”卓展惊骇,连忙追问。

    “是……是……想知道就跪下来求爷!”

    易龙大喊着,回手就朝壮子眼睛扬了一把土,这边抱住段飞的手,狠命咬了一口。

    趁着段飞、壮子猝不及防,易龙拔腿就跑,速度像豹子一样快。边跑还边喊:“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靠,真他妈下作!卓展,都怪你。”壮子揉着眼睛埋怨了卓展一句,便要去追易龙。

    “算了,不要追了。”卓展说道。

    “为啥啊?”壮子很是不忿。

    “你以为他们会扎堆逃啊,肯定都四散跑开了,咱们就三个人,怎么追?”段飞也有些无奈,仔细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

    “还是先把这些姑娘送回寨子吧,狐帝和芸姨她们肯定都急的不行了。”卓展说道。

    “卓展,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子宁跑过来爽脆说道,“还有段飞哥,还有你,死胖子,谢谢了。”

    “你说你,夸人都得骂我一句死胖子,壮爷我这心呐,拔凉拔凉的。”

    壮子说着捂着胸口,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惹得众人一顿爆笑。

    之后子宁给三人介绍了芸姨的四女儿浣雪,以及各个被援救的姐妹,姑娘们向三人千恩万谢,搞得三人十分不好意思。

    回去的路上,他们迎面遇上了狐帝派来的护卫队。护卫队头领听闻三个半大孩子就搞定了这场恶**件,很是震惊,回去的一路上都在向他们询问打斗的各种细节。

    “哎,我说卓展,你咋一遇到报仇的事儿就不冷静了呢?平时看你挺聪明的,这种时候咋还不如壮爷我了呢。”壮子唠叨道。

    “不过卓展,关于易龙说的探研队有叛徒的事儿,你相信几分?”段飞问道。

    “十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之前我就觉得奇怪,那么厉害的十几个人,怎么会输的那么彻底,如果有叛徒的话,一切就解释的通了。”卓展望着天边丝般轻薄的云,淡然说道。

    “有叛徒,那会是谁呢……看来回去得把探研队那些人的名单都调出来,好好研究一遍。”段飞低头思索着。

    其实卓展脑海中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江雪言,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江老唯一的孙女会加害他和他的探研队,心里很是烦乱。

    “调名单?这可要等回去再说了,不是着急的事儿,先别想了,徒生烦恼。”壮子宽慰道,“不过说真的,卓展,刚才幸亏你没出手,要不然这么漂亮的林子和满山杜鹃花可就真成了冰雕了。”

    “我知道你们俩能搞定。”卓展嘴角轻扬,自豪地说道。

第七十九章 怯懦的温暖

    一行人回到大寨,进入明事堂向狐帝复命。

    听闻几名女子被解救的过程,狐帝又惊又喜,当即命令青儿传讯庖屋,当晚设王宴,款待大胜而归的英雄们。

    芸姨很是激动,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她对卓展几人更是万般恩谢,差点就跪下磕头了。

    赤薇仍伏在狐帝身边,她向卓展使了一个眼色,卓展立马会意,旋即抱拳拱手,恭敬地向狐帝说道:“启禀帝君,姑娘们虽然都救了出来,但卓展几人无能,还是让这伙儿歹人逃了,有负狐帝信任。”

    狐帝挥了挥手,连连摇头:“哎哎,卓公子说的哪里的话。听卢统领说,你们仅凭三人之力,便从那八个歹人手中救下我狐族女子,而且毫发无损。我看你们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年纪轻轻,胆识、勇气着实让人敬服。老夫可要大大的赏赐你们。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恳请狐帝,之前说的雪莲的案子……”卓展谦卑拱手道,小心观察着狐帝的脸色。

    “一天,只宽限你们一天时间。原本定于明日正午的绞首,若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最多推迟到后天。老夫一会儿就让幻土长老更改告示。”狐帝打断了卓展的话,严肃说道。

    “大公……”

    赤薇拉着狐帝的胳膊,显然对这只有一天的宽限并不满意。

    “多谢帝君恩准!”

    卓展慌忙地抢在赤薇说话之前便伏地叩谢,又偷偷瞄了眼赤薇,微微皱眉摇头。

    赤薇呆呆地看着恭敬谢恩的卓展,很不理解,一时间竟哑然失语,半晌才缓过神来。

    但她还是觉得很不甘心,摇着狐帝的胳膊继续撒娇道:“大公,那……那可以准许我们去大牢看望雪莲吗?”

    “是啊,帝君,我也有一些问题想亲自问问雪莲姑娘。”卓展补充道。

    “你这鬼丫头啊,真拿你没办法。好吧好吧,大公就纵容你这一回,不过不能逗留太长时间。”

    狐帝宠溺地揪了一下赤薇的耳朵,大笑起来。

    卓展一行拜别了狐帝,一路陪着芸姨母女走出了明事堂。

    “卓展、段飞、壮子,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们母女势单力薄,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芸姨满眼明烁,颤声说道。

    “芸姨啊,壮子我这次可是劳苦功高,不信您问浣雪姑娘。卓展这次都没出手,都是壮子我在冲锋陷阵呐。我看……我看这浣雪姑娘花颜月貌、蕙质兰心的,不如……不如就以身相许得了,嘿嘿。”壮子一脸猥琐样,开心地搓着手。

    “好啊,这也未尝不可。哦,对了,壮子你在老家那边可曾定亲啊?若是没定亲,这事儿就有点儿难办了……我们狐族女子只能给人做妾,只怕是要……”芸姨有些欲言又止。

    “哎,我们老家那边儿没这么多规矩,嘿嘿……”壮子已经开始害羞地挠头了。

    “壮,不许胡闹!”卓展狠狠呵斥了壮子。

    “芸姨,你别听他的,他呀,就爱跟别人胡诌,他在我们老家那边,还没到法定婚配年龄呢。”段飞插嘴道。

    “哎,谁说……”壮子很是不服。

    “我说你就省省吧,不现实不现实,你要是这么想成亲,那我们就只能把你留下了。”段飞瞪了壮子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切,我就不信你们俩就真的清心寡欲……”壮子一听要把他自己留在这边,有些气短,不乐意地嘟囔道。

    “对了,赤薇姐,咱们先把芸姨和浣雪送回家吧,我想看看怜儿的病怎么样了。雪莲那边不急,咱们等会儿再去。”卓展说道。

    “嗯,也好。”赤薇点头应允道。

    芸姨家比想象中还有更寒酸一些,虽没雪莲家的脚楼那么残破,但实在是有够狭小的。

    芸姨的大女儿虽已出嫁,但她跟其他的六个女儿挤在这么小的屋子里,还是狭促的要命。几乎半个屋子都是高矮不平的床铺,人多的时候,都没什么下脚的地方。

    此时,芸姨的其他几个女儿都还在外面做工,家里只有二女儿和之前就来到这里的段越在照顾着生病的小女儿怜儿。

    此时,怜儿裹在破旧的被子里,小脸蛋红的厉害,睡得昏昏沉沉,浑身都滚烫滚烫的。段越不停地用湿毛巾给她擦着身,也不见有任何起色。

    芸姨的二女儿和段越看到子宁和浣雪都平安回来,很是高兴。

    可当芸姨看到躺在床上的怜儿,不由得又忧从中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满面愁容。

    “芸姨莫急,儿和雪言姐已经去寨外找大夫了,小谷的飞行速度很快的,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卓展安慰芸姨道。

    “嗯嗯,我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们好了。这两天也没空去照顾你们了,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芸姨很是愧疚地说道。

    “芸姨您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几个也都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您还是照顾怜儿姑娘要紧,就别有什么顾虑了。”段飞说道。

    “可是你们是狐帝的贵宾,我却……”芸姨自责道。

    段飞过去搂了搂芸姨的肩膀,让她宽心。

    “对了,芸姨,刚才我想给怜儿做点菜粥,但没找到菜,粮食桶里的糙米也所剩无几了,其余的食物都放在哪里了呢?”段越起身问道。

    芸姨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家里人多,这昨天就都把食物吃完了……不过没关系,我三女儿红燕做工的皮坊今日结工钱,晚上她就能带米回来了。”

    “想着想着,还是给忘了……段飞,壮,一会儿我和赤薇姐去看雪莲,你俩就去庖屋那边领点吃的,给芸姨这边送过来。”卓展回头叮嘱道。

    “好嘞。”壮子爽快答应着。

    他们几个是狐帝的贵宾,吃喝用度都是随便领取的,这一点还是十分方便的。

    “卓展哥哥,你过来一下。”段越走到卓展这边,小心翼翼说道。

    这是自之前告白失败后,段越第一次主动跟卓展说话,虽然心中仍是有些别扭,但起码言语及面色上还是相对平和的。

    卓展一愣,心头发慌。但看段越严肃的表情,还是自觉跟了过去。

    两人走到屋外的藤架下,段越伏在卓展耳畔,悄悄说着什么。

    “呦呦,瞧那俩。”

    壮子拱了拱段飞,用手指了指窗外的卓展和段越,眉飞色舞。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告诉你啊,小越跟卓展没有任何关系,你这个大嘴巴可给我老实点,别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段飞一瞪眼睛,警告着壮子。

    “瞧你说的,壮爷我又不是八卦娱记,我就是自娱自乐一下。”壮子打着哈哈。

    “卓展哥哥。”

    清脆的叫声尴尬而至,赤、江雪言带着请来的大夫风风火火进来了。

    江雪言带着大夫直接上了脚楼,而赤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在跟卓展耳语的段越,有些出神。

    “嗯,小越,我知道了,谢谢你。”

    卓展见赤回来,匆匆结束了跟段越的对话,朝赤这边走了过来。

    “儿回来了,辛苦你和小谷了。”

    赤马上回过了神,赶忙摇了摇头。

    “没没,大夫是从最近的庸城找来的,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卓展哥哥,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姑娘们都平安回来了,没有事,只不过被那几个歹人跑了。”卓展笑着答道。

    “那几个人,真是你们老家那边的吗?”赤问道。

    “嗯,没错,估计以后都免不了跟他们打交道了。”

    “小麻烦而已,卓展哥哥这么厉害,有什么好怕的。”

    卓展笑了笑,很不自然:“进屋吧,看看怜儿。”

    庸城毕竟是社会化程度更高的城邦,大夫的水平也自然比寨子里要高出许多。江雪言手中贝币充足,自然请的是庸城最好的大夫。

    大夫给怜儿诊了脉,又查看了怜儿的口舌体征,便马上找出了症结所在,开了药方,浣雪拿了药方便去抓药了。

    卓展几人也没多逗留,段飞和壮子去了庖屋,卓展便跟赤薇、赤去了大牢那边。段越担心着雪莲的情况,也一起跟过来了。

    狐寨的大牢并没有多么森严,只是大门口有四个轮值的守卫。

    而让卓展更惊讶的是,进了院子,这里面的囚牢竟然都是露天的,仅在囚牢的顶棚搭了一层半旧的破烂油布,用来遮阳防雨。

    由于赤薇的身份,狱卒并不敢怠慢,恭谦地将四人引到雪莲所在的牢笼。但依照规矩并没有打开大门,只是让几人隔着木栅相见叙谈。

    双眼空洞躺在干草上的雪莲看见赤薇到来,很是激动,急忙爬了过来,将手伸出木栏,紧紧攥住赤薇的双手:“赤薇姐,你怎么来了?”

    赤薇的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半蹲下来,伸手去抚摸雪莲的脸:“知道你受委屈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雪莲连连摇头:“没有的,没有的,我很好。只是……雪莲害怕,害怕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赤薇神情黯淡,心下戚然。

    “哦,对了,子宁一直想要双线的穗子,之前给她编的那个被尔雅抢去了,现在作为证物也拿不回来了……

    听狱卒说明天中午就要行刑了,我怕来不及,就用发丝和这笼子边沿生出来的蒲苇丝给她编了一个。

    赤薇姐,你帮我交给她,帮跟她说声对不起,希望她别嫌弃。”

    雪莲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从袖中掏出一个黑白双色的穗子,虽然是两种不同的材质编成的,但工艺却依然超群,线与线之间丝毫没有缝隙,很是密实,一朵黑白双色的夜来香活灵活现。

    赤薇将雪莲递过来的穗子又推了回去,淡笑着说道:“这个,你自己亲自交给她。”

    “可是我没时间见她了……”

    雪莲没有想到赤薇会拒绝自己的请求,眼中满是失望和伤心。

    “雪莲你放心,狐帝已经答应再给我们一天的时间,卓展一定会帮你洗刷冤屈的。”赤抢着说道,开心地朝雪莲笑着。

    “你们……你们信我?”雪莲很是惊诧,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众人。

    “我从来都不信那种事是你干的,我认识的雪莲心善如水,即便做错事了也会勇敢承担,绝不会悲戚到处理尸体、掩盖罪行。”赤薇盯着雪莲的眼睛,朗声说道。

    “赤薇姐……谢谢……谢谢你们为我做的这些……像我这样的人,实在是……”雪莲将赤薇的手贴在脸颊,潸然泪下。

    “雪莲姑娘,虽然事情的大概经过我都知道了,但是还是请你回忆一下当晚的情景,有没有漏掉的细节,多么细小、多么无关紧要都行。”卓展走到木栏前,低头看着雪莲,郑重说道。

    雪莲垂下头,皱着眉头,努力地回想着:“倒是没有特别的事情,就是尔雅将我拉到冰窖里的时候,我好像隐约听到了的声音,不知是老鼠还是猫,但并没有听到叫声。”

    “声音是冰窖里面的,还是外面传进来的?”卓展眼睛一亮,赶忙问道。

    “冰窖里面的。”

    “你确定?”

    “嗯,确定!”

    “那雪莲姑娘,你离开的时候,尔雅出来了吗?”

    “没,尔雅打了我,让我滚。我当时很害怕,就跑出来了,出门之前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拿着那个穗子仔细看,没有出来。”雪莲认真说道。

    “明白了。”卓展沉思着点了点头。

    “有什么头绪了吗?”赤心急地问道。

    “倒是有了一个线索,只不过我还要确认一下。”卓展表情十分凝重。

    “雪莲,别担心,卓展哥哥可厉害了,你一定能平安出去的。”段越蹲下身来对雪莲微笑着,声音温暖而有力量。

    雪莲抬起眼帘,勇敢地回应着段越热切的眼神,不再躲闪。她小心地、怯懦地朝段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阳光透过破损的油布洒在脸上,很是温暖。

    段越看见雪莲的回应,很是惊喜,赶忙去握雪莲的手。

    而雪莲,也紧紧攥住了段越柔软的手,试探地问道:“如果……如果我真的能出去,我……我教你编穗子好不好?”

    赤薇和赤彼此看了一眼,很是惊异。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似乎是雪莲第一次主动推进自己跟别人的关系。惊异的同时,她们又是那样的惊喜,尤其是赤薇,高兴地一边笑着,一边流眼泪。

    段越更是满心欢喜,积极地回应着:“好啊好啊,我都等不及了呢。”

    雪莲也很是动容,眼里噙着泪水,但转瞬就破涕为笑,她大胆地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段越,还有……卓展?还有赤薇姐和赤。虽然现在是我这辈子所遭遇的最差处境,但我却觉得也是我迄今为止最幸福的时光,真高兴……”

    这个一向胆小、怯懦的姑娘终于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让原本关在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

    现在的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满山遍野追着蝴蝶、无忧无虑爽朗大笑的小女孩儿。

    出了大牢的院门,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扑在脸上,有些刺痛。然而赤薇却仰起头,素面迎了上去,贪婪地感受着阳光的温度。

    她微闭双眼,不急不缓地说道:“你们知道吗,雪莲是我认识的最单纯、最善良、也是最温暖的姑娘。

    只不过长年的冷眼和冷遇让她不得不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掩藏起来,在别人的口舌与唾弃中小心前行,亦步亦趋。

    我清楚,其实她的内心深处特别渴望拥有朋友,但过街老鼠的日子已经让她不敢再跟别人发生任何接触,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里,封闭自己成了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我曾经很心疼这样的她,但也很无奈。

    谢谢你,段越,谢谢你能主动接近雪莲冷漠的心,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冷漠了。”

    “哪有,原本温暖的心只不过披上了一层怯懦的外衣,其实她还是一样温暖的。只要用同样温暖的方式,就可以轻易打破她的怯懦。我是真心喜欢雪莲,也想跟她成为朋友,就这样简单。”段越莞尔一笑,明眸皓齿。

    “还有你,卓展。”赤薇转向卓展,动容说道。

    “赤薇姐,现在言谢还太早了,等我真的洗脱掉雪莲的冤屈,再来谢我也不迟啊。”卓展打断了赤薇,抢着说道。

    “对了,之前你说有新线索了,是什么?”赤薇问道。

    卓展诡秘一笑:“没有确认之前,先保密。赤薇姐、小越,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儿现在要去一趟庖屋,我有重要的事要问庖娘。哦,对了,小越,那个……刚才咱俩说的那个事……”

    “卓展哥哥,你放心吧,我记着呢。我现在就随赤薇姐一起回咱们的脚楼,之后我再去芸姨家看看怜儿,还是挺担心她的病情的。”段越嫣然说道。

    “对呀,也不知怜儿喝下那副药有没有见好,不行的话我就再去请别的大夫。”赤急忙补充道。

    四人两两为伴,在大牢这里分开行动。

    卓展拉着赤,疾步赶往庖屋。

    他有些亢奋,有些喜形于色,因为一直隐藏起来的线索终于露出一个线头,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把它揪出来了。

第八十章 浮出水面

    王宴设在了明事堂后方的玉馔堂,不同于前日的露天大宴席,王宴只是狐帝狐后宴请贵宾的私宴,范围不大。

    狐帝狐后居正殿主位,祥西、幻土、敬安、神锋四大长老依次座列其下。

    明公、善婆偏桌执事,之后便是赤薇、赤两位宗室公主,其下贵宾席则是卓展一行。

    再下就是红毡上的坐陪席。有护卫队的卢统领及其副将,以及被解救的五位狐族姑娘及其家人,子宁、苓芳、芸姨和浣雪也座列在次。

    每人前面都有一张三尺长的卷沿小条案,上面一直保持着四碟食物、一卣一角一陶杯。庖屋半数的庖娘都在进进出出,更换着众人桌上吃完的食碟。

    王宴上的气氛很是热烈,五位姑娘及其家人积极地对恩人们答恩言谢。

    三轮推杯换盏下来,无论是客席、坐陪席都没有了严格的界限,众人早已嬉笑畅谈、勾肩搭背起来,好不热闹。

    壮子甚至还拉着段飞即兴表演了一段鸵鸟舞,惹得狐帝开怀大笑。

    月近中天,酒酣体疲,众人累得已经连笑都笑不动了。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老更是两个眼皮顽强地打着架,最年长的祥西长老干脆趴在条案上睡着了。

    庖娘们开始进来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碗碟杯盘,狐帝一声令下解散了宴席,众人便开始相互搀扶着起身,准备拜别离席。

    狐帝见卓展似乎还有话要说,便笑笑问道:“卓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啊?”

