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梁上君子
下午。丰茂车行。
一辆黑色别克轿车驶进大院，驾驶员出示了证件，便顺利放行。楼天仁站在二楼窗户上，看见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是刘达成，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一楼迎接。
“刘处长，您大驾光临，也不打个电话？我可以派车来接您啊。”
刘达成戴着墨镜，外套是一件灰色披风，还戴着黑色礼帽，看上去极像流氓大亨。
随楼天仁来到二楼的董事长办公室，立即有人泡上一壶上等的龙井茶。刘达成抿上一口，唇齿留香。
楼天仁给了个眼神，站立一旁的管家、侍女等纷纷退下。
“刘处长，不知您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有一件事想麻烦楼老板。”
刘达成故意压低声音，说明来意。楼天仁听得脸色一阵煞白。
沉思良久，楼天仁说道：“只要枪支弹药不是落到抗日分子手里，日本人那里也不是不可通融。走私军火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一旦追查起来，那可是灭门之罪呀。”
“这个问题我当然清楚。所以我才找到楼老板您啊。您这么大的家业，买几条枪防防家贼，应该不过份吧？”
“那批军火现在何处？”
“特高课的仓库里。”刘达成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楼天仁，继续说道：“我出面，楼老板作东，请吉田正男课长吃饭，然后商谈此事。你看如何？”
楼天仁面露难色，心里直犯嘀咕。刘达成感觉得到，他的内心已经接近崩溃。因为他没办法判断眼前这个“刘处长”，究竟是唱哪一出。万一他是挖坑的，设一个陷阱让自己去跳，一念之差，整个楼家的产业就会败个精光！
掌握到楼天仁的心理活动，刘达成微微一笑，以极其温馨的口吻说道：“楼兄，你不必害怕。实不相瞒，干我们这一行的人，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现在是乱世，做人要懂得观颜察色，一条道走到黑的人，往往会死无葬身之地。”
“理是这个理。万一这吉田正男翻脸不认人呢？”
刘达成深知，楼天仁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人心隔肚皮。吉田正男是日本特高课课长，他满脑子都是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万一他收了钱，然后反过手来杀人。楼天仁和刘达成都会人财两空。
“楼兄，你不配合也没关系。那我走了，让你思考两天吧。”
说罢，刘达成戴着白手套，拿起放在衣架上的披风，准备告辞。走到门边时，他又转过头来，警告道：“记住，一定要管住嘴。此事可大可小，你懂的。”
“刘处长慢走。楼某谨记。”
强扭的瓜不甜。起初，刘达成想过，如果楼天仁不配合，拿他来开刀也未尝不可。通过读取他的内心活动，得知他的担心很有道理，倒也不再有什么杀心。
这么大的事情，作为一个实业家而言，如果轻松答应了自己，反倒有些不正常。
.......
罗鑫回来了。
这天是星期天。大学里空空荡荡，连图书馆也没几个人。
邓飞到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信步来到大学校园内的一个小茶吧。这是他和罗鑫见面的地方。
罗鑫背着绿色书包，书包里装着几本书。几个月不见，他变得黑瘦而精干，体格明显健壮了很多。
“老师好。”
罗鑫主动坐到邓飞对面，和他打招呼。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大学生。又有谁会注意到，年方二十的罗鑫，已经是一个地下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党员了。
“这是特高课的地形图。课长办公室在三楼第二个房间。你找机会潜进去，保险柜密码写在纸上。我在外围派了接应人手。你得手后，立即到东街小巷坐汽车。”
“行。看我的。”
罗鑫收到纸条，顺手把纸条夹到书本里，便起身走出校园。
是夜。月朗星稀。
微弱的月光下，罗鑫身穿夜行衣，戴着脸罩，只露出两只有神的眼睛。他身形如猫一般灵巧，两三米高的围墙一个纵身，倏然而上，又倏然而下，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特高课的院子里灯光如白昼一般。一队持枪卫兵脚穿皮靴，发出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瞅准一个时机，罗鑫猛然从树林里窜出来，倏倏倏，他凭着赤手空拳，几下子就到了三楼的楼顶。
趴在楼顶等了两分钟，确定巡逻卫兵走远，罗鑫抓住屋檐，一个翻身从窗口钻进了吉田正男的办公室。
很快，罗鑫就找到了刘达成所说的保险箱，转动“1937813”几个数字，叭的一声，保险箱打开，里面一大叠机密文件。
......
罗鑫用组织上新购置的照相机，一张张地翻拍着文件。一边拍照，他的耳朵仍然机警地听着整座大楼的动静。哪怕有一只老鼠在走动，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苏州清乡作战计划书》、《**潜伏及策反人员名单》、《苏浙地区特工分站组建任务书》......
每一份文件，吉田正男都做了标记。有的是夹了纸屑，有的甚至夹了头皮丝。稍有不慎，吉田正男就能分辨出是否有人翻动过他的文件。
罗鑫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拍照的技术水准大幅提升。半个小时后，他带去的两个胶卷已经全部用完，不得不抱憾而归。
正在他关上保险箱时，听到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声音！
罗鑫从窗户跳出去，抓住屋檐的边缘，手指用力，一个左手撑，整个人的重量全部放到左手，双脚向上一个摆动，便稳稳地滚到屋顶。
此时，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已经进入了课长办公室。
吉田正男有些奇怪地说道：“我的办公室窗户没关吗？我记得我可是关好窗户出去的！”
说罢，吉田正男来到窗前，窗户的确没关。一阵风吹来，窗户还扇动了几下。
“吉田老师，您该不会是草木皆兵吧？哪有这么大胆的贼，敢偷到我们特高课来了？”
川岛秀子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
特高课的安保力量是非常强大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巡逻。按照常理，这里是不会遭贼的。
第92章 出其不意
吉田正男到处检查一下，并没有发现异常，打开保险柜，连夹在文件袋里的头发丝还是原封不动。
正在他满脸疑惑的时候，窗外却传来了枪声！
士兵们用日语喊道：“谁？什么人？”
“砰！”
“砰！”
枪声像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清脆地刺破夜空。
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向窗外探头看去，楼下有几个士兵一边开枪，一边向一个影子追去。两个人面面相觑，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楼下，一场激烈的追击战正在展开。
罗鑫身形敏捷，枪法却很一般。他一边打一边撤，眼看就要冲到东街了。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大腿。他感觉大腿一阵火辣，然后力气迅速被抽走......
魏强把车停在东街，听到枪声，看见一个黑衣人正在朝自己方向逃窜。正在他把心提到嗓子眼时，黑衣人一个趔趄，栽倒在地。魏强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急忙把汽车倒退数十米，然后打开车门，喊道：“快上车！”
罗鑫哪里还迈得动脚步？他试图站起来，已经站不起来。魏强见状，连忙跳下车，连续撂倒两个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扶起罗鑫钻进汽车。
只要枪声响起，就算汽车也很难逃脱。尤其是上海市区，只需要把几条街道堵住，就算有飞天的本事也不行。
此时是深夜。枪声显得特别刺耳。
吉田正男要求抓活的，一边吼叫，一边冲到最前方。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街道另一侧冲出一辆军用吉普车，车上的蒙面大汉一只手开车，另一只手不停地向外扔手雷。
手雷如天女散花一般落在敌群当中，持续了大约一分钟。魏强的车也飚出了很远。那辆军用吉普车见追兵得到暂时性压制，连忙加大油门，朝相反方向狂奔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两辆汽车便不见了踪影。
等那些宪兵反应过来，街道上已是空空如也。
特高课的大院里，横躺着三具宪兵尸体。医务室还有两名被手雷炸伤的伤员。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
魏强驾驶着轿车，直接开进了英租界的一处安全屋。按照事先的约定，邓飞已经等在那里。看见罗鑫大腿受了枪伤，还在不停地流血，邓飞连忙使用急救包进行简单包扎。
此时，罗鑫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煞白，身体也极为虚弱。
听魏强说，此次行动，幸亏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要不然，凭他和罗鑫两个人很难脱身。
邓飞问：“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
魏强苦笑道：“那么紧急的情况，对方又是蒙着脸，哪里看得清？”
知道这个计划的，除了眼前这两个人，只剩下刘达成。邓飞已猜出对方是谁。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把罗鑫身上的子弹取出来！
第二天傍晚。刘达成出现在川岛秀子的寓所。
川岛秀子在家里总是喜欢穿和服，看上去更像窈窕淑女。
“秀子，你真美。”
刘达成递过来一束玫瑰，川岛秀子接过玫瑰，放在鼻翼下闻，觉得清香扑鼻，一阵心旷神怡。
刘达成关切地问道：“听说昨晚有人夜闯特高课？”
“死了三个，伤了两个，还让对方全身而退。真不知道那些特工平时是怎么训练的！”
川岛秀子牢骚满腹。刘达成接收到她的不满情绪，知道她还在为没有抓到嫌犯而生气。
刘达成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有事还能站在这里吗？”
川岛秀子斜了刘达成一眼，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善。刘达成也觉得自己问多了，老脸一热，发烧一般火辣。
川岛秀子感觉到他的尴尬，有意放平了自己的心态，说道：“昨晚应该是可以抓到那两个人的，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一辆军用吉普车，车上的人拼命向宪兵扔手雷。一下子把我们的追捕全都打乱了。”
“军用吉普车？谁这么胆大？”
“说你不信。这辆吉普车还是我们特高课的。原本司机把它在院子里，负责值班的宪兵都去追人了。有人开了这辆车冲出院子去救人。真是叫你想都不敢想。”
看见刘达成那满脸懵逼的表情，川岛秀子的语气有些居高临下。在她的眼里，也许刘达成永远也不可能达到这水平。她哪里敢想，刘达成正是那个去开军用吉普车的人？
“后来，那个军用吉普车找到了吗？”
“找到了。停在万国商厦门口。那里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凶犯肯定是趁乱逃走了。我越来越佩服支那人了，别看这些东亚病夫，还真的有不少世外高人。就像昨晚，能堂而皇之地从特高课课长的保险柜里偷走文件，被发现之后还能全身而退。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达成来找川岛秀子的目的，就是想刺探一下特高课的最新动态。从她这里，他知道到他们一无成获，一颗心也就安定下来。
傍晚时分。大学渐渐沸腾起来。
邓飞低着头写教案，突然传来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原来是刘达成。
这次刘达成进行了一些伪装。不但粘了假胡须，还戴了眼镜，看上去更像一个中年知识分子。
邓飞愣了一下，还是从他的眼神认出来了。
“进来吧。”
邓飞反手把门关了，关切地问道：“你那里没事吧？”
刘达成长叹一口气，说道：“我有些担心罗鑫太年少，所以暗中跟着他。要不是我及时出手，这次魏强和罗鑫两个都别想逃。幸亏吉田正男下达了要活捉他们的命令，要不然他们也很难逃脱。”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去特高课开车救人。这事也只有你敢想。”
“出奇不意，攻其不备。罗鑫的枪伤怎么样了？”
“子弹还在大腿里，好在没有伤到大动脉，要不然他早就没命了。”
“这是当然。这两天我抽个时间给他做手术吧。就是没有麻药，需要他吃点苦头。”
邓飞想了想，说道：“我看未必。上次那个井上泉水你还记得吗？我想找他要点麻醉药，你看如何？”
“你是说帮助我们救出那两个军统特工的日本军医？”
“我看可以考虑。他既然是个反战人士，应该会支持我们的事业。”
邓飞笃定地说道。
第93章 活靶
风声渐过。王其中搬进了英租界的一处安全屋。
刘达成从川岛秀子这里得知，特高课缴获的军火被运到宪兵司令部。
多田骏的办公室很宽大。大约有两百平方米。其中一半用于办公，另一半用于会客。
刘达成把一幅装裱好的书法作品恭敬地送到多田骏的手里。多田骏打开一看，竟然是岳飞填的词《满江红》。
“好字，真是好字呀。笔走龙蛇，写得很有气势。”
多田骏一连欣赏着刘达成的书法，一边点头赞叹。
单纯从书法角度欣赏，的确是一幅好作品。刘达成从小就临摹王曦之的书法，犹其是狂草，吸收了王曦之的精华，还有所创新。笔法挥洒自如，毫无拘谨之感。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刘达成最喜欢的就是岳飞这首词的气势。所以写起来，往往是一气呵成，有点气吞万里如虎的感觉。
“达成君，你来得好。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多田骏顺手抄起刀架上的军刀，戴着雪白的手套，叫上秋山少佐一起出门。
不一会，他们来到一个宽阔的大操场。这个操场比十个足球场还要大。大约是平时宪兵部队操练用的。
操场的边缘，竖有十几根木桩。木桩上捆绑着身穿灰色军装的军人。大约有两个一个小队的宪兵正在操场上练刺杀。
多田骏指着那些宪兵说道：“这些士兵都是从日本本土和台湾招来的新兵。他们很多人刚刚高中毕业，还没有上过战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战争，什么叫死亡。”
“你看看那边，一起有十二名新四军俘虏，他们都是我们的正规部队在苏北扫荡时抓获的，留着他们除了浪费精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我要他们发挥最后一点余热，给新兵们当靶子。”
远远望去，那些新四军战士一个个骨瘦如柴，就像一根根麻杆撑在那里。要不是他们还有几个眼珠子在转，刘达成真不敢相信他们是活人。
刘达成的内心一阵剧痛！
狗日的日本鬼子，日你祖宗，真够狠呀。
多田骏向秋山少佐挥挥手，秋山跑过来敬了个军礼。
“开始吧。”
“哈依！”
两个小队的士兵，第一小队趴在地上，第二小队站在后面观看。
枪响了。
新兵的枪法很差。第一轮射击，竟然只有两个人命中目标，还没有打到要害。受了枪伤的新四军俘虏大声骂道：“狗日的小日本，为什么不打死老子！”
第二轮射击，又有三个人受伤。又是一阵痛苦的吼叫。
接着，第三轮、第四轮......
