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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橙橙     女贼白飘飘txt下载     女贼白飘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除夕遭巨变

    转眼就到了除夕夜,各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本来宫中夜宴,白飘飘作为月华宗姬是一定要去参加的,但是她因为身体还没有恢复好,便被格外恩准可以留在靖国公府静养。

    长公主携王容则带着王飘然进宫赴宴,长公主说今天是除夕夜,也是王飘然在靖国公府过的最后一个年,所以破例解了她的禁足。

    夜还未深,白飘飘觉着困倦便早早地睡下了,心里虽然盼着百里晓能来见她一面,却也听到长公主说过各国使臣也被恩准入宫赴宴,便知道今夜恐怕是见不到他了。

    辗转反侧中,方慢慢睡着了。

    可是刚睡着没一会儿,忽然感到有人在推她:“飘飘!飘飘!你快醒醒!”

    白飘飘睁开眼睛,发现是王飘然坐在自己跟前,她穿着华服锦袍,发髻高耸,点缀着金器珠宝,可那脸色却泛红,带着慌乱。

    “怎么了?飘然姐姐?”

    “飘飘,宫里出大事了!”

    白飘飘一惊,不会是百里晓……,忙一个骨碌爬起来:“出什么事了?百里晓惹祸了吗?”

    “不是他!是太子!”

    “太子?”白飘飘想起那个一脸和善胖乎乎的皇太子,貌似叫刘涵?“他好像是皇后的儿子?”

    “对!太子就是嫡长子。母亲告诉过我,他出生时天有异象,洪灾消退,皇伯父高兴就封了他为太子……”

    “哦,他怎么啦?”

    “他刚刚被皇伯父废为庶人了!”

    “庶人?是什么?”

    “就是老百姓啊,被刘家除名了,以后再不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继承皇位了。”

    “哦,”白飘飘还是不理解,“可是这样不是很好么?我有时候倒真的希望自己没来寻亲,那就不会当了这个什么宗姬,嫁给不喜欢的人……”

    这话正说进了王飘然的心坎里,她想起自己不能做主的姻缘,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对,我也这么想,可是恐怕太子不会这么想的,他本来注定要继承大统的啊,是未来的皇帝啊,万万人之上啊!”

    “可是他做了什么,才会被废的啊?”

    “僭越皇制,觊觎皇位,有不臣之心,意图谋逆!圣旨是这么说的。”

    “谋逆?”白飘飘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他不想再当太子,想当皇帝啦!”

    “可……”白飘飘觉得越来越糊涂,“太子本来不就是要当皇帝的吗?”

    “是啊,”王飘然满面疑惑,“我也搞不懂,太子为什么这么着急,会这么做?”

    “他做了什么?”

    “他啊,”王飘然咽了咽口水,“他在宴席中用了一双文犀辟毒箸!那是皇帝才能用的!”

    “文犀辟毒箸?”白飘飘脑子里灵光一闪,惊叫出声。

    “你也知道?”

    “嗯,我还见过,两次。”

    “两次?”

    “曾经在一个茶馆里见过,后来在荣润那里见过,她还说那是送给太子的礼物,就是小年那天下午,你忘了?咱们还跟她吵了一架。”

    “难怪,太子一个劲儿地说是别人送他的礼物,可却没说是谁,原来是荣润啊。”

    “可是那双文犀辟毒箸也不是犀牛角做的啊,明明是象牙做的,亲王啊,后妃啊都能用的……”

    “你怎么知道?!”王飘然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白飘飘,“你偷去赴宴了吗?你怎么说的和太子说的一样?!”

    “是无戈先生说的啊,怎么了?”

    王飘然脸上带着怜悯:“皇帝起初也信了,可是赵贵妃说还是要细细检查一下才好,免得冤枉了太子,结果着人一查,却发现那筷子真的是犀牛角做的!犀角粉末燃烧后会有蓝色的火焰……”

    白飘飘却打断她:“赵贵妃?!她也在?”

    “嗯,母亲说是皇伯父特赦准许她参加夜宴的。她见太子使用的果然是文犀辟毒箸,就建议父皇搜查太子府和东宫。皇伯父正在气头上,便同意了,吩咐宫人搜宫,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王飘然脸上的惊骇之色掩饰不住,“结果,真的在太子府搜出了龙袍、皇冕和绶带!”

    “皇冕是什么?”

    “就是皇伯父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啊,有珠帘的!”

    “可……”白飘飘很奇怪,“若是太子当了皇帝,就用你皇伯父,啊,也是我爹的帽子就行了啊,为什么要做一顶新的放在府中呢?”

    王飘然困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世界我不懂。可是,这样一来,太子僭越的事情就坐实了,于是就被当场废黜了……”

    “太子不是皇后的儿子吗?皇后没劝我爹吗?”

    “皇后刚说了两句,就被皇伯父给训斥了,没机会说话,后来听到废黜的旨意就当场晕了过去……”

    “那太后呢?”

    “皇祖母今日身上不爽利,没来赴宴,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皇伯父特意嘱咐人不能打扰皇祖母的。”

    白飘飘静默着,只觉得世事无常,这皇宫真不是人待得地方。可是,那文犀辟毒箸明明是刘曲的,怎么会到了荣润手里,又怎么会给了太子呢?无戈先生明明说那是象牙的,怎么真的成了犀牛角的呢?

    这里面一定有很多的事情是她想不明白的,可是她也不想去弄明白,自从被指婚之后,她已经彻底对这个皇宫失望了。

    甚至有时候,她还会庆幸幸好母亲去世的早,否则母亲会不会也有一番可怕的遭遇?她也庆幸着还好自己没在宫内长大,而是在自在门受到了师父和各位师兄的照顾……

    想起自在门,她的心又不自觉地疼了起来……

    王飘然也是一样,今夜的变故来得太急太乱,虽然与她无关,可是她却一样心有戚戚焉:连地位最尊贵、待人最和气的太子都能在顷刻之间获罪,遭逢巨变,自己一个小小的郡主又该如何自处,去为自己的幸福抗争呢?

    想到这里,她忽然惊醒过来:“哎呀,我还没有同你讲,二月初二那天,我会……”

    “飘然!”长公主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你快回绣楼去!二月初二才能出来!”

    王飘然不满地大声抗议道:“凭什么?!今天是除夕!”

    “如平,送郡主回房!不许她再来打扰月华宗姬静养!”

    白飘飘看着王飘然面有不甘地被带走,忙叫住也要离开的长公主:“姑母!飘然姐姐说的太子被废的事,是真的吗?”

    长公主面上带着怜悯,“唉,万般皆是命。团团,你好好养病,不要伤神,早点儿歇着吧。”

    白飘飘看着房门缓缓关上, 叹了口气,今夜怕是有很多人都睡不着了吧。

    睡不着的除了变成阶下囚的太子、另有心思的二皇子,伤心欲绝的皇后,还有长跪于延春宫的荣润公主。

    寒风凛冽,她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痛哭流涕:“母后,母后……请饶恕儿臣吧……儿臣错了,错了……您不能不要儿臣,不能啊……母后……”

    她的哭声在这凄冷的冬夜显得越发悲惨。

    可是延春宫正殿却紧闭着大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哭喊,只冷酷无情地静默着,只有炼丹的炉子还一直在燃烧,红色的火苗不曾熄灭,跳跃的火光好像是这延春宫唯一的生命。

    “母后……母后……儿臣……儿臣不是蓄意陷害太子哥哥的……那筷子是儿臣在四方馆的集市上买的,您也见过的啊……您不能不见儿臣啊……我是念伊啊……”

    “吱嘎!”

    殿门缓缓打开,皇后一袭素衣白袍,黑色的枯发披散着垂在脸侧,更称得她一张惨白的脸灰败无光,形如枯槁,仿佛一夜之间便苍老了几十岁,看起来如行将就木的老妪。

    她脸上的神情似悲似喜,言语虽淡淡却透着彻骨的寒意:“念伊?伊是谁?她吗?呵……”皇后冷笑一声,如厉鬼一般,“她已经死了十几年了,你还是这么念念不忘?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荣润打着冷颤,停止了哭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后:“母后,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荣润害怕……”

    “母后?”皇后发出一声嗤笑,扫了一眼她,“你也配?!你是那个野丫头的骨肉,怎么会是我的嫡公主?!知道这些年里,那些明里暗里拿你的出身讽刺你的人都是哪里来的吗?……”

    “母后,你在说什么啊……”荣润不可置信,怕得抖了起来,冷风仿佛钻进了她的骨头中,冻僵了她的舌头。

    “你是那个贱女人的野种!”皇后突然猩红了双眼,怒火喷出,直射在荣润惶恐的脸上,“她死了,你还活着!母债女还,本宫就是要折磨你痛不欲生!你觉着本宫宠着你的肆意妄为就是爱你吗?你错了!你越发骄纵,目中无人,将来必会自食恶果,要么被太后责罚,要么发生意外,就算是平安长大,也不会落得个好名声,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好出路!赵玖岱?哼!这个纨绔子弟配你是最好的了!你以为你交了空的玉筹太后就没辙了?你嫁给他是我请太后下的旨意!本宫与赵月娥那个贱婢积怨极深,你嫁到赵家定会有一番奇遇的,好好享受吧……”皇后说着,森森地笑了起来。

    “母后……”

    “还有你那个姐姐,孽种月华!”皇后神色冷冷,咬牙切齿道,“她也该死!她不该回来的!本宫要你命尔淳偷换了她的玉筹,就是要你们姐妹相争,骨肉相残,若是青杏那野丫头有魂魄的话,看着你们二人如此争斗,不知会多伤心呢……”

    “你……你好狠……”荣润打着冷颤,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窖

    ,偷心彻骨的寒冷,吐出几个字来。

    “狠?”皇后冷笑着,“你别怪本宫,怪只怪你是她的女儿。出嫁前,不许你踏出延春宫欢喜殿半步,出嫁后,不许你入延春宫半步,非诏不得入宫!你跪安吧!哭哭啼啼地成个什么样子!”

    荣润被两个宫女架着往欢喜殿去了,她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抖个不停,皇后知道,曾经的那个骄阳跋扈的荣润已经死了,她太了解这个视自己为生母的小姑娘了,杀了她的傲气就等于杀了她。

    皇后坐在镜子前,擦干眼中的泪水,喃喃自语道:“赵月娥,你这个贱人!今日是本宫输了!可你别忘记,本宫不止太子一个儿子!”她恶狠狠地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那是自己最大的仇人,阴狠的目光却在落到镜子里的一抹白发时变成慌乱,连声道:“瑞思!瑞思!快把本宫的仙丹取来!”

第十四章 一对假璧人

    这场废黜太子的风波如一阵暴风一般,虽然来得猛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平息了,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皇帝在家宴第二天亲自向太后禀报了此事,太后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皇帝要保重身体,再立储君时一定要思虑周全,以德为先。

    就这么平静地到了正月十六。

    这一天是荣润公主大婚之日。

    此时的荣润已经不是以前的荣润了,曾经那个嚣张跋扈、深得皇后宠爱、以嫡公主自居的刘念伊已经死了。

    出嫁那天,她双目无神,如提线木偶一般扮上了凤冠霞帔,被送上了迎亲的八抬大轿之上。

    皇后神态端庄,立于延春宫前,吩咐宫人谨守规矩,虽值公主出阁,亦不许燃放鞭炮,扰乱宫闱,所以原本应该喜气洋洋的婚礼却仿佛一滩死水般寂静。

    皇后目送荣润的花轿离了宫,方小声问掌事宫女瑞思:“分量可下足了?”

    “娘娘放心,奴婢连日将安神金丹碾碎混入了公主的饭菜里,除第一日是强灌进去的,后来都是公主心智混沌,自己吃进去的,今日又足足下了两倍的分量,断断不会有差错。”

    “陪嫁宫人可安排妥当了?”

    “回禀娘娘,奴婢已吩咐了思,她心中有数,带着足量的金丹呢。”

    “那就好,”皇后冷笑一声,“刘念伊这个野种害了涵儿,害得本宫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本宫岂能轻易放过她?!离了皇宫,入了赵家,才是她坠入火炕的开始!涵儿身上遭受的痛,本宫要从那个贱人的骨血身上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娘娘,可还有那月华宗姬……她人在瑞国公府可不好对付,奴婢听赵贵妃的宫人说,那丫头还会功夫……”

    皇后嗤笑:“会功夫又怎么样?圣旨已下,她无力回天。嫁到蒙古那种茹毛饮血的地方,倒是应该很合她粗野的性子才对,本宫这是帮她选了一门好姻缘,也在帮圣上排忧,她该好好感谢本宫才是。”

    “听说蒙古人十分野蛮,大凉姑娘嫁过去十个倒有九个都受不住,非死即伤……娘娘,您就不怕她逃跑吗?”

    “跑?!”皇后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本宫还怕她不跑呢!到时候叫她落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凌迟处死才好!那刘珏也别想将责任撇清,治她一个看护照顾不周之罪,也顺便提醒提醒她,别忘了,她已经嫁出皇宫,别总想着回来当本宫的家?!哼!她也配!”

    皇后面容愈发狰狞,也显得愈发苍老,伸手抚了抚染黑的鬓角,“她二人不配本宫为其伤神,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说服圣上立离儿为太子……”

    说着,便施施然地回了延春宫,将出嫁的荣润抛在脑后。

    神思昏迷的荣润也不知道自己的路通向何方,她还不知道皇帝为了她特意赐赵玖岱为子爵,令分了一处府邸给他二人居住。

    赵玖岱虽然封了子爵,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因为他才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居然就是月华宗姬!

    而偏偏月华宗姬却又指给了蒙古王子茂巴思!

    更惊讶的是,月华宗姬其实就是曾经跟在百里晓身边的那个小厮!还女扮男装与自己斗酒!

    而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居然是表哥刘曲!

    而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苦苦寻觅她这么久,没想到到最后居然要娶的人是那个泼妇公主荣润?!

    这一切实在是太荒谬了,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有伤心,有失望,有难过,有后悔,还有对荣润的厌恶。

    所以,虽然是大婚之日,他却连洞房都没入,去了厢房睡了好几天。

    而这些天,他从来也没见过荣润一次,而荣润也没来找过他。

    虽然,他心中有时觉得奇怪,但是很快他又会忘记,只是日日饮酒,喝得醉生梦死,心中感叹这才是人间第一快事。

    可惜,再没有人能赢过自己了,唉……

    赵玖岱长叹一声,听到院中有人来了,便醉醺醺地晃晃悠悠地出了房门,原来是宫里的小太监来传旨,皇帝明日宣荣润及赵子爵入宫省亲。

    赵玖岱也不甚在意,第二日入宫时候还是浑身酒气,迷迷糊糊。而坐在她旁边的荣润呢,也同样的毫无生气,两人就如两滩烂泥一般,被宫人扶进了乾清殿中。

    皇帝端坐皇位之上,瞧见两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落,面露不悦:“这是怎么了?”

    皇后故意一笑,低声道:“新婚燕尔,圣上莫要见怪才是。”

    “你二人既如此恩爱,倒是件好事。”皇帝还想再嘱咐几句,却发现二人确实不成个样子,便叫他们离开了,“回家去吧,太后身上不爽利,你们就不要去打扰了,跪安吧。”

    二人走后,皇帝有些奇怪:“平日里荣润是最愿讲话的,怎么今日反而转性了?”

    “毕竟是嫁做人妇了,为**子,哪能还像原来一般淘气,不知轻重呢?荣润啊,这是长大了,本宫很是欣慰。”皇后嘴角抿成一个得体的微笑,仿佛十分满意的样子。

    “若如此,倒真是一件好事。其实,朕也常常念着青杏,想要多亲近念伊,可她的脾气实在是……有时,你未免太过宠溺她了……”

    皇后听出两分责怪之意,连忙离座跪下,满面惶恐之色:“圣上若是责怪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辩。可,臣妾一心怜惜懿皇贵妃芳华早逝,不得亲近,只好多多怜爱念伊这孩子,想着她是失了母妃的,臣妾身为皇后,将她养在膝下,必要千倍百倍的善待她才是,绝不能叫她受半点委屈,也许臣妾是错了,错在太过爱惜她了……”说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皇帝听到这番话,面上动容,俯身扶起她,捏着她的手,略带感激地笑着:“皇后之心,拳拳可昭日月。朕明白。不过是句夫妻间的玩笑罢了,皇后莫要伤心。”

    他见皇后眼有泪花,心内不忍,仔细端详着:“皇后面容憔悴,必是公主出嫁,劳心太过的结果。若是精神不济,大可以叫皇长姐来帮忙,索性她也要筹备怡德的婚事,月华的婚事一并交给她不会出错的,”说着,顿了一下,“或者叫月娥帮忙打理也不打紧。”

    皇后神情微变,轻蹙了蹙眉头:“臣妾听说,母后要禁足贵妃三个月的,如今恐怕还未足数……”

    “也差不了几日,朕会跟母后商量的,何况月娥她在小年夜家宴上出了许多力,又力主册封月华为宗姬,朕想母后也会宽恕了她。”

    “圣上明断。”皇后眼里闪过一丝阴狠的不甘,看来自己确实是小瞧了这个狐媚子的手段。

    “皇后,其实朕心中对于月华的婚事还有些疑虑……朕听闻蒙古王子茂巴思仿佛有些跋扈,月华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上次是母后告诉朕月华心仪的的蒙古王子,朕便下旨赐婚。可事后朕又想起来,那茂巴思冒犯过月华……”

    皇后心头掠过一阵轻视,她与刘穗数年夫妻,深知他虽然性情善良,就是太过优柔寡断,如今圣旨已下,难道还要反悔不成?!岂不是贻笑天下?除了废黜涵儿的圣旨下的雷厉风行,再无回环之地……

    皇后忍住心中哀痛,暗暗提醒自己,皇帝已因涵儿之事迁怒于己,自己费尽心思,百般容忍,上书陈情数日方重见龙颜,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其实,她隐隐知道在这宫里她的意气真情早已磨灭不见了,心思一转,笑道:“圣上不必忧心,彼时月华宗姬名分未定,现在却贵为宗姬,位同公主,臣妾想着,蒙古王子迎宗姬下嫁,必定会感恩戴德,永远臣服于大凉。”

    “那就好那就好,”皇帝如释重负地一笑,“如此,朕就安心了。”

    皇后淡淡笑道:“稍后月华宗姬与怡德郡主进宫拜见,领受和亲封赏,二人必然欢喜,圣上大可放心。”

    此刻,在长长的宫墙之间,瑞国公府的一群人正疾步于汉白玉石甬道之上。

    白飘飘跟在长公主身后,王飘然跟在她的身后,二人身后左右各跟着两个板着脸的冷面嬷嬷并两个小丫鬟,将两人分隔开来。

    如平随侍在长公主身侧,“殿下,前方不远就是乾清殿。”

    “如平,你随她二人进去,刚刚蓝若嬷嬷来报说太后凤体欠安,要召见本宫,本宫先去慈宁宫看望太后便来,你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提点着。万不可再出现如清之祸。”

    “奴婢明白。”如平神色一凛。

    王飘然见长公主走远,便张嘴道:“飘飘,我……”

    “郡主!”如平轻斥一声,“此乃皇家内苑,天子近旁,切勿高声喧哗。”

    “可……”王飘然不服气,还要再说,白飘飘却想起了那天如清是如何获罪的,“姐姐,有什么话咱们回家再说吧。”

    “回家?可回去我又看不到你了啊,你在东院养病,我在绣楼禁足……”

    如平面色愈发冷峻:“郡主!”

