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师生之间
川岛秀子烂醉如泥。这是刘达成没有料到的。她还没有从失去弟弟的悲恸中走出来，或许这一辈子也没办法走出来。但她又该向谁倾诉？
多田骏？吉田正男？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汉奸们？
就算是对刘达成，她也没有尽情的敞开心扉。
这世界并没有“铁人”一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川岛秀子把内心的苦水储存起来，总有一天会出大问题的。刘达成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对她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日本是个男权社会，女人能凭自己的努力爬到特高课情报组长的位置，的确算得上出类拔萃。她是一个优秀的情报员，也是一台非常凶悍的杀人机器。
仅此而已！
刘达成把昏睡过去的川岛秀子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已调试好的水温也渐渐变凉。他只好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第二天早上，川岛秀子准备好早餐，再把刘达成叫醒。
“达成君，昨晚我是不是很失态？”
川岛秀子脸色绯红。女人醉酒的时候最怕的是失态。衣衫不整的时候，不该露的露了，不该看的也被看了。她已经两次在人事不知的时候，被刘达成抱到床上，鬼知道他有没有趁机不轨？
尽管刘达成看上去像没事似的，川岛秀子还是禁不住往那方面想。一想，脸就发烧似的滚烫。
两个人独处一室好几次了，但彼此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川岛秀子倒是有些期待，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想象。但真的看到刘达成，内心却是十分紧张，觉得能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很幸福了。
或许，这就是姑娘所萌动的春心？
刘达成和川岛秀子一起吃过早餐，听到楼下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刘达成很快想起铃木杏树。
“秀子，要不，你先走，免得被铃木君看见，不太好啊。”
川岛秀子横了他一眼，怒道：“有什么不好？他敢胡说？试试看？”
想想也是，凭川岛秀子的泼辣和霸道，就是吉田正男也要让她三分。她的手下那一大堆男人，如果论单挑，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在平时训练时一个个都被她虐怕了。
“走吧。今天加藤进美要是见不到他的学生，可要拿多田骏将军当出气筒了。”
帝国大酒店。多田骏和加藤进美谈兴正浓，看见川岛秀子和刘达成像情侣似的出现。加藤进美像个孩子似的，欢快地从座位上起来，一把拉住刘达成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昨晚跑哪里去了？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有多田骏这样的老特务在场，稍不小心就会翻船的。刘达成只好如实相告：“加藤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来了。昨晚我出去喝咖啡了，后来又去日侨区找川岛秀子小姐，是川岛组长告诉我，您来了。所以，我”
“没关系。我这不是见到你了吗？这几天好好陪老师到处走走，逛完大上海，我还想去杭州游西湖，然后再回国。”
对于加藤进美的安排，多田骏很无奈，又不好意思拒绝。这个书呆子教授以为天下太平，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出行安排，会给他的安保工作带来多大压力。
多田骏把川岛秀子叫到一旁，小心嘀咕了几句。刘达成的听力极好，就算再小的声音，他都能听出个子丑寅卯。原来，多田骏不但派了一个中队的宪队前呼后拥，还从76号和特高课抽调了一百多名便衣分散在周围。可以说，在加藤进美出现的区域，提前就被特务们清理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可能埋伏狙击手。
连续三天时间，刘达成陪着加藤进美游遍了大上海：城隍庙、苏州河、外滩、黄浦江、夜上海，甚至松沪会战时日军登陆的金山卫，都留下了加藤进美的足迹。
加藤进美很享受这种过程。每到一处，他的内心都有一种征服者的喜悦和狂妄。他之所以能站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像主人一样颐指气使，正是因为拥有一个强大的日本帝国。
刘达成不得不佩服加藤进美的精力。这位年近六旬的学者，仍然保持着和年轻人一样的体力，连续数天的游玩，一点也不觉得累。
谢天谢地的是，加藤进美的上海之行平安无事。
整个大上海，最安全的就是虹区日侨区。只有加藤进美回到帝国大酒店，负责安保的川岛秀子才会露出疲惫而轻松的神态。
......
深夜。公寓里。
王其中听到汇报，眉头一挑，杀意渐浓：“加藤进美要去杭州？这次岂能让他溜掉？”
他的反应在刘达成的意料之中。日军正是在一批像加藤进美这样的科学家支持下，成功地把鼠疫、芥子气等生物化学武器运用到战场，给中**队造成了重创。
“他什么时候去杭城？”
“三天后。主要是想去雷峰塔、灵隐寺和西湖。”
“好，我们就在杭城送他归西。”
“杭城不是你的领地。你看是不是让局座给军统杭城站下达命令？”
“不，我们亲自干。杭城站的人我信不过。那帮人吃喝玩乐、捞钱还有一套，搞刺杀简直就是外行。”
跨区刺杀，而且是擅作主张。这样的事情只有王其中敢想。刘达成不由对他另眼相看。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端的家伙。
不按常规出牌的人，往往能打出一手精彩的牌。
让刘达成感到幸运的是，加藤进美去杭城，安保工作由杭城宪兵司令部负责。他不需要伴随而去。真是叫老天有眼。假如老家伙死在自己跟前，回来后麻烦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审查会让他受不了。
加藤进美是坐火车去杭城的。临行那天，刘达成去火车站送行。川岛秀子作为加藤进美的随从，一起坐火车走了。
等火车开远了，刘达成才从神思恍惚当中缓过神来。多田骏见状不免笑道：“加藤老师走了，你还很不舍。”
刘达成佯装无比崇敬的样子：“如果可能，我真想伴随在老师左右。可惜啊，命运之神已不再让我搞科学研究。”
第77章 较量无声
加藤进美和川岛秀子去杭城，刘达成的生活又回到原点。每天上班喝茶，坐冷板凳，冷眼看万里浪忙里忙外。下班后他哪也不去，总是躲在宿舍看书，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何常一死，关于丁默和郑萍的闲话似乎也告一段落。郑萍甚至堂而皇之地出入高级会所，和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吴世宝的老婆佘爱珍一起打麻将，赌搏等。在外人看来，郑萍已成为丁默半公开的女人。
看到这个结果，李士群是偷着乐！
只要丁默粘上郑萍，迟早他是要翻船的。
明明知道郑萍是军统特工，却不急于铲除。这就是李士群的高明之处。
但丁默也是老牌特务，老奸巨滑，心狠手辣，身边的安保也十分到位。他走到哪里，都有几个身手一流的保镖伴随。他和郑萍之间的约会，也是在保镖的眼皮底下进行。单凭郑萍一个弱女子，绝对不是丁默的对手，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结果让王其中很着急！
刺杀丁默是总部下达的命令。如今连美人计都用上了，可不能陪了夫人又折兵。
在不到一周时间，丁默凭着他超出常人的机警，两次躲过郑萍精心设下的陷阱。
第一次是夜晚。
两个人刚刚幽会结束。郑萍意犹未尽的样子。
丁默把郑萍送到楼下。
郑萍挽着丁默的手臂，依依不舍地说道：“亲，我一个人睡太寂寞，你能不能今晚留在我家？”
“不行。我明天还有任务。”
“一次，就一次嘛。”
“一次也不行！”
丁默就算是睡在76号特工总部宿舍，他也从来不睡卧室，而是睡卫生间。几年来，他总是以过人的机警躲地一次次刺杀。
看着郑萍温柔如水、充满祈求的眼神，丁默不为所动，而是毅然决然地转身而走。
这一走，让等候在郑萍宿舍的数名军统特工彻底傻眼。他们在那里挖了一个陷阱，就等着老狐狸落井。丁默坚持自己的做人原则，绝不在女人家里过夜，从而逃过了一劫。
深陷情网之中的丁默对郑萍没有丝毫的怀疑。
第二次是白天。
没过几天，郑萍又要求丁默为她买钻戒。两个人坐丁默的轿车，手挽手走进珠宝店。在郑萍去挑选钻戒的时候，丁默从玻璃上看到大街上有几个陌生的年轻人也朝珠宝店张望。凭着职业敏感，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从口袋掏出一叠钱扔给郑萍，说道：“萍，你在这挑吧。我有急事先走一步。”
丁默从珠宝店冲出来，猛然向自己的小轿车冲去。司机看见主人出来，连忙发动汽车。由于丁默反应太快，等那几个年轻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冲上了汽车......
丁默连续躲过两次刺杀，王其中大为恼火。对于丁默的生死，刘达成倒并不是很在意。
“刺丁和我没多大关系，我想让万里浪早点归天。”
刘达成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其中瞪了他一眼，很无语。这小子的眼里还有没有组织？他压根就不知道刘达成的心目中有两个组织。
“行动队的高手都派到杭城去了，万里浪的事要暂缓。”
几件事堆在一起，逼得王其中头晕脑胀。现在刘达成又囔囔着要刺杀万里浪，搬走绊脚石，态度很坚决。
“杀万里浪还需要什么高手？如果你们不行，我自己动手！”
王其中吓坏了，连忙喝道：“你小子别乱来。这不是你的工作职责。你的任务就是抓住机会，顺手牵羊地搞一些情报。杀人的事情有行动队。老祖宗，拜托，你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明天晚上，万里浪要纠集他的那些小队长去渔民新村吃饭。估计他们会开一辆卡车去，如果能制造一次事故，让他们都翻进黄浦江，也算是一了百了。”
“消息确定？”
“**不离十。这是万里浪当我的面下达的通知，应该错不了。明天晚上，我准备找梅妞去汇报一下思想。”
“梅妞是个万人迷，和很多高官关系不一般。你还是离她远点。还有，那个张其亮倒是可以利用一下。他现在坐在监察室当一般科员，主任的位置空着也轮不到他坐。相信他的心理是不平衡的。必要的时候让他为我们做点事。”
“明白。”
对于张其亮，刘达成有自己的看法。这小子贪生怕死是事实。但他对军统组织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出卖了一点不痛不痒的情报，换得自己的生命安全，仅此而已。
第二天。傍晚。
刘达成亲眼看见万里浪带着一帮人跳上汽车，匆匆忙向外面冲去。看来，他们今晚的饭局没有改变。想到王其中为他们设下的局，不由一阵暗爽。
刘达成装着若无其事地到张其亮的办公室。
“张兄，今晚有安排吗？”
张其亮正低着头看材料，刘达成的突然造访让他很意外。
“我能有什么安排？哪像刘处长您呐？天天吃香喝辣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找到个川岛秀子这般优秀的女朋友。真是羡煞人啊。”
“一家人不知一家事。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今晚没地方去，想约你一起去醉仙楼买醉。如何？”
听说有人请吃饭，张其亮果断地放好材料，收拾好桌面，便和刘达成一起走了。
走到门口，他们觉得就两个人，万一有个什么事，不太好对口供，便想多叫两个人凑饭局。这时，常青和吴海涛从外面执勤回来，便一起叫上。
常青和吴海涛似乎知道万里浪有意搁置刘达成，听说有酒喝便欣然前往，以此表示对刘达成的忠心。
四个人开着刘达成的黑色别克车来到醉仙楼，他们看到行动二处处长胡钧和小队长雷占松等几个人。刘达成便主动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彰显自己的存在。
他很清楚，今晚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夜。越多人知道自己出来喝酒取乐，对于自己来说越有利！
胡钧对于刘达成的敌意减轻不少，反而多了一些亲热，主动提出请刘达成几个一起凑桌。
刘达成客气地拱拱手，笑道：“兄弟们，你们先吃，等会我过来敬杯酒。”
第78章 翻车
梅花房内。酒气冲天。
张其亮和刘达成都属于坐“冷板凳”的角色。酒是麻醉他们神经的最好媒介。在常青和吴海涛的参与下，几个人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很快就喝光了两瓶山西汾酒。
胡钧他们喝的是绍兴花雕，黄酒，度数不高，也不上头。但他们人多，坐满两桌，二十多人，小队长和业务骨干都到齐了。满满一大缸绍兴花雕，三十斤装，居然也很快见底了。张其亮和刘达成端着酒杯，头重脚轻地从外面进来，胡钧兴奋地喊道：“弟兄们，搞事的人来了，我们可不能怯场。能喝的人，都给老子举杯。”
没有人知道，刘达成就是故意搞事的！今晚他要把自己表演得高调一点，最好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和胡处长在一起喝酒。
举杯之间，行动二处一个队员心急火燎地从外面冲进来，在胡钧耳旁一阵嘀咕，胡钧听得脸色大变，连忙喊道：“大伙都别喝了，有任务！”
......
