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机会
发生在康济医院的爆炸案，在日伪特工中引起强烈反应。宪兵司令多田骏愤怒到极点，要求76号特工总部尽快找出凶犯。
李士群很清楚，敢于动用如此强悍的武力袭击亲日派青帮邓佳发，除了军统，别无他人！
可是，军统的那些特工，就像是消失在大海的小鱼小虾，去哪里寻觅他们的踪迹？
万里浪又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李士群把万里**到办公室，两个人商议小半天，一时并无良策。
万般无奈之下，万里浪提出了自己的怀疑：“李主任，你不觉得邓佳发之事有蹊跷吗？据我所知，邓佳发是去康济医院探望他的弟子常青。前两天，常青侮辱了刘达成，被刘达成打断了三根肋骨。”
“这事我知道。他们还签了生死状。”说罢，李士群把那张生死状递到万里浪面前，阴笑道：“真没想到，像刘达成这样一个书生，竟然能把八极拳高手打到住医院。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强悍了？”
“事情的经过我也了解了，刘达成是为了立威。所以下手重。我想说的是，这事实在太凑巧了。”
“你怀疑刘达成和军统有联系？”
李士群听罢，立马提出了质疑。干谍战这一行，就是要敢于怀疑任何人！刘达成也不例外。
万里浪：“李主任，别忘了，我们身边还潜伏着一个剪刀。现在我们连剪刀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你怀疑刘达成是剪刀?”
“一切皆有可能。”
......
是夜。川岛秀子寓所。
几杯清酒下去，刘达成感到胃部有些灼热。川岛秀子却是喝得尽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川岛秀子妩媚地看向刘达成，眼神很勾人，也很犀利：“达成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仇人已经悉数被杀了吧？”
“秀子小姐”
刘达成不禁愕然。她这是有所指呀。
“嘘别和我说你不知道。邓佳发之死，显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意的屠杀。对手的强悍，也不是一般的江湖匪帮所能企及。从现场看，至少有二十枚手雷发生爆炸，在康济医院大楼的制高点还埋伏了两名狙击手。”
“秀子小姐，你该不会怀疑是我干的吧？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清楚吗？”
“我没说是你干的。我只是告诉你结果，这个结果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只能说是天随我愿，而不是我能力所及。老天若是有眼，应该给我机会，让我亲手宰了邓佳发这个王八蛋。”
“干我们这一行，达到目的就行，过程不要太纠结。”川岛秀子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达成君，不瞒你说，从南京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我们特高课埋伏下的一些情报人员，连续发生了几起失踪案。显然是有人泄露了情报！可是究竟内鬼是谁？总部下达了死命令，必须彻底清查。”
“竟然有这样的事？”
刘达成故作惊讶，心里不由暗爽。
看来那份情报起作用了。遗憾的是，南京毕竟是敌战区，军统特工处于地下活动，把控不了主场。如果是在重庆，估计一夜之间，日方数百名特工全都会成为阶下囚。
......
这些天，是王其中从事地下工作以来最得意的日子。
刘达成的情报，经他的手传到重庆，给予潜伏南京的日本特工给予了沉重打击。重庆方面给他奖励了一枚云麾勋章。
邓佳发这个亲日派，在光天化日下之下被炸死，三十多名保镖非死即伤，又一次给铁杆汉奸敲响了警钟。
“达成，现在看你的了。那个中统的张一波，我可不想他活得太长命。”
刘达成点点头，表示赞同。
前几天夜探张江生寓所，已经证明了76号特工总部貌似戒备森严，也并非无懈可击。
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探知中统张一波的住址，然后将其直接扼杀！
机会说来就来。
第三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六。
家家户户都在购买年货，准备过大年。行动二处处长胡钧为了体现他的“亲民”，在醉仙楼设宴请客，整个处一百多人，一餐就是十桌。万里浪听闻，也不甘“落后”，也在醉仙楼订下十桌。
如此一来，整个醉仙楼就被76号给包场，楼上楼下满座，好不热闹。
为了安全，胡钧和万里浪一合计，两个处各抽出五名队员戒严，拉警戒线，酒楼二十米开外，闲人莫入。否则开枪示警。
酒桌上，胡钧带着张一波逐桌敬酒。在刘达成授意下，第十小队的兄弟逐一去敬胡钧和张一波的酒。其他桌的队员见状，也不甘落后，纷纷效仿。就这样，你来我往，敬来敬去。一场酒宴喝了四个多小时。从中午十二点多一直到下午三四点钟，一个个都喝得尽兴而归。
张一波喝得酩酊大醉，需要有人抬着才能回宿舍。
刘达成喊道：“十队的兄弟，来两个搀扶张主任！”
一声令下，李海和吴海涛两个“室友”积极响应，一左一右架着张一波回去。而二处的队员，大多数人也喝醉了，没喝醉的也不想出力。万一被张一波吐一身污垢，那可是一件不吉祥的事情。
张一波的级别高，贡献大，住的地方是家属区的寓所。两室一厅的那种套房。
刘达成跟在李海和吴海涛身后当甩手掌柜。雷占松更是占便宜，只帮张一波拿了一件披风，做做表面文章。
两个小队长跟在身后，落得轻松自在。
到了家属楼，刘达成意外发现，张一波的住所，竟然就是梅妞的楼上！她和张江生住在三楼，张一波住四楼。
按响门铃，屋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得很妖艳的少妇。这女人涂粉抹脂，体态丰腴。她看见张一波被手下人扛着回家，醉得不成样子，不满地嘟囔道：“怎么回事？喝这么多酒？”
雷占松献媚地笑道：“嫂子别生气，今天过小年，大伙高兴，多喝了几杯。张主任也不算太醉。我们的处长喝得更多，正在砸杯子骂人哪。”
李海和吴海涛两个把张一波驾到沙发上，让他平躺下去，把头部垫高，以免吐污物时被呛。
做完这一些，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那个美少妇了。刘达成在心里暗自叹息，怎么这么不凑巧？事先并不知道张一波的屋子里还有女人。
刘达成的手里从来没有冤死鬼。这一次怕是难免了！
第47章 老师来了
回到宿舍，刘达成到洗浴间冲洗一番，醉意顿消。
自从看见张一波的一刹那，刘达成萌生了杀意。得知他的住址，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在他的宿舍除掉他。
然而，事与愿违
傍晚五点多钟，张一波被吉田正男的人接走了。刘达成站在窗前，亲眼看见张一波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发亮，随李士群一起上了一辆日军军车。
他们这是要去哪？刘达成不禁愣神。
不得不佩服，党国的干部酒量惊人。张一波明明醉如烂泥，这才过去多久，又精神抖擞起来。
刘达成试着打了个电话给川岛秀子，川岛秀子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接听了电话，兴奋地喊道：“达成君，我也正想和你打电话呀。加藤进美老师来了，今晚在帝国大酒店举行欢迎宴会。你一起参加吧。”
加藤进美，刘达成的恩师！
加藤进美是早稻田大学的教授，医学家，也是一个生物化学学家。他的专业水平代表着这个时代同行业最高水平。真想不到，他老人家会在春节前夕来到上海。
“秀子小姐，我这身份，适合吗？”
刘达成话音刚落，电话那边传来命令：“十分钟后下楼。”
铃木杏树身穿日军军服，从驾驶室探出头来，现出一张标志性的笑脸。刘达成一上车，递给他一包雪茄，笑道：“铃木君，辛苦了。”
“服从命令，乃军人之天职嘛。川岛小姐是我的上级，我当然听她的啊。”
铃木杏树抛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让刘达成耳朵发烧。在铃木杏树的眼里，他和他的组长早就“那个”了。据他所知，刘达成已经多次在川岛秀子的公寓过夜。
晚上六点半。欢迎宴会如期举行。
加藤进美博士坐在宴会厅正中间一桌的首席位置。他的身边坐着多田骏、吉田正男、丁默、李士群、傅笑庵、张一波，还有伪市政府的另外几名高官。
日本人的等级观念很重，该是什么等级，你就坐什么位置。像川岛秀子和刘达成等人只能陪衬，坐在边角的位置。川岛秀子早已习惯了这种等级森严的生活，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刘达成却是被这种无形的枷锁捆绑得浑身不自在。加藤进美是自己的恩师，这种场合是否可以主动去和他打招呼？
正在刘达成左右为难之际，奇怪发生了。
加藤进美在和多田骏司令长谈笑风生的时候，无意中向刘达成这边投来一瞥，看到了他所熟悉的面孔，立即端起酒杯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司令长官，我失陪一下。”
加藤进美从自己的座位直接向刘达成走来，这个动作可以说是惊艳全场。几乎同一时间，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向刘达成这边投来！
跟在加藤进美身后的是多田骏、吉田正男、丁默、李士群、傅笑庵等重量级人物！
原本加藤进美是主角，因为他主动向刘达成走来，一下子把刘达成变成了焦点。
刘达成端起酒杯，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喊道：“老师”
“达成，能在这里看见你，我真的很开心！”
加藤进美向刘达成举杯，其他重量级官员也跟着向他敬酒。刘达成心急得差点憋出内伤，连忙喊道：“加藤老师，学生敬您，祝老师福寿齐天！”
看见刘达成的窘迫，加藤进美开怀大笑起来：“我这个学生啊，聪明，勤奋，能吃苦，就是做人太拘谨。你和老师还这么客气啊。来，我那边还空着一个位子，陪老师一起喝几杯吧。”
说罢，他亲切地拽着刘达成的手，像带一个孩子似的。原本坐在加藤进美旁边的吉男正男，主动腾出一个座位，让刘达成坐在加腾进美的身边。多田骏亲自为他斟满杯中酒。
整个宴会厅十二桌宾客，来自日伪各个阶层。因为加藤进美的到来，使一向默默无闻的刘达成一举成名。
所有来敬加藤进美的贵宾，都要连带刘达成一起敬，然后才轮到多田骏等高级官员。
刘达成深知，这是老师有意抬高他的身份！
加藤进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最喜欢的学生不但在上海，还能出席他的欢迎宴会。这种意外相逢，让他毫无思想准备。
酒席散了之后，接下来是舞会。
帝国大酒店二楼有一个舞池，能容纳两百多人跳舞。
刘达成向加藤进美隆重介绍了川岛秀子。加藤进美从他和川岛秀子的亲密度猜出一二，显得十分欣喜，连声说了几个“好”。川岛秀子也热情地邀请加藤进美跳舞。
刘达成坐在藤椅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欣赏着舞池里曼妙的舞姿。他注意到，张一波简直是一个“舞痴”。他总是热情地邀请不同的女人跳舞。
刘达成默默地思忖着，既然跳舞是张一波的一大癖好，也应该是他的一大软肋，是否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加藤进美跳舞跳累了，就陪刘达成一起聊天。当他得知刘达成还在76号特工总部当一名行动处的小队长时，脸上有些不悦。
“多田骏司令官，吉田课长，你们可不能如此浪费了人才呀。刘达成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你们怎么能让他干如此粗野的工作？”
丁默和李士群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连忙把这口“黑锅”背过去，再三向加藤进美道歉，并表示会重用刘达成。
刘达成故意谦卑地说道：“加藤老师，您过奖了。上海滩人才济济，我一个操手术刀的人，能有个饭碗就不错了。”
“不行，绝对不行！”加藤进美顾不得自己的面子，直接向多田骏嚷道：“多田阁下，你是宪兵队司令，又是我在早稻田大学最亲密的学弟，你不能这样对待我的门生！”
多田骏也没想到，这个刘达成竟然被加藤进美如此看重，连忙表示一定会亲自跟进。帝国虽然人才济济，但也不能随意浪费。
刘达成被加藤进美的热情和执着所感染，神色有些尴尬。他随意地扫视一下大厅，竟然看见了王其中！
此时，王其中身穿西装，端着一杯红酒，坐在一个角落悠闭地品着红酒。
刘达成不由心头大震！
第48章 寒冰计划
舞厅的霓虹灯旋转、闪烁，五彩缤纷，又暧昧朦胧。王其中沾着假胡须，戴着礼帽，一边品着红酒，一边欣赏着舞池里曼妙的舞姿。
舞池里，张一波正搂着一个身材高挑、肌肤胜雪的美貌女子蹁跹起舞。这个女子把身体轻轻贴在张一波的怀里，看得出来，张一波沉醉了。
刘达成坐在加藤进美身边，一边和老师聊天，一边暗暗观察着舞会大厅的动态。一曲终了，王其中不见了，那个和张一波跳舞的曼妙女子也不见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舞厅要出事了！
轻柔的乐曲又一次响起。一个少妇向张一波走去，想邀请他跳舞。张一波坐在那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她忍不住发嗲似的上前一推，扑通，张一波栽倒在地......
