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消失的白泽TXT下载消失的白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消失的白泽全文阅读

作者:峰雪打火机     消失的白泽txt下载     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祭祀前夜

    越是着急的时候,光阴越是流逝的飞快。匆匆忙忙几日,便到了红湖祭祀的前一天。

    卓展、段飞、壮子又齐聚在威的书房,商议着明日的计划。

    段飞、壮子前几日都在忙着给卓展制备红磷和石灰,这次算是他们几日以来的第一次聚首。

    威从鸣雀那里接过两卷兽皮,摊开了其中的一卷:“这就是明天红湖祭祀的布防兵阵图了,上面标注了各个封主的座次排位,卓展你看看。”

    卓展仔细地看着兽皮上的标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明天赤帝这边安排的护卫军还是挺多的,三山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了。”

    又抬头看向威:“将军,你看这里,从祭坛前面这儿,一直到各封主的坐席前,这片空地还是足够大的,咱们就在这儿动手脚。”

    “嗯,跟我想的一样。各大封主、外服臣到场之后直接在两侧就坐,除了祭祀的时候赤帝会从这条路走过、上祭坛,不会再有其他人踩踏,问题不大。”威肯定地说道。

    随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哎,不过这样一来,虽说能顺利夺回民心,但无异于也暴露了咱们自己的行踪,算是跟他们正式开战了。”

    “不打紧的,距大婚当日只剩五天了,就算他们知道咱们这边有准备,也耍不出什么新花招了。对了,将军,探子那边有新的回报吗?”

    威拆开另外一卷兽皮的绳子,平摊开来,是整个南山的地形水脉图。

    威指着图上的一点说道:“昨日柜山和长右山的军队已经化整为零,分批次抵达鸡山。算进度,大婚前一夜恰恰到了焰城前面的笏水这里,估计他们会在笏水前面的匣子沟汇合。至于尧光山的大部队,还没有出发,但已在排兵布阵,约莫也就是今明两天就出动了。”

    “那其他封地的封主呢,有无动作?”卓展追问道。

    “仑者山和祷过山已停止向三山继续输送盐铁,但军粮却一直在供应着。基山封主虽未辨忠奸,但据探子来报,基山一直在按兵不动。此时不出兵,看来是不会明面上给三山提供兵力支援了,但是当三山兵变的之时,他们的立场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威说道。

    “那咱们这边呢?”

    “阳山离天虞山最远,赤枢封主已在得到信报后第一时间出兵了。为防敌方察觉,他们不敢走大道,只能在山野间绕路行进。据探子来报,还需两日才能到南山东隅这边。赤松和玄凌天那边的军队也都相继出发了,放心,都在计划之内。”

    说到这里,威很是有底,语气也欢快了起来。

    “那就好,”卓展舒展着胳膊说道,看来对进度很是满意。“也不知道赤薇姐在丹穴山那边怎么样了,算日子,如果顺利的话,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啥,我薇薇姐去丹穴山了?她又往那儿跑干啥呀,这家仇国恨都迫在眉睫了,她咋还念着那个老头儿呢?”壮子闷闷不乐地嘟囔道。

    “是我让她去的,她从青丘出来直接就去那边了。”卓展说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手边的热茶。

    “我靠,卓展,你够不够哥们儿啊,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还撺掇薇薇姐去找那冷血的老家伙,你这人咋胳膊肘子往外拐呢?拐得还直带劲儿!”

    壮子不干了,走过去一把夺过卓展手中的茶杯,自己喝了起来。

    “嘶嘶,烫死我了!”

    “我就是让她去借一样东西而已。儿现在被软禁了,除了她,谁还能上得去那火龙盘踞的丹穴山啊?时间紧迫,她在那边呆不了多久就得往回返了。”卓展看了一眼壮子,就去够壮子的那杯茶。

    “将军,二公主来了,说有急事,我就带她来这边了。”敲门声响起,是丫鬟音瑶的声音。

    “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段飞意味深长地说道,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兴奋地看向门外。

    “快快请进!”威喊道。

    鸣雀打开了门,赤薇风风火火地进来了。这次倒是换回了从前那身飒爽的男装,又是掩不住的勃勃英姿。

    “都在啊,看来我到的真巧。”

    “薇薇姐啊,你咋又穿回这身了呢……”

    壮子原本兴致勃勃期待着赤薇的到来,但看到赤薇这身打扮,脸瞬间哭丧得跟苦瓜似的。

    “好不容易从父王的眼皮子底下逃掉了,我还不穿得舒服点儿啊。”赤薇接过鸣雀递过来的茶杯,一边仔细地吹着,一边小口地嘬着。

    “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都喜欢……”壮子又双眼迷离地看起了赤薇,“真好看……之前我咋没发现呢……”

    “对了,赤薇姐,事情办的怎么样了,火神肯借吗?”卓展见壮子不再言语,赶紧问道。

    “放心吧,都妥妥的了。”赤薇自豪地扬了扬头。

    “明天之后,就要准备大婚当日的安排了,咱们得仔细部署一番,那天可是分毫都不能出岔子,尤其是儿那边。”卓展谨慎地说道。

    “哦对,我还想跟你们商量呢,我想把段越和雪言借过来。大婚那天我作为王室宗亲,必须得出现在送亲仪队里,许多事情照顾不到。把她俩弄进宫里,儿那边也好有个照应。”赤薇说道。

    “她们去照应当然好,但是怎么把她俩弄进宫去呀?”段飞提出了疑问。

    “我寝殿里的宫女,有一个前几天告病了,还有一个要回乡奔丧。我想借这个机会把她俩作为婢女招进宫。等进宫后,再悄悄跟儿寝殿的宫女换过来,这样可好?”

    “可行。”卓展甚是赞同。

    “对了,段越和雪言呢,怎么不见她们两个?”赤薇巡视了一圈,问向卓展。

    “音瑶,去东厢把段姑娘和江姑娘请过来。”威推开门说道。

    一直在书房门口候着的丫鬟应和着,便匆匆去了。

    这将军府不是很大,东厢和西厢离得不远,不多时,段越和江雪言便过来了。

    赤薇一看见段越和江雪言,很是兴奋,赶忙上去拉起她们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并说了自己想带她们进宫的意思。

    段越和江雪言都很赞同。尤其是段越,从小就有个公主梦的她,早就想去看看公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太好了,赤薇姐,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呀?”段越兴高采烈地问道。

    “一会儿我回灼霞宫的时候,你们就跟我上山吧,早点儿去,也早熟悉几天。”

    赤薇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去掏自己的荷包,拿出一条十分漂亮的三色堇花穗子递给段越。

    “段越,这个是雪莲给你编的三色堇,叮嘱我一定要亲自己交给你,这一路我都生怕有什么闪失,现在好了,总算送到了。”

    “哇,好漂亮,这是怎么编的啊,三种颜色毫无违和地旋绕在一起,一点儿线头都没有,真好看!”段越接过穗子,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可不是嘛,我原本以为那双色的编法就很难了,没想到雪莲为了你,居然创造出这三色的编法,不服不行啊,现在你在她心里可比我重要多啦!”赤薇说着嘟起了嘴。

    “哎呀呀,我还以为都是别人会为赤薇姐你吃醋呢,想不到今天居然看到了赤薇姐你吃醋的样子呢。”段越笑嘻嘻的蹭了蹭赤薇的肩膀,撒娇的样子很是可爱。

    “薇薇姐吃醋的样子也好萌啊……”壮子再次进入了粉红模式,痴迷的样子让卓展和段飞都不自觉地从他身边远远挪开。

    “卓展,那咱们今天晚上就行动吗?”威问道。

    “嗯。”卓展简单地回答着,不自觉地瞥了一眼边上的江雪言。

    **********

    下午的时候,段越和江雪言便收拾好行囊随赤薇一起上山去了。

    入夜后,卓展、段飞、壮子以及鸣雀,带着的一小队十几人的亲信,来到了天虞山脚下的红湖水畔。

    此时岸边已搭好了祭台,案几、栓兽桩、旗床也都已安放到位,只待明日清晨鸣角开祭。

    卓展直接走到祭坛前面的这片空地,四处巡视了一番,很是满意。

    “开始吧,先牵线,再挖沟。”卓展命令道。

    壮子拎着铲子,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了过来:“我说卓展,咱们白天的时候咋不干呢,现在这乌漆嘛黑的,牵了线看着也费劲呐。”

    “你是不是傻,白天过来弄,跟扎祭坛的那些将士再聊聊天呗?趁着晚上弄不就是怕被人看见吗,这要是被人瞧见了,明天可就没有说服力了。别磨蹭了,快干吧,早干完早收工。”段飞蹲在地上,跟鸣雀两个钉桩扯线,很是专注。

    威派来的这队兵士很是能干,不多时,便沿着段飞和鸣雀牵出的线轨挖好了壕沟。

    “倒水!”

    卓展一声令下,十几桶水一起倾泻进壕沟。

    卓展在水进沟的刹那便将这水冻成了坚硬的冰,之后洒石灰、填平压实地面都是一气呵成的事了。

    最后,段飞和壮子又将红磷混合在沙土里面,小心地覆在了上面。

    干完这一切,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众人在卓展的安排下,分批潜回了南苑炎庄。

    卓展、段飞、壮子是最后离开的。临走前,卓展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安心离开。

    “段飞,引水口都留好了吧。”

    “放心吧,万无一失。”

    “但愿明天一切顺利。”

    卓展抬头仰望着弯如细钩的月,有些忐忑,又有些期盼。

第一百零七章 红湖水畔赤焰灼天

    红湖的清晨分外壮美,湖底的红泥映衬着水面,在天亮后才显现出原有的迷人风采。

    一轮红日倏地跳出水天相接处,让原本绯红的水面瞬间变得金光灿烂,晨雾中的山丘水岸也顿时成了朦朦胧胧的红色剪影。

    湖畔周围苍茫的芦苇一层推着一层翻滚着金红色的波浪,将扎着红绫的白石祭坛托显得宛若波浪中的孤岛。

    这祭坛虽是临时搭建,却建的十分高大宏伟,足足三丈高,依岸边土丘堆建而成。

    祭坛下方,五百红衣铁甲骑士绕着祭坛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骑士阵,将祭坛包围在中央。

    骑士阵下面,连绵不断的各色营帐、战车、兽马、幡旗,以祭坛为起点,在水岸一侧结成了一个更大的弧形。

    威作为护卫将军,早早便来到祭坛这边准备迎候。

    威下了马,拄剑肃立在官道与弧形阵仗入口处的甬道,翘首以待。

    卓展、段飞、壮子穿着平征营将士的衣服,与鸣雀一起,作为副将站在威的身后。

    远远的,官道正中出现青、乌、红三骑马飞驰而来,在两侧的芦苇长波中恍如三叶飞舟。

    三匹马在甬道入口处勒马回旋,为首的人率先翻身下马,撩开身后的玄色大斗篷,阔面明眸,满面春风,正是赤枢大哥。

    赤枢是第一个到达的外服臣,此时祭祀场边还没什么人,卓展几人也顾不上掩饰,开心地迎了上去。

    威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赤枢的大手:“赤封主,这一路上,你们真是辛苦了。”

    “哎,算不上什么,苦点累点也是心甘情愿的。若不是你们事先洞悉一切,恐怕我想有此番辛苦都难了。”

    赤枢爽朗地大笑着,看到威身后的卓展他们,顿时眼睛一亮:“原来是你们三个,感觉才分开没多久,怎么像隔了多年一样。对了,你们看,这是谁?”

    赤枢说着便回头招手,两名拴马的副将匆匆跑了过来,正是琥珀和之前阳山飞探营的探长丘风。

    壮子一把抱住了低头小跑而来的琥珀:“哎嘛,师父,你可想死我了!”

    这一抱吓得琥珀差点拔刀,壮子赶忙向后扯了扯那并不合适的头盔,露出自己那张大脸盘子。

    琥珀定了定神,一向淡漠的面瘫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色:“壮子!怎么,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感觉你又胖了呢?”

    琥珀说着拍了拍壮子肥厚的背,又一拳捶在壮子的护胸铁上,重新板起脸孔,甚是严肃。

    “嘿嘿,师父您老人家想多了,这是肌肉,肌肉,嘿嘿。”

    壮子只有在琥珀面前才会这般秒怂,惹得众人一阵窃笑。

    “琥珀现在可是封魄之下的顺位中将军,能有这样一个师父,壮子你自豪吧?”赤枢笑道。

    “哟,师父,你真行!这以后我出去吹牛,脸上也倍儿有面儿不是?”壮子谄媚地说道,惹得琥珀一阵羞怯。

    “丘风,你们也都认识,他现在是顶了琥珀的位子,做了封魄的近身一等军官。这次把他带来,五天后的事,也许能有用的上他的地方。”赤枢认真说道。

    “哦,对了,还有你们派人送回来的那个滕风,真是块好材料,人品武功都没得说,巫力也是一等一的。现在他的伤已经彻底养好了,是我阳府的金刀护卫统领,每天守卫封府,很是尽责,你们算是给我淘到块宝了。”赤枢说着大笑起来。

    卓展和段飞相互看了一眼,甚是欢欣,卓展刚想问问跟滕风一同过去的陈玉玉近况如何,却听见远处辚辚的马车声。

    卓展抬头望去,只见一辆奢华的六马铜车奔驰而来,金顶车盖,珠玉流苏,很是气派。

    “赤封主,此地多说不易,咱们之后再详叙。”威望了望后面的铜车,面色凝重地说道。

    赤枢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冷冷一笑:“这个笑面虎,总有一天我要看看他哭的样子。琥珀,丘风,走!”

    说着三人便快步走向祭坛两侧的席帐。

    铜车渐渐驶近,车盖下的长者头戴碧玉天平冠,手执金鞘嵌宝剑,弯目笑面,长须飘飘,头颅高昂,宛若王者般骄傲地站立在铜车中。

    “威见过方封主!”还没等车上的长者下车,威便走到车前,恭恭敬敬地鞠躬拱手。

    方在手下的搀扶下,踩着人凳下了车,双手插在袖子里,定睛看着威,满面笑容:“将军少年英才,方辄深神往已久,若有朝一日能有幸得到将军这样的人才,定是万分欢忻开怀。”

    “方封主说笑了,威一介武夫,哪敢与方封主共事,多谢方封主抬爱。”威一直没有抬头,言辞态度甚是恭维。

    “将军,来日方长,老夫期盼与你再叙。”

    方一直死死盯着威,绕着威缓缓踱了半圈,才拂袖而去,走向自己的席帐。

    见方走远,威才直起身来,回眸间眉宇充满了愠怒。

    “将军,这就是柜山的封主方?”卓展侧头瞄着后方,小声问道。

    “没错,旧派三山之首,笑面虎方。这个笑面兽心的凶徒,真是阴险得很,一方面去让长右山诓骗荆氏要扶立宣,另一方面又在这边拉拢我。看来他得知荆氏久久未得手,便想改变策略,以便日后入主灼霞宫后能得心应手。”威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个老不休,下个车还要踩着人背下,就不拍崴了脚。”段飞不忿道。

    “呵呵,”威冷然一笑,“他来这红湖祭祀已经收敛许多,给他当人凳的是他封府上将军的近身军官。若是平日里,他下车下马只踩女人的,美其名曰养脚。说女人的背软肉暖,踩着不硌脚。”

    “妈的,竟有这等下作之人,今天真是开眼界了。”壮子骂道。

    随后到来的是基山的老封主褒亥,他衣装马车都很是低调,身着灰衫蓝袍,头戴一柱青竹冠,不急不缓地进场,自始至终都没看威一眼,一副目空一切的派头。

    紧接着,是携伴而来的尧光山封主猾奇罡和长右山封主长尤伯。

    此二人,一肥壮,一瘦削,一个身着蓝色大披风,一个穿着锦红大丝袄,踏着极有节奏的步伐相继进场,一派老贵族的矜持气度。被壮子在背后调侃道“自古红蓝出cp”之类之类的。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之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尧光山上将军卫闾邺,和曾经找过荆夫人谋害威的长右山上将军狐己。

    再次跟进而来的是赤帝的四子,箕尾山封主赤松,以及赤帝的大女婿、令丘山封主玄凌天。他们有意与前面尧光山和长右山的封主拉开一段距离,慢条斯理地缓步进场。

    那赤松少年英姿,明眸皓齿,一领紫金大披风,一顶高高的白玉冠,气度威猛非常。

    而玄凌天则身着重甲,连鬓胡须,轻车简从,一看就是地道的武将。

    此时场内已是人多口杂,威只简单地与这二人寒暄了几句,便将二人匆匆迎进甬道。

    随着之后仑者山的封主后瞳和祷过山的封主苗不灭的入场,早已在外等候的内服臣也一一入场,位列在九大外服臣的后方。

    随着甬道两侧的甲士持戈散开,一时间祭祀场外旌旗招展、斧钺生光,悠扬沉重的号角声响起,伴随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

    当赤帝赤怒那一片霞云般的车驾仪仗,缓缓推进到距离祭坛骑兵环阵一箭之地时,鼓号齐鸣,乐声大起,整个红湖水畔一片肃穆祥和,气势宏大极了。

    “南山大统赤帝驾到,九大封主及内朝诸臣行叩拜礼!”

    司礼官高亢地诵喝道,祭祀场内群臣匍匐,作叩拜大礼,场面蔚为壮观。

    礼成后,等候在祭坛边上斯辰巫师怀抱榉木,开始撞击青铜大钟,大钟轰鸣六响。

    高高立于祭坛上的南山第一大巫祝觋烛面涂碳灰,张开双臂,仰头敬天,任凭强劲的晨风将他那身红色的大巫袍吹得啪啪直响。

    觋烛高呼了几声听不懂的巫语,随后悠扬高宣:“恭请赤帝割三牲,祭天、祭地、祭神明。”

    钟鸣乐动。

    赤帝提了提膝前的锦褡,正了正头上的珠帘金冠,缓步庄重地走上白石祭坛。

    赤帝接过觋烛递过来的长刀,在祭台上的三牲头上各插了一刀,随后端起案前用粳酒浸泡过的糯米,逐次覆在了三牲祭品的头上,便谦卑地躬身跪在祭台前。

    最后,觋烛手捧一碗温热的白狗血,中指蘸取一滴,俯身点在了赤帝的眉心,继而将整碗的白狗血向空中用力扬起,落下的血渍滴落在雪白的糯米上,慢慢渗透进去,白是白,红是红。

    乐声骤停,觋烛双手高持白玉璧,开始高声吟诵巫语,祭天祈福。

    祭祀场内,君臣将士全部匍匐叩首,恭敬地为公主祈福,祈求南山百年的风调雨顺。

    突然,湖畔的山丘后传来一声清幽高亮的鸣叫。

    群臣抬头,一道刺眼的金红火光一飞冲天,划破了天地间的清雾。

    火光旋转直上,飞到天空中霎地伸展开闪耀着金光的翅膀,火焰熊熊燃烧。那漂亮的翎羽、舒展的火尾,这分明是一只金身火凤凰。

    群臣哑然,呆若木鸡地仰望着这百年难见的神兽,渺小得像一粒粒一吹即逝的尘埃。

    伴随着一声嘹亮冲云霄的凤鸣,火凤凰忽地向地面俯冲而下,直奔祭坛下方。

    两侧幡席上正在仰视的群臣顿时吓得连忙向两侧散开,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一时间场面混乱,各种有头有脸的人物狼狈不堪。

    火凤凰周身的火焰蒸腾了空气中的晨雾,周围散发出散淡的白烟,庞大的火光顺着凤尾直冲天际,在其身后拖出了一道耀眼的金色霞光。

    即将触及地面之时,火凤凰一个紧急回旋,骤然抬起了凤身,扑打着烈焰灼灼的翅膀,贴着祭坛前面的空地低飞了三圈。

    一直躲在湖畔芦苇丛中的卓展看准时机,发动收解,坚韧的冰自湖畔处的引水口开始渐次融化,沸腾了石灰,灼热了土壤中的红磷。

    红磷悠悠燃烧,遽然烧成了一个巨大的“赤”字。

    金色火凤凰再次冲上云霄,三声凤鸣后便向西飞去,隐入了云端。

    “哎呀,你们看,是‘赤’字,‘赤’字啊!”

    “没错没错,是‘赤’字,是‘赤’字。这金身火凤凰是咱们南山的图腾,百年难遇的神兽啊,老夫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也是第一次见到,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呐!”

    “先有神兽现世,后有‘赤’字火焰图谶,这是祥瑞天兆啊,预兆赤帝的王朝将万年兴盛、风雨不变呐。”

    “是啊是啊,这真乃南山之幸,万民之幸啊!”

    一时间,两侧群臣议论纷纷、弹冠相庆,甚至有多愁善感的老臣竟因为这祥瑞天兆激动的痛哭流涕、伏地不起。

    赤帝仍旧高立于白石祭坛上,一开始看到火光时还心中忐忑的他,第二眼便认出了这是火神的坐骑瑞兽,金身火凤凰。

    见到火凤凰在祭坛前方化出自己的“赤”字,赤帝顿时喜笑颜开,高傲地捋着赤须,笑看下方高谈阔论的群臣。

    “嘿呦,这不是淬火宫前面栓着的那只金身火凤凰吗,原来我薇薇姐是去丹穴山借这玩意儿去了。卓展这小子,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馊主意还挺多。”站在外围护卫营的壮子看的乐呵,兴奋地拱着段飞。

    “你还真别说,加了火凤凰这道特效,这场面完全不一样了,甚是壮观啊,堪比奥运会开幕式啦。有了这种眼见为实的天降祥瑞,什么掏心魔、天兆谶石,太小儿科了,统统滚蛋吧。原来这就叫抢民心,怪不得卓展那么有自信呢,真牛。”段飞抿着嘴,啧啧赞叹道。

    “不过那三位啊,可是气死了。”一边的鸣雀向左侧的幡席使了使眼色。

    段飞壮子连忙看过去,只见那方的脸都青的快绿了,虽然仍是笑眼弯弯,但那喘着粗气的鼻子显然就要气歪了。

    这方还算沉得住气的,旁边的猾奇罡和长尤伯眼见计划泡汤,更是目切齿、怒火中烧,竟一把扯断了旗床上的幡旗。

    “喂,看什么呢。”卓展已从湖畔处绕场悄悄赶了回来,看段飞和壮子他们聊得有趣,忍不住问道。

    “看那三个丧气鬼呗,还能有谁。”段飞说道。

    “将军,下午就可以放出便衣到焰城去散布这祥瑞之说了,之前派去焰城维护稳定的军队也该撤出来了。”卓展绕到威的身边,悄声说道。

    “这个自然,我记着呢。”威答道。

    “对了,将军,”卓展凑近威的耳畔,低声问道:“祭坛上的红袍巫师就是南山第一大巫祝觋烛吗?”

    “没错,就是他。”威点头应和道。

    “没想到这第一大巫祝竟这么年轻。”

    “那说明他是真得厉害,据说他那双眼睛啊,举世无双。”威赞叹道。

    “将军,一会儿祭祀结束,你帮我联系下内廷司保子冼,明天,我想上山去趟灼霞宫。”卓展严肃说道。

    “明天就去吗?”

    “嗯,顺便也拜会一下咱们这位举世无双的大巫祝,也不知道子冼跟他熟不熟,能不能成功引荐。”卓展肯定地说道。

    “去灼霞宫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不过你去见觋烛是想拉拢他吗?如果你有这个打算,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威说到觋烛兴致很是惨淡。

    “为何不可?”