    话音未落,甬道前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白飘飘一看,自己居然认识那两人。

    一个是赵玖岱,一个是……荣润?

    是荣润,可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来不及细想,他两人已经被人搀扶着晃悠悠地到了她跟前。

    赵玖岱也发现了她,迷蒙的眼神迸发出神采,瞬间清醒了起来,兴高采烈喊道:“是你?!”

    说着就要来拉扯她的衣袖。

    白飘飘身旁的两个嬷嬷连忙挡在她身前,呵斥道:“月华宗姬身份尊贵,休得无礼!”

    赵玖岱给撞了个趔趄,怒气冲冲:“你们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如此对爷?!爷可是皇帝钦封的一等子爵!”

    如平上前,不卑不亢:“正因如此,还请爵爷自重。”说着,瞟了一眼扶住荣润的丫鬟思,“还不快请爵爷、公主回府!惊扰了圣驾,你该当何罪?!”

    “是,奴婢遵命。”

    赵玖岱连日酗酒,脚软得如醉酒的虾子,来不及抗议,就被随侍的宫人带离了这里。

    白飘飘瞧着荣润远去的背影,不由奇怪,她是怎么了?居然一句讥讽的话也没说?

第十五章 话语藏机锋

    白飘飘见了皇帝,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不曾认识过他。

    他和善白皙的脸怎么会如此陌生?

    也许是因为这张脸从来没有存在于自己的梦中。

    而自己来到京城后,也只见过他区区几面。

    他封自己为郡主,又封自己为宗姬,说要给自己公主的殊荣,可是到最后,却将自己指给了那个野蛮的蒙古王子?

    这一切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啊。

    可是自己却不能跟他说,在这里连叫他一声爹,仿佛都是大逆不道的。

    皇后会不悦地训斥自己,如平姑姑会冷着脸受到责罚,姑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受连累……

    真是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不过,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缩头缩脚,什么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了呢?

    耳边传来太监念着的封赏,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懂,大概是在这皇宫里她原本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不知什么时候,太监已经念完封赏,要众人叩头谢恩。

    她愣了一下,被如平姑姑捏着胳膊提醒方跪了下去。

    皇后却发现了她的迟疑,瞟了一眼先跪下去的王飘然,“圣上您看,月华高兴地都忘记谢恩了,还是瑞国公好家教。”

    “怡德郡主礼数周全,封为古月国二王妃的确合适。”皇帝颔首,再看向白飘飘,不由心生不悦,“月华,蒙古国幅员辽阔,茂巴思深得蒙古王喜爱,极有可能继承王位,你若成为一国之母,不懂礼数规矩可是不成的。你可知道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更是我们大凉?”

    白飘飘直直的看向他,极其缓慢却又坚定地摇摇头:“不知道。”

    皇帝眉头一皱,语气中已有责备之意,想起刚才皇后之语,面色更加阴沉:“你可是对茂巴思不满?可据太后所言,他是你亲手选择之人,如今心愿得偿,怎么半点喜色也无?身为大凉宗姬,岂可朝三暮四、出尔反尔?”

    “我没有。”

    皇后忙道:“圣上,这三个孩子的夫婿都是自己选的,于咱们大凉开国至今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岂有不满意之理?也许是月华宗姬还有别的意中人也未可知。”

    白飘飘目光明澄,看着皇后,刚想开口说“我有”,如平却抢先一句,“回禀皇后娘娘,宗姬殿下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还请娘娘宽恕。殿下心内喜悦,只是仍为尚未出阁的女子,谨守礼数,自然矜持一些。”

    皇后一笑,话语之间却不似笑容这般和煦:“帝后之语,岂有奴才插嘴之理?!如平,本宫看你是在瑞国公生活太久,忘记了宫中规矩!长公主该好好管教你们才是。”

    如平忙伏在地上,“请皇后娘娘恕罪。”

    “如平?”皇帝这才想起了她来,“仿佛是侍奉懿皇贵妃的?”

    “正是奴婢。”

    “朕记得懿皇贵妃生前最喜两个宫女,另一个叫……”

    “回陛下,是如清。”

    “对,是她,她在哪里?”

    “如清前日见罪于荣润公主,被罚入浣衣局劳役。”如平垂首答道,丝毫不提皇后责罚之事。

    “荣润那丫头……”皇帝叹息一声,“罢了,叫如清仍回瑞国公府去服侍皇长姐吧,如今寒冬腊月,青杏在天有灵知道也会不忍的。”

    “奴婢谢圣上怜老惜贫,隆恩浩荡!”

    “平身吧。尔等日后需尽心服侍,万不可再出差错。”皇帝吩咐宫人捧来一个紫檀木箱,精美异常,“这是懿皇贵妃的旧物,月华你拿着,算是你母妃为你准备的嫁妆。荣润那里有皇后照顾,朕就没另赏赐给她。山高水远,今后不知何时再能相见,留着做个念想吧。”

    白飘飘接过箱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却燃起了希望,也许面前这个爹还会听自己一句话,改变自己的命运呢?

    “爹,我其实并没有……”

    皇后淡淡一笑,打断她:“月华宗姬这话不妥,你早已不是乡野村民,要称圣上为‘父皇’才是,称自己为‘儿臣’。怎么?长公主没教导过你?!就算长公主贵人事忙,那些做奴婢的就不知道提点主子吗?!是怎么当的差?!”说到后来,已经变成厉声的指责了。

    如平忙又跪下:“娘娘恕罪,奴婢甘愿受罚。还请皇后娘娘宽恕了宗姬殿下。宗姬殿下受封时日尚短,又一直在病中,万望圣上明断。”

    皇帝长叹一声:“既如此……”

    “既如此,”皇后忙接过话来,“圣上,不如由臣妾来教导吧。正好荣润也出嫁了,延春宫也空着,正好接月华宗姬入宫如何?趁宗姬出嫁之前,还有一段时间,臣妾一定好好教导,定不会叫宗姬嫁入蒙古后失了咱们大凉的颜面。”

    如平面色一凛:“回禀娘娘,此法虽好,但宗姬尚未痊愈,恐怕过了病气到延春宫,恐惊扰皇后娘娘凤体金安。”

    “本宫贵为一国之母,吉星高照,自有神仙庇佑,”皇后目光一沉,“岂会不虞?圣上,您说是不是?宗姬在我这是极好的,将来也如荣润一般从宫里出嫁,风风光光,晓谕六宫,懿皇贵妃知道也会高兴的。”

    这话正说在皇帝的心坎上,青杏就是他那道散不去的白月光,“皇后有心了。既如此……”

    “长公主觐见!”

    太监话音未落,长公主刘珏已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拜见圣上。”

    “皇长姐来得正好,赐座。”皇帝笑着,“可去看过母后了?”

    “回圣上,去了。母后有些咳嗽,太医看过了说没有大碍,只是不能见风,需静养些时日。这两个孩子出嫁时恐怕不能相送,特意赐了两对红玛瑙耳坠子并两对猫眼石掐丝鎏金步摇,说是给两个孩子出嫁那日戴着。”

    “母后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皇帝笑道,“刚刚皇后说想接团团进宫……”

    长公主爽朗一笑:“可是不巧了,母后刚刚还特意嘱咐了,让两个孩子出嫁前好好在瑞国公养着,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不要出门了,叫本宫好好教她们两个学学女红刺绣,修身养性。皇后娘娘既然如此热心,不如本宫去慈宁宫回禀母后一声再进宫,可好?”

    “母后凤体欠安,还是静养的好,这点小事就不用去打扰母后了。”皇帝摆手道。

    皇后眼里闪过一丝不甘,旋即笑道:“既如此,不如臣妾派两个得力的教养嬷嬷到瑞国公府去,也好帮衬着皇长姐料理宗姬出嫁之事。”

    长公主刚想拒绝,皇帝点头笑道:“如此甚好,既教导了孩子们的礼数,又不必打扰母后清净,皇后也不必忧心操劳。岂不是一举三得?”

    “那……就谢过皇后娘娘。”长公主只好欠身一谢,暗暗咬了咬牙。

    “时辰也不早了,朕还有些公务处理。你们回吧。”

    白飘飘随众人跪下拜别,心里隐隐知道,这一面便是永别,她的目光在皇帝面上徘徊,皇帝也正好看着她,便问道:“月华还有话说?”

    这声月华叫她心惊,月华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名字啊。

    她目光黯然,摇了摇头。

    皇帝一声叹息,“跪安吧。”

    长公主正想拉着白飘飘向皇帝说两句拜别的话,皇后却笑道:“圣上这一天龙体劳累,臣妾特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两道荷叶糕、藕花粉,您要不要尝尝?”

    “不必了。”

    “还有一道您素日喜欢的杏儿清心酸汤,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皇后掩饰好眼中的嫉恨,“臣妾记得,这道汤曾经是懿皇贵妃的手艺,圣上赞不绝口。”

    皇帝的脸上浮起笑容,改了主意:“正好,朕也有些饿了,皇后有心了。对了,月华你也尝尝再去,算是你母妃给你送行。”

    话音刚落,一名司膳姑姑并两个御前伺候的小宫女端着两方食盘走了进来,在皇帝面前放下一个青瓷盖碗,又亲自托着方盘呈给白飘飘。

    白飘飘站着,看着盖碗中一碗浅棕色的液体冒着袅袅的热气,两只薄荷叶在汤上飘着,一阵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想起这是母亲做过的食物,不由怔住了。

    皇后见状,笑道:“月华宗姬莫非是吃不惯?虽是一乃同胞,荣润倒是很喜欢喝这道汤。也许是宗姬与懿皇贵妃口味不同吧。”

    长公主忙打着圆场:“团团还未痊愈,口味自然有所变化。不过,既然是懿皇贵妃的钟爱之物,自古女随母亲,定是喜欢的。是不是?”说着,朝白飘飘使了个眼色。

    司膳姑姑名叫素心,手捧方盘:“宗姬殿下,汤已经不热口了,请殿下放心品尝。”

    白飘飘这才回过神来,拿起银勺喝了一口。

    暖暖的,热热的,酸酸甜甜的汤入了口,暖了心,白飘飘不自觉地流出了眼泪,滴落到了汤里。

    素心见状,不着痕迹地将方盘托高,挡住了她的眼泪,轻声道:“殿下小心烫。”

    皇帝毫无察觉,沉浸在曾经的美好记忆中,叹道:“还是从前的味道。”

    “素心是御膳房的老人儿了,手艺非凡,也曾向懿皇贵妃讨教过。”皇后笑道。

    素心忙跪下,双臂举高方盘,纹丝不动:“叩谢娘娘赞誉,奴婢只求尽心侍奉主子,别无他求。”

第十六章 片心陷桎梏

    从皇宫里出来,白飘飘彻底死心了。

    这个皇帝爹确实是指望不上了,只有百里晓了。

    许久不见百里晓,他叫自己放心,那么自己变听他的,可是他到底会有什么办法呢?

    她虽单纯,却并不蠢笨。

    皇后刚刚数次言语间挑拨离间,欲置她于死地,她怎会听不出来?

    只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人,而在这宫里说错话就要受罚,自己的那个爹其实就是个糊涂蛋,她没法为自己辩驳,不过,幸亏有如平、长公主,还有刚刚那个叫素心的宫女。

    可是素心为什么要帮助自己呢?

    她满腹疑问刚到嘴边,却听长公主恨恨道:“皇后今日实在是太过狠辣。”

    如平跪于下首:“皇后娘娘刚刚失了太子,岂能再坐以待毙?”

    “本宫也知道,在这宫中,人人都在争。就如皇后百般心机叫刘涵登上太子之位,可也不能如愿继承大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失了太子,皇后也仿佛变了样子,原本只知道摆弄丹药,醉心道家,如今看那架势却似要拼尽全力去争一争了。”

    如平顿了一下,方答道:“大皇子的太子之位被废,皇后还有二皇子。若是不争不抢,又怎能在宫中立足呢?”

    长公主也是一声叹息,拍了拍白飘飘的手:“皇后如此,你莫要记恨她,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罢了。”

    白飘飘摇摇头:“我不恨她,我本就不认识她,我们原本就是两不相干的人。只是,我实在是不喜欢皇宫,再也不想去了。”

    “二月二就是你们二人出嫁的日子,也不用再进宫去了,”长公主又拉着坐在一旁的王飘然的手,脸上带着悲伤与不舍,“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仿佛被这悲伤所感染,王飘然反常地沉默着,只紧紧的攥着母亲的手,嘴紧紧抿着,如一条绷紧的绳索,牵引出两行泪来,“母亲,对不起。”

    长公主抱住她,眼带泪光:“飘然,你长大了……”

    白飘飘忍不住鼻子发酸,想起自己从未蒙面的母亲,也偷偷擦着眼角。

    “殿下,已到家了,莫让冷风扑着脸。”如平忙提醒着。

    几人刚进正殿,宫里便来人禀报,皇后派来的两名教养嬷嬷已到了院前。

    长公主面色一凛,“来得倒快。”

    两名教养嬷嬷带着四个宫女规规矩矩地入府请安,说是奉了皇后懿旨要教导宗姬殿下和郡主殿下学好礼仪,将随侍二位殿下,直到出嫁之期。

    长公主只好安排六人住下,三人跟着白飘飘,三人跟着王飘然。

    王飘然趁人不注意,将一个纸团塞到了白飘飘手中。

    白飘飘惊讶看向她,却见她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好像对眼前的嬷嬷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便忙紧紧攥着那纸团,想抽空看,却始终没有机会。

    这一个嬷嬷并两个宫女自从到了瑞国公府就好像是她的影子一般,寸步不离,连她更衣洗漱也要跟着。

    白飘飘没办法,只好耐心等到去长公主处用晚膳。

    她走在前,嬷嬷带着宫女走在她身后,“宗姬殿下,行走之间,应如莲花摇曳,裙不沾尘,您的步子太大,裙摆不洁,请重新再走一次。”

    白飘飘惊讶地瞪眼看她:“还走?已经走三遍了!再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姑母那儿吃上晚饭?”

    “宗姬殿下,”那嬷嬷冷着一张脸,褶子满是强硬,语调也硬邦邦的,“是用晚膳,不是吃晚饭。要称长公主为殿下,而非姑母。请殿下重说一次。”

    “你……我才不说!”

    “宗姬殿下,您自称不能称我,要称‘本宫’。请殿下重说一次。”

    “你欺人太甚!”白飘飘气得直哆嗦,“有完没完?!”

    “回禀殿下,老奴在宫中已侍奉主上数十年,教导宫女数十年,此次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教导,殿下难道要抗旨不成?”

    “你……我抗旨又怎样?!”

    嬷嬷冷若冰霜:“宗姬殿下,要自称‘本宫’”

    白飘飘又饿又气,一股憋了许久的怒火冲上心头,手随心动,没等她自己反应过来,已经一伸手点了嬷嬷的大穴,那嬷嬷顿时动弹不得。

    两个小宫女大惊失色:“嬷嬷!”

    惊叫声扰得白飘飘头疼,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她也把那俩小宫女也点住了。

    这时,王飘然突然从回廊的另一头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个人追着:“郡主殿下!”

    片刻之间,王飘然已经跑到白飘飘跟前,一脸喜色:“你也来啦!”

    “飘然姐姐,谁在追你?”

    “宫里来的跟屁虫!”王飘然一脸厌恶,“跟了我一下午了,不知道是来服侍我,还是来监视我的!哎?你把她们怎么了?”

    白飘飘不自然的一笑:“我一时没忍住,把她们点住了……”

    “太好了!”王飘然无比羡慕,“我要是也会功夫多好……哎呀!她们来啦!快帮我点住她们!”