每一轮实弹射击，被命中的俘虏没死透，都会骂日本人的祖宗。而多田骏却是哈哈大笑，然后鼓励那些新兵继续努力，别惊慌，尽量屏住呼吸，把枪打准。
一直打到第二十轮，还有一个俘虏没死透，还能骂娘。
多田骏侧目观察了一下刘达成，阴阴一笑，道：“达成君，你来吧！”
“我？”
“对，你来。我想看一看你的枪法。你在特工培训班上表现不错。希望今天不要让我失望。”
刘达成接过多田骏递过来的南部手枪，真想一枪射向多田骏！
打开保险、瞄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砰！
一颗子弹准确地射向俘虏的眉心。阳光下，似乎绽开一朵无比绚丽的血花。
“好！”
多田骏鼓掌叫好，那些围观的新兵也一个个鼓掌叫好。秋山少佐默默地接过刘达成递回来的手枪，轻轻吹了一下还在冒烟的枪口。
刘达成的内心在滴血！
他没办法看见那些受了枪伤的伤员，还在痛苦的哀嚎！
他在想象，自己的子弹是射向日本鬼子的心脏。
一枪毙命！
多田骏向刘达成竖起了大拇指，赞道：“达成侄儿的枪法比手术刀还要精准！”
......
回到司令部，多田骏还在为刘达成的枪法赞叹：“真没想到，他一个文官，竟然能把枪法练得出神入化。”
“多田叔叔过奖了。”
刘达成深深地鞠了个躬，对多田骏的赞赏表示感谢。
“多田叔叔，侄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田骏豪迈地一挥手，笑道：“我们叔侄之间，还有什么要求不好提的？说，你尽管说！”
“听川岛秀子说，她们前几天在十六号码头缴获一批军火？不知可有此事？”
“有啊。呃”听到这，多田骏突然警觉起来，严肃地问道：“你想干什么？走私军火，大大的不行！”
刘达成深深地一弯腰，向多田骏表示“歉意”，继续说道：“就算借侄儿十个胆，侄儿也不敢干走私军火的勾当。事情是这样的，侄儿现在有一华鸿毛纺厂，厂里财物甚多，总是担心有坏人上门兹事，所以侄儿想组建一支护厂队，专门用来维护工厂安全。不知是否可行？当然，侄儿出的价钱相当高。另外，侄儿还有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他们都表示需要买一些武器防身。价钱肯定是非常非常的丰厚的。”
“这个”
多田骏动摇了。他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斗争。那批武器，市面价值超过三万美元。他在想，是不是可以卖得更高一些。
武器库的枪支弹药堆积如山，就算多卖一些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查。到时候最多多报一些战损。
“你要多少？”
“长枪一百支，短枪一百支。冲锋枪五十支。这些枪都各配一千发子弹。还有手雷、手榴弹，轻重机枪等，如果有的话，都需要。”
多田骏听得愣了神。这哪里是武装护厂队，明明是要武装军队！
“你怎么需要那么多武器？”
“看起来是多了一点。三四个朋友瓜分，到我手里也没多少了。这些武器，如果通过租界那些军火贩子，当然也能办成。但有生意做，当然是先想到叔叔您呀。”
“这是十万美元。还请叔叔笑纳。”
花旗银行的支票。十万美元，货真价实！
多田骏看到支票，警惕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变通。我完全有这个权。但是，达成君，此事一旦被上面知道，查起来可大可小啊。你千万要做好保密工作。”
“这是当然。叔叔别忘了侄儿的工作。”
“当然知道。你是特务啊。哈哈哈！”多田骏爽朗地笑了一起，伸手抓过支票。
“明天，军火在我们仓库里，可能比你所要求的还要多。你明天派一辆车过来运走吧。”
第94章 自己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多田骏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发现他是真的高兴。毕竟市值仅三万美元的军火，他拿到了一张十万美元的支票。
“侄儿感谢叔叔。”
“客气了。”多田骏也不娇情，支票到手，立即把秋山少佐如此这般的交待一番。秋山少佐连连点头。
多田骏把刘达成留下来吃了一餐丰盛的午餐。席间，秋山少佐把特别通行证也办好了。
多田骏再三交待，特别通行证千万不可遗失。通常情况下，哨兵都是认证不认人，可以顺利通过上海地区的所有关卡。
......
听取了刘达成的汇报，邓飞以为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你、你说什么？你花了十万美元，从多田骏手里把那批军火买回来了？这、这是真的吗？”
“如假包换。”刘达成得意地笑道：“那批货现在就在华鸿毛纺厂的仓库里。我用它们来武装二十人的护厂队。表面上，这支武装是资本家的私人武装，实际上队员全部从队伍里抽调，你看如何？”
“当然好啊。”邓飞满口答应下来，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说道：“不行！连续几次大扫荡，苏北新四军伤亡很大，急需补充兵员，哪里还能从他们那里抽人？你们自己挑一些苦大仇深的工人，我派教练来训练，你看如何？”
刘达成无奈地摇头叹道：“邓书记，你为什么不去做生意呢？”
“没办法。穷则思变嘛。我们的队伍是一支革命的队伍，一支为穷人打天下的队伍，可不是地主老财，有大把的银子花不完。当然，你已经为党组织作出了很大贡献，我代表组织和人民感谢你。”
刘达成不好意思地摸着脑门，讪笑道：“这是自愿的。入党誓言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
楼天仁还没有缓过神，刘达成又找上门来了。
看见楼天仁略显僵硬的表情，刘达成读出了他内心的尴尬和担忧。他这是害怕自己又来找麻烦。从他的心理活动看，他也想买军火，苦于没有门路。
“楼兄，你手下有多少保镖？”
一进门，刘达成冷冷地问道。楼天仁愣住了，他不知道刘达成葫芦里卖什么药。
“十人。”
“哦”刘达成一屁股坐在上首的靠背椅上，继续说道：“不知楼兄是否需要一些军火？我有货。”
楼天仁愣住了，他看了看刘达成的表情，这老哥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刘处长，你就你有武器出售？”
“当然。不过，很贵的哟。”
刘达成故弄玄虚地阴笑道，让楼天仁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贪财的人。
“什么价位？”
“勃郎宁手枪，一块金砖一支。子弹两百美元一颗。”
这简直是天价。楼天仁从黑市购买，应该比这个价位要便宜一半以上。但由于现在查得紧，黑市也很难弄到货。像刘达成这种半军方背人，倒是有可能买到。
“可以接受。手枪十支，子弹五百发。你看如何？”
刘达成不由暗喜。这个价位，不算那十块金砖，单是卖子弹都能把本钱捞回来了。
“成交。你准备好钱，我明天就把货送到。”
......
罗鑫身体的子弹取出来了。井上泉水提供的麻药，刘达成亲自主刀。邓飞把那粒粘满血迹的弹头洗干净，用纸包好，准备送给罗鑫当礼物。
当罗鑫再次醒来时，他没有看见刘达成，也没有看见魏强。邓飞亲自守护在病床旁。
“邓书记，我这是在哪？”
出血太多，又长期营养不良。罗鑫的身体很虚弱。
“你别管在哪，有我在，你就安全。好好休息吧。快点把鸡汤喝了。”
罗鑫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受了点伤，还能喝上鸡汤。部队里的伤员很多，他们别说喝鸡汤，连最基本的药物都没有，很多截肢手术甚至不得不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进行。
喝着一碗鲜美无比的鸡汤，罗鑫满意地咂舌道：“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鸡汤什么滋味。看来这一枪挨得值。”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邓飞无比爱怜地说着，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你一个人好好呆着，我去去就来。”
“好咧。”
罗鑫假装很乖很听话的样子，待邓飞走出密室，他也随后跟出去。
透过门缝，罗鑫看见邓飞和刘达成在一起！
“你的伤势怎么样？”
“由于用了消炎药，罗鑫的伤口没有发炎，正在慢慢恢复。红狐，这次多亏你了，要不然，罗鑫和魏强两个人就完蛋了。”
“邓书记，自己人说那么多客套话干嘛？这点钱拿去给罗鑫买补品。这张支票，想办法给苏北根据地送去吧。”
邓飞接过支票一看，竟然又是十万美元！
“红狐，你哪来那么多钱？”
“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提供。我有渠道来钱，或多或少还能为组织干点事。”
“我代表同志们谢谢你。”
“......”