    “这神宫的巫师向来不介入政事时局,觋烛更是如此。就算外面打破了天、换了几代君王,对他来说都跟日出日落一样平淡。除了祭祀占卜降神等跟巫职有关的事,没有任何事情能请动他,包括赤帝。”威叹了口气,悠悠道。

    “我还是要去会一会他。”卓展坚定地说道。

    “真的?好,那我就帮你安排,撞了南墙可别回来喊头疼啊。”

第一百零八章 婚典当日(一)

    盛大隆重的婚典终于开始了。

    这一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愧是神宫巫师们参看星宿太微推算出来的好日子。

    依照旧俗,灼霞宫上下空殿,南苑炎庄全军置戈。

    赤帝赤后携一众王室宗亲下了天虞山,在先前祭祀的红湖水畔架起了喜庆的出嫁行辕。

    由于柜山封府路途遥远,送亲队伍必须在天黑前把新娘送进婆家拜堂,因此,柜山封主方便在焰城郊外搭建了一座临时的行辕,专门用来迎亲。

    赤帝赤后身着华贵盛服,出嫁行辕帐内帐外张灯结彩。各大外服封主、部族首领、城国国主、内朝群臣齐聚一堂,纷纷向赤帝赤后道贺。这小小的行辕一时间几乎集结了南山的半壁股肱栋梁。

    轻簪珊瑚钿,淡扫蛾眉黛。早已穿好喜服的赤端坐在铜镜前,忧伤地端详着镜中愁云惨雾的娇颜,任凭段越为自己打理着妆容。

    “段越,我好怕……”

    赤抿了抿她那从未如此鲜红的双唇,颤声说道,怯懦而娇柔,完全没有了往日小辣椒那股子火辣爆裂劲儿。

    “我知道……”

    段越抬眼看了一眼镜中的赤,轻叹了一口气,贴心地从后面搂住了她。

    “放心吧,卓展哥哥答应过,一定不会让你嫁过去的。到了那边的行辕,不等拜堂,赤薇姐事先安排好的小厮就会把你换下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回来,他们也刚好解了这天虞山之围,皆大欢喜。你再忍耐忍耐,一会儿就好了,我和雪言姐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段越,你……”赤回头看了看段越,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又鼓足勇气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也对卓展哥哥……”

    段越连忙起身做了个嘘声的姿势,打断了赤的话:“什么都不要说,今天什么都不要说,好好做好你这一天的假新娘,便能拨得云开见月明了。”

    赤并不知道之前段越跟卓展表白失败的事情,此时完全听不懂段越的话,迷茫地看着段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赤正过身子,注视着前方,铜镜中那个模糊的影像很美丽。她是多么希望等待在另一边的新郎不是狸力那头肥猪,而是自己心里中意的那个人。

    吉时一到,锣鼓喧天。

    赤在段越和江雪言的搀扶下莲步行至中帐大厅,饮蛇酒,吐苦胆,向父王母后磕头拜别。

    赤帝赤后及望亲贵族更是亲自出帐,目送赤踩着百花凳上了结红轺车。

    此时的焰城更是万人空巷,百姓们全都涌上街头,沾沾喜气,亲眼目睹这场罕见的王室公主与封地重臣联姻的大婚盛况。

    当南山三公主的结红轺车和随行送亲的王室宗亲的车队辚辚驶上街头时,虽然端坐在轺车上的公主蒙着大红盖头,但那华贵的礼服和曼妙的身姿仍强烈刺激着人们的眼球,整个焰城都为美丽端庄的公主沸腾了。

    “三公主千岁!”

    “赤帝万岁!”

    一阵又一阵的声浪湮没了一切的欢声笑语。

    然而当头戴红绸金玉冠、身着盘螭大红锦袍的狸力,满面油光地站在黄铜迎亲轺车上出现在街角,与红裙拖曳的三公主遥遥相对时,焰城百姓突然因为这视觉上的不和谐安静了好一会儿。

    随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公主世子天造地设,南山万民洪福光耀!”满街的人群这才再次手舞足蹈起来,并没有因为新郎的不相配而沉溺其中。

    因为这场婚礼是经过祭祀祈福过的,据说还有金身火凤凰现身,乃是国运兴隆的吉兆。

    人们太需要这样一件喜事来驱散掏心魔和天降兆石给这座城池蒙上的阴霾了,整个焰城的百姓都沉浸在这喜庆的氛围里如痴如醉,甚至喜极而泣。

    当狸力的黄铜轺车引着三公主的结红轺车出了城门,城门两侧的乐师奏起了宏大祥和的雅乐,长街之上,祝福的呼喊声随着迎亲送亲队伍一起出了焰城。

    而此时红湖水畔的出嫁行辕里,赤帝正宽慰着嫁女心伤的赤后,此时的赤帝赤后二人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般平易谦和。

    公主的送亲队伍已出城,行辕中的侍从已在内廷司保子冼的示意下已抬上了桌案,开始准备宴请前来送亲的各大封主、部族首领、城国国主、以及内朝重臣。

    寰叔也端着酒案半跪在金阶上的龙案前,开始为赤帝赤后淋洗酒器。

    突然,两队全副戎装的甲士竟不顾侍卫阻拦,强行闯进了行辕的大帐中。为首那身着金光铠甲的长者,正是此次联姻的另一方主角柜山封主方。

    而原本端坐在两侧婚宴坐席中的猾奇罡和长尤伯,也几乎同时起身,快步走到方身边,轻蔑地注视着金阶上的赤帝。

    赤后顿时花容失色,在婢女的搀扶下向后踉跄了几步。两侧的王孙重臣也都已吓傻,惊慌失色地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席间的赤枢、赤松赫然起身,护在金阶之前。

    “方!”赤帝环目圆睁,怒视着阶下的方,厉声道:“此时你不是应该在焰城郊外的行辕迎亲吗,为何带着持戈甲士出现在此?”

    方狡黠一笑,弯弯的笑眼中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赤怒!你真以为你打下江山,就能永坐这赤帝之位一万年吗?历代南山之首的位子都是有能者居之,现在的你昏聩无能,我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赤帝倏地勃然大怒,声若洪钟呵斥道:“当年,你们三个也曾鼎力助我一统南山大业,缘何今日持戈相对?这么多年来,我赤怒自问对你们旧派三山不薄,放任你们辖地内自治,连南山律例都不需要你们遵从,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现在南山北境与中山兵祸不断,我们南山内部却在自相酣斗,岂不惹天下笑话?”

    “呵呵,笑话?若是真让你坐稳了这赤帝之位,那我才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方的笑脸突然凝固,声色俱厉地说道。

    “你赤怒确实有成大事的器局和大德大谋,也正因如此,只有你才能统一这混战多年的南山。但你却没有将这大德大谋化作治国方略的卓绝才华。眼看南山在你的手里气数渐衰,君臣百姓离心离德,我来替你治理这南山宝地、挽救万民于水火,有何不可?”方说完又是一阵阴声冷笑。

    “我无治国之才,那你就有了吗?谁不知道你旧派三山封地内穷兵黩武,苛政重役,百姓苦不堪言。你有什么颜面在这里质疑我?”赤帝怒喝道。

    “苛政重役有什么不好,起码我们旧派三山内从无任何暴动龃龉之乱。而你,却对到手的江山放任不管,任凭各大封地各自为政。你那个宝贝儿子赤枢,竟然还废除了奴隶、取缔了贵族,这简直是大逆不道的崩天之举。今天我就替你好好管教管教你的这些乖戾张狂好臣子。拥戴我方坐上这赤帝龙椅的,都给我站起来!”

    “嗬!”

    方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两队精锐甲士便操起长戈,大声喝道。

    仑者山的封主后瞳和祷过山的封主苗不灭,也带着随身将领先后起身,信步走到三山封主身边,神气活现地看着怒气冲天的赤帝。

    基山的老封主褒亥则一直冷静地坐在案前,面色无喜也无忧,看似平静却心怀忐忑地观望着这一切。

    赤帝面色殷红,气得嘴唇颤抖:“好啊……好啊好啊,竟真的是你们这些个好臣子,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看来真的是我老眼昏花了……我赤怒虽老迈,但还轮不到你们这些个跳梁小丑来糟践,来人啊!”

    “嗬!”

    随着赤帝的一声令下,帐内百来名侍从全部脱掉了喜服红袍,露出了里面的轻装精甲。摆放整齐的桌案也全部被掀翻,兵士们从桌底抽出了事先藏好的武器,气势汹汹地将方一行包围在中间。

    “赤怒,你竟然早就……”方惊愕地看着着骤然生变的场面,瞠目结舌。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我器重的股肱重臣竟然是犯上作乱的逆贼……”赤帝的声音一下子嘶哑浑浊了许多,透着无尽的失望与愤慨,“一开始没有戳穿你们,就是为了把这些个拥戴逆贼的叛徒给引出来。”

    后瞳和苗不灭觑着赤帝黯然的眼神,神色有些慌张,眼神开始飘忽不定起来。

    “我青丘狐国愿衷心追随赤帝,拥戴赤帝基业万年不倒。”狐帝持着手杖踱了出来,目光坚定,语气犀利。

    “我黑水鱼族愿追随赤帝!”

    “我招摇山人族愿追随赤帝!”

    “我鸟翼族六山联盟愿意追随赤帝!”

    ……

    赤薇之前协同青丘长老们联络的兽人族首领们纷纷起身表态,连带感染着其他城国也都相继效仿,争相表了衷心。

    一时间,几乎帐内所有的首领、国主都公然站在了赤帝这边。

    “你们,你们这些成精的禽兽,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方气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道。“赤怒,你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说到这里,我还真得好好谢谢救我南山于水火的这位华国少年。卓卿,你出来吧。”

    赤帝说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红衣小侍从不急不缓地绕行至金阶前方,面容青涩却神色老成地凝视着下方的各路乱臣贼子。

    “你是那个大闹我冷凌国地牢、杀我大巫祝的通缉犯!”肥白油腻的冷凌国国主从桌案下伸出脑袋,尖声喊道。

    “你……我认得你!你不是来苗城送密信的那个特使随从吗?”一直站在苗不灭身边的上将军力簌粗声大喊道。

    “力簌将军,那日还得谢谢你的直言不讳,才让卓展掌握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卓展背着双手温和说道,眼里透着友善的笑意。

    “你小子竟然是奸细,你!”

    力簌大怒,刚要提刀上前,却被旁边的长右山封主长尤伯一刀砍下了脑袋。直立的身体还在从脖腔那里汩汩涌着鲜血,圆溜溜的脑袋就已经在红毡地毯上滚了好几圈。

    行辕内瞬间惊吓声连天,一些胆小的臣子甚至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长尤伯愤然骂道,撩起前褡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力簌的主子、祷过山封主苗不灭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血脑袋,吓得魂飞魄散,瑟瑟发抖,不知不觉中裤子已湿了一大片。

    “我……我也认得他!他就是来府里进献精灵美女的那伙儿华国商人中的一个。”随父而来的尧光山上将军之子卫闾拔躲在父亲身后,战战兢兢地说道。

    “好啊,黄毛竖子,竟然私下里干了这么多事,想不到我等盖世枭雄,竟被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方弯目怒瞪,咬牙切齿地说道。

    “哼,赤帝老儿,别以为你占了一时的上风就能洋洋得意了。我们三山的大军早已倾巢出动,正兵分两路向天虞山赶进,用不了多久,你们这些欺世盗名的贤君明臣都会脑袋落地、尸骨无存!”猾奇罡蓦地发狠,咄咄逼人地说道。

    “你说的两路大军,可是柜山和长右山那支穿鸡山过笏水的远征队,以及尧光山那支渡泛水绕道爽山的重甲骑兵和兽人军团?放心吧,我的兄弟们现在正在招待他们,恐怕他们今天是赶不到这里吃喜酒了。”卓展淡然说道,就像聊家常一样。

    三山头领一怔,脸色大变。

    “哦,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分享一下,算时间,阳山和令丘山抽调的三支精甲军队应该也都到了三山的首府。既然你们是倾巢出动,那里恐怕没人给这我们这些劳苦的将士们递碗水喝了。”

    卓展淡然叙述着,举重若轻,却像绵里藏着的刀子,刀刀剜着旧派三山封主的心头肉。

    “就凭你?我不信!你这是在危言耸听,你们哪有时间筹谋运作的这一切?”

    长尤伯愤怒到有些失态,已气冲冲的冲到了阶前,却被赤枢、赤松和一排持戈兵士齐齐挡了下来。

    “信不信由你,想必你不信的事情还多着呢,包括五日前的金身火凤凰和‘赤’字图腾,还有现在守在外面的五万平征军。”卓展平静说道。

    话音刚落,大红的帐帷便被撩起。身着精铁甲胄,后披大红披风的威怀抱着头盔威风凛凛地走进行辕。

    威穿过三山的那两队精兵,目不斜视地走过钳口挢舌的方几人,径直来到金阶之下,半跪拱手道:“启禀陛下,四万平征军和一万兽人兵团已全部集结在行辕外,随时听令。”

    “好!”赤帝倏然大喜,以王者特有的强大气场睥睨着金阶下方的方等人,神情阴冷,眦目切齿道:“把这些乱臣贼子统统给我拿下,一个不留,杀,无,赦。”

第一百零九章 婚典当日(二)

    笏水尽头,是险要的驭风关大峡谷,这是穿过鸡山后通往天虞山唯一的路。

    大峡谷两岸高峰绝壁,峻拔迂回,一条大道在谷底蜿蜒曲折。

    山风送爽,万籁俱寂,一骑快马大道疾驰。

    飞探营出身的探兵行至谷口,飞身下马上山。绕到高峰后面的隘口,肃然禀报道:“报告左旅,柜山和长右山的远征兵马上就到谷口了。”

    “好,都给我埋伏好了,滚石放稳,弓箭手准备!”鸣雀大喜,兴致高昂地说道,“段飞、黑曜,我在左路埋伏,你们带先锋营的五千精锐从右路直攻。”

    “明白了,兄弟们,走!”

    长途跋涉的柜山和长右山的远征兵刚进入谷口,就听见两侧的呼喊声、落石滚木声此起彼伏。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骤雨般细密的羽箭便从天而降,伴随着右路的突袭军呐喊着冲出轮番厮杀,两方的战斗正式打响。

    一个时辰不到,由于占了地形的优势和先机,区区两万埋伏军便将毫无防备的六万远征军封杀在狭窄的山道之中。峡谷中被箭雨石滚木击杀者尸骨累累,鲜血横流。

    只剩下不到一万的敌方远征兵残兵,斗志已被彻底击垮,乱纷纷下马跳战车,丢下战刀矛戟,拥到山壁下一齐跪倒在地,哇哇啦啦地嘶声哭喊求饶。

    驭风关大峡谷一战,鸣雀、段飞一方以少战多,大获全胜。

    **********

    另一路,尧光山那支横渡泛水绕道爽山的重甲骑兵和兽人军团,在爽山河谷的平原地带遭遇了琥珀和壮子带队的轻甲骑士和重甲武卒的正面迎攻。

    虽然两方在人数上不相上下,但由于地形上并不占优势,而且尧光山那支兽人军团异常凶猛,琥珀和壮子带领手下精骑跟这支顽强的敌军整整鏖战了小半天。

    从黎明杀到午时,紧靠爽山的滚滚佐河,被鲜血染成了滔滔红河。

    随着烈日当空,阳山和箕尾山的铁骑方阵变成了散骑冲杀,与敌方士兵激烈厮杀在一起。

    战鼓震天动地,将士们在总帅琥珀勇猛的带头冲杀下,只管拼命厮杀,不许一个敌人活在眼前。一时间河谷平原尸横遍野,鲜血汩汩。

    待到战斗结束时,虽成功全歼了敌军大部队,但琥珀一方也已是残兵散将、筋疲力竭。

    耗光了全身气力的琥珀和壮子瘫倒在河床边上,师徒二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握拳相击。

    爽山河谷平原之战,琥珀、壮子一方在经历了艰苦卓绝的鏖战后,伤亡惨重,以微弱优势险胜。

    **********

    而此时,百里外的天虞山脚下的行辕帐中,赤帝以王者特有的强大气场睥睨着金阶下方的方等人,神情阴冷,眦目切齿道:“把这些乱臣贼子统统给我拿下,一个不留,杀,无,赦。”

    不想阶下的方却阴诡一笑,并不为之所动:“杀无赦?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啊”阶下方话音未落,一直立与龙柱后方的子冼竟然手握匕首直冲向赤帝。

    随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道黑色的单薄身影紧贴在赤帝身前,缓缓滑落在地。

    “阿寰!”赤帝俯身,一把抱起挡在自己前面的寰叔,使劲按住寰叔胸膛上不停冒血的伤口,声嘶力竭。

    金阶前的赤枢、赤松急忙回身擒拿子冼。不料子冼竟乍然生出一对黑金色的翅膀,以迅雷之势影子般飞到了方身侧。

    “你有之巫力?”卓展骇然,不想子冼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仑寰,你这个老不死的,竟敢坏我好事!”子冼竖眉大骂道,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谦彬有礼。

    “子冼,这几日我发现你多次出入陛下寝宫,鬼鬼祟祟,便一直偷偷地跟着你。我还以为你要偷东西,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想刺杀陛下!噗……”寰叔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青灰色的胡须被鲜血黏在了一起。

    赤帝颤抖地抱紧寰叔,泪流满面:“阿寰,不要再说话了,阿寰……”

    “阿,阿寰从五岁开始就是你的书童,陪在你身边将近一辈子,现在……现在终于要先行一步了……你自己,要好好……好好照顾……”寰叔话音未了,便颓然后仰,撒手而去。

    “阿寰!”赤帝绝望地搂住寰叔的身体,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这个老东西,活着的时候就处处与我作对,死了也要挡我的路。”子冼冷蔑地说道。

    转头凌厉地望向卓展:“倒是你,卓展,真是把我给唬住了。四天前你确实上了天虞山,还是我安排你去见的赤怒。虽然赤怒与你密谈之时屏退了左右,但我明明看见你是被轰出来的,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取得赤怒的信任的?”

    “就是在那个时候啊,有了平征将府一品夫人这个人证,再加上前一日我做的凤凰赤火图,赤帝怎会不信我?我被轰出来,只不过是我与赤帝共同做的一个局罢了,怕的就是宫里有你们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卓展厉声喝道。

    “你那时候就在怀疑我了?”子冼眯着细眼,自以为伪装的很好的他实在难以置信。

    “我并没有怀疑你,我只是不信任你,就跟当时不信任虚荣贪财的寰叔是一样的。只不过,你让我对你的戒心更重一些。”卓展漠然说道。

    “为什么?”

    “用儿的话说,你为人谦和、礼数周全,且从不跟外朝将臣纠缠不清,是这污秽官场上的一股清流。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这样一个世人眼中的大好人,怎么会在我上山之前就向赤帝谗言我们之前闹起的那些传闻,让赤帝先入为主,对我等留下极坏的印象。

    不仅如此,你还有意无意向赤帝透露过我和儿的感情,让我在开口进言之前就失去了赤帝的信任。

    在南苑炎庄的时候,我向你打探平征将军威的情况时,你明知我和儿的情谊,却故意将威与儿少时青梅之谊透露给我,意图挑起我和威之间的嫌弃,无法成功合作。

    这一桩桩、一件件,虽不能让我确定你就是叛徒,但足够让我提防你了。”卓展冷静说道。

    子冼拊掌大笑,仰头长吁道:“原来如此,真是见微知著,厉害,厉害啊!难怪会栽在你手里,我认,我认。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而且联络白冥神使、借用掏心魔、安排狐己和荆夫人见面的人也是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子冼!”赤帝慢慢放下寰叔的尸体,起身大喝道,“本以为你一身清骨、冰壑玉壶,没想到却是个逆取顺守、瓦釜雷鸣的无耻小人!”

    “哼哼,”子冼轻蔑一笑,旋即怒目直视,咄咄逼人:“我是无耻小人,那你就是烂在富贵温柔乡里的国之大蠹!你问问你自己,这么些年你仗着天虞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窝在那安全惬意的灼霞宫里不出来。一年到头,你下过几次天虞山?更别提体察民情、巡视农桑、改革官制军制了。”

    “正因为你的昏聩庸朽,整个内朝庙堂**过甚,实力竞争之正气消弭,趋势逢迎之邪气上涨,人人都在混吃等死,要么就去巴结你身边那个仑寰,用金珠珍宝来换取他在你面前一句美言,以此得到晋升的机会。”子冼越说越癫狂。

    “简直是强词夺理!君王身不正,臣子可直言强谏,可你却偏偏要选择这条歧路,与那三个暴逆之徒沆瀣一气。”赤帝怒斥道。

    “你要我向你谏言?哈哈哈哈哈,疯了吧?”子冼冷冷干笑,鄙夷地直视着赤帝。

    “我一身本事、满腔抱负,却毫无用武之地。我不止一次向你请求进军从戎,希冀在战场上施展抱负、以身报国。可你呢,却一笑了之,你享受惯了我在宫里给你打点好一切,以别人做的不如我为由,强行将我禁锢在内廷司保这个位置上,让我天天跟仑寰那个老血蛭共事,简直让我痛不欲生!”

    子冼原地踱着步子,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两行清泪:“不过,说什么施展抱负、以身报国,也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历代南山沿袭下来的那些沉规弊矩,你可曾想过要去触动吗?就是那条不成文的死规矩,害了多少胸中有志的大好青年。”

    “你们这些个狗屁君王,为避免一家独大,同姓族人只得有一人获封将位。我堂兄子虞已经当了定坤将军,我就算去了军营、施展了拳脚,又能如何呢?”

    “平征将府的荆夫人之所以动了杀威的念头,不也因为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这条陈规所累,才萌生歹心的吗?凡有血气者,皆有争心,我为自己争取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有错吗?”

    子冼的一席话,听得在场的群臣将士无比动容,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有人甚至默默留下了眼泪。

    子冼见状,甚是得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神情一转,畅快笑道:“不过,仑寰那个老家伙临死前倒说对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出入你的寝殿,确实是为了偷东西。”

    说到此处,子冼骤然色变,蓦地转身,目光凌厉,手举一枚赤红色的玉钺,大声喝令道:“血螭玉钺在此,三军将士皆听令!”

    “啊呀,真的是血螭玉钺啊!”

    “这南山最高军权的兵符怎么会在他手上?”

    “你没听他刚才说吗,这血螭玉钺是他潜入赤帝寝殿偷出来的啊……”

    “这下南山要完了,三军见兵符从军令,不问事主因果,这是军中的铁则啊。完了,完了完了……”

    须臾间,朝臣们议论纷纷,丧声四起,帐内从刚刚的寂静突然变得乱成了一锅粥。

    “威,我命令你的平征军即刻退兵。”子冼趾高气昂地大喝道。

    威横眉怒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千钧沉重却不得不半跪在地,咬牙不甘道:“威……威领命……”

    “将军!你怎么能……”卓展大惊,连忙上前质问。

    威抬头,双眸愠怒难平,疾首蹙额道:“卓展,兵符军令难抗,威……威身为军中之人,实在是身不由己……”

    威说完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赤帝,威无能……”

    “卿莫要自责,错失兵符是我的疏忽,与你何干?”赤帝厚言宽慰道,继而转向子冼:“子冼,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盗得这血螭玉钺的?”

    “老东西,这血螭玉钺在我手上都三天了。怪不得人家要反你呢,你还真是糊涂昏聩得可以!

    告诉你吧,我已经用这血螭玉钺调来了一万顺天府常备军和三万定坤军,此时已到行辕外。

    擒贼先擒王,纵然你那好儿子好女婿的千军万马拦住了三山的远征军,也仍旧阻止不了这改朝换代的命数。”

    “什么……你是什么时候从我顺天将府调来的军队?不可能……不可能……”

    年迈老弱的顺天将军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地质问着子冼,而他身边的副将早已冲出了帐外去查看。

    旋即,副将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期期艾艾道:“将军,咱们的一万常备军确实在外面,还有那三万定坤军也在……”

    顺天老将军大骇,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声泪俱下:“定坤军还在西北境作战,你竟然不顾国难临头,将定坤军强调回来,你这是要亡我南山呐!”

    子冼哂然嗤笑,高举玉钺:“亡南山也得先亡这个老昏君。来人呐,给我拿下赤怒这个不明昏君!”