    “嗯!”白飘飘身形一飘,奔向追来的三人,利落出手,点住了来人。

    王飘然拍手笑道:“哈哈,这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白飘飘看着被自己点住的六个人,愣了一下,心里隐约觉得不妙,却来不及细想,反而被王飘然欢快的笑声感染了,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起来,将连日来的抑郁之情全化成一声高过一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好像一只只飞鸟,冲出了瑞国公府,往自由飘荡在空中的晚霞中飞去。

    两人笑够了,王飘然拉着白飘飘小声问道:“看了我的计划了没?”

    “什么计划?”

    “就是我之前塞给你的纸条。”

    “我没有机会看啊,她们仨一直跟着我,飘然姐姐,你有什么计划啊?”

    “就是咱们……”

    话音未落,如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忙转过身来,如犯了错的小孩被抓了现行,“如平姑姑,我们……”

    如平看了这情形,六个皇后的人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已然

    明白了原委:“月华宗姬,您太莽撞了。”

    “姑姑,我……”

    如平摇摇头,“殿下,请给此六人解穴,该用膳了。”

    “哦,好吧。”白飘飘心内虽不情愿,却还是走过去给六人挨个解了穴。

    领头的嬷嬷解穴后,原本冷冰冰的脸蒙 上一层灰黑的怒色,“奴婢等是领旨奉命而来,月华宗姬如此行事,便是对皇后娘娘不敬。信儿,回宫复命。”

    王飘然却不在乎地看着跟着自己一下午的那个小宫女出了瑞国公府,撇嘴道:“她走了,你怎么不走?!”

    “老奴奉旨而来,岂敢抗旨不尊?”嬷嬷眼神冷冷扫过白飘飘,“二月初二之前,奴婢等是绝不会离开瑞国公府的。两位殿下,该用晚膳了。”

    白飘飘后知后觉,方晓得自己刚刚应该是闯祸了,可该怎么办呢?

    “姑姑……”她出声向如平求救。

    “殿下,该用膳了。”如平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白飘飘也知道当着皇后的人面前不应该再说什么了,只好和王飘然对视了一眼,方跟着如平去了饭厅。

    晚饭菜肴丰盛,香气扑鼻,可白飘飘却没什么胃口,她隐隐担心那个叫信儿的小宫女会带给皇后什么消息?皇后又会如何反应呢?

    没超过两个时辰,她便知道了自己莽撞行事的后果。

    看着面前杵着的四个嬷嬷,八个宫女,她不由后悔,刚刚为何如此冲动。

    信儿带来皇后口谕,“宗姬殿下与郡主殿下的婚事是大凉昭明三十七年头等大事,重中之重,娘娘说,既然六个宫人不够用,就再拨一倍的人来服侍,若依旧不够用,就再拨一倍,直到两位殿下出嫁为止。”

    长公主脸上挂着勉强的笑:“皇嫂思虑周到,本宫心怀感激。”

    白飘飘看着满地的人,觉得泄气,耷拉着肩膀,“姑母,我错了。”

    长公主摇摇头,“用膳吧。”

    “嗯。”白飘飘垂头应了,勉强吃了几口,便回到了东院。

    没等嬷嬷提醒,白飘飘就已经上床就寝了,她想着也许睡着了这些人就没办法再找自己麻烦,就故意地打起鼾来。

    那嬷嬷冷着脸上前提醒两遍寝卧无声,可白飘飘只管装睡,鼾声如雷,便只好作罢,留下两个小宫女守夜,便去隔壁的睡房中休息了。

    夜已深,白飘飘装睡却真的睡着了,睡梦中,感觉到有人在推她,“飘飘,飘飘……”

    她一下惊醒,睁眼一看,居然是百里晓!

    白飘飘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来了!”

    百里晓忙“嘘”了一声,“小声点儿。”

    “你怎么进来的?”白飘飘降低音量,“今天皇后派了好几个人来监视我呢,说要教我礼仪。”

    “我知道。”百里晓眼角含笑,“刚刚点过安神香,这会儿那几个人都应该睡熟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哦,”白飘飘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可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我自然有解药,喏,就是这瓶嗅烟膏。”

    白飘飘接过来一个小瓷瓶,心放下了大半,“那就好。”

    百里晓看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好久不见,你的心思变细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委屈?”

    瞬间,仿佛有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心,白飘飘觉得难受极了,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温热的泪水滴在了百里晓的手上。

    百里晓一愣,伸手揽过白飘飘,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等离了这里,我保证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皇宫……我不喜欢皇后……我不喜欢这些宫里来的人……我后悔,为什么要进京来寻亲呢?呜呜……结果寻成了这样的结果,每天要面对不喜欢的人,要嫁给不喜欢的人,连师父和师兄们都不要我了……呜呜……”白飘飘边说边哭起来,将这些日子的委屈统统哭了出来,“百里晓,你叫我放心,我便听你的,你什么时候带我走啊?我想回家……呜呜……”

第十七章 遥想静幽谷

    百里晓神色复杂,沉默半天,方说道:“确实有一计可以让我们心愿达成……”

    “什么计策?”白飘飘停止了哭泣。

    “调包计。”

    “调包计?”白飘飘有些糊涂,“调谁的包?”

    “就是……”百里晓艰难回答道,“你与怡德郡主对调。”

    “什么?!”白飘飘一把推开百里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百里晓忙解释道:“这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无戈先生吗?!”

    “也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白飘飘不信他的话,“百里晓!你怎么可以这么做?!飘然姐姐待我如亲妹妹一样,你怎么可以打主意在她身上?她不会武功,心心念念的都是二师兄,你要她代替我嫁给那个野蛮的蒙古人,你这不是送她去死吗?!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

    百里晓赶紧打断她:“停!不是我,是怡德郡主她自己的意愿!”

    “什么?!”白飘飘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突然她想起来下午飘然给她的那张纸条,因为一直没有机会看,已经被她揉成一团藏在了怀中,这时忙打开一看,只见那皱皱巴巴的纸条上写着:“我去蒙古,你去古月,出嫁那日,你我交换。”

    “飘然姐姐……可这是为什么啊?”白飘飘喃喃道。

    “你看,确实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吧?她还给了我一张人皮面具兑换券,你知道她是要谁的面具吗?”

    “谁的?”白飘飘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我的吧?”

    百里晓点头,“我去找了无声,他已经答应帮忙了。”

    “五师兄?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是去运来客栈吗?”

    百里晓摇摇头:“他们已经不在运来客栈了。”

    “怎么会?这又是为什么?三师兄的伤还没好呢啊……”

    “个中内情我就不知道了,冷离在查,还没结果。”百里晓怕白飘飘担心,“不过你们自在门中人个个身怀绝技,本领高强,不会有事的,也许他们已经回了静幽谷。”

    “但愿如此。”

    白飘飘只觉得头疼,怎么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呢?自己怎么可以叫飘然姐姐代替自己去蒙古呢?“不,不行!飘然姐姐去了蒙古可怎么脱身?”

    “这……”百里晓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她说她会一死,绝不苟活。”

    “什么?!”白飘飘如五雷轰顶一般,惊叫出声,“她要死?!”

    “嘘!”百里晓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些。”

    白飘飘拍掉他的手:“我不能让她死!我不会叫她替我去蒙古的……百里晓,你若是明白我,就不应该答应她这荒唐的主意!我会自己去蒙古,找茂巴思,痛揍他一顿,再拿到三师兄的解药!”

    “飘飘……”

    “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不会同意的!你走吧。”白飘飘说着,转头面朝里躺下身子,不再理他。

    百里晓觉得好气又好笑:“飘飘,你听我说……”

    这时,房顶忽然传来一阵短而急促的鸟叫声。

    百里晓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他与冷离商量好的暗号,这声暗号意味着有人来了,他必须立刻离开。

    “飘飘,我走了。你放心。”

    百里晓说完,飞身一跃,推窗翻身而上落在房顶的青瓦之间,与伏在那里的冷离一同消失在黑暗之中。

    “什么人?!”

    白飘飘只听到窗外传来如平的厉声一叫,暗道糟糕,难道百里晓被发现了?

    如平来到白飘飘卧房那扇被百里晓推开的窗前,狐疑地瞧了瞧,方轻轻关上了窗子,对身后的小丫鬟道,“也许是只猫。通知护院,今后要增加守夜的人手,十二个时辰不得休息,就算是夜里也得有人醒着。两位殿下出阁之前万不能出任何差池,否则你们几条命都不够赔的,知道吗?”

    如平说完离开了,领着人继续在院内巡视。

    白飘飘又担心百里晓,又生他的气,又怕王飘然牺牲自己,一夜都没睡好,可嬷嬷们却不放过她,天刚亮便来叫白飘飘起床。

    而她床下守夜的小丫鬟还睡得死死的,嬷嬷踢了她一下,啐了一口,斥道:“怎么睡得跟死人一样?还不警醒着些?!”

    白飘飘心里知道那是因为安神香的缘故,只觉得好笑,装作不知,又开始了一天的学习与折磨。

    按照懿旨,皇后派来的人要教导她与王飘然分别学规矩,所以两人只有在用晚膳的时候才能见面。

    白飘飘将自己偷偷写的纸条趁人不备的时候塞到了王飘然手中。

    也不知道飘然姐姐是不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后来一日,白飘飘又找了机会说要回绣楼取自己放在那里的那些绣工和嫁妆,才又与王飘然单独见了面,说了几句话。

    “飘然姐姐,你看我的纸条了吗?你去古月,我去蒙古。”

    “不行,我去蒙古。”

    “飘然姐姐,你不会武功!这样太危险了!我去蒙古,我自能脱身,而且,我还有任务要完成。”

    “不行!你跟百里晓两情相悦……”

    白飘飘连忙打断她,“飘然姐姐,我知道你喜欢二师兄,你应该去找他,他回了静幽谷,你跟着百里晓去古月国必然能找到他。二师兄他身世坎坷,一声孤苦,你要好好待他,你那么好,二师兄定然会接受你的……”白飘飘半骗半哄,只希望能打消她替代自己赴险的念头。

    “无恨……”王飘然坚毅的神色出现一丝松动,“他会接受我吗?”

    “一定会的!二师兄他本名程牧之,是原来镇南将军程义云的儿子。后来被现在的那个镇南将军史宁风陷害,满门抄斩,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出来,被师父所救。二师兄只是怕这样的身世会拖累了好人家的姑娘,才不愿娶妻。”白飘飘抓住她的手,“飘然姐姐,你答应我,一定要给二师兄一个家,让他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好不好?”

    王飘然从来不知道无恨身上还背负的这样的悲苦,不由心疼,“嗯,我答应你,只要我能,只要他肯,我一定不会再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白飘飘见王飘然心思回转,这才放心下来,将无恨送给她的那只哨子塞到王飘然的手里:“这只哨子给你,你到了走马关,出城往南边的山上去,找不到路的时候,就吹这只哨子,二师兄听见后,定然会出来与你相见。飘然姐姐,你保重。”

    “那你呢?”

    “我一身本领,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记得在静幽谷等我回去,我还要给你看看我的年糕呢!”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一笑,门外传来嬷嬷的催促:“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学礼仪了!”

    白飘飘苦笑一声:“只给了咱俩这么短的时间,我还有好多话没有交代给你……”

    “就是,催命来了!”王飘然恨恨道:“不知道是来服侍咱们的还是来监视咱们的!”

    “咱们还真是同命相连……对了,这些东西你拿一些……”白飘飘说着将自己包袱里的***、**散、伤药都分了一些给她,自己留了棉花棒、飞爪、匕首,想了想又将弩箭和箭头一股脑地塞到了王飘然的手中,“这个防身最好不过,尤其适合没有功夫的人,你快拿着吧!”

    “那你怎么办?”

    白飘飘拍了拍包袱,“我还有好多呢!”

    “还好有你,飘飘……”王飘然千头万绪都涌上心头,紧紧抓住她的手。

    白飘飘回握着她的手,“飘然姐姐,这次进京我唯一觉得幸运的事就是见到了姑母,认识了你。”

    “我也是,”王飘然长舒一口气,“一想到静幽谷的风景,我就觉得欢快极了,现在的日子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嗯,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白飘飘若有所思地说道。

    日子确实如流水一般过去,转眼间,已是二月初二了。

    长公主一身盛装,织花锦缎,身着公主制式宫衣,头戴凤求凰样掐丝步摇,珠翠头,高贵华丽,王容则站在她身后,替她簪花,“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玉儿你的容颜还如当年一般。”

    长公主笑骂道:“一早上的,嘴是抹了蜜不成?”

    “我知道你一直最疼咱们的女儿,今日就是她出嫁之期,再见不知是何时,我只是怕你伤心……”

    “唉,”长公主笑容淡去,面带忧伤,“我又岂愿意女儿远嫁呢?可是,你也知道的,母后之命不可违,咱们女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从小就被我宠坏了,脾气一向火爆耿直,若不是这些日子我狠下心来硬下心肠困住她,不知她会惹出怎样的麻烦来……更何况,百里王子品貌人才德行都是一等一的,配咱们女儿足够了……不过就是可惜了团团那孩子的姻缘……我终究是对不住青杏了……”

    “青杏的孩子远嫁蒙古未尝不是件好事,离了这京城的红墙金瓦不是很好?”

    “这话倒也不错,希望那孩子能惜福。不然,如荣润一般,虽然仍这城里住着,却嫁给了赵家那纨绔子弟,皇后与赵月娥历来积怨已久,太子不明不白被废掉,焉知将来储君之位不会落在刘曲的头上呢?若是刘离那孩子被立为太子还好,若是刘曲继承大统,赵月娥成为西宫太后……那将来荣润的日子还不知如何难熬呢……”

    “圣上真打算立庆王刘曲为太子吗?”

    “难说。如今,圣上只有这两个成年儿子,不是刘离便是刘曲。皇后在废太子身上花费精力无数,对于二皇子刘离却不甚在意,所以那孩子从小个性阴沉不定,圣上并不十分亲近他,反而是三皇子刘曲个性纯良,颇有圣上之风,又是赵月娥独子,必然是精心栽培的,赵月娥屹立宫中不倒数十年,除了靠姿色皮相,最重要的是她十分了解圣上的脾气喜好,懂得投其所好……否则,昔年父皇留下三位辅佐重臣,如今怎么会只有瑞国公一家独大呢?只是老天有眼,赵家人丁凋零,只有赵玖岱这一根不成器的独苗。”

    “听说赵家那孩子酒量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酒囊饭袋!”长公主嫌弃道,“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把那瑞国公气得一病不起的,听说从过年时身上就不好了,养了这么些日子,如今没起色,却反而更重了些,怕是熬不过开春了……”

    “所以母后才特许赵归源从漠北赶回京城侍疾?”

    “可不是?母后自己身上都一直不爽利连着两个丫头的婚事都顾不上,还要操心这些事,估计赵归源这会儿已经快到京城了吧……”

    长公主察觉到王容则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爽朗一笑:“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你还念着呢?”

    王容则也是一笑:“如今咱们也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哪个还记得那些年少轻狂的糊涂事呢?”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也快些装扮上吧,咱们去见见两个孩子。”

第十八章 远嫁茫茫路

    白飘飘端坐于秀床之上,面无表情,任凭两个嬷嬷并四个宫女服侍自己穿上鲜红的嫁衣,一方殷红的喜帕绣着鸳鸯戏水,缀着四颗硕大的东海珍珠铺在一旁的小榻上。

    可是,白飘飘的心却不如她脸上一般平静无波,反而又乱又急,她已然明白,此行恐怕是不能善终了,骑马难下,她必定要上茂巴思的花轿了。

    为了不让王飘然做傻事,也为了替三师兄取回解药,更为了能重回自在门,还为了……百里晓。

    想到百里晓,她有些生气,自从上次夜里相见,他居然再没来过,当真是要放弃自己,无所作为了吗?

    哼!用不着你,本姑娘一个人也能回到静幽谷去!

    正想着,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

    一个小丫鬟推门而入:“拜见宗姬殿下。”

    “你是谁?”

    “奴婢白萧,是怡德郡主的贴身侍婢,奉郡主之命,特来侍奉宗姬殿下,随殿下陪嫁蒙古。”

    “白萧?”

    “正是奴婢。奴婢手脚麻利,能说笑话,郡主恐殿下远嫁路上寂寞,吩咐奴婢服侍殿下,陪殿下解闷的。”

    白飘飘想自己将来是要跑的,若是带着这个婢女跑可是跑不了多远的,便拒绝了:“你回去吧,我不用你服侍。”

    谁知白萧居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郡主已将奴婢送给殿下,宗姬殿下若是不肯让奴婢服侍,奴婢便是无主之奴,按规矩,奴婢只有一死,万望殿下饶命,留下奴婢吧。”

    白飘飘一听事关生死,只好让步:“别……算了,你愿意随我去就去吧,何苦要死要活的……对了,你跑的快吗?”

    白萧一愣,随即点头应道:“很快。”

    “力气大吗?”

    “回禀殿下,奴婢原是粗使丫头,力气很大。”

    “那就好。看着你和我差不多高……”白飘飘还想再嘱咐几句,发现那嬷嬷一直在盯着自己竖着耳朵听自己说话,只好作罢,指着自己脚边的一口木箱子道:“这些是我路上要用的,你好好拿着,跟紧我,知道吗?”