    “帝君,雪莲一事,我已找到线索,用不了一日便可水落石出。”卓展大声说道。

    狐帝惊喜,连忙问道:“哦?果然是少年英才,说说看,找到什么线索了?”

    “白天我跟儿又回到冰窖仔细查看搜索了一番,并在内仓库的角落里找到一条溅血的绣花压腰。我猜测血迹是尔雅姑娘头部遭受打击时溅上去的,估计是凶手在跟尔雅姑娘撕扯打斗过程中掉落的。”

    “哦?那这条绣花压腰现在何处?”狐后也很是关心这件事。

    “压腰现在被我放在住处了,这条压腰纹绣的样式十分特别,我不懂刺绣,但相信只要在寨子里面挨家比对辨识,便能找出主人。到时候只要严加审问,一定会水落石出。”

    “嗯,太好了!若真凶另有其人,那便是冤枉了雪莲姑娘了……卓公子,我现在就让青儿陪你去取那条压腰,明日我命祥西长老主事、卢统领亲自带队挨家寻问辨识,定能找出真凶。”狐帝畅然,爽朗说道。

    “哦,今夜太晚了,就不麻烦青儿了,明日一早我亲自送过来即可。我们一会儿还想再去一趟大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雪莲,让她也高兴高兴,望帝君允准。”卓展撩开前袍,拱手半跪,恭敬道。

    “嗯,老夫答应你。若明日证实真的是冤枉了雪莲姑娘,老夫亲自向她道歉。”狐帝捋着白须,肃容说道。

    “大公!”赤薇双眸明亮,开心地跑向了狐帝,用耳朵蹭着狐帝的前胸,笑着笑着却呜呜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既然是好事,为什么还要哭啊?你们不是要去大牢吗,来,给你我的令牌,这个时间没有令牌,狱卒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快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雪莲吧。”狐帝温柔说道。

    “谢谢大公!”

    “多谢帝君。”

    **********

    黑云压月,树影绰绰,背阴的脚楼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有人悄声推开了二楼西侧的房门,蹑手蹑脚探着路。

    她记得左边是段飞的床铺,对窗那里是壮子的,而右边这个,应该就是卓展的了。

    她伏下身子,摸到了床沿,又摸了摸被褥里面,随后顺着床沿继续向下摸,摸到了床底下一个竹编的小盒子。

    她拿出了小盒子,大喜,盒子没有上锁,很轻松地就打开了。手指触到里面的绣面,即便看不到,她也知道,这是她的东西。

    然而,这件东西现在又回到她手里了。对,只要烧掉,还有家里的那些,统统烧掉,即便有人记得又怎样,毫无对证了。

    想到这里,她冁然而笑,发自内心地,丧心病狂地。

    然而随着十几盏油灯齐刷刷地点燃,她脸上的笑骤然扭曲成惊恐、惶然。

    原本窗口那边摆放壮子的竹床不见了,那里现在正站着卓展、段飞、壮子、赤薇、赤、段越、江雪言,还有明公、善婆、卢统领、青儿。而中间那个不恶而严、赫然大怒的老者,正是狐帝本人。

    “芸娘,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狐帝戟指怒目,疾言厉色。

    早已面色苍白、魂不附体的芸姨慌张地扑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辩解道:“狐帝饶命!您……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想给卓展整理床铺,谁知……谁知摸到这个盒子,一时间好奇……就……就打开了。”

    “一派胡言!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你分明就是来销毁证物的,杀害尔雅的真凶,就是你。”狐帝面色赤红,声如洪钟。

    芸姨被这震耳欲聋的声音吓的缩成一团,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善婆凝重地走了过去,从芸姨手中一把夺过压腰,仔细查看着上面的绣花,回头对狐帝说:“没错了,这不是咱们狐国的绣法,这叫倒针绣,知道的人不多,正是芸娘婆家基山龙骨城的独有绣法。”

    “芸娘,大胆罪女,被抓现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狐帝怒喝道。

    “狐帝饶命,狐帝饶命!我也是没办法,才失手杀了尔雅姑娘的,我也不想啊,呜呜……”芸姨哭倒在地上,悲痛欲绝。

    卓展走上前,有些悲伤地看着芸姨颓然的身影,冷静道:“芸姨,这条绣花压腰,并不是我和儿在冰窖发现的,而是尔雅死后的次日在水井边发现的,上面也没有血迹。”

    “你……你在炸我?”芸姨忽地抬头,惊悚又怨恨地看着卓展,有些抓狂,“那你怎么知道是我杀了尔雅的?”

    “我早就猜到了,只是苦于没证据。直到昨天,小越去你家照顾怜儿的时候,在怜儿的束腰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绣样。下午她再次过去的时候偷偷进行了比对,才确定了是你的东西,因此我才出此下策。”卓展叹了口气,悠悠说道。

    “那你怎么确定是我干的?”芸姨质问着卓展,两眼红得可怕。

    “凶手不会是雪莲,雪莲当晚跟尔雅发生那么明显的冲突,如果是雪莲杀了人,一定不会伪装尸体。若凶手是她,如此的伪装只会将人们的目光转向跟尔雅有仇的她自己身上。”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怀疑,当时凶手是早就在冰窖里面的,而不是之后再从外面进去的。昨日探监的时候,雪莲说跟尔雅在冰窖里发生争执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类似猫鼠的声音,这就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存放肉品、粮食的那个仓库库门嵌得很深。无论黑天白夜,进入冰窖里面都需要掌灯,然而掌灯后整个库门都是隐藏在阴影里的。如果有人事先进去,即便没落锁,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那个时间,庖屋早就收工,究竟是谁在里面拿东西?经过排查,我就猜到了是你。因为你是狐帝钦点专职照顾我们饮食起居的,近期才得了库房钥匙,得以自由进出仓库。”

    “但那个时候大家在宴席上都吃饱了,也到了睡觉的时间,不需要再做吃的了。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你在偷东西。”

    卓展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出了最后一句。

    “想必是你偷窃的行为被尔雅发现,她要抓你见明公,你便失手用冰砖将她打死。由于你平日跟尔雅无冤无仇,事后便刻意伪装成仇杀,干扰我们的调查方向。”

    “所以……你仅仅凭推测,就怀疑我偷东西?”芸姨面色暗沉,神情呆滞,咬牙质问道,做着最后的挣扎。

    “也不都是,昨日我们去你家看望生病的怜儿,空无一物的粮食桶,还有你的态度,都反复印证了我的推测。”卓展补充道。

    “我的态度?”芸姨高声问道,抬起了头。

    “没错,你的态度。”

    “若是常人,自己家人生病,不能照顾狐帝的贵宾,为了不怠慢客人,定会找狐帝把差事交出来,让别人过来接手。然而你却没有,几次面见狐帝都没有提及此事。”

    “我想,一来你是不愿放弃这个工钱丰厚的差事。二来,是你不能在怜儿生病的时候失去去库房拿东西的权力。”

    “刚才在宴席上,我趁着你没有离开的时候,故意跟狐帝提起发现新证物的事,就是为了引你主动现身。”

    卓展淡漠说道,冷冷地看着地上蜷成一团的芸姨。

    “哈……哈哈哈……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少年,想不到,想不到我千算万算,竟然会落入一个毛头小子的陷阱里……呜……如果你们不来,该有多好……”芸姨仰天长啸,带着哭腔哀嚎道。

    段飞看着情绪激动的芸姨,有些无奈地说道:“芸姨,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定数。如果我们不来,你确实没机会拿到库房钥匙,也可以避免这次犯罪。但如果我们不来,怜儿病重就请不到大夫、浣雪被掳就救不回来,您也将就此失去两个女儿。”

    “我也是没办法啊……呜呜呜……”芸姨伏在地上,哽咽地说道。

    “我十四岁嫁往基山作妾,大夫人没子嗣,我生了七个女儿。一家人过得虽不宽裕,但也没饿着肚子。可五年前夫君病逝,只剩我跟大夫人抚养这些孩子,大夫人为人宽和,待我和孩子也都不错,靠着变卖家产倒也支撑了一段时日。”

    “可惜天公不美,三年前,就连大夫人也撒手而去了。无依无靠的我只能带着女儿们回到狐寨,靠着在寨子里打零工度日。虽然大女儿已经出嫁,但七张嘴巴要吃饭的日子我实在扛不动了。”

    “怜儿也是因为吃不饱,体力不济,在染上风寒后才会一病不起。不偷点东西吃,我们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呜……”

    芸姨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芸娘,你真是糊涂啊!这么困难,你为什么不来求我,为什么不跟长老们说?”狐帝愤恨道。

    “求你?跟你们说?你想让全寨都知道我们的处境吗,狐寨女子善欺弱小,你想让我的女儿们都沦为雪莲那样的可怜人吗?”芸姨声嘶力竭怒吼道,已然失去了理智。

    “大公……”赤薇拉住狐帝的衣袖,真诚地说道:“大公,芸姨一向慈善,也是一时想不开才失手杀了尔雅。能不能……能不能免其死罪,改为奴籍苦役,靠做工来偿还自己的罪孽?”

    “薇儿,”狐帝怜爱地看着赤薇,满面哀容:“她可是将罪行推给了你最好的朋友,而且差一点就要了雪莲的命。雪莲获罪你都没求我从轻发落,这样的人你竟然?”

    “大公,您别忘了,芸姨也是可怜人,更何况,她还有六个没出嫁的女儿需要照顾……”赤薇悲戚地求着狐帝。

    “薇儿啊,心善只会让罪恶泛滥,你懂吗?大公我不能答应你这样的请求,如果不处死芸娘,我和全族子民,还有何颜面面对大牢里被冤屈构陷的雪莲?明日正午,便公开对芸娘进行绞首,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狐帝的一席话不怒自威,掷地有声。

    赤薇看着狐帝决绝的神情,明白没有回天之力了。

    她缓步走到芸姨身边,蹲下身来,扶起扑倒在地的芸姨,柔声说道:“芸姨,您放心,我们都会帮忙照顾您女儿的,再不会让她们饿肚子,也不会让她们生病没钱医治,更会风风光光的把她们送出嫁。”

    芸姨缓缓抬起头,眼珠布满血丝,魂色沮,咬牙说道:“你们凭什么代替我照顾我的女儿,凭什么决定我女儿的嫁娶?”

    赤薇骇然,被芸姨凶残的眼神和质问吓到了,一时语塞,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着。

    可谁知,凶狠盯着赤薇的芸姨竟一把扑了过来,从靴子里掏出一把来时就准备好的篾刀,将毫无防备的赤薇反手擒住,尖锐的篾刀抵住了赤薇雪白的脖子。

    “快!快后退!”芸姨向惊慌的众人愤怒大吼道,“快,按我说的去做,给我准备一辆马车,再把我的女儿们都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芸姨激动地挟持着赤薇退到了屋外,踉跄中,篾刀尖锐的刀锋刺破了赤薇颈部的皮肤,鲜红的血顺着白的发亮的脖子流了下来。

第八十一章 雾里看花

    芸姨挟持着赤薇,一路退到了正寨大门前的过场。

    狐帝生怕赤薇有任何闪失,全数答应了她的要求。他命卢统领备好芸姨需要的马车,也把她的六个女儿叫到了过场这边,连她刚刚好转的小女儿怜儿都被姐姐背在背上带了过来。

    但与此同时,护卫队这边也擎着火把呈半圆阵小心包围过来,一排排的火把将正门前这片空地照的通亮。

    “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若再是靠前一步,我就割破她的喉咙!”芸姨紧紧揽着赤薇,疯狂地左右威胁着。

    “芸娘,你冷静一点,如你所愿,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马车备好,你的女儿也都在这儿了。你别得寸进尺,薇儿若有个闪失,你和你的女儿们谁都跑不了。”狐帝目光如炬,厉声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敢威胁我?信不信我先剜了她一只眼睛,要么就割了她一只耳朵!”

    芸姨歇斯底里吼叫着,手里的篾刀再次刺破了赤薇颈部的皮肤,吓得赤薇不禁“啊”的叫了出来。

    “帝君,莫要激怒她。”卓展赶忙稳住狐帝的情绪。

    “是啊,帝公,这个女人已经疯癫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身后的卢统领也谏言道。

    “娘!”

    “娘亲,不要,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呜呜……”

    芸姨的女儿们个个哭成了泪人,看着癫狂失控的母亲,无力地呼喊着。

    “你们懂什么,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芸姨朝着她的女儿们怒吼着。

    卓展盯着疯狂的芸姨,慢慢退到段飞身后,跟壮子低头耳语了几句,又悄悄挪移到卢统领身边,交代着什么。

    “快,你们快上车!挽霞、浣雪,快,快把怜儿抬上去。”芸姨焦躁地命令着她的女儿们。

    浣雪背着怜儿,后面由挽霞扶着,小步地朝马车那边移动。

    就在她们快接近马车时,一颗小石子突然打中马眼,马受惊嘶鸣,抬起前踢几乎倾翻了马车。

    这惊马吓得原本就步伐不稳的浣雪一下摔在了地上。她后背上的的怜儿也掉了下去,却被飞身跑过来的壮子充当人肉垫,一把抱在怀里。

    壮子收起了手中的弹弓,说了一句:“怜儿,得罪了。”

    芸姨见此情景,早已狂怒难耐,激动地指着壮子大叫道:“你快放开我的怜儿,放开她!”

    就在芸姨指责壮子的时候,她手上的篾刀不自觉离开了赤薇的脖子二寸有余。

    早已悄悄双手撑地的卓展看准时机,猛地发动巫力。

    光洁坚硬的冰面自卓展身下一直延伸到芸姨和赤薇脚下,并迅速攀升至其半腰处,形成一个简易的冰牢笼,将芸姨和赤薇死死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眨眼间,已起身的卓展在掌心生出一朵玲珑的冰莲花。他瞄准空隙,射出冰莲花。

    冰莲疾速飞向芸姨,片片花瓣在飞行的过程中化成尖锐无比的冰镖,全部刺进了芸姨拿着篾刀的那只手。

    一时间,芸姨的右手鲜血淋漓,疼得她松了手嚎啕大叫,篾刀掉落在地上。

    “赤薇姐,低头!”卓展大喊道。

    就在这时,狐帝后方早已严阵以待的卢统领,松开了拉满的弓弦。

    离弦的羽箭似流星般冲向芸姨,正中眉心。

    芸姨瞪大眼睛张着嘴巴,鲜血顺着眉间留到了脸上,旋即整个人便瘫倒在冰笼里,仰面朝天。一动不动。

    “娘!”

    目睹了这一切的芸姨的女儿们,哭嚎着跑了过来,却被更快包围过来的护卫队拦在了外面。

    狐帝匆匆跑来,将蹲在冰牢里的赤薇扶了出来,检查了下赤薇脖子上的伤口,心疼地抚摸着赤薇的耳朵:“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大公不好,都是大公不好啊……”

    “帝公您就莫要自责了,谁也想不到芸姨会干出这样的事。”赤上前安慰着狐帝。

    “是啊,芸姨早就被她内心的恶魔吞噬了,从她开始伪饰尔雅的尸体那一刻就开始了。”卓展看着瘫在那里的芸姨,伸手抹合了她的眼睛。

    “哎,若非早已疯魔,她也不会进咱们屋里偷压腰的时候,就藏着一把篾刀了。想必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下狠手的准备。”段飞叹了一口气,略显哀伤地说道。

    “其实完全不必走到这个地步啊……”段越不忍看芸姨满是鲜血的脸,将头扭向了一边。

    江雪言过来将她的头揽进了怀中,轻轻抚慰着。

    “来人啊,把这个女人的尸体收走,抛进山崖,不要再让我看到。”狐帝紧紧揽着赤薇,冷眼看着芸姨的尸体。

    “帝公,不要啊!求求您,让我们给娘亲收尸吧!”