“不好了，死人了！”
少妇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个舞池。那些跳舞的人们听说死人了，一个个慌乱地离开舞池，向门外冲去。
音乐骤停。舞池亮如白昼。
门外负责安保的宪兵一个个荷枪实弹冲了进来。加藤进美惊吓得不轻，刘达成和川岛秀子如哼哈二将，一左一右护卫着他，嘴里不停地安慰道：“老师，别怕。这只是个意外。”
......
不一会，舞池的达官显贵纷纷退场。剩下的都是军方人士和日伪特工。
张一波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川岛秀子上前检查了一番，没有枪伤，也没有刀伤。
张一波是醉死的？还是兴奋过了头，脑溢血？
加藤进美作为医学家，也凑了进来。他心细如发，在张一波的手臂处发现了一个小红点。那个红点比一颗芝麻大一点，已经变成了紫赫色。
“他是被黑蜘蛛咬的。这是一种来自热带雨林的黑蜘蛛，巨毒。从被咬到毒素散发全身，不需要十分钟。就算上帝也救不了他。”
奇怪的是，在帝国大酒店喧闹的舞池里，哪来的黑蜘蛛？而且还来自热带雨林？
日军宪后把张一波的尸体运走，一场欢迎宴会以死人结束。
加藤进美住在帝国大酒店八楼803室。刘达成受到了他的热情邀请，来到他下榻的房间做客。
多田骏和吉田课长一行纷纷向加藤进美告辞。他们增强了酒店的安保力量，由原来的一个宪兵小队增加到一个中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增设了暗哨和流动哨。
师生久别重逢，总有说不完的话。加藤进美已经从吉田正男和多田骏那里得知了刘达成回国后的遭遇，不由感慨万千。
“达成君，真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路。你只不过是一个学医的，怎么当起特工来了，这叫什么话？打仗，杀人，那都是军人干的粗活，关我们什么事？”
说到这，加藤进美嘴唇上的两撇胡须气愤得抖动起来，看上去很滑稽。尽管他是个科学家，但他做梦也想不到，此刘达成，非彼刘达成也！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上海还不是他的终点站，他的目标是要去南京和东北。
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佳节。为什么加藤进美还要去这些地方？他的使命是什么？
想到这，刘达成试探着问道：“老师，不知您何时返回东京？我想接下来陪您在大上海转一转，欣赏一下上海滩十里洋场的美妙景致？”
“哦，不必客气。我还有其他任务要完成。这次来上海，主要就是拜访多田骏，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找他就可以了。当然，前提是不能损害帝国的利益！”
“嗯，感谢老师的关心。”
加藤进美毕竟是学者，不是政客，也没有特工所应有的警觉性。他把自己从日本东京到上海、南京和东北的行程都告诉了刘达成。
据加藤进美所言，他是作为军方邀请的首席科学家，对军方进行的生物实验进行科学指导。这让刘达成联想到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细菌计划”。日军惨无人道地利用中国人做**试验，研究制造鼠疫病毒和化学武器，并运用到中国战场，对中国士兵进行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在刘达成的印象中，加藤进美是一位正直的反战人士，他怎么会参与到细菌战的研究？从他刚才对日本帝国利益的重视程度，他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加藤进美已经成为日本****的帮凶！
想到这，刘达成决定试探一下，说道：“加藤老师，学生有意邀请您在上海过完春节再走，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老师有任务在身，实在不好意思。不过，多田骏那里我一定会有交待，有他的关照，在上海没有敢欺侮你。”
加藤进美嘴里这样说，心里却在想，寒冰计划关东军总部催得急，想在上海过春节是不可能的。
......
第四天，加藤进美果然离开上海，坐专列去南京。他走的时候，上海派遣军宪兵司令长官多田骏亲自送行。刘达成和川岛秀子把他送进站台，师生之生难舍难分，显得十分深情。
看着渐渐远去的列车，川岛秀子深有感慨地说道：“达成君，看来加藤教授很器重你呀。”
“他想我留在日本读医学博士，是我自己想回家。我真是辜负了老师的一片好心呀。”
刘达成无比落寞的表情，川岛秀子不禁有些心痛。要不是战争，刘达成或许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一个可以让加藤进美器重的学生，学术水平一定不差。
真是可惜了！
多田骏向两个年轻人一挥手，说道：“加藤君都已经走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走吧，现在抽点时间陪我去刘桑的华鸿毛纺厂视察。吉田君，你也去吧。”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川岛秀子已经和多田骏和吉田正田交了底，她“男朋友”的企业可以给他们各百分之十的股份。所以，现在有点时间，他就想去企业看一看。在这个年代，只要机器转动起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金钱流进口袋。
吉田正男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情？这时，刘达成却有些紧张，好在办公区域的地下室还没有开挖。要不然，他们这种突如其来的“视察”，说不定就嗅到毛纺厂的危险气息。
第49章 意外之约
多田骏作为宪兵司令，权力大得惊人。刘达成不知道川岛秀子用了什么法子把他收买。他就算贪财，也不是小人物可以收买的。
都说贪吃的鱼易上钩。从川岛秀子提出分割股份给多田骏和吉田课长，这两大巨头一直都无动于衷。今天突然提出要去企业视察，刘达成意识到这肯定和加藤进美有关。
“刘桑，你坐我的车。”
容不得刘达成多想，多田骏的副官替他打开了副驾驶室的车门，刘达成一头钻进去。随后，多田骏坐后一排，副官却坐进了后一辆军车。
刘达成是第一次和多田骏近距离接触。坐进副驾驶室，他表面显得诚惶诚恐，甚至有些木讷，内心却启动了“读心术”，仔细体会多田骏的内心活动。
一开始，多田骏心如止水，表现出极其强大的威严。随着汽车行驶，思想放松，他的内心也渐渐活泛起来。他在感到奇怪，他的学长为什么会对一个中国学子如此厚爱，简直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刘达成。
“刘桑，真想不到，我的加藤学长对你如此器重。看来，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轻。”
“达成才疏学浅，能遇上加藤老师，实乃达成三生有幸。”
“刘桑，实不相瞒，加藤学长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亲如兄弟。他临走时，再三交待我一定要关照你。所以我这才想起去你的华鸿毛纺厂看一看。川岛秀子已经和我说了，说你要给我股份，我这个人你不解，我对金钱看得并不是很重，这些东西就如漂亮衣服，可有可无。关键还是要把你的事情做好。”
说话间，车队来到毛纺厂门口。曾志权等候在大门口，看见一个日军高官和少东家同时下车，他还是惊吓得不轻。
多田骏驾到，数十名全幅武装的日本宪兵把守住整个毛纺厂各个方位。一些不知内情的市民纷纷躲避，有的人还以畏惧的眼光看向这里，以为这家刚刚准备开工的企业要倒霉了。
刘达成向曾志权喊道：“曾叔，这位是多田骏司令官。”
曾志权很懂事的双手作揖，深深弯腰，道：“拜见多田司令官。”
“不客气，你在前面带路。我随便走走。”
曾志权一边带路，一边向多田骏介绍情况。从曾志权这里，多田骏得知，这是一家曾经拥有两千工人的大厂，淞沪会战以后，战略物资管控太严，作为纺织用的原材料进货困难，已经停厂两年。前段时间，这里还是杂草丛生，鼠蛇出没。
看完以后，多田骏心里有数，向副官秋山直白嘱咐道：“秋山少佐，以后由曾厂长直接和你联系。华鸿企业采购原材料以及进出其他商品，由宪兵司令部盖章，一律放行。你的，明白？”
“哈依！”
......
陪同官员有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宪兵司令部几个少佐、中佐级军官。他们看见这情形，一个个心头大震。由此看来，多田骏是准备力挺华鸿毛纺厂了。以后凡是涉及到这家企业的进出货，他们都没有阻拦的理由，否则就是找不自在！
办厂的最大问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地下空间的问题。刘达成的意思是在厂里设一个地下密室，方便地下党人发电报、藏身等。现在邓飞、魏强和罗鑫等人踪迹全无，军统的人又靠不住。
......