邓飞回到密室，看见罗鑫躺在床上，很乖的样子。但这小子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紧张的心跳，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小山，告诉我，你刚才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事？”
“没有啊。”
“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记住一点，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多人牺牲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很多人心中只为着一个信仰，受尽无数的委屈甚至侮辱，哪怕在黑暗里熬过一辈子，看不到任何希望也无怨无悔。”
邓飞暗指的人是刘达成。像刘达成这种汉奸，人人得而诛之。而他却利用自己的身份，巧妙地为党和人民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
罗鑫听出了弦外之音，刘达成应该是自己人！
刚才，他似乎听到邓飞叫他“红狐”。
“邓书记，难道我的少东家也是自己人？”
邓飞脸色一沉，怒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问。这是纪律。”
“我拍回来的胶卷有用吗？”
“当然有用。正想表扬你呢。”
邓飞陪着罗鑫在安全屋的地下室养伤。而吉田正男却已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第95章 传导压力
从重庆传来的情报称，近些日子陪都重庆展开了大规模的反间谍清洗行动。原来安插在军方的一些日方间谍纷纷被捕。
这让吉田正男想起深夜窃贼案！
从表面上看，那个该死的窃贼似乎并没有得手。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窃贼不但窃取了情报，还顺利地把情报送出去了。要不然，重庆方面的行动怎么可能如此精准？
深夜。一个重要会议在76号特工总部会议室召开。
影佐将军作为特务机关长，从南京一回来，就紧急召开了情报研判会议。
影佐戴着金丝眼镜，眼镜片的背后闪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会议现场静得落针可闻！
吉田正男宣读了一份来自武汉战区的军事情报。这份军事情报对重庆日谍网屡遭破获进行了分析，最后的结论是有人泄密！
“我们苦心经营的间谍网，几乎一夜之间，被敌人撕得粉碎。大批优秀的特工人员被捕。这个责任谁来负？还有，我们的特工部门最近都在干什么？竟然有人深更半夜闯进特高课？而且还让窃贼给顺利逃脱？我们的军、警、宪队伍都是吃干饭的吗？真是岂有此理！”
影佐一锤定音，在场所有人员都有责任！
吉田正男老脸一红，自觉十分窘迫。以私情而言，他和影佐颇有私交。但具体到工作上，影佐又岂能容忍他失窃情报？
那个保险柜可是安装了自毁装置的。只要三次输错密码，必然发生爆炸。所以，吉田正男更愿意相信，保险柜没有人打开过。
“将军，卑职认为，发生在特高课的窃贼案，对手并未得逞。理由有二，其一，我的保险柜是从德国进口的最新型保险柜，安装有自毁装置。密码只有我一个人掌握。如果我不幸遇难，这世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可以顺利打开保险柜。其二，我夹在机密文件里的识别标记，全都完好无损，连最细微的秩序都没有发生错乱。所以，我”
影佐蛮横地挥手，愤然责问道：“吉田将军，你是不想承担责任，对吗？”
吉田正男赶紧闭口。影佐机关长是老牌特工，长期以来的特工职业让他练就一双火眼金眼，他几乎已经断定，泄密案的源头就在特高课。安插在重庆军方的间谍名单，属于绝密资料，影佐和吉田正男各一份，除此之外，连宪兵司令部都没有！
现在的情形就像是和尚头顶的虱子明摆的。
吉田正男否定了自己，就等于肯定是影佐梅机关泄的密。这不是摆明了要让影佐难堪？
影佐机关长一发飚，吉田正男无话可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想不早点死，那就乖乖地担责任吧。
会议结束后。
吉田正男立即召集情报组长川岛秀子、行动组长廉布知池等骨干人员召开紧急会议。
了解到潜伏在**中的间谍泄密案，川岛秀子也是颇为震惊。她很清楚，影佐机关长动怒是有道理的，至少他没有冤枉吉田正男。
然而，令川岛秀子费解的是，中国特工究竟用什么办法从容打开保险箱，并不动声色地窃走情报？
首先，对方需要知道密码。其次，盗窃者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那么多材料，居然连材料里不经意夹着的头发丝都没有弄丢。还有，那就是窃贼进入吉田正男办公室，应该会留下脚印、指纹等。
川岛秀子沉思了一下，用思维还原了一下案发现场，开口道：“吉田课长，我们的人在追杀那个盗贼时，那个盗贼已经受伤。这时，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车倒退几十米，从车上跳下一个车夫把受伤者塞进车内，然后驾车逃跑。就在这时，还有更不怕死的人，竟然从特高课开军用吉普车出来，向我们的人扔手雷。”
吉田课长很欣赏自己这位学生，她不但人长得漂亮，思维极为缜密：“你的意思是”
“第一，全城实施大搜捕，重点搜查医院，个人诊所，查找受枪伤的人。第二，想办法找到那个胆大妄为的帮凶。我就不信，他把吉普车开到万国商厦，竟然会没有一个人看到？第三，再次启动喜鹊小组，深入法租界、英租界和公共租界，想办法查找所有的出租屋。也许，我们需要找的人正躲在某一间出租屋养伤。”
......
散会后，川岛秀子回到寓所，在楼下停车时，发现刘达成的黑色别克车。
刘达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烟头还闪着火光。
“达成君，你怎么抽起烟来了？平时都是你给烟别人抽的，很少看你抽烟。”
“烦，上你家坐会。”
说罢，两个人抬阶而上，回到家里，那种温馨的家的感觉扑面而来。川岛秀子制作的风铃正在迎着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拉亮灯后，刘达成看到的川岛秀子也是一脸的倦色。一回到家，她就有脱掉军装，改穿便装的习惯。今晚她没有穿和服，而是穿了一件旗袍。旗袍侧面露出一条缝隙，能忽隐忽现地看到雪白的大腿，给刘达成以无限的想象空间。
坐定。泡茶。
川岛秀子递过来一杯热茶，像个年长的大姐姐关心小弟弟，说道：“说吧，什么事让你这么烦？”
“还不是为了那点工作？你们特高课遭贼，关我们76号什么事？丁默、李士群，还有梅妞等人，等影佐将军和吉田课长一走，马上召集我们开会，说是要和日本人密切配合，务必侦破特高课遭窃案。”
“噗”川岛秀子忍不住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烦心事？人家那叫落实会议精神不过夜。要是让你坐上主任那个位置，你还敢对影佐将军的指示无动于衷吗？”
“他们太急了。我睡在床上，还被他们叫醒。现在可好了，今晚必然失眠。”
“我也会失眠啊。我们两个人正好聊聊天。别以为只有你才有压力，我们的压力更大。听说吉田课长被影佐机关长怒怼，估计他今晚也会睡不着。”
刘达成轻启读心术，川岛秀子句句属实，也许正在气头上，她的倾诉愿望特别强烈。看来今晚不会白来。
第96章 见鬼了
上海大学。密室。
坐在邓飞面前的人是一个中年大叔的打扮。此人唇上粘着浓黑的胡须，还戴着墨镜，身穿长衫，头戴礼帽。
不管他如何侨装打扮，但有一点他是没办法改变的：声音。
听声音就知，他就是刘达成。
邓飞能想象得到，刘达成急于见他的迫切心情。
刘达成坐在邓飞面前，显得有些着急：“法租界的安全屋已经不安全了。必须把罗鑫撤到华鸿毛纺厂的地下室。日伪特务头子影佐机关长回来了，他昨晚主持召开紧急会议，今天将会对全城进行大搜查，企图找到受枪伤的人。显然，这次搜查是针对罗鑫而来的。”
邓飞不解地问：“出什么大事了？”
“还是罗鑫那件事。自从你们把胶卷送出去以后，重庆那边有大量日特潜伏人员被捕。影佐机关长怀疑绝密情报失窃，源头在上海特高课总部。”
邓飞一听兴奋地叫道：“首长还真有几下子。”
刘达成不解地问：“难道真是你们干的？”
“当然。”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罗鑫拍摄到吉田正罗的绝密情报，邓飞取到胶卷，第一时间就派交通员送给苏北新四军。首长第一时间用电报联系重庆军统局长戴雨农戴将军，把所有潜伏人员名单、代号等，用电报方式发给重庆。在敌人还没有弄清楚特高课的失窃案时，重庆方面已经根据地下党提供的名单进行了大规模的抓捕行动。
对于这次的行动，首长相当满意。
刘达成听罢苦笑道：“这真是一件很奇葩的事情。王其中巴不得借敌人的手，把地下党一网打尽。我们却为军统做了一件这么大的事情。”
邓飞一摆手，说道：“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共同抗日，情报共享。只要我们枪口一致对外，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
王其中遭到了戴局座一顿训斥。重庆军统创下辉煌的战绩，情报来源居然是**地下党。这让军统上海区的面子往哪里撂？
“蝰蛇呀蝰蛇，我们能不能建功立业，就靠你呐。”
王其中的公开身份是茂源商行经理李尚德。这个名字是经得起检验的，查户口、良民证等，都能对得上号。所以，他用李尚德这个符号，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刘达成此次前来，带着常青、吴海涛等几个心腹，就是以突击检查的名义。常青等人带着几个行动队员去仓库、货场例行公事。王其中把刘达成请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军统这边最头痛的就是政绩。立功了不但有奖金，还能升军衔。行动一旦受挫，甚至会受到制裁。如此一来，就导致了军统局的人员心浮气躁，甚至行动过激。
刘达成可不吃这一套，厉声道：“命令所有军统人员进入蛰伏状态。不要再想出什么政绩了，先保住兄弟们的小命要紧。”
“我们都受批了，还要蛰伏？这不是贪生怕死吗？不成功，便成仁。”
王其中有些不耐烦了。刘达成无官一身轻，一点也不理解当官的难处。
在王其中的眼里，刘达成的行为无疑是懦弱的表现。但刘达成丝毫不买他的帐。
“你们都很勇敢，对吗？行啊，那就拿起枪炮去和敌人拼呀。我们为什么会一败涂地？难道是将士不够勇敢吗？”
刘达成被王其中噎住了。像一颗核桃卡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达成启动“读心术”，终于弄清楚王其中心急的原因：
明天下午。王其中召集军统的几个部门负责人在法租界的一家茶馆开会，研究如何扩大战果。通知已经发出去了。他不想再更改。
“别说我没警告你，明天的会议取消，要不然出了事情，后果不堪设想。”
“刘处长”
外面传来常青的声音。王其中反应很快，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一小叠现钞递给刘达成。那意思很明显，见者有份。
“来了。”
随常青一起来的有十几个弟兄，一个个都穿着浅绿色的制服。这种制服又不同于军装，没有军装那么笔挺、庄重，有点像后世的铁道工人制服。