    芸姨的女儿们哭喊着向这边扑来,却被护卫队的兵士们一次又一次推了出去。

    “至于她的女儿们,明日起,收入洗衣房做工。善婆,你要好好看着她们。”狐帝说完揽着赤薇的肩膀走出了人群。

    “是。”善婆欠身点头道。

    “芸姨是个好母亲,也是个坏母亲,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孩子。这幅画面估计会在这几个女孩心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了……”

    一向寡言冷漠的江雪言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芸姨的女儿们,很是触动,似是想到了从前的伤心事。

    “大公,咱们现在这是去哪儿啊?”赤薇擦干眼泪,抬头问道。

    “去大牢,老夫要亲自把雪莲姑娘接出来。”狐帝严肃说道。

    **********

    诸事已了。

    第二天清晨,卓展他们天一亮就起床了,吃完早饭便来到明事堂与狐帝狐后辞行。

    狐帝一直好奇地询问着卓展昨夜使出来的巫力,以及那朵一眼就能看出是巫力进阶后才能幻化而出的冰莲花。不停地夸赞着卓展,各种少年英才、足智多谋啊,反反复复说了好多遍。

    以至于卓展他们在明事堂耽搁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出寨。

    明公遣卢统领及手下备下马车相送,但被卓展几人拒绝了,毕竟小谷的日行速度要快得多。

    赤薇没有跟他们一同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寨子住几日。一来她需要陪一陪刚刚出狱的雪莲,二来她还想关照一下芸姨的女儿们。

    洗衣房的工作不轻松,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说服善婆让她们做轻松一点的工作。

    **********

    赤薇、雪莲、子宁将众人送到了之前子宁接他们来时的那个山丘。

    今晨山中有些微微起雾,但晨雾中的青丘依然美丽。淡淡的氤氲将一簇簇粉红的杜鹃花包裹得如同淡彩水墨画,点染着层层淡去的青黛远山。

    “好了,二姐,就到这里吧。出了这片杉林,我们就能乘小谷飞了。”赤转过身,拉起了赤薇的手。

    “儿,尧光山那边不买宗室面子,大哥给你们的官牒肯定是不能用的,也不要拿出来了,你们自己万事小心。”

    赤薇又恢复了英气、果决的一面,与昨夜那个小女儿态的她判若两人。

    “二姐,你就放心吧,他们几个都很厉害的。”赤轻松笑道。

    “就怕你们惹事,在那种地方,低调点儿不是坏事。”赤薇叮嘱道。

    段越拉起闷闷不乐的雪莲,贴心地问道:“怎么了,雪莲,你重获了自由,这是好事啊。不要愁眉不展的,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她呀,估计还没从昨天晚上的惊厥中醒过来呢。”快人快语的子宁抢着说道。

    昨夜雪莲在大牢早早睡下,却不成想一大帮人大张旗鼓地去把她接出来。

    卢统领的手下直接擎着火把在两边为她开路。从睡梦中惊醒的雪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懵懵地走出大牢,却发现前面迎接自己的居然是狐帝,魂都快吓飞了。

    之后狐帝和明公亲自跟雪莲致歉的时候,她更是如同木头人一般僵在原地,吓得哑口无言。

    还好前半夜睡了一会儿,因为整个后半夜她都是在惊慌失眠中渡过的,今天早上眼睛下面黑青黑青的。

    不过此时让她高兴不起来的,并不是昨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而是段越这个自己生平主动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居然这么快就要走了。

    还有卓展他们,明明是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自己却没有奉上一茶一饭就要送走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

    段越看出了雪莲的心思,心里也别有一番惆怅。她拿出之前落在雪莲家的那个麂皮收纳袋,放在雪莲手上。

    袋子上面的灰尘已经处理干净了,而且还多了一朵手绣的白色小莲花。虽然看着针法稚嫩,一看就是初学者绣的,但那朵小莲花却绣得异常可爱,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欢喜。

    “雪莲,很抱歉,本来都答应跟你一起学编穗子了,现在看是学不成了。咱们俩因为这个小袋子结缘,这个小袋子就送给你,算是我给你赔不是了。这朵小莲花是我跟寨里的绣娘学的,绣的不好,你不要嫌弃啊。”

    听完段越的话,雪莲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她赶忙把收纳袋塞回到段越手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我不能要,这是你的心爱之物。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本想给你编一个最美的穗子,可是……我绝对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

    “雪莲,收着吧,要不然枉顾了段越的一片心意。她想送你东西,跟你想送她穗子是一样的心情。”赤薇温言劝解道。

    雪莲抬头看了一眼赤薇,又看了看段越,努力点了点了,双手紧紧攥着这个珍贵的小袋子,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好了,雪莲不要哭了,我相信有机会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段越说着掏出帕子为雪莲擦掉了眼泪。

    转身又对子宁说:“子宁妹妹,赤薇姐不在的时候,你要照顾好雪莲,别让那帮人再欺负她了。”

    “放心吧,段越姐。我以后啊,肯定该出手时就出手。

    不过啊,今天一早,昨夜狐帝、明公亲自接含冤的雪莲出狱这件事儿,一下子就在寨子里传遍了。你们没看到大家脸上的那种表情呢。

    刚才我跟雪莲姐去明事堂找你们的时候,有好几个人主动过来打招呼呢。”子宁自得地说道。

    “真希望这次雪莲因祸得福,从此不再受那些人冷眼。”赤也很是高兴。

    赤薇看着跟段越依依不舍的雪莲,沉吟半晌,神情有些忧虑:“我本想将雪莲接到天虞山上做我的贴身婢女,从此远离这个是非多的地方。昨天晚上我跟雪莲表达了这个意思,但被她拒绝了,雪莲她还是想继续留在寨子里生活。”

    “嗯,我想试试……试试笑着对待别人,会不会有所改变。我觉得还是有很多像段越一样心好的姑娘的,我……真的想试一试。”

    雪莲说着害羞地笑了,笑靥如花,明丽耀眼,仿佛一道温暖的阳光驱散了这潮湿的晨雾。

    “喂,那个谁,卓展!”子宁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惊得后面的卓展一愣。

    “卓展,我知道你已经是赤姐姐的人了,但我还是要大声跟你说出来,我中意你!”

    子宁双手叉腰,面色绯红,却双目明亮,勇敢又羞涩的样子很是可爱。

    众人原本都陷在脉脉温情的离别中,此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吓傻了眼,都大气不敢出地看着卓展、赤和子宁。

    子宁看见卓展惊慌失措的样子掩口笑着,羞涩地抿了抿嘴,大声喊道:“如果有一天,赤姐姐不要你了,你来找我,我要你!”

    卓展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我”个半天也没再崩出半个字儿来。

    反倒是赤,脸都红得跟她的裙子一个颜色了,慌不跌地挥舞着双手:“没没,谁说……谁说他是我的人了……我们还没……”

    赤紧张的样子让子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他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开起了玩笑,整个杉林都回荡着他们的笑声。

    女孩子们又殷殷惜别了好久,才不舍地分开。

    众人进入杉林,一路向东。

    回头望去,赤薇、雪莲、子宁她们青、黄、紫的衣服淡淡隐现在雾里,与那漫山的野花融为一体,娇艳地、顽强地怒放着。

第八十二章 吃着火锅唱着歌

    还是跟以往一样,他们白天坐着小谷飞行,晚上就找地方住一宿。

    尧光山与青丘之间虽算不上远,但其间并没有城邦,他们照例找了一个破庙安顿下来。

    好在这个破庙有釜、有陶器、有石桌、有干草,比以往住过的破庙强上不少,稍加收拾就能住得很舒服。

    盛夏时节,山中的野物飞禽还是很多的。段飞擅弓弩,打了一只兔子三只飞鸟,赤她们三个姑娘又挖了一些野菜,不多时,一伙人便满载而归了。

    这对于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他们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

    壮子自告奋勇地把大釜洗刷干净了,兴致很是高昂。神秘兮兮地打水、架釜、劈柴、生火,忙得不亦乐乎。

    “我说乐正大厨,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段飞略显笨拙地烫着兔毛,这野兽毛皮的味道一直让他很不适应,只得觑眼看着忙活的壮子。

    “嘿嘿,野味火锅吃过没?今天咱就在这荒郊搞上一顿。”

    正说着,壮子已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麻辣火锅底料,拆开了油料包。

    “我去,你还真带了啊,我以为你只是说说呢。看来这千难万险也挡不住一个吃货的赤诚之心啊。”段飞吐槽道。

    热水滚沸,油包、干料下锅,红油急速充盈了整个釜面,油亮而鲜红。暗红色的辣椒随着热油上下翻滚着,鲜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味道好香啊,这汤的颜色也好漂亮,居然是红色的,甜吗?”

    闻到香味的赤赶忙跑过来,砸吧着嘴,咽着口水。

    “呵,甜的?那你尝尝吧。”壮子坏笑着,舀了一勺汤,仔细吹了吹递给赤,“别烫着哈。”

    赤满怀期待地嘬了一口,从来没吃过辣椒的赤瞬间炸了起来,一口吐了出来,喷了壮子一脸。

    “这是什么东西啊,你想要了老娘的命啊?”

    “哎,我说大姐,讲究点行不行啊?”

    壮子抹了一把脸,挤着眼睛,直流眼泪,看来是红油溅到他眼睛里了。

    “哈哈哈,这种就叫损人又害己,知道不?”

    段飞哈哈大笑,试了试手中硬化了的蕉叶,打算剁兔子。

    卓展把保温杯递给赤,看着赤流眼泪扇舌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儿,喝点水吧,噗……”

    赤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才缓过气来。

    “啊……续命之水啊!我说卓展哥哥,你们华国人就吃这种东西啊,这是人吃的吗?”

    “这呀,叫辣椒,你就是第一次吃,如果吃习惯了,很好吃的。”卓展笑着答道。

    “你这叫没口福,这好东西呀,估摸要几千年之后才能传到你们这边呢,你现在就能吃着,是你的福气。”

    壮子自己也尝了口汤,回味地直眯眼睛:“嘶……太香了,壮爷我多少天没吃着火锅了,太解馋了。”

    “理解不了你们这群外邦人的奇特口味……”赤嘟囔道。

    段越、江雪言那边的野菜也已洗好,五个人围坐在大釜前。

    壮子用勺子翻了翻汤底,倒入剁好的兔肉,不停地搅动着。那肉块翻滚几下便变了颜色,肉香味也开始窜了出来。

    壮子陶醉地闻着这鲜香的味道,眯眼笑嘻嘻道:“哎,这先下肉,再下内脏,最后涮点野菜解解腻,绝了。哎,就是少了火腿肠,下次一定提前准备好。”

    段飞哼了一声:“呵,还火腿肠,想的可是挺美,你咋不把超市打包带过来呢?”

    “哎,这火腿肠可是人间佳品,可别瞧不起火腿肠啊。我一度认为火腿肠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火腿肠好吃解馋,保质期又长。

    只可惜之前在羊城机场溜了一圈,发现卖的火腿肠两端都是带那种金属密封环的,不能带来啊。早知道我就从燕京背那种熟食塑封肠过来了。”

    壮子嘟囔着,夹起一大块带骨的兔肉,热腾腾地咬下一口。

    肥嫩浓香的兔肉外层裹着鲜香麻辣的火锅汤汁,让他不禁食欲大振,大口一阵撕扯,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头上也涔涔冒汗。

    “服,算你有瘾。”段飞见壮子吃得香,也赶紧夹出来一块放在碗里晾着。

    “虽然没带火腿肠,不过呀,壮爷我带来了这个。”

    壮子神秘兮兮地转过身去,从行礼里找出一包东西。

    “当当当,粉丝,没想到吧!”

    壮子说着便拆开了包装,将粉丝掰断下到了锅里,不停搅动着。

    “我靠,在麻辣火锅里下粉丝简直丧心病狂,一会儿你这粉丝捞上来裹满了辣椒皮和麻椒,看你怎么吃。”段飞对壮子的举动很是惊讶。

    “你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壮爷的重口味总是能颠覆咱们的认知。”卓展打趣道。

    几人旅途劳累,加之在山里的破庙能吃上这样一顿麻辣火锅实属饕餮珍馐。不一会儿,一只兔子连同内脏都被吃的所剩无几了,开始进入涮菜和下方便面的阶段。

    就连一开始嫌辣不敢动筷子的赤也逐渐吃上了,直嚷嚷着好吃。

    “喂,壮子,你这放进汤里的两包东西真是神了,越吃越好吃。什么时候多拿来点,我想进献给我父王和母后尝尝呢。”赤一边吃着一边赞不绝口。

    “壮爷我这运输费可是很贵的,这得看你给多少报酬了。”壮子自满道。

    “我寝宫里珍宝任你选,你能拿的动就行。”赤倒是大方。

    “不过也亏了有这破庙,给咱们留了这口大釜,要不然这兔子也只能跟那两只鸟一样烤着吃了呢。”

    虽然段越是把夹出来的东西涮水吃的,但还是有红油沾到了她的嘴角上,她用纸巾轻轻擦了擦嘴,端端正正放下陶碗,表示已经吃饱。

    “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以前这庙里的使徒留下来的,说明这里曾经兴旺过一阵子呢。”赤漫不经心地说道,嘴巴塞的鼓鼓的。

    “儿,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咱们这一路赶路总是能找到落脚的破庙,怎么这么多庙都荒废了呢,都是些什么庙啊?”卓展问道。

    “这个呀,就是山神庙,还有地庙、水鬼庙,以及陆吾神神、石夷神等地方小神的庙。

    这些神不像我师父是远古造世神,没有那么大的神力,也没有那么广的恩泽域。一般只有一两座庙,只会被自居之隅的百姓供奉,靠着这有限的供奉和香火维系生命。只不过这几年,供奉这些小神的乡民越来越少了。

    神原本就是靠着百姓的信仰来壮大神力的,没了百姓的信奉,一些小神,神力日渐式微,有的甚至消亡殆尽了,真是可怜。”赤感叹道。

    “那原本供奉这些小神的百姓,为什么现在不供奉了呢,他们不信神了吗?”段飞好奇问道。

    “不是不信神,而是去信了他们认为更值得信的新神。”赤答道。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我还在丹穴山学艺的时候就开始了,民间逐渐兴起了一个叫‘白冥教’的组织,教徒信奉一个叫做‘白冥虚空神’的人神。”

    “这白冥虚空神的庙宇不像这些山神庙、水鬼庙建在山野河畔,而是建在闹市或城郊,百姓祭拜起来很是方便,这几年壮大的尤为迅速。”

    “在一些城邦里呀,甚至有人把能成为当地白冥教教徒当成一种炫耀或提高身份的资本,很是了不得。不过呀,这种不入流的人神,对我师父那样伟大的远古造世神是没有丝毫威胁的,所以我是不在乎的。”

    赤又从釜里挑起几根野菜,抖落上面的花椒,放在陶碗中小心吹着。

    “那究竟什么是人神,跟我们常说的神有什么不同吗?”

    卓展皱眉问道,他觉得这个所谓的人神很是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就是人中灵杰,经过功德和灵修炼成神力,又经天神点化得了神身。说白了,就是由凡人变成的神,这种神一般在百姓中的威信也不高,谁知道这个白冥虚空神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我还是先知道白冥教这个神使组织,才知道有这个白冥虚空神的。不过这个白冥虚空神真是厉害,竟能让人信奉到疯狂。”赤砸吧着嘴说道,“哎,壮子你这个什么方便面也太好吃了吧,吃不够啊。”

    “那是,我跟你说啊……”壮子也来了兴致。

    “怎么说?”卓展急忙打断了壮子的话,生怕他侃起来没完没了,而自己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卓展哥哥,你不知道,我可是见识过的。我大姐的生母,宛夫人,生了三子一女,却只活了我大姐一个,三个儿子的夭折对她的打击别提多大了。”

    “我记得有一段日子啊,我都不敢看到她,整个人跟疯了一样,不梳妆打扮,也不怎么吃饭,我父王都不愿见她了呢。”

    “可后来,不知道谁把她带去了白冥虚空神庙,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教徒了。你别说,人还真就振作起来了,又恢复了原来的美丽和精神,而且也再不为失去的爱子伤心落泪。”

    “宛夫人全心全意供奉着白冥虚空神,什么三斋六祭样样不落下,天天在寝宫里念咒祈祷,还时不时下山参加教徒法会,忙活得津津有味呢。”

    “嚯,听你一说,感觉这白冥教搞得跟传销组织似的。说起这传销组织啊,壮爷我倒是了解一点。我大爷啊,有段时间就陷到南方传销窝里了,还是我爸去把人捞出来的,我大爷当时啊……”

    壮子说着说着就扯跑了话题,搞得众人都很不耐烦。

    “谁愿意听你大爷那点儿破事啊,打住打住,好好吃你的火锅。”

    段飞有些不耐烦了,挑起一筷子方便面放到了壮子碗里,希望能堵住他的嘴。

    “哎,我说,这底下还有兔子肉呢,煮到这个时候已经很入味了,我捞捞,给你们都分点啊。”壮子搅动着汤,挑着兔肉。

    “可惜现在还是夏天,这要是冬天吃火锅就更美了,暖和到心窝窝里。小时候寒暑假,芒果台天天放《还珠格格》,当时就特别眼馋他们在野外美餐,感觉带劲极了,现在自己体验到了真是感慨万千啊。”说到这里,壮子摇头又晃脑,很是陶醉。

    “哟,你啥时候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不像你风格啊。”段飞难得看见这样的壮子,不免要撩拨一番。

    “壮爷可是多面少年郎,细腻起来你都不认识。对了,这么好的夜晚,这么好的火锅,这么好的气氛,把歌唱起来呗,别干呆啊。”壮子说着就自顾自地哼哼起来。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段飞也扯着脖子跟着唱了起来,虽然有点儿跑调。

    一时间这个破庙被惬意的歌声萦绕起来,很是热闹。

    “换一首,换一首,这首歌太老了,换左手右手慢动作那个……”

    “这也是老歌了好不好,你们都哪个年代的人啊?”段越捂着耳朵,满脸嫌弃。

    卓展看着他们笑着摇了摇头,起身站了起来,跃上了残墙。

    赤看到也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跟了上去。

    “卓展哥哥,怎么了吗?”