李士群在家里吃过晚饭，便回到办公室加班。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算计着如何扳倒丁默。鬼知道这丁默就像铁打的金刚，美色金钱照单全收，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正在李士群感到苦闷的时候，他办公室的电话尖锐地响起。一个男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报告李主任，不好了，行动一处万处长的车翻进了黄浦江！”
听到这个消息，李士群就象自己掉进黄浦江一样。万里浪今晚去渔民新村吃喝的事情，事先向他汇报过，万里浪还想约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当今世界并不太平，像李士群这种身份，对于不必要的酒宴，能避则避。
没想到......
李士群第一时间在电话里向多田骏、吉田正男汇报，由他们联系海事部门打捞，然后派人去把胡钧的第二行动处紧急调往出事地点。
胡钧听说万里浪和他的十名小队长整车掉进黄浦江，他的醉意被惊吓得烟消云散，后背的汗珠像泉水般渗出来。半个小时后，三辆大卡车载着一百多名行动队员来到十六号码头附近。
这里已经被戒严。警察、宪兵等都已到达现场。出事地点上下游三公里，站满了持枪的军警宪人员。多田骏和吉田正男看见李士群气急败坏地赶到现场，脸上的怒气正盛。
多田骏怒道：“李主任，你是怎么管理你的部下的？刘达成要是死了，叫我如何向他的老师加藤进美交待？”
因为胡钧和刘达成一样在醉仙楼喝酒，所以李士群才知道，刘达成今晚根本没有参加万里浪的饭局。
“报名多田司令官，今晚刘副处长没有参加万处长的饭局，他和胡钧处长在一起。”
“哦？”多田骏听罢，竟然脸上一阵轻松，连忙急切地问道：“刘副处长在哪里？”
李士群连忙让人把刘达成叫到跟前。刘达成知道万里浪出事了，自己把头伸进水龙头一阵冲洗，尽快散发掉酒气。等他随胡钧到达黄浦江边，身上只有微弱的酒味。
多田骏看见一个活着的刘达成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比什么都高兴：“刘桑，你没事吧？”
“报告多田司令官。今晚我和胡处长在一起，并没有参加万处长的饭局。”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万里浪，这个王八蛋，竟然带着那么多人跳进黄浦江去喂王八！”
......
“又捞上来一个！”
“那边好像还有一个。”
深夜。黄浦江风急浪高。万里浪的汽车掉进去，打了几个旋涡，然后一路沿江席卷而下。打捞到的尸体，距离出事地点竟然有好几公里。
直到天亮，打捞队才打捞到五具尸体，还有一辆军用汽车残骸。万里浪，还有另外几名队长，连尸体都没找着。估计已经随着江水下泄，东出大海，去见海龙王了。
第二天上午。宪兵司令部会议室。一个紧急会议正在召开。
多田司令官、吉田课长，还有76号的正副主任坐首席，下面都是少佐、中佐级军官。历经一个通宵，所有人都没有合眼。每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昨晚的翻车事故，导致十二人死亡和失踪。76号行动一处除了副处长刘达成没有赴宴，侥幸捡到一条性命，指挥人员几乎全军覆灭。
多田骏坐在首席，脸色铁青而灰暗，怒而伤肝。
由于汽车掉进黄浦江，经过长达数公里的江水冲刷、撞击，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司机醉酒翻车，还是有人在汽车控制系统做了手脚。
多田骏清了一下嗓子，说道：“据我们调查，万里浪在日常工作中有意刁难和架空刘副处长，出任务时，让刘副处长守办公室。我们任命的副处长，在万里浪的独断专行之下，竟然变成了一个守电话的闲人。昨晚去渔民新村赴宴，万里浪把行动一处的小队长干部全部请去赴宴，唯独不请刘达成。正因为如此，刘达成、张其亮、常青、吴海涛四个人去醉仙楼吃晚饭，十分侥幸地躲过一劫。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万里浪的所作所为，无形中救了刘达成一命，为行动一处保存了一名干部。你们说一说，我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经过我和在南京出差的影佐将军紧急磋商，现在我宣布，由刘达成副处长主持行动一处工作，由他重建行动一处指挥系统。”
消息宣布，坐在下首的军官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点头同意，有的也小声提出不同意见。但没有人会联想到，刘达成才是这起车祸的始作俑者。
多田骏厉声喝道：“刘达成！”
刘达成连忙站起来：“在。”
“请你立即执行特工总部决定，尽快组建行动一处指挥体系！”
“是！”
刘达成坐回原位。多田骏宣布会议解散。秋山少佐急匆匆地走进来，用日语喊道：“多田司令，杭城急电！”
听到这话，刘达成不由打了个寒颤。事情这么凑巧？难道王其中的行动队在杭城得手了？川岛秀子怎么样了？
第79章 小日子
众军官纷纷离去，刘达成没有走，一直站在会议室外面的走廊没动。
多田骏接完电话，仿佛顷刻之间老了十岁。他走出办公室，看到刘达成，觉得很意外。
“贤侄，你”
多田骏哽咽了。
“叔叔，发生什么事了？”
“加藤进美学长在杭城被刺杀，川岛秀子小姐身受重伤！”
“什么？！”
刘达成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连声喊道：“多田叔叔，这不是真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望着刘达成近乎失控的表情，尤其是他不顾一切地摇动多田骏的双臂，歇斯底里的喊叫着。
刘达成大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然捂着眼睛，泪水潺潺，失声痛哭。多田骏看得出来，这位学生的情感喧泄是真挚的，发自内心的。
“多田司令，为什么会这样？”
刘达成的嗓子有些沙哑。
“杭城宪兵司令部来电话称，加藤进美游览了西湖、**塔等地，最后来到灵隐寺，有枪手躲在三百米开外的山岗上开枪，第一枪打爆了加藤进美学长的头，第二枪打中了川岛秀子的肩胛。”
“凶手抓住了吗？”
“距离三百多米，而且他们有车接应，整个杭城戒严都没有抓住凶手。估计应该是来自军统的狙击手。”
“我想去杭城。”
“不用了。杭城宪兵司令部已经派车把他们送回来了。我们只需要去城外接他们。”多田骏心情无比沉重地说道：“真没想到，加藤进美学长竟然死在我的手里。我不该让他去杭城的！”
“多田叔叔不必自责。命有定数。”
......