刘达成手里拿着一叠现钞，每人两张，一边发钱一边问道：“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啊。处长。”
常青见风使舵的本事超强。看见刘达成手里的钱，就算有事也会说成没事。何况他们真的没搜查出什么来。
“没事就好。我们去下一家。”
那些队员借着搜查的机会，到处敲榨一点小钱，日子也算是过得滋润。
刘达成走后。王其中的脸色阴沉到极点。说实话，他对刘达成越来越不满意了。
令王其中吃惊的是，刘达成竟然知道明天中午开会的事！
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
王其中召集会议的参会者名单里并没有刘达成。通知也就不可能下发到刘达成手里。而刚才，刘达成准确无误地要求他取消明天的会议。
他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要不是刚才外面有人叫，王其中准备问个究竟。毕竟搞地下工作，开会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弄不好会被敌人一锅端了。
像刘达成这样和会议不相关的人，知道了会议日期和地点。说严重点，他们泄密了！
“刘云，你进来一下。”
不一会，行动队长刘云健步进来，问道：“站长，您有事？”
“我们的会议通知下发了几个人？”
“八个。每一个人都是我去通知的。其他队员并不知情。”
“见鬼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你先出去吧。”
王其中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很无奈地叹道。
刘云觉得很奇怪。今天究竟怎么了？王其中的表现有些反常。他平时做事可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今天说话吞吞吐吐，心里明显有所忌讳。
刘云陪着小心问道：“站长，明天的会议还开吗？”
“照常开。万一有人来查，大不了就说，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喝杯茶，打打牌，仅此而已，多大点事？”
第97章 扑空
刘达成带着手下十个小队的人马，分片分区满大街转悠，以查找可疑人员为名，一个个赚得钱袋盈实。
手底下那些小队长，绝大多数是刘达成原来第十小队的骨干。此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第二天上午，刘达成换了个策略，不再带常青小队，而是跟随曾铮（青木正彦）的第一小队，沿着下泮江一带往富人区搜查。
第一小队也是十名队员。原队长祁强捡到一条小命，被就地免职。如此一来，他在第一小队的威望一落千丈，夹着尾巴做人。
“祁强，你带着两个人往东边走，沿着那片民居一户户查，给我问清楚一些，不要漏掉一人。凡是拿不出良民证的人员，一律先抓后审。”
“是！”
祁强和另外两名队员屁颠颠地走了。走之前，还忘不了向刘达成和曾铮点头哈腰。
刘达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曾铮，想不到你驭下有术呀。祁强原来是个很强势的小队长，在你手下被修理的服服贴贴。”
曾铮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面无表情地说道：“这都是刘处长领导有方。我曾铮只是刘处长手下的一员干将。”
刘达成四处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外人。附近一些小市民都如受惊吓的小鹿，纷纷躲进家里。这个年代，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要是到处乱跑，更是不知会遭受什么祸害。
曾铮，也就是青木正彦，刘达成清楚他的底细，川岛秀子手下一名特工而已。
曾铮的出现，从理论上是监督祁强，其实监督的是整个76号特工总部，当然也包括刘达成。他相当于日本特高课安插在76号的耳目，最忠诚的耳目。
像梅妞这样的高级联络官，属于中俄混血儿，日方对于她的忠诚度还是有限的。但青木正彦不同。他是日本东京人，纯粹的大和民族血统。
刘达成坐在茶馆，悠闭地喝着老板泡来的上等茶，一边眼睛不时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一颗大樟树下，曾铮和一个身穿马褂的黄包车夫递了一个眼神。曾铮便随黄包车夫来到一个转角处。
这个情景让刘达成心头一震！
那个穿马褂的黄包车夫是谁？为什么会曾铮接头？至少他应该不是76号第一行动处的。除此之外，那就只能是特高课的特工。
刘达成想起川岛秀子的“喜鹊”小组，不由一阵惊慌。难道“喜鹊”小组发现了有价值的线索？
几分钟后，曾铮在另一条街出现。刘达成赶紧走过去，问道：“曾队长，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暂时还没有。我再到处转转。”
说罢，曾铮向一条小街巷走去。刘达成和他相距二十几米，他原想距离曾铮近一些的，没想到曾铮却借故离开。
曾铮去的方向是同业街。
同业街有一幢三层楼，门楼之上挂着一个大牌匾，写着“春晓茶馆”。
春晓茶馆对面的转角处，有一个身穿马褂的黄包车夫蹲在那里等生意。
刘达成大步走过去，问黄包车夫：“去巡捕房多少钱？”
“不去。”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车夫的脸上，刘达成怒目而视：“他妈的，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车夫遭受无妄之灾，用手捂着脸，委屈地喊道：“你干嘛打人啊！”
“打你算轻的，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一个臭车夫，竟然敢摆架子。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抓了！”
周围一下子聚集了十几个队员，都是刘达成的手下。这些人正愁没地方出气，现在处长终于找到个黄包车夫了，便一拥而上，试图把黄包车夫推倒在地。
奇迹发生了！
冲上去的两名队员不但没抓住黄包车夫，还被他给放倒在地。车夫就象一条泥鳅似的滑溜。两名队员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倒在地上了。
刘达成抽出手枪，朝空中开了一枪。
砰！
清脆的枪声响起。众人皆惊。
车夫长得身材短小，却像一个铁墩似的结实。他的表现给人是憨厚老实的感觉，听到枪声没有丝毫害怕，定然不是怕事之人。
“跪下！”
刘达成一声厉喝，眼神里充满了火花。说实在的，他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以此通知春晓茶楼的人快点撤。
凭感觉，他觉得王其中主持的会议应该是在这里召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尽最大努把动静闹大。
刘达成接着又朝黄包车夫的头顶开了一枪，把这家伙头上的帽子打飞了。这次，车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跌倒在地上。
曾铮听到枪声，从远处过来，劝道：“刘处长，你干嘛和一个黄包车夫过不去啊。人家也是谋个饭碗而已。”
“王八蛋，他的车竟然不拉我！”
曾铮一把拽过车夫，吼道：“这是我们76号特工总部第二行动处处长刘达成，你给我看好了，以后再敢不听话，你就得彻底消失。还不快滚？”
曾铮一脚踢在车夫的屁股上。那车夫捂着被踢痛的屁股，一溜烟跑了，连黄包车都没拉走。
这让刘达成更加坚信，川岛秀子肯定已经在周围撤下一张大网。他们只是在等待抓捕的人马到来，以便一举擒获。或许此时，春晓茶楼已经被特工们给盯死了。
大约只过了十几分钟。十几辆军车发疯似的由远而近驶来。刘达成看到，坐在最前面带路的人，正是那个黄包车夫。
这次抓捕行动的级别很高。吉田正男、川岛秀子，还有胡钧、吴四宝等人同坐一辆军用吉普车，其他士兵们一个个刀枪出鞘，杀气腾腾。
短短三分钟，春晓茶馆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寥寥几个来喝茶的客人，试图从里面出来，被士兵们吆喝，又躲了回去。
其实，早在刘达成开枪之时，茶柜的掌柜听到枪声，已经安排参会人员从暗道逃离。等吉田正男的宪兵和特工们完全占领了整座茶楼，他们发现二楼包厢里有一桌客人，茶杯还冒着热气，人却已不知所向。
第98章 危机时刻
煮熟的鸭子飞了。吉田正男一刀劈向茶桌，叭答，一块木板掉在地上。
那个通风报信的“黄包车夫”吓得脸色铁青。雪亮的军刀要是砍在他头上，肯定是人头落地。
在场所有人都是脖子一阵凉嗖嗖的感觉！
川岛秀子把“黄包车夫”拉到旁边，一阵小声嘀咕。“黄包车夫”领命而去。
刘达成看见十几辆军车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心里一阵暗爽。要不是刚才略施小计，今天王其中等人在劫难逃。
......
王其中、刘云等人从暗道逃脱之后，他们迅速坐上一辆事先预备的汽车，直接开进了大中华国际饭店。当然，来这里不是为了开会。
满街的军警宪人员，丝毫没有让王其中觉得可怕。
在车上。
刘云问：“掌柜的，我们现在应该去哪？”
王其中答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去大中华国际饭店打麻将。哈哈哈，就算是影佐，他也不敢想象，我们会堂而皇之地坐进国际饭店！”
车上那些人，都是今天军统站召集开会的中高层干部。平时他们也会经常搓搓麻将。王其中的想法很大胆，立即得到大家的一致响应。
大中华国际饭店。四楼以下商业用途。聚集了歌舞厅、饮食等服务。五楼以上是住宿。王其中让刘云到前台开了四个房间，然后分头进入房间。
王其中、刘云、郑大中、吴志刚四个人一桌在806号房。还有另外四个人在808号房。他们在一楼大堂位置还设置了两个暗哨，王坤和李浩两个人各坐一侧，假装在看报纸。实际上已经能全方位监控大堂和街道上的情景。
下午四点多。从外面走进来四个年轻人，一个个西装革履，步履匆匆。
正在看报纸的王坤和李浩看见来人，都不由自主地把手伸进口袋里。然后，那些看上去想上楼的年轻人，一到了跟前就亮出了狰狞的爪牙。
“别动，外面全是我们的人。”
来人都是双枪，而且出手极快。王坤和李浩还没把枪掏出来，来人已把枪口对准了他们的脑袋。从气势上看，他们把王坤和李浩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们是什么人？”
“76号特工。跟我们走一趟！”
王坤和李浩被押上车，而在房间里打麻将的人却是浑然不知。
一楼的暗哨换了人以后，负责抓捕的胡钧亲自找到饭店经理，要求他配合，主动向806、808号房间打麻将的客人提供“小姐”。
门吱咯一声推开，一个自称是饭店谭经理的中年男子进来，谦恭地问道：“你们打麻将是否需要小姐作陪？免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还有需要每人收取一百日元的小费。”
王其中这一桌，只有刘云表示不需要“小姐”，另外三个人都要。不一会，从外面进来三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个个香气扑鼻，令人心旌摇荡。她们一进来，就分别坐到三个主顾的大腿上，一边陪他们打麻将，一边抽烟取乐。这些恬不知耻的男人，还时不时地把咸手猪往女人们的大腿上搓。
......