电话铃响的时候，黄艳正在办公室忙得不亦乐乎。她的手头每天都有大量的资料需要汇总，都是各个处室的工作情况，然后由她归纳整理成简报，再递交给丁默和李士群等几个主任传阅。
黄艳没有想到的是，刘达成竟然从他的宿舍打电话过来。
刘达成有些调侃地说道：“有空吗？晚上请你去百乐门歌舞厅跳舞？”
像刘达成这样的书生，一向以不解风情著称。现在竟然主动邀请自己出去跳舞。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醉翁之意不在酒。自从得知刘达成的军统身份，黄艳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一根绳子的两个蚂蚱，只要一出事，肯定两个一起完蛋。
“行。晚上七点，百乐门见。”
刘达成打扮成一个公子哥们，裤袋里揣着两枚手雷。那是川岛秀子送给他防身的。上衣口袋的勃朗宁手枪，也是子弹满膛。
百乐门歌舞厅，一个藏污纳垢之地。
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地痞流氓，烟花女子，在百乐门都可以找到自己喧泄的方式。
黄艳准时出现在百乐门。她刻意打扮了一番，一向内敛、贤淑的气质，突然间变得有些妖艳。不但涂粉抹脂，还穿着低胸的毛衣，露出一线诱人的雪白。
一见面，两个人便心有灵犀地相拥着进入舞池。音乐声响起，他们根本不用顾忌是否有人偷听，窃听的事更不会发生。许多平时不敢在办公室讲的话都可以讲了。
刘达成故意把黄艳往怀里一搂，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剪刀。”
黄艳听得浑身一震，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脯，装着很享受的样子。其实，她也预感到，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的。彼此挑明了，结成统一战线，很多工作也不用遮遮掩掩。
“你就是局座钦点的蝰蛇。要是没有你，恐怕现在的上海站已要全军覆灭了。蜈蚣也好，毒蛇也罢，他们只要进入了人间地狱，没有谁能扛得过那些刑罚的。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扛得过去。”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蜈蚣好像是假投降。但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向李士群透露了剪刀的存在。现在他们一定会使用各种方式试探和寻找剪刀。”
“明白。”
“张一波伏法了。死于蜘蛛中毒。”
“这是王站长的杀手锏。他手下有几个杀手，我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
两个人踩着轻松的舞步，一边摇拽，一边轻声嘀咕，像是在讲情话。
突然间，刘达成说道：“我想找到邓飞或者罗鑫，你能否帮我？”
黄艳如遇鬼神，诧异地盯着刘达成白净、斯文的脸。她弄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另一个身份的。
第50章 危机
“我不认识什么邓飞。他是谁？”
黄艳思忖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拒绝。
她暗想，自从上次党支部会议泄密，上级党组织及时作出了反应，罗鑫和魏强已被转移到苏北根据地。邓飞作为书记，也被安排到上海大学教书，当起了教书匠。
正因为如此，胡钧的二处，就算把法租界翻个底朝天，也没办法找到邓飞这个支部。黄艳作为潜伏在76号特工总部的地下党员，她是唯一知道邓飞下落的人。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只不过是在心里想，却在刘达成面前“泄密”了。刘达成得悉邓飞在上海大学，不由一阵狂喜！
华鸿毛纺厂的地下密室，最好能由邓飞从苏北根据地安排人来施工。施工完毕，再把那些人调回去。如此一来，泄密的可能性非常低。
至于曾志权介绍的苏景文和张志群，不知根不知底，刘达成还不敢把这么机密的事情交给他们。
刘达成搂着黄艳，踩着轻松的舞步，看上去很亲昵的样子，眼睛却在暗暗地观察着四周。
突然间，刘达成发现一个阴暗的角落，有一双阴隼般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这边。刘达成扫视过去时，那个人又把眼神躲开，装着无事的样子，慢慢品着咖啡。
如果不是刘达成的第六感官超强，还真的很难发现这个危险分子的存在。再仔细观察，刘达成发现附近还有两个身穿西服的年轻人，腰间鼓鼓的，似乎藏着枪。
刘达成一把将黄艳搂在怀里，轻声问道：“黄艳，你出来时有无被人跟踪？”
“应该没有啊。你发现异常？”
“你别回头，装着不知道。我带了枪，还有手雷。等会，我们一起走。我能保证你的安全。”
刘达成很清楚，一旦被盯上，不管是哪方势力，那肯定是有备而来的。现在看的这几个人，应该不是全部人员。或许门外还埋伏着更多的人。
说实在的，凭刘达成的实力，保证自己脱身完全没有问题。现在带着黄艳，问题就大了。
刘达成和黄艳两个人手挽手，走出了百乐门歌舞厅。他们走出来才发现，外面还有好几个黑衣青年，都在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更加证实的刘达成的猜想。
刘达成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不应该走出来，走出来就是自投罗网。从这些人不善的眼光看，他们都是有备而来。
他们是青帮？还是76号？
无论是哪一方，都会免不了一场恶战。想到这，刘达成一把拽着黄艳又退了回去。黄艳心里很不解，还是很机械地随他来到休息茶吧。
跳舞跳累了的人们，都喜欢坐在茶吧喝点茶、咖啡、饮料等。刘达成让黄艳坐好，自己向服务台走去。服务员接过他递过去的证件，脸色大变，连忙说道：“先生，这台电话是打外线的，您请用。”
刘达成拔通了特高课铃木杏树的办公室电话，铃木杏树没想到刘达成会在这个时候找他，有些语无论次的说道：“刘桑，是、是我。”
“我遇到困难了，被黑帮的人堵在百乐门。他们大约有二三十人，想请你立即派来接应我。”
“行，没问题。你呆在百乐门，别出来。”
打完电话，刘达成一阵轻松。有了铃木杏树的外援，不管对方是谁，都得逃之夭夭。
黄艳看见刘达成打电话出去，也猜出了个所以然，问道：“你找川岛秀子组长了？”
刘达成笑道：“这点小事找她干吗？”
十几分钟后，刘达成估计铃木杏树应该到了，便又一次携着黄艳的手，向门口走去。
铃木杏树开来三辆摩托车，带来了五名便衣特工，这让刘达成不由暗暗叫苦！明明和他说了，对方有二三十人，他怎么带这么一点人来，还穿便衣？哪怕是穿一身军装，或多或少也能壮壮威呀。
铃木杏树从摩托车上跳下来，急切地喊道：“刘桑，你没事吧？我们组的人都出任务去了，只有五六个人在单位，我全都带出来了。”
这种时候，解释也没什么用。刘达成一把拽住黄艳的手，跳上了其中一辆摩托车车斗，喊道：“铃木君，快！”
刘达成估计得没有错，对方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发现他们要跑，肯定会往死里追。
其实，今晚的事，源头就在于吉祥米店！
胡钧得知吉祥米店关门，店员老板在一夜之间逃逸。很快就把怀疑的对象转向了刘达成。毕竟刘达成和吉祥米店有联系。刘达成很难逃脱干系。
胡钧从张江生嘉定党部投降分子当中抽调了二十多人，专门负责跟踪刘达成。他们还在刘达成的宿舍电话里安装了窃听器。当他们得知刘达成约请黄艳去百乐门跳舞，岂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指挥今晚行动的为首者是胡钧的特务小队长韩世杰。
韩世杰对于铃木杏树并不熟悉。看到突然来了三辆摩托车接应刘达成和黄艳，他一下子慌了神，立即冲他的行动人员喊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铃木杏树以为韩世杰是黑帮的人，一旦被围住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且对方人多，自己也就三辆车，五六个人，明显处于弱势。
枪声响起。
铃木杏树带来的人少，但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老牌特工，丝毫没有惧色。一时间，双方展开了枪战。摩托车在大街上发疯似的狂啸。
让刘达成感到糟糕的是，韩世杰的人竟然还开了三辆汽车，五辆摩托车。这些原来放在隐蔽地方的车辆，一下子变魔术似的出现在大街，向铃木杏树这边追来。
子弹打在摩托车上，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日本特工用冲锋枪还击，打中了韩世杰一辆汽车上的司机，司机中弹死亡，汽车失去控制后向路边的大树撞去......
后面的汽车和摩托车还在疯狂地追。有好几次都快和铃木杏树的摩托车并列了。刘达成掏出口袋的两枚手雷，扔向后面的车队，又炸翻了两辆摩托车。
这时，刘达成已经看得出来，对方是想抓活的。
要不然，今晚这一劫难是逃不过去的。
第51章 误 会？
黄艳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枪战。枪声一响，她整个人缩进摩托车斗，惊吓得瑟瑟发抖。好在她个子小，躲在车斗里正好合适。
韩世杰仗着人多势众，对于仓惶逃命的铃木杏树紧追不舍。刘达成让铃木杏树开着摩托车直接向特高课逃窜。韩世杰也不由大喜！
韩世杰是新近投诚的特工，立功心切。看见接应刘达成的三辆摩托车先后进入特高课，料定他们已经无路可逃，自投罗网。毕竟他手里握有刘达成和黄艳通话的证据。
让韩世杰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不到一分钟，突然从特高课冲出十几名军人，有两个人手里还提着轻机枪，其他人不是步枪就是冲锋枪。正在韩世杰做着瓮中捉鳖的美梦时，这十几名军人完全不认自己人，一上来就是强力开火。
枪声、爆炸声响作一团。不到三分钟，地上躺了一大片，非死即伤。韩世杰一边喊“自己人”，一边躲在一堵围墙后不敢出来。
铃木杏树手提轻机枪，一点也不吝惜子弹，朝着韩世杰躲藏的方向一梭子扫射过去。
“太君，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76号的！”
刘达成和黄艳站在大门以内，对于韩世杰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待韩世杰无比尴尬地从角落爬出来时，他们算是看到了他的真容。
铃木杏树喝道：“全部放下武器，跪在地上。”
从百乐门一路打过来，韩世杰手下的人已经死伤过半。还有十多人主动扔掉武器，跪成一排，一个个双手抱头。
危险解除。刘达成和黄艳两个人从特高课出来，看见铃木杏树提着轻机枪，如虎视羔羊，心里杀意很浓。
“铃木君，我怀疑这些人是黑帮的人，对于大日本帝国是很不友好的，他们当中有很多抗日分子！”
“你确定？”
“我在76号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刘达成笃定地说道，然后反问黄艳：“黄秘书，你见过他们吗？”
黄艳也是一脸茫然地摇头。说实在话，她的确没有见过这些人。他们全都是俘虏，投降以后集中起来受训，经历一段时间的洗脑教育，这才被胡钧派来第一次执行任务。
铃木杏树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尝过被人追杀的滋味。经刘达成一阵挑拔，他提起轻机枪，猛扣扳机，哒哒哒......机枪吐着火舌，一下子把眼前十几个俘虏打成了筛子。
枪声停歇。川岛秀子驾着吉普车从外面回来，也不知她执行什么公务，一身军装，英姿勃发。
“报告川岛组长，刚才有黑帮的人追杀刘桑和黄秘书，属下去接应他们，居然也遭到了追杀。所以，属下将他们统统枪毙！”
川岛秀子听说刘达成和黄艳被黑帮追杀，眉头一皱，心里颇为不爽。她一个个检查过去，终于发现一个人有些眼熟，他就是韩世杰。
川岛秀子问：“铃木君，你确定他们是黑帮的吗？”
铃木杏树立正，答道：“报告组长，刘桑和黄小姐都说不认识他们。他们肯定不是自己人。这些人很可能是有抗日背景的黑帮。”