    帐内三山带来的两队精兵得令持戈,端握着武器大喊着冲向赤帝,赤枢、赤松、玄凌天齐齐将赤帝护在身后,其他群臣则四散而逃,慌乱成一团。

    “赤帝莫惊慌,在下有办法。”

    卓展说着从袖袋拿出了一只八角青铜铃铛,叮当摇晃了起来。又从腰间掏出一只红色骨哨,用力吹响。

    铃声和哨声与平时常听的不同,十分刺耳,众人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耳朵,奇怪地张望着。

    余音未尽,行辕大帐再次被撩开,一身红袍的大巫祝觋烛手持玄色巫杖,披散着头发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神宫一众巫师巫徒。

    觋烛走上金阶,来到卓展身边。卓展恭敬地拱手颔首:“觋大巫祝,有劳了。这个铃铛,还给你。”

    觋烛从卓展手中接过那只八角青铜铃铛,挂在了巫杖上,朝卓展点了点头。随即怒目俯瞰着金阶下方的众人,披散的头发乍然飞起,明亮的眼眸顿时变成了奇妙的靛青色。

    觋烛环视了帐内一圈,目之所及的地方,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连眼皮都无法动弹。

    这就是之前威说的那对举世无双的幽冥之眼,定格所能看到的一切实体。

    方诧异地看着觋烛,嘴唇虽不能动,但还是拼命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觋烛,你们神宫与政殿分权百年,向来不过问政事,你这是为什么?!”

    觋烛微微一笑,懒散地说道:“谁说我要过问政事了,你们打破头又与我何干?只不过既然你们跟些白冥神使有牵连,这件事我就不得不插手了。

    白冥神使的头头,仙尊文魉,是我觋烛的宿敌,他先后诱骗了我南山多少巫师,又策划了我多少巫徒堕落成黑巫,这口气,我可咽不下!”

    “卓展,又是你……”子冼愤恨地盯着卓展,就像要生吃了他一样。

    “我原本也不打算这样,这只是我为稳妥起见留的后手,不成想还真的用上了。”卓展轻叹一口气,无奈说道。

    话音未落,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兽吼,行辕的穹顶突然被整个掀开,露出了上方澄澈瓦蓝的天空。

    一头烈焰灼身的赤鬃火麒麟踏着祥云从天而降。

    上面坐着的男子,古铜色的肤色,如刀锋削割的五官,头戴冰清黑玉冠,手持火形弯刃赤剑。

    这个气度非凡的男子,正是火神祝融。

第一百一十章 婚典当日(三)

    赤鬃火麒麟悬浮在半空中,周身聚拢了团团金色的薄云,张牙舞爪地甩着硕大的脑袋,用金甲爪子搔着自己的红毛鬃。

    鞍座上火神祝融抬手轻挥火形弯刃赤剑,火星霹雳起舞间,行辕一周的红色绸布瞬间化成了灰烬。

    帐内群臣大惊失色,怔怔地看着穹顶和墙幕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接连掀开焚毁,个个舌挢不下。

    祝融又再次挥舞赤剑,在空中画了一个火圈,随即用力挥手,剑尖直指行辕大后方。

    火圈顺着剑气飞向了那一万顺天军和三万定坤军的上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倏地落地,在兵阵周遭瞬间烧成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火墙。

    行辕中的方此时还在觋烛的瞳力定格下无法动弹,但听到后方兵将们的惊慌呼喊,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为了坐上这南山的龙椅枕戈待旦了多少个春秋,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执念低眉顺眼了几多岁月,他甚至在入夜后久久不能入眠,常常听到自己的内心像临阵的战马一般嘶鸣。

    然而就在这个梦寐以求的祈愿伸手可及之时,却接连出现了大巫祝觋烛和火神祝融的相继出面阻挠。眼看精心谋划多年的大计毁于一旦,这让内心早已生出猛兽的他怎能甘心低头接受现实。

    定格在原地的方恼羞成怒,若是身体能动弹,此刻的他早就暴跳如雷了。方血面青筋,目切齿,将满腔的雷霆之怒从那张不开的双唇中一字一字的狠狠挤出:“祝融!你身为远古创世神,又是南山的佑护神,怎能插手凡人政事?”

    火麒麟上的祝融淡然而笑,烁目如炬,富有磁性的声音震彻天际:“神明是不该插手人帝政事更迭,但这关系到我那可怜关门弟子的终身大事,我岂能让她嫁入弑帝夺权的奸佞之家,看着她去活活送死!”

    方愕然,这才想到三公主赤跟火神的这一层师徒关系,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下是真的完了。

    就在昨天,他还是那个叱咤南山风光无两的老派贵族、柜山封主、三山之首,还在做着那一朝翻身成人帝的春秋大梦。可现在,他不仅坐不上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连脖子上这颗头颅恐怕都保不住了

    赤帝霍然起身,庄重地逐级迈下了金阶,缓缓转身,恭敬地朝着火神祝融行了三次揖神大礼,又转身面向觋烛,躬身一拜。

    赤帝神情动容,声音颤抖却依然不失庄重:“火神上神、觋大巫祝,我知道你们不是因为赤怒而来,但无论什么缘由,赤怒都诚心谢过二位对我南山危局的救急之恩。

    我赤怒身为南山之长,五大人帝之一,理应照拂万民、保一方水土安宁。今日之果皆为我往日懈怠轻政放权之因,赤怒羞愧汗颜,甘愿一力承担,赤怒颜恳切二位收回神力和法力。”赤帝言辞诚恳,捧心啼血。

    祝融豁然而笑,点了点头,剑尖一挑,那地上的火墙便再次升到空中变成了火圈,顺着一缕烟尘化入赤剑的剑尖,无声无痕。

    觋烛唇角微微上扬,靛青色的眼眸渐渐恢复成栗棕瞳色,定在原地不动的众人霎时恢复了自由,开始不可思议地抖手、蹬腿、大口地喘息。

    解开周身束缚的子冼狂妄大笑,高举手中的血螭玉钺放浪大喊,声音尖锐而骄傲:“赤怒,好不容易有人帮你收拾烂摊子,而你却自寻死路,简直是作孽!

    卓展,纵然你足智多谋、筹谋于未然,也阻挡不了这愚蠢自傲人帝的自取灭亡。

    赤怒,我困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已然洞悉到,你那引以为傲的帝威早就消失殆尽了,现在的你,跟一介村野老庸没有任何区别。兵符在我手中,你还能怎样?”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赤帝缓缓回身,腰杆笔挺,双眸明亮,五十余岁的他没有丝毫的老态,方正的脸上依然睿智威严、不苟言笑。

    赤帝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子冼,而是扫视着阶下的群臣万兵,声若洪钟地说道:“血螭玉钺,世人皆知此物为南山最高权力的兵符,但却鲜有人知道这玉钺不仅可以调兵遣将,还能发动南山最高级别的攻击。你们可知为何这玉钺上面的螭龙被称作血螭,是因为它只有人帝的灵血才能发动那最强的威力。”

    正说着,赤帝便一把拔出了身旁赤枢的佩剑,在自己的右手上深深划了一刀,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汩汩不断。

    赤帝高举起流血的右手,大喝一声:“来!”只见一直攥在子冼手里的那只血螭玉钺倏忽蹿出子冼的手心,眨眼便出现在赤帝的右手中。

    赤帝不断流出来的鲜血,顺着螭龙雕刻的纹理填满了每一道沟壑缝隙,当整条螭龙都被鲜血浸染后,那条血螭竟然脱出了玉钺活了起来,盘踞在行辕上空张狂地绕着圈子。

    赤帝高举双手,郝然大喝:“轰”

    那血螭便如同射出去的箭镞般飞快地冲向红湖前面那片广阔的平原。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响起,尖锐且轰鸣的声音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在场的人无不蹲身捂住了耳朵,体内没有巫力的庸人甚至顺着耳孔淌下了道道血线。

    然而还没等人们从这破耳的尖鸣声中缓过来,大地便开始隆隆抖动,脚下的地面刹那间崩裂开缝。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大地骤然炸裂开来,宛若突然而至的大地震。

    列在行辕后方的军队瞬间陷入到这炸开的沟缝,一时间惊呼声、嚎叫声不绝于耳,刀枪剑戟坠地,金石撞击声铿铿作响。

    半晌,随着血螭重新飞回到玉钺上再次定格,这剧烈的震动才渐渐平缓下来,归于沉寂。这强大到能够动山分海的巫力,正是那传说中只有人帝才能掌握的帝威。

    半跪在地上的方拨开身边破裂的青石板,抹了一下脸上的灰土,用长剑支撑起身体,努力地站了起来。

    方难以置信地盯着形容肃穆的赤帝,声音颤抖:“赤怒,你竟然用了帝威,不分敌我的用了帝威?!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帝威,第一次,是当年随你出征祷过山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用在我自己身上……”

    子冼的一条腿陷在裂开的青石板缝隙中,鲜血淋漓。他面目狰狞地使劲拔着腿,喃喃道:“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没有了帝威,我试探过为你施针的御医,你的体内明明只剩下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巫力,怎么可能再发动帝威?”

    赤帝仰天大笑,畅然说道:“你说的没错,这些年我的帝威确实没在我身上,但它并没有消失,而是被我放在了别的地方。”

    “放在别的地方?”

    “我的帝威被我放在别处封印一个东西,一个只能用帝威来封印却无法随时收回的危险东西,一旦解除封印,这东西便会让南山陷入瘟灾苦海、万劫不复。”赤怒肃容道。

    “封印东西……瘟疫苦海……那你为什么解开了封印,难道你不怕?”子冼高声质问道。

    “因为我发现了这个少年。”赤怒悦容道。

    “你是说卓展?”子冼很是困惑,难以置信地看着金阶上卓展那张稚嫩的脸。

    “没错,就在那日他来灼霞宫为我展示如何用巫力幻化成火赤图谶时,我发现他竟然拥有能够和帝威相媲美的强大巫力,这让我无比笃定,他就是天神派来我南山的救世之主。”赤怒的脸上突然放出鲜亮的光彩,言语甚是自豪。

    “所以你就用他的力量去封印了那个东西,而把你自己的巫力收了回来?”子冼恍然明白了自己千算万算最后还一败涂地的原因,正是这个让自己忽略的不速之客。

    “哈哈哈,子冼,你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舒服。”赤怒拂袖昂首,仰天长笑。

    “真的假的,竟然有能跟帝威媲美的巫力。”

    “不会吧,那个少年看样子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

    “赤帝说的,肯定是真的……”

    “太好了,这个少年若在南山入将拜相,那咱们南山就有定心丸了。”

    一时间朝臣们欣喜若狂,人言啧啧。

    连早已与卓展熟识的狐帝、威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阶上镇定自若的卓展,半晌无言。

    知晓内情的火神祝融和赤枢则一副早已洞悉先机的表情,得意地环视着群臣。

    在与赤怒对峙之时,子冼已悄悄拔出了自己那条陷在青石板缝隙里的伤腿。就在赤帝仰天而笑、群臣议论纷纭之时,子冼仗着自己那影子般的之巫力,展开翅膀快速上旋,意图趁人不备从空中逃走。

    旋飞的黑影刚飞上木梁,倏地被支撑穹顶的一根木柱重重拍落在地。被压在木柱下方的子冼大口吐着鲜血,应该是伤到了内脏。

    他抬头绝望地看着高举右手的赤怒,绝望至极,自己的小聪明终究还是没敌过这称霸一方的帝威。

    觋烛见此情景,见此处已不需要他再跟着裹乱了,便简洁地向赤帝一拜,又深深看了卓展一眼,举手执杖,带着手下一众巫师巫徒跨过重重废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火神祝融见觋烛离开,便也知趣地收起了火形弯刃赤剑,夹了夹赤鬃火麒麟的肚子,准备回丹穴山了。

    卓展见状,连忙高举起之前祝融送他的那支红色骨哨,高声道:“火神,卓展心愿已了,现将骨哨奉还。”

    火神豁然摆了摆手,乘着火麒麟已然转身,磁性的声音从云端传来:“我答应的是还你一个心愿。此番前来,完全是因为我那不让人省心的小徒弟,与你无关。这个骨哨你暂且收着,咱们的约定还作数。”

    话音刚落,赤鬃火麒麟忽地在空中一蹬,周围攒聚的薄云骤然散开,那火麒麟宛若一道火龙闪电,倏地钻入更高的云端,眨眼便不见了。

    此时的局面已成定局,赤帝一声令下,威的军队便一拥而上,将叛乱将士一并擒获。

    三山带过来的乱方叛军被押往山北驻扎营大牢,是没入奴隶还是杀头暴尸,都要等事后定夺。

    方、猾奇罡、长尤伯、子冼等一众叛军首领,连同他们带来的副将,则是要被押送到天虞山山牢,择日大辟处刑。

    依南山律例,谋反叛乱、戕害故主是要被当众执行最残忍的菹醢之刑,由二十八把厚铁砍刀乱刃生剁成肉酱。

    自古成者王侯败者贼,这是他们决议起兵谋反的那一刻就应该考虑到的一种后果。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野心的膨胀,以及后来顺利的筹谋、联敌、敛财,登上南山帝位、封侯拜将已放大成为他们每个人心中唯一的结局,失败后的处境全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了。

    然而当他们真正被刀戟架着脖子摁在尘埃里的时候,这种阶下囚的实感才让他们内心第一次迸发出难以承受的恐惧。

    祷过山的封主苗不灭,以及尧光山的上将军卫闾父子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仑者山的封主后瞳甚至径直昏厥了过去。

    就连心理素质最好的方也是满头细汗、筋僵骨硬,似乎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二十八把厚铁砍刀齐齐向自己砍来。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死,反倒是种解脱。从押往山牢的此时一直到行刑的那一刻,都将会是他么这一生最难熬、最诛心、最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红湖水畔一带由于赤帝的帝威,损毁严重。清理废墟、重翻土地都需要很长一段时日,也不急于此时。赤帝当务之急是重整庙堂,尽快整肃好朝纲秩序,让南山一切恢复正常。

    威的军队带走叛军后,赤帝便开始安排调度一切在场的可用之臣,派遣人手尽快前往叛乱各首领的老巢,羁押捉拿、株连治罪,尽快清理好这摊烂摊子。而那三万定坤军,也即刻整队,重赴西北境战场。

    南山危局过了最危难的这道门槛,卓展便坦然舒心了下来。如何处置方、子冼他们,如何恢复南山秩序,以及如何应对西北境的战事,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了,他也不想去掺和。

    此时的他只想赶紧去焰城郊外的府行辕,亲自带走那本不该穿上嫁衣的无辜少女。

    向赤帝匆匆说明了去意后,卓展向威要了一匹马,便想策马出城。

    然而赤枢却急忙拦下了他。

    赤枢挥手叫来了阳山前任飞探营探长丘风,对卓展说道:“你一个外邦人,怎骑得好这桀骜的马,还是让丘风陪你走一趟吧。”

    “欲速则不达……也好。”卓展沉吟片刻爽快说道,“丘风大哥,那卓展就失礼了。”

    丘风背起卓展,迈开那双长腿族特有的大长腿,疾行如风,飞箭般赶往郊外结红的府行辕。

第一百一是一章 婚典当日(四)

    送亲的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喧嚣的焰城,缓行在鸟语花香的郊外小路上。

    然而这份突然而至的宁静,反倒让端坐在结红轺车内的赤内心惴惴,忐忑不安。

    快步随行在轺车两侧的段越和江雪言,不停地安慰着车内的赤,却也没让赤好受多少。

    一方面,赤为自己这份本不该答应的婚事而心烦,听到前面黄铜轺车上昏昏欲睡的狸力时断时续的呼噜声,她简直反胃到想吐。

    另一方面,她又担心父王和卓展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成功阻止了三山的兵变,卓展哥哥是不是能像他承诺的那样赶过来接她。

    自从她被赤帝软禁在寝殿后,便一直没有再见到卓展。四日前卓展那次上山,她虽拼了命的要出去见他一面,却被母后死死拦住了。她憋了满肚子的话要跟卓展哥哥说,满肚子的问题要问他。

    好在段越和江雪言被二姐安排到宫中,才让她身边有了能说说体己话的人,要不然真的要憋死了。

    没过多久,长长的车队便驶入了那座临时搭建却十分气派的府行辕。

    迎亲队和黄铜轺车先行进入正院,送亲的结红轺车和宗室车队则驶入别院,待到安置好嫁妆,便可以带新娘子从侧门进入正厅,行拜天地之礼。

    然而当送亲的侍从在行辕管事的引领下,刚把嫁妆妆奁放置在别院礼堂,再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应该停在院中的结红轺车,却莫名不见了。

    原本的计划是段越、江雪言她们在安置嫁妆这个人来人往的乱子档口,趁人不备把结红轺车中的赤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厮换下来,可谁知小厮已经在别院礼堂内换装完毕,出来的时候却不见了轺车和赤。

    这可急坏了段越和江雪言,两人逐一询问着府里的下人轺车去哪儿了,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两人火急火燎地就像两只无头苍蝇似的在人群中到处乱撞。

    狸力平日里的一个小跟班陈二,贼眉鼠眼地从侧门闪进了正院,还时不时向甬道那边张望着。

    他躬身谄笑地走到狸力身边,俯首帖耳道:“世子爷,咱这就把结红轺车直接抬进内堂了,不拜天地了?”

    “你是不是傻,老顽固都不在家,这会儿他们没准都把整个南山都拿下来了,还拜什么天地啊?直接洞房就完事儿了。”狸力解开了那缠得他快喘不上气的锦红腰封,不耐烦地说道。

    “得嘞,小的这就去洞房那边好好布置一番,给您准备周全。”那陈二卑躬屈膝地奸笑着,满脸的巧黠媚色,颠着小碎步就要往里走。

    “哎哎哎,回来回来!”狸力忙伸出大肥手一把薅住了陈二的衣领,满面春色地挤眉弄眼:“别忘了点上那个狐尾香,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要不然这个小丫头啊,太烈。”

    “明白了明白了,世子爷您就放心吧!”陈二嬉笑着打躬不迭,一溜烟闪进了内堂,不见了踪影。

    下了结红轺车,被府内侍婢搀扶着领进内堂的赤心如悬旌,端坐在绣床上如坐针毡。她鼓着腮帮子使劲吹着蒙在头上这块厚重的钉珠红盖头,两只绣鞋叠在一起,不停地上下交替着。

    也不知道段越她们准备的人什么时候换好衣服,赤心急如焚地思虑着,却在再一次吹起盖头的瞬间瞄到房门被打开了,一双男人的黑靴碎步小跑了进来。

    赤慌地收起了正抬起来晃悠的双脚,向里挪了挪,双手规规矩矩地扶在双膝上,坐得很是端正。

    “你是什么人?我的婢女呢?”赤严厉地质问道。

    “哟,少夫人,我是府中的小厮,过来布置下房间。您的婢女现在应该在礼堂那边安置嫁妆呢,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一个低贱卑微的声音传来。

    “那……那她们知道我在这边吗?”

    “当然啊,瞧您说的,就是她们跟着轺车过来的,怎会不知道啊?”

    “哦,那你去催催她们,让她们快点……”赤小声说道。

    “少夫人放心,奴才这就去催。”

    听声音,那小厮在房间内不停地倒腾着什么,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缭缭而来。不多时,小厮那双黑靴便轻声退出了门槛,紧紧关闭了房门。

    燃香的气味浓厚而醇郁,熏得赤齿颊生香、心荡神迷,浑身像被抽了骨头一样酥软无力。疑惑间,浓浓的困意骤然袭来,一个哈欠还未打出来,赤便倒在绣床上,不省人事了。

    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赤的段越慌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她哪怕消失不见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是赤。若是赤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那么信任她的卓展哥哥。

    加上自己曾经对卓展哥哥表白过,此刻她的失职会不会在卓展哥哥眼里变成故意,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心念如此,束手无策的段越只得拉着江雪言一起去宴席厅那里去找送亲宗室中的赤薇。

    见到了赤薇,段越心里踏实多了,自己人微言轻,好多院子都不让她进。但赤薇身份不同,她是南山的二公主,城国领主都得敬她三分,她若想找什么人、进哪个院子,寻常人怕是不敢拦的。

    赤薇听完段越和江雪言的叙述,心下大惊。她之前有意无意地听说过些狸力的那些荒唐传闻,怕就怕他不按常理出牌,破坏了她们的计划、再毁了儿的清白。

    顾不上王室宗亲们异样的眼神,赤薇当即起身离席,随段越、江雪言一起冲了出去。

    “还有哪些院子没找?”赤薇焦急地问道。

    “内堂的院子都没找,府里的人不让进。”江雪言说道。

    “我问过府里下人,谁都说没看到轺车去了哪里。”段越补充道。

    “荒唐,那么大的轺车怎么可能看不到,又不是瞎,他们肯定被下了封口令了,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赤薇愤怒道。

    赤薇望了望内堂的院门,肃容说道:“内堂房间太多,咱们这么一间一间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这样太耽误时间了。既然问不出轺车和儿的下落,那咱们就去找狸力的下落,就说我有要事找他商议,府里总有人会看到他的。”

    “赤薇姐,我有更好的办法。”段越目光坚定地说道,转而向江雪言点了点头:“雪言姐,把我送上正宅最高的这座屋顶。”

    江雪言马上明白了段越的意图,回转双手,发动巫力,瞬间就在段越的脚下生出几条粗壮的文茎树藤,将段越缓缓托了上去。

    院子里的仆人惊的大声呼叫,白发苍苍的老掌事扯着嗓子嘶哑地喊道:“大胆奴婢,快下来!”

    “是我让她上去的,谁敢拦?”

    赤薇怒目环视众人,明明是一身女装的她,却分明有一种男子说一不二的强大气场,震慑得群人再没有敢吱声的。

    段越小心翼翼攀上屋顶,立于青瓦之上,双手划过眼眸,水汪汪的眸子蓦地变成了银色。

    **********

    内堂的大红洞房内,狸力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将自己肥大的身躯从半开的门缝中生生塞了进去,回身小心翼翼地锁上了门,乐颠颠地端起茶盏去浇熄了炉内的狐尾香,转身便向绣床撒丫子跑去,没系腰封的肥大锦袍就像窗帘般地在那荡来荡去。

    狸力擦了擦口水,用肥腻腻的大白手一把扯掉了赤头上的大红盖头,露出了赤那精致的黛眉红唇、凝雪桃腮,惹得狸力忍不住狂咽了几口吐沫。

    “小,让你平日看不起我,让你大胆逃婚,今天就让你狸力哥哥我好好把你调教一番!”狸力自言自语地说着,笑眼迷离,双手撑着床沿就要往绣床上爬。

    半睡半醒的赤迷糊中似乎听到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声音,她努力地半睁开眼睛,却看见狸力那张油腻的大肥脸向自己凑来。

    赤登时就想抬腿直踹狸力的裆部,可是自己的腿就像不听使唤一样,怎么都抬不起来。

    眼看狸力越凑越近,哪儿哪儿都动弹不得的赤胆战心惊,无计可施的她只得朝狸力的大肥脸猛吐了一口吐沫。

    “哎呦!”狸力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愤怒地扇了赤一巴掌。

    “你个小丫头片子,都点了狐尾香了还这么烈!实话告诉你,现在整个南山都是我们家的了,你早晚都得是我的塌上娇人,还反抗个什么劲儿啊,看我不把你扒净了,让你好好老实老实。”

    狸力说着就趴过去撕赤的衣服,吓得赤绝望地大叫起来。

    然而狸力那肥腻腻的大手刚扯开赤锦服的领子,还没来得及去撕那内衬的带子,就听见身后一声轰然巨响,房门好像被踹破了。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第二秒,他就被薅着头发整个扯到了床下。

    “哎,疼疼,疼疼疼疼。”

    狸力捂着脑袋,惊慌地爬起,站在他身前的,正是怒发冲冠的卓展。

    卓展拉起狸力的发髻,朝着那张惹人厌的大肥脸一顿出拳。暴雨般的拳点砸在狸力脸上,打得他两个鼻孔都流出了血。

    刚停下高举的拳头,卓展猛然拔出冰钨剑,一剑割断了手中攥着的狸力的发髻,吓的狸力以为卓展要割自己的脑袋,慌的六神无主,瞬间湿了裤子。

    卓展双手抓住狸力的后腰,整个拎起,咬牙扔向了中间的圆桌。狸力沉重的身体竟将那坚硬榉木圆桌砸得粉碎,摔在木屑上哎哎呀呀地疼得站不起来。

    门口的丘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朝着狸力的头重重踹了两脚,随即死命踩住这个肥硕的猪头,厉声喝道:“方叛党已被赤帝悉数擒获,柜山世子狸力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听闻此讯的狸力哀嚎一声,吓得瑟瑟发抖,浑身不自觉地缩在了一起,活脱脱成了一团肉球。

    卓展顾不得再去教训那畜生狸力,赶忙飞身抱起瘫倒在绣床上的赤,拉起了她那已被褪到肩头的锦服领子。

    “卓展哥哥!”