刘达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宪兵司令部的。他驾驶着自己的私家车，满城市穿梭似的，似乎想寻找一个想象的敌人。可是，他什么人也没有找到。
加藤进美的死，从他离开上海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刘达成一点也不怀疑刘云他们的执行能力。但当他真的死了，刘达成还是感觉到了彻肤之痛。抛开阶级仇恨，加藤进美对自己的关心还是很多的。如果不是为了国家和民族利益，刘达成应该成为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现在加藤进美被刘云一枪爆头，他必须以他自己的生命为前方那些死去的将士赎罪。川岛秀子受伤，却出乎刘达成的意料。因为这件事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下半夜的时候，刘达成以他自己的方式进入王其中的寓所。王其中被吓得不轻。
他埋怨道：“你怎么来了？事先不打声招呼？”
“王站长，你的安保只对敌人有用，对我是没什么用的。这点你清楚。现在，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刘云他们为什么要对川岛秀子下手？”
“傻，苦肉计，你懂吗？这是我的主意！”
王其中怕刘达成不明白，继续解释道：“由于你的执着，我们的行动动静太大。为了不让敌人怀疑到你，我只有让川岛秀子受点委屈了。但我没有取了她的性命，只是让她受点伤。你还可以请个假，好好地陪她几天，增进一点感情。”
“蝰蛇，你给我听好了，干我们这一行，没什么真感情可讲。你千万别陷进川岛秀子的温柔乡，那样会害死你的。逢场作戏，我只需要你逢场作戏！”
王其中有点怕了。这个刘达成毕竟是个读书人，谍海究竟有多么血腥，那是需要用性命去体验的。遗憾的是，这个领域不允许犯错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看出王其中的担心，刘达成不由笑道：“王站长，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别以为我没受过专业训练，就什么都不懂。”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有点急嘛。”
刘达成看得出来，王其中的确急了。川岛秀子挨了一枪，就是拜他所赐。在刘达成看来，这一枪是没有必要的。川岛秀子这个人的性格很执拗，她如果把仇记在军统身上，加倍地报复，刘达成还不知怎么应对。
第三天中午。杭城宪兵司令部的专车抵达上海。
车上一死一伤两个人，让接车的多田骏心态近乎崩溃。刘达成向加藤进美的遗体三鞠躬，然后一把抓住川岛秀子的手，嘘寒问暖，满脸的焦虑和担忧。
川岛秀子肩胛的子弹已经取出，从伤势看已无大碍。多田骏和吉田正男都要求她住进陆军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还特批刘达成半个月假期陪护。
刘达成不得不佩服，刘云的枪法的确精准，不愧是历经数次大会战的悍将。其实刘云想要川岛秀子的性命，只需要压低枪口两公分，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
以川岛秀子的受伤，换取日伪对刘达成的信任，也只有王其中这种人想得出来。
川岛秀子每天躺在病床上，输液，陪刘达成聊天，感觉自己过得很幸福。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她对自己的枪伤并不是很在意，而是对刘达成的日夜陪伴很满意。
一周后。
川岛秀子的伤口已经结痂，已没有必要住在医院，便回到日侨区的寓所养伤。刘达成就像她的丈夫似的，整天陪着她，讲故事，看书，听音乐等，小日子过得无比温馨。
加藤进美一个大活人来中国，变成了一个骨灰盒回日本。其家人的痛苦可想而知。刘达成深知，死人的事情对于谁来说都是悲剧，加藤进美也是一样。当他鼎力细菌战时，大概并没有想过中**人的痛苦。
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身体的伤疤，还是心灵的伤口，都在渐渐地愈合。川岛秀子的手臂已经能行动自如，没事的时候她还举枪瞄准，练习射击等。
刘达成觉得自己陪伴她的小日子也该到头了，便向多田骏提出归队。这些日子，行动一处的日常管理由胡钧一个人兼着，他等于当了两个处的处长，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一旦脱离了76号的工作环境，就像变成了瞎子和聋子，情报来源几乎断绝。对于邓飞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提供一条有价值的情报了。
第80章 幸存者
刑讯室里传来似曾相识的惨叫声，刘达成不由加快脚步。
一阵阵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和痛苦的喊叫声混合在一起，歇斯底里，如同人间地狱。鞭鞭到肉的阵痛感，让刘达成忍不住推门而入。
柱子上捆绑着的竟然是祁强！
这个结果出乎刘达成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中，第一行动处处长和小队长们全都掉进了黄浦江。祁强怎么还在这里？
主持审讯的是胡钧。
看见刘达成进来，胡钧客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刘处长”
刘达成不由眉头一皱，问：“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刘达成是需要仰视胡钧的。胡钧的行动二处处长的头衔，位高权重，专门用来对付中统和**地下党。现在祁强被捆在柱子拷打，让刘达成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
“刘处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胡钧把刘达成带到隔壁一间房，这才以实情相告。原来，万里浪翻车那天夜里，整车人只有祁强逃了出来。祁强利用路边的公用电话给李士群打了求救电话。等待他的结果却是严厉的审查。
胡钧阴笑道：“李主任在第一时间就怀疑祁强有问题，命令我们对祁强进行秘密关押，想从他嘴时撬出点东西来。”
刘达成的内心格登一下乱跳。这个祁强可是万里浪的亲信，平时鞍前马后地跑，简直就是万里浪的一条走狗。更重要的是，祁强是跟随万里浪一起从军统投降到76号的特工。也就是说，祁强有军统的背景。
难道祁强是王其中的一张底牌？
刘达成问：“有结果吗？”
胡钧无奈地叹道：“没有啊。要是有结果，我还用在这浪费时间，直接押入死牢，等候枪决。”
“万一......祁强真的是冤枉的呢？”
“唉，这件事谁也说不准。这个祁强，就算打死他也不承认，翻车的事是他干的。他认为这就是一场意外！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一车人全栽进了黄浦江，唯有祁强逃生？所以，李主任第一时间就怀疑他，从而秘密地控制了他。就算吉田正男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李主任的意思就是想要给影佐将军一个惊喜。因为日本人查不出来的的案子，我们76号特工总部办到了。”
胡钧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李士群可是对他寄予厚望的。祁强这里打不开突破口，事情就不会结束。而且，他还必须拿到祁强的活口供。要是不小心把祁强弄死了，肯定不是李士群想要的结局。
“胡处，话是这么说。屈打成招的事情，我们不是也没干过。问题是这个祁强，万里浪处长的左膀右臂呀。如果李主任一心把他作为标靶，我看有百害而无一利。”
“此话怎讲？”
胡钧正愁没办法甩锅，现在刘达成不知天高地厚地高谈阔论，不由暗喜。
“第一，祁强死里逃生，实属侥幸。我们不但不施以援手，还落井下石，会让其他兄弟寒心的。第二，如果给祁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弄死祁强并不是难事。但这样的事干多了，会让那些从军统投诚过来的兄弟心寒，从而导致军心涣散。所以，我觉得胡兄还是三思而行，切不可好大喜功，因小失大。”
刘达成的话，让胡钧听得心里直开莲花。这个愣头青，凭着有日本人撑腰，不顾实际，夸夸其谈，岂不是正中自己下怀？理论归理论，实际归实际。有谁会那么傻，紧紧地抱着理论不放手？
“唉，达成兄弟，不瞒你说，我也在为祁强的事犯难啊。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为什么在多田骏司令官开会的时候，李主任把祁强的事隐瞒了下来？他就是怕队伍里有军统的卧底啊。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他宁可杀错，也不会放过。祁强这次凶多吉少，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怕是无能为力了。”
“胡处长，说老实话，祁强是万里浪的班底，你们很清楚。万里浪是怎么对我的，你们也很清楚。如果从个人感情说，我巴不得你们把祁强这小子给毙了。但从大局观念来说，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不幸在我管辖的范围发生。处理祁强的问题，如果胡兄下不了手，我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
李士群没有料到，刘达成敢亲自找上门来，接手祁强的案子！
“刘处长，你刚刚上任，很多情况你还不清楚。军统特工对于我们76号，可以说是无孔不入。谁也不能保证祁强不是内奸。”
刘达成强忍住怒火，把和胡钧说过了话，又说了一遍。李士群简直听愣了，问道：“这就是不杀祁强的理由？换了是你，你会承认那辆车就是你弄翻的吗？我查过祁强的档案，祁强早年在北方工业大学学习机械专业，你想想，他想要让一辆车翻进黄浦江，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李士群说到这，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刘达成对面，神色严厉地说道：“刘处长，你还年轻，经历的风雨还是少了一些。就算错杀了一个祁强，我们也能给其他死难者家属一个交待。何况这个祁强，很不简单！胡钧已经把所有的酷刑都来了一遍，他还是没有松口，仍然在一遍又一遍地叙述事情经过。这种审讯，哪怕是假话也让他变成了真话，连测谎仪都测不出来。”
听到这样的话，刘达成彻底死心。李士群想要用祁强的死来换取影佐将军的青睐。那祁强也只有这个利用价值了。
“李主任，我觉得这样做，对于祁强而言，实在太不公平。其实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更加妥当地解决祁强的问题。”
“哦？”李士群眉毛轻挑，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放了祁强，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派人暗中监视他。如果他和军统的人有联系，我们不是可以一网打尽？自从去年底以来，军统和我们76号斗法，屡遭惨败。现在他们蛰伏很深，我们正愁找不到挖出军统的线索。祁强这个人如果是军统，岂不是可以更好地利用？如果只是简单地杀了他，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第81章 斗法
刘达成的冷静和胆识，无疑又一次让李士群刮目相看。胡钧作为官场老油条，心眼多，办法也毒辣，但处理祁强的事情一直没有结果。
现在刘达成提出暗中监视祁强，既给了李士群的面子，又让事态继续朝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
李士群问：“万一我们的监视没有成效呢？祁强可是老特工，反跟踪能力很强。”
“没有成效，就证明他暂时没有问题，或者暂时还不构成威胁。但他的小队长职务免除，不再授予他权力。”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同意。”
说罢，李士群马上打电话胡钧，让他把祁强交给刘达成。
祁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当他看见刘达成走进刑讯室，他的内心更是深深的绝望！刘达成是什么人？万里浪的仇人。而自己只不过是万里浪的一条狗。现在主人死了，走狗还不被人炖了下酒？
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祁强的意外。
刘达成让人把祁强抬到医务室，用好药帮他治疗创伤，然后又把他抬回宿舍静养......