    “看那边。”卓展指着临近的那个山头。

    赤望过去,只见一缕炊烟飘了上来。

    “是你们老家那帮人?”

    “嗯,易龙他们一直都跟着我们,不跟紧我们,他们就没法再回去了。看来以后行动,后面要一直拖着这个尾巴了。”卓展忧心忡忡说道。

    “上次你们把他们教训了一顿,他们也不敢离咱们太近了,不碍事。”赤笑着说道,拍了拍卓展的肩膀。

    “易龙嘴里有秘密,只要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我就不信没机会套出来。”卓展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秘密啊,哪方面的?”

    “不好,有动静!”卓展说着拉起赤跳进了院子。

    他们脚跟刚着地,就有一伙儿拿着武器的歹人从破庙的房顶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猛扑过来,见人就砍。

    其中一个拿着刺球的歹人更是一球砸破了大釜,溅出的热汤差点淋到并膝而坐的段越身上。还好旁边的江雪言反应快,迅速生出一把树伞,遮住了自己和段越。

    只见那为首的歹人从怀中掏出一沓兽皮,一一查看着,大笑道:“没错了,兄弟们,就是这伙凶犯,今天拿下他们,明天咱么就吃香喝辣了!”

    壮子幻化出热斯斯的侄虎爪,气得面色彤红、青筋暴跳,愤怒地冲了过去:“你奶奶的,我这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就被你们这帮孙子给毁了,看我不给你们好看!”

第八十四章 三顾寻石

    风吹云走,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照了进来,却洒在了一团压抑的阴云之上,无法穿透。

    “客官,菜来了!”

    满脸堆笑的小二端着巨大的托盘碎步走了过来,高亢的嗓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来来,慢回身,香酥籽鱼、羊奶薯蓣、冬菜肉酿、银汁圆子……”

    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八菜一汤一点心,菜色鲜明华丽,荤素搭配得当,看着很是有食欲。

    早就摩拳擦掌的壮子赶紧动筷,夹了一个肉圆子放入嘴中,鲜香的肉汁霎时充盈了满口,香得他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几位慢用,还有什么需要就拉这个铃铛,我马上过来。”小二谄笑地指了指桌子上方坠着的一只四角铜铃。

    “小二哥”卓展赶忙叫住了小二,“我们几个是外地商贩,来这苗城寻个好买主。但人生地不熟的,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卓展说着给江雪言使了个眼色,江雪言立马会意,赶紧拿出钱袋子,取出一枚黄贝,塞到小二手中。

    那小二平时收人打赏也只是收过青贝,见到这黄贝眼睛都放着金光,连忙点头又哈腰:“客官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向小二哥打听一下,咱们苗城中这些商贾官宦,有谁家是乐于行善、比较容易说话的?”卓展平和问道。

    “哟,这说起有钱的大善人呐,非南头的宋家和西头的齐家莫属。这宋家是开布庄的,前几年生意好得很,还拿到了封府的供布权。由于这层关系,这宋老爷还专门给他的独子使钱觅了个小官。”

    “那时候宋老爷和宋夫人经常在南城门那边施粥,有的时候还主动拿着粥给正在干活脱不开身的奴隶端过去,好人呐。”

    “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前年宋老爷和宋夫人双双暴毙,这宋家的生意也就一落千丈了,封府的布权也被东市的卫闾家抢了去。现在他家就剩宋公子一个人了,指望不上布庄,靠着小差官那点俸禄度日。”

    “不过这宋家还是善人,现在虽没能力施粥了,但只要有人敲开他家的门,宋公子肯定会命下人舍碗粥或半块大饼。”

    “至于那西头的齐家,家运就比宋家强得多了。齐家老爷本就是封府管粮的啬正,权力大的很。他家三个儿子,都在西市开米铺,也是三不五时的就出来施粥,这算下来都坚持六七年了。”

    小二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讲述着,很是尽力。

    “嗯,知道了,多谢小二哥了。”卓展朝小二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那小二很有眼力见儿,见状连忙小步后退:“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几位慢用,有事再叫我。”

    “都打听清楚了?那赶紧快吃吧,一会儿都凉了,这菜做的真是不错。”壮子大口嚼着腌肉,挥舞着筷子招呼着。

    “一会儿吃完咱们就去这两家看看,这里离西头近,先去卖米的齐家。”

    卓展说着夹起一段薯蓣,送到嘴边却又放下了。他回头看向窗外,远处传来了另一伙奴隶们的号子声,那并不洪亮甚至有些苟延残喘的号子声。

    **********

    几人吃完午饭,放好行李,便来到了这繁华的西市市集。

    齐家三兄弟的店离的不算远,除了老三的米铺在临街,老大、老二的米铺都开在了最喧闹的主街。

    几人在这三家米铺转悠了两圈,卓展又抓了把沿街米桶里的糙米、黑黍看了看,简单问了问价格,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三家的掌柜倒是都很热情,围前围后地招呼着,生怕怠慢了客人。

    “走吧,去南头的宋家。”卓展招呼着众人。

    “怎么,不是他家吗?赤快步追上去问道。

    “不是。”卓展笑笑,淡淡说道。

    “你怎么这么确定?”赤忙追问。

    “这三家木桶里的粮食,上面一层都是好的,但稍稍往深抓一抓,就能摸到细小的砂石和湿霉的感觉。这种掺假的行为非君子所为,看来年年的施粥只不过是在打名声、装样子罢了。”卓展平静解释道。

    “就是。去老二店里的时候你们看到了吗?也不知是哪家大户的管家,竟是那样蠢笨,把手里拿着的贝币放在米袋子上就去看米,抬起头少了一个都不知道。

    还有那米铺的掌柜,在这种地段开米铺,必然不差钱,却做起这般偷鸡摸狗的勾当,真叫人不耻。”段飞鄙夷地说道。

    “所以你们就断定也不是他家老爷子了吗?”赤貌似懂了,但还是有些疑惑。

    “俗话说的好啊,上梁不正下梁歪,儿子教成这样,老子也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壮子摇头叹息道,那派头仿佛他早就洞穿一切似的。

    “哟,可以啊壮爷,有进步啊。”

    “走吧,去宋家。”

    **********

    宋家的布庄也开在南市最繁华的市集,但规模却不是很大,店里只有一首兽人女子在打理着里外一切事物。

    此时客流不多,卓展一行便直接找上那兽人女子,直奔主题:“敢问姑娘,宋公子什么时候来店里?我等是外邦的商贩,有要事找宋公子商议。”

    那兽人女子笑嘻嘻地迎了出来:“真是稀奇了,这两年布庄生意惨淡的很,竟会有外邦商贩找上门来。”

    卓展尴尬地笑笑,想来这幼稚的理由在精明的商人眼里,实在太容易识破。

    然而那兽人女子却只是摇头笑了笑,嫣然说道:“往常这个时候家主应该都在封府的布司当值,只不过这几日染了肺疾,咳嗽的厉害,只能在家休养。现在应该已经午睡起来了,你们可以去找他。”

    卓展没想到这兽人女子会如此痛快,很是惊喜,欣然问道:“劳烦姑娘告知,宋家宅邸所在何处?”

    “南柳巷最东头,到那儿就能找到了。”女子目光明亮地说道。

    然而转头却看见吃菜吃咸了的壮子正一边擦汗一边扇风,嘴唇也有些干白了,知道他定是渴了,赶忙说道:“几位慢着。”

    那女子转身进了内堂,片刻后端出一个木盘,上面整整齐齐放了六杯盛满清水的陶杯:“天热,喝杯水再赶路吧。”

    几人心头甚是熨帖,端起陶杯一饮而尽,一番感谢后,便与这和蔼善良的兽人女子拜别了。

    穿过三条街,众人便来到了兽人女子所说的南柳巷。

    这条小巷不繁华,不冷落,不在闹市,也不偏僻,平凡的让人走过一次都很难记住。但对于想安稳度日的人来说,却是个再好不过的地方。

    宋宅宽大的门额很容易找,卓展上前,扣了扣门环。

    开门的是个衣着干净的老翁,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几人整洁的衣装,迟疑片刻,皱着眉头问道:“几位……是来讨粥的?”

    卓展笑了笑,温和说道:“哦,不,老人家误会了。我们是外邦来的,几年前师祖似与宋老爷有交情,此次特来拜访宋公子,有要事相求。”

    老人困惑的脸转而开怀大笑:“啊哈,老朽知晓了,这就去通报家主,几位稍等。”

    旬刻间,老翁便再次出来,笑面将几人迎入院中。

    院落很是宽敞,精致的造景、气派的阔宅,都能看出宋家昔日的辉煌。穿过三间穿堂,众人在老者的引领下转入东侧的内堂书斋。

    书斋算不上宽敞,却十分整洁,一病弱公子靠坐在竹塌上,旁边还放着兽皮订成的册子。

    见卓展他们进屋,那公子赶忙支撑着起身,却被老翁拦了下来:“霖儿你就不要起来了,免得吸了凉气又该咳嗽了。”

    老翁扶那宋公子坐下,转头对卓展他们歉意道:“几位贵客,家主身染肺疾多日,折腾不得,还望见谅。”

    卓展赶忙说道:“宋公子不必多礼,我等冒昧来访,打扰了公子的静养,是我们唐突了。”

    那老翁引了几人入座,又奉上了热茶,便恭敬的退到墙角阴影里,待着命。

    “几位此番来找宋某……”宋公子看着他们,很是疑惑。

    “哦,在下卓展,我们是华国来的商贩。几年前,师祖一行人来过这尧光山,不知可与宋老爷有交情?”

    那宋公子眼睛一亮,急切问道:“卓兄所说的可是江酉国老先生?”

    卓展闻此大喜,庆幸自己是找对地方了,欣然道:“正是正是。”

    “那时我还在布庄帮忙,虽很少回家,但也对父亲和江老的情谊印象深刻。太好了,竟然是故人。只可惜家父家母前年双双病故,无法再与江老再饮酒作乐了。”宋公子黯然道。

    卓展也表明了江老也已逝去,两人唏嘘一番,感叹着世事无常。

    “敢问宋公子,当年师祖应该给令尊留下了一方石刻,宋公子可知情?我等此番前来就是来寻回那石刻的。”卓展不急不缓地问道,言语温吞。

    谁知一听闻石刻之事,那宋公子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只见他目光左右游移了一会儿,淡漠说道:

    “哦,那方石刻啊,确实有这么回事,但父亲去世那会儿便遗失了,我也是寻了许久没有寻见,怕是被毛贼偷了去了。这次怕是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可是我们不能没有石刻的!”骇然的段飞脱口而出。

    卓展却拦住了段飞,强作镇定,微笑着转向宋公子:“公子可否再好好想想,没有石刻,我们便没法继续前行,还劳烦宋公子再仔细找找。”

    “没了就是没了,几位莫要在宋某身上耽搁时间了。”宋公子皱着眉头冷言道。

    “宋公子……”卓展还想再争取一下。

    “好了,不要再说了,宋某疲累了,就不强留各位了。占伯,送客。”

    说话间宋公子已侧身躺到了那竹塌上,背对着卓展他们小寐起来。

    那老翁闻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恭敬地推开书斋的门:“几位,老朽送你们。”

    出了宋宅,卓展一直阴着脸不说话。

    “奇怪,彻头彻尾的奇怪。”段飞愤然叨咕着,“怎么想,这石刻都不像丢了的样子啊,这宋公子为什么就不给我们呢?”

    “莫非……宋公子见那石刻珍稀精美,想私自留下?”赤猜测道。

    “不会的。看得出来,宋公子是心善血热之人,不会做这等龃龉之行。”卓展低声说道。

    “那为什么?”

    “宋公子肯定知道这石刻的下落,只是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卓展思忖道。

    “那我们怎么办?”段飞问道。

    “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明天,咱们还来。”

    卓展声音沉稳,两眉之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坚韧。

    **********

    宋宅内,宋公子翻身坐起猛咳了起来。占伯赶紧递过帕子,宋公子捂着口鼻又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缓下来。

    他紧紧将手帕攥在手心里,没让占伯看到。因为他知道,帕子里面有血,他不想让占伯担心。

    占伯心疼地给宋公子端来一杯热水,服侍他小口饮下,便站在塌前,满面愁容,欲说还休。

    宋公子看了看占伯的脸,无奈地笑了笑:“占伯,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石刻的下落?”

    占伯沉重地点了点头。

    宋公子叹了一口气,忧伤地说道:“他们那样好的年华,未来还有大把的好日子,我……是不想看着他们去送死啊……”说着便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热泪。

    **********

    第二日,卓展几人照例在午憩时间过后来到了宋宅。可这次,他们连宋宅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占伯给连赶带劝推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几人不是一般的沮丧。

    段飞实在忍不住了:“卓展,人家都这么坚定的态度了,咱们明天还来吗?”

    “来,还来。对了,段飞,你不是能射鸟吗,明天早上帮我打一只乌鸦。壮子,你就找鸟窝,帮我掏枚鸟蛋。明天咱们一早便来。”卓展镇定地说道。

    “打乌鸦倒是小意思,不过,你这是唱的哪出啊?”段飞不解。

    “别问他了,照做吧。卓展这小子就这点烦人,搞幺蛾子也不愿意告诉咱们。”壮子抱怨道。

    “卓展哥哥,你有主意了?”赤每每对卓展的这些“幺蛾子”都很是好奇。

    “明天你就知道了。”卓展诡秘地一笑,上扬的嘴角很是自信。

    江雪言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段越则是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

    **********

    第三日,清晨。

    卓展几人拎个鸟笼就来到了宋宅。

    来开门的照例是占伯,占伯看了看笼子里刚死的乌鸦和沾满了血的鸟蛋,一脸困惑:“卓公子……你这是何意啊?”

    “麻烦占伯将这个鸟笼转交给宋公子,还有这把匕首。”卓展示意壮子将鸟笼递给占伯,又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交给占伯。

    占伯颤抖着接过两样东西,很是不知所措。

    “劳烦占伯代卓展转告宋公子,江老并非病故,而是遇难而亡,卓展、段飞父母亦受戕害。乌鸦尚知反哺,父母不明不白枉死,卓展亦想为父母报仇,愿宋公子体谅。”卓展目光坚定地说道。

    旬刻后,占伯推门迎了出来:“几位,里面请。”

第八十五章 心疤

    占伯沏好了热茶,又扶起宋公子靠坐在塌上,恭敬地退到了旁边。

    宋公子目光一直没离开笼子里那只僵死的乌鸦,神情里的复杂、悲苦与隐忍让人看了不免心酸。

    卓展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卓展之前隐瞒实情,确为不妥。但父母之仇如同心口荆刺,刻骨铭心,触之即痛。卓展实在不忍平白提及,对宋公子隐瞒之处,还望见谅。”

    宋公子的目光这才从乌鸦身上移开,刹那之间,他的炯炯目光盯住了卓展,倏然却又消失,脸上出现淡漠的笑容。

    “我懂,我都懂……怎能不懂呢,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啊……宋某之前亦未对卓兄推心置腹,又有什么颜面苛责卓兄你呢?”