    赤一头钻进卓展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完全顾不上脸上的浓妆,瞬间哭蹭成了满脸花。

    原本的她是想让卓展看看她那精致的妆容,抱着卓展好好撒娇抱怨一番的。

    可此时的她全然顾不上这些,见到卓展的那一刹那,多少天来积攒在一起的委屈、压力、绝望、无助全面崩溃,泪水像决堤了的洪水一样不住地涌出,无休无止。

    她只想被卓展这样紧紧地抱在怀中,永远不要松手。

    “儿!”赤薇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段越和江雪言。

    看到眼前的景象,也都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靠在卓展怀里痛苦的赤,赤薇心头的怒火霍地被点燃,她一把抓起被丘风踩在脚下的狸力,恶狠狠地说道:“这个畜生就交给我们仨吧,你们男人都别管。”

    女人到底多恨这种色胆包天、形容猥琐的男人,是很多男人想象不到的,尤其是这种差点欺负了自己妹妹、自己朋友的可恶肥男。

    赤薇两眼冒着凶光,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那炳短剑,带着怨气一下下划开了狸力满是肥油的皮肤,将那满满一坛狐尾香全都洒了进去。

    一整包的女红银针,全部像刺猬的刺一样扎在了狸力的大腿内侧和后背上。

    两支双喜红烛,一支怼进了狸力的嘴里,一支塞进了狸力的肥腚里,疼得他趴着也不是,躺着也不是,只能像头猪似的蜷缩在地上哼唧流泪。

    就连平时看起来文静老实的段越、江雪言,也都一人脱下狸力的一只靴子,用喜帚狠狠地戳着他的脚心。惹得旁边的卓展和丘风都望而生畏,毛骨悚然。

    不久后,宣率领的一支平征军便赶到府行辕,快速控制住了府内上上下下的一干人等。套上铁链枷锁,依据身份的不同,逐一押往不同的监牢。

    目送着浑身伤痕累累的狸力被抬上了囚车中,卓展侧目轻叹,双手抱起浑身软似小猫的赤稳步上了轺车,辚辚驶往天虞山。

    这场震彻南山的闹剧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纵然是满地鸡毛,也好过那危栖刀俎下的心惊肉跳。

    次日一早,赤帝便下了罪己诏书,由近百只矍如送往南山各大封地、城国、部落。

    随即,赤帝便重开朝堂,挑选贤能,一一册封了旧派三山以及仑者山、祷过山的新封主,对南山危难之际站出来力挺自己的封地和兽人族也都一一嘉赏。

    还颁布了南山新律例,除了重新修订了军制、吏制,浓墨废除了同姓族人只得一人为将的陈规,还添加了开疆垦荒、更新兵器、赏赐将士、释放苦奴、废除人殉、养息人口等一系列措施。使得南山官民上下拍手称快、皆大欢喜。

    最难得的一点是,赤帝决意从那险要安全的天堑要塞天虞山上下来,在红湖水畔重建王宫,并将天虞山上的灼霞宫改为供养有功老臣的荣喜堂。

    他在那安逸的灼霞宫中养尊处优太久了,以至于庸惰得疏荒了国事,以至于外面发生了这等惊天变化竟浑然不知,甚至还做着嫁女求和的春秋大梦。

    这次旧派三山的犯上作乱、重兵压境如同给了赤帝当头一棒,让他在不情愿中不得不清醒过来。

    年过半百的他似乎又重新拾起年少时一统南山的热情。现在的南山政局虽再次稳定,但他明白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勤政体民、励精图治,方能保得住这大好南山的长治久安、海晏河清。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场闹剧已尘埃落定,然而随着段飞、壮子、琥珀、鸣雀等人的回朝领功,另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天事变正消无声息地拉开了帷幕。

第一百一十二章 换封疑云(一)

    灼霞宫,登荣殿。

    卓展一行五人,以及赤枢、赤松、赤薇、赤,悉数到场。

    赤帝大喜,大大嘉许了自己四个子女临危不乱的大义与果决,并要重赏功劳最大的卓展、段飞、壮子三人。

    “卓卿,此番解南山之围,你心思缜密、深谋远虑,立下了汗马功劳,实在功不可没。之前是寡人眼拙,你不要介怀。

    前日,我已将威的将阶升为上位顺天将军,这空出来的平征将军的位置,就由你来坐。

    至于你的两个兄弟,段卿巫力深厚、神威勇武,封为你的副将。乐正卿强悍骁勇、战不旋踵,亦是一员猛将,就封为平征军的左旅。

    卓卿你意下如何啊?”赤帝微笑着说道。

    卓展拉着段飞和壮子慌忙跪地叩首,匍匐在阶下大气不敢喘:“回禀赤帝,卓展几人年轻福浅,实在无法承受赤帝的厚爱,还望赤帝收回成命,令觅贤能。”

    此言一出,原本一片欢乐祥和的殿内瞬间万籁俱寂,赤枢等人惊得魂飞魄散,耸着肩膀侧目注视着这一切。

    晏然微笑的赤帝骤然敛笑,轻抚赤须,觑眼盯着卓展:“哦?卓卿是嫌这将阶低了,莫非你是想做那顺天将军?”

    “并非如此,卓展岂敢。”卓展赫然起身,拱手诚恳道。

    “卓展一行本就是外邦人,为追寻父母恩师祸亡真相才寻至南山。儿是我的挚友,我等机缘巧合遇上南山危机,自当竭尽所能帮儿、帮您渡此难关。卓展不求回报,不求恩赏,只求赤帝放我等继续前行,以偿心愿。”

    “寻仇……这个我明白。但是,你想就这样寻仇寻一辈子吗?你难道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未来,难道就不想去建功立业,去出将入相,去名满天下,去光宗耀祖吗?”赤帝一席话语气严厉,声音凛然。

    “回赤帝,卓展没有想过,卓展只想给父母、恩师报仇,这是卓展唯一的心愿,还请赤帝成全。”卓展真诚一拜,再次匍匐在地,不敢起身。

    “那你就没有考虑过你和儿的婚事吗?你难道就让我赤怒的女儿去跟着你在外面栉风沐雨、吞风咽雪吗?”赤帝愤然起身,勃然大怒。

    “女儿愿意!”赤噗通跪在地上,面色泛红,声音颤抖却异常坚定。

    “父王,女儿既已心属卓展哥哥,就愿意跟他去仗剑走天涯,陪着他去完成自己的心愿。女儿不愿意成为笼中的金鸟,更不愿因为自己而束缚卓展哥哥一生。父王,女儿深知您的一片心意,但女儿恳请您放过卓展哥哥他们!”

    赤帝望着赤明烁的双目和笃定的神情,面容肃杀,大袖一甩:“堂堂南山三公主,如此小女儿作态,成何体统?”

    “恳请赤帝成全!”卓展起身肃目凛然道。

    “求父王成全!”赤再次叩首。

    “恳请父王成全卓展、儿!”赤枢、赤松、赤薇相继跪地,匍匐相求。

    赤帝看着跪拜在地的一众人,深感意外,惊讶怔愣着说不出话来。

    片刻的宁静后,赤帝慢慢闭上双眼,长叹一声,声音疲累:“你们呐,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儿子,一个个的,都跟我对着来。哎……也罢也罢,儿,这次逼你嫁入柜山是为父不察,害你受了委屈。之后你爱怎样,都随你吧。”

    “父王!你同意了?同意放过卓展哥哥他们,也同意我跟他一起走了?”赤大喜过望,惊得手足无措。

    赤帝再次恢复了慈祥的面容,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别忘了常回来看看父王和母后。”

    “嗯嗯,谢谢父王!”赤惊呼着,不住地点着头。

    “多谢赤帝。”卓展几人齐齐叩首。

    赤欢快地起身,提起裙摆,轻盈地跑上金阶,大胆依偎在赤帝身边,高兴地撒着娇。

    这是赤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做如此亲昵的举动。这种看似平常却着实不寻常的父女亲密互动,宛若一股强劲的暖流,一下子融化了父女间那座坚挺了十几年的冰山。

    赤帝亦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亲情的温暖。此时此刻,他再也端不起往常王者的架子,而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享受着来自女儿的温情。

    赤帝轻揽着赤的肩头,笑目注视着卓展,和蔼道:“卓卿,既然寡人留不住你,就把本该属于你的巫力还给你吧。走,下山,换封九黎壶。”

    话音刚落,赤帝轻转身侧的金龙扶手,登荣殿前的白石地砖轰地向两侧洞开,露出了下面狭长的石阶。

    这个藏于登荣殿下方的密道,直直通往天虞山的山心。山心是整座石山最幽深、最黑暗、最隐蔽的地方。而山心处的那间密室,则封印着一件了不得的东西,是神器,亦是魔物,这东西就是让世人闻风丧胆的九黎壶。

    九黎壶又名炼妖壶,与昆仑镜、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昊天塔、八卦琴、百草鼎、崆峒印、补天石同为十大上古神器。均为混沌出开、天地初成时汲取天地精华炼成的仙物,每一件都有着毁天灭地、重塑山河的神威。

    这九黎壶原本由远古创世神东皇太一保管守护,然而随着诸神的更新迭代,一些远古神的神力日渐式微,东皇太一亦是如此。

    在一次神魔混沌大战中,东皇太一身受重伤,神祉消亡,殒身于万河山川之中。而他一直守护的这把九黎壶,则被他的坐骑勾陈带往了人间。

    勾陈不通人事俗欲,初到人间便为贪婪狡诈的人类所惑,被骗取了九黎壶。随后,这九黎壶辗转在各大人帝、兽族中,作为杀人兵器为祸世间。

    原本应该是炼妖神器的九黎壶,因吞噬了大量黎民百姓的无辜魂魄、炼化了无数**凡胎的血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神威,而是走火入魔成了一把妖壶。一旦出世,其怨气与戾气便可使方圆千里之内瘟疫肆虐、杀戮成河。

    十五年前,赤帝亲征北伐,在围剿魔兽族首领穷奇之时,遭遇了这九黎壶的袭击。好在当时正值盛年的赤帝及时使出强大的帝威,才勉强压制住了九黎壶,却让魔兽王穷奇逃走了。

    为避免九黎壶现世后再次为祸人间,赤帝用自己全部的巫力凝炼成最精纯的帝威,将这九黎壶封印在暗无天日、与世隔绝的天虞山山心之中,一封就是十五年。

    以至于被子冼洞悉到了他体内的巫力所剩无几的事实,并借此动了造反的心思。

    好在那日卓展上天虞山求见,不仅在平征府一品夫人的言辞中证实了三山叛变的事实,还在赤帝面前展示了前一日红湖水畔祭祀中幻化出赤火图谶的原理。

    这让赤帝惊奇地发现,这个年轻的少年,体内竟然蕴藏着足以媲美帝威的巨大巫力,而且这股进阶后的巫力十分精纯、强劲,这细致又强大的力量用来封印九黎壶再好不过了。

    因此赤帝便与卓展在这天虞山的山心中,成功换封了九黎壶,赤帝收回了他的帝威。而卓展,则用自己冰冻的巫力精准封印了九黎壶。

    现在,卓展等人即将离开南山,赤帝既然答应把这份巫力物归原主,便少不了要再次换封一次。

    众人手擎着盛有南海夜明珠的灯盏,小心谨慎地下到了这天虞山的山心之中。

    越往山心深处走,就愈发感受到那逼人的寒气和刺骨的阴凉。众人的睫毛上都结上了一层淡淡薄薄的霜花,指甲盖也都冰得发紫,哈一口就冒白的寒气薄雾般缭绕在身前身后。

    待下到了山心,又是一条蜿蜒曲折的狭长甬道,众人扶着石壁通过了这幽长的甬道,方才来到了一片广阔的洞窟。

    十几个金甲棉袍卫兵雕塑般立于一面铁栏前,手持的矛戟在夜明珠幽若的青光下寒光凛凛,巍然肃杀。

    中间的一名红缨甲士快步出列,单膝半跪在赤帝身前,端正一拜:“拜见赤帝。”

    “嗯,寻椎快起,辛苦你们了。这洞中封印可有异常啊?”赤帝一边扶起甲士,一边伸头望了望阴影中的铁栏,悠然说道。

    “回禀赤帝,封印完好,并无异常。只是……”甲士言辞犹疑地说道。

    “有什么难言之隐,快说!拖泥带水的,哪像军人的作风。”赤帝眉头微皱,嗔责道。

    “回禀赤帝,只是……今日清晨,我们与守夜的银甲队换班的时候,在这里……在这里看到了宛夫人。”甲士寻椎抬眉望了一眼赤帝,迟疑地说道。

    “宛夫人?她怎么会找到这里,又来这里做什么?”赤帝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不解地问道。

    “下官也是如此质问宛夫人的,宛夫人说……说她是在擦拭登荣殿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密道,出于好奇,才下来看看,不想却误入此处。”

    “胡说,登荣殿都有专人打扫,哪里用得着她堂堂一品帝妃。寻椎,宛夫人在此处停留了多久,做了什么事?为何不早报于我?”赤帝不觉陷入沉思中,不安地盯着阴影中的铁栏,言辞犀利。

    “宛夫人没在此处多留,下官质问她后,她解释了缘由,向里面望了一眼便匆匆走了,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所以,所以下官就没有上报。”甲士寻椎面露难色地说道。

    “罢了罢了,宛夫人的事,上去后我自会当面问她,只要这九黎壶的封印完好无损就行。寻椎,开门吧。”赤帝沉声道。

    十几个甲士,每人从护心镜下掏出一枚罗盘形的钥匙,嵌入铁栏前端,并同时转动钥匙。

    随着金属声铿铿作响,厚重的铁栏向两侧隆隆滑开,铁栏后方洞内的十盏夜明灯齐齐发亮,一时间明亮异常。

    青幽的灯光下,一座高耸巍然的莲花状冰山霍然出现在眼前,银光流潋,寒气袭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换封疑云(二)<求订阅>

    “卓卿,开始吧。”赤帝肃容说道。

    卓展点了点头,微闭双眼,运气走脉,双手在身前交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登时整个身体的筋脉都活泛起来了,胸中的那团灵元不停地散发出威力,与对面银装素敛的巨大冰莲花产成了强大的共鸣。

    银莲花的花瓣开始飞速旋转,坚硬的冰瓣在旋转的过程中幻化成冰蓝色的光芒。这蓝光越来越强,越来越亮,照得阴暗的洞窟宛若通明白昼,白森森的,众人也都被这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而另一侧,赤帝胸前合十的手掌渐次分开,中间出现了一团明亮浓厚的红色焰团,焰团随着双手拉开的距离愈滚愈大,愈烧愈烈。当焰团大到几乎同赤帝等身大小之时,赤帝忽地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卓展得令,展开的双臂猛地向前,双手回旋,大喊一声“收解!”

    旋转着的冰蓝色光芒倏地射进卓展的双手,强大的蓝光飞速通过掌心流进卓展的体内。

    蓝光的力量十分强大,卓展双眉紧锁,眦目切齿,双腿不知不觉微微分开,用力支撑着就快撑不住的身体。

    卓展脚下的岩块开始出现微微碎裂,扑面而来的的巨大寒流将众人的头发都吹了起来,乌黑的发丝上瞬间结了一层雪白的冰霜,就像暴雪中的稻草人一样。

    待到最后一缕光束完全被吸入卓展掌心之时,传说中的九黎壶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足有一人高的琥珀色琉璃壶,虽精致绝美,却是通体的血痕斑斑,透着一股让人极不舒服的阴森之感。

    突然,壶身上出现了一只血手印,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血手印相继出现在壶身。原本琥珀色的壶体瞬间成了乌红的血色,尖锐刺耳的哀嚎声、嘶吼声从壶嘴悠悠传出,萦绕在整个山洞,回音森森。

    这幅阴森可怖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惊胆寒,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蓦地,那九黎壶竟开始不停地抖动起来,壶嘴传出的哀嚎声越来越大,似乎里面那炼化的万千冤魂马上就要撑破壶身冲出来一样。

    卓展大骇,惊叫到:“帝君,快!”

    另一侧的赤帝已将那一人多高的焰团高高托起,聚精会神地瞄准了对面不停颤动的九黎壶。

    然而就在这时,一股浓厚的黑烟顺着洞顶闪电般袭来。下落的黑烟环绕在九黎壶的壶身,骤然散成一个巨大的烟团,将九黎壶包裹在烟团之中。烟团倏地波滚云涌起来,并极速变小,又乍然腾空,顺着洞顶就要往外窜。

    赤帝顾不上惊愕,将手中的焰团用力抛向马上就要逃走的那团黑烟。然而黑烟向外窜飞的速度实在太快,虽然赤帝已第一时间将焰团射出,却也只是击中了黑烟的尾端,那股浓黑的黑烟还是在眨眼间就飞走不见了,只留在地上几滴鲜血。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追了上去,却早已不见了那黑烟的踪影。

    赤帝凝重地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下地上的血点,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肃容说道:“这应该是有着能将本体幻化成烟尘的烟之巫力者。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九黎壶变小带走的呢……这九黎壶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奇怪……”赤帝喃喃叨咕着,甚是不解。

    “会不会是黑巫师文魉……白冥神使……”卓展愁眉不展,苦苦思索着。

    “你说什么,白冥神使?”赤帝猛然回头,双目如炬:“宛儿便是白冥神使之一。自打上次你我换封了这九黎壶,阿寰就多次跟我提起过,宛儿曾多次出现在本不该是后妃出入的登荣殿。当时我忙于应付三山叛乱的事,分身乏术,也就没当回事,莫非……”

    “我先前听将军说过,平征府的荆夫人成为白冥使徒就是宛夫人介绍的,而荆夫人恰是通过白冥使徒这层关系和三山勾结在一起的。帮助三山在焰城布下天兆谶石和派遣掏心魔扰乱民心,也都是这白冥神使所为,这就不得不让人起疑。”卓展冷静分析道。

    “走,咱们这就上去,我要亲自审问宛夫人。卓展,你把白冥神使和什么黑巫师文魉的事说与我听听,咱们边走边说。”赤帝说着霍然起身,拂袖快步向甬道走去。

    从山心一直到登荣殿的这一路上,卓展将自己所了解的白冥教的事情一一讲述给赤帝听。

    回到登荣殿后,赤帝忧心重重,懊悔着自己为什么当初没听仑寰的劝诫,好早点提防宛夫人。

    “父王,自打三山叛乱以来,这灼霞宫便加强了守备,每日来访进出都是有明确记录的。想来,这黑烟巫力者定是提前很久就潜伏到灼霞宫里了,也许,就是婚典那天趁乱溜进来的。”赤枢分析道。

    “赤枢大哥说的没错。藏匿这个黑烟人的,也许就是宛夫人。不,还有一种可能,这黑烟人,没准就是宛夫人本人。”卓展面容凝重,一字一顿说道。

    “可宛儿十五岁便嫁给我作侧室,我并没有发现她是有巫力的呀……”

    赤帝犹疑地说道,这突发的变故,让他对自己以往的认知和判断似乎都出现了质疑。

    “仑福,去朝露殿,把宛夫人请过来,说我有事问她。”

    “是,仑福这就去。”允诺的是新任灼霞宫大掌事,寰叔的儿子,仑福。

    “这白冥神使,先是串通三山发动叛变,可兵变当日他们的人却并未现身和参与,貌似目的并不在这庙堂的权力。今日,又伙同宛夫人来偷盗九黎壶,究竟有什么目的?”赤帝心乱如麻,一脸愁容,喃喃自语。

    “卓展以为,这白冥神使最初的目的就是夺取这九黎壶。他们没准一早就通过宫里的宛夫人,查到九黎壶是被赤帝用帝威封印于这天虞山的山心之中,但却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他们想盗走九黎壶,唯有趁着封印解除这个机会。”卓展冷静地说道。

    “所以,他们就为了这个而成了三山叛乱的帮凶?”赤枢大骇,很是震惊。

    “应该是这样的,从现在的结果看来,他们就是在借着三山叛变的机会来引诱赤帝收回九黎壶上的帝威,并趁机盗取九黎壶。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赤帝撤封的同时,我已用我的巫力将这九黎壶重新封印。因此,本想趁着婚典当日灼霞宫空殿之时盗取九黎壶的黑烟人,便只得继续藏匿于这灼霞宫之中,再寻良机。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出宛夫人探风、黑烟人盗壶的戏码。”卓展严肃道。

    “白冥神使这帮凶徒,他们知道协助叛乱对于南山意味着什么吗,这可是重燃战火、改天换地、万民涂炭的大罪啊!荒唐……真是太荒唐了……”边上一直没说话的赤松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白冥使徒的头子,都是些不要命的黑巫师,他们哪里会在意这些,万人的性命也抵不过他们的一己私欲。”赤插嘴道。

    “混账!寡人定要向宛儿问个清楚……”赤帝愁眉不展,一巴掌重重拍在了龙椅上。

    正议论着,殿门咚的一声被推开,仑福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带着哭腔:“赤帝,不好了,不好了!朝露殿……朝露殿被血洗了,上上下下三十余人全部被屠戮,无……无一活口……”

    仑福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宛若晴天霹雳般击中了在场的每个人,所有人都惊恐万状地呆立在原地,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什么?”赤帝霍然起身,大惊失色,“宛儿呢,也死了吗?”

    “回赤帝,朝露殿唯独不见宛夫人。”仑福颤声道。

    赤帝震惊到难以自持,一屁股坐在了龙椅上,呆若木鸡,半晌,才缓缓开口:“走,去朝露殿。”

    众人跟在赤帝身后,在仑福的引领下匆匆来到了朝露殿。

    朝露殿内到处都是宫人横七竖八的尸体,现场的桌椅毡垫都可以看出激烈挣扎过的痕迹,悬挂着的轻纱帷幔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地砖的缝隙几乎都被鲜血填满了,活活一副人间炼狱的惨象。

    这触目惊心的景象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哑然瞠目,众人小心地迈过一具具的尸体,跟着赤帝向里面走去。

    “如果之前卓展的猜测是对的,盗走九黎壶的要么是宛夫人和白冥神使同伙,要么是宛夫人自己,那也就是说,这一切惨剧都是一或两个人干的?”段飞震惊道。

    “一次杀了这么多人,居然还没惊动其他宫殿的人,看来是在短时间内快速解决的,而且那黑烟人还被父王的帝威打伤了,究竟是有怎样本领的人,才能做到如此这般……”赤枢怔愣地用脚翻着地上的尸体,声音嘶哑地说道。

    “壶里的茶还没凉,看来凶手是临时起意,而且走的很匆忙。”卓展摸了摸桌上的陶壶,又翻了翻柜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沉吟道。

    随后,他又缓缓蹲下,查看着死去宫人身上的伤口,徐徐道:“白冥神使卧虎藏龙,他们既然有掏心魔那样能一夜间在全城各处掏空十二颗心脏的高手,自然也会有这等须臾间血洗朝露殿的能人。

    你们看,除却他们自己在逃跑挣扎过程中造成的跌撞伤,这些宫人全身上下除了一处致命伤,便再无其他伤口。足见凶手杀人的手法是多么干净利落,看来必是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专业杀手。”

    “有这样功夫的人,会是宛夫人吗……宛夫人还是大姐的生母呢,平日里除了痴迷信教,看不出来她会有这样的本事啊。”

    赤很是迷惑,眉心拧成了一个圆圆的小疙瘩,怔怔地坐在了宛夫人的卧床上,木床随即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别动!”卓展叫道,快步走向卧床。

    “怎……怎么了……”正在苦思冥想的赤一下子被吓住了,呆呆地看着表情严重的卓展:“怎么了啊,卓展哥哥?”

    卓展拉着赤的胳膊,严肃道:“儿,你先站起来,再坐下一次。”

    “哦……”

    赤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又迷迷糊糊地坐下了,床榻再次发出了咯吱一声。

    “这床榻不是一体的,下面有暗格!”