“那个家伙，他叫韩世杰。他是76号第二行动处特务小队队长，刚刚从嘉定投降过来的国党党员。铃木君，你闯祸了！”
“啊？”铃木杏树叫道：“76号的特工，怎么会追杀刘桑？这不可能！川岛组长，是不是你弄错了？”
“我在李士群主任的办公室见过他。我没有弄错。但我不理解的是，胡处长为什么要派人追杀自己人？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气急败坏的川岛秀子疾步跑回办公室，拿起电话就打给了李士群。
李士群接到电话也懵了头。胡钧动用这么多人力物力对付刘达成，这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半小时后，李士群亲自带着胡钧、万里浪等几个处长，急匆匆地赶到特高课。
特高课大门口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淌了一地，吸引来一些黑头苍蝇嗡嗡地叫。
胡钧无比蛋痛地一个个检查过去。那些尸体，有他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其中韩世杰的前胸中了三颗子弹，三个血窟窿清晰无比，胸前的血已经凝固。
李士群清楚刘达成和川岛秀子的关系，这种时候任何狡辩都是多余的。胡钧对刘达成动用了手段，他也是知道的。
“川岛组长，这次事件或许是个误会。我会责成胡处长写一个详细的报告给吉田正男课长。如有得罪之处，还望您见谅。”
李士群放低身姿，近乎献媚地向川岛秀子说道。川岛秀子也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如果今晚不是铃木杏树出手相救，刘达成和黄艳两个人或许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一段时间，一直要把他们做成铁案，这帮人才会罢手。
“李主任，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你忘记了刘达成是加藤进美先生的学生吗？”
胡钧见李士群有些下不了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说明情况：“川岛组长，这可能是一场误会。”
“滚，还轮不到你和我说话。叫你的人把这些尸体统统抬走！如果还有下次，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川岛组长批评的对！”
胡钧指挥着几个特工把地上的尸体抬上车，还提来几桶水把地面冲洗干净。
今晚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李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铃木君，你好好招待刘桑和黄小姐。”
“哈依。”
刘达成眼睁睁看见李士群随川岛秀子上了二楼的办公室。他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种时候，川岛秀子把李士群留下来，肯定是有话要说。
他们对今晚发生的事情，肯定有不同的认识。
李士群十分蛋痛地随川岛秀子来到二楼。
“李主任，你们怀疑刘达成是抗日分子，有证据吗？”
李士群只好把吉祥米店的事情又翻出来说一遍，然后添油加醋地说道：“川岛秀子小姐，大日本帝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所有抗日分子都是我们猎杀的对象。就算刘达成也不能例外！”
川岛秀子阴阴一笑，乜斜着眼，向李士群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这个道理我懂。问题是，就算你们能肯定罗鑫和吉祥米店的老板是共党分子，也不能由此推断出刘达成也是共党分子。罗鑫是刘公馆佣人的儿子。他们只不过是主仆关系。而韩世杰对刘达成动用了手段，有没有经过谁批准？吉田正男课长知道吗？”
第52章 醋意
深夜。川岛秀子公寓。
打发李士群走后，川岛秀子让铃木杏树把黄艳送回76号特工宿舍，又让刘达成随自己回家。
坐定，川岛秀子怒气已消，整个人变得理智而淡定。
她问：“告诉我，你为什么今晚要去百乐门跳舞？”
刘达成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尴尬：“近来心情低落，工厂开工需要大笔钱，我的家底已经空了。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想找黄艳借点钱。”
川岛秀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正是刘达成搂着黄艳跳舞的亲密照！李士群的动作真是太快了。这才多久的事？他居然连照片都送到川岛秀子手里了。
“这个，怎么解释？”
刘达成不由暗自叫苦。李士群这个离间计，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要是川岛秀子吃醋了，要么刘达成的好日子到头，要么黄艳从这个世界消失。
想到这，刘达成吓出一身冷汗。
“舞厅跳舞，能说明什么？”
刘达成硬着头皮死撑，大冷的天，川岛秀子竟然发现他的额头沁出细汗。
“跳舞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她把头靠在你的胸脯，很亲密。可以说，你和我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对吗？”
果然吃醋了！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川岛秀子在想，今晚必须把他吓得半死。绝对不能让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深化。这个男人是我的！
“秀子小姐，我和黄艳只不过是普通同事。如果您反对，我以后就不和她交往了。希望你不要对她做什么。我知道，你想要她的小命，比掐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知道就好。我警告你，离其他女人远点，你是我的！”
川岛秀子发起飚来，眼放凶光，看不出丝毫女人的温柔贤淑。难道涉及到切身利益，每个女人都是这样的吗？刘达成没有恋爱过，从来没体验过女人吃醋时的表现。
今晚，他从川岛秀子这里真切地体验到女人是非常自私的感情动物。如果他和黄艳再走近一步，川岛秀子一定会让黄艳死得很难看。
......
川岛秀子让刘达成睡客厅的沙发，转身自己钻进卧室，反锁住门。刘达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在暗自庆幸中安然入睡。
仅仅说了几句挑拔离间的话，借铃木杏树的手除掉了胡钧手下的一个特务小队。估计这个夜晚，包括李士群在内的76号头头们都会憋屈得想死。唯有自己还能安然入睡。
从川岛秀子的心理探知，由于自己说了软话，她也没有想除掉黄艳的念头。只是以后再也不能约黄艳出来跳舞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刘达成闻到了熟悉的牛奶、面包的香味。
不知什么时候，川岛秀子醒了，还做好了早餐。
“起来吧。以后可不能再约其他女人跳舞。你要是心里痒痒的，可以找我跳，我家客厅，还有唱片机的音乐，都是很不错的。这一次的错误，我可以原谅你。但不能再有下次。”
“谢谢秀子小姐。”
一场风波就这样躲过？刘达成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士群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他或许并不会把川岛秀子放在眼里。到了他这个级别，就算是吉田正男，他也是打哈哈，小心应付而已，并不会真正意义的尊重。他最忌讳的人应该是影佐和多田骏这样的少将级人物。
昨晚李士群故意把照片给川岛秀子，就是要对刘达成来个釜底抽薪。得自李士群的险恶用心，川岛秀子自然不会轻易上当。
川岛秀子把亲手制作的糕点送到刘达成手里，撒娇似的笑道：“达成，我的话你记住了？”
“当然。以后不准和其他女人出去跳舞。”
“算你悟性还不错。铃木杏树误杀了76号这么多人，吉田课长一定会过问的。我还得想办法敷衍他们。如果你没什么事，这两天不妨在我的公寓休息几天。”
“可是，我是队长呀。”
“芝麻绿豆一点大的官，看把你急得？别以为没有你，第十小队就不行了。万里浪巴不得踢你出局。我也在寻思着，怎么样让你当更大的官。加藤进美老师已经给多田骏提意见了，说我们给你的官太小，让你这么有才华的人没得到重用，实在不像话。你说，如果把你提拔到处长的位置，你觉得如何？”
刘达成一阵狂喜，暗想，要是真能当上处长，手底下管着一百多人，相当于部队的连长。权力却比连长大很多倍。
“感谢秀子小姐关照！”
刘达成猛然起身，给川岛秀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川岛秀子嗔怒道：“我们之间，哪有那么多客套？你给我坐好，吃早餐。”
......
吉田正男看完76号递交的报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那份报告由监察室张其亮起草，又经过李士群亲自修改，言辞对于刘达成很不利。
简单地说，就是差点定性刘达成和黄艳为共党分子了。这两个人平时在办公室看不出是恋人关系，在百乐门的表现却是出乎寻常的亲密，疑点的确很大！
年轻人搞点办公室恋情，原本无可厚非。但这个刘达成几乎是川岛秀子的盘中餐！以刘达成内敛的性格，又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去和其他女子约会？
此次事件明显不符合逻辑。
正在吉田正男犯愁的时候，川岛秀子推门而入。
“秀子小姐，你来得好。我正想找你呢。”
吉田正男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刻意走到沙发旁，示意川岛秀子也坐下。
“老师，您说的是刘达成的事吗？”
“正是！这是76号递过来的报告，你看一下。”
川岛秀子接过报告，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露出不悦的神色，道：“这个李主任，究竟居什么心事？他是不是对我们派过去的人不满？有意想挤兑刘达成？”
事情完全出乎吉田正男的设想。他原以为川岛秀子会醋意大发，甚至要下手惩罚一下刘达成和黄艳。
“秀子小姐，此话怎讲？”
第53章 红狐
川岛秀子拿起材料往茶几上一拍，吼道：“刘达成是我们派过去的联络员，李士群看不上他，把他扔到行动处去当炮灰，我就当这是给刘达成一个锻炼的机会。现在刘达成当了一个小小的队长，他竟然让胡钧的人在他宿舍的电话里安装窃听器！在得知刘达成和黄艳去百乐门歌舞厅跳舞时，他们不但偷偷拍下他们跳舞的照片送给我，还说他们是共党分子。当然，我也明白，要想让异己分子去死，最好的办法是给他扣一顶该死的帽子！军统、中统、**地下党，还有其他什么除奸团，帽子由他们选。想一个人死还不容易吗？”
川岛秀子的表现完全出乎吉田正男的意料。原以为她会惩罚刘达成，没想到她极力为刘达成说好话。
“川岛小姐，你的意思是，76号有意栽脏陷害？”
“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吉田课长，刘达成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刚从日本留学归来，背景很干净，76号凭什么对他动用手段？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认为他们挤兑刘达成，就是对我们的不满。”
“这个道理我当然懂。秀子小姐，我们必须仰仗李士群他们去对付中国人。所以，有些事情就算看得很清楚，也要装糊涂。以中国人的古话来说，就是难得糊涂。这件事，我看就这样过去了吧。秀子小姐也不必太生气，毕竟铃木君一口气杀害了他们二十多位特工。”
这场风波在川岛秀子的软磨硬缠之下，就这样轻松地化解。接下来，就是李士群忙着发放抚恤金。死了那么多特工，或多或少都是要给他们家人一个交待。
......