    “奴婢谨遵殿下吩咐。”

    正说着,长公主已到了:“团团,姑母来送你了。这是圣上赐于你的圣旨和金册,好生收着吧。”

    “姑母……”白飘飘看着眼圈含泪的长公主,不由鼻子发酸,“这些日子,飘飘多谢姑母的照顾,我来京城没找到我娘,却找到了姑母,姑母如我娘一般教导我、护着我,飘飘心里都知道,这辈子无以为报,只能给您磕头了,希望姑母以后能一直高高兴兴的,长命百岁。”

    “好孩子,好孩子……”长公主忙扶起她,擦着眼泪,“瞧瞧你,额头的粉都磕花了,来,姑母帮你再扑些……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你和……他的事儿,只能这样了,你别怪圣上,也别怪你皇祖母,唉,总之是造化弄人啊……”

    白飘飘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和百里晓的姻缘,心下黯然:“姑母,我明白……”

    “启禀长公主殿下,吉时已到,请宗姬殿下盖上喜帕,该上花轿了。”

    长公主擦干眼泪,勉强一笑:“来,戴上这对母后赏赐的红玛瑙耳坠和这猫眼石鎏金摇,姑母送你出门。”

    “飘然姐姐呢?”

    “她父亲送她。两顶花轿分别从这和绣楼出发,古月国与蒙古的迎亲队伍已在靖国公府门前等候,你二人一道从这出发,一队出北门,一队出西门,圣上特拨了两支御前侍卫精锐护送你们。放心吧。”

    白飘飘暗道不好,若是如此,恐怕将来难以脱身,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心内忐忑,坐在花轿中,只听见府内鞭炮齐鸣,鼓乐相奏,锣鼓喧天,更扰得她心乱如麻。听着热热闹闹,可那热闹却仿佛远远的在天边,与她无关,一想到百里晓就站在门外的队伍中,她不由的心里更乱了,如狂乱的冷风中无依无靠的枯草一般。

    怔忪间,轿子已经停住了,喜婆笑道:“恭请殿下下轿。老奴背您上喜车。”

    白飘飘长叹一口气,收摄心神,只好从轿子中走下来,一脚踏在一张软软的红布棉垫子上,刚站稳,一面宽广的后背已经在她面前了,她只好伏在上面,耳朵却竖起来,想要听到百里晓的声音,可是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吵,她什么都没听到。

    百里晓,你这个大笨蛋……

    内心的委屈和悲哀好像奔涌不息的海浪一般涌了上来,她不自觉地红了眼圈,正在她庆幸还好有红盖头遮住自己的时候,忽然,跟在一旁的白萧小声惊叫出声:“有风!喜帕!”

    话音未落,白飘飘只觉得一阵疾风吹过,将她的盖头整个“呼”地一下掀了起来,明珠坠着掀翻的喜帕砰地一下砸到地上的青石板上,发出叮当脆响。

    白飘飘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这么沉的喜帕也会被吹掉?!

    奇怪的是,怪风却没有再刮起来,没有了喜帕的白飘飘瞪着四周的人挨个看过去:长公主一脸惊愕地看着她,满脸胡子的茂巴思坐在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身后是长长的喜队马车,门的另一边也是长长的喜队,穿嫁衣披盖头的应是王飘然,她身旁站着一身暗红锦袍的人,星眉朗目,嘴角含笑地正望着她。

    百里晓?!

    白飘飘一下子从喜婆身上跳下来,直瞪着他,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你……”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她眼前一黑,喜帕呼地一下用重新罩到了她的头上。

    只听长公主有些慌张道:“快上车吧!误了吉时可不好。”

    白飘飘不由分说地便被喜娘抱上了马车,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咕噜咕噜转着,就这样拉着稀里糊涂地白飘飘往北去了。

    长公主稳下心神,暗暗想着,新娘喜帕被风吹掉可不是好兆头,幸亏刚刚自己及时给团团盖上了喜帕,若是她当众反悔要嫁给百里晓,那可是抗旨不尊的重罪,还会造成蒙古与古月国不睦,后果不堪设想。

    长公主回身轻声吩咐如平:“叫两个人暗中跟着,确保团团平安、婚事顺利。”

    另一边,王飘然也上了百里晓的马车,一路往西去了。

    长公主看着远去的两支喜队,深深浅浅的红色消失在皑皑白雪当中,心中怅然若失,眼泪慢慢从眼眶中流了出来,仿佛冬雪化成了决堤的水一般,淋湿了衣襟,这一别,相见难,从此以后天各一方,人难两全。

    王容则伸手揽住了哭泣的刘珏,此时,她不再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而只是一名平凡的母亲,忍着蚀骨的痛送自己的孩子远走高飞。

    白飘飘乘着马车慢慢悠悠吹吹打打走了约莫有两三个时辰,才出了京城北门,御前侍卫也已经完成任务回宫复命。

    她暗暗盘算着动手的时机,看着跪在一旁的白萧,白飘飘想到个方法:“白萧,你去叫茂巴思来。”

    “是。”白萧垂首应道,转身叫停了马车,跳下车去。

    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身后跟着茂巴思,“殿下,王子到了。”

    “你告诉他,我累了,想在这里扎营安寨,过一夜再走。”

    茂巴思不满地哼道:“才走了不到一天,怎么会累?!这大凉的姑娘也太娇气了!”

    白飘飘毫不示弱:“我就是要休息!”她忽然想起这些日**里嬷嬷教的规矩,将腰板挺直,“本宫身为大凉月华宗姬,下嫁蒙古,难道连什么时候休息都做不了主么?!本宫还没到你蒙古的地界呢,你就敢藐视本宫,若真的到了蒙古还不知是怎样的光景?!你若是不依,本宫这就叫人禀告父皇你藐视大凉,有不臣之心!你别忘了,你现在站着的土地是我大凉的疆土!”

    茂巴思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恶狠狠地说道:“说得好!大凉的疆土!”说完,怒吼一声:“不走了!”还叽里咕噜地喊着蒙古语。

    白飘飘虽然听不懂,却也知道自己刚刚那番话奏效了,稍微安心了些。

    白萧上车服侍她:“殿下何苦惹怒蒙古王子呢?再说,再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到玉恒堡,那里有驿站,比这荒郊野岭要舒服些。”

    白飘飘哪里能等那么久,走那么远,她好怕自己走得太远,找不到回家的路,为了这次能顺利返回静幽谷,她特意弄来了一张地图,她曾跟冷离学过怎么看地图,应该可以帮助她得手后回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拿到解药。而且她拿到的地图也只是这京城附近的地图,再远就不能用了,“我只是……不,是本宫累了。”

    “那,奴婢服侍殿下摘了钗环吧。”

    白飘飘巴不得将自己头上那些压死人的珠花凤钗全都拿下来,尤其是太后赏赐的红玛瑙耳坠和猫眼石掐丝鎏金步摇特别的重。

    自从戴上那些,盖着喜帕,她只觉得这脖子已经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还好自己还练过功夫,若是飘然姐姐不知道会累成什么样子呢。

    想起王飘然,她心里一阵怅然,不知道她现在走到了哪里,是不是跟百里晓在一起呢?

    “殿下,殿下……”

    白飘飘回过神来,发现是白萧在叫自己,忙道:“怎么了?”

    “殿下您先在马车上休息一下,他们安营扎寨也需要时间,一切打点妥当后奴婢再来请您移驾过去。”

    “嗯,好,你去吧。我的箱子呢?”

    “回禀殿下,就在这里。”

    白飘飘打开箱子,看着里面的匕首、棉花棒、烟花、***、**散、百毒不侵油、夜行衣和那本《无恨手记》觉得心安了不少。

    茂巴思身旁一直有人服侍,前呼后拥,想要取得解药不能硬碰,需想个计策才好,然后再趁着夜黑风高逃之夭夭,走前将自己的马车和帐篷全都一把火烧掉,让蒙古人以为自己被烧死了,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得看看二师兄的书里有没有写怎么放火最快的方法才行……

    就这么翻着书,白飘飘居然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擦黑。

    白萧在一旁笼着四个暖炉,看到白飘飘醒了忙垂首道:“殿下,您醒了?”

    “什么时候了?”白飘飘揉揉眼睛。

    “该用晚膳了。”

    “这么晚了?!”白飘飘一下子坐起身来,想起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心里慌乱,“你怎么不叫醒我?”

    “回禀殿下,奴婢见殿下睡得香甜,所以才……”

    白飘飘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好了好了,我的帐篷搭好了吧?快领我进去,别忘了我的箱子。顺便告诉茂巴思晚膳时我要见他,记得告诉他,我只见他一个人,有特别特别紧急机密的事情跟他说。对了,还要准备一壶烈酒,两道小菜,送到我的帐篷里来……你知道蒙古人爱吃什么吗?”

    “蒙古人喜食羊肉、牛肉,此刻他们正在烤羊吃呢,殿下您闻到香味儿了吗?”

    白飘飘吸吸鼻子,“好香!去帮我弄一只羊腿来,撒上厚厚的调料,味道越浓越好,去吧!”

    “是。”

    白飘飘仍蒙着喜帕,被喜婆背下了马车,一路进了最近的一个大帐篷,坐了下来。

    “喜婆,你出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

    白飘飘支走下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脱下嫁衣,换上一身黑色夜行衣,再将嫁衣套在外面,又头发利落束好,就好像曾经在静幽谷的打扮一样,她就着水盆看着自己的样子,很满意,“这才是我!”

    然后,她又打开箱子,将东西打包装在包袱里,又拿着那弯匕首藏在靴子里,捏着两包**散,胸有成竹地一笑:“茂巴思!本姑娘有心请你吃饭,就怕你没福气吃!”

第十九章 **散羊腿

    事与愿违,白飘飘正襟危坐,等了好久,茂巴思却都没有来。

    烤羊腿都冷透了,散发出阵阵膻腥味儿。

    还好那壶烈酒一直在炉子的炭火下温热着,还没冷掉。

    “殿下,银炭不足了,奴婢再去取些来。”白萧道。

    白飘飘心内焦急:“怎么茂巴思还没来?你别去取炭了,先去把他找来!”

    “奴婢遵命。”

    白萧刚走到帐篷门前,忽然门帘子一翻,一阵冷风猛然灌了进来,身材魁梧高大的茂巴思闯了进来,像一只横冲直撞的犀牛,又好像一堵墙一样,将瘦弱的白萧撞倒在地。

    茂巴思用蒙古话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浑身酒气,眼睛都喝红了。

    白飘飘忙站起来,问白萧:“你没事吧?”

    茂巴思满脸胡子也藏不住的不耐烦,用生硬地汉语骂道:“不长眼睛的蠢奴才,滚!”

    白飘飘一想自己一会儿要料理茂巴思,有她在反而碍事,便朗声道:“白萧,你先退下吧!我有事与王子商量,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听到了吗?”

    “是。”白萧快速抬头看了一眼白飘飘,随后退下。

    白飘飘深吸一口气,笃定一笑:“茂巴思,我等你好久了。”

    茂巴思哈哈大笑,大着舌头说道:“怎么?宗姬殿下寂寞了?”

    白飘飘厌恶地看着他,不想与他多纠缠:“请你来是为了……喝酒。”说着,她将那壶放了**散的酒倒出一杯来送到他面前,“喝吧!”

    “咣当!”一声,酒杯被打落在地。

    茂巴思嗤笑道:“谁稀罕你们大凉的热酒?!酒还是我们蒙古的好,一等一的好!”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酒囊举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半天,“嘶哈!爽快!爽快!”

    “你……!”白飘飘又心疼自己的**散,又生气这人居然不喝自己酒,害自己计划落空,只好压下怒气,撕了一块羊肉递过去:“那你吃肉吧!”

    这肉也是撒了**散的,她非常希望茂巴思能乖乖听话把它吃了,结果茂巴思看也没看,一把推开:“冷了!不好吃!拿走!”

    这一推倒把白飘飘推了个趔趄。

    怒从心头起,白飘飘恨恨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只好出手了!

    谁知还没等她发作,茂巴思却先发起脾气来,一脚将放着小菜和羊腿的小桌子踢翻:“你跟古月国那个小白脸是什么关系?!”

    白飘飘一愣,什么小白脸?

    “你是聋了吗?!百里晓是你什么人?!”茂巴思如一只狂暴的狮子在怒吼。

    白飘飘不禁缩了下脖子,有些心虚:“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认不出你?你就是之前跟在百里晓身边的那个人!我还以为你会逃跑呢!没想到上花轿的人真的是你……”

    白飘飘恍然大悟:“是你将喜帕弄掉的?”

    “那当然!本王可不是蠢羊!你们大凉人狡猾得很!本王当然得验验货!你这人一会儿男,一会儿女!还什么宗姬、殿下的?!你也配?!你们大凉皇帝太看不起人!居然将你这样的人扔给我!你的忠贞早就没有了!本王怎么会看得上你?!还不如那个舞姬!可惜便宜了你们的倒霉太子……”

    白飘飘气得直哆嗦,虽然他口齿不清,可是她也听明白了他言语中的轻视污蔑,“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个野蛮的蒙古人!”

    “野蛮?!”茂巴思满脸通红,大喝道,“好!今天本王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野蛮!”

    说完,他大喝一声,大手往前一抓,就要抓住白飘飘。

    白飘飘身形一动,往边上一躲。

    茂巴思没有抓住她,怒急反笑:“我忘了你会妖术!你是怎么把那中毒的马治好的?!”

    白飘飘想起来那匹马,恍然大悟:“果然是你们提前计划好的,陷害百里晓!”

    “他古月国算什么东西?像蚂蚁那么小!却产那么多宝石!等本王灭了它,再灭你们大凉!”茂巴思恶狠狠地说道,又扑上来抓白飘飘。

    白飘飘避无可避,一脚踏在他腰上,借力用力,飞身而上,

    从茂巴思的头上翻了过去。

    茂巴思虽然身形魁梧看起来蠢笨,实际上反应却很快,又身经百战,快如闪电般一伸手便抓住了白飘飘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拽。

    白飘飘躲闪不及,只觉得肩膀一阵钝痛,情急之下使出零落掌中的一招猿惊鹤怨,这才摆脱了茂巴思的钳制,可是胳膊却也抬不起来了。

    她大惊,不好!脱臼了!

    茂巴思得意大笑:“你虽是只野猫,也逃不出本王的手心!”说着便扑了过来!

    白飘飘刚刚轻敌吃了亏,此刻变得机警多了,脚步不停变换,躲开攻击,却“咣当”一声撞倒了一旁的水盆,冷水泼洒一地。

    “你给本王过来!”茂巴思手一挥抓向她。

    她顾不得一地泥泞,就地一滚往边上一躲,伸手从角落的包袱里抽出棉花棒来。

    “宗姬殿下!”白萧听见屋内异响,忙冲了进来,迎面撞上了茂巴思。

    茂巴思不耐烦地将她拨向一边,“滚开!”

    白萧情急下抓住他的胳膊:“你怎敢冒犯宗姬殿下?!”

    白萧虽然体型瘦弱,体重却不轻,茂巴思被坠得一个趔趄,正要抬脚踹开她,却“砰”地一下被敲晕了。

    他魁梧的身体晃了晃,嘟嘟囔囔地骂了句蒙古话,如一只摇摆的醉鸭一样向后摔去,砸起一阵灰尘。

    白飘飘手拿着棉花棒,呆了一下,方庆幸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把你敲晕了!还好本姑娘用足了劲儿,否则这里就成了第二个镇南将军府了!”

    “殿下?”

    白飘飘扶起惊呆了的白萧:“你没事儿吧?你怎么进来了?”

    “奴婢担心殿下安危,请殿下恕罪。”

    “别总恕罪恕罪的……快起来,守着门口,我得抓紧时间了。”说着,她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在茂巴思身上摸来摸去,翻着他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殿下,您在找什么?”

    “找解药。”白飘飘动作一滞,喜上眉梢,从茂巴思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来,“找到了!”

    她将袋子往怀里一揣,“可以走了!”

    “殿下,您要去哪儿?”

    白飘飘为难地看着白萧:“你是跟我一块儿走呢,还是我把你敲晕了,然后……我再走?”

    “……敲晕?”

    白飘飘摆摆手:“算了,把你留在蒙古人这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就跟我一起走吧,你要是愿意的话就随我回静幽谷或者去找百里晓,不愿意的话你就回京城,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可好?”

    白萧惊愕的目光在茂巴思和白飘飘身上徘徊,最后仿佛下定决心了,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背在身上,“奴婢有命在身,护殿下周全,愿随侍殿下,不离左右。”

    “什么殿下不殿下的?离了这里,我就再不是殿下了……事不宜迟,咱们赶紧离开!”

    “可是,殿下,他怎么办?”白萧指着昏过去的茂巴思问道。

    白飘飘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这人最讨厌!真想一把火把他烧死算了,一了百了……”

    “殿下,万万不可啊,茂巴思王子是您的夫君,虽然暂无夫妻之实,但已有夫妻之名分,而且是皇帝指婚,若是叫皇帝知道您将他烧死,殿下恐怕难逃其咎……再往大了说,这关系到两国间的战和,臣民的生死,殿下切勿冲动……”

    白飘飘听了觉得她讲得倒不错,自己的本意就是逃之夭夭,无所谓再生事端:“那好吧,就便宜他了!”仔细看看白萧:“你懂得倒很多,不像个普通侍女。”

    白萧垂首恭敬回答:“奴婢在靖国公府时间久了,自然知道些浅显的道理。皆是如平姑姑教导的功劳。”

    “哦,难怪呢!”白飘飘知道如平姑姑一向十分严格,教导出来的人必然错不了,但是她也不想白白便宜了茂巴思,将一包**散全都倒进了他的嘴里,又扯下一只冷羊腿塞了进去,调皮一笑,“本姑娘请你吃羊!走!”