    卓展一把拉起赤,倏地俯身掀起了床幔,合拳在床底一处一处敲击着。

    敲到卧床正下方的时候,卓展停住了,他伸手使劲地抠着,果然拉出了一个暗格,暗格里面只有一个黄色锦布包着的硬邦邦的东西。

    卓展拿出锦布包,双手呈赤帝。赤帝赶忙打开了锦布,只见里面露出一枚光木嵌金令牌,正面写着“白冥大司教宛律”,背面漆着一个“火”字。

    赤帝深吸一口气,双目圆睁呆呆盯着这块令牌。

    “这块令牌,怎么了吗?”赤上前问道。

    赤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赤,轻叹说道:“儿你这几年一直住在阳山,兴许不知道。在白冥神使里,这大司教是地位仅次于仙尊的大护法。这五方五山的白冥神庙只有五大护法,分别执掌着金木水火土五大封令。想不到,宛姨竟是这火字令的大司教。我只知道她信奉白冥虚空神多年,却不晓得她身为白冥神使的地位居然已经高到这样的地步。”

    “这种身份的人居然一直在父王身边为妃,真是太可怕了……”赤松惊骇道。

    “真正可怕的,还在后面。”卓展盯着令牌,目光森然,“占据这样有利的优势,却迟迟没对赤帝和南山下手,说明他们不屑于此,而是有更大的野心。只怕他们的目的并不限于南山,而是在这五方五山中酝酿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你说什么?”赤枢顿时色变,惊愕得闭不上嘴。

    赤帝将这块光木令牌紧紧攥在手中,目光犀利,声色俱厉道:“仑福,通知内廷司保东青,传我令,立刻搜查南山范围内所有的白冥神庙,缉拿宛律。白冥神庙入室使徒全部收押,一一严刑审问,不得让一人漏网。”

    “是。”仑福看着赤帝严肃凛然的神情,拱手道,随后飞步跑出了殿外。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尘埃落定

    夏未央,天已凉。

    虽说是阳光明媚的上午,但凉飕飕的小风还是将没来得及换的单衣吹得紧贴在皮肤上。

    采薰殿的这间小院落里也染上了些许的秋意,石阶上的青苔褪去了鲜亮的外衣,黄叶疏落的梧桐荫避着背靠背坐着的白衣少年和红衣少女。

    “日子过的好快啊,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是春天呢,怎么一眨眼就到了秋天了呢。”赤伸手接住了落下来的梧桐叶,将叶茎夹在掌心中搓来搓去。

    “那这个夏天,你过得快乐吗?”

    “嗯嗯!”赤连忙点着头,脸上洋溢着暖洋洋的阳光:“这个夏天是我长这么大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夏天,好喜欢……喜欢到要死掉了……”

    卓展情不自禁的低头浅笑,面色开始泛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的他只得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寻找新的话题:“对了,儿,南山范围内的白冥神庙查得怎么样了?”

    “人倒是抓了不少,父王那么生气,各大封地城国部落都不敢怠慢,只要是南山地界的白冥神庙,都封庙了。但貌似也没审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没人知道白冥神使中谁能使用烟的巫力,也没人知道宛夫人的下落。”赤略显无奈地说道。

    “那赤帝那边之后打算怎么办,还继续查下去吗?”

    “肯定要继续查的,但我觉得不要抱什么希望了。马上就要秋收了,各大封地的督农官都已下到井田里了。为了不耽误秋收大计,三山叛乱的那帮叛徒也得赶在秋收前行刑,哪还有精力再去认真追究白冥神使这些事儿啊。”

    本以为可以借着搜查白冥神使这条线来揪出文魉和本杰明他们,卓展这才在灼霞宫多留了一段日子,但查了这么长时间,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线索,看来也是时候离开南山了。

    “卓展哥哥,你说,旧派三山那些老顽固,野心勃勃想争帝位我能理解。但让我想不通的是,像祷过山、仑者山那么富庶的大封地,怎么也会想到跟他们勾搭成奸,起兵造反呢?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而丢了阖族性命,傻不傻啊。要知道,这两块封地,每一块都要比我四哥的箕尾山要大上好几倍呢。”赤使劲揪断了手中的梧桐叶片,满脸的迷茫。

    卓展思量片刻,悠悠说道:“人的**是个无底深渊,总是无法填满的。当你拥有一个的时候,就会想要两个,以为有两个就会满足了,可当你真的有了两个的时候,便会想要三个、甚至四个,无休无止,要不要么怎么说‘欲壑难平’呢。”

    “好像真是这样的,就像我吃蜂蜜饼子一样,吃不到的时候觉得吃一口就知足了。可当自己真的咬了一口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吃了一整张,结果一眨眼,一盘都不够了,嘻嘻。”赤不好意思地笑笑,吐了吐舌头。

    卓展轻轻弹了弹赤的额头,忍不住笑了:“小吃包,也就是你能想到这样举例子。不过,你这么说很对,**真是最难以克制的人性,一不留神,就已经越陷越深了。”

    卓展看向远处飘落的叶子,回忆着:“你想想看呀,从咱们认识开始,这一路上遇到的人和事,武翰、申子由、小地仙团樱和她帮的那个吴姓男子、尔雅、芸姨、以及方、子冼他们,哪个不是因为不断膨胀的**而让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呢?

    直到坠入深渊毁灭之际,才会感慨一句,要是当初没有迈出那一步就好了。可是在最初的最初,即便千百个人阻止他、提醒他,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迈出第一步。”

    “那**岂不是很可怕,一旦生出了**,真不知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陷进你说的那个深渊里去了。”赤噘了噘嘴,敲了敲脑袋。

    “所以啊,不管什么时候,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理智和克制,虽然阻止不了**在心底滋生,但起码可以妨碍你要迈出去的那只脚。”卓展舒了一口气,平静说道。

    “明白了……可是,可是我还有一件事不懂。”赤忽地转过身,将下巴垫在卓展环膝的手臂上,瞪着圆圆的黑眼睛。

    “怎么感觉我现在都成了你老师了,嗯,你说吧。”卓展对赤突然凑过来的脸有些猝不及防,不自然地扭过头,看着对面的房檐。

    “我一直都认为我父王是个好君王,从过去到现在,一点都没变过。他虽年迈后疏于国事,但起码也算得上是一代明君,从不暴政重役,可怎么就到了招人记恨、举兵反叛的地步了呢?”

    卓展淡然一笑,沉思片刻,缓缓开口:“我们家乡那边有一个红皇后假说,大概意思就是说,你必须尽力奔跑,才能保持在原地。”

    赤懵懵地看着卓展:“什么意思?红皇后……是谁?我母亲是赤后……是一样的吗?”

    卓展“噗嗤”笑了出来,他揉了揉赤的脑袋,淡然说道:“红皇后啊,是童话爱丽丝漫游仙境里面的一个人物。这个故事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一切都是变化的,每个人都在不停地跑。

    你父王停下了继续前进的脚步,就自然是落在了时代的后头。

    你好好想想,二十年前的你父王和你大哥,以及现在的你父王和你大哥,你觉得谁更是明君呢?”

    “这还用说吗,二十年前肯定是我父王啊,那时候我大哥还在跟着我父王打仗呢。现在嘛……现在的话……”赤突然语塞,神情有些落寞。

    “现在,是不是觉得你大哥更勤政、更有主见、更得民心?”

    赤无奈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红皇后假说,努力奔跑尚且停在原地,不跑的,就自然会落在后面。”

    “嗯,还算是个聪明的丫头。”

    赤倏地翻过身来,像猫一样撅在那里,将脸凑进卓展。

    这个举动当真吓了卓展一大跳,卓展慌地往后靠了靠,语无伦次地说道:“儿……你这是……”

    赤死死盯着卓展的脸,两只小手慢慢捧住了卓展的头。

    卓展心里咚咚地打着鼓,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这是要接吻的节奏吗,太快了吧,儿是这么主动的吗……

    谁知就在卓展面红耳赤胡思乱想之际,赤却左右摇了摇卓展的头,极其认真地说道:“卓展哥哥,你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呀,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怎么你就知道的这么多呢?”

    刚刚还心猿意马的卓展瞬间心灰意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羞耻感夹杂着被耍的气恼,让他一把抓住赤的双手,用力扭到她的身后,将脸直直凑了上去,面无表情、冷漠低沉地说道:“那你就切开来看看啊。”

    看到赤惊慌失措的小样子,刚刚还努力板着脸孔说狠话的卓展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惹得赤的小拳头在他胸前一顿乱捶。

    “卓展哥哥你真是学坏了,刚刚你可吓死我了!”

    “咳咳……”

    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从身后回来,卓展倏地坐正,赤急忙收回了双手,两人齐齐向后扭头,是威。

    “呃……那个……我今天来灼霞宫向赤帝汇报新宫选址和重新编军的事,听仑福说你们都住在三公主的采薰宫,就想着过来看看,毕竟上一次山也不容易……呃……不过我好像有点儿来的不是时候啊,是不是打扰你们了……”威尴尬地挠了挠头,样子很是局促。

    曾经年少时做过一段赤贴身侍卫的威,确实对这位活泼可人的三公主有过好感。这种好感一直持续到他承袭了父亲的将位、当上了平征将军。

    那时,他甚至天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强大的底气去向赤帝提亲了。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赤帝便私下与柜山结成了姻亲,意图将三公主的婚嫁作为政治联姻,拉拢三山。

    当时的威虽然满腔的愤怒,但在无可撼动的政治婚姻面前也只能认命。

    后来,随着赤逃婚到阳山,随着岁月的推移和军务的繁忙,威心中这种少时的情愫确实淡了许多。

    但有一点他骗不了他自己,就是在他得知赤此次重返天虞山的时候,他竟从心底生出一丝希望。

    当他从卓展处知晓三山要反、他们将以婚典为诱引,阻止三山叛乱的时候,这种希望被无限放大至最强烈。

    虽说婚约还在,但这纸婚约已经在叛乱的阴影下变成一场游戏罢了,说他满心欢喜也是不足为过的。

    可就在婚典当日,出嫁行辕金阶之下,当他听到卓展说出子冼利用自己和三公主的过往,来离间早已与三公主互生情愫的卓展和自己的关系时,他的心里有那么一刹那是被刀剜过的。

    扫平叛乱、重寻旧爱的希冀在子冼用血螭玉钺控制住自己的那一刻彻底化为泡影,他自己甚至都没脸面再去为这样的结果去感伤。

    现在的他,看到卓展和赤这样亲昵举动的时候,说不别扭是不可能的,但他也恰恰在这一瞬释怀了。一个是心动过的旧爱,一个是新结识的挚交,此时此刻,除了祝福,还能有什么呢。

    尴尬到极点的卓展僵硬地站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而赤,脸蛋红得像个小苹果一样,两只小手慌乱地挥舞着:“没有没有,将军你来得正好……啊,不是……那个……我是说,你没有打扰我们……啧,也不对……”

    “哈哈,好了好了,你就别解释了,我知道了。”威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年幼无邪的小姑娘。

    “哦,对了,卓展,白冥神庙那边查的结果你都知道了吗?”

    “嗯,大概都了解了,刚刚儿已经跟我说了。”

    “本以为能查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呢,没想到,那帮人做的真是滴水不漏。”威感慨道,“对了,之前你因为等白冥神使的这个事才继续留在这里,现在你们俩是不是准备一起走了?”

    “嗯,打算明后天就走的。”卓展回答道。

    “卓展哥哥他们得先回一下家乡那边,我呢,应该是去西山那边跟他们汇合。”赤说道。

    “西山?那么远?”威不觉瞪大了眼睛。

    “嗯,恩师给的路引图上下一个目的地就在西山境内,确实太远了,我们先回趟回家,做些准备。”卓展说道。

    “卓展哥哥,那你们的法器别忘了包好了一起给我,到时候我坐着小谷一起带过去。”

    “儿,明天下山的时候,去下苦氏在天虞山的法器店,我们的法器就让他们给护送到西山去吧。”

    “为什么……”赤明显很失落。

    “你呢,这次跟我一起回家。”卓展看着赤,温柔地说道。

    “卓展哥哥……你说什么……真的吗?!”

    赤真怀疑自己听错了,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脸,然而真实的生疼感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嗯。”卓展恬淡地点了点头,甚是欢喜。

    “啊!!太好了!那是不是有数不尽的蛋糕,饼干,还有火锅?”

    赤像一直惊飞的小蜜蜂一样,围在卓展身边嗡嗡飞舞,好不快活。

    “还有更多你想不到的呢。”卓展宠溺地说道,春风满面。

    “哟呵,不是说不能往那边带东西吗,这都拐带上人口了。”说话的是壮子,一副抓住卓展小辫子的样子,趾高气昂。

    后面还跟着段飞、段越、江雪言,他们听闻威来到采薰宫,都聚了过来。

    “卓展,你疯了吧,带这么个大活人过去,没有手环,咋过去啊?你可不要想着把我留下来……要留你留壮子……”段飞一脸为难道。

    “有手环啊。”卓展得意一笑,平静地说道,“临行前,我向文叔申请了一个备用的,咱们这么多人过来,万一谁的手环有个什么损毁,也有个防备不是。”

    “哟哟哟,你们听听,他说得多好听,啧啧。卓展,你最近心理素质够硬啊,说起慌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扯啥淡呢,谁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啊,你早就计划好把赤这丫头弄过去了吧,你这就叫司马昭之心。”壮子一脸不愤地戗言道,说得是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行啊,没想到咱壮爷的语文底子见长啊,还会引用了呢。”段飞挖苦道。

    “边儿去,哪有你事,都怪你们这么纵容他。”壮子唾沫星子横飞,老大不愿意。

    继而转向赤,吐沫星子横飞:“不过,赤啊,你要是去了我们老家,哎,非得把你吓晕了不可,就那八车道的大马路,你就过不去。不过呀,我们那儿好吃的多,倒合了你这个吃货的心意。

    对了,卓展还欠我一顿海底捞呢,到时候带你一起去,你不是一直对那个海底捞很好奇吗。咱卓展虽说不能为你上天揽九月,但可以陪你一起下海底捞啊。”

    “何止是海底捞啊,你们那所有的好吃的我都要吃个遍!”赤已然兴奋到不能自已。

    “哟,口气不小啊,小心撑破你的肚皮。既然你放出大话了,壮爷我就奉陪到底。卤煮、火烧、烤鸭、烧鸽、豌豆黄、艾窝窝、芸豆卷、蜜三刀、冷锅串、麻辣烫、水煮鱼、涮羊肉……我就不信撑不死你。”壮子丝毫不示弱,撸起袖子杠劲十足。

    段越看着众人开怀大笑的样子,怎么都笑不出来。

    现在,连她唯一能自私占有卓展哥哥的现世都被夺走了。她只感觉自己的心全被苦水淹没了,还哪有心思笑得出来呢。

    看来自己这份求而不得的爱,是真的死得透透的了,连奄奄一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拐个古人到现世

    三日后的黎明,众人便向赤帝赤后辞行,摸黑下了天虞山。

    由于时空隧道开启时的动静还是比较大的,为了不惊扰到附近居民,他们选择了天虞山后山的一块偏僻之地作为出发地点。这里是当初段飞和壮子炼制石灰和红磷的地方,地处山后背阴处,人迹罕至。

    “终于要回家喽,成堆的零食、通宵的网游、新番的动漫,都在向我招手呐。”壮子活动着筋骨,很是兴奋。

    “你这些爱好能不能不总是晚上整,知不知道熬夜属于慢性自杀啊?找点正经的事儿做,踢踢球、做做航模什么的多好。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对你自己身体也好,你这身肥肉就是后半夜吃零食给催起来的。”段飞忍不住吐槽道。

    “如果熬夜相当于慢性自杀,那早起就是当场死亡,我才不呢。而且我这些爱好,不在夜里享受就不对味儿。”壮子摆出一副对自己的价值观十分自信的样子。

    “真是的,简直是对牛弹琴,懒得跟你废话。哎,卓展,司空雪言姐不是拿着呢吗,你还在掏啥呢?”段飞看着一直在翻背囊的卓展,不解地问道。

    “找到了。”卓展从背囊的最底下摸出来一支竹筒,正是之前易龙给他的那个自制推进式彩烟弹。

    “不会吧,卓展,你真要叫易龙那帮家伙啊?干脆让那帮孙子在这儿自生自灭得了。”壮子一脸苦瓜相,很是不忿。

    段飞赶忙帮腔道:“这回我支持壮子。他们那帮亡命之徒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你也用不着跟他们讲信用。既然有本事偷着跟过来,那就得想办法自己回去。那帮人,你帮他一次,他坑你十回。”

    “理虽如此,但我毕竟答应他们了,不叫上他们,我心里过不去。况且当初咱们确实在他们的帮助下找到了文魉和本杰明的藏身地,虽然没见到人,但这也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卓展笑笑,已然拉开了竹筒的绳环,一缕紫色的彩烟嗖地升到半空中,在灰白色的天幕中显得格外绚丽。

    “喂,壮,你衣服里藏的是什么东西,拿出来。”卓展盯着壮子鼓起来的衣服,厉声说道。

    “没,没什么……”壮子赶忙缩了缩肚子,好让自己的外衣看起来没那么鼓。

    “拿出来。”卓展的态度很是强硬,不容分说。

    壮子只好不情愿地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迟疑了片刻,缓缓打开,支支吾吾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薇薇姐给我的定情信物……”

    只见那是一只做工精美的螺钿粉盒,样子古拙非常。

    “你唬三岁小孩儿呢,赤薇姐能给你定情信物,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段飞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就是说啊,我二姐可是对我师父情有独钟的,怎么会对你移情……”赤也表示出不屑。

    “这真的是薇薇姐给我的!那天在薇薇姐的百芳殿,越越和雪言姐也都在场呢。来,你们说说,这是不是薇薇姐给我的?”壮子不服,拉过段越就让她评理。

    “没错,这个是赤薇姐给壮子的。”段越点了点头,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不过啊,那是因为他天天往赤薇姐的寝殿跑,赤薇姐实在不堪其扰,才随手从妆奁上拿过来搪塞他的。”

    “那也是薇薇姐给我的,不行……我得带回去……”壮子不依不饶,一脸委屈。

    “不行,江老定下的规矩,不得往现世带东西,咱们都得遵守,我不能给你开这个口子。”卓展凛然道。

    “那你都把活人弄过去了,我就拿个盒子就十恶不赦了,太不公平了吧。再说了,就行你每次一包一包牙刷蛋糕啊给赤这丫头倒腾,就不许我也带点土特产回去啊,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壮子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很是硬气。

    “卓展,算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咱们毕竟也不是真的探研队队员,没必要这么严格的。”段飞好言圆场道。

    本来卓展私自带赤回去就理亏,听段飞这么一说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顺便也找了个台阶下:“罢了罢了,下不为例。”

    “哟,太好了,卓展,就知道你不是铁石心肠,嘿嘿。”

    壮子瞬间眉开眼笑起来,捧着那个螺钿粉盒狠狠地亲了一口,惹得段飞、段越兄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嘿,看来以后咱们都是同道中人了啊。”

    说话间,易龙衣衫不整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魏子等人。

    “卓展,你可别被这死胖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别人不懂行,我易龙可懂。咱们那边现有的螺钿妆盒多半都是明清时期的,这上古的螺钿盒子十分罕见,虽说没鎏金没嵌宝,但就这个年份,就足以秒杀一切的了。别说上拍卖,就是拿到潘家园、琉璃厂倒个手,也能大大赚上一笔啊。”

    “易龙你别满嘴喷粪,壮爷可不是你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你们是拿东西去卖,我这可是相好的给我的定情信物,不是用来赚钱的,何况壮爷我也从来不缺钱。”壮子没好气的说道。

    “行了行了,走不走,再多说一句没用的,就都别走了。”卓展冷言道。

    “哟,走,走走!”易龙马上放软了声音,谄笑着跟了过来。

    “还是你们卓老大讲信誉,不错,是条汉子。不过,卓老大,下次你能不能别这么早啊,这天还没亮透呢,我们都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要不是放哨的兄弟眼尖看见了彩烟,你们就真把我们给落下了。”

    易龙竟当众系起自己那半松的裤带,羞得段越赶紧扭过了头。

    “我之前说过了,仅此一次,不会有下次了。”卓展冷冷说道,

    此时江雪言已经启动了司空,山体前瞬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银光烁烁。

    “别这么无情行吗,合作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嘛。”易龙叨叨道。

    “不走就算了,雪言姐,一会儿进去就关司空。”段飞放狠道。

    虽然他们自己知道时空隧道打开的时间是一定限的,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但是易龙他们不知道,不这样吓吓他们,段飞总感觉不爽。

    “哎,等等,等等我啊,大舅哥!”易龙大喊着追了过去。

    黑洞在易龙一伙进入后渐渐缩小,并在彤红的太阳跳出地平线的一刹那骤然闭合,了无痕迹。

    **********

    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是在粤北湘南交界处的莽山山脉,出来的时候却已是粤东北与闽西南交界处的蕉县附近了。

    虽说他们已经在南山那边渡过了几个月,但对于现世这边来说也就是十几个小时的时间。

    现在这边的天也才是蒙蒙亮,勤劳的乡民赶着牲口不紧不慢地走上田埂,在听不懂的号子中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赤环顾了下四周,对这没有仙气的浑浊空气很不适应,抬起手背蹭了蹭十分不舒服的鼻子:“你们这边跟我们那儿也差不多嘛,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有点喘不过气,呼吸太困难了。”

    话音未落,一辆崭新的黑色阿尔法便一溜烟地停在了路边。这个庞然大物令前一秒还无比淡定的赤不由得长大了嘴巴。

    车门打开,走下来高大妖娆的妍姐。还是那身卡其色风衣,还是那顶别致的贝雷帽,但风衣和帽子上却多了好些灰尘和脏污。妍姐的手上、脖子上都缠着白晃晃的纱布。

    她清了清嗓子,略带沙哑地说道:“怎么样,快吧?一接到文叔的电话,说是机器监测到你们会在蕉县回来,我和阿满就一刻都不敢停,连夜开车赶过来了。

    你们几个也都没吃早饭呢吧,喏,酿豆腐和猪油饭,这么早就开门的饭馆不多,只能买到这两样了。”妍姐说着递过来几个还往外窜着热气的塑料袋。

    “妍姐,你的伤……是我们离开的时候跟隐土帮那帮人打的吧?”

    江雪言把塑料袋接过来转身递给卓展、段飞他们,上前轻轻抚摸着妍姐缠满纱布的手,有些心疼地说道。

    “哼,别看他们人多,但哪里是我跟阿满的对手啊。不过这帮孙子手真黑,竟用些下三滥的招式……啊!你……你不是隐土帮的人吗?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由于天还没亮,妍姐刚刚也没看清楚,现在蓦地看见了壮子身后的易龙一伙,惊的大叫起来。

    车里司机位上的阿满听到妍姐的喊叫声,已然飞身跑到后备箱那里,拿出了那支形制十分特别的弓弩,半蹲在车侧。虽然他常用的那只眼睛因充血肿得老高,但还是努力地用另一边的眼睛瞄准了易龙一行。

    “哎哎哎,误会误会!卓老大,你快给解释解释啊。”

    易龙一看到对准自己的箭镞,吓的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了卓展身后。

    “妍姐,阿满,先冷静!”卓展伸出双手,慌忙稳住妍姐,“他们几人确实是跟着溜进去了,但这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次他们跟着我们回来也是事先约定好了的。”

    “真的?”妍姐一脸认真,狐疑地看着众人。

    卓展坚定地点了点头,江雪言也表示肯定,妍姐这才放下了紧吊着得心。

    “卓展因为什么答应带你们回来,我管不着,但现在到了这儿,就由不得你们撒欢儿。雪言、卓展,你们几个跟我上车,咱们走。”妍姐说着狠狠剜了一眼易龙他们几个,撩开风衣,扭着腰肢上了车。

    卓展等人也拉开车门,相继上车,黑色的阿尔法又像来时那样一溜烟地开走了,只留下衣衫不整、背着行李包的易龙一伙傻呆呆地站在原地。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啊?给我们留点儿钱呐!”