接连三天，刘达成都出现在上海大学图书馆。直到第四天，他终于等到他想等的人。
这天邓飞到图书馆看书，一个年轻人刻意坐在他身边，还向他投来温馨的一笑。
这位年轻人就是刘达成。
邓飞已经换了一个新的身份，改名李云飞。
刘达成有意搭讪道：“邓教授，您也喜欢文学？”
邓飞警惕地瞅了刘达成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敌意。搞地下工作，被人识破以前的身份并不是一件好事。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姓李，不姓邓。再说，我是学中文的，不喜欢文学喜欢什么？”
见邓飞惊吓得不轻，刘达成狡黠地四处看看，除了门口一个图书管理员，并没有其他人。
刘达成有意压低声音，轻声道：“其实姓什么不重要，姓只不过是个符号嘛。教授不必如此紧张，我这人没有恶意。再说，如果您不健忘的话，您一定还记得有人曾经暗中帮助您很多。人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可没有那么贪心，并不想要别人什么报达。”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我？”
“红狐。您不陌生吧。”
“且随我来。”
不一会，刘达成随邓飞来到办公室。邓飞是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享有一个单独房间。一进房门，他就赶紧把门关上，脸上充满了疑惑和兴奋。
邓飞一把拉住刘达成的手，问道：“你真的是红狐？”
“如假包换。你也许感到很奇怪，代号是我自己弄的。实际上，我并不属于你们。在你接到我的电台和钱时，我在黑暗处就认识你了。还有最后一次，也是我送情报通知你们撤离的。要不然，你们会被76号的胡钧处长一锅端掉。”
听刘达成说得如此清楚，邓飞便不再怀疑。
“你为什么要如此帮我们？”
“因为我是中国人。这理由够充分吧？”
“唉，话是这么说。但这个理由并不充分。汪先生不是中国人吗？李士群不是中国人吗？中国这么一个泱泱大国，却被小日本弄得山穷水尽。就是人心不齐呀。若大一个中国，简直就是一盘散沙！”
“但贵党能够把全国人民的人心凝聚起来。所以，我想加入贵党，并为**事业奋斗终生。不知邓先生能否介绍我入党？”
“这个问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但凡加入我党，政治审查是非常严格的，还需要两名入党介绍人。”
“没关系。我可以等。这次冒险来找邓先生，就是想您帮一个忙。帮我找几名懂工程的熟人，我需要建一个地下密室。”
听刘达成介绍了华鸿毛纺厂的情况，邓飞更加相信刘达成的诚意。
“没问题，这件事我一定办到。还有，你的情况我也会尽快向上级党组织反映，希望能尽早批准你的入党申请。”
刘达成和邓飞一见如故，敞开心扉聊了很多。邓飞也是以诚相待，甚至还提及亲手处置了叛徒莫星。
而刘达成，找到邓飞，就好像失散的子女找到了父母。那种归属感，也不是语言所能形容的。
两个人相约，以后刘达成就是邓飞的下线。上海大学图书馆，就是他们的接头地点。但彼此要装着不认识。邓飞也希望能够通过刘达成的华鸿毛纺厂，建立起一条向苏北运输军用物资和药品的通道。
之所以如此自信地联系邓飞，刘达成就是能熟练运用读心术，清楚地获知对方是否具有诚意。从他所获取的信息看，邓飞是充满诚意的，尤其是让他知道刘达诚就是暗地里多次帮助地下党的“红狐”，他对于刘达成的戒心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同志之间的信任。
这种信任，刘达成在王其中那里从来没有得到过。
明天就是除夕。
76号特工总部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阴森森的，如同人间地狱一般可怕。刘达成在川岛秀子家里休息了几天，重新回到76号上班，队里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松散。
常青已经出院了。由于他受了重伤，大病初愈，面色苍白如纸。邓佳发一死，撑腰的后台已不存在，他老实了不少。初见刘达成，竟然很老实地孝敬过来一包雪茄烟，生硬地陪着笑脸：“队长，以前都是我的不对。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刘达成暗暗启动“读心术”，再观察常青的表情，觉得他说的都是真心话。他不由得想骂娘，为什么这人如此地作贱自己？
难道在76号这种地方，想活命就必须拿尊严来换取吗？
第54章 除夕
刘达成阴阴一笑：“常青，其实我这个人并不难相处。只要你对我忠诚，你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队长，我常青对天发誓，从今天起，鄙人一定誓死效忠，唯队长马首是瞻。”
常青把立掌举到头顶，脸上满满的真诚。那情形，在正常人眼里，肯定是假得不能再假。但刘达成不怕他假，就怕他来真的。
虽然现在是收走狗的时候，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走狗。背景不干净的，绝对不要。所以，对于常青，顶多也只能是利用。
“别说那么好听，快过年了，请哥们去醉仙楼喝几杯？”
“行，没问题。队长，您请”
常青让出一条道，让刘达成走前面。队里其他成员，也一窝蜂地尾随而去。请客喝酒，向来是见者有份。
一顿吃喝，刘达成和常青之间的隔阂消失殆尽。来自于黑道上的人物就是这么贱，任何时候都崇尚强者。对于弱者，则是可以随意碾压。
“队长，不瞒你说。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一生下来就是富豪子弟。我出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十岁那年，母亲又失踪了。我只有靠在街边捡破烂，吃别人家的残羹冷饭，有时候吃一顿，要饿好几天。有钱人的白眼，我这辈子算是尝尽了。自从跟了青帮的人，拜倒在邓佳发门下，我才算过上了人的生活。现在，邓帮主他老人家死于非命呜呜呜”
生活在这个时代，像常青这类人很多。他们习惯了弱肉强食。对于弱者，他们有一颗比冰还要冷的心。刘达成能够洞悉常青的内心世界，知道他已经完全臣服于自己。
“队长，不怕您笑话。我这个家族，据我所知，最大的官竟然是傅笑庵家的仆人。他叫朱升，在傅家当佣人当了一辈子，服侍了傅家的老子再服侍儿子。你说这人和人之间，相差也太大了一点吧？”
常青的感慨，深深地打动了刘达成。他从小生活优渥。罗鑫的父亲也在刘家生活了一辈子，几乎成了刘家的一部分。他的儿子却当了地下党。
“朱升是你什么人？”
“表舅。也就是我娘的表哥吧。隔了好几代人了。他这个人太过于忠厚老实，帮傅家买菜做饭，从来不多吃多占。所以，傅家就一直把他留着，不舍得让他走。”
......
“朱升？”
听到这个名字，王其中若有所思。朱元璋手下有个谋士也叫朱升。所以，让他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而此朱升非彼朱升也。
这是一个非常忠厚老实的家仆。他被傅笑庵家养了一辈子，就像一只忠实的走狗。
刘达成肯定地点点头，说道：“我认为这是刺杀傅笑庵的突破口。朱升住的地方，距离傅公馆走路需要二十分钟，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巷。他家里有老婆和两个儿子。我们只需要控制住他的家人，就由不得他不听话。”
“行，我请示一下重庆方面。这还是几个月前下达的任务。局座没有给出时间表，我们也懈怠了。这么大的动作，需要用很多钱。”
......
过年了。尽管当了亡国奴，上海的年味还是很重的。家家户户挂灯笼，贴对联，请门神等。能做的事，人们都在尽力去做。
除夕之夜。川岛秀子准备了一桌好酒菜，邀请刘达成去她家吃年夜饭。
刘达成专门去万国商厦买了一套用香云纱为原材料制成的高档和服，两瓶精装的清酒，也给自己添置了一套崭新的西服。
“达成，你真帅啊。”
川岛秀子看见刻意打扮得像个小王子似的刘达成，情不自禁地赞道。
刘达成递过手里的礼物，说道：“这是你的。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川岛秀子接过礼物，脸上绯红。那种表情，是看见情人才有的羞怯。
古时的日本和中国一样，也是以旧历的正月为春节。明治维新后，日本“脱亚入欧”废除阴历采用阳历，将新年定为阳历的一月一日，这一天是日本的正月春节。至今日本的正月节日依然保持着浓厚的传统色彩，是日本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庆日：举国放假，各行各业关门歇业，长街深巷彩灯高挂，家家户户欢度正月春节。无论公司店铺或家居的门上都挂起象征辟邪“门松”，张贴吉祥的“贺正”彩图，家里或店铺内供起圆塔形的“镜饼”象征圆满富庶。
如果没有战争，刘达成完全有理由相信，眼前的川岛秀子，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日本女性。她集刚毅与温柔、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战争让她变成了一台冷血的杀人机器。一旦遇到爱情，她内心美好的一面也必然展露无疑。
“中国有句古话，随乡入俗。今天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春节。达成君，让我衷心地祝福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十分感谢秀子小姐。我也祝福你！”
这是刘达成第一次和单身女性过春节，而且是这样一位特殊身份的女性，一个自己曾经起过好几次念头，想亲手掐死她的女性！
“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
面对纯洁的美，刘达成感觉自己很矛盾。读心术告诉他，川岛秀子的爱情是真实的。如果真正面临生与死的取舍，他不敢想象她会如何选择。
“等过了春节，我就想办法把胡钧调走，由你来执掌行动二处。这个处是专门对付中统和地下党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川岛秀子举杯，向刘达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达成不免有些恍然。这种权力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保护地下党的安全。当然也增加了自己暴露的风险。
只要坐上这个位置，就再也不可能躲在后面朝天开几枪那么容易了。必须真刀真枪地干，容易伤了自己的同志，也容易被自己的人所伤害。
同一时间，李士群做客影佐将军府。
这个76号魔窟的魔头，喝着日本人的清酒，出卖着中国人的灵魂。
“影佐将军，不瞒您说，对于刘达成的使用，我一直持保留态度。据张其亮的交待，76号隐藏着军统的剪刀。这个人隐藏得太深，至今仍然没有擒获。”
影佐戴着一幅金丝眼镜，眼镜片的背后闪着无尽寒意。
“李主任的意思是，刘达成就是剪刀？”
“完全有这个可能。刘达成来76号工作五个月，真正象样的工作没有做过一件，倒是牵扯到好几起是似而非的简谍案。”
李士群从候三被击杀一路数过来，比如张江生、张一波的死，**地下党的逃脱、吉祥米店关门、邓佳发被击杀等，线索一条条窜起来，嫌疑也就越来越重！
因为每一个事件，都或多或少地有着刘达成的影子。刘达成都直接或间接地出现在事件当中。
第55章 准备(求票票)
从影佐这里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士群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凡影响帝国利益的人，多杀几个也没关系。
相对而言，刘达成的靠山，又怎么能和李士群抗衡？就算是多田骏，也不可能牺牲帝国的利益来保护刘达成。
冷清的街道，不时传来顽童们放鞭炮的声音，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硝烟味。
天气有些阴沉。
朱升提着一个竹篮，佝偻着背，走向附近的顺旺菜市场。这家菜市场他已经走了好几十年了，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突然间，朱升感到后脑勺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坠进深渊一般，瞬间失去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地下室。
四周站着数名彪形大汉，一个个手里都拿着枪，看上去就是要人性命的存在。
“你们这是？”
朱升懵了。他自以为一辈子都在做善事，走路的时候连遇到蚂蚁都要绕道走。寻仇这种说法，对于他来说是万万不可能的。
果然，一个看上去有些面善的家伙上来把朱升身上的绳子解开，说道：“老人家，别怕，用这种方式把你请来，实在是迫不得巳。请坐。”
说罢，此人亲自端过来一条木板凳，让朱升坐下。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喝杯水，压压惊。”
尽管对方尽量做得客气一些，朱升还是有些战战惊惊。此人身上挂着双枪，还有军用匕首等，应该是军方人士。在这个时代的上海，除了日本军人，还会有谁？
为首者在朱升面前坐了下来，面带微笑：“朱老伯，把你请来，是想请你帮个忙。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军统的特工，姓刘，你叫我小刘就行了。我们接到任务，刺杀大汉奸傅笑庵。”
“你说什么？”
朱升一听，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两名大汉把他的肩膀往下一按，仿如千斤之力。他又不得不坐回凳子。
这一粗鲁的做法，并没有得到“小刘”的制止。朱升这才明白，眼前这个“小刘”的和善也是装出来的。他们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傅笑庵是大汉奸，人人得而诛之！而你是为大汉奸当走狗，做奴仆。如果你和你的家人为傅笑庵而死，那就太不值得了。”
“小刘”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照片递给朱升，笑道：“这是你的夫人和两个儿子。现在，他们已经在去重庆的路上。如果你能配合我们，他们不但能活命，还能过上富人的生活。相反，如果你准备反抗到底，拒不执行我们的命令。不但你会身首异处，他们也活不成。等他们到了阎王殿，他们是会找你诉苦的。”
朱升一下子没有脾气，象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们想要我干什么？”
“小刘”和善的笑道：“其实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傅笑庵的性命。傅家的其他人我们都无心伤害他们。傅笑庵昧着良心，心甘情愿地替日本人欺压咱们中国人，他是死有余辜。当然，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向我们提，比如，钱。你需要多少钱？只要办完这件事，什么都好说。当然，你也可以拒绝，但傅笑庵的结局是一样的，没有你的帮助，我们照样杀了他。而你和你的家人，结局就不同了。”
“听我一句劝。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忠心的奴仆。从傅笑庵的老爹开始，你就在傅家做事。傅老爹临终时，还把傅笑庵托付于你，希望你能多加照顾。这些我们都知道，现在需要你做出的选择是，在民族大义和个人恩怨方面，您该如何选择。这点道理，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朱升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心里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其实我平时也劝过傅笑庵，他不听啊。他都这把年纪了，拥有十世子孙都用不完的钱财，非要去搞什么政治。”
“小刘”厉声道：“他这是在卖国！对于卖国贼，全中国人民的态度是一致的，必须死！说吧，朱老伯，你开个条件。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要这个数！”
朱升犹豫了一下，伸出一只手，说道：“五万美元。”
“行，我们立即请示重庆。你明天早上去菜市场187号摊当买青菜。摊主如果找回你五法币的零钱，表明事情已办妥。”
“嗯。”
“记住，请你千万别耍花招。你的家人都在我的手里。如果事情泄密，我们的人就会撕票。”
“这个道理我懂。”
“小刘”向旁边的大汉呶了呶嘴，大汉用黑布罩住朱升的眼睛。他被人扶着走了十几分钟，然后上了一辆汽车。汽车在大街上绕来绕去，不知道开了多久。终于，朱升又回到了一个弄堂。
......