    “宋公子,你的意思是……令尊令堂不是因病而亡?”卓展虽然之前就有所怀疑,但亲耳听到还是颇为震惊。

    “没错。”宋公子沉重地点了点头,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汩汩流下。

    “怎么会那么巧,身体健硕的两个人同年同月病死……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好,布庄的生意、父母的身体,时不时去捐庙烧香,也都是自得其乐。可惜……都怪我……”

    “霖儿,这怎么能怪你呢,这……这分明就是……”旁边的占伯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占伯,不要说了,我说怪我就怪我。”宋公子抬起了头,悠悠说道。

    “都是我,不屑于接手布庄的生意,非要羡慕那些官人幕卿,这才让父亲动了心思,给我买了个芝麻小吏做。也为此将封府供布的价格折了一半,完全是在亏本供布。”

    “可怕的还在后面,帮父亲办成此事的卫闾上将军,以我的前程为把柄,三不五时的就从父亲那里搜刮些钱财。就连江老留下的那枚石刻,哎……有一次不小心被来赴宴的他看到之后,也硬是给要了去,毕竟那样精美的宝石,南山这边是没有的。”

    “宋公子,这……”

    “这还不算完,一切的祸端还要从我那个表妹说起。母亲的妹妹病故,家中无力抚养,便将我这个小表妹送到我家寄养。”

    “我是家中独子,心思细腻的母亲从前就想要个女儿,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小表妹的到来给家中增添了不少欢乐,母亲父亲都全心全意待她,视若己出。可谁知……”

    宋公子说到激动之处又咳嗽了起来,占伯赶紧过来给他拍背,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

    “你的表妹……怎么了吗?”赤似有不好的预感,忍不住问道。

    “谁知那卫闾将军的儿子卫闾,有一次来家里找父亲要钱花,却看上了我那只有十三岁的表妹,非要娶回去作妾。我母亲坚决不同意,我父亲也不忍心,原本是想寻个大户人家明媒正娶的,不甘心让她作妾啊。”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只是这个卫闾是出了名的跋扈骄纵、荒淫无度,仗着父亲是封府上将军,平日里无恶不作,人命在他的手里连只鸟都不如。且不说那成群的妻妾,就是手下人买来送给他的一等女奴,每年活着送进府,又死着抬出来的就不计其数。”

    “那卫闾不由分说的下了聘,聘礼还是从我家库房搜刮出来的东西,定了日子,便要来接。父母不忍把表妹推入魔窟受罪,连夜把表妹送出了苗城。”

    “谁知却被将军府办事回城的安掌事撞见了,直接把我父亲和表妹抓回了封府。表妹就这样成了卫闾的妾,连说好的纳妾仪式都给免了。”

    “父亲因为偷送表妹出城,彻底激怒了卫闾,这卫闾便向他父亲告了恶状。卫闾将军偏爱逆子,不问黑白便将父亲痛打了一顿。”

    “父亲断了一条腿,两个胳膊也伤到了筋脉,都抬不起来了。最糟心的是父亲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断送了表妹的幸福,终日郁郁寡欢,积郁成疾。”

    “这还不算完,一个月后,家里接到小表妹病死的通知,让去领尸埋葬。父亲不能动弹,是我领的尸体。只是看表妹一眼,我就都明白了……呜呜呜呜……”

    宋公子说着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你们不知道,满身都是伤痕呐,裙袄都是破的,全是血。手筋脚筋都断了,舌头也被割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干了的泪痕……”

    “我当时就受不了,伏在表妹的尸体上哭了起来,可旁边那小厮竟告诉我这都是正常的。进府的姑娘不听话,都是这样处理的,因为只有这样做,姑娘才不会反抗。他还告诉我,表妹这个状态已持续一月有余了。”

    “回家后,我不敢跟父母说实情,也不敢给他们看表妹的尸体,只想着赶紧下葬,免得让他们伤心。可母亲哭着喊着要见表妹最后一面,不顾下人的阻拦硬是揭开了尸布。母亲当即就晕了过去,父亲得知后更是捶胸顿足、撞头自残。”

    “随后,封府的供布权也被卫闾将军的侄子抢走了。父亲越病越重,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了。母亲经受不住失去表妹和父亲的双重打击,在父亲下葬那一日也撞棺死了。”

    “不要说了,霖儿,呜呜……不要说了……”旁边的占伯早已经受不住,跪在地上扶着宋公子嚎啕大哭起来。

    “宋公子……节哀……”

    卓展听得心如刀割,但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宋公子的话,因为他知道,在这么巨大的悲恸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你们要的石刻,肯定在卫闾府的珍宝阁中,他把搜刮来的宝贝都放在那里。只不过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求,卫闾将军定不会把东西给你们。”

    “而且卫闾父子残暴成性,说不定还会为难你们。之前我没有告诉你们实情,是真的不想让你们去冒险啊。”宋公子诚恳地说道。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暴虐的官宦。闯了将军府,干他娘的!”段飞一拳愤怒地砸在了桌子上,将陶杯中的茶水都震洒了。

    “段公子切不可动怒,上将军府内府兵众多,守卫森严,你们怕是有去无回啊。”那占伯连忙站了起来,恳求地劝着段飞。

    “怕他什么,冷凌国的地牢咱们都闯了,还怕他个将军不成?”壮子也粗声应和道。

    “你们竟然?”宋公子听到壮子说出他们在冷凌国的过往,很是惊愕,慌乱地看着眼前这几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女。

    赤皱着眉,忽地起身:“尧光山跟冷凌国可不同。冷凌国那日是白日祭,咱们能出来,一半是凭运气,一半是因为当日守卫松懈。”

    “这尧光山是出了名的穷兵黩武之地,兵力战斗力都不是冷凌国那一个小小的城国所能比的,将军府内更是高手如云,硬闯肯定是不行的。”赤对旧派三山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也自然多了份顾忌。

    “那该怎么办,没有开图石咱们就没法继续前进,卓展,你拿个主意吧。”段飞愤愤道。

    “不能去抢……那就去偷。”卓展沉思片刻,坚定地说出了决定。

    “万万不可!”宋公子支撑着坐直了身子,惊恐地劝阻道:“你们可知道,我强忍父母表妹亡逝的痛苦,仍旧卑贱地留在封府做事,就是为了能方便进出将军府,找机会为他们报仇。可将军府的守卫实在太严密,门门立哨,层层设卡。”

    “实不相瞒,我这病弱的身体并非染上了肺疾,而是吸入了毒气。我蛰伏一年多,才找到卫闾拔囚禁女奴的密室。本想趁他最无防备的时候动手,可谁知刚拉开第一道门环,就一口吸进了那门环机关喷射出来的毒气。”

    “还好我反应快,赶紧呼叫了守卫,谎称是自己头晕,没站稳拉到了门环,这才蒙混过关。如今在家养病,这幅身体,怕是报仇无望了……”

    “那宋公子可找过大夫解毒?”段越关切地问道。

    占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能找的大夫我都找遍了,可他们用的是西山制的奇毒,咱们南山这边没有解剂。我本想亲自赴西山请大夫,可是又不能把霖儿一个人仍在这里,哎……”

    “那咱们就先去探探将军府的虚实。”卓展沉吟道。

    “怎么去啊,光明正大的去吗?”赤问道。

    “没错,光明正大。壮子,你这次来带新的手办了吗?”卓展转向壮子问道。

    “你要干嘛?”壮子警觉地向后挪了一下屁股,好像卓展会吃掉他一样。

    “送给那荒淫无度的卫闾呀。”

    “不要,不要不要。卓展,求求你,这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蕾姆睡姿手办,最最喜欢的,卓展,我求求你了……”壮子的声音近乎哀嚎,就差跪下来求饶了。

    “回去再给你买新的,我给你买。”卓展斩钉截铁说道。

    “卓展……卓展卓展……求放过……”壮子哭丧着脸,一副怨妇样儿。

    “拿不到开图石,咱们就前功尽弃了哦,以后也不能来了,哎……卓展的大仇啊……”段飞打着哼哼,用余光瞄着壮子。

    一听这话,壮子登时像打了蔫儿的鹌鹑,弓着脖子缩成一个圆球,结结巴巴道:“那……那……就这一次……以后可不许打我手办的主意……”

    “放心吧。”卓展笑道。

    “回去后我们几个都去给你找,行不?”段飞补充道。

    壮子举起肥厚的双拳,作了一个嘤嘤嘤的姿势,惹得众人大笑。

    “哦,对了。”宋公子突然想起来什么,赶忙说道,“听说将军府最近在动工重建主殿,卫闾将军全家都搬到了偏殿客宅住,对于你们来说,也许是个机会。”

    “多谢宋公子告知,卓展几人定会加倍小心。”

    随后江雪言运用巫力,生出治愈红枣,交给占伯,并叮嘱宋公子务必服下后,众人便起身告辞了。

    离开书斋很远了,众人还是能听到宋公子干咳的声音。看着这堂皇的宋宅和偌大的庭院,一种难以言说的凄凉感袭遍全身。

    人能幸福到什么程度没人能够真的清楚,但人能悲伤到什么程度却在屡屡刷新认知。

    卓展心中清楚的知道,他们此番前来,再一次撕开了宋公子的心疤,而这道伤口再次愈合却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

    他身中毒气的痛苦,比起这道心疤,也只能算是万中之一了。

第八十六章 将军府

    不作耽搁,当日下午,卓展他们就去了上将军府,给那个卫闾“送礼”。

    不过,临到将军府大门的时候,壮子抱着她心爱的蕾姆跑了,但旋即就被段飞扯着领子抓了回来。

    尤其是卓展在将蕾姆献给卫闾的时候,壮子眼含泪珠、双唇颤抖的表情堪称悲悯至极,那种视死如归的大义感,让人看了既好笑又心疼。

    打着送“珍宝”的名义,再给典门、掌事打点些贝币,进入将军府是易如反掌。年老的内堂掌事直接引着他们去了侧殿东厢见了卫闾拔。

    那卫闾就跟宋公子描述的一样,一脸“肾虚”样,行事张狂,举止疯癫,脸谱情绪阴晴不定,时而大笑,时而嗔怒,让人想讨好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在这卫闾见到手办这种从没看过稀罕玩意儿,欣喜若狂,拿在手里是又看又摸。

    段飞则趁机在旁边口若悬河地添油加醋一番,什么那个塑料外罩是云母之精做成的,透明又轻便。里面的精灵美女只要虔诚供奉九九八十一个日夜便可成活,千年不腐什么什么的,惹得那卫闾啧啧惊叹。

    壮子买手办不是一般的挑剔,那睡姿的蕾姆体态婀娜、姿势妖娆,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盯着人看,楚楚动人样子叫人心生怜爱。

    加上逼真的白色蕾丝睡衣将光洁细润的细釉质地显现出来,让卫闾当下便心泉激荡、不可自拔,大喜之下直接下令要重赏“献宝”之人。

    卓展立马回绝了卫闾的赏赐,以日后准备在尧光山做生意,需要卫闾公子多多关照之辞搪塞了过去。

    而此间,段越则趁着卫闾专注于手办之际,偷偷发动幽冥之眼,将这偏殿的楼阁构造看了个一清二楚。

    拜别了卫闾,几人如释重负地走出偏殿,准备回驿馆。

    就在即将出殿的时候,却遇上之前引他们进殿的那个老管事,在指挥府里的工奴往偏殿里面搬东西。

    “小心点,都给我提着点儿精神。这些可都是将军这些年珍藏的宝贝,若是碰坏了,你们,包括我,都得掉脑袋!”老者嘱咐着工奴们,一脸忧虑。

    卓展见状连忙回头给壮子递了个眼神,多年的默契在这个时候展现得最为真切。只见壮子脚下一个不稳,重重摔在了地上,还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哎呦”!

    “壮,没事吧?”卓展蹲下身去扶壮子,回头与段越交流了一下眼神。

    “怎么样,扭到脚了吗?”段飞也捧起壮子的脚,开始乱揉一通。

    那老掌事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嘘寒问暖:“哎呦,几位贵客,这是怎么了啊?都怪这下奴,把地擦得如此湿滑,这要是让老爷和公子知道了,非得怪罪老朽不可啊。”

    “不碍事的,他的脚只是扭了一下而已,缓缓就能站起来了,老人家莫要担心。”卓展和颜说道。

    “对了对了,你们几个,也都给我小心点儿脚底下,摔坏了你们不要紧,摔坏了东西就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老者又慌忙地去斥责那些工奴,生怕出什么事情。

    壮子真不愧是影帝级别的,从偏殿到出府,一直都在段飞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挪动着,连左右脚都没有搞错。

    这也给段越争取了不少时间,整个将军府的地形、布局,以及排兵布阵,虽不详尽,但也都大略记在了心里。

    出了将军府,转过街头的大槐树,壮子瞬间就活力四射、健步如飞了。

    然而卓展喊了他几句,他就像没听见一样,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也被他甩开了,显然还因为手办的事没缓过来。

    “还生我气呢?”卓展笑着摇了摇头,“是谁挂在嘴边的呀,什么心宽体胖、宰相肚里能撑船?”

    “哼……壮爷我是气量那么小的人嘛?既然答应你们了,就得有点儿纲。我只不过是心疼我的蕾姆,看到她被那么肮脏龌龊的人攥着,我就是心里憋屈的慌……”

    壮子抬头瞥了一眼卓展,态度明显软了许多。

    “都说回去补给你了,我们一起帮你找。”段飞拍着壮子的背安慰道。

    “外加一顿海底捞,行不?”卓展补充道。

    “这还差不多。”壮子嘟囔道。

    “海底捞是什么?好吃的吗?”赤好奇地问道,她现在对一切华国的美食都充满了兴趣。

    “跟上次涮的麻辣火锅差不多,但有许多口味,有机会请你吃。”卓展看着赤馋兮兮的小样子,笑了笑。

    “哦,对了,小越,刚才,都看清楚了吗?”

    “嗯,看清楚了。刚才工奴搬进去的那些东西,有一个棕色绒布盒子里的东西很像是石刻,不过没看到下面有没有图腾,我也不是很确定。”

    “那些工奴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二楼最里面的一间石室了,整个二楼没有卧房,卧房都在最顶层,但晚上的时候不知道二楼的守卫情况如何。”

    “至于府内,只有正门和东南角一个下人进出的小门。府兵都集中在东侧的营房,院内四个角设哨,白天是四人一岗。还有正在动工重建的正殿那里,大约有几十个府兵在监工,晚上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段越仔细地回想着看到的一切细节。

    “事不宜迟,那咱们今天晚上就行动,就从西北角外墙那里翻进去。”卓展心中暗暗盘算着,肯定地说道。

    **********

    宵禁过后,夜深人静。

    几人历尽千难避过了城中的巡逻兵,来到了将军府西北角的墙根下。

    “绳子都准备好了吗?”

    “在这儿呢,别在腰间了。”

    “段飞,你从现世那边带来的流动泥再检查一遍,还有下午做的小撬棍。”

    “放心吧,都妥帖着呢。”

    “好,一会儿咱们直奔偏殿二楼,若是不触动机关最好,一旦触动了机关,便两两一组分开逃跑,就按照下午我说的那个分组。咱们在北城门那里汇合,不管是否被发现,咱们得手后都要第一时间到那里,城出门。”卓展嘱咐道。

    “我去,虽然缺德事儿壮爷我没少干,但这偷东西还真是第一回,虽然有点儿害怕,但真是太特么刺激了。”壮子搓了搓手,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

    “别忘了宋公子说的,府内机关重重,虽然东西都转移到了偏殿,但是咱们也绝对不能有任何懈怠,知道了吗?”卓展免不了要浇浇壮子炙热的火焰。

    “对了,小越,看看墙那边有没有巡查的府兵?”

    段越将巫力凝聚在双眸,眸子瞬间变成了银白色,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醒目。

    “目前没看到巡查的府兵,西北角这边有两个守夜的哨兵,比白天少了两人。”

    “明白了。段飞,雪言姐。”卓展向段飞和江雪言点了点头。

    二人得令,相视一笑,在卓展和壮子的助力下双双跃入墙内。

    迅速生长蔓延开的文茎树藤如腾蛇般飞快地将两个哨兵紧紧缠住。几乎同时,段飞那边硬化了的双手狠狠掐住了哨兵的脖子,两个哨兵连声都没吭出来,就靠在一起,双双嗝屁了。

    “快躲到那边的墙后面,有一队巡逻兵过来了。”其余四人刚跃过高墙,段越就惊慌地小声喊道。

    众人慌忙躲进院墙的阴影里,江雪言则精细地控制着文茎树藤,将两具哨兵的尸体笔直地支撑起来,这才躲过巡逻府兵的眼睛。

    靠着段越的幽冥之眼,众人一路躲过各路巡逻、夜哨,还算顺利地进入了偏殿,来到了二楼最里边的这间石室。

    石室的外观极为普通,仅一扇粗糙的石门看着还算厚重些。卓展点了火折子,沿着门的一圈照过去,都没发现有任何机关的痕迹。

    两端近门框处都有一个看似凌霄花图腾的凹陷,看样子就是锁了,应该有同样的凸起的钥匙与之吻合,才能打开。

    段飞仔细看了看两朵图腾,拿出了准备好了的流动沙,小心地覆了上去。

    这流动沙就是现世那边小孩儿常玩儿果冻状彩泥,自从有了上次冷凌国大牢中用壮子的尿和泥的经历,段飞回到现世后就密切关注各种流动泥、太空沙,终于找到了这种流动性和粘稠度最好的一种泥沙,拿来开锁再好不过了。

    确定流动沙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了图腾上,段飞运用巫力将两团沙迅速硬化。

    段飞和壮子一人擎住了一边,同时用力转动了锁盘,里面发出了锁芯打开的隆隆声音。石门应声向后遁去,侧滑到右侧墙壁定住不动。

    为避有机关,卓展示意众人赶紧后退,几人大气不敢出地缩在一起,段越也发动了幽冥之眼,但却没发现任何机关发动的迹象。

    “真的假的?这可是藏宝贝的地方,一点儿机关都没有,不合理啊。”段飞举着火折子,不可思议地打量着石门的左左右右。

    “嗨,要我说咱们就是自己吓自己。宋公子中毒是在原来的主殿,这偏殿原本就不是给那帮主子们住的,也许就是咱们想多了,这里根本就没啥机关呢。”壮子大大咧咧的就想往里走。

    “慢着,还是小心点儿好,也许机关不是设在门口,而是设在里面呢。都跟在我后面,一个一个往里进,如果情况不对,后面的人赶紧撤出来。”卓展伸手拦住了壮子,自己走在了第一个。

    可就在卓展踏出第一步的时候,门口正下方,他左脚下的那块石砖却突然下沉到地里,卓展的脚也跟着一同踩了进去。

    卓展下意识地将身后的壮子向外推了出去。壮子一个咧斜靠倒了身后的段飞,几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着串的摔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卓展?”段飞知道前面一定是出问题了,惊慌地爬了起来问道。

    “你们都不要动,不要起来!”卓展仓皇地喊道,“我脚下的地砖陷下去了,但机关没有发动,估计是要抬起脚才会发动的那种。”

    “就像踩地雷那样吗?”段飞的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卓展哥哥,你别动,我去换你,真有什么机关,我可以飞的。”赤着急地跑了过来。

    “儿你不要过来!”卓展喊道,“换人的话体重不同,说不定会立刻触动机关。”