    易龙追着车边跑边喊着,见实在追不上了,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骂了一句娘。隐土帮可没有文叔那边的检测仪器,他们的兄弟怕是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他们了,在这荒僻的县城郊区,他们只能靠自己了。

    刚上车,妍姐就从前面递过来一个大包:“给,这是你们走之前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衣服、钱包、手机什么的,点点。”

    “卓展哥哥,这个黑色的大箱子究竟是什么呀,明明没有马,却跑得这么快,这是靠巫力发动的吗,它也是一种兽吗?”赤兴奋地左看右看,激动的不能自已。

    卓展一边笑着给赤系好安全带,一边温和地解说道:“我们这边可没有什么巫力,这叫车,人们出行最常用的交通工具,相当于你们那边的马车吧,不过这种车不用马来拉,而是靠发动机驱动的。”

    “发动机是一种什么‘鸡’,我上车时怎么没看到有‘鸡’呢?”赤疑惑道。

    前面的眼睛急匆匆地回头,摘下了刚戴好的墨镜,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不会吧,你们……你们不会是拐了个古人到现世吧?”

    “妍姐……那个,此事说来话长。儿,这是妍姐,妍姐,这是赤。”卓展尴尬地笑笑,语气弱得很。

    “还真是……你们可真大胆啊,比当年的探研队猛多了啊!文叔知道吗?”妍姐用那双缠满纱布的大手捂住了嘴巴,惊讶得舌桥不下。

    “妍姐,这事确实不好说,你还是听我说吧。”

    江雪言说话很是艺术,她将他们一行结识赤,并帮助南山平息叛乱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妍姐听。包括卓展和赤的情分,也有意无意地夹杂在里面。这事儿经她口讲出来,听起来就好像带赤回来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前面的妍姐听得已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了,不停地抽着扶手箱上的纸巾擦着眼睛,晕开的黑色眼线液随着眼泪流了下来。

    “呜呜呜……真是太凄美了……卓展,我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情种,居然还去抢婚了,实在是太浪漫了啊,呜呜呜呜……

    不行,妍姐我受不了啊,我这还没老呢,就开始体会不到这种浪漫了,简直太可怕了。

    趁着年轻,我也得好好疯狂一把,今年的情人节,我一定要好好浪漫一回。决定了,我要跟honey去伽那大的耶洛奈夫看极光!”

    妍姐说着就拿起手机开始订机票,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说,妍姐还有爱人呢啊……她那个honey……是谁啊?”

    壮子拱了拱旁边的段越,兴奋地挤眉弄眼小声嘀咕着,他对这位妍姐的honey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壮子这一点倒是与素来八卦心切的段越一拍即合,段越用手指点了点前面的江雪言,声音小到似乎在说唇语一样:“雪言姐,妍姐的honey是谁啊?”

    江雪言诡秘一笑,悄悄指了指驾驶位上的阿满,撇了撇嘴。

    “噗!不是吧?”壮子嘴里正嚼着的猪油饭一下喷了出来,正好喷了坐在前面的段飞后脑勺上。

    此时的段飞也顾不上骂壮子了,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头发,表情夸张地看着江雪言,惊讶到怀疑人生。

    江雪言闭眼郑重地点了点头,众人齐刷刷看着最前面那对奇特的情侣,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壮子甚至不自觉地幻想起他俩接吻时的场面,浑身瞬间像过电一般,花枝乱颤起来。他随即猛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往下想了。

    “呀!”妍姐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慌张地回头:“这说起订机票我才想到,你们拐来的这个丫头没有身份证啊。这飞机是坐不了了,机场查得严,坐高铁吧,我想办法帮你买到票,阿满是羊城本地人,会借到身份证的。阿满,不用去祥云机场了,改去羊城南站。”

    驾驶位上的阿满没有作声,而是一个急转弯拐进了右边的路口,紧接着又是一脚狠油,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除了赤,其他人都老老实实地拉住了车里一切可以拉的东西,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赤娇小的身躯若不是系了安全带,恐怕瞬间就被甩出去了。然而还没等她坐稳,又一个急转弯不期而至,使她的头重重磕在了卓展的肩头。

    旁边得段越飞快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对赤点了点头,做出了往袋子里吐的模样。

    到了羊城南站,赤脸色发青,嘴唇泛白,折腾得的半条命都快没了,她在段越的搀扶下不停地感叹着还是南山的马车好坐。

    由于燕京那边已经入冬,羊城这边也不暖和了,妍姐热心地拉着赤去南站对面的商场买了一身衣服。

    虽然俏皮可爱,但那帽子上的粉红蝴蝶结和大衣上密集的豹纹点点,着实展现了妍姐的特色品味,让再次见到赤的卓展真是哭笑不得。

    高铁上的时光舒适却漫长,赤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扒着窗玻璃感叹着这速度简直比坐小谷飞还快。

    她拉着段越一起紧张兮兮地去体验卫生间里的真空抽水马桶,并不怎么好吃的高铁盒饭也能兴奋半天,这倒是给本来枯燥无味的旅行增添了不少乐趣。

    卓展看着赤欢乐如小兔子的模样十分惬意,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断琢磨着回到燕京之后的事情。

    有一件事,是他回去后迫不及待要做的第一件事,这件事搁在他心里好久了,不得不做,刻不容缓。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对面正跟江雪言聊天的段飞,五味杂陈。

第一百一十六章 疯人呓语

    到了燕京,已是将夜。

    一出火车站,赤便被山一样庞大高耸的建筑群包围了起来。宽阔的马路上呼啸奔驰的车流充斥着耳膜,璀璨耀眼的霓虹灯让她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一种迷离的状态。

    在南山的时候,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气焰嚣张的三公主,但一下子身处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此时的她已变得胆小如鼠,唯有紧紧拽着卓展的衣角,才能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燕京已经入冬了,虽然还没有降下初雪,但空气中的干冷已顺着呼吸直逼心肺了,让人觉得刺骨的寒凉。几人站在大路边,不住地搓着手。

    段飞左右看了看,问了句:“咋走,公交还是打车啊?”

    “咱们人多,打车的话,一辆车恐怕坐不下,公交吧。”卓展建议道。

    从燕京火车站到江宅的距离并不近,打两辆车需要百来块钱了,这对于他们学生来说可谓一笔天价了。想到之后还要赔壮子的蕾姆手办和海底捞大餐,加上还要带赤出去转转,他就更舍不得花这笔钱了。

    “哎呀,知道你们节省,就不差这一次了,更何况赤头一回来咱们这边,不能开板儿就让人家倒公交啊,而且都这么晚了。走吧走吧,两辆车就两辆车,这回壮爷请你们,咱们滴滴打的。”壮子紧了紧袖子,哈着气说道。

    “你以为你在吹唢呐呢,还滴滴打的,那叫滴滴打车。”段飞鄙夷地吐槽道。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叫车吧,两辆,我和壮子一人包一辆。”江雪言一边撑着肚子,一边挥着手说道。

    一向冷静淡然的她此刻竟被段飞的话逗得乐不可支,惹得旁边的卓展、段越他们都奇怪地盯着她。

    江宅的室内被文叔弄得温暖如春,众人纷纷脱下了外套,舒舒服服地坐在了沙发上。

    文叔自打赤进门的一刹那,便从她好奇又天真的眼神中察觉出这姑娘不是这边的人。

    他怔愣地看了看卓展,又看了看江雪言,实在想不出有这么沉稳的两个人在,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直到江雪言神秘兮兮地把文叔拉到一边,把之前讲给妍姐的说辞又给文叔讲了一边,文叔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看着眼神躲闪、手足无措的卓展,文叔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沉默寡言又事事淡漠的少年竟然会疯狂到如此地步。

    跟文叔解释完后,江雪言便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了,说是学校那边有事情,要过去看看。

    在江宅呆了一会儿,熟悉了环境后,赤就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楼上楼下蹦蹦跳跳地参观着,围着文叔夸赞他做的椰果布丁好吃到想哭。

    赤那张甜甜的小嘴和灿烂的笑容一下就把文叔给搞定了,哄得文叔又下厨去给她做果仁牛奶烧仙草去了。

    文叔端上热腾腾的烧仙草,浇上冷牛奶、撒上果仁后,赤才终于安静下来,认真地抱着玻璃碗,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卓展把自己碗里半凝固的仙草冻往赤的碗里挖了两大勺,便拿着勺子愣在那里,出了神。

    “卓展,咋还傻了,想什么呢?”段飞也放下了手里的小勺子,伸出五指在卓展眼前用力挥了挥。

    “哦,没什么。”卓展恍然回神,淡然说道,“对了,文叔,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这次我在南山那边,见到本杰明了。”

    “你说什么?”文叔一惊,慌地站了起来,手上的汗巾滑落到地上。

    “只是匆匆一面,便被他逃走了。但让我在意的是,他本不应该认识我,可他见到我第一面时,就像完全认得我一样。

    一开始我猜想是不是他对遇难的探研队子女都做过调查,但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他如此关注我,除非……除非这和我身上这股莫名强大的巫力有关。”卓展冷静说道。

    “听你这么一说,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上次你回来,听你说起这奇怪的巫力就让我感觉不对劲,也许真的跟他们有什么联系也说不定。”文叔缓缓坐了下来,思索着说道。

    “文叔,你有当年山海盟除了探研队,其他成员的名单和地址吗?我想去拜访下,看能不能问到更多关于当年的情况。”卓展郑重说道。

    “这个不难,后勤组、技术组、监测组的联系方式我这边都有,不过我觉得他们知道的应该跟我差不多。你若是不甘心,就再去去问问吧,哎……”文叔叹了口气,沉声道。

    “今天太晚了,你们想去明天再去吧。我厨房里还炖着姜母鸭和牛杂煲呢,熬一下午了,咱们热热乎乎的吃点儿。你们收拾收拾,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嗯,不急,我们明天再去。不过,在去拜访他们之前,我一定要去见一个人。”卓展沉吟片刻,严肃说道。

    正要转身进入厨房的文叔停住了脚步,回身望着卓展:“谁?”

    卓展望了望文叔,又回头看了看段飞,面色凝重地说道:“段飞的爸爸,承奎叔。”

    **********

    第二天一早,赤吃了三个文叔特制的煎饼果子,又喝了两大杯豆浆,便跟着卓展匆匆出门了。

    段飞家住在21楼,第一次坐电梯的赤神采飞扬,不停地问着卓展这个小房子真的会到那么高的地方吗,是不是外面有好多人在拉这个房子,段飞是不是皇族啊,居然能住这样的高楼广厦……

    卓展倒是对这样的提问并不排斥,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给赤讲解,对于卓展来说,这反而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门铃响起,开门的是段飞和段越的小姨。门后露出的那张脸虽算不上极致漂亮,却十分舒服。尤其是那柔和的五官和永远上扬的嘴角,似乎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魔力似的,让人一秒就沉浸在那温暖的母性光辉里,舒坦通泰。

    小姨是段飞母亲唯一的亲妹妹,据说段飞父母结婚的时候,就是当时还在念高中的小姨给当的伴娘。

    段飞的父亲年轻时和现在的段飞一样,也是个让无数女生尖叫追捧的万人迷。高大帅气又阳光的男孩子很难不让小女生动心,更何况这样的男孩子成绩还出奇的好,以至于小姨也成了这众多女粉中的一份子。

    段飞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小姨就对段飞的父亲充满了崇拜,声称以后找对象一定也要找个姐夫这样的。

    家里给她介绍了不少有为青年,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但归根结底就是这些人没一个能比的上姐夫。

    这种畸形的择偶标准也严重影响了小姨的婚恋观,在接二连三的拒绝中就不知不觉熬成了老姑娘。

    段飞父亲出事后,母亲也因承受不住打击而精神失常,小姨就干脆辞了工作过来照顾段飞段越。

    后来段飞的母亲因不堪被这种痛苦折磨,在精神错乱中郁郁而终,小姨便担起了段家的这个大担子。不仅要照顾段飞高位截肢、精神失常的父亲,还要负责段飞段越兄妹的日常饮食起居,人一下瘦了一大圈,也老了不少。

    好在段飞父母之前的的研究费不低,存下了一笔十分可观的积蓄,生活费这方面他们倒是不用愁的。

    也多亏了小姨的坚韧和乐观,才让段飞段越兄妹那么快振作起来,没有像卓展一样沉迷在仇恨中无法自拔。

    段家小姨热情地把卓展和赤迎进屋里,拿出了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毛绒拖鞋放在他们脚下,让人不禁心生温暖。

    干净整洁的屋子还散发着刚刚打扫过的清洁剂的味道,餐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早餐盘子和牛奶杯都在阳光中折射出迷人的光芒。这样的氛围让卓展感到那样熟悉和迷恋,如果妈妈还在,自己家里也会是这个样子的。

    这也是他在父母去世后很少来段飞家的原因。之前的他,害怕看到熟悉又陌生的承奎叔,更怕见到温婉如玉的段家小姨。

    好在现在心结已解,再次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害怕,反而有种再见如故的和煦。

    段飞段越听到他俩来了,都开心地出来迎接,小姨给他们沏了一壶热奶茶,便去厨房切水果去了。

    既然目的明确,卓展便径直来到段飞父亲段承奎所在的卧室。

    屋子朝南,采光很好,暖黄的阳光照射在正在看着窗外风景的段承奎脸上,给那张苍白且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阳光中有些泛橘色的胡茬和眉毛还留存着曾经帅气的影子,若非知情人,绝对会被这样安静的侧脸所蒙蔽。

    段飞的父亲坐靠在一张巨大柔软的垫子上,下半身盖了一张薄薄的小棉被,这是段家小姨特意准备的被子,虽然高位截肢的他已经用不着盖被子了,但这样盖上一层会让他暂时忘记自己已没有了双腿这个事实,也能减少他发疯的次数。

    段飞轻声的说了一声:“爸,卓展来看你了。”

    段飞的父亲这才缓缓回头,目光呆滞地看着卓展,嘴角留下一线口水。

    段越赶忙过去,拿起枕边的手绢给父亲擦掉了口水,坐在床边,握起父亲的手轻柔地按摩着。

    “承奎叔,我是卓展,不知道您还就不记得我了,好久都没有来看您了。”卓展不自在地笑了笑,不停地摩挲着床尾的扶手,有些手足无措。

    “爸,卓展这次来是有些话想问你,你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勉强。”段越柔声说道,开始揉捏起父亲的手臂,希望他的情绪能放松一些。

    卓展感激地看了段越一眼,便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承奎叔,四年前,你们探研队最后一次去山海世代勘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是那次山海祸中唯一活下来的当事人,现在知道整件事内情的只有您,我知道您很不愿意回想起那段往事,但您可不可以再努力回想一下,多小的细节都行。”

    当卓展说出“四年前”三个字的时候,段承奎就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开始不停地抖动。当听到卓展说到“山海祸”的时候,他整个人便彻底癫狂了,哭丧着脸不停地摇着头。

    “不要,不要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让我走,让我走吧……”随后便小声呜咽起来,整张脸扭曲得像块破抹布。

    看到段承奎失常,卓展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明白再追问下去很残忍,但既然来了,既然已经开了口,就一定要问个明白,哪怕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卓展皱了皱眉,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继续问道:“承奎叔,我知道您很难过,很害怕。但请您想想您最好的朋友,我爸卓枫,他和我妈,以及江老,都在那场山海祸中死掉了,死的不明不白。我现在想报仇,想找出真凶,承奎叔,求你帮帮我!”

    段承奎听到“卓枫”这个名字的时候彻底失控了,他不停地扭动着身子,揪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嚎叫着,将试图抱着他的段越一下甩了出去。

    “不,不不!卓枫,不要去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会死啊!卓枫,卓枫,你就跟我回去吧,咱们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他们想要就给他们吧,咱们不要了,不要了!”

    随即,他的眼睛就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一般,充满了深深的恐惧,不停地挣扎撕喊着:“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给你,我都你给!不要杀卓枫,不要杀老师!啊!啊啊啊……”

    在跟段飞、段越的撕扯中,段承奎开始打滚大喊,像是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疯狂地往床下爬。

    突然,段飞一下没摁住,段成奎卷着身下的被子跌落在地上。然而掉在地上的他还在往床底下爬,哭得像个夜里做噩梦的孩子一样,空荡荡的两条裤管目地拖在后面。

    卓展、赤呆呆地站在原地,想上前帮忙又不知道从哪下手。

    “啪嗒,”水果盘子掉在地上,门口的小姨一脸惊慌地跑了进来。

    她撞开卓展,扑跪在地上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段承奎,嘴里喃喃地呼唤着:“不要怕了,不要怕了,回来了回来了,一切都好了,一切都好了……”

    这声音倒像有魔力一般,段承奎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蜷缩在小姨怀里小声地抽泣着。

    随后,段飞和小姨合力将段承奎抬到了床上,重新盖好了被子,小姨便一直守在段承奎身边,一动不动。

    段飞推着卓展他们出了房间,只留下父亲和小姨在里面,轻轻地关上了门。

    “段飞,对不起……”卓展轻声说道,不敢抬头看段飞的眼睛。

    “没事的,我爸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的时候半夜发起疯来,比这还厉害呢,你就别自责了。”段飞些许落寞,沉声说道。

    “哎……爸爸这个状态,卓展哥哥你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段越叹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和儿就不多留了,我们这就去拜访山海盟的那些人,你们在家好好安抚安抚承奎叔吧。”卓展说着就去拿挂在门边的外套,准备离开。

    “等等,我和小越跟你们一起去,这么多家,你们走到半夜也走不完啊。”段飞说着也快步走向门口,开始穿衣服穿鞋。

    “可是承奎叔那边……”

    “没事的,有小姨陪着,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走吧。”

    “那……那好吧。”卓展迟疑了片刻,无奈地答道。

    求求你们,放过我,卓枫不要去,不管了,他们想要什么就给他们,咱们不要了,不要杀卓枫……一路上,段承奎说过的这些话不断在卓展脑海中复播着,无限循环。

    虽然这是段承奎的疯人呓语,但其中还是包含巨大信息量的,因为人在惊恐状态下脱口而出的话往往是最真实的。

    看来他们应该是要去阻止什么事,好像对方还想从探研队这边得到什么东西,是本杰明一伙吗?这件东西,莫非就是引起山海祸的祸端?究竟是什么东西,是司空吗?不对……承奎叔是紧紧抱着司空才回到这边的,不可能是司空……那是什么呢,是什么……

    公交车上,卓展慢慢闭上了眼睛,捋着这不知从何下手的混乱思绪。

    卓展赤一组,段飞段越一组,开始了对当年山海盟其他组的拜访。

    等他们逐家走访完了,已是晚上8点多了,由于穿城回家也得有段时间,他们便碰头去老城区的东桥吃了桥头烧烤。

    勾人食欲的炭火气,翻滚在烤炉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呛口的辣椒面和孜然直冲口鼻……奔波了一天的四人挤坐在塑料棚子里,大快朵颐地撸串喝可乐,好不快活。

    “嚯,要说烤串,还得是桥头这家20年的苍蝇馆子最够味儿!要是壮子知道咱们几个在这儿撸串呢,非得气死不可。”

    段飞拿了三根羊肉串,在蘸料盘里正反满满地蘸上了芝麻,三串一起撸,入口刹那的表**仙欲死。

    “谁让他自己懒,不出来,非要补那个什么的续番,还说是什么有生之年系列……”段越小口吐到纸巾上一块没烤熟的牛板筋,喝了口可乐。

    “这个烤肉也太好吃了吧,这就是之前壮子说的那个烧烤必加的调料吧,咱们在阳山烤的那次可没这么好吃。”

    赤说着从羊肉串上摘下一粒孜然粒,凑近眼睛,仔细端详着这种奇妙的香料。

    “段飞,怎么样,你跟小越那边有什么进展?”卓展依旧斯文地吃着,端坐在那里细嚼慢咽。

    “基本跟文叔说的一样,那些人知道的真不比他多,有的现在还稀里糊涂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你那边呢?”

    “我那边大体情况跟你这边也差不多,只不过有一位技术组的朱老先生提供了一个线索,他的孙女当时也在探研队,也是在最后一次去那边勘探时遇难的。

    朱老先生说她孙女在去之前的一周就天天在夜里哭醒,还叨咕着‘卓老师,咱们真的赢不了’、‘红姨你快把东西藏好’之类的。”卓展放下了手中的竹签子,认真说道。

    段飞用纸巾擦了擦嘴上的油花,正色说道:“看来探研队在去之前就知道会遇到事情,只不过没有料到会全队覆灭。把东西藏好……这是跟你爸妈说的,莫非跟本杰明他们要的东西是同一件?”