    出了帐篷,白飘飘却蒙了。

    手捧着地图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没办法,只好随意选了个方向,抬脚就要跑,却被白萧拉了回来:“殿下,你要去哪里?”

    “我……我要去静幽谷……”

    “静幽谷?”

    白飘飘才想起来白萧是不可能知道静幽谷的方向,忙改口,“我去古月国。”

    “若是如此,殿下请先去玉恒堡吧,那里有驿站。选了马,也好走得快些。”

    “这里不是也有马吗?咱们偷两匹骑上就跑不就行啦?”

    “这马……”白萧面带迟疑,“是蒙古人的马,常言道,老马识途,殿下若骑上它恐怕走不了多远。”

    白飘飘想想,这话也有道理:“那好吧,咱们就赶快走吧。你来,我背着你。”

    “殿下万万不可,奴婢怎能由殿下背着呢……”

    “哎呀,我会轻功,背着你咱们能快些到那个什么玉恒堡啊……”

    “虽如此,殿下乃万金之躯,贵为宗姬,岂能背奴婢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拖拉下去就要天亮了!你别逼我点你穴哦……快上来……”

    白萧往后退了一步,“要不,奴婢还是骑马吧……”

    “不是你说的蒙古人的马骑不得吗?”

    白萧一怔:“……”

    白飘飘却乐了,她看到了那匹枣红马。

第二十章 调包计中计

    枣红马眨巴眨巴毛嘟嘟的眼睛,看着白飘飘,仿佛瞧见了自己的主人一般亲热。

    它鼻孔里喷着气,在冷夜里凝成白雾,身上搭着一副黑色的马鞍,隐隐地泛着白霜。

    白飘飘也乐了,朝它招招手,那枣红马居然自己走了过来。

    “你还认得我啊?”白飘飘拍着它的头,笑了,“那我借你用用,你不会介意吧?”

    枣红马打了个响嚏,亲热的贴着白飘飘的手,好像在说不介意。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啊!”白飘飘牵着马缰,对白萧说,“这马应该不能把你驮到蒙古去,快上来,咱们赶紧走了!”

    “奴婢遵命。”白萧忙踩着马镫上了马,紧紧抓住缰绳。

    “你还挺灵巧的。”白飘飘爽朗一笑,“前面带路,咱们走啦!”

    四周漆黑一片,天上连半点星光也无,隐隐地有蒙古士兵喝酒唱歌之声,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于茫茫夜色之间。

    四周悄无人声,只有凛冽的寒风从脸上刮过,混杂着冰雪和泥土的味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飘飘仿佛闻见了青草的味道,那清香味儿就好像让她置身于二师兄的菜园。

    白飘飘心里的喜悦越来越多,满满的,乘着风,像自由的鸟儿一样,带她飞回静幽谷。

    可惜,由于数日的卧病在床和疏于练功,她渐渐的觉得有些吃力,可是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提气屏息,施展凌云水飘一路往玉恒堡而去,看来白萧说得对,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买马是回不去静幽谷的。

    好在,前方已经隐隐看到了亮光。

    “殿下,不远处就是玉恒堡了!”白萧大声地提醒道。

    白飘飘心中一松,翻落在枣红马之上,“太好了。”

    玉恒堡并不是类似于散光郡那样大的城郡,而只是一个小镇,因为这里挨着官道,建了驿站,慢慢聚集起集市,供往来之人休息采办只用。

    此刻夜已深,商户歇业,只有驿站门前还亮着两个大灯笼。

    白飘飘与白萧共乘一骑,驱马来到驿站门前。

    白飘飘翻身下马,就要叫门,白萧却忙拦住了她:“殿下稍安勿躁。”

    说着,她将两手交握,扣在嘴上,吹起了口哨,那声音像鸟又不似鸟,特别得很。

    白飘飘不解地看着她,忽地一伸手点住了她的穴位,鸟鸣声戛然而止。

    “说!你到底是谁?!”

    白萧眨巴着眼睛,满是焦急,却说不出话来。

    白飘飘上下打量她:“你一个小小的靖国公侍女,怎么会懂这么多?既知道玉恒堡的方向,又知道蒙古的马骑不得,又会这种联络暗号,还会许多的大道理?按理来说,如平姑姑再严苛,也不会像教导我一样培养侍女的啊?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我要你走你都不走,为何非要跟着我?更何况,我已经不是宗姬了,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好处?说吧,你是谁?”

    白萧使劲儿眨着眼睛,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以为你哭了我就会心软了?”白飘飘一扬脖子,“做梦!你是不是皇后派来监视我的?那个老妖婆,简直欺人太甚!”白飘飘从身后取出棉花棒,紧紧握着指向白萧:“我不管你从哪里来,反正你不能再跟着我了,马我也不买了,这枣红马挺好的,我很喜欢。你啊,就好好在这睡一觉,等你主人来找你吧!”

    “住手!”一声轻喝从白飘飘身后传来。

    这声音……

    白飘飘缓缓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是你?……”

    手中的棉花棒一松,掉了下去。

    来人身形一动,将棉花棒牢牢地握在手里。手腕一转,又将棉花棒放到白飘飘的手里。

    “飘飘,我来了。”百里晓温和地笑。

    “你……哇”白飘飘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你怎么才来啊?我还以为你娶了飘然姐姐不要我了……呜呜……”

    百里晓忙捂住她的嘴,“嘘!”

    白飘飘呜呜地哭着,扬着一双兔子眼看他,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百里晓只觉得心都要化了,“飘飘,我……”

    “啪!”一个鼻涕泡在白飘飘的鼻子下面华丽丽地……碎了。

    百里晓忍不住扑哧一笑,忙替她擦掉,憋着笑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白飘飘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抽噎了两声:“嗯。”

    “你啊……”百里晓无奈地看着她,“只知道哭……”

    “谁……谁说的?哪有……”白飘飘倔强地一扭头,“我只是看到你高兴啊……对啦,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带着飘然姐姐回古月国了吗?”

    “你在这,我就在这,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百里晓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要娶的人是你,怎么会娶别人?”

    白飘飘只觉得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好了,时间紧迫,咱们赶紧离开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嗯,”白飘飘答应着要走,却又一下子停住了,“等等!”她忙转身去看白萧,:“不知道是谁派她来的,她一直不吭声不告诉我!”

    “你点了她的大穴,叫她如何告诉你呢?”百里晓叹气。

    冷离如鬼魅一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长指一伸,给白萧解了穴。

    白萧软软地跪了下去:“拜见殿下。”

    “起来吧。”百里晓问,“你不在蒙古帐内,怎么会到这里来?”

    “回禀殿下,宗姬殿下行事出人意表,蒙古迎亲队伍还未至玉恒堡,便命其安营扎寨,奴婢只好随机应变,见宗姬殿下意图出行,恐出差池,遂陪同宗姬殿下一同来此,以便与王子殿下汇合。奴婢复命后,自会回蒙古帐内完成任务。”

    “好。你去吧。”

    白飘飘听明白了:“原来……她是你派来的?”

    “正是。”百里晓笑道,“只是我没想到你长大了,变得敏锐了,会提前识破白萧的身份。”

    “可……她怎么不告诉我呢?她来我身边做什么啊?”

    “是为了保护你不做傻事。知道她身份的人越少越好,你不知道她是我的人,她就更安全,你也更安全。”

    “哦,”白飘飘点点头。

    “你放心,你是我的妻子,我岂会叫你一个人身赴险境?”

    白飘飘面上一红,“谁是你的妻子啊……”

    百里晓挑眉一笑,“我妻子当然不是月华宗姬……”

    “?”白飘飘的心咯噔一跳,忐忑不安。

    百里晓却故意拖着长音,嘻嘻一笑“……而是你采花女贼白飘飘啊。”说着,揽过她的肩膀,“走了,回家喽!”

    临走前不忘转头吩咐:“冷离,送白萧回去。”

    白飘飘脚步一停:“送她回哪里?”

    “……蒙古迎亲队伍。”百里晓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如实说道。

    “茂巴思那儿?!”白飘飘忙阻拦着,“不行!我刚得罪了他,白萧过去不是送死吗?茂巴思醒过来后岂能饶过她?”

    “飘飘,你忘记了吗?茂巴思是迎娶大凉月华宗姬回蒙古当王妃的,若是他没有娶到宗姬,会有什么后果?”

    白飘飘隐隐明白过来:“他会很……生气?”

    “不止如此。现在的蒙古国并不是一开始与大凉缔结盟约的蒙古察查尔部,而是被沁克部吞并后重建的蒙古国,沁克部用了十年时间就统一了蒙古三十六部落,战斗力可见一斑。皇帝派你和亲也是安抚示好之意,不愿再起战火。你若是不见了,和亲目的也就达不到了,茂巴思不会放过你,大凉也不会放过你。就算你是皇帝的亲生血脉也定会以抗旨不遵、藐视皇权的忤逆之罪处以极刑。”

    “这么严重……”白飘飘喃喃道。

    “所以,白萧就是月华宗姬的替身。这也就是怡德郡主的调包计。只不过不是怡德郡主与你调换,而是白萧与你调换。”

    “可是,那白萧会死吗?”白飘飘还是觉得心有不忍。

    “飘飘,你要知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百里晓紧锁眉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不要纠结于此。何况,白萧生身父母为蒙古人所害,她志在报仇,你这么做也算成全了她。白萧,带上面具,去吧。”

    “是!”白萧站起来低下头带上了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片刻后,另一个白飘飘出现了。

    白飘飘惊讶地看着她,这才发现两人的身量体态十分相似。

    “好像我啊……可不会被人发现吧?”

    “这是你师兄做的面具,他的手艺你该放心才是。”

    白萧从身后的小包袱里拿出猫眼石掐丝鎏金步摇插在发髻间,戴上那对红玛瑙耳坠,手捧皇帝钦封月华宗姬的圣旨和金册,端然立于下首,“宗姬殿下请放心,奴婢有金册在手,太后钦赐饰品,怡德郡主已告知奴婢殿下您的秉性喜好,奴婢谨记于心,如假包换,绝无破绽。”

    “那好吧。”白飘飘只好握了握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对不住你,你是代我去受苦的……”

    “宗姬殿下厚爱,奴婢愧不敢当。为王子殿下与宗姬殿下分忧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在此遥祝二位殿下万福金安。”白萧伏地深深一拜。

    “起来吧。此行凶险,一切小心。”百里晓道,“冷离,你送她去吧。”

    “属下……遵命。”冷离跪在白萧身前,轻声道,“上来。”

    不知怎么,这短短的两个字竟然让白飘飘感觉到一丝温柔。

    白萧点点头,伏在冷离的背上,二人消失于夜色之中。

第二十一章 激战玉恒堡(上)

    白飘飘问百里晓:“白萧和冷大哥认识吗?”

    百里晓默然,而后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什么?”

    “没什么,”百里晓淡淡一笑,“你只当他们曾经相识过吧。”

    “曾经相识?”

    “年年岁岁花常开,岁岁年年少年情。”百里晓紧紧握着她的手,不答反问,“咱们两个永远在一处,再不分开,可好?”

    白飘飘眨巴眨巴眼睛,踮起脚尖,轻轻在百里晓的脸颊上啄了一下,迅速退开去,眯着眼睛笑得如日光般灿烂:“好啊。”

    百里晓的眼里升起无限欣喜,他一把将白飘飘抓了回来:“你说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啊?”

    “回家。”

    百里晓牵着白飘飘的手,两人翻身上墙,跳入驿站之内。

    白飘飘不由偷笑:“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驿站,好巧。那时候也是你救了我。”

    百里晓抿着嘴偷笑,自己把她砸晕了的事儿还是晚点儿再告诉她吧,“我和冷离的马在马厩。本想着茂巴思的队伍会来这驿站投宿,到时候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你出去,没想到你提前发难,打乱了我的计划。还好白萧机警,送你来了这玉恒堡。否则,你这个小路痴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

    白飘飘吐吐舌头:“我也不知道你的安排啊……再说,你现在应该是在去往古月国的路上,我在靖国公府见过你啊……”

    “你见到的人不是我。”

    白飘飘一愣:“那是谁?”

    “你猜?”

    “我猜不出。”白飘飘老实回答道。

    “你也认识的……”

    “谁啊?我也不认识别的人啊,你就告诉我吧!”

    “与你猜谜真没趣。”百里晓轻笑一声,正色道,“是小石头。”

    “小石头?”白飘飘回想着,恍然大悟,“难怪他看见我笑得那么开心!我还以为你没心没肺,薄情寡义呢……”

    百里晓抗议道:“我哪有?”

    “你就有!就有!”

    “嘘!”百里晓忙压低声音,“你是要把所有的人都吵起来不成?小石头他们就在渡口等咱们呢,咱们到了就开船!”

    “要坐船?”

    “是啊,这回咱们改走水路了,会比较舒服些。”

    “我还没坐过船呢……”白飘飘满心憧憬,“一定很有趣吧?”

    “应该吧。”两人说话间已到了马厩,百里晓解开一匹白马并一匹黑马,“走啦!”

    白飘飘嫌弃道:“我不喜欢这黑马,我还是骑我的枣红马吧。”

    “这是冷离的马。”百里晓笑道,“赶紧走吧!”

    这时,突然火光一闪,有人大喝:“什么人?!”

    百里晓忙拉着白飘飘矮身一躲,“不好!被人发现了!”

    “没关系,我去制服他。”白飘飘抽出棉花棒就要出去。

    百里晓却不让,“你现在是月华宗姬,不要露相。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说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泥来在白飘飘的脸上抹了起来。

    白飘飘直皱眉头,呛得直咳嗽:“这是什么啊?”

    百里晓凑近一闻,才发现,那地上的不是泥,而是……马粪。

    他尴尬地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

    两人正说着,马厩外边已经凑了四五个人,个个拿枪带棒,勇猛精壮,喝道:“何方小贼?!敢来驿站捣乱?”

    白飘飘忙摸出一颗***来,砸了过去。

    霎时间,一大团烟雾弥漫开来,有人大喊道:“来人!抓刺客!”

    百里晓气极:“怎么手那么快?快走!”

    说着二人翻身上马,就要从后院离开。

    奈何后门早已被人堵死,百里晓只好弃马,与白飘飘一同趁乱使轻功飞出后院。

    “百里晓!我的枣红马!”

    百里晓身形一顿,翻了下来。

    一晃神的功夫,漫天箭雨已经射向了他们二人。

    百里晓抱着白飘飘就地一滚,藏在了马厩后面,心中纳罕,怎么这么大阵仗?

    白飘飘也是一愣:“驿站的守卫这么厉害?”

    百里晓探头迅速拔下一枝钉在马厩上还在微微颤动的羽箭,仔细一看,上书:镇北王。

    “……是漠北镇远将军赵归源!”

    “谁?”

    “瑞国公的独子,子爵赵玖岱的爹,刚刚晋封的王爵漠北镇远将军……”

    百里晓忧心忡忡,赵归源肯定是在自己入住驿站之后才到的,自己那时正在外探寻蒙古人的迎亲队行踪,没有发现他们也入住了这里。京城传闻瑞国公病重,皇帝感念其一生忠心,特下旨允许赵归源入京侍疾,没想到居然被自己撞见了。

    据说赵归源的手下各个骁勇善战,以一当十,若不是如此,察查尔部勇猛强悍,又怎么会在统一蒙古后裹足不前,愿与大凉交好?

    这都是赵归源带着精锐镇守漠北的功劳。

    如今骑虎难下,这可如何是好?

    难不成要暴露自己古月国二王子的身份?

    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授人以柄,本应该迎娶怡德郡主在渡口坐船的百里晓为什么会出现在蒙古迎亲队伍必经之路的驿站之中?该如何解释呢?

    百里晓的思绪转的飞快,白飘飘却脑子一片空白,“完了完了,怎么越来越多的人和箭啊?……”

    二人如困兽一般,被逼到了角落之中。

    这时,前院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爆炸了!

    镇北王部下惊呼失色:“不好!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中计了!”

    射箭的人明显减少,大部分人都跑到了前院,那里正是赵归源的房间所在。

    百里晓趁着这间隙,与白飘飘二人冲了出去,一个挥舞长剑,挡掉射来的羽箭,一个挥舞着棉花棒,保护自己不被射中,顷刻间,便逃了出来。

    百里晓一阵后怕,拉着白飘飘躲在房屋的阴影之中,“没事吧?”

    “嗯,”白飘飘擦擦额头的汗珠,“吓死我了。”

    “怪我,没有多带人手。可此行机密,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安全。”

    白飘飘点点头,“接下来怎么办?”

    “赶紧趁乱离开。”正说着,有两个士兵跑了过来,没看到阴影里藏着的百里晓,被他偷袭成功,晕倒在地。

    “快穿上,咱们寡不敌众,智取为上。”

    百里晓二人换装后,小心翼翼正打算从后门溜走,忽然来了一队士兵叫住二人:“你们俩干什么去?!还不赶快到前院去保护主上!”