川岛秀子听罢介绍，眼睛睁得如蛙眼，十分惊奇的样子：“原来李士群还有留有这一手？连多田骏和吉田课长都给瞒过去了？”
刘达成无奈地耸耸肩，笑道：“正常啊。李士群是老政客，看风使舵的能力很强。他不把多田骏和吉田课长当一回事，那是因为他意识，只有影佐将军是他的靠山。”
“你们中国人很有意思，竟然可以不顾事实地以部下的性命去换取长官的信任。我觉得这简直是太滑稽了。”
川岛秀子的内心十分瞧不起李士群的作为。刘达成也不便妄加评论。
对于李士群这个人，刘达成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楚。毕竟他是一个穿越者，事态发展的趋势早就存留在他的记忆里。但自己现在还是他的部下，绝对不能无视他的存在。
“达成君，你能从大局出发，抛弃个人成见，正确对待祁强一案，我表示很欣赏。监视祁强的工作，还是由我来安排吧。你看如何？”
刘达成眼睁睁地看着川岛秀子，暗想真麻烦。这娘们要安插人手进入行动一处，自己还真的没办法拒绝。
“达成愿意听从川岛秀子安排。”
“看你，又见外了吧？按理当罚，说吧，今晚去我家喝酒吃饭，然后还要帮我洗衣拖地。怎么样？”
“对不起，本公子今晚有约，明天再说吧。”
这天下午，刘达成的行动一处增加了一个新人。他叫曾铮。实际上他的真实名字叫青木正彦。这是川岛秀子安排给刘达成的专职司机。只有刘达成知道，曾铮的存在并不是专职司机那么简单。
曾铮身穿一套灰色中山装，剪短发，看上去精干、削瘦。二十岁出头。刘达成从他干练的外形和超人的气场判断，他一定是川岛秀子手底下最为出色的特工之一。
“刘处长，曾某全天候听候您的调遣。”
随着曾铮那个习惯性低头弯腰动作，刘达成便知道他的底细。只有日本人才会有的礼节，他们走到哪都很难改变。
下班后，曾铮果然恭敬地等候在办公室，似乎听候调遣。刘达成灵机一动，说道：“曾铮，你去开车，我们出去逛一下上海夜景。”
曾铮面带难色地说道：“处长，不安全呀。”
“不安全？连我们都觉得不安全了，老百姓还要不要活命？”刘达成拍了拍腰间的手枪，然后命令道：“你也带足武器弹药，别怕。要是真遇上了，大不了多杀几个人。”
他奶奶的，川岛秀子既然要安插人进来监视，那就要有些胆识。越怕死越没办法行动。曾铮的突然出现，必然使刘达成和王其中、邓飞见面的机会大减。就算有紧急情况，也只能通过死信箱联系。
死信箱的优点是相对安全，缺点是时效性太差。一般紧急情况下使用死信箱，往往都会误事。但刘达成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把曾铮给杀了。
曾铮驾驶着刘达成的私家车，沿着大上海市中心的主要街道行驶，毫无目的性。汽车经过新乐公园的时候，刘达成看见右数第三颗树上贴了一块“牛皮癣”，用工招聘启事。这是王其中要求见面的信号。
遣憾的是，川岛秀子派遣曾铮过来，祁强还在康复中，他自己反倒不方便了。要是以往，刘达成只需要随便绕几个圈，找一大商场停好场，然后去见王其中。
曾铮漫无目的地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刘达成没叫停，他也不好问。对于这种毫无目的性的“任务”，让曾铮感觉很不适应。
终于，刘达成让曾铮在万国商厦门口停下，他独自进入商厦酒类专柜，抱出来一箱法国红酒。
“我的川岛秀子喜欢浪漫，我们给她送箱红酒去。”
刘达成让曾铮把汽车开进日侨区，直接停在川岛秀子的楼下。川岛秀子听到喇叭声，从窗户探出半个头来，和刘达成打招呼。
刘达成向曾铮吩咐道：“你把车开回去吧。明天早上八点半，再开车过来接我。”
曾铮听罢点称，内心却是惊涛巨浪。这叫什么事？像刘达成这样的支那人，除了人长得帅气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如此深受川岛秀子小姐的欣赏？由此看来，以前那些刘达成经常在川岛秀子小姐寓所过夜的传言都是真的！
直到刘达成不满地怒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走吗？”
“嗨依，我明天早上八点半过来接您。”
刘达成瞧着曾铮渐渐远去，嘴角的微笑渐渐收紧，暗骂道：“狡猾的狐狸精，想和我斗法？”
一进门，川岛秀子就顺手接过了刘达成手里的酒箱子，然后嗔怒道：“你每次都要带东西来，貌似我很贪心啊。”
“今天我买的是红酒，多喝一点也没关系。再说，你为了配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司机，要是不把他派上用场，似乎也对不起你的好意呀。”
这时川岛秀子意识到，刘达成是有意让青木正彦知道，自己是有资格来他的主官家里睡觉的男人！
第82章 刘处长
接收到川岛秀子的内心想法，刘达成很得意，从内心发出会意的微笑，却让川岛秀子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你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啊。”
“别撒谎，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你的笑容告诉我，你故意让曾铮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而且你在暗自得意。”
“和聪明人在一起生活真累。告诉我，曾铮是不是你派来监视祁强的？”
“当然。他的真名叫青木正彦，他的任务不仅仅监视祁强，还监视76号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你务必在暗中支持他。”
“既然这样，曾铮就不应该当我的专职司机，那样会限制了我的自由。再说，我自己会开车。我看就把他安排在第一小队当小队长，让他去管理祁强，你看如何？”
刘达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川岛芳子无空子可钻。曾铮的突然出现，让刘达成感觉到严重的不适应，无形中对他构成了威胁。
再说，川岛芳子只好退一步，说道：“既然我把人交给你，就由你去调配。当然，你要保证青木正彦的安全。他是一名很优秀的特工，代号猎犬，善于从蛛丝马迹的细节里发现问题。”
“没问题。我把青木正彦当兄弟，你是我的人，你的人也是我的人。”
“你真坏！”
说罢，川岛秀子就要插进刘达成的腋窝挠痒痒，吓得刘达成转身就跑。一转身，脚踢在自己拿来的红酒箱上。
“别闹，我去开瓶红酒，我们浪漫一回。”
刘达成打开一瓶法国红酒，给川岛秀子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满目深情。川岛秀子接过酒杯，轻轻一抿，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煞是好看。
作为一个女人，她喜欢在自己爱的男人面前唠叨琐事；作为情报组长，她又能做到守口如瓶，闭口不谈工作上的事情。刘达成多次试探她内心的想法，都没有获得成功。这女人的嘴巴就像水闸似的，想关就关，想开就开。能做到这点，需要极其顽强的意志力。
品着法国红酒，刘达成主动试探道：“秀子，上次法租界的那个间谍小组被杀，有没有抓到凶手？”
川岛秀子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件事？在家里能不能不谈工作？”
“好，咱不谈工作。只谈一谈我的秀子小姐，这段时间疏于锻炼，是不是多长了几斤肉？”
说罢，他就要向川岛秀子的身上摸去。
“讨厌！拿开你的咸猪手！”
两个人竟然在客厅嬉笑追逐起来，完全忘记了这是个充满血腥和战斗的世界。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曾铮的车准时停在川岛秀子楼下。刘达成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看上去颇有风度。
“刘处长好。”
曾铮恭敬地为刘达成打开车门，刘达成也不客气，一头钻进车里，说道：“走吧，去特工总部。”
就任行动一处处长三天了，刘达成还没有开过一个正式的会议。他也知道，很多人都在观察，甚至也有人想看笑话。像他这么一个奶油小生，究竟凭什么管理一百多人的队伍。这支队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做贼的，拐骗的，耍流氓的，抢劫的，一些社会上的人渣都趁着76号特工总部扩编时混了进来。像常青这样的人绝不是少数。
好在上次常青试图挑衅，被刘达成踢断了几根肋骨。消息传开后，刘达成多少获得了一些“凶名”。
祁强浑身是伤，坐卧不安。在刘达成的关照下，医生每天到他宿舍换一次药，还用上了磺安消炎。短短两三天时间，他的伤口也开始结痂。
刘达成突然来访，让祁强有些受宠若惊，眼泪扑漱漱地往下掉。
祁强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十个手指头都被竹签穿透，浑身的皮肤上一道道皮鞭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
“刘处长，祁强这次能死里逃生，感谢您的出手相救。从今往后，祁强愿意为您赶汤蹈火，在所不惜！”
“自家兄弟，别客气。好好养伤吧，你的命是保住了，小队长就别想当了。你不会觉得委屈吧？”
“祁强感谢刘处长的再造之恩。等我归队，一定唯您马首是瞻。”
“客气话我们不说，看行动吧。好好养伤，我等着你归队。”
消除了祁强的心理负担，刘达成这才召集了全处的人员一会，当众宣布各个小队长的任命：
曾铮任第一小队长；常青任第二小队长；吴海涛任第三小队长；李海任第四小队长......
十个小队的队长，有一半来自原来的第十小队，全都是刘达成的旧部。其他几个小队队员一个个坐在那，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原来第十小队的队员，只要是和刘达成走得近的，一个个都升官！
刘达成知道自己做得很过份，甚至可能招来一些人的不满。但他不在乎。任人唯亲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当了官不用一批自己人，以后还怎么做事？
真是老天开眼。谁让万里浪和他的马仔们被一场意外给夺走？
刘达成的眼睛十分凛利地朝会场扫了一眼，说道：“今天我把话搁在这里，这十名小队长是我亲自挑选的，也是经过李士群副主任把关的。从今天起，第一行动处正式宣布重建。所有队员必须听从队长指挥，所有队长必须听从我的指挥，下级服从上级，这是无条件的，没有任何价钱可讲。以后，如果发现有不服从指挥的，不管是谁，一律军法处置！”
“你们不要以为我是一个书生，一个文人，就以为我好欺负。这样想，你们就大错特错了。但凡工作得力、服从指挥的人才，我一定重用、嘉奖，凡是拆台、捣蛋者，我一律清除出局。大家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
“再说一遍，听到没有？”
“听到！”
刘达成对自己提振起来的士气很满意，微微一笑，厉声道：“这次提拔的干部，不得请客吃饭，所有工作时间不得喝酒，否则，严惩不贷！”
“散会！”
一百多人纷纷散去。没有人发出议论声。他们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处长不简单！
第83章 江湖兄弟
“恭喜你，刘处长。”
王其中坐在刘达成的对面，颇具意味地笑道：“真没想到，我们变成了猫和老鼠的关系。”
这比喻有点不恰当，但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刘达成无奈地耸耸肩，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快点想想办法，我这个处长可不能吃闲饭。要不然，76号和日本人没办法交差。时间一长，我这个处长不但捞不到好处，还会变得很危险。”
王其中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也正是为此事找你。经过两年多全面抗战，重庆方面意识到敌后工作的艰巨和复杂，现在采取两个方向的策略，其一是派进去。动员党国高层主动携家带小，明目张胆地投靠伪南京政府，让这部分人在汪伪政府占据重要位置，从而为长期抗战服务。其二就是请出来。对于那些已经投靠汪伪政府的特工，主动和他们接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他们留一条后路。只要这部分人在对敌斗争中立了功，抗战胜利以后，他们以前所犯的错误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究。你想想，这两方面的文章，难道还没有办法让你在行动一处处长的位置上大展鸿图？”
刘达成不由暗暗叫绝，别看王其中其貌不扬，掉进人海里肯定找不到，他满脑子的鬼点子。
“站长高明。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策略吗？”
“当然，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死对头吗？”
“谁？”
“**地下党！”王其中咬牙切齿，沉声道：“我们可以把组织上掌握到的**地下党的情报送给日本人，借日本人的手铲草除根，以绝后患。”
刘达成听得直愣神，要不是亲耳所闻，他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王其中之口。他可是一个坚定的抗日派！
“老板，这样干，是不是太不地道？现在国共合作，自家兄弟，你忍心下手吗？”
王其中霍地站起来，阴笑道：“蝰蛇呀蝰蛇，看来你始终还是个书生。我们要讲政治，你知道什么是政治吗？要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国共合作，将来日本人被打跑了呢？国共必有一战！那么，我们不妨现在开始布局，从而削弱政敌的力量？”
说到这，王其中的眼神里充满了警觉，奇怪地问道：“你有不同意见？”
“没意见。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这就对了嘛。”
说罢，王其中回书房拿出一支笔，写了几行字，递给刘达成。
刘达成接过字条，逐字逐句看了一遍，原来是**地下党党员的姓名、地址、职业和代号。其中就有邓飞的名字。
王其中神秘地笑道：“这是国共合作前，我亲自破获的一起共谍案。后来两党合作了，这起案件不了了之。对于你来说，这个案件的价值还在，不妨试试？”
刘达成把纸条攥在手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我倒是有一条建议供王站长参考。”
“76号特工总部两大巨头，丁默和李士群两个人面合心不合，由来已久。我们不妨借他们的手，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两个人，随便哪个死了，那都是大快人心的事情。李士群明明知道郑萍是军统特工，却不下手除掉她，就是想借军统之手，除掉丁默。”
“你这个意见很好，我会向上级反映的。”
......