    “跟我想的一样,所以,我们一定要查到探研队藏的、本杰明他们要的是什么东西。可到底怎么查,线索好像一下子就断了,头疼。”卓展又拿起一根竹签子用力戳着盘子里的烤鹅蛋,叹了口气。

    “这一盘你们是不是都不吃了,那我都包了哈……”

    赤环视着都不再动手的三人,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手上却悄悄端起了剩下的那半盘羊肉串。

    “喂,等等,这都凉了。”卓展说着一把抢过托盘,回头喊道:“老板,这盘加热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拼桌(一)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寒流降温,几个人一直窝在江宅也再没出去。

    赤迷上了看电视剧和打电玩,天天跟壮子两个人组团打网游打到半夜也不睡觉。想到之后赤还要回到那边去,卓展也不好说什么,索性任她放肆玩儿了。

    这天,好不容易气温回暖了,众人便商量着一起去逛一天大乐城。

    一来要还壮子那顿海底捞,二来段越也一直嚷嚷着要给赤换身衣服,因为妍姐选得那身豹纹外套和粉红色的大蝴蝶结帽子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江雪言这几天都一直呆在学校,没有回家。头一天晚上,段飞在微信群里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逛街,但被她以学校那边有课题研究给拒绝了。

    他们几个虽然赶在大乐城一开门就去了,但人还是十分的多,用赤的话说,这蜂拥而入的人潮简直就像赶着去抢粥的难民一样。

    大乐城的一楼跟大多数商场一样,一进门就是一排排卖化妆品的柜台。

    一大早刚开始迎客的售货员小姐姐很是热情,微笑地招呼着赤和段越过来看看她们的最新产品。

    赤哪见过这架势啊,笑眯眯香喷喷的售货员小姐姐热情地一招手,她就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老老实实地按照人家的指示端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卓展、段飞、壮子三个男生很是无奈,壮子都无聊地翻起了白眼,唉声叹气地来回晃悠着。

    段越看了看他们仨的样子,摇头笑了笑,温柔说道:“也没什么不好,燕京的冬天气候干燥,赤肯定不适应,买一支润唇膏吧,用不了多久。”

    妆容精致、香气扑鼻的售货员小姐姐见赤竟然这么听话就坐下来了,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向她推荐各种各样的美妆产品,任凭旁边的段越说了好多遍“我们只想买根润唇膏”,也好像没听见一样。

    看着赤认真专注并不停点头的小样子,售货员小姐姐更是得到了极大的鼓励,竟把那些美妆一一给她试用了起来。什么隔离、粉底、眼线液、眉笔、睫毛膏、唇彩、散粉,能用上的几乎都用上了。

    赤在小姐姐一口一句“这个好适合你”“你好漂亮”的夸辞中也是晕晕乎乎的。

    段越看了眼卓展和段飞,无奈地笑了笑,耸了耸肩膀,便安静地坐在赤旁边,干脆给她参谋起哪个色号更好看。

    卓展长出了一口气,活动了下颈椎,环顾着四周,却发现壮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喂,壮呢,又跑哪儿去了,看到没?”卓展拱了拱段飞问道。

    “没看到啊,是不是去书店那边买漫画去了。”段飞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走,沿着这一溜店面去找找他,估计走不远。”卓展说着便随段飞一起去一楼的店铺挨家找壮子去了。

    两人找了半天才在一家画廊找到蹲在那里专心挑画的壮子。

    段飞走过去,用鞋尖顶了顶壮子的屁股,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干嘛呢,走了咋不说声,害得我俩好找。”

    壮子没有回头,手里一幅接一幅挑着画,心不在焉地说道:“哎,赤那丫头估计没有小半天都弄不完,我就寻思趁这个机会过来挑幅画。”

    壮子说着拎起一副长条幅的抽象派油画递给店长:“老板,就它了,帮我包起来吧。”

    “壮,你啥时候也对油画感兴趣了,我俩还以为你又去书店买漫画了呢。”卓展环顾着画廊,淡淡地说道。

    “哎,别提了。这几天我不都是住在你那儿吗,昨天我晚上我妈从国外回来了,就往江家打了个电话问问。

    我哪里知道是她啊,还以为是我家保姆呢,一听文叔说是找我的,接过电话我就没好气地说我正在打游戏呢,别烦我。结果我妈当时就火了,说要把我的电脑和游戏盘都给扔出去。

    今儿早我偷偷给我家保姆打电话,据说我妈这次是真的动怒了,不仅把我的漫画什么的都扔出去了,还把我挂在卧室里的两台大屏幕给拆了,我这不是……”

    还没等壮子说完,画廊店长便引着一个长发的瘦高小伙子过来,笑着对壮子说道:“这位客人,这是我们的画师刘浪,他听说你买下了他的这幅画,一定要过来见见你。”

    “哦,你好,你好。”壮子很有礼貌地伸出了手,跟画师握着,笑容可掬。

    “我觉得你很有眼光,我这幅画挂在画廊里三年了,都没有人能够看得懂它。是你慧眼识珠,挑中了它,这是它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画师细长的双手叠在胸前,笑容灿烂地说道。

    “啊,哈,哪里哪里,您过奖了。”壮子点了点头,客套道。

    “我可以为你一个问题吗,你看中这幅画,是因为它的配色呢,还是因为它的题材呢,我对这点很是在意。”画师刘浪郑重其事地问道。

    “呃,那个……”壮子苦恼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啊,哪有那审美境界啊,我就是看中它够长、够大,能把我卧室墙上那四个大窟窿给堵住。”

    壮子说着回头看了看卓展和段飞:“我刚才不是跟你们说了嘛,我妈把我那两个联屏的电脑屏幕给拆下来了,墙上肯定会出四个窟窿啊,买幅画回去挂上也能哄我妈高兴不是,嘿嘿。”

    卓展和段飞怔愣地听完壮子的话,实在忍不住了,顾不上礼貌矜持,捧腹大笑起来。

    再回头看那画师和店主的脸,简直绿得跟过了季的老黄瓜一样。

    壮子扫码付了款,回头对依旧愣在那里的店长挥了挥手:“给我包好啊,我去逛街,之后再过来取哈。”

    出了店门,段飞饶有兴致地拍着壮子的肩膀,调侃到:“我说壮子,你可真行,够长、够大,真是笑死我了。人家卖画都是按尺卖的,到你这啊,都得按米卖。”

    “瞧你说的,壮爷我就是那么没品的人呐?我就是没学过画画,不懂这个。不是跟你吹,就我这审美,我要是个画家,我的画绝对得按拿(读三声)卖。”壮子用大拇指蹭了蹭鼻子,神气地说道。

    “按拿卖?这‘拿’是啥?”卓展疑惑地看了看壮子。

    “我们东北话,一掌的距离就是一拿啊,就这样,一拿两拿三拿……”

    壮子说着就张开手掌在段飞身上量了起来,痒得段飞捂着肚子直跑。

    说笑间,他们已经再次来到了化妆品柜台,画好妆的赤像一只小百灵鸟一样欢快地飞到卓展身边:“卓展哥哥,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看着赤扑闪着卷卷翘翘的长睫毛,嘟着猩红的小嘴唇,卓展分分钟有种认错人的感觉。虽然画的算挺好看的了,但就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看着总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但卓展还是尽量挤出了一个微笑:“嗯,挺好看的,你喜欢就好。”

    “卓展哥哥,你知道吗,那个小姐姐心肠实在太好了呢,我要什么她都给我画,要是能天天来就好了呢。”赤拉着卓展的袖子,开始了式碎碎念。

    卓展看了眼段越,段越耸着肩膀摇了摇头,他便知道赤她们俩这是什么都没买。

    卓展又回头看了看售货员小姐姐,只见那小姐姐站在柜台后面,眼神哀怨地看着他们,气得直咬牙。

    卓展无奈地笑了笑,带着身边这只欢乐的百灵鸟,上楼去挑衣服去了。

    有段越这个参谋在,这次给赤挑的衣服都是很合适的。

    白色的呢子大衣,红色的针织裙,再配上一双同样大红色的小靴子,活脱脱一个元气少女了,加上刚刚画的那个美美的妆,分分钟有种女刊封面模特的感觉。

    买衣服的钱是段越出的,卓展要去付钱的时候被段越拦住了。

    段越的意思是在天虞山的时候受了赤不少照顾,赤给了她不少首饰和衣服,这次买衣服算是有来有往的姐妹情分。

    话虽说得漂亮,但只有段越自己知道,她这样做是不想让卓展给赤买衣服,自己受不了这个。

    化妆加买衣服,逛了一大圈后,也到了午饭的时间。

    这个时间段在大乐城吃饭的人很多,几乎家家都满座了。火爆的海底捞门口放了足足5排小椅子,排起了等位的长龙。

    卓展他们领了一个排位号,便也坐在椅子那里安静地等待着。

    “哎,早知道这么多人,刚才你们在楼下买衣服那会儿我就应该上来排队,失策啊,失策。”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壮子望了望里面热火朝天涮火锅的人们,叹着气说道。

    “今天也不是周末啊,谁也没料到人会这么多。估计是前几天天冷,都猫屋里没出来,今天好不容易出太阳了,一股脑出来浪了。”一直有午睡习惯的段飞已经有些困了,他靠在壮子肥厚的背上,睡眼迷离。

    “不过真是想不到,你们这边的酒肆饭馆竟然这么火爆,足见你们这边的百姓很是富足啊。这么一比,我们那边可真是太落后了。”赤不可思议地看着低头刷手机的排队人群,感叹道。

    叫桌的速度很慢,他们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快轮到他们,壮子等的实在不耐烦了,不停抻着脖子往里面瞅,心里祈祷着里面的人快点儿吃快点儿吃快点儿吃。

    壮子他们前面已经没别人了,不出意外,下一桌就是他们。

    可谁知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打着电话就挤到了壮子的前面。

    女孩长得挺好看的,但那浓厚的妆容一看就给人一种不是好人家姑娘的感觉。女孩穿着深v黑色绒裙,修长的双腿仅穿了一条黑色丝袜,外面裹着一件驼色的大衣,长发披肩,身段很是妖娆。

    不过这女人的脾气貌似不太好,不停地催促着电话那头的男朋友,一口一个“死鬼”“快点儿”之类的。

    待女孩儿挂了电话,也不见她从壮子前面挪地方,而是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还没好气地质问着门口的迎宾服务员,还要等多久。

    壮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女人的肩膀,堆着笑说道:“喂,小姐……”

    “你特么管谁叫小姐呢?”女人回头就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壮子一愣,强忍住被点燃的火气,依旧柔声道:“不是,姑娘,这边是拿号排队,你得先去电脑那边取排队号才行。”

    那女人回过头,皱着眉头掸了掸自己的肩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卡,轻蔑道:“姐可是海底捞的钻石会员,知道什么是钻石会员吗,就是vip、贵宾,懂不懂?贵宾可是不用排号的。”

    “贵宾?”壮子声调一下抬高了,显然也有些怒了,“我还以为你是藏獒呢,这么霸道。”

    “哎,你这个死胖子说谁呢,你说谁是藏獒呢,说谁呢?你知道我男人是谁吗,你就敢这样跟我说话?”

    女人骂着骂着就不由分说地扑了过来,又尖又长的指甲眨眼间便将壮子的侧脸抓出了两条长长的血痕。

    卓展、段飞、赤赶忙过来拉架,门口迎宾的服务员也赶过来,跟段越一起抱住了那女人,这才把撕扯在一起的二人给拉开。

    那女人凶得很,即便众人将两人拉开好长一段距离了,女人的高跟鞋还在半空中蹬着呢。

    “妈的,真晦气,惹上这么个腥玩意儿,呸。”壮子捂着脸,气急败坏地淬了一口,“壮爷我不吃了行不,走!”

    “哎哎,壮子,这都排到咱们了,说不吃就不吃了?”赤一听壮子说不吃了,立马急了,慌张地喊道。

    “算了算了,儿,没必要跟那种人在一个地方吃饭。”卓展拉过赤,小声说道。

    “可不是,到时候火锅没吃好,再惹一肚子气就不值了。”段飞附和道。

    “那咱们吃什么呀……”赤对众人口中的神奇海底捞期待很久了,此时失望得仿若跌入了谷底一般,人也变得蔫蔫的。

    “走,楼上有一家澳门豆捞,也不错,捞什么都是捞。”壮子建议道,自己已先一步上了扶梯。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到澳门豆捞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一点了。澳门豆捞门口已经没有排队的队伍了,但在里面吃饭的人还是坐得满满当当的,他们等了一会儿,才腾出来一间大桌子的包间。

    饥肠辘辘的众人入座后第一件事儿就是拿起菜排点菜,不想刚刚引他们进来的那个服务员小哥却推门折返回来,笑容可掬地说道:“几位,你们是五个人,这个房间是十人位的,你们看……能不能跟其他人拼个桌,对方是四个人,也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也挺急的,几位,你们看能不能给行个方便……”

    “也好……”卓展答应道。

    “你咋答应得这么干脆?可我不想跟别人拼桌,这十人桌也是他们给领过来的,当时也没告诉我们要拼桌啊。”壮子刚刚的怒气显然还没消退,说话都跟吃了枪药似的。

    “算了,算了,都这个点儿了,别人也都饿了,而且咱们五个人占个十人桌也实在不是那回事儿。”卓展宽言道。

    “再说了,这澳门豆捞又不像海底捞那样是在一个大锅里涮,这边是一人一个小锅,自己吃自己的,拼个桌而已,没什么的。”段飞劝解道。

    “那好吧……”壮子闷闷不乐道。

    “噗呲噗呲……那个……我想点个这个小丸子行吗……”

    赤细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众人看向她,只见她声眨巴着圆眼睛指着菜排上那个拍得十分诱人的蟹籽包,满脸的兴奋。

第一百一十八章 拼桌(二)

    不多时,服务员小哥便引着刚才说的那四个年轻人进来了。

    包间门一推开,即将拼桌的双方都惊呆了。

    最先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那个在海底捞门口跟壮子吵架的凶女人。后面紧跟着进来的三个黑领章的男人,竟然是易龙,还有他的两个跟班,先前绑架壮子的那个猴子和大彪。

    “哟,想不到竟是熟人呐。”猴子一进门看见壮子,已经痊愈的屁股不觉又火辣辣地疼起来。

    “哟,真是冤家路窄,这不是猴哥吗,怎么样,上次壮爷请你吃的小鞭儿大餐,还算够味儿吧?”壮子挺直了身板,幸灾乐祸地说道。

    “梦莹,刚才跟你抢座位的人,莫非就是他们?”易龙看了看旁边的浓妆女人,皱眉问道。

    “没错没错,就是他们!可真是气死老娘了,龙哥,你可要给梦莹做主啊,快把他们赶出去,快呀!”女人说着挽起易龙的胳膊,撒起娇来。

    “易龙就是你男人?想赶我们出去,那你还真得问问易龙他敢不敢。”段飞白了一眼易龙,轻蔑地说道。

    “几位,小丫头不懂事,冲撞到你们了,咱们都是朋友,有话好说。”易龙说笑着,随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身后的猴子和大彪见易龙坐了下来,也就跟着坐了下来。

    那个叫梦莹的凶女人气不过,站在旁边咬牙又跺脚,嚷嚷着“死鬼你不给我做主”,但见易龙没什么反应,也就悻悻坐了下来。

    “龙哥,这藏獒婆娘的男人就是你啊?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壮子拿着一根牙签,狠狠地戳着桌上的纸巾包。

    “放肆,龙哥给你们面子是看得起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快给我大嫂道歉!”猴子指着壮子的鼻子尖声质问道。

    易龙拿起筷子飞快地打了一下猴子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嫂?哼,哼哼。易龙你这妞儿知道你背着她在外面勾搭别的小姑娘吗?我记得上次你调戏我们越越的时候可没说你还有正宫呐。”壮子瞄了眼易龙,不客气的说道。

    “死鬼你!”梦莹一下子被壮子的话给激怒了,扯着易龙的袖子就要发飙。

    这正中壮子下怀,把这个凶女人惹毛了,易龙有的是麻烦,想到这里,壮子不自觉地偷笑了下。

    “都是男人,咱得互相理解,这年头,谁出门在外还说自己是单身呐?”易龙一把推开梦莹,轻松地说道。

    “怎么,龙哥,怎么没去吃海底捞啊,竟然也跑到这边吃豆捞了?”卓展翻开菜排,勾选着要点的菜,淡淡说道。

    “哟,卓老大开口了。不瞒你说,梦莹那张海底捞钻石会员卡是我给她的,她不知道会员也要排队,无理取闹了一番,你们别介意。不过海底捞那边也没让我们吃啊,这不,被逼到这边来了。怎么说都是梦莹冲撞你们在先,这顿呐,龙哥我请了!”易龙爽快地说道,没有丝毫怒气。

    “还真不用,今天这顿是我欠壮子的,我们吃我们的,你们吃你们的,咱们aa。不过你今天的态度怎么这么好了,不会是有事相求吧?”卓展合上菜排,抬眼看着易龙。

    “不愧是卓老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猴子,大彪,给你们介绍下,这位就是他们的老大,虽然没有巫力,但却是他们的脑袋,在那边儿啊,都得听他的,牛不牛?”易龙吹捧道。

    卓展心想,之前跟隐土帮在南山的几次交手,易龙一直没看过他使用巫力,便以为他没有。不过这样也好,留一手,以后对付隐土帮,也有个后备之需。

    “行了行了,点菜吧,都快饿死了。”见已无法改变拼桌的事实,壮子便赶紧催促道。

    肥牛、海鲜、丸子、青菜、宽粉等一一上桌,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涮起来,刚刚僵硬的气氛便瞬间缓和了下来。众人都专注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小火锅,吃得不亦乐乎。

    “壮,你今天咋不点麻辣锅了,居然点了个清汤的,破天荒啊。”段飞看着壮子面前一锅清澈的汤底,笑着问道。

    “这不是连续几天熬夜打游戏上火了嘛,嘴里起了两个打泡,吃不了辣。不过我咋觉得这清汤锅也不清,还是麻嘴啊。”壮子用筷子搅动着锅里的肉,龇牙说道,“服务员,过来!”

    笑容满面的服务员小哥合着手走了进来,客气道:“哎,来了,您还有什么要求,需要加菜吗?”

    “不是,我说你们这清汤锅是不是也放麻椒了啊,吃着麻嘴啊。”壮子没好气地说道。

    服务员小哥一愣,忙走过去看了看,脸上再次挤出了笑:“我新来的,也不是太清楚,您稍等,我去找我们经理过来看看。”

    不一会儿,梳着整齐小分头的经理走了进来,在壮子的锅前鼓捣了好一阵子,又跟服务员小哥嘀咕了些什么,服务员小哥便转身匆匆出了门。

    经理躬身向壮子赔笑道:“不好意思客人,不是放了麻椒,您这锅啊,接触不好,有点走电……”

    “什么?”壮子睁大了眼睛,看了看锅,又看了看经理。

    “不过您放心,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去给您拿一个新的锅了,这种情况在我们店里也是第一次遇到,实在是不好意思!”经理咧着嘴,歉疚道。

    “噗呲……”段飞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猴子和大彪干脆拍着大腿狂笑起来,边上的梦莹更是趾高气昂向壮子翻着白眼。

    壮子被笑毛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满腔的怒气都撒在了经理身上:“不是,我说你们能不能负点责任呐,你这是要电死我啊!还想不想在这大乐城里面干了?”

    经理听壮子这么一说,马上急了,慌地摆手道:“不不不,我们哪敢啊。客人,您看,这样行吗,您这单放开了吃,我们给你们这桌免单行不行,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真的?是免费随便吃的意思吗?”赤一听,很是兴奋,端起剩下的半盘虾滑都拨进了自己的锅里。

    “那……那好吧。不过他们四个可不是跟我们一起的,他们的钱,照常收哈。”壮子挥手指了指对面的易龙一伙儿,得意洋洋。

    刚刚还嘲笑壮子的猴子跟大彪,开始听到免单的时候都不觉喜形于色,转而听到壮子把他们撇除在外,又都傻了眼,呆呆地瞪着壮子,不再做声。

    “卓展,壮爷我可是用生命给你省钱了啊,谢谢我啊。”壮子的心情蓦地舒畅起来了,兴高采烈地说道。

    “谢谢你,我都替他谢谢你!”赤嚼着小丸子,鼓着腮帮子说道。

    卓展笑笑,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易龙,发现易龙也在盯着他看,会心一笑,开口说道:“易龙,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究竟有什么事求我们?是不是还想让我们从那边回来的时候再通知你们一次?”

    “一次?不够,我要的,是每一次。”易龙关掉了面前的电磁炉,颀长苍白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垫在下巴下面,诡秘地望着卓展。

    “每一次?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拿出等价的筹码跟我交换了。”卓展淡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着,“上次你在青丘提到过的,探研队内部的叛徒,究竟是谁?”

    “哟,看来你还真往心里去了,还惦记着这事儿呢。我说,你们……真的不知道是谁吗?”易龙深深地盯着卓展的眼睛,谁也不肯先松口。

    “最后一次勘探,探研队的队员几乎是全队覆灭,你所说的叛徒,是不是最后那次没有过去的人?”卓展迎着易龙的目光,平静问道。

    “卓老大,套我话呢?”易龙用手指指了指脑袋,慢悠悠说道:“我知道你这儿聪明得很,我多说一句都会被你破解出什么有用信息,在交易没达成之前,我呀,还是管好自己的嘴。”

    “易龙,这都是一手钱一手货的事儿,我们又不是不讲信用的人,你先说了,我们肯定答应你的条件。”段飞急了,快言道。

    “你们讲信用?哈,逗我呢?上次在祷过山咱们明明说的好好的,我带你们去找文魉他们的老巢,你们每次回来都通知我们。老巢我是带到了,没抓到人,是你们运气不好。可谁知你们却擅自把每次变成了一次,还说自己讲信用?真是笑话。”易龙终于露出了无赖的本性,用鞋蹬着桌子说道。

    “你说的是带我们去见文魉,人没见着,这次回来叫上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段飞也火了,拍着桌子大吼道。

    “龙哥,少跟他们废话,在这边,他们可没有什么巫力,咱们做掉他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先宰了那个胖子,杀鸡儆猴。”猴子歪着脑袋向易龙谗言道。

    “龙哥,你们先解决你们自己的事儿,我得走了,下午三点还得回歌厅那边上班呢。”梦莹吃的实在无聊又无味,干脆起身去拿大衣,准备撤了。

    “嚯,歌厅上班的啊,看来第一面叫你‘小姐’叫得没错啊。”壮子瞅了一眼梦莹,靠在椅背上不客气地说道。

    “你!”梦莹登时气得瞪大了眼睛,随手就抄起桌上的干料盒扔向了壮子。

    猴子和大彪腾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就冲过来薅壮子的领子。

    眼疾手快的段飞一手攥住大彪的手,一手掐住猴子的脖子,怒目道:“我看谁还敢撒野!”

    那大彪人高力气大,转眼挣脱开段飞的手,抡起拳头就要打壮子。

    不想却被一个箭步飞身跳过来的赤用餐布裹着手将胳膊扭到了身后,随着“咯吧”一声骨头响,大彪疼的嗷嗷大叫起来。

    来到这边后,虽然没有了巫力,但赤从小在淬火宫练出来的童子功还是在的,身手一点儿都没退步,对付易龙他们这样的野路子,绰绰有余。

    赤的嘴里依旧嚼着东西,不清不楚地说道:“再敢动粗,就废了你一条胳膊。”

    易龙见此情景,赶忙站了起来,大喊道:“都给我住手!”

    卓展单手揪起壮子,厉声道:“壮,这次是你过分了,道歉。”

    壮子自知理亏,瞅了瞅卓展,又看了看梦莹,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着:“对不起……”

    “今天的事我易龙不追究,咱们之后再走着瞧!梦莹,猴子、大彪,咱们走。”易龙狠狠地扫视着卓展他们,怒气冲冲地走出了包间。

    段飞和赤也相继松开了猴子和大彪,放他们出去了。

    激走了易龙他们,这火锅就吃的舒心多了。这免费的午餐吃的就是香,他们一直吃到赤腆着肚子高呼着再也吃不下了,才搀着赤离开。

    大乐城是集吃喝玩乐一体化的超大体量大型商场,吃饱喝足的几人,便开始畅快地玩儿了起来。电玩城、溜冰场、ktv,能玩儿的都被他们玩儿了个遍,直到再也玩儿不动了,也到了大乐城打烊的时间。

    这期间段飞曾多次给江雪言发微信,让她也过来一起玩儿。可江雪言不是说在跟导师讨论课题,就是跟同学去实验室了,直到他们去唱k,江雪言才松口说一会儿会开车来接他们,但玩儿是玩儿不上了。

    壮子去一楼的画廊取了画,几人便坐着电梯前往b3层的地下停车场了,江雪言在那里等他们。

    到了b3层,电梯门打开,地下停车场里一个正等电梯的中年男子看到最前面的赤时,霎时吓的是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大叫着跑开了,手里的电脑包掉了也不管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赤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众人,却着实把他们几个也吓了一大跳。

    刚才在ktv里灯光昏暗,也没看清,赤早上画的那个妆挺了一天,再加上出汗,早已经晕妆晕成大花脸了。

    那晕开的眼线液和睫毛膏将她的下眼睑和眼周都晕染成了青黑色,加之这电梯里的灯光惨白昏暗,赤的脸色也被照得像僵尸一般毫无血色,很是人。赤的眼睛本来就大而黑,再加上这身红裙子,分明就是恐怖片里的女鬼形象。

    这个时间,这副模样,出现在地下停车场,难怪那个男人会被吓成那个样子。

    “我去,赤,你是人是鬼?”壮子惊得大叫起来,一脸恐惧。

    “什么啊?我还没问刚才那个人怎么回事呢,怎么你也是这个反应,我看你还是个胖头鬼呢!”赤气呼呼地说道。

    卓展“噗嗤”笑了出来,推着赤的肩膀出了电梯。

    段越贴心递过来一张湿纸巾,让赤把脸好好擦擦。

    众人嬉笑打趣着走到了江雪言之前发来的车位号,醒目的红色路虎惹眼地停在那里。

    车里的江雪言正在打电话,看到卓展他们过来,急忙匆匆挂了电话,对着卓展他们略有些不自然地笑着。

    卓展心头咯噔一下,不知为何,一说起探研队内有叛徒的事,他就第一个想到江雪言。

    卓展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经过江雪言身边的时候,他瞄了江雪言一眼,江雪言也瞥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有些微妙。

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幻的一天

    光阴荏苒,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赤已在现世这边足足呆了一个星期了。

    这一个星期,她早已从当初无知好奇的天真小妮儿,摇身变成骄奢淫逸的小太妹一枚了,人也整个圆润了一圈。

    前几天,赤都是跟卓展段飞他们结伴出去玩儿的,什么公园、剧院、游乐场都去过了。

    这一天,是返校日,无非就是去学校拿个成绩和寒假作业。卓展答应从学校出来后带赤去一些特别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

    卓展带着赤向学校走的这一路上,都是忐忑又兴奋的,这让他有着一种领着女朋友似的的小喜悦。

    快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同班的女同学看到卓展竟带了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来学校,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都不觉暗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卓展在学校时虽无争心,在班级里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但由于他那张讨巧的脸和忧郁的气质,还是会成为女生背后议论的焦点。

    眼前这个冰山王子居然跟女孩子一起上学了,这自然成了今天最大的热点新闻。

    到了学校门口,卓展转过身,把赤的围巾往上拉了拉,又紧了紧,柔声说道:“儿你就在书报亭这里等我,哪也别去,我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等我。”

    赤懂事地点了点头,她目送着卓展在女生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没入了人群,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都进到了教学楼里面,学校门口突然安静的有些荒凉。

    书报亭卖报的老大爷依旧烤着他的小太阳,喝着保温杯里的大枣水,似乎一切的人来人往都与他无关。

    灰色的天空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粒,这应该算是燕京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了。不,确切的说,应该是雨夹雪。燕京这几天气温回暖,这雪粒还没落地便化了,变成了冰冷的小水滴。

    赤抬头迎着飘落下来的冰雨,有些孤单,蓦地有种难以言说的神伤。

    班主任程老师很是磨蹭,这次期末考他们班的平均分并不理想,发了成绩后非得挨个学生敲打敲打才肯罢休。等布置完寒假作业,已经足足过去一个小时了。

    程老师刚说了句“解散”,卓展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教室,三个台阶一跳地跑下了教学楼,留下惊异的程老师吹胡子又瞪眼。

    出了教学楼的门洞,此时的雨夹雪已经下的很大了。

    卓展心头一紧,心想儿那个傻丫头不会还站在书报亭那里傻等呢吧。想到这,卓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校门口跑去。

    可校门口那里不知为什么聚了好多人,女生们都在窃笑着指指点点,男生们也都可乐地看着热闹。

    卓展狐疑地挤过人群,突然看见赤头顶着一个橘黄色的大交通锥站在雨里,样子滑稽又可笑,可表情却是那样的无辜又可爱。

    卓展不顾众人炙热的眼光,跑过去拉起赤的胳膊小声问道:“你怎么不去躲雨,顶着这个干什么?”