一个星期以后，在大汉奸傅家公馆的附近，新开张了一家面食馆。这家面食馆的馄饨、汤圆做得特别好吃，朱升经常去那里买馄饨、汤圆。
这在常人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就算傅笑庵也经常吃到这里的面食，还赞不绝口。
又过了两天，是面食店约五十米处，多了一个补鞋匠，专门为街坊们补鞋。生意也很不错。
通过观察，刘云的人发现，傅笑庵的生活极有规律。早上乘坐装甲车上班，傍晚乘坐装甲车下班。他的上下班都有大约四十名武装人员保护，这些武装人员配的武器都是冲锋枪，装备相当精良。仅凭军统的行动队，如果采取强攻，并没有胜算的可能。
傅公馆被改造成碉楼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摆放了轻机枪，配保镖四十人，实行全天候的武装值班，也没有武力强攻的可能。
他们还注意到，傅公馆的外墙超厚，都是用麻石砌成。用手榴弹、手雷很难炸毁。就算动用炸药包，也只能炸塌其中的某一角。
就算是这样，傅笑庵还经常换房间睡觉。他一个人有七个房间，具体睡哪个房间，都是他临时起意，事先没有任何安排。就算睡觉的时候，傅笑庵的房间门口也安排了贴身保镖值班，没有值班保镖的同意，谁也别想靠近。
第56章 得 手
掌握到这些内幕，王其中和刘云商议了一个通宵，想了十几套方案，最后都被他们自己给否定了。
王其中参与和策划过数十起暗杀活动，从来没有遇到过傅笑庵这样的对手，他几乎把自己关在铁屋子里面，也没有什么特殊嗜好。
贪财好色之徒，比如张江生、张一波之流，很容易就能找到突破口。而这个傅笑庵的生活，只有两点一线。单纯、枯燥。安全。像王其中这样的老牌特工，肯定不愿意去犯如此低级错误的。
沉思良久，王其中说道：“依我看，我们不如让朱升亲自动手。只有他能接近傅笑庵。再说，朱升的家人已经到了重庆，如果傅笑庵一旦发觉他的家人不见了，一定会起疑心。夜长梦多，这个道理你必需和他说透。”
刘云：“这样做的唯一缺陷就是朱升很可能殉国。像他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老人，利用亲情干掉傅笑庵完全有可能，但他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
“道理和他讲明白，路由他自己选。我们已经没路可走了。”
王其中主意已定，刘云也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第二天上午，朱升买了傅家吃的肉菜，又来到面食馆买面食。
刘云向伙计小余使了个眼色，然后领着朱升来到里屋，告诉他上级的意思。
朱升惊讶得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军统的意思并不是想他亲手杀人，而是想摸清规律，寻找一个有利时机动手。谁料大半个月过去，发现这个办法行不通。
“长官，我这把年纪，别说杀人，连杀鸡都手抖呀。”
刘云脸一沉，说道：“朱伯，你想想，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下毒？你也很难脱身啊。找准一个机会，然后直接把姓傅的干掉。”
“你让我想想，等等，我想想。”朱升吓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嘴里喃喃道：“傅笑庵这两天有些感冒，受了些风寒。昨天日军军医给他开了一些药吃。哦，对了，由于感冒，他睡在床上的时间较多，不如”
听朱升这么一分析，刘云也觉得是个机会。
“如果你得手了，你就装着出门买菜，以咳嗽声为信号，我们安排人手接应你。而且我们的人也必须尽快撤退。”
“好，就这样办。今晚我不回家了，就住在傅公馆。理由就是服侍傅老爷。”
“行！”
初春。上海仍然露重深寒。傅笑庵偶感风寒，流鼻涕，咳嗽，还鼻塞，发烧。
朱升吃过晚饭，给傅笑庵送来一碗姜汤。保镖武刚见状，笑着问道：“朱伯，你今晚还没回家？”
傅笑庵听到朱升的声音，在里屋喊道：“武刚，让朱伯进来。”
朱升年轻的时候，叫傅笑庵的老爹“老爷”。傅老爹去世多年，傅笑庵也由“傅少爷”叫成“傅老爷”。朱升就象是傅家养的一条忠实的老狗。就算他老了，主人也不舍得把他杀了吃肉。
“老爷，喝碗姜汤吧。感冒了，要多卧床休息。”
朱升恭敬地把姜汤端到跟前，想喂傅笑庵，被他拒绝了。
“朱伯，你家人回无锡乡下过年，还没有回来吗？”
多年以来，朱升的家人都是回无锡乡下过年。而朱升则会留下来陪傅笑庵一家人过年。毕竟这么一大家人，几十人吃饭，少了他这个仆人可不行。
“应该快回来了吧。这些天天气太冷，我家老太婆（指夫人的意思）有风湿，行动很不方便，估计是想等天气暖些再出门。”
“朱伯，真难为你们了。为了我们傅家，你们真是够用心的了。”
“老爷，客气的话就别说了。没有您的关照，我们一家人还不知上哪去找饭吃呢。来，把姜汤喝了，我今晚就在这睡，明天早上早点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蔬菜，让大家好好过个元宵。”
“好。你也早点休息。天寒地冻的，咳咳，真是难受！”
这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都快过元宵了，老天爷送来新一轮冷空气，天空竟然又下起了雪。
傅笑庵喝完朱升制的姜汤，感觉身上一阵微热，还微微出汗。不一会，他便呼呼呼地大睡起来。
那是放了三粒安眠药的姜汤。朱升敢保证，傅笑庵就算一觉到天亮，也不一定会醒来。
“武师傅，天寒地冻，要不，你也喝一碗姜汤驱驱寒。”
“好咧。给我来一碗吧。这一宿到天亮，真的是很冷。”
喝完朱升的“姜汤”，武刚听见屋里传来的鼾声，自己的困意也阵阵袭来。尽管是值班，他竟然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朱升醒了。外面天色微明。傅公馆已经换了两轮值班的保镖。
朱升来到二楼，看见武刚已经睡着。他的手里提着竹篮子做掩护，竹篮子底下藏着一把菜刀。
避开熟睡的武刚，朱升推门而入。窗外的晨曦映进来，他看见熟睡中的傅笑庵，心神一紧，挥刀便砍！
一刀、两刀、三刀......朱升的每一刀都砍向傅笑庵的颈脖处。直至他能确定，傅笑庵的脑袋已经和身体分家，他这才住手。
朱升拎着菜篮出门，值班的保镖看见他，还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朱伯，今天怎么这么早去买菜？”
“今天过元宵啊。我想多买些好菜。”
“好啊，那真是谢谢朱伯了。”
朱升路过面食店时，面食店的灯光已亮。刘云已经开始做馄饨和汤圆。这时，他听见朱升两声咳嗽声，知道朱升已经得手，连忙命令伙计小余一起撤退。
这家面食馆也不要了！
天色大亮的时候，武刚被傅家的下人叫醒。
“武师傅，老爷还没有醒吗？”
武刚从睡梦中醒来，嘴角还流着口水，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憨笑道：“真不好意思，我睡得这么死。”
武刚推开门，闻到一股他所熟悉的血腥味。走进一看，他看见了身首异处的傅笑庵，被子还盖得好好的，血液早已经凝固了！
一时间，傅家上下乱作一团。紧接着，宪兵司令多田骏也接到电话，他亲自带着一个中队士兵杀气腾腾地来到傅公馆......