    百里晓朝白飘飘使了个眼色,二人只好跟了上去,随着众人涌向了前院。

    前院此刻火光冲天,照得这黑夜如同白昼一般,一栋房屋被火舌吞噬,木梁被大火烧得噼啪作响,再和上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圈圈士兵的呼号声、口令声,羽箭铮铮,刀剑相碰,喧闹异常。

    百里晓透过士兵之间的缝隙看去,只见有几名黑衣人正被团团围住,奋力拼杀,在如暴雨般的羽箭射杀中居然硬生生地撕出一个口子来。

    黑衣人虽然势单,却十分勇猛。

    他们的脚下躺着无数的镇北王军士兵的尸体,如小山一般骇人。

    汩汩的鲜血在地上流淌,如殷红的蜘蛛网一般,又如无数条阴暗的血河交织在一起,在这寒夜里升起丝丝妖艳的热气,随着鲜血干涸慢慢凝固成霜。

    这场景仿佛阎罗殿一般,触目惊心。

    尽管百里晓生长于阴谋算计当中,却也从没见过这种人间修罗的炼狱战场,一时呆住了。

    白飘飘推推他:“怎么了?”

    “……没什么……”百里晓回过神来,悄声问,“你的***还有吗?”

    “有啊,还剩下七八颗。”

    “一会儿看准时机,一起扔出去,咱们趁乱走……”

    “嗯!”白飘飘重重点点头,她个子矮,看不到人群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周围的士兵慌乱的叫喊,一个个如杀红了眼一般,手持长矛、甲盾冲锋在前,后有弓箭手立于墙头,箭雨齐下,列阵迎敌。

    “主上?!主上!”

    “停!”

    喧闹声霎时间停下来,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了。

    唯一还在动的只有被团团围住、插翅难飞的三名黑衣人。

    三人均用黑布蒙面,身上血迹斑斑,只露着三双黑眼睛。

    一人靠前,手握长剑横在身前的中年男子的脖子上。

    受制于人的中年男子就是镇北王赵归源。

    他一身青色长跑,发髻散乱,一脸虬髯原本衬得此人威武非凡,此刻却沾染血污,显得狼狈不堪,可眉眼间却依旧英气勃勃,毫不认输,狠狠骂道:“小贼!你们胆敢偷袭本王就不怕被剜心挖眼吗?好大的胆子!”

    他身后的黑衣人意味不明地嘿嘿一笑:“怕?爷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呸!卑鄙无耻!有本事你就解开本王的穴道,你我大战三百回合,你若赢了,本王就放尔等离开!”

    “砧板之鱼还这么猖狂?”黑衣人笑道,“明白告诉你,我们来就是取你性命的,别说你这区区三百卫队,就是三万精兵,小爷取你首级也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说着,踢了一脚脚下的士兵尸体,啐了一口:“酒囊饭袋,不堪一击!”

    “你……!”

    “别你呀我的,小爷饿了,叫人弄点儿吃的来……”

    “做梦!”

    “唰”地一下,一道血痕出现在赵归源的右脸颊。

第二十二章 激战玉恒堡(下)

    “唰”地一下,一道血痕出现在赵归源的右脸颊。

    士兵惊呼:“主上!”

    黑衣人语调一挑,长剑寒光闪烁,沿着赵归源的脖子移动,声音阴测测的:“你们聋了?!再不听爷的吩咐,这下一剑可指不定划哪儿了啊?!”

    温热的血从赵归源的脸上流下来,他从牙缝中迸出几个字来:“上饭!”

    不多一会儿,一托盘饭菜便被送到了黑衣人面前。

    离黑衣人一丈远的时候,他便嫌弃地大喊道:“停!这么冷的天就叫爷吃这冷饭剩菜?!做新的来!”

    那副将心有不甘狠狠瞪他一眼,只好撤下去了。

    又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那副将捧着一个食盒走了过来。

    黑衣人喊住他:“别走近,扔过来!”

    “这……”

    “叫你扔,你就扔!”

    那副将无奈只好用尽力气扔了过去,谁知,黑衣人动也没动,任凭那食盒摔在地上,碗盘迸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热气袅袅地钻了出来。

    “你……!”那副将急得想骂人。

    黑衣人却嫌弃着:“你当爷傻吗?鬼知道你会不会下毒?!重新做!当面尝!再给爷恭恭敬敬地送过来,知道吗?”

    那副将名叫赵齐,是赵归源的远方表弟,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脾气爆如火炭,高傲自大,除了赵归源谁也不放在眼里。此刻却被黑衣人当众戏耍,已经怒火冲冲,青筋暴起。若不是顾及赵归源的安危,此刻恐怕已经杀了过去。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寒剑在赵归源肩膀一划 ,霎时间又划出一个血淋淋的口子来:“……还不去?”

    “主上!”

    赵归源眉头一皱,吩咐道:“再做!”

    “乖啦……”黑衣人志得意满地笑着。

    “尔等竟敢如此戏耍本王部下,来日定要将你抽筋剥皮,曝晒十日,方解本王心头之恨!”

    “呵!那也得你有命报仇!你若是能活过今夜三更,爷就白来了!”

    赵归源不服气地一笑:“已经三更了……”

    “闭嘴!”

    说话间,饭又送到,赵齐挨道菜尝过后,本想送过来,黑衣人却仍叫他扔过来。

    赵齐犹豫一下,还是依照吩咐将食盒扔向对面。

    这一次,黑衣人居然仍旧没有接。

    倒是他身后的同伴长剑一挑,接了过来。

    打开食盒,有鸡有鸭,果然丰盛。

    黑衣人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爷还真饿了!”

    伙伴问他:“你要吃?”

    “我就算了,不知道迟到的那位要不要吃。”而后,他朗声笑道,“你迟到了!叫我们好等!”

    正说着,突然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从夜幕中飞入驿站,正落在黑衣人身边。

    黑衣人嘻嘻一笑:“来了?”

    “怎么提前动手了?”

    “唉,露了马脚,只能提前发难。”

    “下次小心。他就是赵归源?”

    “正是,如假包换。”黑衣人扔给他一件东西,“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虎符。画像也对的上。”

    “好。三更了,动手。”

    “好嘞!”

    话音未落,黑衣人一脚将赵归源踹倒在地,手起剑落朝刺向他的背心。

    赵齐惊叫:“住手!放箭!快放箭!”

    可预想中的箭羽没有如期而至。

    他回头一看,骇然发现,墙头上的弓箭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杀死了,一个个背着羽箭的尸体瘫在墙上,仿佛一只只变了形状的刺猬怪物,散发着森森寒意。

    赵齐一愣神的功夫,就听见部下已经哭喊起来:“主上!主上!”

    再一看,赵归源背上插着一把剑,趴在黑衣人脚下的血泊之中,不知死活。

    骁勇善战的镇北王就这么死了?!

    悲愤涌上心头,赵齐嘶哑着喉咙大喊:“杀啊!”

    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过去,白飘飘也随着人流挤过去。

    百里晓拽住她,低吼道:“别乱动!”

    白飘飘却掰着他的手指,叫嚷着:“我要过去!”

    “你别去!”

    “……那是我二师兄!”

    百里晓心头一沉,“不行!跟我走!”

    “你……!”白飘飘气急,使出一招猿惊鹤怨,倏地一下抽出手来,向黑衣人奔去。

    百里晓一个不防备,被甩开手臂,再要去追,已来不及了。

    眼看着她踏着身前士兵的肩膀,使着轻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飞了过去,直落到黑衣人身边。

    “二师兄!真的是你!”飘飘急切呼唤,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袋来,“我拿到茂巴思的解药了!”

    后到的那个黑衣人看着她,迟疑确定着她的身份:“……飘飘?”

    白飘飘刚想点头,黑衣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一把拉入怀中,手中长剑一挥,砍倒一名冲上来的士兵,回头大喊:“走!”

    “砰砰砰!”数声爆响,十丈高的白烟瞬间弥漫开来,笼罩住整间驿站,黑衣人趁着敌人分神之际,分散开来,逃出生天,纷纷消失在夜幕之中。

    百里晓在***炸开之前便已经抢先一步,跃于墙头之上,眼看着白飘飘被黑衣人带走,又气又急,不敢耽搁,提气追了过去。

    呼呼的风同时在三人耳边吹着,不同于努力追赶、心急如焚的百里晓,白飘飘却完全是另一种心情。

    她不急不气,反而很高兴:“二师兄,怎么这么巧?”

    无恨没有说话,沉默地背着她,跃于旷野中,也不知跑了多远,在了一间破旧不堪的土地庙前停下了。

    这庙不大,孤零零地站在白色荒野里,看起来分外凄凉。

    白飘飘却没空打量这里,刚一进庙就将偷来的解药交给无恨:“二师兄,你看!解药!”

    无恨避开她的目光,沉默地摇了摇头。

    “这是给三师兄的解药,你看看啊!能不能帮三师兄解毒?”

    “不必了。”

    “为什么啊?这解药是我从茂巴思身上偷来的,肯定不会错的,要不就给三师兄试一试吧……”

    “……”无恨继续沉默,将面罩拉了下来,眼带悲伤的看着她,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弄得这样脏?”

    白飘飘这才记起自己脸上都是百里晓抹的马粪,忙不好意思地擦着:“这个说来话长。咱们先给三师兄解毒吧!”

    “无嗔他……已经去了。”

    “去哪儿了?蒙古吗?”

    “不,我是说,无嗔他已经……死了。”

    “什么?”白飘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怎么会? 三师兄死了?他怎么会死呢?他之前还好好地躺在运来客栈的啊……”

    “逝者如斯,生死在天。你不要太伤心了。”

    “呜呜……”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涌了出来,白飘飘腿一软蹲了下去,肩膀一耸一耸地,恸哭着,哭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凄婉,“是我对不起三师兄……是我耽误了找解药……我以为三师兄身体强健……我以为他一定会没事的……呜呜……都是我的错……”

    无恨怜悯地看着她,半晌,轻轻抚着她的头顶,就像以前在静幽谷一样,“不是你的错。师父说,人向死而生,生而就死,死法无常,因果却是定的。”

    “二师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白飘飘扬起一双红眼睛看他,抽抽噎噎地问道。

    “不懂才是福气。”

    白飘飘却继续抽泣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无嗔命中有此一劫,你也有你的劫难,我也有我的。”无恨长叹一声,“我终究是不忍放手。”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白飘飘的身旁,目光不曾从她身上移开,等到她终于平静下来,才将心底的疑问问出:“飘飘,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飘飘抬起头来,泪水还在脸颊上,将她脏脏的脸冲出两道泪沟,“我,我……”

    无恨动作轻柔地擦干净她的脸:“我以为你……会嫁去蒙古。”

    “你也知道?”

    “皇帝昭告天下,没有人不知道的。”

    “哦……”

    这时,突然从门口闪进来三个黑影,把白飘飘吓了一跳。

    她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地问道:“……是四师兄和五师兄?”

    “可不是?!”无声嘻嘻一笑,摘掉面罩,“人生何处不相逢!”

    无影也摘掉了面罩,朝白飘飘笑道:“好巧。”

    白飘飘也笑了,看向他身后的第三个黑衣人不由猜测道:“难道你是师父?”

    “怎么可能?”无声笑着,一把拉下了那个黑衣人的面罩,“你瞧,是谁?”

    “……”白飘飘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那个人,声音不由颤抖起来,“怎么有两个四师兄?!”

    “吓了一跳,是不是?”无声忙说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原来无影是双生子,他还有个哥哥呢!不过这兄弟俩秉性相反,一个开朗,一个阴郁……”

    白飘飘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四师兄怪怪的,有时候嘻嘻哈哈,有时候不苟言笑……”

    无影解释着:“这是我双胞胎哥哥,师父赐名无踪。你们也知道我负责跟踪找人,并抹去自在门的痕迹,所以分身乏术时,我们兄弟俩就分头行动,事半功倍。”

    “无影,你太不够意思了!”无声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这么大的秘密居然不跟我们说?!”

    “我也没办法啊,师父说若是叫人知晓了这秘密,无影无踪就没有奇效了。”

    “好吧!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放过你!”无声一笑,朝无踪一拱手,“幸会幸会!”

    无踪几不可见地一点头,仍旧冷着一张脸算是回应。

    无声夸张地搓了搓臂膀:“难怪我一直以为无影你是精神分裂……”

    无影抬手就要打他,却被无恨制止了,“别闹了。赵归源的首级呢?”

    无声一听,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时间太急……”

    “咱们确定的动手时间不是三更吗?我还没到,你们怎么会提前动手?”无恨紧蹙眉头。

    “唉,别提了……”无声解释着,“本来我们三人已经悄悄潜入驿站,那里里外都是重兵把手,不宜强攻,于是我易容扮成驿站伙计,在赵归源的夜宵里下了毒,谁知道此人疑心颇重,居然用银针试毒,结果一下就败露了痕迹……我被当场识破……”

    “怎么这么粗心?事先没有搜集资料?你们不知道他有这样的习惯吗?”

    无影一脸为难:“二师兄,你也别怪三师兄……赵归源大半辈子都在驻守漠北,京城内能搜集的资料实在是太少,其实本应该远赴漠北探听情报的,可师父给的时间实在太短,来不及啊……”

    “师父也有她的难处,否则她老人家也不会轻易出山。”无恨想起一件大事来,“无声,你能确保你那一剑确实杀死了赵归源?”

    “那是自然,这剑必然插在他的胸口之内,大罗神仙也就不了的!”

    “那就好。以防万一,天亮之后,你再去打探一下赵归源是否死了,咱们再找机会取其首级向师父复命。”

    “是!”

第二十三章 血溅土地庙

    白飘飘在一旁听明白了,“原来你们在执行任务?”

    “当然啦,”无声笑着,“否则我跟那个什么赵归源远日无怨,今日无仇的,何苦要找他的晦气?!镇北王的部下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我们疯啦?要触那个霉头?”

    说着,朝无影和无踪一点头,“幸亏咱们仨武艺精湛,才能撑到三更二师兄赶来相助……不对啊,二师兄,你是不是迟到了?”

    无恨沉默半晌,方道:“路上遇见点事,耽搁了。”

    “原谅你啦!不过多亏二师兄武艺高强,一出手就杀了那一墙的弓箭手,否则咱们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出来!”

    “好了好了。”无恨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无声不以为意,转过头问白飘飘:“好久不见啦!你要的面具看到了吗?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白飘飘一愣,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白萧带着的那张自己的面具,忙笑道:“特别好,简直一模一样!”

    “为了让你能逃脱蒙古人的魔爪,我点灯熬油偷偷摸摸用了好几个晚上才帮你做好的面具,还差点儿被师父和二师兄发现,幸亏我反应快藏起来了,否则就完蛋了……”无声做了个恐惧的表情,“那阵子,你五师兄我白天潜入靖国公府办事,晚上回家做面具……可累死我了……咳咳……”

    白飘飘忙替他捶背:“五师兄真是太辛苦了,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少来这套……”

    白飘飘捶得更起劲了:“五师兄,我以前总是惹你生气,你还这么宽宏大量,我真是太幸运了,有你这样的好师兄……对了,师兄你们怎么不在运来客栈了呢?我还以为你们回了静幽谷呢……”

    “咱们不是有任务嘛,完事儿就回了,”无声左顾右盼,“对啦,三师兄呢?他刚刚不是躺在这么?”

    白飘飘哀伤道:“三师兄他……死了。”

    “死了?怎么会?!今夜我们出发之前他还活着啊……”

    白飘飘一怔,反应过来:“可二师兄明明说……难道三师兄是在你们走之后死的吗?”

    无恨回答她:“正是如此。无嗔去得很安详,你们也不要太过挂怀。他的尸身就在神像后边。”

    无声怒气上涌,红了双眼:“是谁!是谁杀了三师兄!我定要替他报仇!”

    “我也去!”白飘飘忙道。

    “小师妹,你还是留在这里……”

    突然,一阵清冷的女声从庙外传了过来:“无声,为师说过,白飘飘不再是自在门的人,不再是你的师妹。”

    “师父!”无声几人一惊,忙恭敬跪下。

    天星一身灰袍,脸色淡淡,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她腰间的裁云剑暗淡无光,跟她的气色一般,看起来好像生病了。

    白飘飘刚要张口说话,却被无恨抢了先:“师父,徒儿们是在驿站偶遇的飘飘,实在是事有凑巧,并不是存心违抗师命。”

    无声也忙解释着:“确实是这样的,徒儿杀赵归源的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小师妹也在那儿……”

    话音未落,突然,红光一闪,无声如木偶泥像一般,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汩汩的鲜血顺着他的脖子喷射出来,他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死了?!

    那血喷向白飘飘的双眼,她眼前霎时间变成一片红色。

    恐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一个身下满是鲜血、脸色苍白的女人躺在一床锦被中,漆黑的眼睛空洞无神,直直地瞧着自己……

    是……娘?

    她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飘飘!”

    “师弟!小师妹!”无影大惊失色,惨叫出声。

    话音未落,裁云剑又嗖地一下闪着红光,从他的脖子上划过。

    无影身子一歪,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了。

    无踪忙扑过去,按住他汩汩冒血的伤口,却无济于事。他抱住无影的尸身,眼泪已止不住地流出来,他嘶声力竭喊出了来到这里的说的第一个词:“弟弟!”

    天星手握噬血后通红的裁云剑,面上无悲无喜,淡淡道:“你走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无踪却不肯走,猩红着双眼恸哭道。

    天星阖着眼:“我说过的,白飘飘已经被逐出自在门,谁若是再叫她一声‘ 小师妹’,谁就是违抗师命,就得……死。”

    无踪不敢相信这样荒唐的说法,颤抖着问:“……就……就因为这个?”

    天星没有回答,沉默地转过身去,裁云剑垂在身侧,幽幽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你走吧。自在门中本没有你。好好活着。”

    无踪却直摇头:“无影死了,我独自苟活又有何乐趣?师父,当年您救了徒儿一命,如今徒儿只有以命相抵,才算报答您的恩情……弟弟,你慢些走,等等哥哥……”

    说着,他一头朝裁云剑撞了过去,刺进了胸口,死了。

    天星抽出血红的裁云剑,言语中含着一丝惋惜:“你也终究是看不开……”

    “师父……”无恨仍旧跪在原地,一张脸铁青着,“飘飘是无辜的……”

    “牧之,”天星唤起无恨的旧名,“你不想知道为师为什么杀了他们?”