    “卓展哥哥,不是你让我站在这里等你的吗,我怕我走了你就找不到我了,我也怕自己找不到你。不过我找到这顶帽子了啊,你看,颜色还挺好看呢。”赤说着敲了敲头上的交通锥。

    “帽子?”卓展一脸不解,很是糊涂。

    “对呀,不知道是谁的,好多呢,都扔在路边不要了,我就捡来了。不过还挺好看的呢,你看这里,还有两圈金边呢。”

    卓展看了看路边,正在维修的马路上摆放的一排交通锥里少了一个,应该就是赤拿走的了。

    卓展忍不住笑了出来,抬手捏了一下赤的鼻子,脱口而出:“傻丫头……”

    后半句的“爱死你了”愣是硬生生憋了回去,没说出口。

    卓展拿过赤头上的交通锥放回到路边,又脱下了自己的呢子外套撑在头顶,一把将赤揽了进来。

    卓展不是那种会撩的男生,但越是老实人,偶尔撩那么一回,越是容易让人心花怒放。

    卓展的这个小举动让赤的心里瞬间小鹿乱撞起来,小脸烫得不敢抬头。

    “准备好放肆得玩儿一天了吗?”卓展大声喊道。

    “嗯,准备好了!”赤兴高采烈地回应着。

    二人共同撑起大衣,嬉笑地跑向了对面的公交站。

    “咱们这是去哪儿?”

    “海洋馆!”

    “我就是之巫力者,下海摸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海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保证你绝对没看过,超美的,快走吧!”

    燕京海洋馆是亚洲最大的海洋馆。幽碧的海底隧道,蓝翡翠般的海景墙幕,五彩斑斓的珊瑚与热带鱼,凶猛的大白鲨,可爱的小海葵,都让赤在一声接一声的惊呼声中兴奋得不能自已。

    赤最喜欢的还是碧蓝色玻璃缸里的粉色水母群了,如梦如幻,静谧缥缈,趴在玻璃缸那里安静地看了好久好久。

    出了海洋馆,冰雨也停了。

    卓展带着赤去了西锣鼓巷的小吃街,从头吃到了尾。面茶、粉肠、爆肚、驴打滚、奶饽饽、门钉肉饼、撒子麻花、冰糖葫芦……一直吃到天黑。

    两个人还在赤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去了回酒吧,卓展给赤要了一杯好看的天使之泪。

    两人谁都没有喝,而是趴在桌子上静静地看着,当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坠入好看的深蓝色基酒中,漂浮在表层的奶黄色分层开始慢慢下坠,化成了一滴一滴粉色的泪滴,缓缓坠入了杯底,美的很。

    卓展透过玲珑的玻璃杯,看着将脸安静地放在手背上的赤,也觉得美的很。

    然而赤的一句“好像下午的水母啊”瞬间打破了这醉人的静美,一棒子将卓展从梦幻拉打到了现实。

    卓展无奈地调侃着赤,嘴里说着也只有她能做出如此奇葩的联想,心里想着也只有她能说出如此破坏气氛的惊人之语。

    出了酒吧,夜已深。

    卓展要打车回家,却被赤拒绝了。

    她说还是要坐最大那个车(公交大巴),因为坐得高可以看清外面灯火阑珊的夜景。

    省下来的钱卓展给赤买了一块奶油小蛋糕,两人坐在空旷的末班车最后一排,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这浓厚的香甜。

    一人一只耳机,若无其事地听着那太过波澜汹涌的歌词:“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以外,命运却要我们危难中相爱,也许未来遥远在光年之外,我愿守候未知里为你等待……”

    这一天过得漫长而短暂,真实而梦幻。

    一首歌终了,下一首前奏开始前,片刻的安静。

    卓展歪过头轻声对着赤耳朵说了句:“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生活。”

    “那要看是不是每天都有这么美味的蛋糕了……”赤微微闭起双眼,假寐中淡淡地答道。

    悠扬的前奏响起,吞没了赤的后半句。

    卓展生硬地将头扭向车窗,玻璃上映出了他嘴角上那丝难以抑制的笑。

    回到江宅,卓展坐在窗前,津津有味地翻看着手机里拍的白天时的照片。

    公交车里的那句话算是告白吗?应该不算吧……接下来几天找个机会,正式向她告白吧。不过自己从来没向人告白过,该怎么做呢,头疼……

    卓展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与小烦恼里,难以自拔,自得其乐。

    突然,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了整个二楼,是赤。

    卓展倏地站起身来,“咣当”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这个时候儿应该在浴室里洗澡,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心下想着,卓展已经开门冲到了走廊。

    浴室里还响着“哗哗哗”的水声,走廊里随后传来了赤尖亮的喊叫声:“卓展哥哥!这个水管坏了啊!”

    “啊?”

    “这个莲蓬头不出水了,水都从下面这个龙头出来了啊。”赤扯着嗓子喊道。

    卓展瞬间明白了,赤肯定是不小心碰到淋浴管上的水道调节阀了。

    他刚想开口告诉赤如何调回来,不想门的那一边却传来了赤清脆果断的声音:“卓展哥哥,你进来帮我看看吧。”

    卓展心头像被乍然丢下一枚原子弹,理智与冷静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渣渣都不剩。

    进去?儿居然说让自己进去?

    卓展清楚记得,赤说要去洗澡的时候,分明只拿了条浴巾进去,现在她应该来不及换上新衣服……怎么办,这样进去肯定会看到……

    “卓展哥哥,你干嘛呢,快来呀!”赤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在里面催促道。

    这句话在这个时候飘进浑身燃烧得像火团一样的卓展耳中,无异于**裸的勾引。语气瞬间就变得那样柔媚,卓展脑海中甚至都开始浮现出赤湿漉漉地裹着条浴巾的样子。

    卓展的脸烫的像新烧的水壶,一直红到了耳根子后面,两条腿沉得像铅条一样,却不知是在什么力量的驱使下一步一步地向那扇通亮的门走去。

    喉咙有点堵,是心脏要跳出来了吗……

    卓展在高度眩晕浮想联翩中颤抖地推开了门,虽然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只要目视前方的淋浴水管就好了,但余光还是在潜意识的作祟下不小心地瞄了眼边上的赤。

    然而就在瞄到赤的刹那,一切灼烧感都被浇灭了,理智和清醒又再次回来了。

    卓展不觉“噗嗤”笑出声来,笑着对面的赤,也嘲笑着前一刻胡思乱想的自己。

    赤之所以这么淡定的让他进来,原来早有准备。她竟然把挂在浴房上的防水帘子给拆下来了,从脖颈处开始,一直到脚,将全身裹了个严严实实。

    裹着绿色防水帘的赤,看上去活像旱地里拔出的一根小水葱,露在外面的小脑袋湿漉漉的,黑黑长长的额发贴在脸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卓展,可爱至极。

    卓展暗骂自己真够多心的,若是让段飞和壮子知道了自己刚才的心思,不一定怎么笑他呢。什么“猥琐”“龌龊”“色胆包天”“非正人君子”……这些个词转化为壮子的声音一股脑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让人失去理智,事后卓展自己想来也觉得好笑。赤身为古代的女孩儿,定不会将自己的手臂、双腿随便暴露在男子面前,自己进来前的那番胡思乱想着实可笑之至。

    不过用防水帘裹全身的做法,估计也只有赤能做出来了,谁让她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孩儿呢,谁让自己偏偏就喜欢她的出人意料呢。

    帮赤调回水道阀门的卓展,低着头害羞地走出了浴室。

    刚关上浴室的门,抬眼他就看到文叔正站在一楼大厅,紧张地向二楼浴室这边张望,看来也是听到赤的大嗓门过来的。

    文叔看到卓展出来,慌忙问道:“卓展,赤这是怎么了啊?”

    “哦,那个……没……没什么啊,就是她把淋浴管的调节阀碰错位了,我……我进去帮她调一下。”

    卓展期期艾艾地答道,神情很是慌乱,像是被猫抓住尾巴的小耗子。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没有直视文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回房间了。

    然而,文叔还是从卓展深埋的脸上捕捉到了嘴角那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文叔从小看着卓展长大,加上卓展父母去世后这四年的朝夕相处,可以说比去世的江老还了解卓展。凭他对卓展的了解,他恍然明白,这个冷漠又木讷的男孩恋爱了,而且爱得一发不可收拾。

    深邃的夜空中挂着铜钱大小的月亮,虽然白得耀眼,却朦胧而氤氲。映照在眼眸中,浮现出晶莹素洁的欢愉。

    各自在窗边沐浴月光的少年和少女沉醉在这迷人淡美的月色中,回味着心底滋生出来的丝丝甜蜜,憧憬着、信仰着自古人们关于爱情一切美好的描述,两情相悦,长相厮守,白首不相离……

    他们谁也不会预料到,翌日太阳升起后,自己笃定不移的爱情竟会被现实埋葬的那么快、那么干脆。

第一百二十章 突变

    第二天一大早,卓展便被文叔“砰砰砰”的拍门声给惊醒了。

    “怎么了,文叔,这一大早的,你……”卓展揉揉惺忪的睡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哎呀,别说了,快过来,赤那丫头啊,烧的不行了!”文叔火急火燎地一把拉起卓展,二话不说就往赤房间走。

    “文叔,你说什么,儿发烧了?”

    “赤昨天听说我今天早上要打豆浆、点豆腐脑,就让我弄好后马上叫她,她要趁热吃第一口。可谁知我敲了半天门她也没应个声儿,我怕出什么事,就推门进去看看,没想到她……她脸红得跟个灯笼似的,烫得要命啊!”

    卓展心头一紧,加快脚步向赤房间走去。

    赤一动不动地躺在被子里,就像文叔说得那样,额头比蒸屉还要烫,无论卓展怎么叫她都没个回应。

    “体温测了吗?”卓展抬头问向文叔。

    “测了,刚才我觉得不对的时候就用耳温枪测过了,40度。”文叔满脸的褶子都拧在了一起,焦躁地直跺脚。

    “这样不行,得去医院。”卓展果决地说着,将手臂伸进赤的肩下就要抱她起来。

    “哎哎,你这孩子,咋一下变得这么冲动呢,先冷静下来行不行?”文叔慌地拦住卓展,厉声道。

    “文叔,儿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她的状态很奇怪,不像是一般的感冒发烧,我怕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卓展的态度很是强硬,不由分说。

    “卓展,平时你是你们几个中最聪明最冷静的,怎么一遇到赤的事儿就跟没头苍蝇似的,动动脑子好好想想行不行?”文叔显然也怒了,大声呵斥着卓展。

    “你也不想想,赤这丫头没有身份证,没有就诊卡,就这么匆忙的去医院,到时候怎么办?万一医院那边较真,以为她是被拐卖的,再报警,到时候事情可就真麻烦了,你想没想过?”

    文叔的话如晴天霹雳般点醒了卓展,卓展登时像霜打了的秋菜,蔫得耷拉下了脑袋。

    “那怎么办……”

    “你先别着急,好好照顾她,用温水透毛巾敷着额头。我认识一位非常出色的家庭医生,他曾经给江老做过一段时间的私人医生。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瞧瞧。之后我会让小越也过来,一起照顾赤。”文叔的语气平缓了许多,看了卓展一眼,便疾步向门外走去。

    卓展按照文叔的吩咐给赤敷了温毛巾,半跪在床边,紧紧攥住赤透心凉的小手,心如刀割。

    半个多小时后,段越、段飞以及家庭医生都先后来了。

    奇怪的是,家庭医生检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没有炎症,也没有其他并发症状,但就是高烧不退、人事不省,各项生命体征也在不断地衰减。

    家庭医生声称自己行医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病例,建议他们送到大医院就医,他接下来还要去别家,便离开了江宅。

    一堆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作一团。

    段越按照家庭医生的指示,不停地用滴管顺着赤的嘴角给她滴着清水,以防脱水。

    文叔面色凝重地盯着不省人事的赤,若有所思,半晌,蓦地开口:“卓展,赤来现世这边几天了?”

    “第八天了,怎么了吗,文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卓展看着文叔心事重重的样子,急忙追问。

    “之前,有一次江老他们探研队回来的时候,也带回来一个那边的人,不过他只在现世这边呆了七天。

    第七天的时候他便有些精神萎靡、体力不支了。也是找了医生来看,没看出任何毛病,当时以为是水土不服,就没太在意。

    但探研队在第七天的下午就回到山海世代那边了,那个人也就跟回去了。

    后来据江老说,他们到了那边之后,那个人便逐渐恢复了健康。”文叔沉吟道。

    “文叔,您的意思是……儿的病是因为在现世这边呆久了?”卓展大惊,忙不迭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目前看,那边的人留在这边的极限就是七天。

    你们想想看,咱们这边的空气中是没有仙气的,那边却有,所以有灵性的人类体内才会生出奇特的巫力。

    你们穿梭在这两边的时候,难道就没觉察出身体上的差异吗?”文叔问道。

    “对对,我们初到那边的时候就觉得呼吸特别顺畅,在那边呆的越久,体内的力量就越充沛,身体也越轻盈。”段飞说道。

    “没错,没错。我记得赤刚来咱们这边的时候,就嚷嚷着呼吸困难,看来她的身体应该是习惯了有仙气的空气,很难适应咱们这边的空气了。”段越补充道。

    “所以,我觉得这就是赤病倒的原因。”文叔沉吟道。

    一听这话,卓展更着急了:“那是不是咱们把儿带到那边就能恢复了?”

    “从之前那个人的情况来看,理论上是这样的。不过……”文叔沉了沉头,略作迟疑。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人当时只是体力不支、略有疲态,人还是清醒的。赤则严重得多,她现在可是完全昏迷。没听家庭医生刚刚说的吗,各项生命体征都在衰减。

    穿梭时空隧道不是个轻松的事,届时会发生轻微的冲击和压迫感,必须是身体状态健康的人才能顺利通过,这是铁则。

    如若不然,时空隧道中的冲力会对受伤或虚弱的身体部位造成冲击,我怕赤这样的状态,在过隧道那一步就出点儿什么问题……”文叔忧虑道。

    “那也要试一试,”卓展攥着赤的手,神情异常坚定。

    “起码到了那边,还有恢复的希望,一直留在这边就是坐以待毙。段飞,给雪言姐和壮子打电话,没时间碰头了,让他们直接去燕京站。下一个目的地是太华山,咱们坐高铁直接到莲勺市。”

    “我这就去联系他们。”段飞说着就滑开了手机。

    “慢着!你给壮子打就行了,雪言那边就不用了。”文叔挥了挥手,招呼道。

    “为什么?”段飞一脸不解,怔愣地问道。

    “这件事我知道的也比较晚,加上赤这档子事儿,就忘记跟你们说了。雪言申请的去美国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批下来了,昨天她就收拾行礼去美国了。”文叔答道。

    “什么?前天我发微信给雪言姐,她还说在学校做课题呢,怎么会走的这么急……她怎么没跟我说呢……”段飞脑袋嗡地一下,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说凭你们几个现在的本事,还有赤这个本土人,完全能应付的了那边任何的复杂情况了,不需要她再跟着了。”文叔解释道。

    “可是……可是她也是当事人呐,她就不想查出江老的死因吗?”段飞焦急地问道。

    “哥,这些事咱们之后再问雪言姐吧。还是快给壮子打电话吧,现在走,咱们还能赶上8点多的那班高铁。”段越一边系着围巾,一边催促道。

    卓展那边已经抱起穿好大衣的赤往外边走了。

    “哦哦……”段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拿起手机,给壮子打电话。

    “路引图、司空、手环都别忘了带上,我这就去联系人给赤买票,再给张妍和星满打个电话,让他们抓紧赶到那边去。”文叔嘱咐着便匆匆下了楼。

    燕京到莲勺的高铁只有5个多小时,然而即便如此,一路上卓展的心都高高地悬着,无法安定下来。

    从早上起来就滴水未饮、粒米未进。段越给他拿了几次吃的,都被他拒绝了。人一旦心里装着事,再严重的饥饿感也无法引起丁点儿食欲的。

    到了莲勺,他们顺利地跟妍姐、阿满他们汇合。阿满开着大阿尔法,一路飞驰,用最短的时间赶到了游人罕至的华山西麓。

    “哟,宝贝儿,这是怎么搞得啊,赶快赶快。小心,慢点慢点!”身强体壮的妍姐心疼地摸着赤的小脸儿,跟卓展一起将赤抬下了车。

    “妍,你看。”一向闭口不言的阿满急促地开口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群黑领章的男人背着大包小包慌慌颠颠地朝这边跑来,为首的易龙咧着嘴跑的满头大汗,外套的扣子都没扣。

    “我擦,鼻子真灵,这帮狗皮膏药,真是甩都甩不掉啊。壮爷我差点儿都没赶上火车,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呀?”壮子大步往后退了几步,破口大骂道。

    易龙大口地喘着粗气,双手捂着肚子说道:“哎,我说,你们防我们也不至于防到这个地步吧,这大早晨的,悄无声息就走了。

    虽然我们的人也轮班在江宅附近盯梢吧,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匆忙,之前的探研队也没像你们这样啊。

    你们知道我们这么多人临时买机票可都是全票啊,能不能帮忙考虑下成本啊?”

    “啊,对了,彩烟弹,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叫我们哈!”

    易龙说着便单手从背包里掏出三个彩烟弹,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卓展放在地上的背包侧面。

    “哎,干嘛呢,干嘛呢?要不要点儿脸?让你们来了吗,你们盯梢还盯得有理了,还考虑你们的成本,我们没报警都算是仁慈的了!”壮子回怼道,丝毫不让分。

    “壮子,少跟他们废话,先过去那边是正事,这次就别管他们了。”段飞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跟卓展调试着司空。

    段越紧紧搂着昏迷不醒的赤,警惕地扫视了隐土帮的人一眼。

    段越的眼睛本就大的出奇,这一眼,恰好被易龙看见了。

    段越与易龙的目光对上了,她赶忙看向别处,皱着眉头,刻意回避着易龙的眼神。

    不过易龙还是晃晃当当地踱着步子,坏笑着就走了过来。

    “呦,大眼妞儿,看你龙哥哥我呢,怎么样,好不好看?”

    “易龙,你离我妹妹远点儿!”段飞双手托着司空,朝易龙怒吼道。

    “段飞,现在这个时候别分心。”卓展低头专注地调试着司空,厉声提醒道。

    易龙见段飞分身乏术,便更加大胆起来,干脆蹲下身来,伸手就去捏段越的下巴:“还真别说,这双大眼睛,真是勾人摄魄啊。”

    “拿开你的脏手!”还没等易龙碰到段越,壮子便飞脚踹开了易龙的胳膊。

    “妈的,你这死胖子,竟敢对我们老大动手!”

    “老大,你没事吧。”

    “龙哥!”

    “老大!”

    易龙的小弟们见状早已蜂拥而上,围住了壮子。

    “你们这些崽子,是不是忘了上一次老娘是怎么收拾你们的了吗?”

    混乱间,妍姐已提起扎着粉红蝴蝶结的狼牙棒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阿满也侧靠在树后,举起弓弩瞄准了这边。

    而卓展和段飞的身后,早已张开了那个幽黑深邃的大洞。

    **********

    从时空隧道出来后,这边的景致也依然是山野林间,只是这茫茫林海更加苍翠葱茏,空气也瞬间清澈沁心起来。

    “易龙他们没过来吧。”

    壮子警惕地前前后后跑了几圈,都没有看见易龙他们一伙的影子。

    “时空隧道多大呢,要是不需要手环,兔子山鸡都能跑进来,易龙他们一伙说不定从哪儿进来的呢,你就别找了。”

    段飞心烦地说道,他显然还因为刚刚段越受欺负时,自己没能第一时间挺身而出感到懊恼。

    “卓展哥哥,赤怎么样?”看着卓展已将赤从背上放下来,段越赶紧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把赤坐靠在树干上。

    卓展摸了摸赤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没有在那边时那么烫了。”

    “脉搏也似乎比之前更强劲了些。”段越将手指轻搭在赤的手腕上说道。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个舒服的地方给让儿好好休息。”

    卓展说着起身四处张望着,可是四周林木萧森,离离蔚蔚,山谷空灵,水流如带,全然不见星点儿的烟火气,唯有清风呼啸过茫茫林海时的隐隐涛声。

    正惆怅着,山谷那边传来了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听不懂的歌词,简单却好听的调子,清婉袅袅,余音绵长。

    “有人!走,看看去。”

    卓展大喜,俯身再次把赤背在了背上,众人寻着歌声找了过去。

    唱歌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跟着老父亲一起背着竹娄在谷底采药。父女俩头戴草笠,粗布简衫,笑容明朗,心气晏然。

    卓展几人上前客气地表明了自己是路过的华国商人,因同伴身体不适,急需找个安稳的地方休养。

    父女两人倒是热情的很,当下便收起刀篾和耒,背上竹娄,带着他们回自己的家了。

    一路上,众人了解到,父女俩姓须,女孩名叫莲心,是住在这片山林的药农,终年以采药为生。

    山里的药农经常要攀崖涉险、餐风露宿,很是辛苦。因此能沉得下心在山里做药农的人少之又少,一般一座山就一户药农。

    他们住的小茅屋坐落在两山间的山沟里,被层层大树荆棘包围环绕着,在这千山万壑的茫茫林海中确实隐秘得难以发现。

    小茅屋虽简陋,各种生活物品却是一应俱全,打理得甚是干净舒适。

    卓展将赤抱上莲心的木床,小心地掖好被角。

    莲心烧上了热水,须老汉开始劈柴洗野菜,父女俩热情地忙活起客人的饭食来。

    段飞和壮子拿着卓展的令牌出山去了渭城,找苦氏的法器店。一来接应小谷,二来也取回他们的法器和衣服,那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地方。

    卓展和段越留下来照顾赤。

    浸毛巾的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素淡的羹汤也喂进去小半碗,忙忙碌碌中,一夜无眠。

    日升月落,随着空灵的秋夜渐渐褪掉玄色的外衣、换上灰白的纱袍,赤的烧也渐渐退了下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187/ 第一时间欣赏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 作者:峰雪打火机所写的《消失的白泽》为转载作品,消失的白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消失的白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消失的白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消失的白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消失的白泽介绍:
山海经世代,上古神兽白泽突然从三界消失。而现世,少年卓展的混沌生活也被打破。这超越时空的两者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突然出现的黑领章、神秘的地下室、言辞闪烁的老管家,笔记上被抹掉的白泽的名字……一切怪异都指向了四年前的那场祸难……
消失的白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消失的白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消失的白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