    “那要怎么办?”赤带着哭腔问道。

    “你们都退到走廊里面,我在抬脚的瞬间把自己用冰封起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卓展稳住气息,沉着说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找不出再好的办法了,只得按卓展说的,小心地退到了走廊中段,屏住呼吸盯着卓展的一举一动。

    卓展深吸了一口起,缓慢地抬起了左脚。

第八十七章 采花大盗

    卓展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了左脚。

    与此同时,他迅速用冰在自己的周围做出了一圈厚厚的冰墙,保护着自己不被伤害。

    走廊里的众人惊慌不安地注视着这一切。

    段越害怕得不敢看。

    赤紧张得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可是让众人惊诧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卓展冰冻时冰碴绵延的声音,四周静悄悄的。

    没有毒箭射来,也没有毒气袭来,更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圆石滚过来。

    卓展挥手收解,慢慢褪去周身的冰墙,奇怪地看着这颇具戏剧性的一幕。

    “我就说吧,估计就是时间太久了,砖下面的泥浆干了,一踩就陷进去了,不出意外里面还有这种地面下陷的情况。真是的,就你们大惊小怪的,吓死我了,都怪那个宋公子。”

    壮子说着就去踩了踩那块陷进去的地砖,地砖纹丝不动的陷在里面,并没有抬起来。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一一踏过这块石砖,进到了石室里面,环顾着这个堆满了各种宝贝的小屋子。

    幽冥之眼找东西就是方便,段越一下子就在一大堆盒子里看到了白天的那个棕色的绒布盒子,很是开心:“卓展哥哥,石刻在那里。”

    卓展大喜,急忙赶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棕色绒布盒子拿出来。

    “哎?这是个啥宝贝,里面还亮闪闪的呢。”壮子说着抱起一个巨大的水晶大鱼,透明的水晶里面发出微弱的荧光。

    “别动,放回去!”卓展瞪着壮子呵斥着,“壮,我再说一遍,这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许动,万一触动了机关,里面的人都得完蛋。”

    正在兴头上的壮子很不情愿地放下水晶大鱼,不屑地嘟囔道:“这不也没事吗,我说你就是神经太紧张了,真不至于……”

    卓展用眼神又一次警告了壮子,转头小心翼翼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赤贴心地拿过来火折子。

    只见里面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石刻。是来自俄罗斯冰原的紫龙晶,紫色与白色的纹理缠绕着、蜿蜒着,喷薄且缱绻,紫龙晶特有的丝绢光泽在微弱的火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父王宫里那么多宝贝,这样的石头我还是第一次见,怪不得那卫闾将军看到后想据为己有呢。”

    初次见到紫龙晶的赤双眸明亮,啧啧称奇。

    卓展轻轻转动,现出了底部的石刻,只见那是一条系成圈的绳子,就像大街上那些下等贱奴脖子上的一样。

    弯弯绕绕的绳圈混在紫龙晶湍流般的花纹里,并不明显,却还是那样的刺眼。

    这让卓展再一次想起了那被砍头的老人,以及擦干眼泪的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

    “确定是咱们的石刻吗?”段飞兴奋地问道。

    “没错,这个石刻,是江老刻的。”

    卓展用指尖摩挲着这浅浅的刻痕,切身感受到了江老的这份无奈。而此时的他,也只能跟当年刻下石刻的江老一样,兀自感伤,望洋兴叹。

    拿到石刻后,众人依照原计划第一时间撤离。

    段越需要用幽冥之眼探路,第一个出去了,紧接着跟着出去的依次是赤、江雪言、壮子、段飞。

    然而当卓展拿着石刻也准备通过那道石门时,他的脚踩在石板上的一刹那,刚刚陷进地下的石板竟然原封弹了回来。

    随着石板的回位,粗糙的石墙上猝然出现无数的银针,朝着卓展疾速射来。

    没有任何防备和心里准备的卓展,虽下意识地生出了两面冰墙护住自己,然而在最初回身那一瞬间,还是有五根银针插进了他的前胸。

    前面的段飞感觉不对,敏锐地回身,将卓展一把拉了出来,而他的手腕也在拉卓展的时候被刺入了一根银针。

    厚重的石门在卓展被拉出来的一刹那迅速闭合,将那两扇还没来得及收解的冰墙夹得粉碎。

    “他奶奶的,合着这机关是在这儿等着呢。这是谁踩了第一脚就把这重量记录下来了,怪不得之后我们踩就没事呢。先让你放松警惕,再关门打狗,真够阴毒的。”壮子大惊,破口大骂道。

    “壮子你说谁是狗呢?”已走到走廊上的赤急忙往回跑。

    “那……那是瓮中捉鳖?好像也不对……”壮子贱嗖嗖地端了端肩膀,闪身给赤让地方。

    “卓展哥哥!这针……这针有毒?”

    赤没再理会壮子,这时她已借着火折子看到段飞给卓展拔出来的银针,针头的部分已经发黑发绿,吓得她赶忙查看卓展的伤口。

    “没事,儿,没有流血,就是有点麻。”卓展微笑着说道,看样子不像有事。

    “我这手腕也是,麻麻的,有点像打麻药了一样。”段飞转动着自己的手腕说道。

    壮子很是费解,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这时候就发明出麻沸散了?虽然我历史不好,不过小时候看三国,也知道这是华佗发明的啊,莫非这华佗死后魂穿啦?不过话说回来,这卫闾将军费劲心机的弄个机关,不用毒药,用麻沸散干啥呀?”

    “先别管什么麻沸散了,不是毒药最好。咱们赶紧离开这儿,以免夜长梦多。”卓展催促道。

    赤搀扶着卓展,几人依照原路往回走。

    “慢着。”刚走了几步,卓展就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楼梯上有脚步声,有人上来!”

    段越马上凝聚起银眸,低声说道:“三个男人,提着油灯上来了,有说有笑的,不像是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们现在怎么办?”壮子问道。

    卓展回头看了看里面离石室最近的一间屋子,问道:“小越,这间屋子是干什么的。”

    此时段越已经收起幽冥之眼,但凭借白天时观测的记忆,她也是记得很清晰:“很普通的一间储藏室,放了好多下人的东西。”

    “那两人不会来这里,段飞。”卓展说道。

    段飞早已先一步来到门边。

    门是普通的木门,没什么特别的,门锁也是普通的插式铜锁。

    段飞硬化了食指和中指,呈剪刀状,便轻易地将铜锁剪断了。

    众人蹑手蹑脚地闪进了这间屋子,段飞小心地关好了门。

    “先在这里躲上一阵子,一会儿找机会出去。”卓展说道。

    江雪言将两根火折子相对摆在了门边,几人所在的门口附近发出了微弱的火光。

    “哥,你的手指流血了!”

    眼尖的段越看到汩汩的鲜血顺着段飞的指尖淌下来,慌地抓过来查看。

    “刚才着急让你们进来,估计收解早了,被断了的铜锁给划了一下,口子不深,不要紧的。”段飞笑笑说道。

    “不行,流了好多血呢。”

    段越说着看了看四周,将旁边的一个破木箱子用脚往里踢了踢,又拿起一块破布掸了掸上面的灰。

    “哥,你坐这儿,我给你包扎一下。”

    旁边的江雪言也赶了过来,打开了腰间的便携小包,拿出了小绷带和药粉。

    段飞一屁股重重坐在木箱上,这木箱里没有装东西,很轻,被他这么一坐,便顺着惯力滑出去好远,却在即将滑到墙角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撞到了棉花状的一团软东西上面。

    墙角那里随之传来了蚊蝇般的一声呻吟,虽然很微弱,但在这幽黑、寂静的库房中还是格外清晰。

    “谁?”

    段飞倏地起身,敏捷地将臂上的小弓弩对准了发出声音的方向。

    江雪言拿着火折子靠近了墙角,箱子后面一老一少两个被捆了手脚的女子瑟瑟发抖地依偎在一起。

    “奇怪,下午我查看楼阁的时候没看到这个房间关着两个人啊。”段越喃喃道。

    江雪言看着两人的衣着皱了皱眉,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将手中的火折子凑近了二人的脸:“抬起头来。”

    左边的年轻女子缓缓抬起了头,那是一张五官精致又舒服的脸,但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哀求与绝望,就像被野兽叼在嘴里的小兔子一样。

    这个女子,正是他们晌午在贩奴圈场看到的,那个被黄髯大汉羞辱的一等女奴。

    而旁边那个老妇人此时也抬起了头,正是跟她一起被搭售的老母亲。

    老妇人老泪纵横,颤声哀求道:“几位大爷,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女儿,都是我,是我挡了这位爷的路,你们要杀要剐就冲我来。”

    “娘,不要,娘……”女子嘤嘤啜泣着伏在了老妇人的肩头。

    段飞赶忙收起臂弩,一脚踢开了挡在母女面前的箱子:“老人家快快请起。老人家误会了,我们几个也是偷潜入将军府的‘歹人’,不是什么爷,不必拘礼。”说着边伏身去搀那老妇和女子。

    段越和赤也过来帮二人解开身上的绳子。

    “老婆婆,我们晌午的时候在圈场见过您和您女儿,你们这是被卖到将军府来了?”赤问道。

    老妇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将军府的安掌事路过圈场,见我女儿长的漂亮,就买下准备献给将军的大公子。谁知那大公子今晚说要沐浴焚香,供奉什么东西,就没过来看我女儿。

    天色也晚了,那安掌事说是还要去采石场,没功夫管我们,我们母女就被小厮临时关在这个房间了,明天怎么着还不知道呢。”

    壮子怔在那里,盯着那年轻女子秀美的脸看的出了神,段飞见状猛踹了他一脚:“干嘛呢,又起色心了?”

    只见壮子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瓜,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段飞被他这声大吼吓了一跳,赶忙去捂他的嘴:“你干什么呀,这么大声,你要害死我们啊?”

    “段飞,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壮子这次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而兴奋。

    “你又知道什么了?”段飞嫌弃地甩开了壮子的手。

    “我知道隔壁那个石室是干什么的了,安了机关,银针上却没有毒药,只放了麻沸散,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你记不记得宋公子说那个卫闾公子荒淫无度,经常在密室里糟蹋女奴?

    我猜呀,这石室就是用来关女奴的,故意让她们逃跑,再用麻沸散麻痹,这样有种生擒的意味,玩儿起来是不是更刺激?”

    “大哥,原来你一直在麻沸散那里没绕出来呢,真亏你想的出,脑洞够大的。”段飞一副鄙夷的神情看着壮子。

    “哈哈,真是睿智如我啊。”壮子很是满意自己的推理。

    “弱智如你吧?你都不知道弱智和睿智的缩写都是rz吗?”段飞嘴上很是不饶人。

    “别打岔,不是,我说这卫闾在糟蹋女孩子这方面也真够下功夫的,想想宋公子的表妹就觉得可怜,手筋脚筋被挑断,还被割了舌头,想死都死不成。哎,我可怜的蕾姆啊……”壮子想起了蕾姆,又陷入了深深的哀愁中。

    段飞赶紧掐了一把壮子肥厚的后腰,瞄了瞄那对母女,向壮子使了个眼色:“喂,我说你啊,说话小心点儿。”

    而那对奴隶母女早已把这一切听进去了。年轻女子一脸恐惧地咬着嘴唇。老妇人则面部扭曲、六神无主,缓缓抬起手指指向壮子:“这位小壮士说的可都是真的?”

    “不好意思,老婆婆,我也不是故意说漏嘴的……不过确实是真人真事,那卫闾就是不是人,禽兽不如,每年都不知糟践死多少女子……”

    壮子不敢看老妇人惊惧的眼神,盯着旁边的地面小声嘟囔道。

    只见那老妇人噗通跪了下来,不停地朝他们几个磕头:“几位好汉,求求你们,求你们带着我女儿一起走吧!求求你们了!”

    “老人家,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们也是潜进来偷东西的,我们自己怎么逃出去还不知道呢,只怕会连累您女儿。”卓展慌忙去扶老妇人,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位少侠,我们英水河畔的六十四户人家,只因晚缴了年粮,结果就落个男的全部被屠杀、女的就被运来做奴的下场。

    孩子他爹死了,我的两个儿子也没了,我现在就只剩下我这个女儿了。

    我知道我们母女是没有未来的人,但我宁愿我女儿死个痛快,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活受罪啊!

    我老了,命不足惜,可我女儿还年轻,她还有一辈子的光阴呐。虽然她在圈场被羞辱了,但他们为了卖个好价钱,并未让她破身,我女儿是还有未来的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行行好,带我女儿出去好不好,就算她死在路上我也认了!”

    老妇人说着又疯狂地磕起头来,把地砖磕得咚咚直响。

    卓展、段飞都慌乱地去搀扶那老妇人:“老人家快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答应你,答应你好不好?”

    老妇人直起了身体,目光热切地凝视着卓展的眼睛:“你答应了?答应带我女儿走了?”

    卓展庄重地点了点,只见那老妇人嘴角上扬,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但蓦地,她就一下挣脱开了卓展和段飞的搀扶,弓起身,朝后面的那面墙猛撞过去。

    随着一声巨响,老妇人的身体像一滩烂泥一样滑落在地上,墙上留下了一抹殷红的血迹。

    “娘!”年轻女子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抱起老妇人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段飞赶紧探了探老妇人的鼻息,看了看卓展,无奈地摇了摇头。

    “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伤心,虽然这样说很残忍,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点儿声。二楼这边有府里的人在,若是引来,就枉费你娘的一片苦心了。”段飞虽然不忍,但还是理智地提醒了女子。

    “你说……你说这老婆婆她是何苦啊,咱们虽说好带她女儿走,但没说不带她走啊。要是真一起逃,也不差她一个,她这是何必呢!”壮子看着地上老妇人的尸体,气急败坏地说道道。

    “我娘……我娘压根儿就没想走……”女子啜泣道。

    “不想走那她也可以留在府里做个工奴啊,起码能苟活,你说就这么死在你面前,怎么个事儿啊。”壮子摊摊手,愤愤道。

    “呜呜……她这么做,是想绝了我的后路,让我一心一意跟你们走,不要再回来找她。”

    女子将面颊贴在老妇人的头上,默默流着眼泪。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这尧光山的规矩。”

    “什么规矩?”卓展惶然问道。

    赤看着抱在一起却已阴阳相隔的母女二人,眼里噙着泪说道:“奴隶私自逃跑,被抓到是要喂兽的;如果是被劫走的,被抓回来只需鞭刑六十。老婆婆撞死自己,就是为了造成咱们掳走她女儿的假象,给她女儿留条后路。”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段飞长出一口气,抬头看着那漆黑一片的天花板。

    “卓展,哥,那三个人在楼梯对面的客室谈起事情了,咱们现在没准可以溜出去。”

    段越再次发动了幽冥之眼,观测着隔了好几个房间的三个男子,她想尽快让女子一起脱险,不枉了老妇人的炽烈的母爱。

    “事不宜迟,壮子,你背着她,咱们快走。”卓展看了看似乎好多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的女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我背啊?不对呀,这一遭明明只是偷回咱们自己的东西,怎么现在变成偷个花姑娘回去啦?那壮爷我岂不是从江洋大盗摇身变成采花大盗了啊。”

第八十八章 梁生

    众人依次出了房间,段飞断后,将木门掩好。

    楼梯正对着的那个房间亮着昏黄的灯火,朝向走廊的这面墙是有两扇棂格窗的。众人为了避免被发现,在经过房间的时候,都弓着身子跪在地上,依次爬了过去。

    这客室的门不厚,加上有装饰作用的棂格窗,隔音效果并不好,里面若隐若现地传来了三个男子谈话的声音。

    “巴由,你找这个人确定不会出岔子吗?”一个浑厚威仪的男中音说道。

    “放心吧,将军,这梁生是出了名的拿钱讲信誉之人,只要给钱,什么交易都能办妥,而且跟封府、将军府沾不上丝毫的关系。虽然他是我夫人的同乡,但万一出了事情……”一个谦卑的声音。

    “出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也不能出!”浑厚的男中音怒叱道。

    “将军将军,我是说万一,万一……这若是有个万一,若是真查起来,也查不到他和我夫人的这层关系啊。”谦卑的声音谄笑着说。

    “那就好,封主把这件事交给我办,你要是给我办砸了,我把你们两个全家的头都割下来喂兽!”

    “将军请放心,小的既然收了将军的钱,就一定办成将军的事,若是坏了信誉,怕是我以后也断了谋生的财路,我哪敢啊。”一个纤细且懦弱的男声说道。

    “那就好,记住你承诺的,事成后,我还有重赏。巴由,把东西给他拿过来,还有令牌,天黑就让他带出去。一会儿,再找辆民用的马车给他。”

    “多谢将军体恤!”

    “梁生,我是为了这件东西才给你派的马车,给我保管好了。但马车只能由你自己驾了,为了避嫌,将军府上不能派人随你同行。”

    “这个小的自然知道。”

    众人蜷缩着一一通过了客室外面的走廊,又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背着女子的壮子是最后下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紧张,汗水把整个上衣都洇湿了。但好在没有弄出什么声响,几人顺利出了偏殿。

    靠着段越的幽冥之眼,几人还像来时的那样一路躲过了各种哨兵和巡逻兵,原路返回到院墙的西北角这边的阴影里,此行胜利在望。

    “哎,我这手好像不麻了,这麻沸散也没多大劲儿嘛,这被铜锁划开的手指都开始疼上了。不过,小越,你这绷带也不必系成蝴蝶结吧……”

    段飞甩着自己的手,奇怪地看着手指上漂亮的白色蝴蝶结,别扭的很。

    然而段越的头却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一个踉跄晕了过去。边上的赤赶紧上前撑住段越的背。

    “小越!小越你怎么了?”