第57章 常青进言
傅笑庵一死，整个上海的舆论像沸腾翻滚的开水。日伪汉奸一个个人心惶惶。
76号特工总部全体出动，配合宪兵和警察一起，每天都上路设卡，看见没有良民证的人就抓进大牢。川岛秀子原来想把刘达成弄个行动二处处长当，也因为傅笑庵的死而搁置。
多田骏和吉田正男这些头头，一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她在此时提刘达成的事也不适合。再说，对于76号特工总部的人事权话柄最大的还是影佐将军。
刘达成带着手下十个兄弟，负责英租界到中心市区的出入口。常青作为凶手朱升的远房外甥，此时也是心里虫咬似的，浑身不自在。这个秘密他只和刘达成一个人说过。结果朱升被军统策反，杀掉了傅笑庵！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逻辑关系？常青作为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打打杀杀凭的是一身武功，动脑子的确有些不够用。
深夜。换岗了。
刘达成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常青的肩膀，笑道：“没什么事，去喝两杯？”
常青连忙讨好道：“醉仙楼，我买单。”
常青平时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个钱用，现在主动提出请客，刘达成知道他并不是想拍马屁，而是他的内心很害怕！
毕竟朱升是他的远房舅舅。这个社会关系万一让李士群他们知道，后果会很严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刘达成举杯，颇有深意地笑道：“常青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请你放心。但凡到我这里的话，就像进入保险柜一样。”
果然，常青浑身一震！
“队长，不是我说，如果我常青对你若有二心，我就是孙子！猪狗不如！天打五雷轰！”
“言重了，言重了！来，话在酒中。我先干为敬。”
看破而不说破，还给常青一颗定心丸。常青哪有不感动的？
刘达成和常青两个人在包间吃喝两个多小时，始终没有提朱升那件事。彼此心知肚明，就是不说出口。他们还有个担心，就是怕隔墙有耳。
常青去服务台买单时，却被告知，刘达成已经付了酒菜钱。他更是感动。
“队长，您太客气了。”
刘达成一把揽过常青，笑道：“我们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嘛。当然，女朋友除外哦”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真是不打不相识。常青被刘达成一脚踢断数根肋骨，还被彻底给踢服气了。
“刘队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们是兄弟，还有什么不当讲的？既使错了也没关系啊。”
“76号这地方，就是一个魔窿！只有凶狠、恶毒的人才会活得风生水起，你有一个缺点，就是书生气太重。这是你致命的弱点。李士群、万里浪、胡钧他们，之所以敢不把你放在眼里，甚至想办法挤兑你，其实他们就是瞅准了你的弱点，以为你好欺负。以我说，我们有日本人撑腰，就应该硬起来！打打杀杀，绝不能心慈手软！”
常青喝了酒，话就多。而且他酒醉心明，思维还很清晰。这样的人如果有文化，当特工绝对是块好材料。刘达成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自从当上第十小队队长，他一直都在被动地接受任务，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减分的。
可是，作为一个多面间谍，刘达成也很为难。对谁下手都是错！军统、中统、**地下党，这些人能动吗？不能！
剩下的只有黑帮了。想到这，刘达成恍然大悟。
李士群的铁杆兄弟吴世宝，凶狠得出名，他是对谁都敢下手。自己没必要那么傻，但对付黑帮，手上有十几条枪，想办法对付他们，对下可以提高自己的威信，对上还可以趁机和李士群他们搞好关系，把敲榨来的钱财分点给他们！一举两得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常青，你给我好好观察一下，看哪个人心最黑、钱最多，我们是应该想办法发点财了。要不然，太穷，连吃顿饭还得记帐，被人瞧不起啊。你说是吗？”
“嗨，这就对头。别的不行，这方面我可是老手了。”
常青拍胸脯道。刘达成相信他的诚意。他没有吹牛。作为一个十几岁就在青帮里混的人，黑道上的事情肯定是很熟悉的。
设卡、抓人，毕竟都是风头上的事情。日本人也不会因为死了一个傅笑庵而痛哭流泪。第三天，刘达成就收到常青的消息：敲掉郭梓文！
常青专门来到刘达成的宿舍，向他报告：“这个郭梓文曾经是邓佳发的结拜兄弟。邓佳发是大哥，他是老二。后来郭梓文离开了邓佳发，现在事业做得很大，他可是一个大户呀。”
刘达成问：“他也是你师叔呀。我们怎么好下手？”
“屁师叔！他就是因为和师父闹翻了才走的。这些年师父想收拾的人就是他。师父要是不死，郭梓文迟早得死。”
想想也对。如果郭梓文和邓佳发关系好，也就不会独自单干了。常青想借自己的手除掉郭梓文，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刘达成很清楚，不管他是白道黑道，只要给他扣顶帽子，一旦进了76号的大牢，他就得倾家荡产！反正这些人的钱财也不是一分一厘辛苦赚来的，靠的也是巧取豪夺。他只不过是把那些不义之财，从别人的口袋拿到自己的口袋。
仅此而已。
“通知下去，今晚兄弟们在队部待命。我们下半夜行动。”
一听说有行动，第十小队的队员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这些人习惯于打打杀杀，让他们躲在队部喝酒打牌，还不如出去干几票。
来自忠义救**的吴海涛号称神枪手。他平时的话不多，做事却是十分狠辣。但凡对自己有利益之事，他手里的双枪不可小觑。
刘达成走进队部的时候，吴海涛正在擦枪。
“海涛，忙着呐。”
吴海涛举着空枪，瞄准，左眼闭，右眼睁，两点成一线，嘴里答应道：“老子的枪已经很久没杀过人了。”
第58章 单独行动
刘达成的目标不是杀人，而是劫财。当然，对于那些罪大恶极的黑帮分子，多杀几个也未尝不可。
除了吴海涛，其他队员也都在检查自己的枪支弹药。76号特工总部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是向日军宪兵队涩谷准尉申请领取。所有的行动也是要经过涩谷事先批准的。
今晚的行动，刘达成事先拿出了一根金条贿赂涩谷，获得他的批准之后，比平时多领取了三百发手枪子弹，二十颗手雷。一旦遇到枪战，战斗力并不弱。
正是因为有川岛秀子这层关系，涩谷准尉对于刘达成也是网开一面。
“全体集合，十一点准时出发！”
根据常青打探的情报，今晚郭梓文将住在四姨太家里。具体地址位于市中心，一幢老旧的大别墅，行动起来比较方便。
深夜十一点。
刘达成带着十名身穿便衣的队员，开着两辆吉普车，如幽灵一般驶向目的地。所有队员在距离目的地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下车，然后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海带领，留在楼外把守路口，另一路由刘达成带领吴海涛、常青等人直扑目标。
别墅周围的围墙高达三米。刘达成一个纵跳，倏的一下，整个人就骑上了围墙。他趴在围墙上观望，看见两名持枪的黑衣人正坐在台阶上抽烟，又退了回来。
“妈的，这个郭梓文有防范！吴海涛，你枪法准，装上消音器，先把门口那两个岗哨干掉，然后再把大门打开。小心点，万一对方安排了暗哨，将会对我们造成致命的危胁。”
“明白。”
吴海涛经历过淞沪会战，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对于这种小规模的战事，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他跳进围墙，没过两分钟，就打开了别墅的大门。刘达成进去一看，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被击毙，全都是眉心中枪。
常青指了指二楼的窗户，说道：“一般情况下，那个房间就是郭梓文四姨太住的。”
刘达成心里明白，这个“四姨太”只是和郭梓文长期保持关系的第四个女人，并非明媒正娶的四姨太。他也懒得和常青解释这些道理，当务之急，就是要把郭梓文拿下。只有把他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就等于抓住了一个聚宝盆。
从这幢有些老旧的别墅看，郭梓文的确很有钱。一个四姨太，就值得他用一幢别墅来金屋藏娇。他究竟还有多少女人，普通人根本不知道。
正在刘达成思忖着如何动手时，二楼客厅的灯亮了！
刘达成示意其他人保持静默，自己一个冲刺，倏地跳上了二楼的阳台。这是大约四米的楼层，其他队员想上去，需要搭人梯。
刘达成用指头悄然捅破窗户纸，看见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从洗手间出来。看来这家伙尿急，刚才亮灯是为了上厕所。
这男人一边系裤子，一边关灯，也是满脸的困倦。
灯灭之后，刘达成掏出匕首，轻轻拨开木门的门拴，进入客厅。那个刚才去了洗手间的男人显然还没有睡安稳，大约听到异响，猛然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影已到了他跟前。
还没等他张嘴，刘达成已经用一只手控制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脑袋用力往下一拉，叭的一声脆响，再用力反方向一个旋转，这家伙死得透透的。
另一个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家伙，也被刘达成用相同的手法干掉。楼下安排了两名保镖，客厅也安排两名保镖，表明今晚郭梓文肯定是留宿在四姨太家里。说不定此时正在他的四姨太温柔乡里做着美梦。
刘达成来到阳台上，向躲在黑暗处的队员招了招手，四名队员倏然窜上了阳台。吴海涛用暗劲推了推房间门，纹丝不动，只见他铆足劲，一扬脚，砰的一声巨响，整扇门坍塌下来。
几乎同一时间，房间的灯亮了，从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吴海涛第一时间用枪指着郭梓文的脑袋，厉声喝道：“别动！”
郭梓文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面对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脸不改色，应对自如。
刘达成扔过来一件外衣，让郭梓文披上，说道：“你涉嫌一起共谍案，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郭梓文一听就来气，一边穿衣服一边吼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刘达成猛然踢出一脚，直击郭梓文脚弯处，这家伙猝不及防，整个人跪在地上。
“绑起来！”
不一会，郭梓文绑得像个粽子似的，一下子变得老实多了。
“队长，我们在他家搜到电台！”
常青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电台，摆放在郭梓文面前。
这怎么可能？
看到这部老古懂式的电台，郭梓文疯狂地喊道：“你们这是栽赃陷害。我和共匪不共戴天，怎么可能和他们有关系？我要见你们长官！”
“啪！”
刘达成狠狠地赏了他一记耳光。就凭他刚才说和共匪不共戴天，他就起了杀心。自从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以来，不少青帮分子参与了对地下党的屠杀。这个郭梓文应该是属于沾满地下党鲜血的人。
“说说看，你怎么和共党不共戴天？”
郭梓文听到刘达成的声音有些寒意，知道这小子已经动了杀意。多年来的江湖经验，让他有超乎物外的敏锐度。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刘达成幽幽地说道：“76号特工总部，正在破获一起共谍案。实话相告，我们已经盯你很久了。你如果够聪明，我们或许还可以留你一条小命。相反，我怕很难保证你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你们几个给我搜仔细了。看看还有什么证据！”
“是！”
几个队员迅速铺开，到各个房间去搜查。房间里只有刘达成和常青。常青的任务是控制那个女人。
郭梓文是聪明人，他已从刘达成刚才的话里已经听到了弦外之音。这些人肯定是为求财而来。
“长官，这肯定是误会。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私通共匪呢？被我杀掉的共匪不会少于十人呀。”
郭梓文半是哀求，半是表功。猛然间，他发现刘达成的双眸寒意渐浓。
第59章 灭门
郭梓文的死是注定的。刘达成想到的是，如何从他这里敲榨更多的钱财。