终于等到天黑。打麻将的王其中们都饿了。那三个女人一个个都叫肚子饿。他们准备搓完最后一把，便撤场去二楼吃饭。这时，突然从门外冲进数个彪形大汉，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整个房间的男男女女。
更奇葩的事情发生了。那三个女人分别往王其中等三个男人怀里钻，眨眼间把他们的手枪全都趁机掏走。只有刘云一个人有枪。刘云正想从腰间抽枪时，砰，一粒子弹钻进了他的胸膛。
......
王其中等人被押进76号特工总部优待室，没坐多久，三个女人之一的梅妞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地问道：“王站长，要不要我陪你们继续玩几把麻将？”
一向自以为有勇有谋的王其中，枪里的子弹没打一发，就被梅妞给搜走了，气得他想吐血。
看见梅妞一身军装，气势压人，王其中有一种阴沟里翻船的憋屈感。
王其中问：“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投降我们，保你们荣华富贵。否则，后果你清楚。”
......
傍晚时分，刘达成收队回到特工总部，发现优待室里灯火通明。联想到白天的事情，内心一阵莫名的焦虑。
这是十分强烈的第六感官。意味着又有大事发生！
刘达成试图走向优待室探个究竟，看见黄艳站在窗前。从黄艳的眼神知道，她有话说。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除了有任务的处室，其他的处室都已关门。刘达成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秘书室，黄艳也是满脸的焦虑。
他急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半小时前，胡处长带人抓了八个人回来。其中有一个就是王其中。其他几个我不认识。”
担心的事总算发生了！
黄艳问：“现在该怎么办？”
刘达成深吸一口气，耐心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王其中是老牌特工，如果他真的叛变了，我们都得暴露。”
平时，刘达成和黄艳之间仅有一层窗户纸没捅破，到了这种危急时刻，彼此之间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黄艳毕竟年轻，才二十岁出头，花样的年华。一旦被捕，刘达成简直不敢相信她会受到怎样的摧残。
刘达成继续分析道：“如果王其中真的叛变了，我们肯定已经进去了。从现在情况看，他还是留了一手，或许至少没那么快。”
“但愿吧。反正我做好的牺牲的准备。如果他们来抓我，我就去触电闸。”
“别偏激，相信事情还有转机。毕竟知道我们身份的人，仅有王其中一个人。我们暴露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相反，我们继续潜伏下去，还能还他的将来一个清白。”
走廊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优待室里依然灯火通明。梅妞和王其中两个人坐在一起喝酒，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好菜。
刘达成站在自己宿舍前，用望远镜能把优待室里的情景尽收眼底。梅妞和王其中谈得很默契，似乎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
第99章 出乎意料
李士群坐在办公室喝茶，抽烟，耐心地等待。王其中两大软肋，好色，好赌。今晚有梅妞出场，应该没有攻不下的保垒。
一直等到子夜，梅妞传来喜讯：王其中答应配合！
“既然他答应投诚，别为难他。让他睡个好觉吧。”
李士群长吁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抓捕王其中，川岛秀子的“喜鹊”小组功不可没。梅妞等三名女特务表现不俗。这些人都是要论功行赏的。
第二天一大早，刘达成被叫到李士群的办公室。一开始，他还有些忐忑不安。等他看到王其中的自白书时，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和自己的预料相差无己。
王其中是个聪明人，不会去承受那些肉刑。他知道就算硬扛下去，迟早还是要交待的，不如来个痛快。
“达成处长，一处是专门用来对付军统的，我看王其中就交给你亲自审讯，其他人我分组下去，几个方向齐头并进，分头突破。再从中找他们可以撒谎的内容。对于胆敢欺侮我的人，要杀一敬百，以绝后患。”
刘达成不由错愕万分！
按照规矩，谁抓捕谁审讯。王其中是胡钧的二处抓捕的，应该由胡钧来审讯。
李士群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
“李主任，这似乎有些不妥呀。”
“有什么不妥？王其中不是答应配合了吗？这是他签的自白书。接下来，就要看你究竟能从他的嘴里撬出多少真金白银。”
刘达成领命而去，直接来到优待室。王其中吃好喝好，还睡了个好觉，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刘达成的身后还跟着张其亮、涩谷准尉、梅妞等。
涩谷的任务是负责监督。
王其中的座位距离刘达成仅一米之远。刘达成能清楚准确地掌握到他的内心活动。
“老子这次阴沟里翻船，倒大霉了。但你们别想从老子这里套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平武生和黄桂芝也不知到哪了，只要我撑过了接头时间，他们就会另想办法。”
捕捉到王其中的内心想法，刘达成不由暗笑。这位仁兄果然使的是缓兵之计。
刘达成向身边的书记员交待了几句，然后向刘达成问道：
“姓名。”
“王其中。真名王炳来。”
“年龄。”
“四十五岁。”
“籍贯？”
“浙江温州。”
“何年加入军统？”
“民国二十一年。”
“职务？”
“军统上海站站长。”......
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王其中对答如流，如行云流水一般。这也在刘达成的意料之中。
然而，很快就到了关键环节，而且由不得王其中不回答。涩谷准尉的眼睛瞪得铜锣般，也在等待激动人心的一刻。
这是刘达成最不想问又不得不问的问题。
“请说说你的同僚？”
王其中斜了涩谷一眼，涩谷穿着宪兵军装，一看就是个日本鬼子。从座位排序看，日本鬼子的地位比任何人都高。
王其中苦笑道：“我的人都被你一锅端了，还需要我说什么？情报组长王如东，电讯组长秦岭，行动队长刘云，这些人不都是和我一起被捕吗？其中受了枪伤的那个就是刘云，行动队长。他如果没有受枪伤，你们不一定能抓住我们。”
涩谷突然冒出一句：“谁是剪刀？”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王其中的脸色阴冷无比，神情陷入痛苦之中。
涩谷厉声道：“说，谁是剪刀？”
刘达成的“读心术”获悉，王其中的思想陷入了挣扎之中。这是必须面对的问题！
“他已经牺牲了！”
涩谷一听，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说什么？”
“剪刀，就是万里浪。他已经牺牲了！”
张其亮、梅妞、涩谷等几个人互望一眼，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王其中就有把假话说来真话的本事。这种人要是在后世不拿奥斯卡金奖才怪。
“万里浪，真的就是我们的剪刀。至于他有没有发展其他下线，我不太清楚。那天晚上，也就是万里浪带人到李家巷10号抓捕我之前，事先有一个黑衣人前来报信。等他们来到，我早已趁着黑夜撤离了。但我并没有跑很远，而是在附近观察。等万里浪的人撤走，我再返回来把他埋伏下来的四个人弄死。”
刘达成听罢一阵轻松，王其中果然是一条老狐狸。他敢这样做，一定是事先得到局座批准。要不然，他没有这种底气。
涩谷不甘心地问道：“你当时用的是什么武器？”
“袖珍式勃朗宁1911。”
“你们有几个人？”
“两个。其中一个叫戴炳星，他已经加重庆了。”
......
李士群接过一大叠审讯纪录，一页页翻过去。阅毕，他陷入沉思。刘达成坐在他对面，获悉他此时的心情很复杂：知人知面不知心。万里浪居然是“剪刀”？李士群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在这个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和年代，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良久，李士群冒出一句：“万里浪真的是剪刀？”
刘达成无奈地笑道：“你觉得可信吗？我倒是信了。第一，那天晚上是万里浪带人去抓王其中，那么多人搞突然袭击，居然让王其中给跑了。这其中肯定有鬼。只是我们的想象力不够丰富，没有往万里浪身上想。根据王其中交待，事先有一个黑衣人向他通风报信。第二，万里浪是从军统投降过来的。我们不能排除他是假投降，真抗日。他当行动处长，虽然也办了一些案子，但更多的案子是敲榨勒索，打家劫舍。军统的骨干他抓过吗？没有！像张其亮这样的小兵小虾，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何用？”
李士群对于像万里浪这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倒也没有太多放在心里。在他看来，为死去的人消耗精力不值得。
他问道：“其他小组的审讯有什么结果吗？”
刘达成恭敬地回答：“报告主任，我还没来得及掌握其他小姐的情况。”
“没关系。你先下去休息吧。其他小组的人会向我汇报的。”
王其中的麻痹大意和自以为是，给军统站带来重大损失。但他作为官场老油子，又和局座私交甚密，处事圆滑。王其中把万里浪当作“剪刀”推出来，显然让李士群始料不及。
至于其他小组的审讯结果，倒是让刘达成很担心。王其中所交待的内容，万一和其他组有冲突，李士群一定会让他们血溅当场。
第100章 牺牲
一天过去了，其他几个小组没有任何进展。
那些人，要么绝食，要么拒绝回答问题。什么美人计，高官厚禄的诱惑，对他们来说都没有用，气得李士群想吐血。
李士群下令，除了王其中，其他人全都关进刑讯室，大刑伺候。拒不配合者，死！
这是要下死手了。刘达成连忙向李士群建议：由王其中来说服他的部下！
刘达成建议道：“李主任，要弄死他们很容易。骨头再硬的人，也顶不过一颗子弹。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为我所用。既然连王其中都投降了，其他人还不听他的？军统和红党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行，就按你说的办。”
王其中正在啃着梅妞端来的鸡腿，喝着鸡汤，过着无比洒脱的日子。刘达成来了。
“刘处长，你怎么来了？”
刘达成操过一条板登，坐王其中面前，笑道：“王站长，聪明人就是好啊。到哪里都能吃香喝辣。”
王其中听出话里的讽刺意味，脸上一阵尴尬，说道：“刘处长，我又不贱骨头，怎么会甘心当俘虏呢？”
刘达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容里饱含内容。他用手指头醮水，写道：“电台在哪?”
王其中也用手指头醮水，回答：“电台已交出，启用备用电台。拉都路12号。”
刘达成又写道：“劝说其他人投诚，不要作无用的牺牲。”
“明白。”
按照李士群的要求，是要王其中一个个地去做刘云、秦岭、王如东等人的工作。刘达成反其道而行之。把这些人一个个提到王其中面前，然后关上门，由王其中去说服他们。
半天以后，所有人的思想都“通”了。一个个都签下了“自白书”。
第二天深夜，根据这些骨干力量提供的情报，76号特工总部出动了两百多人，一夜之间抓获二十多名军统特工。
当然，这些特工都是普通队员。根本经不起敲打，一进了刑讯室就投降。
李士群在短短数天时间，一举抓获三十多名军统特工，其中包括王其中、秦岭和王如东等重要人物，受到了影佐将军的刮眼相看和嘉奖。
......