    段飞赶紧抱起段越,轻轻摇晃着段越的肩膀。

    段越这会儿缓过来许多,微微睁开了眼睛,借着并不明亮的月光,众人仍然能看清段越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睛。

    “没事,就是突然头疼了一下,现在好多了。”段越笑笑说道。

    “小越,你不要使用幽冥之眼了,今天你用的时间太长了,尤其是晚上,基本上没停过。”卓展上前严肃说道。

    “可是……可是咱们还没有成功逃出去呢,我不要紧的,再坚持一会儿应该可以……”段越着急说道。

    “没关系的,咱们已经到院墙这边了,墙那边是没有哨兵的,若有大队的巡逻兵经过,肯定能听得到脚步声。你听,现在外面静悄悄的,肯定没事。”卓展宽慰着段越。

    “那咱们赶紧现在就跳出去,要不然一会儿府里的巡查又走过来了。”段飞催促道。

    段飞背着段越,壮子背着女奴,几人相互拉扯着一一翻过了院墙。

    可就在他们刚落地没多久,街对面的树影后面却倏地闪出一伙人。

    不,他们都不是人,全都是身材高大的兽人男性,一共七八个人,都穿着统一的绿色罩面衣衫。

    卓展骇然,大喝道:“你们什么人,为什么要拦我们的去路?”

    只见那为首的兽人阴冷一笑:“从你们进城我们就一直在跟踪你们,白天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没想到你们倒是胆大,竟然夜闯将军府。

    不过这也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可是在这里埋伏的不耐烦了,这送到嘴边的肥肉,大爷我就不客气了!”

    “大哥,就别跟他们废话了,杀了他们,咱们去领那一大笔赤贝。”

    “你们是揭了冷凌国的告示榜来的?”段飞问道。

    然而这伙兽人却并没有理会段飞的质问,直接挥起手中的兵器就冲了上来,两伙人厮杀在一起。

    这一打不要紧,这些人虽然都是本领各异的兽人,但以卓展他们几人的实力还不足以畏惧他们。

    可怕的是,这喧天的打闹声引来了将军府内卫兵的注意。

    有不要命的妄徒赶在将军府院墙外撒野,将军府是自然不能坐视不管的。

    两队府兵先后出府,将两伙正在打斗的人围在中间,持戟攻了过来。

    “妈的,你们这些杂碎,揭榜就揭榜,什么时候来找我们不好,偏偏这个时候,真够添堵的。”

    壮子此时正与一长尾兽人撕扯在一起,那兽人粗壮的尾巴将壮子的双臂紧紧缠住,任凭他的侄虎爪再厉害,此时也是使不上力气。

    江雪言的能力不适合战斗,她着重保护体力不支的段越和那个女奴。

    卓展、段飞都跟兽人们缠斗得不上不下,面对不了解的兽人,他们的能力在最初的打斗并不占优势。

    擅使鞭子的赤则生出红翅,飞到半空中,用她的九节长鞭驱赶着不断围攻过来的府兵。

    “卓展哥哥,不好了!”半空中的赤慌张地朝下面大喊:“城中的巡夜营也过来了,南边北边各来了一队,都在往这赶。”

    卓展闻讯后明白不能再恋战了,弄出这么大动静,想顺顺利利的出城是不可能了,但总得趁局势没有恶化前突围出去。

    他立马运用巫力,将与之交手的兽人头领的半个胳膊都冻上了,另一只手赶忙用冰钨剑去迎下兽人迎头的一记流星锤。

    “咱们再这么打下去就都成阶下囚了,若你真想要我们的命,咱们出了城门再打行不行?”

    那兽人头领本想来个奇袭,但这帮大老粗自己也没料想会引来这么多卫兵,此刻也有些慌神。听卓展这么一说,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忙后退了几步,结束了与卓展的缠斗。

    “喂,兄弟们,这帮当兵的想抓我们,咱们先逃出城,之后再捞这块肥肉。”

    “儿,哪边的巡夜营队离咱们远点?”卓展大喊道。

    “北边!”

    “北边的路都给我让开!”卓展嘶吼着冲向了北面的街道。

    段飞壮子会意,早已让到了后面。

    刚刚与卓展他们暂停交手的兽人却是一脸拎不清的样子。有些反应快的绕到了南边,还有三个则呆呆地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卓展当然不会因为他们几个就放慢节奏。他飞身跑向北边,俯身撑地,对着迎面而来的府兵猛地发动巫力。

    冰块自他的手掌处蔓延开来,道路两侧的院墙、树木都变成了冰墙、冰树,整个后街的地面瞬间变成一条寒气逼人的冰街。

    赤停下鞭子后,那帮府兵就像抓到机会了似的拼命往前冲,谁都没有在意对面有一个少年蹲在那里做了什么事,直到脚下的路都结成冰才有人反应过来。

    但已经晚了,前冲的士兵早已刹不住闸,一个推挤着一个向前扑了过去,像冰球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撞跌在一起,推滑着前移。

    那三个傻不溜丢的兽人也连带着摔倒了,头破血流。其余的兽人都被这强大的巫力惊的目瞪口呆,也没精力去管自己的同伴了。

    然而卓展的巫力并没有停止,他顺势在身下造出了一座冰桥,直接跃过了冲滑而来的府兵。

    众人早已熟悉这个套路,连忙快步跑上了冰桥。

    此时那伙呆若木鸡的兽人们也反应了过来,赶忙顺着冰桥跟了上来。

    可冰桥的阶梯就在他们刚一踏上的时候就开始消融了,而另一边,卓展他们已经成功下了冰桥,彻底甩开了后面的府兵。

    卓展一声“收解”,冰桥应声而碎,气得摔下来兽人头领破口大骂。

    “卓展,咱们不跟他们出城再打了?”段飞回头看看那帮跺脚又咆哮的兽人,突然有种同情的错觉。

    “我说你是不是傻,说你是耿直boy你还真是,能现在解决的敌人你还想留到过年长肥了啊?”

    壮子终于也逮着个骂段飞的机会。若不是现在在逃命,前面不远处又有城里的巡夜营迎面而来,他真想好好敲敲段飞的脑壳。

    前面迎面过来的巡夜营人数不多,但也有二十多人。刚刚因冰街摔倒的巡夜营兵士此时也都纷纷爬了起来,见到迎面跑来的卓展一伙,纷纷拿起了矛戟,做好了迎战准备。

    在距离巡夜营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卓展就已在身后做出了八朵精致的冰莲花。冰莲花晶莹剔透、体型微小,在夜色的掩护下,并未被对面的巡夜营兵士察觉。

    当巡夜营的兵士距他们十米不到的时候,卓展就已齐齐发出了八朵冰莲花,花瓣在半路分裂成了无数尖锐的小冰镖,毫无预兆地刺向了迎攻过来的士兵。

    这曾经战胜过火龙的冰莲花威力不容小觑,速度和力道都不是常规兵器能比得了的。那二十几个士兵多半被刺中了要害,还有几个没有倒地的,也都被分开跑在两侧的段飞和壮子一一解决了。

    众人拼命朝北城门那里跑去,虽然之后将军府的府兵和南街赶来的巡夜营又重组阵仗追了上来,但此时卓展他们已与追兵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到达北城门的时候,摆平几个岗哨也没花多少时间。江雪言迅速做出攀藤,几人爬上城楼后系好事先准备的绳子,城出门。

    “赤赤,赶紧叫出小谷,不行了,跑的壮爷我快吐血了。”壮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不行,小谷目标太大,他们跟的又太紧,现在就叫出小谷,会被他们看到小谷飞行的方向,再派追兵追上咱们可就麻烦了。”卓展肃容说道。

    然而刚说完,卓展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身体就像被凉水浇了一般,胸口有些冰冰麻麻的异样感觉。他赶忙停下了脚步,缓了口气。

    “怎么了,卓展哥哥?”赤见卓展掉队了,也停了下来。

    “没事,可能跑的厉害,血液循环快,刚才的麻沸散有点儿起作用了,不疼的,不要紧。”

    正说着,卓展蓦地看见城外停着一辆马车,一文弱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在树边解手。

    卓展朝马车使了个眼色,段飞三步并两步飞身向前,硬化右臂,从后面紧紧夹住了那男子的脖子:“上车。”

    正在撒尿的男子登时吓得憋了回去,裤子都顾不上提,赶紧举起双手:“豪侠饶命,豪侠饶命!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放下了草帘。

    那文弱男子坐在车轼上抖缰驱马,两匹高头大马快步跑了起来,顺着草丛里的小路疾驰而去。

    “我说……我说……你们是被官府追杀的绿林好汉?”男子弱弱地问道。

    “闭嘴,好好驾好你的车,不该问的别问。”江雪言一边冷冷说道,一边又用匕首使劲抵了抵男子的腰带。

    “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我这个人惜命的很,只要你们不杀我,让我拉你们到哪儿都行,保证事后不报官。我这个啊人嘴严的很,要是有封口费……嘴就更严了,嘿嘿。”

    没想到男子虽然胆子小,但一聊起来却并不拘束、胆怯。

    “封口费?还说自己惜命呢,我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壮子听的来气,回手就朝男子脑袋拍了一巴掌。壮子力气大,拍的那男子是嗷嗷直叫唤,吓得拉车的两匹马也左拐右拐,发出了嘶鸣。

    “哎?我记得你的声音!”段越突然惊呼起来。

    “我也是我也是。”赤也几乎同时反应过来,“你就是刚才在将军府偏殿客厅的那三个人之一。”

    “你别说,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这么懦弱又贱嗖嗖的声音,想忘都难。”段飞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嘿嘿,原来你们几位当时也在将军府讨富贵啊,那咱们还真是缘分,缘分缘分。鄙名梁生,只要给钱,就能帮您分忧解难,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喽。”

第八十九章 枯骨药仙

    “这小子跟将军府的人勾搭成奸,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壮子戳着梁生的后脑勺说道。

    “说,刚才在将军府,你们在密谋什么勾当?”江雪言再次抵了抵匕首。

    这种伎俩用一次还可,但两次三番下来就没了威胁和说服力。

    这梁生虽胆小,但毕竟也是常跑江湖的。经过这短暂的相处,加之一上车那貌美女奴就千恩万谢,他已摸清楚这帮人就是些爱管闲事的烂好人,根本不会真的伤害他。因此江雪言的威胁对他再没震慑力可言。

    但他也算是胸怀坦荡之人,虽然帮恶人办事,但并不避讳。

    “喂,我说,我接活儿可从不接杀人放火的买卖,我可是有原则的。这卫闾将军父子虽是远近闻名的恶人,但并不妨碍我跟他们做买卖啊。

    更何况将军让我做的又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恶事,只是让我去送一份东西,找我是出于保密要求,他们上头的封府不方便出面罢了。”

    “希望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赤微微蹙眉道,心情有些微妙。

    她印象中旧派三山的人,只要不是光明正大干的事,就都是坑人杀伐的勾当,听到梁生说“保密”二字的时候她就有些不自在了。

    “嘶哈”段飞痛苦的叫了一声,举起了右手,龇牙咧嘴。

    段越忙燃起火折子,凑近段飞的右手查看,却见他之前被银针刺伤的那个地方已经变紫,整个右手都开始水肿了。

    “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段越焦急问道,其他人也慌忙过来查看。

    江雪言干脆放下了匕首,不去管那梁生,探身过来查看,样子很是着急:“你等着,我现在就生出治愈红枣。”

    “不知道是怎么了,刚才出将军府的时候明明都已经不麻了,这会儿不知怎么却疼上了,这疼就像能刺到骨头一样,实在是难以忍受。”

    段飞的表情痛苦又扭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转头:“对了,卓展,你怎么样了,你中的针可比我多。”

    卓展自从上了马车就一直没有说话,众人也都似乎遗忘了他的存在。

    经段飞这么一说都突然想起来了,忙看向卓展,段越也把自己手中的火折子递给了坐在卓展边上的赤。

    火折子的光虽微弱,但在这封闭的马车里面却照的还算明亮。当他们顺着火光看向卓展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他整张脸像烧蜡一样僵白,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看不出半点颜色,只有眼睑那里红的可怕,像在渗出血一般。

    他的脸上、脖子上都布满豆大的汗珠,头发和前胸的衣服都已湿透。

    此刻他正握紧双拳、正襟危坐,嘴唇狠狠地紧抿着,看样子已经忍了很久了。

    赤惊的大叫一声,慌忙把火折子扔给段越。

    “卓展哥哥,你怎么这样了啊,多久了啊,你怎么不吭声呢?”赤急赤白脸地叫道。

    她悔恨着自己的粗心和大意,若是自己能早一点发现……可是自己早一点发现又有什么用呢……

    南山的姑娘向来淳朴、大胆,赤虽正值思春期,但此时的她完全没有了平常的那一丝丝扭捏和小矜持,她不顾卓展的阻拦,用力扒开了卓展胸前的衣襟,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眼。

    只见卓展胸口被银针刺过的地方,已全部变成黑色。这种黑色还不是单纯的肤色变黑,而是类似于焦炭一般的枯朽的感觉。皮肤的水分似乎在飞速地流失,黑色的部分几乎没有不到一点儿皮肉的感觉。

    赤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黑若焦炭的皮肤,然而在碰到的一瞬间便触电般缩回了手。

    那种触感,哪里是在触摸一个人,简直就像在触摸一块生冷的木头。赤捂住了嘴巴,眼泪簌簌而下,完全没了主意。

    不仅赤,众人此时都慌了神,还是坐在卓展另一边的女奴及时将卓展的前襟合上。

    “妈了个巴子的,这哪是什么麻沸散呐,就是毒药啊。梁生,掉头,回去。我现在就去剁了卫闾大尾巴狼和卫闾小淫棍,逼他们把解药交出来!”壮子破口大骂道,大步跃上车轼,就要抢梁生手里的马缰。

    “哎哎哎,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梁生仓惶地拉过缰绳,左右闪避着壮子的抓抢。

    “有何不可?你贪生怕死,但是壮爷不怕,你把我们送回到城门那里就好,用不着你这只弱鸡冲锋陷阵。”壮子盛怒。

    “不不不,我不是不敢回去,我是真心为你们着想。你们这刚逃出来,回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而且你们一共就三个男的,两个都伤了,还怎么跟他们拼啊。”那梁生凄凄道。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赤咬着大拇指,目光呆滞。

    “苗城是封府护卫城,兵力绝不是两组巡夜营那么简单。我们之前已经打草惊蛇了,现在回去,正好跟他们派出来的精锐撞个正着。再强的战斗力破城也需要时间的,更何况咱们几个。”

    “就算真能破城成功,那奸诈狡猾卫闾父子就会给咱们解药吗?他们那种做事从不留后路的人,真的会有解药吗?只怕会耽误了卓展哥哥和段飞的病情。”

    此时江雪言已经生出了之前答应段飞的治愈红枣,但她并没有给段飞,而是直接掰开卓展的嘴,塞进了进去。因为她知道,比起段飞,卓展更需要它。

    “壮子,赤说的没错,我们现在回去只能更耽误事,根本救不了卓展和段飞。”江雪言冷静说道。

    “那怎么办,那我们现在就眼睁睁看着他俩死吗?”壮子抓狂地直揪头发。

    “你说谁死呢,卓展哥哥才不会死!”赤有些愤怒。

    “我哥也不会!”段越附和道。

    “哎……哎……我说,各位豪侠你们听我说一句……”一旁的梁生发出了懦弱的声音。

    “起开,你算哪颗葱啊,我们商量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插嘴。”壮子嫌梁生烦,一巴掌扒拉开梁生探过来的脑袋。

    “壮子,让他说。”段飞忍着剧痛大喊道,转而声音又弱的似蚊蝇:“梁生,你继续说……”

    “那个啥……我大姐夫应该能解这种毒,要不我带你们去见见他?”

    “你大姐夫?谁啊,行不行啊?”壮子一脸不屑。

    “哎呦,你可别瞧不起我大姐夫,我大姐夫可是号称‘枯骨药仙’的药师,最擅解毒了。我可是好心,平时多少人求着我大姐夫解毒,我大姐夫看都不给看一眼呢。”梁生撇了撇嘴,一副神奇活现的样子。

    “该不是吹牛逼吧,还‘枯骨药仙’,这都把骨头给整枯了,还咋救人,人不被霍霍死就好不错了。”壮子很是不以为然。

    “你是说‘枯骨药仙’?哎呦……”

    赤听到“枯骨药仙”这个名字的时候吃惊得站了起来,却因为忘记自己还在马车里,头重重撞在了马车的顶棚上。

    然而赤此时已顾不得头上的疼痛,她踉踉跄跄地绕开段越和江雪言,把头探了出去,脸上现出难以言说的喜色:“你大姐夫,真的是大名鼎鼎的‘枯骨药仙’?”