上海大学。图书馆。
邓飞戴着眼镜，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书。猛然抬头，看见刘达成正在向他点头。
不一会，两个人分头来到邓飞的办公室。
有一段时间不见面，一见面，肯定有事。
邓飞向刘达成递过来一杯水，问道：“有急事？”
“算是吧。有一件事想提醒你们，请务必提高警惕，国党的人可能会背后搞动作。”
听完刘达成的汇报，又看了王其中亲笔写的名单，邓飞面色阴沉，神情凝重地说道：“你反应的问题很重要。我们会注意的。这纸条上的四位同志，两人已经牺牲，一人调往延安。剩下的就只有我了。由此可见敌人亡我之心不死。你现在身份不同了，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我们之间能不见面尽量不见。”
“明白。”
“还有，你的入党申请已获上级党组织批准，过两天我们在华鸿毛纺厂搞个简单的入党宣誓仪式，你就是**党员了。”
听说自己又快成了**党员，刘达成发自内心的兴奋。在邓飞眼里，他是一个新党员。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重新找到了组织。
“组织上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
“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地潜伏，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关键的时候为组织做有益的工作。”
“是！”
一天时间，刘达成分别拜访了王其中和邓飞，得到的关怀截然不同。王其中的为人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邓飞却极具人情味，更多的是关心他的安全。
刘达成娴熟地做了几个规避运作，发现并无可疑人员跟踪，又去万国商厦为川岛秀子买了一支法国香水，这才大摇大摆地回到行动一处。
按照特工总部的要求，行动一处的八成力量都下放到街坊，走街串巷，有穿着绿色制服满大街晃荡的，也有穿便衣的特务。一旦发现没有良民证的可疑人员，先抓后审，不搞到家破人亡绝不罢休。
“处长，您回来了？”
刘达成刚坐下来，常青一头撞了进来。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进来竟然挡住了一线阳光，让刘达成感到眼前一阵阴暗。他再一定神，发现这小子进来时，还顺手关上了门。
“处长，这点小意思，请您笑纳。”
说罢，常青从口袋摸出一个黄绸布包裹，里面躺着五根金条。
刘达成不由脸色一沉，问道：“常青，你想干什么？”
“处长，您提拔我当小队长，手底下管着十来号人。这点小意思是兄弟们凑的。再说，这也是我们干这一行的规矩，您要是不收，我们兄弟们心里也不安啊。”
刘达成这才恍然大悟。想当初万里浪怎么看他不顺眼，原来自己完全不懂“规矩”。侥幸当了个小队长，从来没有专门向万里浪送“孝敬”。
从这方面来说，自己还不如常青“懂事”。
刘达成愉快地接过五根金条，笑道：“为了让你们心安，这点孝敬我就收下了。但请客喝酒之事，你让大伙坚决别干。你们不要忘记，万里浪他们是怎么死的！”
“是的，这点大伙清楚。”
常青献媚般退了出去，刘达成脸色一冷，心里暗自盘算，看来这个处长的位置的确可以做很多事。
第84章 纸条惹祸
按照邓飞的部置，刘达成主动把那张纸条送到李士群手里。
李士群早年参加过苏联的特工培训班，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他一看纸张的颜色是新鲜的白纸，字体属于经过刻意伪装过的隶书，一笔一画如钩似铁，就算字迹专家也不一定能鉴定出这张纸条出自谁手。
李士群问：“哪来的？”
刘达成当然不能说是王其中给的，镇定地答道：“我今天一上班，随意翻阅放在桌面的小说《战争与和平》，无意中看到这张纸条夹在书里，便赶紧向您汇报。”
按理说，这是天方夜谭，但李士群信了。这个年代，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再说，军统那个神秘的“剪刀”一直没有找到。
“李主任，会不会是军统想借我们的手，除掉红党？”
“当然。这是明摆的事实。我感到奇怪的是，究竟是谁有条件把纸条放到你的办公桌面去？外面人肯定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军统特工。”
“剪刀？”
李士群点点头，便不再深究，说道：“纸条放我这吧。对付红党，是二处的任务，和一处没有关系。”
刘达成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听说你一上任就下达了禁酒令？”
李士群问道。他的眼神有些闪烁，让刘达成琢磨不透。在这个时代，凭一个小小的处长就能禁酒？就算是老资历的胡钧、陈明楚、梅妞等人，也不一定能做到。
“主任，有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但有一条你要把握住，令行禁止！谁敢违抗禁令，那就严惩不贷！做不到的事，不如不说。”
“明白了。如果有需要，还请主任支持我。”
李士群点点头。
这个刘达成让他看不懂。别看他那副书生气的样子，一旦出手狠辣无比。对待上级也很大方。自从上次收了他二十万美元贿赂，李士群对于刘达成看法大为改观。
行动一处的原班人马，就是因为万里浪放纵部下，结果酿成大祸。刘达成如果能禁酒成功，也算得上大功一件。
走到门口，刘达成又掉转头来，问道：“主任，我能否发展一些外围人员？”
“当然可以。干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培养一批眼线，经费问题你可以先去财会室预支，也可以从行动处里的行动经费中支取。这是我们的常规工作，作为处长，你有权决定。”
有了这个权，刘达成等于向李士群讨了一柄上方宝剑，以后想出去单独和某些人接触，那也是“工作需要”。
刘达成走后，李士群把胡钧叫到办公室。胡钧看到纸条，顿时恍然。
两年前，胡钧和王其中同属军统情报处第五小组。当时他们合力展开了一次代号为“猎狐”行动的共谍案。其中四名骨干就是纸上这四个人：邓飞，李晓亮、柳菲菲、陈尚华。
正在他们准备收网时，国共合作开始了。军统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上海、华北、东北等日占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呀。主任，我知道这张纸是谁写的。他叫王其中，目前负责军统上海第一区工作。他曾经是我的老搭裆，一个心思缜密、行动敏捷的专业特工。”
李士群不由大喜过望，继续问道：“就是张其亮所交待的王其中？”
“对。当时他是情报组第五组组长，我是副组长。这支**地下党已被悉数掌握，原本是可以一网打尽的。后来国共双方合作了，行动被迫取消。这世界只有我和王其中知道这个秘密。现在王其中主动让人把情报透露给我们，肯定是想假借我们之手，除掉**地下党组织。”
李士群早期就是**地下党党员，被中统特务抓捕后，受尽了老虎凳、辣椒水、电刑等酷刑，后来终于过不了肉刑关而叛变。因此，对于**地下党，他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对于军统、中统，他恨之入骨，所以下手很重。但对于**地下党，至少没有仇恨。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胡钧被支走，也是一脸的纳闷。这个李主任，今天怎么了？行动二处设有一个pc股，就是专门对付**地下党的。按理说，他胡钧有这个权限，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就算找不到邓飞他们，也有可能找到王其中。
纸条的突然出现，至少证明王其中还在上海。而且76号内部还潜伏着王其中的人。
想到这个问题，胡钧不由一阵冷汗。以前他和王其中是同事，甚至还称得上兄弟。虽说彼此之间因为钱的问题，曾经产生过一些隔阂。但现在他们分属不同阵营，彼此是敌对关系。
胡钧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王其中躲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偷窥自己，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枪爆头！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胡钧的内心杀机再现。
处长办公室。刘达成一个电话，把常青召了过来。
“常青，你想麻烦你帮个忙？”
常青有些受宠若惊。坐在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处长，拥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无论是武功、枪法和是动脑子，行动一处没有人敢和他比试。
“处长，别说帮忙的事。有命令您直接处，我常青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常青有着十分可贵的“愚忠”。他表忠心，并不是口是心非！
在这个时代，忠心是很重要的。而且搞特工的人，都是一群会算计人的人精。要想培养愚忠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下去发动一下以前青帮的朋友，我需要结交两种朋友：第一，丐帮。第二。黄包车夫。这两种人领头人，你让朋友去找一找，找到了告诉我。”
“行，这个没问题。处长，不满您说，找我办这件事，您真是找对人了。”
刘达成从抽屉拿出一小叠法币，说道：“必要的时候请他们吃顿饭。经过我的允许，你因为工作需要可以喝酒，但不要醉了。要是醉死掉，我可不担责任。”
“是，处长！”
第85章 丰茂车行
沪西。华西路12号。
豪华别墅门前站着两个黑衣人。这两黑衣人故意把手枪柄露在外面，以此彰显他们的威风。
别墅大门正中间，雕刻着两个字：楼府。
刘达成身穿西装，戴着墨镜，手持文明杖，端坐在驾驶司机的后排。当轿车停稳后，常青立即抢先跳下车，帮刘达成打开车门，并顺手接过刘达成抛过来的黑色披风和文明杖。
“请问，你们找谁？”
其中一个黑衣人拦住去路。刘达成戴着雪白的手套，又戴着黑色墨镜，黑衣人显然不知道墨镜背后的眼睛究竟闪烁着什么样的光芒。
常青上前小半步，厉声道：“赶快进去通报一下，就说76号的行动处刘处长来了。”
“好，你们等着。”
黑衣人话音刚落，楼天仁已听到响声，飞快地从里屋奔了出来。
“啊呀，原来是刘处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呀。”
作为笼断了大半个上海滩黄包车业务的大老板，楼天仁对外人可能要摆摆谱，端端架子，看见76号特工总部的行动处长，他必须保持必要的谦虚。这可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刘达成在豪华的大客厅坐下，说明了来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放在茶几上。
“楼掌柜，我们按规矩办。这点茶水费，请你收下。”
楼天仁一听，惊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掉下来，连声道：“刘处长，这可使不得！不瞒您说，我楼天仁不缺钱，缺的是朋友。如果刘处长把我当朋友，就不该拿钱来砸我，我可消受不起呀。”
事情和刘达成预想的差不多。像楼天仁这样的老板，他是不敢收76号的“好处费”的。但要他们办点事，他们也不敢有丝毫的含糊。
可以想象，以前的万里浪每年都要报销十几万的“信息费”。这些费用基本上都落进了他私人腰包。
眼见刘达成面色阴沉，默不出声，楼天仁有些紧张了。
心思电转之间，楼天仁便想到一个好办法。凭经验，刘达成那两叠法币，最多只有一万元。
“刘处长，您看这样行不行？有来无往非礼也。作为好朋友，老大哥，以后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我一定让手下办好。这辛苦费我也收下，将来打发给具体办事的人。但老哥送一点礼物给您，希望您不要拒绝。您看如何？”
“既然楼掌柜如此豪气，刘某还有什么话好说？”
楼天仁向空中拍了两下掌，立即走出来一个年龄大约六十岁出头的帐房先生。主仆二人一阵嘀咕，不一会，帐房先生从里间拿出一个檀木箱的礼盒。
打开礼盒，满满一盒子的金条，四根金条一层，堆放了四层，十六根！
哎哟哟，我的天呐！
刘达成看见这一箱子的金条，眼睛笑成一条缝，显得无比贪婪。但他表面还必须保持镇定。
“楼掌柜，你看这、这多不好意思呀。”
刘达成一只手抚在檀木箱上，另一只手又不停地摩挲着大腿膝盖，一幅想要又不好意思要的样子。
“刘兄弟，一点小小意思。你就收下吧。以后，兄弟或许还需要你帮忙呢？”
“好，那好。楼掌柜，我就收下哪。还有，你最好指定一个联系人给我。以后要是有用得着黄包车夫查案子的，也免得我直接找你啊。”
“小六子，过来。”
一个身穿对襟衣、脚穿布鞋的年青人从外面走进来。
“老爷，您好。”
“这位是76号行动一处的处长刘达成刘先生。他需要从我们的黄包车夫里发展一些外围组织帮他破案。你去安排一下。以后如果有需要，你也可以直接联系他。”
“那是当然。”
小六子对着刘达成一阵点头哈腰。刘达成一看就知，这小子无比机灵。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给人一种左顾右盼的感觉，属于鬼点子较多的类型。
刘达成用纸写了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办公室的，一个是宿舍的，想了想，又把黄艳所在的秘书处的电话也写了下来。
“如果有紧急情况，你打这三个电话，必然有人接。记住，要是女人接到电话，你只能说找我有急事，不要说具体事。懂吗？”
“懂，俺懂。”
楼天仁听到这话，也是淡淡一笑。他暗想，没想到这个刘处长也是“惧内”的角色。
“小六子，你带我去丰茂车行看一看，如何？”
......