刘云躺在陆军医院的高级病房。胸部的子弹取出以后，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王其中在胡钧和刘达成的陪同下，来到刘云的病床前。
这位曾经经历过数次大会战的骁将，阴沟里翻船，居然在打麻将的时候被76号特务击中，差点一命呜呼。
“子规，你醒醒。”
当刘云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小名时，吃力地睁开眼睛。他首先看到的是王其中，其次看到刘达成和胡钧，这两个身穿76号制服的人，他心里明白了几分。
“王站长，你、你终究、还是、出卖了、我们！”
刘云吃力地说着话，眼神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王其中能感受得到，假如刘云的眼神能杀人，他肯定必死无疑。
“子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受了伤，好好养伤吧。等伤好了，我希望你还是到我手下工作。其实我们干的还是特务工作嘛。”
“懦夫！”
刘云把头侧向另一面，不再用眼睛看王其中。
王其中尴尬地看了一眼胡钧。胡钧的脸上也挂不住。刘云骂王其中，也是在骂他。他也是从军统过来的。
自从76号特工总部成立以来，日伪和重庆特工斗法时渐占上风。不但有大量中统、军统的潜伏力量投降，还有不少人成建制地要求加入76号，为汪先生的“和平运动”服务。说白了，这些人就是看衰了抗战，错误地以为以后的天下是汪先生和日本人主导的。醒得越早，越可能占据重要位置。
而重庆方面也在巧妙地运用这一人心变化，安排重要人员投诚，伺机完成刺杀汪伪的重要人物或者窃取重要情报。
这一变化，导致了斗争的环境更加复杂化。
谁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就像王其中，突然提供情报指出，万里浪就是剪刀，连李士群也分不清真假。
刘达成很清楚，王其中就是想利用这种混乱，以求保全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云的死讯在第三天传来。
这天早晨，刘达成刚到办公室，李士群的电话追了过来：“三分钟后下楼，随我去陆军总医院。”
刘达成坐上李士群小轿车的副驾驶室，能清晰感受到李士群的想法。这时他才知道，刘云牺牲了！
刘云胸部中弹，子弹已经取出。他却不顾身体还处在康复期，突然间向守在门外的日军士兵发动攻击，打死了一名日军士兵，他自己也被当场击毙。
刘达成跟随在李士群身后，到达陆军总医院高干病房时，工作人员正好抬着刘云的尸体运往太平间。吉田正男和川岛秀子两个也到了，他们也是气得不行，脸色黑青，一言不发。
川岛秀子身穿军装，看见刘达成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点了点头。
刘达成感叹道：“刘云是行动队长，他的行动能力很强，终究还是死了。”
那个被刘云打死的日军士兵身上没有一滴血，显然是被折断颈脖而死。假如刘云没有受枪伤，还真有可能被他逃脱。
只是已没有了“假如”。刘云的确死了。
晚上，特工总部的食堂热闹非凡。但凡没有地方吃晚饭的人，由特工总部统一供应。刘达成打了一个肉炒辣椒，一个日本豆腐，还有一碗上海青小白菜，刻意坐在王其中面前。
刘达成轻声问：“刘云死了。你知道吗？”
王其中面无表情地回道：“今天听说了。这个蠢货，我就知道他是这个结果。”
“默哀吧。不要有太多的抱怨。告诉我，平武生和黄桂芝什么时候来？需要我做什么？”
听到刘达成这话，王其中像看见鬼似的。这是他和重庆方面戴局座两个人知晓的事情，刘达成是怎么知道的？
刘达成冷笑道：“你别以这种眼神看我。我的秘密你不一定知道！”
“你究竟是他（局座）什么人？”
“贴心人。”
王其中真的懵了。这个刘达成竟然和局座之间还有默契。自己这点小算盘，估计局座早就知道了？
第101章 新人
两个人坐得近，周围的声音又很嘈杂。所以，王其中和刘达成之间的谈话有些大胆。
刘达成有一点可以肯定，王其中们并不是真的投降。他们所抛出来的情报，有的已过时，有的无关紧要。供出来的人物也没有太大的情报价值。到了76号这边，也只有当普通队员的份。像张其亮那样的人，在监察室当个普通科员，还算他的面子大。
平武生和黄桂芝是一对情侣，主动要求来上海从事地下工作。这个任务由局座下达给王其中，由王其中直接分配任务。现在他被捕了，却没有把平武生和黄桂芝供出来。
王其中弄不清楚，刘达成为什么知道？而且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难道局座还有其他潜伏线路？狡猾的戴局座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从来没有百分百相信过任何人。刘达成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是通过“读心术”知道这个情报。
傍晚。川岛秀子又一次主动约会刘达成。
掌灯时分。刘达成坐进了日侨区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川岛秀子很喜欢到这种地方来消费，到了这里，她就像回到了日本。
今天，川岛秀子先到十几分钟。她坐下来喝了一会茶，刘达成才匆匆赶到。
“达成君，这边坐。”
这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要是在市区，刘达成倒不赞成她坐这种地方，容易成为狙击手的靶子。日侨区的治安相对安全，靠窗的位置便多了一些欣赏的风景。
坐定。川岛秀子递过来一杯茶，刘达成轻抿一口，觉得很香。
“秀子小姐，你今天的心情很好呀。”
“当然。我们今天截获了一封发给重庆的电报，你猜猜，电报的内容是什么？”
刘达成抓耳挠腮，表示猜不出来。
川岛秀子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电报的电文向重庆建议，不要刺杀日方军官，给会老百姓带来没有必要的牺牲。”
“达成君，你想想，能发这种电报的人，应该是什么身份？”
刘达成还是摇遥头，很纳闷的样子。
“我告诉你吧。军统的人被我们杀怕了！”川岛秀子张狂地笑道：“他们每刺杀一个日本军官，至少需要上百个中国老百姓的生命来陪葬。这种只陪不赚的生意，谁做？所以我认为，必要的杀戮少不了，大日本皇帝的威严不容挑衅！”
淞沪会战过去两年了。重庆方面不甘心失败，把刺杀日方军官作为驻沪特工的一项重要任务。这样做，的确打击了一部分日军头目，但对于上海老百姓而言，损失也是相当惨重的。每次发生刺杀事件，都会有一部分老百姓被抓，然后被当作“特工”而秘密处死。
川岛秀子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听我手下的行动队长廉布之池所言，抓王其中那天中午，你曾在法租界春晓茶楼附近，对一个黄包车夫拳打脚踢，还开了枪？”
刘达成坦言道：“有这么回事。那个小赤佬，我想坐他的车，他不但不让我坐，还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是什么人，岂能容忍他的态度？”
“你不知道他是我的特工？”
“不知道啊。你又没告诉我。”
川岛秀子不禁哑然。刘达成打骂一个小小的黄包车夫，当然是不需要请示的。有他这样的身份，就算以执行公务的名义，将黄包车夫击毙，估计也没有多大的事。
偏偏事情就这么凑巧！好在最后川岛秀子还是成功了。
“这件事也不会怪你。不知者不为罪。达成君，拜托你以后遇事还是要多动动脑筋。为什么在那种时候，会在春晓茶馆附近出现黄包车夫？实话告诉你，我的喜鹊小组，以各种身份，深入到英租界、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各个层面。他们神出鬼没，就像是渗透到这些未知社会的眼睛，在观察着我们所需要的信息。”
话说到这个层面，已经够入骨了。刘达成不敢再深入问下去，问多了肯定会引起川岛秀子的怀疑。
“秀子小姐，你的事瞒着我，我也不怪你。毕竟干我们这一行需要保密。但我觉得你不应该怀疑我的忠诚。对于日方，我感恩戴德，从无二心。而你却安排了曾铮，哦，不，应该叫他青木正彦，对吧？他的存在，显然是对我的不放心啊。”
“达成君，你错了。青木君的存在，就是为了防范李士群和丁默，这两个人很有思想，他们肯定不会甘心听从我们的驾驭。有了青木君、梅妞这样的人，就是要让李士群和丁默心有忌惮，不敢乱来。希望你不要误解。当然，青木君在你的手下，还是需要你多多关照的，至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底细。”
“秀子请放心。我一定会维护你的利益。我很清楚，听你的话，就等于听吉田正男、多田骏的话，听大日本天皇的话。”
“达成君，你能这样理解，我很高兴。来，我敬你一杯。”
......
刘达成悄然启动“读心术”，试图从她这里知道一些机密。结果他又一次失败了。
这一次刘达成直接回到宿舍，没有去川岛秀子的家里。川岛秀子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
平武生和黄桂芝坐轮船从水路到达上海。他们在英租界租下房子，然后又盘下一家店面，开了一家面馆。安顿下来，就到了和王其中接头的时间。
文武生天天早晨都去新乐公园锻练，却没有看到任何接头信号。这天早上，他买了一份新出版的《申报》，报纸上刊登了所有军统投降人员名单！
王其中、秦岭、王如东......