    “没错啊,我亲大姐夫我还不知道吗?也只有我啊知道他家住哪儿,你们遇见我可是遇见救命神仙喽。”梁生得意道。

    “敢情这个‘枯骨药仙’还真是个厉害的角儿?”壮子狐疑地看着赤。

    “这‘枯骨药仙’可是南山第一药师,曾凭一滴毒水让鲜活的尸体瞬间变成一具枯骨而得名‘枯骨药仙’。他擅制毒,更擅解毒,据说这世上就没有他解不开的毒。”

    “但他这个人生性乖戾,孤僻不近人情,据说常年在山野间游历,神龙见首不见尾,想找到他只能碰运气。”

    “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四哥中了一种罕见的狼毒,高烧三天三夜不退,胡言呓语不止。父王发动手下遍寻枯骨药仙而不得,最后还是摆了大祭请山神帮忙才寻得此人。”

    “我是没见过他本人,但我记得他来之后的第二天,四哥就能下床跟我们玩耍了,他的医术堪称神奇。”赤说得明眸流彩,笑靥生花。

    “没错没错,我大姐夫啊,他就是药师之王,不不,还不够,他应该是药师中的王中王。”梁生很是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嚯,王中王?合着你大姐夫就是根火腿肠啊!”壮子忍不住吐槽道。

    “壮子,你不得无礼。”

    段越对壮子口无遮拦的言行很是愤怒。明明能救卓展和哥哥的良医近在咫尺,若是此时惹恼了梁生,他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那梁生并不知道火腿肠是什么东西,还以为是在夸赞他大姐夫:“火腿肠?你们老家的土话吗?总之我大姐夫就是牛,绝对解得了这个毒,用你们的话说就是最最牛的火腿肠。”

    “梁生,你大姐夫家住在哪里,赶紧带我们过去吧。”赤不想再听梁生跟壮子扯些有的没的了,焦急地催促道。

    “好说好说,不过嘛……嘿嘿……你们知道我是个跑江湖的,也需要养家糊口,这带你们去我大姐夫那儿,也得适当的收取点中介费不是……嘿嘿……”梁生谄媚地笑着,回头瞄了瞄这车看不出身价的人。

    “你还要中介费?”壮子愣了一下,抬手就要拍梁生。

    “慢着!”江雪言拦住了壮子,严肃地注视着梁生:“你要多少?”

    “嘿嘿,不多不多,就……就三个黄贝?”梁生眼珠子轱辘一转,试探性地开了个价格。

    “真黑,中介费就要三个黄贝,还真是天下无处不黄牛啊。”壮子唧唧歪歪道。

    “三个黄贝?”江雪言笑笑,从钱袋里掏出一个赤贝扔给梁生:“拿着,这个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两个。”

    梁生看到有贝币飞来,瞬间松开了持缰的手,准确地接到了手中,他摊开手掌一看,竟是一枚赤贝,乍然欢喜的眼珠子差点飞出来了。

    “赤贝!赤贝啊!多谢女侠,多谢女侠,小的一定助你们成事!”

    刚才梁生急着拿赤贝,松开了那马缰绳,两匹马突然没了方向,彼此的头相互狠狠撞了一下,搞得马车也跟着左右剧烈晃荡了两下。

    坐在车轼上的壮子吓的赶忙拉过缰绳,才避免了连马带车一起翻进水沟里。

    “妈的,车都要翻了,我说你小子是掉钱眼儿里了吧,一个赤贝乐成这样?”

    “你们这些有钱人可不懂我们穷人的苦,我之前只是见过赤贝,还从没摸过呢。”

    梁生目光热烈地盯着那枚赤贝摸来摸去,像捧着个绝世珍宝一样。

    “本来呀,给将军府跑腿这趟活儿是个大买卖,他们答应事成之后给我五个赤贝,加上你们的这三个,这就是八个了,够我们一大家子过好几年舒坦日子的了。”

    梁生陶醉在自己的小憧憬中,反复亲了那赤贝好几口,猥琐的样子有些令人作呕。

    “行了行了,你赶紧把这个宝贝赤贝踹兜里吧,马车这么颠,一会儿你瑟丢了我们可不管。快点儿,撒愣儿的,这缰绳给你,还想让壮爷我一直给你驾车吗?”

    没怎么驾过马车的壮子很是生硬,到了上坡的地方,很难同时控制两匹马的方向,迫不及待地催促着梁生快接手。

    “好嘞,启程,蒿津渡,都坐稳了!”

    那梁生高亢地答应着,将赤贝收进怀襟,奋力抖动着缰绳,连驾车都有动力了。

    小小的马车在打了鸡血般的梁生的驾乘下不停不休地跑了一夜,待到红日将升十分,苍凉的蒿津渡已遥遥在望。

    但见水河面宽阔壮美、清涛滚滚,两岸却是苍茫茫一望无际的水沼荒滩。

    滩中蒿子灌木断断续续,仿若沙漠中的片片绿洲。

    微凉的河风吹来,荡起蒿草间湿漉漉的晨雾,扑面而来,呼啸而过,三分荒凉,七分沉寂。

    众人目极四野,也没有看到任何的房屋院落之类的建筑物。正疑惑之时,只见那梁生钻进蒿草中,费力地拖出一方小木舟。

    “都上来吧,我大姐夫家住在河心。”

    “怪不得世人都找不到他呢,这住的也太隐秘了。”赤扶着卓展上了小舟,感叹道。

    “他们也是这两年才搬到这边的,我大姐夫一找起药材心血来潮的,住的地方总换。这都算好找的了,之前我去他家,还攀过悬崖呢,别提多惊心动魄了。”

    梁生用竹篙撑着小舟,河水并不湍急,旬刻后众人便来到了梁生所说的那个河心岛。

    河心岛虽不算大,但有别于两岸的荒滩,这里的土壤却是十分的肥沃,从上岛到药仙所住的草庐,一路上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被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药草香。

    不远处,简单却不失精致的草庐前,站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瘦高中年人。

    与年龄不符的干皱褐色皮肤,让伫立在那里的他看起来就像一棵将朽的老树,唯有那宽颅瘦面上的奇怪笑容在昭示着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人,便是传说中的“枯骨药仙”了。

第九十章 万蛊蛛毒

    “我去,这哪是什么火腿肠啊,分明就是根腊肠啊。不愧是叫‘枯骨药仙’,真是人如其名呐。”壮子用眼睛觑着男人,小声嘀咕着。

    段越快走几步,与壮子并肩,狠狠瞪了壮子一眼。

    这副小身体和大眼睛似乎有种强大的震慑力,壮子被瞪得连忙吐了吐舌头,缩着脖子不再吱声了。

    “哈,大姐夫,我又来了!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此番特地来拜会你。”梁生踉踉跄跄地上前,嬉皮笑脸。

    “哼哼,你小子,这哪里是带朋友拜会我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又给自己找到买卖了吧。”那枯骨药仙阴诡一笑,完全猜透的梁生的套路。

    然而,当他的眼神扫向梁生后面的段飞时,那奇怪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只见他那干枯的手臂一挥,竟一把将他面前的梁生整个掀飞到路边的药田里。

    下一个动作,他便像变戏法似的出现在段飞的面前。

    只见他那枯瘦如柴的手竟如同铁钳般紧紧攥住段飞的右手,仅对那水肿又发紫发黑的右手看了一眼,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还没等段飞和众人开口,他便飞快地从怀中逃出一个小小的布褡裢,单手展开,露出一排粗细大小各异的银针。

    只见他迅速地从中抽出了四根,将银针夹在指缝间。另一只手用力撕破了段飞的前襟,将四根银针几乎同时插入了段飞的心口处。

    银针入体的一刻,段飞仿佛体内有洪水冲破身体,整个脸憋的涨红,随即一口黑血从嘴里喷了出来。随着黑血的吐出,神奇的是,他的右手竟然消肿了,但变色的部分还是疼的要命。

    只见那枯骨药仙厉声大喝:“连枝,把我那个红色的药葫芦拿来!”

    随即,屋里传来了一个童稚的声音;“好嘞,师父。”

    眨眼间的功夫,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手持一只紫红色的葫芦跑了过来,交给了枯骨药仙。

    枯骨药仙飞快地拔开瓶塞,倒出两粒红色的药丸,猛地塞进段飞嘴里。力道之大,让段飞还没来得及尝出味道就直接吞进了肚子里,噎得段飞一个劲儿咳嗽。

    这还没完,但见那枯骨药仙一把拉起段飞的右臂,将他右边的袖子也一并扯掉了。他的手指灵活且有力地在段飞胳膊上点、摁、游走着,不多时,段飞的右手便逐渐恢复了正常的肉色,康复如初了。

    右手恢复的一刹那,枯骨药仙另一只手将段飞心口处的那四根银针拔了出来。之前递葫芦的那个小药童不知何时捧来了一陶碗清水,在枯骨药仙拔针的一瞬就捧了过去,稳稳地将药仙扔过来的四根银针接入碗中。

    银针入水的瞬间,整个针体都变成了焦黑色,黑色不停地扩散,旋即,整碗清水竟都变成了墨黑色,让人观之骇然。

    一连串的迅疾操作早已让枯骨药仙大汗淋漓,丢开银针的他竟累得原地向后坐了下去。

    离他最近的段越正扶着体力不支的段飞,虽看到枯骨药仙坐了下去,也抽不出身子去扶,只能着急地瞪着眼睛大叫。

    笨拙的壮子刚想上前去扶药仙,还没踏出脚,却不成想那小药童竟单手端碗,另一只手不知从何处拿来一个竹凳,闪电般塞到了枯骨药仙的屁股下面。

    那枯骨药仙稳稳地坐在了竹凳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刚放完竹凳的小药童就又从怀中掏出一方白色的巾帕恭敬地递给了师父。

    枯骨药仙接过巾帕,细致地擦拭着头上的汗水。

    这整套动作下来,从始至终,那小药童碗里的水都没洒出一滴。

    众人被这师徒二人这麻利的操作看傻了眼。

    还是段飞先一步反应过来,借着段越扶他的力道强撑着单膝跪地,羸弱地说道:“在下段飞,多谢药仙的解毒救命之恩!”

    那枯骨药仙没说什么客套话,也没让段飞起来,只是淡淡地问道:“这是万蛊蛛毒,你怎么会染上这种毒?在哪里染上的?”

    还没等段飞开口,已经从药田里爬出来的梁生掸着身上的叶子狼狈地走了过来:“在尧光山的上将军府啊,那对卫闾父子搞的什么鬼机关。”

    “尧光山……上将军府?他们怎么会有这种西山奇毒……”枯骨药仙神情凝重,若有所思道地说道。

    “这万蛊蛛毒提取于毒蛛后的毒囊,而这毒蛛后是西山特有的蛛种。养成这种毒蛛,需由一个蛛王配万个母蛛,待到蛛王将母蛛一一蚕食,以及母蛛之间的相互杀戮,只剩下一个母蛛的时候,母蛛和蛛王完成交配,并成功杀死吞食蛛王,这才是真正的毒蛛后。之后还需用万只蛊虫喂食毒蛛后,并赶在毒蛛后产卵的前一刻从其毒囊提取出毒液。”

    “这毒液就是你手上中的万蛊蛛毒,这种毒刚中时除了冰麻感,并没有太明显的感觉,极容易让中毒者麻痹大意,有的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体的活动,会在一个时刻大规模的爆发出毒性,不出三日便可夺人性命。”

    “能成功培育出的毒蛛后少之又少,而每只毒蛛后体内能提取出来的毒液也少的可怜。因此这种万蛊蛛毒十分的珍贵,这尧光山的一个上将军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枯骨药仙仍旧困惑万分。

    段飞听的胆寒,但也窃喜能阴差阳错遇到梁生,从而得到了枯骨药仙的医治,捡回一条命。

    此时段飞一直呈半跪的姿态,并没有起身,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道:“多谢药仙的救命之恩,我的兄弟卓展也跟我一起中了毒,还请药仙施恩相救。”

    说着段飞拖着无力的身体双膝跪地,给枯骨药仙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还有一个?”枯骨药仙大惊,倏地从竹凳上站了起来,朝后面张望着。

    卓展由于身体太过虚弱,一直由赤和女奴搀扶着走在人群的最后头。段飞个子高,枯骨药仙第一眼看到段飞的毒情便全力医治。由于此间专注力高度集中,并没有看到后面情况更加糟糕的卓展。

    此时透过向两侧让开的众人,枯骨药仙才看到早已干白的像个蜡人的卓展,竟差点跌坐在地上。

    枯骨药仙在小药童的搀扶下疾步走到卓展面前,双目圆睁,双手颤抖,还没等旁人开口,便直接找准了位置,撕开了卓展的衣襟。

    焦若黑炭的皮肤就这样毫无遮挡地裸露在清晨初上的太阳下,格外刺眼。旁边的赤苦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那枯骨药仙惊呼一声,后退了几步,不住地摇头,嘴里喃喃叨咕着:“没救了没救了……”

    赤听闻药仙此言,心中一沉,赶忙追问:“药仙,我卓展哥哥中的毒针确实比段飞多,但还是可以救的,对不对?您刚刚那么轻易的就救好了段飞……”

    还没等赤说完,枯骨药仙就强势地打断了她的话:“不一样!刚才那位段公子中毒的地方是手,而且他很聪明,第一时间给自己的手放了血,这才抑制了毒气沿血脉上移至心肺。”

    “放血?”

    段飞陡然想起自己的右手手指曾在将军府剪铜锁时弄伤流血的事,看来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运气好罢了。

    此时他却顾不得沾沾自喜,而是惊悚地看着卓展那刺目的前胸,栗栗危惧。

    “而他,直接是心口处中毒,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放血化毒处理,毒气早已侵占了心肺,开始向全身扩散。待到心肺像这表皮一样完全焦枯了,人也就完了。”枯骨药仙神情凝重哀叹道。

    “不……不可能……药仙,药仙伯伯,我求求你,试着救救卓展哥哥吧。卓展哥哥可连巫力都晋级成功了,他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那么重的伤他都挺过来了。您再看看,再想想办法,求求您了!”

    赤说着便强拉着卓展一起跪了下来,豆大的泪滴夺眶而出。

    “你说他已经将巫力晋级成功了?”枯骨药仙谨慎地询问着赤,脸上似乎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喜色。

    而药仙身边那小药童则上前,帮忙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赤和卓展。

    “没错。”赤目光坚毅,重重地点着头。

    “梁生,还有这个胖子,你们把他抬到屋里,切不可让他自己再走路了。”枯骨药仙说着便转身走进了草庐。

    壮子和梁生小心翼翼地将卓展平抬进草庐的木床上。

    一位并不秀美却长相舒服的中年女子端过来一盆冰冷的井水放在床边的木架上,这便是梁生的大姐了。

    刚被抬上床的卓展就已经意识迷离,几近昏迷了。

    小药童用冷水浸润了棉布,熟练地敷在了卓展近心脉的完好皮肤上。

    枯骨药仙则坐在了窗边,干瘪如藤枝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卓展的左腕上,感受着体内的神元和巫力的游走、脉动。

    “药仙,怎么样?”赤忍不住问道。

    “这小子体内竟有这么强大的巫力,怪不得他能撑到现在……”枯骨药仙喃喃道,抬起头看了看围观的众人:“风险虽然大,倒不是没有救活的可能,只不过……”枯骨药仙有些欲言又止。

    “只不过什么?”赤急切地问道。

    “我需要借助他这强大的巫力将药力冲进他的心肺,药力若想跟这么强势的巫力混为一体且能够同步上行,必须借助同样强大的引子,只不过这个引子我是没有的……”枯骨药仙神情有些为难。

    “引子是什么?”赤双眸凝神,步步紧逼。

    “千年晶母。”

    “千年晶母?”

    “没错,这千年晶母生长于咸阴山。咸阴山上没有草木,也没有活水,却在山中溶洞里有一口滚烫灼热的深泉。此泉名为‘封狐潭’,相传是千年前被女娲娘娘打落的一只上古妖狐沉尸的地方。”

    “妖狐强大的灵力和妖力化于泉中,历经千年生长成晶簇,这晶簇中最大最壮硕的那一根便是晶母。只有将这根晶母化水与药调和,才能成功将药力推行进心肺。”枯骨药仙释义道。

    “我明白了,药仙,需要多久拿到晶母才能救得了卓展哥哥?”赤目光冷彻,平静问道。

    “按他这个焦化速度的话……明日太阳升起之前。”枯骨药仙肯定地说道,转而却神色大变:“小姑娘,你想干什么?”

    “我去找晶母,坐着小谷去的话,从这里到咸阴山用不了半日的光景。”赤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这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做到的事情!”那枯骨药仙厉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可知那封狐潭深不见底,潭水高热咸混,多少人想寻这千年晶母的人都命丧潭底,你一个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想到赤只是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您不知道,我可是有之巫力的人,不仅能飞天,还能入海,水性好得很。”

    已走到草庐门口的赤蓦地回身,双腿外侧生出了一对蓝绿色的鱼鳍,身后又生出了一条蓝鳞蛇尾。

    “这不是水性好就能做成的事。你这么冲动非但救不了他,还会搭上你自己的性命。”

    枯骨药仙眉头紧锁,他这个救人的人,实在不想因为自己欠考虑的一句话,便将一个健康的女孩子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药仙伯伯,我明白您的好意,但我不会死的,我死了就没人能带晶母回来了。我要活着,带着晶母活着回来,这样才能救卓展哥哥。”

    赤收起了鱼鳍和蛇尾,目光移到早已昏迷不晓人事的卓展身上,倩然一笑,嘴角漾起脉脉柔情。

    片刻后,赤扭过头去,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大步走出了草庐。

    刚出草庐的门,她的背后就展开了那对耀眼的红翅膀,小小的赤色牛角也在微湿的发间钻了出来,一个旋身,便飞上了青天。

    天地间水雾苍茫,烟霏云敛。

    一个娇小的身影拨开云雾,划破天际,驾风航云。

    劲风吹乱了头发,迷痛了眼睛,却无法阻挡少女一往无前的决心与笃定。

    “求求你,等等我……求求你,等我回来……”

    轻盈的默念瞬间消散在云海间,飘飘零零,不觅归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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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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