小六子坐上刘达成的小轿车，内心也是啧啧称赞。刘达成的别克轿车，在这个时代算得上是好车了。
小六子在丰茂车行干了三年，楼天仁的福特轿车，他只看过，没有坐过。今天能坐上这么高档的车，也算得上开“洋荤”了。
一路上，小六子很兴奋，嘴里说个不停。短短半小时车程，让刘达成对于丰茂车行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丰茂车行的管理，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出租车公司。那些黄包车都是楼天仁出钱购置的，然后租给车夫，车夫每天上缴一定数额的利润。整个车行目前有六百五十六名车夫，每人每天交两块法币，数额就已非常可观。
参观完了丰茂车行，刘达成便和常青一起驱车离去。临别时，刘达成给了两百法币小六子。
对于小六子而言，这可是他一个月的薪水！
“刘处长，我怎么敢要您的钱？”
常青在一旁吼道：“处长给你的钱，你就收下，别弄得像个娘们似的。以后要是干不好事，看老子不拧下你的狗头。”
“常青，别吓唬他。小六子也是个本份人。”
受了刘达成的表扬，又收了两百法币，小六子心花怒放。这样的好事，三年来头一次。
小六子的岗位，有点相似于出租车公司的总经理。六百多黄包车夫归他管理，权力也很大。平时，那些车夫为了分得好的路段，还有好的车子，也会或多或少地给他一点孝敬。现在刘达成需要他办事，一出手就是两百法币。这样的主子跟定了！
常青把汽车开出一百多米，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小六子恭敬的身影，笑着问道：“刘处长，你觉得小六子会为我们卖命吗？”
刘达成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连小六子这种人我们都搞不定，那就不用再混，直接卷铺盖走人。”
第86章 紧急行动
夜幕落下。
胡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甚至把窗帘也拉下。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很安全。
王其中的手段他是很清楚的。在胡钧看来，那张纸条放进刘达成的办公室，而不放进他的办公室，应该是具有深意的。至少一点，放纸条的人预计到刘达成会把东西交给李士群，而胡钧不会！
想了好久，胡钧一个电话打给雷占松。
胡钧把一张照片扔给他，说道：
“老雷，这段时间你给我跟进一下，法租界、英租界、公共租界，这三类地方，重点查。一旦发现此人，开枪击毙。我不需要活口。”
雷占松问：“这人不是张其亮交待的军统高官吗？”
“对。他是我以前的搭档。我很了解他的暗杀手段。”
“既然是老搭档，你应该知道他的弱点。”
“弱点？”胡钧说道：“好色，好赌！但他也有强项，行动能力强，行事特别谨慎。而且他的优点胜过缺点，没有安全系数的事情，他基本上是不做的。以前他在英租界有个情妇叫叶小瑛，我去抓了几次都扑空。据叶小瑛交待，王其中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去过她家了。妈的，我还以为这家伙回重庆了呢。真没想到他还在上海！”
雷占松笑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说不定王其中正躲在我们意想不到的地方风流快活。”
胡钧猛拍一下脑袋，喊道：“车站、码头、公园、宾馆等地方，还有出租屋也是重点。王其中在上海没有物业，也没有太多的朋友。他不可能长期住涵洞、墓地。再说，他曾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享福享惯了。他吃不了那个苦。”
雷占松一听，也是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如果抓住王其中，当然是大功一件。单是李士群奖给他的奖金，也够他生活下半辈子了。
等雷占松走后，胡钧又把其他九个小队队长分头叫到办公室，一个个分片区派任务。
刘达成办完事回到特工总部，正好看见二处的队员分批出去活动。每个小队队长手里都拿着一张照片。
“老雷，有行动？”
雷占松是刘达成在二处最好的朋友了。其他队长见了面，顶多也只不过点个头，而雷占松愿意停下来和他多说几句。
“老板叫我去找一个人。他说这人是他以前的老朋友。哈哈。”
雷占松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并没有正式给刘达成看。刘达成凭借惊人的视力，已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是王其中！
胡钧不顾二处队员的死活，连夜行动，一定是嗅到了危险气味。这让刘达成想起了那张纸条！
难怪邓飞要求把纸条交给李士群。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让刘达成向李士群表达忠心；二是让写纸条的人也暴露在76号特工总部。
一箭双雕！
这样做，对于**地下党来说，当然是好事一桩。但邓飞并不知道，刘达成自己就是军统里的蝰蛇。而王其中也正好是自己的上线。邓飞并不知其中的奥妙。
王其中一旦被捕，刘达成的后果很严重。
刘达成不由暗暗叫苦。军统里面人才不少，但信仰太差，一旦被捕，很少有人不叛变。
王其中一旦叛变，第一个被供出来的人是刘达成。
......
王其中做梦也没想到，刘达成竟然堂而皇之地开车来到新乐公园，直接找上门来。
“什么事这么急？”
看出王其中有些不悦，刘达成吼道：“我现在没空和你解释。你把电台、密码本带上，我带你去一处安全屋。要不然，你的老朋友胡钧会在76号刑讯室等你。”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王其中也不敢端起当官的架子，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文件烧掉，然后提着电台随刘达成下到楼下。
“没其他办法，麻烦你钻进后尾箱。”
......
一路上，到处都是行动二处的队员。胡钧把他的力量主要投放在租界。队员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查找出租屋。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出王其中的藏身之地。
刘达成在驶出法租界时，看见雷占松站在马路边。他连忙将黑色别克车停下，主动和他打招呼。
“雷队长，你们连夜查出租屋，真是辛苦了。”
说罢，刘达成主动递给一包上好的雪茄烟。雷占松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又把那一包烟推还给他。
“这包烟你拿去抽吧。夜长，抽烟可以提神啊。”
“那我.....就不好意思啦。”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的车你要不要搜一下？”
“哪里话？连刘处长我都信不过了，我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哈哈，你快点走吧。说不定川岛秀子小姐等急啦。”
其他队员看见雷占松和刘达成说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在他们看来，刘达成和川岛秀子的关系已经是公开化了。
刘达成的车里放着一瓶法国香水，正是要送给川岛秀子的。
刘达成拿起那瓶香水，在雷占松面前晃了晃，说道：“那我走了。”
......
刘达成开着黑色别克轿车，在大街小巷穿梭，到处看到的情景差不多，都是行动二处的人在活动。不一会，他开着车进入了华鸿毛纺厂。到达厂区办公楼前，他把王其中从后尾箱放出来，又蒙住他的双眼。
“站长，这里是我的私密地。你也不能例外。”
这次王其中倒是不敢摆架子，只有乖乖地听话。在他的眼里，这个刘达成家庭背景深厚，有几处私密地也不奇怪。再说，自己是个快要暴露的人，他能这样对待自己已经算是客气的了。要是换作其他人，可能会直接选择杀人灭口。
钻进一扇黑暗的小门，又走了四十九级台阶，终于到达一块平地。王其中仔细地数着向下的台阶，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处地下室。等解开眼罩，他果然看见了一盏如豆般的煤油灯。
“站长，你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记住，哪里也别去。电台也保持静默状态。”
王其中不解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刘达成回答：“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把你给的**地下党支部名单给了李士群，李士群叫我不要管这件事，说这是二处的工作，和一处没关。二处处长胡钧亲自指挥了这场搜捕行动，每个行动小队都有你的照片。我刚才开着车沿街兜圈，发现他们搜查的重点是车站、码头、公园、宾馆等地。看来，胡钧对你的行为习惯非常了解。”
王其中不由苦笑道：“那是当然。他曾经是我的情报组副组长！”
第87章 怀疑
鸿运小区。九幢三单元。四0二室。
房东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姓舒。雷占松的人挨家挨户检查到这里时，发现铁门紧闭，怎么叫都不开门，立即通过邻居知道房东的住址。舒老太看见来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还都拿着枪，吓得浑身颤抖。
雷占松上下打量了一下舒老太，厉声问道：“租你房子的是什么人？”
“四十岁出头。男性。长得有些微胖。”
舒老太艰难地回忆道。
“是他吗？”
雷占松把照片递过来。舒老太有些近视，把照片放在眼皮底下仔细分辩了两分钟，然后点头：“是他。刚开始几个月，他只付房租，并没有搬进来住。这一个月搬进来住了。”
“开门。”
舒老太有备用钥匙。门打开后，房间里飘荡着一股烟熏味。火钵里还有纸张燃尽后的烟灰。
数名队员分头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雷占松用手指头试了试火钵，火钵还有余温。
“妈的，又来晚了一步。”雷占松一脚踢翻火钵，吼道：“撤！”
......