一个个军统特工的姓名，还配有照片。这让文武生彻底清醒过来。军统上海站已遭受日伪特工部门重创。他连忙发电报向重庆告急。
几乎同一时间，刘达成从拉都路12号取出了王其中的备用电台和密码本。从今天起，他必须肩负起和重庆直接联络的重任。
王其中已经把被捕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一大部分军统骨干逃过了抓捕，正在等待组织上派遣新人来上海主持工作。
第102章 孤狼
刘达成把电台弄到华鸿毛纺厂地下密室，直接和重庆总部取得联系。重庆总部回了八个字：继续蛰伏，等待孤狼。
“孤狼”肯定是代号。王其中等人投敌，还在报纸上登出来，按照惯例，重庆总部肯定会下达诛杀令。这次却只字不提，这让刘达成有些意外。
或许重庆方面的对敌策略发生了重大变化？王其中应该是知情者。他选择投降，或许就是走了重庆制定的路线？
走进去，请出来！
回想到这六个字，刘达成不由恍然大悟。难怪王其中能如此张扬地投降，一定是事先得到了局座的默许。
半个月后。
刘达成在办公室看报纸，发现《申报》三版右下角刊登了一个寻人启事：寻找表哥曹大力。下面刊登了联系电话。联系人：李先生。
这是重庆事先安排的接头暗号。
傍晚时分，刘达成带着常青一个小组的人马，到街上耀武扬威地转了一圈。位于复兴公园的一株香樟树上，似乎有孩子恶作剧似绑了一根红丝绸。丝绸带在微风吹拂下猎猎飘扬。
顺着这红丝绸的位置，刘达成看见斜对面居民房的三楼摆着一盆君子兰。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正在给君子兰浇水。
这个中年人就是孤狼吴文康。
随后，刘达成让常青带着他的小队人马原路返回，他自己独自坐进了拉都路138号。这是一间雅致的咖啡屋。他点了一杯咖啡，一边看着登有寻人启事的报纸，一边等待孤狼的到来。
晚上八点二十五分。
吴文康提着一个小公文包走进来，坐在刘达成对面，礼貌地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你随便坐吧。”
“先生是哪里人？”
刘达成看了一眼这个陌生人，漫不经心地答道：“卑人流浪已久，四海为家，早就忘记了自己的故乡。”
“先生说笑了。故乡是刻进一个人灵魂的记忆，没有人会忘记故乡的。”
说罢，吴文康有意压低声音：“复兴路c幢二单元三楼。”
两个人漫不经心地喝了一会咖啡，眨眼间就到深夜九点半。客人们也渐渐离去，咖啡厅显得空空荡荡。
吴文康走了十几分钟，刘达成也走了。
半小时后。两个人先后来到复兴公园对面的三楼。
吴文康和刘达成是第一次见面。暗号对上后，便果断决定在吴文康的住所见面。
“吴文康，代号孤狼。军衔上校。”
“刘达成，代号蝰蛇。军衔中尉。请求长官分配工作。”
吴文康客气地指了指沙发，说道：“小刘，以后我就是你的直接上线，除我之外，你不和任何人发生联系。这是我临行前局座再三交待的。”
“感谢局座关心。”
“你是局座苦心安插的一枚暗子。宁愿你一事无成，也不愿你过早暴露。现在，你的身边也只有王其中知道你的身份。整个上海军统站，知道你的身份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王其中叛变了。”
吴文康“嘿嘿”一笑，反问道：“你信吗？”
刘达成不禁愕然，事情果然和自己猜测的相差无几？
“都登报了。这次军统有三十多人主动写了自白书。社会上反响很大。一些市民认为军统的人都被日本人抓完了。”
吴文康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军统在上海有多少人吗？据我所知，应该有二十多个部门，总计一千多人！日本人所了解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针对眼前的复杂形势，局座决定改变斗争策略，允许部分被捕人员叛变，让我们的人更多地渗透到汪伪集团的各个部门。如此一来，这些人就像我们组织钉进去的钉子，随时会要了他们的命。”
“如此说来，王其中叛变，是受局座指使？”
“当然不是。但他知道局座的底线在哪，从而巧妙地留存下自己的性命。致于以后，要看他对我们是否发挥过作用。真叛变和假叛变，还是有区别的嘛。就像你，虽然表面上是76号行动一处处长，但你所做出的贡献，总部都记录在案，有档案可查。局座的政策很宽松了，允许大家曲线救国，也不乏是一项明智之举啊。”
吴文康接替了王其中的位置，将会在短时间内恢复军统上海站的指挥系统。两人约好了以后的见面时间和方式，便握手告别。
这天晚上，刘达成回到76号特工总部宿舍楼，众人皆已进入梦乡。大门的守卫盘问了几句，便识趣地放行。
第二天早晨，李士群把刘达成叫到办公室，沉声问道：“我收到报告，说你昨晚很晚归队？”
“昨晚随常青组巡街，然后去咖啡厅喝了一杯解乏，仅此而已。”
刘达成的解释和李士群听到的汇报是一样的，便也就不再深究。
“刘处长，麻烦你以后注意点安全。你现在有职务在身，难免得罪人。万一中了别人的埋伏，后果难以预料。”
“感谢主任关心。”
就在刘达成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李士群的声音：“麻烦你去叫胡处长来我这。”
行动二处处长胡钧也是军统叛将。以前他和万里浪一样，都是李士群的左膀右臂。自从李士群获知万里浪就是“剪刀”，让他更加不敢相信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胡钧。
刘达成来到行动二处，看见胡钧正在和雷占松一起捣鼓着一辆黑色小轿车。
“胡处长，李主任有请。”
胡钧应了一声，连忙向雷占松交待道：“老雷，你继续搞。弄好了，看谁要，争取卖个好价钱。”
看着胡钧远去的背影，刘达成问：“老雷，你们又从哪弄来一台这么好的车？”
“马路边拖来的。妈的，这钱来得真爽。看谁的车不顺眼，直接拖回来，还没有人敢上门要。”
雷占松所言，的确是76号公开的秘密。这个魔窟养了三千多人，凭微簿的工资肯定难以吸引他们。只有默许他们坑蒙拐骗、打家劫舍，来钱快，又没有风险。苦的就是老百姓和企业家。
76号声名狼籍，骂声一遍，据说连日本人都看不下去了。但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来治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至无朋啊。
正在刘达成和雷占松闲聊时，胡钧从主任室出来了。看他步履匆匆的样子，一定是接受了新的任务。
第103章 刺杀失败
“老雷，你叫阿杜过来。有任务。”
“好咧。”
胡钧对雷占松下达任务时，刘达成只好离开。
阿杜真名叫杜锐钊，神枪手。据说阿杜的枪法百发百中，就算是漆黑的夜晚也能弹无虚发。
李士群向胡钧下达了一项什么神秘的任务？
刘达成后悔没有近距离接触胡钧，或许能套出点什么信息来。
有什么任务需要派神枪手去执行？
刘达成百思不得其解，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天。
孤狼刚到上海，万一日军特高课在重庆军统总部安插了眼线......
王其中因为举报有功，被李士群任命为监察室主任，张其亮又一次成了他的部下。
想当初，张其亮被捕，供出王其中的住址，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山不转水转，现在又转到一起去了。
监察室只有王其中和张其亮。主任和科员都是从军统过来的，这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刚开始，王其中看着张其亮，还有些尴尬。想当初他是多么想亲手诛杀了这个叛徒。现在自己又成了叛徒。这算什么事？
渐渐地，两个人变得不再生分，觉得还有些黑色幽默。命运开的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
刘达成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王其中和张其亮中规中矩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报，不觉有些好笑。军统的人简直把76号当成自己的养老院了，一杯茶，一包烟，一张报纸看半天。
刘达成问：“王主任，一切可好？”
“好，很好。托刘处长的福，我吃得饱睡得香。”
“那就好啊。来到这里，一开始都会不适应的，以后慢慢就好了。在哪里都是过日子啊。王主任你说吗？”
“对，刘处长高见。”
两个人打着哈哈，刘达成看见黄艳在走廊向他使了个眼神，便明白她在到处找他。
过了一会，刘达成来到秘书室。黄艳一个人在办公室。
他问道：“什么事吗？”
黄艳轻声反问：“你确定王其中是假投降？”
“至少我们两个目前安全。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再说，他出卖的那些人，基本上是行动队的队员。这些人平时执行的是刺杀任务，和情报没有太大关系。”
“任何事都要留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我刚才看见胡钧亲自带着杜锐钊出门，而且杜锐钊还带着狙击步枪，估计李士群有大动作。”
“我也是这样想。但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
是夜。上海国际饭店。
丁默和郑萍坐在一个包间里吃饭。餐桌上，满满一桌的好菜，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都有。这只是他们很普通的一顿晚餐。
自从丁默和郑萍两个人混到一起，他们经常出入高级饭店，享受着高级美食和一流的服务。
丁默举着一个高脚杯，满满一大杯红酒，面带春风，非常得意地笑道：“亲爱的萍，感谢我的生命中有你。你走近我的生命，使我的生活更加绚丽多彩。”
郑萍笑起来，嘴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眼睛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特别是她那俊美的五官，让丁默无数次神魂颠倒。
“默，我跟着你也有三四个月了吧？我都成了你笼中的金丝鸟了，整天被关在笼子里多么寂寞呀。你可是答应过我，给我买大别墅，请保姆和保镖的。”
“会的，这些都会实现的。除了天上的星星我摘不下来，其他的事，能办到的我一定为你办。”丁默举杯媚笑道：“萍，让我祝愿你越来越漂亮。”
“我祝愿你步步高升，前程似锦。”
两个人的眼睛对眼睛，似乎都掉进了对方的深湖。丁默很享受郑萍的美。一夜**，死了都值。郑萍已经给了他无数次的**。只要丁默提出要求，她都会尽量地满足。
此时，丁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成功的男人之一。权势和美色兼收，哪有比这更好的享受？
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瞬间见了底。
砰！
一声枪响。酒店对面的楼房突然喷出一道火焰。紧接着，就有人喊道：“有刺客。”
不一会，胡钧带着几个手下出现在丁默的包间，说道：“报告丁主任，刺客已经清除。”
丁默懵然：“什么刺客？哪来的刺客？”
胡钧手一挥，说道：“押上来！”
一个肩胛处受伤的年轻人被五花大绑，押到丁默面前。他的狙击枪也到了阿杜手里。阿杜手里有两支狙击步枪。
这时，李士群、多田骏和吉田正男从另一间房走出来，一个个颇具玩味地看着丁默和郑萍。他们就像欣赏傻子似的，对丁默投来不屑一顾的微笑。这比打丁默一顿的杀伤力还要大。
丁默喃喃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李士群上前半步，解释道：“丁主任，还是我来还原一下事情的真相吧。你在昨天晚上和郑萍小姐相约，准备今天晚上在上海国际饭店吃大餐，对吗？”
“对啊。怎么了？”
“其实这个郑萍，并不是什么舞女。她是重庆方面派遣过来的军统特工，她的使命就是送丁主任您上西天的。”
“不可能，你冤枉好人！”
李默咆哮道。他万万没想到，平时自己和李士群有些过节，但总体上还是会给对方一点面子的。现在李士群简直撕破脸皮，要血战到底。让他愤怒的是，李士群居然搬来了日本人！
“好，好！”李士群连忙摆手道：“我不冤枉好人。你听我把话说完。昨天深夜十一点，郑萍小姐在她的家里向外面拔了个电话。电话的内容是：明晚。上海国际饭店118号房。然后她就挂了电话。不瞒你说，郑萍家里的电话早就在我们76号特工总部的监控之下。于是，今天白天，我就命令胡处长派人来到这里提前侦察，找出最佳狙击位，然后让杜锐钊执行刺杀枪手的任务。我的命令是，这个枪手不能死！所以，阿杜只是把他打伤，让他活着来到你的面前！”
那个被阿杜打伤的枪手耷拉着脑袋，不敢出声。他身上的鲜血已经把上衣染红，面部表情十分痛苦。这种情形，当然不是靠伪装而来的。
丁默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背沁湿了一大块。他心有不甘地看向郑萍，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否定的回答。