    无恨摇摇头:“师父自有师父的道理。我们师兄弟的命皆是师父救下的,这一身本领也是师父给的,您要收回去,徒儿自当遵命,引颈以待。”

    “好,好……”

    “自从师父今夜暗中下毒取了无嗔的性命,徒儿就知道,自在门大限已至,分崩离析,命不久矣。”

    “你看出来了?”天星淡淡一笑,“也罢,为师本就没想瞒你。”

    “徒儿只有一事不明。”

    “你说。”

    “无嗔中了蒙古人的毒,耽搁良久,命悬一线。师父即使不出手,他也恐怕时日无多,何苦……”

    “那是因为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天星轻轻摇头,“自在门的人不能露相,与其被他人所杀,不如死在为师手上……”

    无恨低下头,“徒儿明白。自在门中无自在,是非之间抹是非。”

    天星一笑,目光含着欣慰,语带玄机:“你猜到了。”

    “正是。”

    “怎么猜到的?”

    “师父向来不出静幽谷,此次却千里迢迢远赴京城。必是有非办不可的事情。本来,徒儿以为师父是为飘飘而来,可您却不由分说将她逐出师门……”

    “继续。”

    “在这之后,您带领我们离开运来客栈,又叫无声无影遣散他们为打探消息招收的耳目,而后潜入瑞国公府给赵林都下****黑曼丽,逐日加大分量却并不毒杀他,徒儿那时就觉得您志不在杀此人,而是另有目的……”

    “很好。继续。”

    “您的目标不是赵林都,而是千里之外驻守漠北的赵归源……”无恨顿了顿,才说道,“而这世上想要取赵归源性命的人除了蒙古人,便只剩下……刘家了。”

    “那刘家为何要取他的性命?”

    “四个字,功高盖主。赵林都贵为三公之首,权倾朝野,门生众多,却不肯让权;赵归源手握重兵,戍守漠北;赵贵妃宠冠六宫,育有庆王刘曲。赵家父子若是联合谋反,恐怕刘家江山社稷不稳,改朝换代也未可知。退一步,纵使大凉还在,他们也可扶植刘曲上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凉被篡权颠覆只是时间早晚之事。”

    “好,好。”天星点头,“为师没有看错你。还有什么?”

    “还有……自在门每年的杀手任务不超过五人,大半为官宦,就算酬金高昂,也不足以让自在门的联系点运来客栈开遍各个州郡县城。自在门的背后必有金主支持才对。”

    天星一笑:“你可猜到是谁?但说无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以为,是当今皇帝?”

    无恨摇摇头:“当今圣上宽厚亲和,仁爱臣民,断无此等心机决断。”

    天星挑眉道:“当年,诛杀程义云满门的圣旨可是他下的。”

    无恨眉心一皱,眼神暗了暗:“徒儿知道,这并不是圣上本意。”

    天星闻言,忽然笑了一下:“你见过无心了?”

    “……”无恨微一踟蹰,“是。”

    “你也知道为师今夜为何会痛下杀手了?”

    “是。皇命不可为。”无恨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来,异常艰难,“徒儿知道,自在门时日无多,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今夜。师父,徒儿家遭巨变,幸逢师父相救……”

    天星打断他:“我欠你父亲一条命,救你是必然的。”

    “这世上有仇必报的人多,有恩必报的人少。师父救了徒儿,徒儿一生感激。更何况徒儿大仇已报,这条命师父随时可以拿去,徒儿绝无怨言。只是有一件事,还望师父成全。”

    “说吧。”

    无恨语气沉沉:“还请师父留飘飘一条性命。她已不是自在门的人了。”

    “你以为为师不曾留她性命?”

    “师父以血噬裁云剑,而不是将裁云剑化作软鞭鞭刑飘飘,逐她出师门,徒儿就知道师父不忍取飘飘的性命。如今,还望师父大发慈悲,再次放过她吧。”

    天星没有看他,只是抬头看着破庙房顶上漏下的点点光亮,思绪仿佛飘了很远:“自在门门规,门下弟子一律不许成婚娶亲。当年,一竹为了娶心上之人就是被师父用这裁云剑鞭刑十下,逐出师门。他不顾伤痛,追去京城,差点儿死在路上。后来偷来了飘飘,却没想到还是死在了青杏树下。”

    “师父是因为知道了飘飘即将婚配的消息,才将她逐出自在门?”

    “正是如此。飘飘宗姬的身份是有用处的,是太后安抚蒙古的一方良药。太后不希望她受鞭刑死去。为师对她始终是有所亏欠,以血噬剑,待其受刑,虽失掉八成的功力,却总算于心有安。”天星淡然地说道,脸色愈发苍白。

    无恨面上一喜,却听天星又道:“可惜,太后知道为师收了五名弟子,无嗔、无声、无影,你和无心。她要为师取了你们的性命,这里躺着无声、无影、无踪,加上之前去了的无嗔,还差一人。如果你要让飘飘活着,那么你就得死。你愿意吗?”

    无恨的身形动也未动,他的声音清朗如明净的月光:“我愿意。”

第二十四章 聚散两依依

    无恨声音低沉,缓缓说道:“徒儿一生孤苦。上天垂怜,飘飘本是金枝玉叶,却阴差阳错间来到静幽谷。我们一同长大,一起玩耍,我陪她看星星,给她做纸鸢,帮她偷青杏,替她哄年糕。师父骂她,我护着她;无影欺负她,我替她出头;静幽谷下雪了,我陪她堆雪人;园子里开花了,我摘下来给她留着玩儿。她慢慢长大,功夫不长进,怕她遇敌受伤,我给她做弩箭;怕她跑得慢,我替她做***;怕她伤人不成反伤己,我给她做了棉花棒,我总是怕她长大了要执行任务,遇险受伤,所以将所学所长写了一本无恨手记打算以后送给她……师父是不会让她出任务的,我真傻,是不是?可就是如此,她进了靖国公府,我还怕她受伤,教给她一套自创的零落掌……没想到她真的在京城遇袭,眼看她被一箭射中,我发疯一般,大开杀戒……无声开玩笑说我没把她当成师妹,而当成了妻子,我居然动心了,真的想娶她为妻……甚至还想过离开自在门……”无恨说着,嘴角浮起温柔的笑意,“我当真了,去找她,送给她一支随传随到的哨子……可这傻姑娘居然要帮我做媒……”

    笑意变得越来越苦涩,“我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飘飘居然有了心仪之人……我居然没发现……我本该发现的……我唯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夜探镇远将军府时暗中封住她的穴位,一念之差间利用她引史宁风现身。是我,为了报仇,弄丢了她……若不是我将她托付给百里晓……而她变成了郡主宗姬,我们之间十四年的情谊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了笑话……既然她有了心爱之人,她便不再是我能要得起的了。可是,最终皇权弄人,她居然没有嫁给百里晓,而是嫁去了蒙古……蒙古荒野蛮夷,茂巴思粗鄙暴戾,我怎么能放心她去那种地方?其实,刚才我去了蒙古迎亲队驻扎之地,只要她点头,我愿意带她走……”

    说着,一行泪慢慢从他眼里流了下来,无恨喟然长叹一声,眼底是化不开的情谊:“我们……终究是无缘。今夜我将赴死,她却不知我因何而死……”

    天星看着他,目光饱含怜悯:“牧之,你可知道为师为何要给你取名无恨?”

    “是怕我因灭门之仇,被仇恨蒙蔽,一生不能超脱。”

    “此为其一。这世间,有爱才有恨。为师知道你已杀了史宁风,为程家报仇。可是,大仇得报,你是不是真的就快乐呢?为师更希望你能放下仇恨,所以,为师要你从小照顾飘飘,飘真可爱,就是那个能带给你快乐的人。有了爱,才不会恨。”天星点头叹道,“如今,你心中有了大爱,愿意舍生取义,也不枉为师一片苦心。你带着她,走吧。”

    无恨猛然抬起脸,不可置信:“师父……?”

    “你们走吧。”天星摆摆手,“否则,一会儿来了客人,可就走不了了。”

    “师父真会说笑,徒儿哪里是客人?”突然,暗夜里冒出一阵笑声,话音未落,一个黑影飘然从破庙上空飞落了下来。

    天星神色泰然,似早有所料,自嘲一笑:“为师可是不中用了,连你来了都没听出来。”

    “名师出高徒,徒儿这身本领都是师父教导的好。”那黑影盈盈一拜,“徒儿无心给师父请安。”

    天星摆摆手,“起来吧。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无心将蒙面黑布拉下,露出一张白脸来,抿嘴一笑,眼角浮现出浅浅的皱纹,“徒儿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多年未见,你已长大了。”

    “师父说笑了,徒儿分明是老了,”无心抚了抚眼角的细纹,“一转眼,徒儿进宫已经十七年了。”

    “你十四岁那年进宫,为太后所用,为师还记得你那时候的身量,仿佛还不到为师的肩膀……”

    “是啊,那时候徒儿什么规矩都不懂,如今已经是御膳房的掌事姑姑了。”

    “太后想要得力的人在身边,当时自在门中只有你最合适,这些年苦了你了……”

    “能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徒儿的福分。”

    “一切可都办妥了?”

    “明日,圣上就会立庆王为太子,景王分封蜀地迁出京城。”

    “皇后岂会善罢甘休?”

    “皇后沉迷金丹之术,近年一直在服用含有朱砂的丹药,早就失了元气,前些日子召徒儿入延春宫专司膳食……皇后绝活不过今年端午。皇后之外,就是赵贵妃。太后密旨,杀母荣子。庆王登基之日,就是赵贵妃殒命之时。”

    天星眼神暗了暗:“太后深谋远计,殚精竭虑,忧思太过,恐怕大限将至。”

    “太医院首席陆太医一直在调制丸药,为太后娘娘续命,一时三刻之间,可保无虞。这些年来,太后冷眼旁观当今圣上优柔寡断,不足以成大事,不能继承先帝遗志统一四海,而圣上所立的废太子又是与他一般的性子,却因为皇后的手段上了位。三位皇子中,唯独庆王文武双全,颇具先帝遗风,所以太后一心想扶植庆王上位,为此不惜对废太子被诬陷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又容了赵贵妃这么多年……”

    天星惨然一笑,目光缓缓扫过无影三人已冷掉的尸体,“狡兔死,走狗烹,自在门知晓的秘密太多,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意料之中……”她举起手中的裁云剑,看了看,语带哀伤,“当年你们师祖将这剑传给了为师,为师却不知道能传给谁了……”

    收起言语中的怅然,天星仿佛如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平常说道:“无恨,你已见过了你大师姐玉面阎罗无心了吧?如今,再向她磕个头,带着飘飘走吧。为师要回皇宫复命了。无心,也正是因为这个来的。”

    “师父!”无恨忙喊住天星,“您刚刚说过的,太后是要五人的命……”

    “是五个,”天星淡淡一笑,“他们四个加上为师,不正好五个吗?走吧。走得远远的。”

    无恨不肯相信:“师父,你不能死!”

    “牧之,人向死而生,生而就死,死法无常,因果却是定的。无嗔、无声、无影、无踪,都丧命于裁云剑下,你以为为师会苟活于世吗?你们师祖曾经定下门规,自在门人不能婚配,就是因为自在门最精妙的武学是要摒弃七情六欲,而为师终究没能窥其门径,说到底,还是为师心中牵挂太多,欠的恩情太多,要还的也太多……为师欠太后的,今日以命相抵,从此两无相欠。无心,如今你是御膳房的素心,自从你入宫后就不是自在门的人了,太后去了之后,你也要好好活着。”

    无心定定地瞧着天星和她手中的裁云剑,“师父放心。这些年,徒儿没学会别的,谋算人心、暗施毒手是徒儿唯一的本领。”她得体的一欠身,仿佛又变成了那个皇宫中深得器重的掌事姑姑,温和的目光盯着昏死过去的白飘飘,“她是个有福气的。可惜我们只有一面之缘。哦,不,”她摇头轻笑道,“是两面之缘。差点儿忘了,我出谷那日,就是她进谷之时,对吧,师父?”

    天星点点头:“没错。”

    “有时我真羡慕她,她能在静幽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不过她虽为金枝玉叶,却被太后皇后赵贵妃轮番算计着,也当真可悲。这样一想,我吃过的苦又算什么呢?”无心仿佛在自言自语,眼神捉摸不定的在白飘飘身上流连。

    无恨心中一惊,警醒戒备地看着她,不知她意欲何为。

    天星与无恨交换了目光,示意他稍安勿躁,对无心道:“人人都有苦处,冷暖自知罢了。求仁得仁,得偿所愿也就足够了,不必多造罪业。”

    无心听后,忽而一笑:“您说的对极了。请吧,天星。”

    无恨一听,兀自替师父担心,曾经的自在门大师姐无心没有再叫她一声师父,而是直呼其名,这也就意味着,无心不再是自在门中人,也不再是师父的弟子,更不会顾忌所谓的师徒之情。

    十七年没见,曾经的情分应该也早就生分了。

    无心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宫中的素心姑姑,太后的心腹。

    天星点点头,将裁云剑递到了无恨手中:“你留着,做个念想。”说罢,转身就走。

    无恨挣扎着起身要追:“师父!”

    一道真气射了过来,点住了他的大穴,他登时动弹不得,裁云剑掉在脚边。

    天星温和的嘱咐从门外传来:“半个时辰之后自会解穴。带着飘飘,回静幽谷,好好活着。你我师徒缘分已尽,勿念。”

    庙门被一阵风关上,顷刻间,天星二人已走远,消失在旷野之中。

    世界又静默了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无恨一人。

    目光触及到无声三人的尸身和那干涸的血迹,无恨只觉得浑身发冷,终于,就如十五年前的那晚,这世间所有他亲的人都离他而去了。

    他眼里干涩,流不出半滴眼泪,可是心里却已经千疮百孔,再无生气。孑然于世,又有何乐趣?

    “娘……娘……”

    脚边传来白飘飘微弱的呼唤。

    无恨猛然惊醒过来,他不是一个人,不是的。

第二十五章 生死两茫茫

    “娘……娘”

    白飘飘气若游丝,挣扎着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的眼前满是红色,吓得她惊叫出声,“啊!”

    像一只惊慌的小兽,白飘飘不停地挥舞着双手,擦着双眼。

    无恨看着她,心急如焚,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屏气凝神,想汇聚真气冲破被点的穴道,却始终定不下心神来。

    他在心里喊着:“飘飘……飘飘……别怕……有我……”就仿佛在静幽谷无数次安慰过她时候的样子。

    他多想伸手抱住她,保护她,给她力量……

    可是,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仓皇无措。

    残忍的是,白飘飘却听不见他的心声。

    “嘟嘟!”门外响起了一阵哨声。

    无恨心内一喜,有人来了!转瞬,心又一沉,是她来了。

    有人在庙门外怯生生地问道:“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是谁?不说话,我可就进去啦!”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闯了进来,那人一袭红衣,一眼就看见了无恨。

    “真的是你?!我可找到你了!”

    无恨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山水有相逢,躲也躲不掉。

    王飘然看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兀自高兴得笑出声来,“真是太好了!让我找见你啦!可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不是生气了啊?你是不是怪我没听你的话,躲在那个柴房里,可是那里又冷又黑,我太害怕了……我好像还听见了狼叫……所以就出来找你了……我还以为一吹哨子你还能来的,没想到吹了半天你也没来……没想到啊,居然是我找到了你?哈哈……”

    无恨无奈地看着她,又看看地上瑟瑟发抖的白飘飘,希望她能看见飘飘需要帮助。

    王飘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狼狈不堪的飘飘,一开始,她都没认出来那是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蹲下扶起白飘飘:“飘飘!飘飘!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在这?!”

    白飘飘抖动个不停,眼泪不停的流着,仿佛七魂丢掉了六魄一般,啜泣着:“我……我……呜呜……”

    王飘然替她擦干眼泪,发现她脸上满是血迹:“你怎么了?!哪儿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白飘飘摇摇头,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无恨……”王飘然心里牵挂着无恨,却发现他怪怪的,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有,“飘飘,你看无恨怎么了?他是不是受伤了?好像被人点穴了?”

    无恨看着她,轻轻眨了下眼睛。

    王飘然一笑:“居然叫我猜中了!”随即又犯了难,“可是,我不会解穴啊,这怎么办?啊,飘飘,你会解穴的,对不对?!”

    白飘飘只顾着哭,眼泪流啊流,仿佛怎么也流不完。

    王飘然想扶起她,却发现她如一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腿上没有一点力气,怎么也站不起来,倒把自己也刮倒了。

    两个人摔做一团,正好摔到了无声几人的尸身上。

    王飘然定睛一瞧,吓得“啊”地一下尖叫出声!