“什么？又让王其中跑了？”
胡钧接到报告，差点摔掉电话机的话筒。雷占松隔着一根电话线，就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既然王其中已跑，再搜下去没有必要。胡钧下令全体撤回。
胡钧让十名小队长排成一排，一双贼眼上下滴溜溜地转。那些小队长都是他亲手选拔出来的，他相信他们的忠诚。但事实表明，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说确切点，有人通风报信！
“老雷，你说说情况。”
雷占松把自己检查的区域汇报了一遍，当胡钧听说他碰到了刘达成时，眉头皱了“川”字。
其他小队几个队长也是一致反应：刘达成开着他的私家车，曾经出现在法租界！
胡钧问：“他的车上没有其他人？”
雷占松肯定地回答：“没有。这点我确定。他还叫我搜查他的车。我哪敢？但我还是用眼神瞟了一下。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胡钧又问：“车里面当然没人。后尾箱呢？他会不会把人藏进后尾箱，然后运出法租界？”
“他买了一瓶法国香水，说是送给川岛秀子小姐。”
“啪！”
“蠢猪！”
胡钧狠狠地扇了雷占松一记耳光，吼道：“他越是这样，就表明他越有问题！你们给老子记住了，以后遇到类似情况，给我查！干我们这一行，从来没有偶然、碰巧的说法。”
胡钧毕竟是老特工。听完雷占松的汇报，他有一种预感，十有**，刘达成和军统有关。间谍世界从来没有“巧合”。
可是，这个刘达成来头不小！他的背后，有几个日本人撑腰。
......
“你怀疑是刘达成放走了王其中？”
李士群冷冷地看了胡钧一眼，对于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有什么证据吗?”
“没有。但我相信我的第六感觉。”
“既然是这样，你只能暗中观察。你应该知道，刘达成的背后是川岛秀子和多田骏司令官。这些人，我们惹得起吗？”
“主任，我猜想，刘达成会不会就是剪刀？”
李士群听罢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上哪去找答案？
见李士群有些心动，胡钧建议道：“我们可以试一试他。”
“行，你去安排。”
......
李士群对于军统和中统的手段，向来都是狠辣的。胡钧的担心，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作为一名老特工，他也不相信“巧合”的说法。
行动二处的人到处抓捕王其中，刘达成“碰巧”出现在附近。李士群也是觉得疑点重重。
假如刘达成属于军统？......李士群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这等于自废武功！
刘达成开着私家车回到行动二处，各个小队都已分头活动，办公室里空空荡荡。
电话铃响。一听，是黄艳。
“李主任办公室有请。”
刘达成放下电话，连忙向后院的主任大楼走去。刚走到楼梯口，碰到丁默带着几名保镖出门。
丁默因为粘上了郑萍，总是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奶油小生，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身上还喷了香水。迎面走来，刘达成能闻到一股高档的香水味。
“丁主任好。”
“嗯。”
丁默并没打算和他多说一句话，直接就上了车。四名保镖也机警地跳上车，然后扬长而去。
李士群在主任室里等候着刘达成。
“李主任，您找我？”
“坐吧。”
顺着李士群手指的沙发，刘达成“乖巧”地坐下，毕恭毕敬的样子。
李士群也主动从办公桌的大班椅走出来，坐到刘达成对面。
他微笑着问道：“你现在已经是行动一处的处长了，责任比以前重很多，感觉如何？”
“还行。前天去接触了一下丰茂车行的老板，从他的黄包车夫队伍里发展了几十名线人。这样一来，我等于多了几十双耳目呀。”
“这个做法很好。当然也不新奇。别人早就那样做了。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刘达成和李士群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所以，他能准确感知到李士群的真实想法：按理说，刘达成一回国就参加了特高课，没有机会和军统的人挂上钩。他怎么可能是军统的人呢？
接收到这个信息，刘达成不由暗暗吃惊！
看来，李士群已经怀疑自己是军统特工了。要不是有读心术，仅凭李士群那亲切无比的笑容，任何人都会以为自己颇受主任重视。
“广布眼线，深挖细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刘达成像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施政的“十六”字方针。李士群听得很欣赏，连连微笑点头。
“不错。看来你还是动了一些脑子的。我也赞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们并不缺人，但不能有太多敌人。实不相瞒，就在昨天，军统站的王其中又一次在我们的搜捕过程中逃脱。我们的人已经找到他的安全屋，连火钵里烧掉的文件还有余温。可见敌人总是躲在暗处，在悄悄地偷窥着我们的行动啊。”
说这话时，李士群意味深长地看向刘达成。
第88章 又出意外
“李主任，恕达成愚昧，不知您所言何指？昨天，我们行动一处没有组织过搜捕军统的行动。”
李士群哈哈一笑，道：“刘处长，你太过认真了不是？昨天胡处长接到线报，说是有人发现了王其中在法租界的行踪。于是乎，经过我们和法租界巡捕房交涉，征得他们同意，组织了一次大规模的搜捕行动，谁知王其中这只狡猾的狐狸，竟然从我们精心编织的大网中逃脱。雷占松的人找到王其中的安全屋，王其中离开还不到一个小时，连火钵里的烟灰还有余温。”
李士群说这话时，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刘达成的脸。他也是个微表情专家，善于从一举一动的细节窥探对方的内心世界。
刘达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事我倒是知道。昨天我去过法租界，还为川岛秀子小姐买了一瓶法国香水。碰巧看见雷占松，还和他聊了几句。”
这时，李士群起身，从保险箱里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说道：“达成呀。这是我们刚刚获取的情报，里面有十九名军统特工的代号、住址等信息，麻烦你去一趟特高课，一定要亲手交到吉田课长手里。”
“好，我这就去。”
刘达成接过文件袋，立即起身。
从主任室出来，刘达成甚至连办公室都没有回，直接上了自己的别克车......
想我和斗？做梦吧！
刘达成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李士群的一次试探。不管文件袋里的资料是真还是假，他都不会去偷窥。
李士群这样做，本身也是疑点重重。
其一，刘达成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联络官了。没有替76号送文件的义务。现在叫刘达成去送材料，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
其二，不管这个材料是真是假，刘达成都不会去偷窥。就算是真的，他也不会冒着自己会被暴露的风险，去窃取这份材料的。
一个小时后。吉田正男在办公室接见了刘达成。
“达成君，李主任真是信任你呀。我们不是还有高级联络员梅妞吗？他怎么叫你干起跑腿的事情来了？”
“没关系。跑跑腿，也不算累。年轻人哪有这么多计较？”
吉田课长转过身去，打开背后木柜，木柜里藏着一个保险箱。他用手捂住保险箱的锁头，熟练地转动着数字。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数着：1937813。这是淞沪会战的年月日！
尽管吉田课长把锁头用手捂住，还用身体挡住了刘达成的视线，但他心里所想，仍然清晰地暴露了保险箱的密码。千谢万谢，这个数字还特别好记。
像吉田正男这种人，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一定隐藏着很多的机密。吉田正男转过身去，用身体挡住刘达成的视线，以为刘达成什么也看不见。
等吉田正男站起来时，坐在沙发上的刘达成也刚好站起来准备离去。
“达成君，你这就走？”
“行动一处也是个大处室，一百多人。我不回去，那帮兔崽子还不飞上天？”
“早听说了，一处的刘达成驭下有方。一上任就全处禁酒，连我这里也听到不少抱怨声。哈哈哈”
“吉田课长，还请多理解。万处长他们死得实在太不值得。所以，我不得不对部下严格要求。”
“你做得对。我支持你！”
吉田正男亲自把刘达成送出门外。刘达成也是浑身轻松的表情。
二楼右边第五个办公室，正是川岛秀子的办公室。下楼梯的时候，刘达成看见一个码头搬运工模样的男人一头钻了进去，门也随之关掉。
此人是谁？
格登
刘达成的内心微微一怔，难道此人是川岛秀子的“喜鹊”小组成员？
脚下迟疑一秒钟，刘达成还是决定离开。干间谍这一行，有意去探寻情报，绝对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刘达成到日侨区买了一些海鲜、日本料理、海苔年糕、宁波汤圆等，专程来到川岛秀子公寓楼下，等待川岛秀子回家。
从太阳西下一直等到深夜九点多，川岛秀子才坐着铃木杏树的车回家。
“秀子小姐”
“达成君”
看到刘达成等在寒风中，川岛秀子一阵莫名的感动。所有平时养成的职业防范心理瞬间坍塌。
“进去吧，外面风大，又冷。”
川岛秀子有些责怪道。
“我没钥匙，怎么进？”
“你真坏，难道还想反客为主？”
两个人嬉笑着，拾阶上楼。刘达成手里提着一大堆吃食，跟随川岛秀子走进家门。
打开灯，刘达成看见川岛秀子笔挺的军装上斑斑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混战。
刘达成惊叫道：“秀子，你身上好多血呀。”
“别大惊小怪，那不是我的血。”
川岛秀子一边脱军装，一边说道：“今天到十六号码头抓人，双方发生了混战。打死了两人，打伤一人。其他的人都逃跑了。”
联想起大白天在特高课看见的情景，刘达成预感到军统上海站出事了。
川岛秀子到洗浴间冲洗一番，换了一身和服，看上去更像一个女人。相比较而言，刘达成更喜欢眼前这个女人，而并非日本军人。
“秀子，枪炮无情，子弹无眼。你千万别出事啊。”
刘达成摆好吃食，又斟了两杯红酒，递给川岛秀子一杯。
“放心，我能有什么事？我是组长，手底下养着几十号特工，平时都是他们冲在最前线。”
抿了一小口红酒，川岛秀子的思绪似乎仍然深陷在激烈的枪战中，缓缓地说道：“今天真的有些意外。我们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轻机枪。我们也付出了惨重代价，阵亡五人，重伤两人，还让对方逃跑了好几个。”
“对方是什么人？竟敢和特高课的人打？”
“在上海这块土地上，除了军统，还会有谁？活该这些人倒霉，我的人盯梢那个码头已经一个多月了。终于发现他们从外海运军火进来，便想趁机一网打尽。”
“军火呢？”
“缴了。轻机枪、冲锋枪、步枪、手枪、手雷等，足够武装一个连。这些人真是够猖狂，把武器夹在大米里运进来。要不是木村一郎机智勇敢，当机立断，这批武器将会给大上海的治安带来极大隐患。”
刘达成听罢，已能猜出**不离十。这次，肯定是王其中手下的行动队惹事了。只是不知道被抓的人是什么人物？
第89章 田记面馆
“你说什么？川岛秀子的人突袭了十六号码头？”
王其中像被毒蜂蜇了似的，差点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看他表情，刘达成明白，这次的事情小不了。
刘达成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昨晚我和川岛秀子在一起，她的军装上有血迹。她说打死了两人，活捉一人，其他的人都逃跑了。”
“谁被活捉？”
“不清楚。”
“你帮我弄清楚。哦，不，算了吧。我还是出去一趟。”