第104章 求情
“萍，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丁默心有不甘地向郑萍吼道。
事已至此，郑萍很清楚，再狡辩也没有任何意义。从李士群刚才所言，76号特工盯住自己已经不是一两天。
“丁主任，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是真的！”
郑萍拢了拢额间的秀发，做出了牺牲的准备。吉田正男对身边的特工吼道：“把她带走！”
郑萍被特工押下去，丁默满脸阴郁。愤怒。羞愧。痛苦。五味杂陈。
一言不发的多田骏白了丁默一眼，走了。所有人都走了。丁默身边还有四名保镖。四大金刚，始终护卫着他的安全。今晚如果不是李士群安排了神枪手阿杜，估计这四名保镖只不过是摆设。
郑萍被抓，不仅仅抓走了丁默心目中的“女神”，更让他的政敌李士群抓到了把柄。身为76号特工总部主任，却被军统特工郑萍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件事捅到南京，丁默这个主任也就当到头了。
再说，这两年来，日本人心目中最认可的主任还是李士群。想到这里，丁默不得不佩服李士群的手腕高明。表面上看，他是救了丁默一命。实际上，他不但在日本人面前表明他的政治态度，还成功地把丁默推到了尴尬境地，让他无法在76号特工总部立足。
郑萍被抓，笑得最开心的是李士群。一向以主任自居的丁默现在不得不放下身段来求他这个副主任。
丁默第一次主动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举手敲起了门。
笃笃笃
“请进。”
办公室里传来李士群的声音。丁默推门而进，李士群不禁愕然。这是他没想到的。
平时来访客人，一般都是先经过田秘书进来通报。就在李士群开口“请进”时，他还以为来人是田秘书。
丁默嗫嚅道：“李主任”
李士群一看这个背气的主任，心里暗暗冷笑，但表面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丁主任，你怎么来了？”
一夜之间，丁默仿佛老了十岁。
“士群，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士群一听，便知这位仁兄要打悲情牌了。他们两个人相识于二十年代未期，革命最艰难困苦的时期。当时都是红党党员，而且丁默的地位远在李士群之上。
命运让他们有了相似的特点，同样当了叛徒，又同样当了汉奸卖国贼。
“丁主任，你看你，怎么提起往事来了？”
李士群有些焦急地制止着，亲自泡了一杯茶过来，放到丁默面前。
“我们相识快二十年了吧？以前我从来没有什么事求过老弟，这次我真想跪下来，求老弟帮哥哥一个忙。”
“丁主任，你是说郑萍的事？”
“对，哥哥我求你饶她一命。我们两个人很相爱，她愿意当我的小妾。”
李士群沉默了。他看了丁默一眼，又抽出一支雪茄烟，递给他，帮他点火。
“丁主任，你太多情了。郑萍不止一次想要你的性命，你还在替她说情？这让我怎么说你？你可是少将军衔啊，你吃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道理我当然懂。一夜夫妻百日恩嘛。郑萍刺杀我，她那是受到重庆方面的指使。那是政治任务。但她的本意并非想我死。假如她真的想我死，她有很多种办法让我死在床上。所以，我觉得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如果你能给她一个改造自新的机会，让我们真正结为夫妻，我们会感恩你一辈子的。”
李士群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喷出浓浓的烟雾，整个办公室一片云山雾海。在他的眼里，丁默一向心狠手辣。为了一个郑萍，他彻底改变了自己。
李士群猛然将烟蒂掐灭，脸色一沉：“丁主任，不瞒你说。这件事已经由日军宪兵队和特高课通报给南京政府。汪先生知道后大发雷霆。估计郑萍凶多吉少呀。这已经不是我这个层面能解决的事情了。如果日本人不知道，郑萍的事情只是我们76号特工总部内部的事情，那一切还好办。现在晚啦。”
日本人还不是你李士群通知来的吗？要不然他们怎么知道？但丁默不敢这么说。现在的他，短处在别人手里提捏着，他比孙子还不如。
丁默犹豫片刻，还是不死心，鼓足勇气说道：“汪先生那里我自己去解释。但老弟你一定要答应老哥一件事。”
“请讲。只要我能做到。”
“优待郑萍。别难为她。她是个女人，是一个我丁默爱过的女人。”
“没问题。我可以答应你。再说，你没交待，我也是这样做的。她在优待室，好吃好睡，就是没有自由。”
“我能去探望她吗？”
“不行！规矩你懂的。”
“好吧。哥哥我拜托了。”
丁默从李士群办公室走出来，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李士群不由暗笑，这个多情种子，这次是付出了真感情。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他死在军统特工的枪下爽快。
刘达成到第二天才知道丁默的事情。郑萍刺杀丁默的任务，是戴局座通过另外一条线安排的。不要说他，连王其中都不知情。
王其中被李士群叫到办公室，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臭骂。等他骂够了，基本上知道丁默中了军统的美人计，差点丢掉性命。
王其中的两大软肋，好赌好色，结果被李士群的人逮个正着。那个梅妞想当初在他的怀里钻来钻去，很下贱。现在看起来却是那么高不可及，据说她这种人，一般只有日为高官才有机会亲近，她的美貌是为他们而生的。
要不是局座另有交待，王其中恐怕早已成为枪下鬼。当叛徒，对于任何势力来说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他这个叛徒，却能够高枕无忧地吃香喝辣，也算是别样人生了。
李士群深知，刺杀丁默的事情，和王其中没有半毛钱关系。拿王其中骂一顿，出口恶气，只不过是想立威，让这些军统叛徒们知道，他不是好忽悠的。
仅此而已。
倒是丁默的态度，完全出乎李士群的意料。能让丁默这样的老特工用情致深的女人，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存在。李士群决定必须尽快结束了郑萍的生命，以绝后患。
第105章 牺牲
随着队伍的扩张，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一到吃饭的时候，饭厅就像一个闹哄哄的集贸市场。
此时，刘达成正坐在饭厅靠左角落吃饭，王其中见他对面没人，便坐了下去。坐在角落的好处，就是闹中取静，可以把嘈杂的人群当戏看。
王其中一边吃饭，一边轻声说道：“姓丁的要倒霉了。”
刘达成：“明白。郑萍还有救吗？”
“估计很难。你收到指示？”
“没。”
没有人注意到躲在角落吃饭的人会说些什么。这反倒成了他们交流情报信息的好机会。刘达成用眼角瞟了一下四周，一切正常。一个叫姜荣的女特工端着一盘饭菜，从饭堂向优待室方向走去。盘上还放了一大杯酒。
看到女特工的举动，一丝不祥的预感向刘达成袭来，十分强烈。
这种感觉已经多次出现，准确率非常高。
难道是郑萍？
刘达成连忙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救郑萍？”
王其中断然道：“据我所知，连丁默都放下面子去求李士群，碰了个软钉子。李士群把这件事推给日本人和南京了。郑萍必死无疑。”
刘达成默然。丁默没死，等于陪了夫人又折兵。郑萍的牺牲会变得毫无意义。而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敌人杀害。
事实上，他们连看的机会都没有。
姜荣端来一碗猪头肉，一碗鸡，一碟青菜，一碗米饭，一大杯酒。对于吃牢饭的人而言，这一餐算是十分丰盛了。郑萍明白了几分，最后的时刻到了。
郑萍问：“我是不是该上路了？”
姜荣也是一脸懵然：“我不知道。这是主任室打电话来交待的，要求给你送几个好菜。”
“好，我明白了。”
郑萍端起酒杯，像喝开水似的，一咕噜全部喝完，然后吃下一碗米饭。那些菜也所剩无几。谈不上风卷残云，也算尽了最大努力。
姜荣把碗碟撤下之后，郑萍从自己的小绅包拿出口红、胭脂、小镜子等，在自己的脸上仔细描蓦起来。就象平时上台演出一样，她描得很认真，不允许有丝毫的瑕疵。
一个小时后。胡钧敲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名身穿西装的特工。
“郑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家。”
郑萍想顺手捡起桌上的小绅包，被胡钧制止了：“算了，这些东西又不值钱，还是留在这里吧。”
汽车在楼下等。一名特工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恭请郑萍坐了进去。
胡钧和另两名特工坐后排。汽车朝着郊外开去，马路上的行人和风景缓缓向后移动。郑萍表面平静如水，内心却是波涛起伏。
郑萍的父亲是留日华人，叫郑绍东。母亲是日本人，岗村花子。岗村花子是个反战人士，坚决反对日本****。她和郑绍东结婚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参加了抗战，一个当空军，一个当了陆军。两个儿子都已牺牲在抗日的战场上。女儿郑萍从小天生丽质，才貌双全，受家庭的影响也参加了抗战，于一年前被军统招募，成为一名文武双全的女特工。
刺杀丁默是她接下的第一个任务。没想到任务没有完成，自己却折戟沉沙！
郑萍的人生留下的只有遗憾......
汽车在郊外的一片小树林停下来了。郑萍从副驾驶室走下来。胡钧和另外两名特工也下了车。
郑萍问：“胡处长，就这里了？”
胡钧点点头。
这里群山环抱，溪水长流。绿草如茵，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胡处长，感谢你为我选了一块这么好的地方。我有一个请求。”
“请讲。”
“我这个人天生爱美。请你的人开枪时注意一点，别打我的脸，好吗？”
胡钧向两名特工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郑萍说完，义无反顾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砰！砰！
两声枪响。一群野鸟被惊飞。郑萍如一朵盛开的映山红，在风中晃了两晃，一头栽倒在草丛里。
......
丁默被调走了。李士群成为76号特工总部的主任。由“副”转“正”，他费尽了心机，如今终于心想事成。
郑萍牺牲的第三天，刘达成见到了吴文康。
吴文康初来乍到，连地皮都还没有踩熟，就接到来自重庆交办的重要任务：营救郑萍。
刘达成苦笑道：“别营救了。”
吴文康愕然：“怎么了？”
“她已经牺牲了！”
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从吴文康这里得知，郑萍这盘棋是局座亲自下的。郑萍牺牲，必然会招致局座的疯狂报复。接下来，上海滩必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当天晚上，吴文康把郑萍牺牲的消息电告重庆，果然收到局座回复：刺杀李士群！
这是一项难比登天的任务。那些颇有“知名度”的汉奸都住在愚园路1113号。
这是一大片花园别墅群。以前都是国党要人的私人住宅。上海沦陷了，日本人把这片别墅群划给大汉奸住。这里设了望台，家家户户还设了铁丝网、防盗窗等。别墅区布置了一百多名特工保护，在愚园路一带还暗设了大量便衣特工，只要有陌生面孔在附近出现，都可能被抓起审讯。
吴文康接到重庆任务，不由头皮发麻。据说以往已经布置过多次针对李士群的暗杀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他不能保证自己的行动就能成功。
王其中的办公室窗台上摆着一盆月季花。他每天都会给月季花淋水、剪枝。趁着摆弄月季花的时候，顺便不经意地检查一下盆底。有时候，情报会放在月季花的花盆底部。
这天早晨，王其中从月季花花盆底部取出一张小纸条，连忙躲进厕所。一看，竟然是上级下达的“刺李”任务！
他很清楚，这是自己投降76号以来接受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最为艰巨的任务。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自己在局座心目中的地位。
然后，刺杀李士群，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哪有那么容易？李士群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特工，防范意识超强。就算王其中身在76号，也并未受到李士群的完全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