既然有李士群撑腰，吴四宝能大刀阔斧地捞钱，自己偶尔为之，应该问题不大。再说，如果有钱财作后盾，以后的路就会越走越宽。
“郭梓文，你不用多解释。对于你，我们了解得已经很多了。就看你究竟是要钱，还是要命。”
“求求你们放了梓文，要多少钱，我们都给！”
郭梓文还没开口，“四姨太”先表态了。谁不想活命？破财消灾的道理谁都懂。但郭梓文万万没想到，今晚他破了财，也不能消灾！
自从他说了和地下党不共戴天，刘达成就下定了决心，必须要了这家伙的性命，替死去的烈士报仇。
刘达成递过纸和笔，说道：“把你门下的财产、存款全部写下来。记住了，不要有任何隐瞒，我们的人会调查的。”
说罢，刘达成解开郭梓文手上的绳索，双脚的绳并没有解开，防止这家伙使诈。
满满两张纸，记满了郭梓文的全部财产和存款。
刘达成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郭梓文手里的财产不少于三百万美元！
十五个商铺，三幢别墅，一个数万平方米的码头仓库，还有两百万多美元资金存在汇丰银行。
刘达成冷冷地问道：“你的命就值这点钱？”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但这家伙不同，他是黑帮头目。像他这种人，就算天天睡在一起的女人，也不一定知道他有多少财产。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的人会去调查的。只要发现你有所隐瞒，你和你的家人，我一个都不会留！”
郭梓文听到这样的恫吓，真是无比蛋痛。从今晚的阵势看，刘达成绝对不是善人，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魔。
“长官，我真的是冤枉的呀。我家里怎么可能有电台？那破玩意，对于我来说没有用呀。”
“冤不冤枉，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你也知道，76号抓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只要你一进入76号的大牢，什么样的证据不好找？”
短短几句话，说得郭梓文遍体生寒！他今晚留下来的四名保镖，都是帮中数得上的高手，简直就是摆设，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
“长官，我真的把自己能记住的财产都写下来了呀，我怎么敢骗你们呢？”
“那就是说，你还有一些财产暂时还没记起来，那就慢慢回想吧。把他带走，还有这个女人也带走。郭梓文，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如果一天以内，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别怪我对你的女人不客气。我手下这些弟兄，一个个都是饿狼啊。”
刘达成把两张清单往怀里一揣，挟持着郭梓文和他的女人黄莲凤上了一辆吉普车，向法租界的一间安全屋开去。
这是他事先就让常青准备好的安全屋。以后这样的行动会慢慢增多，多准备几处安全房，总是利大于弊。
安顿好郭梓文和黄连凤，刘达成把所有人留下来简单交待了几句，严厉地说道：“你们给我记住了，凡是参加今晚行动的人，每人可以分得三千美元的辛苦费。但如果谁敢走漏半点风声，就别怪我姓刘的不讲情面，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三千美元，足够普通家庭生活一辈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界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吴海涛、常青和李海三个人负责看守，其他人回家休息。”
刘达成下达了封口令，相信谁都不敢乱说。要是谁不小心泄漏了天机，那就是与全体队员为敌，一定会死得很惨。
这天晚上，刘达成来到安全屋。郭梓文再也没有了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虚浮、苍白。他很清楚，76号的恶名在外，自己能否躲过一劫就看运气了。
“长官，我想了很久，实在想不出什么。不知道我在西郊的福安仓库还藏着两箱阿莫西林，你们要不要？”
这个时代，消炎药可是无比的金贵。郭梓文竟然拥有这么多的药品，用于苏北根据地，不知道能救多少战士的性命。
刘达成问：“你为什么不早说？”
“毕竟是药品啊，又不是金银财宝。所以，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怎么样才能提到这两箱药品？”
“我口袋里有提货单，认单不认人。”
刘达成从郭梓文上衣的口袋里果然搜到一张提货单。提货单上还盖着福安仓库的公章。
看到这张提货单，刘达成一阵兴奋。
“你还说你没有私通共匪，你这些药是用来干什么的？除了共匪需要他，还有谁需要那么多的消炎药？”
“长官，我真的是冤枉呀。这些药，主要用来帮内兄弟受伤，以备不时之需。”
“少来这一套。76号是你讲理的地方吗？要讲理，就去找阎王！”
眼看着郭梓文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刘达成走了。现在，他的口袋里不但有两张郭梓文财产的清单，还多了一张提货单。
“你们两个过来。”
刘达成趴在吴海涛和常青耳边一阵嘀咕，两个人听得连连点头。
当天晚上，郭梓文和黄莲风被捆绑住手脚，套上黑布套，然后用车运到郊外的一片树林。
在那里，刘达成已经让人挖了一个大坑。为了确保万一，他亲自到场，看见两个倒霉蛋被推进深坑活埋，然后还在上面种了一棵香樟树。
......
吴海涛和常青都是黑吃黑的高手。事情推进到这一步，他们也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不需要刘达成下达任何命令，当天晚上，他们带着队里的队员，一个个黑纱蒙面，突然出现在郭梓文的家里一阵机枪扫射，然后又放了一把大火，整个别墅里无一人幸存。
刘达成从第二天的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黑吃黑，狠辣无比；青帮小头目郭梓文被人灭门！
看到这个标题，刘达成顿时惊呆了。
这时，他才深深地领会到，上梁不正下梁歪，真的是太可怕了。当官的敢做一件坏事，当兵的定然会变本加利，十倍百倍地放纵自己。
第60章 请大家发财
干掉郭梓文，刘达成能做到毫不手软；干掉郭梓文的家人，他还真下不了手。
也许吴海涛等人看准了这一点，来了个先斩后奏，木已成舟。刘达成也只好默认了。
这件事，也让刘达成对自己的手下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别看这些人平时只知道吃喝嫖赌，真正干起大事来，一点也不弱智。
于是乎，刘达成把原来承诺的三千美元提高到一万美元。十名队员，每人分得一万美元，对于刘达成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而对于他们这些打手，足够养家糊口了。
开会的时候，刘达成让人把队部的门关紧。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这次的事情弄得有点大，一定管住你们的嘴。万一出了事，我有日本人罩着，你们就不一定了，懂吗？我还得把上头这些当官的一个个都用钱去摆平，你们才可以安心睡大觉。”
事后，吴海涛悄然找到刘达成，向他送来满满一箱的古董、书画：宋朝的瓷器、唐朝的战刀，甚至还有宋徽宗的国画、书法作品等。
“刘队，乱世黄金，盛世古董。这些东西，我们这些当兵的人拿在手上没什么用，你可以用来送人。特别是日本人，一定要搞好关系。这次灭掉郭梓文一家，既为民除害，又让弟兄们发了一笔横财，以后怕是没这么好运气了。所以，我们需要用金钱铺路。”
“行，海涛，有你这句话，我就心满意足了。郭梓文死不足惜。他的家人真的太可惜了。”
吴海涛无奈地摇着头，道：“郭梓文的家人不死，那些商铺、房产怎么能到我们的手里？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他们的死，换不来我们的好日子。”
刘达成不由感慨。难怪常青说自己太书生气。身逢乱世，真的是人吃人的社会。心肠不够黑，难有立锥之地。
刘达成第一个想搞定的人就是李士群。这家伙凭着有影佐将军撑腰，并不买川岛秀子的帐。
想到这，刘达成一个电话打给李士群办公室，这让李士群颇感意外。
“李主任，我想找您汇报一下工作。”
李士群愣了一下，刘达成这样的人会打电话自己汇报工作？于情于理都不适合，肯定还有其他事。
“我很忙，有急事你可以先找万处长汇报。”
“事情倒是不急。等李主任有空，我想当面谈好些。”
“那......行。今晚八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晚上八点，李士群果然在办公室等候。经过李士群的贴身保镖张鲁搜身，确定没有携带武器，刘达成才能进入李士群的办公室。
“小刘呀，你有什么事吗？”
李士群亲自泡来一杯西湖龙井，笑盈盈地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最近我在清理家父的遗物时，发现他还有些存款。所以”
刘达成递过来一张支票，上面写着二十万美元！李士群的视力极好，瞟了一眼，就被那个数字打动了。
都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但谁不需要钱财？李士群也是需要的！别的不说，单是汪先生、影佐将军这两个人，需要多少钱才能让他们心动?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刘达成一出手就是二十万美元，证明他的家父的确是有些家底的。他愿意送这么多钱，也表明了他的诚意。
“小刘，你......太客气了。”
李士群接过刘达成的支票，那是汇丰银行的，肯定假不了。
李士群笑纳支票之后，态度变得和蔼可亲：“小刘啊，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当个小队长肯定是暂时的。汪先生的和平运动，需要大量的人才。等有机会，我一定向影佐将军推荐你。”
“那就有劳李主任了。能够得到李主任的赏识和厚爱，刘某不胜荣幸。”
“哈哈，客气了。大家都在传言你在和川岛秀子谈恋爱。也不知你们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刘达成哈哈一笑：“传言总归是传言嘛。事实胜于雄辩。李主任只需要看结果啊。”
“这倒是真的。不过，我觉得川岛秀子小姐的确是个优秀的女人，不但人长得漂亮，集贤淑和智慧于一身，她还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日本军人。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都说夫贵妻荣，其实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如果小刘能娶川岛秀子为妻，一定能飞黄腾达，等将来你发达了，可千万记住还有我这么一个老哥啊。”
“李主任见笑了。”
历史上的李士群下场很惨。刘达成需要的是他暂时的帮助。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多田骏接到电话报告：76号的刘达成求见！
“让他进来。”
刘达成开着一辆新买的黑色别克轿车，顺利通过岗哨，来到多田骏办公室。
虽说多田骏在利益关系上已经和刘达成捆绑在一起，但刘达成还是十分重视对他的进贡，带来了一张宋徽宗画的作品《溪山秋色图》。
“多田司令官，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请您欣赏。”
多田骏打开画卷，那爱不释手的表情，让刘达成觉得自己做对了。
“美，真是太美了！宋徽宗虽说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但他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你看这笔法，多么细腻而生动，线条柔美，表现出来的山色秋景栩栩如生。刘桑，你这是送给我的吗？”
“当然！这是我花了五万美元，从一个古董商手里买来的。”
“太感谢了。真的太感谢了。刘桑，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别的不说，单是凭你和加藤进美先生的关系，我们也是忘年交呀。”
“晚辈非常感谢多田将军的信任。如果将军不嫌弃，以后晚辈淘到什么宝贝，一定都交给将军收藏。”
“好，好啊。我最喜欢的就是中国博大精深的古文化了。字画、瓷器，这些东西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宝贝。只要你不说我太贪心就行！”
“将军客气，晚辈先行告退。”
“难得一来就走？不行。来，陪我喝点大日本帝国的清酒，再欣赏几曲艺妓的弹唱再走不迟。秋山君，你去准备一下，我要把刘桑留下来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