说罢，王其中拿起衣服就要往外走，被刘达成拦了下来。
“不行，你不能出去。昨天那么大的行动，今天肯定到处都在搜查。你冒然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王其中抬起的腿又缩了回来。刘达成说得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出去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
“爱乐路新涌街18号，有一家田记面食馆。你去那里吃面食。面食馆的老板田螺是我们的人。你说，你只要一碗拉面，但不是兰州拉面。自己做的就行。对方会问你，先生需要放什么佐料。你说多放点红辣椒，再加一点青葱。那里是我的一个紧急联络点。”
“好吧。你在这休息，等我消息。”
刘达成在车上对自己进行紧急化妆，粘上假胡须，打扮成一个中年男子，然后开着车满大街兜圈，确信没有“尾巴”，便在田记面食馆附近的一家棺材铺停下，然后走路进入了田记面食馆。
田记面食馆大约一百多平方米。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五六个食客。一个肩膀上搭着雪白毛巾的小伙计走了过来，问道：“先生，您要吃什么面？”
刘达成满脸和悦之色：“我只要一碗拉面，但不是兰州拉面。自己做的就行。”
小伙计：“先生需要放什么佐料？”
刘达成：“多放点红辣椒，再加一点青葱。”
“先生请随我来。后院有很多辣椒和青葱，由先生自己挑。”
刘达成来到后院，店掌柜田螺双手一拱，说道：“这位仁兄，请问您贵姓？”
“鄙人姓刘。现在情况紧急，王老板急需知道，昨天下午十六号码头发生枪战，我们有人被捕了，是否需要营救？”
田螺说道：“十六号码头的枪战，的确让我们损失了几个兄弟。被捕的队员叫吴仁，刚从重庆派过来。他对组织内部的情况掌握并不多。昨天晚上，行动队长刘云就已经启用了备用安全屋，其他安全屋都已作废。估计等敌人反应过来，就算吴仁叛变，也不会对行动队造成太大危胁。请转告王老板，让他放心。”
刘达成可没有这么乐观，问道：“吴仁对这里熟吗？”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田螺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哎哟，糟糕。刘云曾经带他来这里吃过面条！”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刘云带吴仁等三名队员来过田记面食馆，刘云和田螺在后院商议事情。那三名队员在面食馆大厅一边吃，一边警戒。临走时，他知道三名队员的姓名，其中一人叫吴仁。
想到这，田螺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听到这，刘达成果断地说道：“从现在起，这个联络点停用。你和伙计分头撤走。”
“撤走？撤哪去啊。”
田螺无比蛋痛地哀叫着。近两年来，军统和76号之间的争斗渐露败迹，被捕和投降的人员太多，联络点更换太频繁，田螺这家店只开张了三个月，还没来得及准备备用方案。
刘达成沉思了一下，说道：“我的车就停在棺材铺前，你和小伙计先上了我的车再说。”
按照刘达成的吩咐，田螺和李晓明两个人分别走出田记面食店，上了他的黑色别克轿车。
上车后，刘达成问：“你们有良民证吗？”
田螺和李晓明递过他们的“良民证”，刘达成一看，却是旧版的。他赶快打开公文包，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新版的良民证，又掏出一瓶胶水，说道：“你们赶快把自己的照片撕下来，贴在新版的良民证上。名字嘛，你自己填吧。”
到底还是组织上的人。刘达成知道，他们现在的名字肯定也是假的，不过以假换假而已。
田螺的名字改成了“田明”；李晓明改成了“李晓初”。汽车没开出一公里，两张“良民证”在车上就完成了身份置换。
到达丰茂车行附近，刘达成一脚踩向刹车，说道：“我看你们的皮肤黝黑粗糙，就是个做粗的人。不如去丰茂车行当一段时间黄包车夫，如何？”
田明担忧地问道：“他们会收留我们吗？”
“没问题。你们直接去找一个叫小六子的主管，半小时后，我会给他打电话。”
“成！”
......
小六子接到刘达成的电话，再看看这两个从乡下来的男人，二话没说，收下。丰茂车行多了两个车夫，而田记面食馆却莫名其妙地关门大吉。
傍晚的时候，川岛秀子终于撬开了吴仁的嘴。
吴仁大腿被子弹射穿，被特高课的特务抓了活的。他一进入审讯审，就意识到自己肯定好不了，咬着牙挺过了十五道刑罚，终于在上电刑的时候败下阵来。
“你们、别、打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只不过是个小队员。”
川岛秀子一把抓起吴仁的衣领，如同恶魔降世一般：“早知道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开口？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苦头？说！但凡有价值的情报，我们都需要！胆敢有半句假话，我们不在乎给你再来一遍电刑！”
奄奄一息的吴仁，绞尽脑汁也说不出多少有价值的情报。最后，他才回忆起来，自己曾经和刘云到过一家田记面食馆吃面食。
听到这个消息，川岛秀子像打了兴奋剂似的，带着两个小队的特工，风驶电挚般杀向新涌街“田记面食馆”。
等他们赶到这里时，田记面食馆的招牌还在。问周边的商家，他们都说，今天早上还在开张，而且生意还不错。
一家生意不错的面食馆突然关闭，川岛秀子很快意识到出问题了。等他们把面食馆的大门砸开，发现里面的摆设很凌乱，砧板上还有剁碎的肉糜。菜篮子里还有半篮子的青葱和大白菜。
第90章 胆大包天
川岛秀子气急败坏地从面食馆出来，看见刘达成的黑色别克车在她身边刹住。
“川岛组长，这么忙？”
看见刘达成笑嘻嘻的样子，川岛秀子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了他的车，然后对铃木杏树吼道：“你们自己回去！”
“秀子小姐，谁惹你生气了？”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她的怨气指数极高，难怪她这么抓狂。
“走，带我到处逛逛。”
“好咧。你坐好了。”
刘达成开始飚车，一脚油门到底。不一会，汽车“飚”回到日侨区。川岛秀子大惑不解，问道：“你想干啥？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日侨区安全。走吧，我们找一家日本料理店，品尝一下美食。气大伤身，不值得。”
被刘达成一阵软磨硬缠，川岛秀子的怨气渐渐消退。
怨气消退，她才有心情说工作上的事情。
从她这里，刘达成知道刘云的队员吴仁终于经不起折磨，选择了另一条路。
川岛秀子想起这两天的经历，觉得很奇怪。吴仁叛变，刚供出田记面食店，等他们的人赶到，这里也是人去楼空。
“难道你们中国人都具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真是太奇妙了。”
川岛秀子抿了口清酒，还是心有不甘。
“秀子小姐，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你想说什么？”
“你是情报组长，手下有一大堆的炮灰，别什么事都冲在前面。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
“我们从小就接受誓死效忠天皇的教育，哪像你们中国人，一个个贪生怕死，所以才会败得那么惨。”
“秀子小姐，你这是打击一大片啊。我都想钻地缝了。”
“哈哈，钻呀，有本事你就钻。这里连地缝都没有。”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两个贪玩的孩子。特别是川岛秀子，一旦隐藏起她狰狞的一面，就像一个快乐的天使。
笑完，刘达成问：“你准备如何处理那个吴仁？”
川岛秀子脸色一沉，阴阴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犯人死了，就意味着线索中断。所幸的是，吴仁的情报价值并不高。
让川岛秀子很不爽的是，自己的动作似乎永远比军统的人慢半拍。比如田记面食馆，从吴仁交待到抓捕，几乎中间没有休息，也不可能有人告密，结果还是失败了。
刘达成“读”出她内心的纠结，不由暗自得意。要不是自己抢先半步，说不定田螺和李晓明两个人就会步吴仁的后尘。顺着这条线往下追，后果不堪设想。
刘达成的潜意识，总是出乎意料的准确。超出常人的第六感官，如同后世的预警飞机，总是能快人一步，抢占先机。
......
刘达成的入党宣誓仪式在华鸿毛纺厂的一间会议室举行。邓飞和魏强是他的入党介绍人。
搞完了仪式，刘达成掏出十万美元的银票，笑道：“邓书记，这是我的第一笔党费。”
邓飞一看数字，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一出手，就是十万美元！这么大笔钱，可以为苏北的新四军办多少事啊。
“小刘，你哪来这么多钱？”
上次对付黑帮头目邓梓文，刘达成的收获颇丰。两百多万美元的进帐，还有大量的房产、商铺等。当然，在常青和吴海涛他们的坚持下，也死了不少的无辜生命。
在刘达成的眼里，邓梓文的家属是不需要杀的。常青却以“黑吃黑”的手段，将他们统统铲除。
“老邓，我有一个想法。”刘达成说道：“川岛秀子从十六号码头缴获大量的轻重武器，我们可以从她手里买过来。”
邓飞一听，吓得一大跳，连忙说道：“不，这可不行！这样会让你彻底暴露在敌人面前。没有我的批准，你千万不要乱动。”
“不，这件事不需要我出面。我们可以委托黑帮的人出面，由他们去向日军特高课购买。”
刘达成神秘一笑，似乎胸有成竹。大批量地购买武器，对于身在敌占区的地下党员而言，风险极大，必须冒着随时被捕的风险。
所以，邓飞第一时间作出的反应是拒绝，等刘达成慢条斯理地说清楚来龙去脉，又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
邓飞问：“吉田正男是老牌特务，万一他起了疑心，故意放线钓鱼，把我们一网打尽呢？”
“我先拿一点小钱试探他。万一这条路走不通，不是还有多田骏吗？别以为日本人有多么高尚，有钱不赚是傻瓜。他们只是想衡量一下赚钱的风险。一旦他们觉得赚这笔钱没有风险，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不瞒你说，我的华鸿毛纺厂，送给多田骏和吉田正男各百分之十的干股。也就是说，我赚一百块钱，要送给他们二十块钱。”
邓飞又问：“那个楼天仁会听你的话吗？”
“我是76号的行动处长，他不听我的话，我就扣他一顶红帽子，然后对他铲草除根。”说到这，刘达成冷冷一笑：“邓书记，古人言，富贵险中求。如果我们不舍得冒险，就不可能获得成功。”
“红狐，总之这件事我们要好好合计，在保持自身力量的前提下，为组织做事我不反对。否则，那就是蛮干，是鲁莽。作为地方党组织领导人，我是不能冒然同意的。”
“行。等有消息我再联系你。还有，我需要罗鑫去办一件事。”
“罗鑫已被调到苏北根据地。他能帮你干什么？”
“他上次和我说过，他高来高去，轻功十分了得。我需要他去偷吉田正男的办公室保险柜。”
邓飞又一次被刘达成雷倒，惊叫道：“小刘，你疯了？吉田正男的办公室也敢去偷？保险箱是有密码的，有的保险柜还带了自毁装置，连续输错密码，就会产生爆炸。”
刘达成自信地笑道：“我前天到吉田正男的办公室，偷看了他的密码。这件事，罗鑫不干，我自己也能干成功！”
邓飞对于刘达成的表现，真是又气又爱。他总能在组织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但他开展行动时又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胆子大得离谱，总能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最后，邓飞还是妥协了：“你告诉我密码，这件事我让罗鑫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