    “有死人!”王飘然吓得面如土色,两腿抖似筛糠,“好多死人,好多死人……”她忙抱住白飘飘,“飘飘!飘飘!你清醒一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飘飘双眼无神,喃喃自语:“死了……死了……我娘死了……”

    “你娘?懿皇贵妃?”王飘然诧异道,“你娘不是早就死了吗?不是说她,你看看这地上的尸体都是谁的?……”

    白飘飘听话地看过去,如失掉魂魄的木偶泥人,有气无力地数着:“是四师兄……五师兄……是师父杀的他们,对不对?哦,我忘了,我不能叫她师父了……不然我就得死……对了……原来我有两个四师兄……飘然姐姐……真好玩儿……是不是?”说着,她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看得王飘然头皮发麻。

    王飘然怯怯地看着她:“飘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她想起无恨,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手上沾着滑腻的血污,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无恨的手臂:“无恨!无恨!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不会解穴……呜呜……”

    无恨看着异样的白飘飘,心乱如麻,想要凝聚心神冲开穴道,却总是功亏一篑。

    正在这时,忽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人影,“飘飘!”

    是百里晓。

    无恨见他不顾一切的抱起白飘飘,心急如焚,一股真气涌了上来,居然叫他瞬间冲开了穴位。

    一口气闷在胸口,他咳了一声,一股猩咸的液体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无恨?!你吐血了?!”王飘然捂住他的胸口,大叫出声。

    无恨拨开她的手,吃力地晃动着身形,蹒跚着走向白飘飘,嘶哑着喉咙道:“飘飘……飘飘……”

    百里晓抱住白飘飘一躲,沉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无恨并不理睬他的质询,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味地说着:“飘飘,别怕……师兄在……师兄在……”

    百里晓手中长剑一指,定定地看着无恨:“你走开!”

    无恨面色苍白,颓然一笑:“她在这,我不走。天大地大,我能去哪里?”

    “你……!”百里晓面沉如水,散发了迫人的气势,“请你记住,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无恨扯出一抹嘲讽的笑,“你的妻子是怡德郡主。”

    百里晓眉头紧簇,眼神一暗:“无恨,本王敬重你恩怨分明,重情重义,身手谋略皆是一等,作为飘飘曾经的师兄,我谢谢你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如今她长大了,连你师父都将她送走,也请你放飘飘离开。我百里晓,娶定她了。”

    “谢我?你为什么谢我?用得着你谢么?那是我和她的事,我们十四年的情谊不是你能抹杀的。”无恨冷冷答道,“该放手的是你,你没资格娶她。”

    “好,既然如此,”百里晓眼中露出杀气,“你有本事就将她带走,没本事就葬身于此吧!”说着,长剑一劈,朝无恨杀过去。

    无恨淡淡一笑,“爽快!”他身形一动,躲开百里晓的攻击,就地一翻,捡起了地上的裁云剑,斜肩一刺,红光一闪,与百里晓大战起来。

    刀光剑影间,铮铮作响。

    王飘然双眼冒火,担心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争斗不休,“你们别打了!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快住手!”

    可惜,她喊了半天,二人充耳不闻,反而争斗得更加凶狠。

    眼看着无恨险些被百里晓刺中胸口,王飘然急得都哭了出来,她忙抓着白飘飘大声喊道:“飘飘!飘飘!白飘飘!你快醒醒啊!”

    白飘飘还如在梦中,眼里满是可怖的红血丝,眼神涣散,悄声自言自语着:“多好啊,死了,都死了……人都是要死的……我也该死的……怎么死的不是我呢?”

    王飘然心里着急,狠下心来,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

    白飘飘被打的头歪到了一边,眼神稍稍清明了些。

    王飘然一看有用,“啪!”反手又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下,白飘飘红肿着脸颊,终于清醒了些,她如梦初醒般呓语道:“飘然姐姐?”

    王飘然心头一喜:“你终于认得我啦!快好起来啊!百里晓跟无恨两个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在这里拼个你死我活!我喊了半天他们也不停,他们一向最疼你的,你快去叫他们住手!”

    白飘飘转头看去,百里晓和无恨如两道黑影缠绕争斗在一起,裁云剑如一条红蛇一般在二人之间游走,这庙中太小,两人已经打倒庙外的荒地去了。

    王飘然抓着白飘飘的手追了出去,忙忙地叫着:“你们俩别打了!飘飘好了!好了!”

    百里晓一听身形一滞,无恨趁机径直一剑扫去,正划破了他的臂膀,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

    白飘飘一见那可怖的红色,刚刚清明些的眼神又混沌了起来:“血……血……”

    眼见着无恨手中红光一闪,裁云剑带着杀意直取百里晓面门,白飘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去,正护在百里晓身前,撞到了无恨的裁云剑上。

    裁云剑通红着身子,如烈焰一般,在白飘飘的身上灼灼的燃烧着,汲取着她的血液。

    无恨大骇,忙卸掉真气,用力抽出裁云剑。

    白飘飘如风中的棉絮一般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冰冷的荒野中。

    无恨将裁云剑一扔,慌忙抱住她,自己的胸口被真气冲得生疼,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顾不得自己,只用力按住白飘飘汩汩流血的伤口,一叠声地呼唤着:“飘飘!飘飘!是师兄的错……是师兄的错……师兄再也不会不理你……你不要死,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

    眼泪顺着他坚毅的面孔流了下来,蜿蜒着,滴在了白飘飘的脸上。

    百里晓也忙挣扎着扑过来,帮着按住她的伤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飘飘……飘飘……你……你……”

    此刻,白飘飘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彷徨,她仿佛完成了最重要的心愿一样,满是安详地轻轻笑了:“师兄,你说过的,人生而向死。不要太过牵挂我。我娘死了,三师兄死了,五师兄死了,两个四师兄死了,我也会死的……他们因我而死……我死了,就不再有人受伤了……你们也不用再打架……百里晓,对不起……我不能嫁给你了……”

第二十六章 本是同根生

    百里晓只觉得有一百只大手在残忍地撕扯着他的心,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之前还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怎么顷刻之间就要离他而去了?

    “不……不……”百里晓摇着头,抓着她的手,“不行!我不准你死!你要做我的妻子!我们说好的……你不能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听到没有?你已经够胖了,我不许你食言而肥!”

    白飘飘苍白的脸上费力扯出一抹笑来:“谁说我胖?我只是穿得多……”

    “对对,穿得多,穿得多……”百里晓用受伤的手臂轻轻捏着她的肩膀,“你不胖,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女的,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王飘然慌了神,半天,才回过神来,从身上翻出一个瓶子,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药……药……快倒上……”

    无恨一看,是自己配给白飘飘的伤药,忙将一瓶药粉都倒在白飘飘流血的伤口上。

    白色的药粉浮在不断冒出的鲜血伤口上,好像漂泊无依的浮萍,根本止不住血。

    无恨忙一把扯下王飘然身上的斗篷,迅速撕成布条,将白飘飘的伤口包扎起来。

    红色的血浸染着红色的布条,沿着布料上的纹路一滴滴地落在了盖着残雪的地上,像一朵朵来不及开放的红梅花苞。

    百里晓发觉白飘飘的脸越来越冷,生命的气息正一点一滴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流失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厉声问向无恨:“你那是什么药?!为什么不止血?!”

    无恨冷着一张脸,沉寂地可怕:“裁云噬血,裁云噬血……”

    “你到底在说什么?!说清楚!”

    “你不明白,”无恨脸色铁青,“裁云剑是自在门的传承之物,必须以血饲之,用剑人若是想成为裁云剑的主人,须每三年血祭一次,以血养剑。但剑主人会元气大伤,需用本门心法调养半年,方能痊愈。”

    “这与飘飘何干?!”

    “三年为期,不能多,也不能少。多则裁云剑杀气过重,狠戾异常,伤人伤己;少则裁云剑灵气衰弱,不能与剑主心灵相通。师父之前为将飘飘逐出师门,未到三年之期便用裁云剑噬血,今夜又连杀三人,这才导致裁云剑不受控制,戾气盈盛,威力大增,叫飘飘流血不止。”

    “……”百里晓愣在当场,喃喃自语:“流血不止……”

    “如今,只有本门秘制盘龙竹节膏方能止血……”

    “快拿来啊!”

    “此膏成分复杂,配料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每三年只得一瓶,现已不在我手里。”

    “在哪?”绝望漫过百里晓的心头,“不会在静幽谷……”

    “正是,”无恨紧锁眉头,眸光一闪,“不过,还有办法……百里晓,你快找些冰块来冰敷飘飘的伤口,减少血流,我去去就回!”

    王飘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袖:“你去哪儿?!”

    “放手。”

    “我不放!你去哪儿?我也要去!”

    无恨拿眼一横百里晓:“郡主交给你了。”说着,一把甩开王飘然,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数十枝羽箭从黑暗中射了过来!

    无恨身形一矮,顺手抱住王飘然躲开暗箭,厉声道:“趴着别动!”

    这边,百里晓也抱着白飘飘躲开去,只是他没有无恨那么幸运,一枝羽箭“噌”地一下射进了他的右臂,他疼得手一松,差点儿将白飘飘摔倒地上。但是他却依然咬着牙,强忍着痛,死死将她抱在怀里,“我不会放手的,飘飘。你休想离开我。”

    “倒是够痴情的!”一个人影慢慢从黑暗中现身,冷笑一声。

    无恨眸光一暗:“是你?!”

    “是我。”来人却是刚刚离去的无心。她只一笑,嘴角含着得体的弧度,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只有冷冰冰的毒蛇一般的阴狠。

    “去而复返,意欲何为?”

    “你以为我冒着寒风朔气是为了来杀你的吗?”无心眼含嘲弄,“我要的是裁云剑。”

    无恨死死攥着裁云剑,关节泛白,“这剑,师父没给你。”

    “怎么?她不给我,我就不能要了吗?笑话!”无心嗤笑一声,“我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素心,这世上还没有我要不到的东西!把裁云剑放下。”

    无恨将裁云剑横在胸前,反问道:“师父送给你的盘龙竹节膏你可随身携带?”

    无心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可是这个?”

    “正是,”无恨缓缓道,“我拿裁云剑换此膏,如何?”

    “这样……”无心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瓶口的花纹,笑盈盈地答应着,“有何不可呢?接着!”说着一甩手将盘龙竹节膏直射到无恨面门。

    无恨快速一接,握紧瓷瓶,拨开盖子一闻,果然是盘龙竹节膏没错,顿时心安,另一只手已毫不留恋地将裁云剑放在了地上,告诫道:“裁云剑锋利无比,灵性极强,还望师姐善用。”说着,便头也不回地快速跑到白飘飘身边,上药、包扎,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着白飘飘的伤口不再流血,面色不再苍白,气息虽然微弱却好在还算平稳,方长舒了一口气。

    他用剑斩断百里晓手臂上的羽箭,倒了药粉上去:“怎么样?”

    “死不了。”百里晓头冒冷汗,咬牙说道。

    “那就走吧。”

    几人正要离开,却见无心嗖地一下飞了过来,有数十条黑影将几人围在了中间,带着迫人的压力和杀气。

    无恨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怎么?师姐还有话说?”

    “我已不是自在门中人,又与你有何话讲?”

    无恨眼神无波,冷冷地看向她,一手悄无声息地握紧剑柄,关节发白,沉声道:“请让路。”

    “我偏偏不喜欢让路。”无心淡淡一笑,斜睨着他们几人,眼里含着无尽地嘲讽,“我虽不再是自在门中人,可我却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素心姑姑。太后懿旨,莫敢不从。”

    一旁的王飘然看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怒从心中起,大喝道:“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无心眼波一转,笑道:“是奴婢的错,忘记给郡主请安了。”

    王飘然一惊,暗道不好,忙躲到了无恨的身后,嘴硬道:“谁是郡主?!我才不是!你认错人了!”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此刻应该在古月国的迎亲队伍里才是!谁知却一时冲动暴露了身份,真是该死!她此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躲开这个素心姑姑意味深长的目光。

    无心得体一笑:“本来,我是领了旨意,要灭自在门满门的。没想到,天星居然提前出手,倒省下我一番力气,不过可惜还有你无恨一个,是断断留不得的。所以在天星被我制服后,我这才去而复返来找你索命。没曾想,居然叫我在这荒郊野岭碰见飘然郡主,居然还有古月国的二王子殿下,可不是老天给我再立功的机会么?你猜,我会错过吗?”说着,她慢慢抬起手中的裁云剑,指向无恨。

    裁云剑散发出幽幽的红光,倒映着无心精心保养的脸庞笼罩着一层森冷地狠戾与乖张,如地狱使者一般,倒也不辜负她曾经的名号玉面阎罗。

    无恨心中暗暗叹息,深知今夜绝难善终,百里晓受伤、飘飘昏迷、郡主不会武功,对方却来势汹汹数十人,除了无心,其他人也不会是草包,皆是大内高手。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拼劲全力与无心同归于尽,只盼那些黑衣人能自乱阵脚,给他们三人留出逃生的余地。

    此刻一别,就是死别。

    无恨伸手,轻轻地在白飘飘的脸上摩挲着,干涸的嘴唇喃喃着:“飘飘,你要活着。若是共赴黄泉,你要记着我。如果有来世,我愿不再做你的师兄。”

    白飘飘此刻无知无觉地躺在百里晓的怀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有一滴泪悄悄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正落在无恨的手背上,温润却悲凉。

    无恨心中悲恸,伸手擦干了她的眼泪:“不要怕,飘飘,有我在。”

    王飘然听着无恨的话,听出了他话里的诀别,却也听出了绵绵的情意,她虽然早有此想,却没确认过无恨真正的心意,此刻方知自己果然是痴心错付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大概是这世上最让女儿家心痛的话了。她怔怔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眼睛涨地发涩,伸手一摸,湿凉一片,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百里晓用斗篷将白飘飘紧紧绑在身上,红了眼睛:“想杀我们,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无恨悄声快速说道:“一会儿我缠住无心,你护着飘飘和郡主快走!”

    “你这同门看起来厉害得很,又有裁云剑在手,你如何脱身?”

    “不过是拼死一搏罢了。你们走,走不了也就是死在一起。”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想得倒美?”百里晓咧嘴笑起来,仿佛还是那个开朗淘气的二王子,“飘飘是我的妻子,这种待遇只能是我的!好好活着!”

    话音未落,数颗***从他手中弹出,霎时间白色烟雾弥漫开来,隐去了几人的身形。

第二十七章 神兵突重围

    话音未落,数颗***从他手中弹出,霎时间白色烟雾弥漫开来,隐去了几人的身形。

    百里晓轻喝一声:“走!”

    无恨却将王飘然一把推向他,“你们先走!”说着,提气一跃,手持长剑,往无心刚刚所在的方向迎去。那里隐约闪着红光,正是裁云剑无疑。

    可还未等他杀到红光处,那红光居然动了起来,飞速奔他而来,带着灼灼热度。

    无恨大惊,不是裁云剑!

    转身一避,定睛再看,居然是点点火光飞速射来!

    是带火羽箭!

    漫天的羽箭头裹着油布熊熊燃烧着,如地狱之光,暴雨一般来势汹汹。

    无恨忙用寒剑挡开羽箭,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把钨钢铁扇来,利落挥舞起来,快如闪电,嘶嘶破风,将周身护住,心内诧异,羽箭数量之众,如千军万马齐射一般,绝不像无心带来的数十黑衣人的攻势。

    他忙回身,要护住白飘飘,奈何烟雾弥漫,辨不清人影。

    而此时,四周却响起来雷霆万钧的马鸣人吼,刀戟相碰,隐隐竟然有号角声夹杂其中。

    他只好大喊道:“飘飘!二王子!”

    话音刚落,突然一团黑影砸了过来!

    无恨不知是敌是友,只好闪身一避,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冷离。”

    无恨一喜:“你家王子呢?”

    “……我以为与你在一起。”

    “什么?!”无恨大惊,他们去哪儿了?难道已经冲出重围了?可刚刚这箭雨来得飞快,电石火光间,怎么可能登时消失呢?不会是中箭了……

    心神大乱,舞扇之手一个停滞,肩膀便被擦身而过的箭雨划伤了皮肉,一股焦烤味儿散了开来。

    冷离道:“此处不可久留,蒙古人来了!”

    “箭羽不停,没法突围。先去破庙暂避!走!”说着,无恨靠着记忆带着冷离摸进了破庙中。

    冷离刚将门关上,两枝火箭头就“铮”地一声钉在了门上。

    他皱眉暗道:“退无可退,实非栖身良所。”

    庙外羽箭不停,火光纷扰,马蹄争鸣,尘土飞扬,辨不清形势,无恨却闻道了房顶柴草烧焦的味道。

    此地只能暂用,必须想好突围之法,否则必成瓮中之鳖。当务之急,是找到飘飘。

    “你与二王子可有联络之法?”无恨急切问道。

    话音未落,冷离身后却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一个女子从他背上慢慢苏醒过来:“冷大哥?”

    “你醒了。”冷离将这女子轻轻放下,好似珍宝一般,郑重地托付给无恨:“请阁下看顾好她,我去寻找殿下。若是我不能回来,请天亮前将她送到……”冷离微一停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方缓缓说道,“蒙古王子茂巴思迎亲队去。”

    无恨这才看清面前女子的相貌,大惊失色:“飘飘!”

    冷离忙解释道:“她不是白飘飘。”

    无恨一愣,仔细看了看面前女子的脸庞,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无声的手艺。怎么会在你们手上?此人是……”

    “她是白飘飘的替身白萧。这是王子殿下的掉包之计。”

    无恨立刻明白了冷离话中所指,原来百里晓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绝对不会叫飘飘远嫁蒙古,还好自己之前去找她时没有见到真身,却胡乱碰上了王飘然,纠缠许久,差点误了杀赵归源的时辰,否则若是贸然带了飘飘的替身逃出来不是打乱了百里晓的计划吗?

    可是,他狐疑地看向白萧,“她怎么会在这里?与你在一起?”

    冷离顾不得解释:“此事说来话长。白萧就劳烦阁下了。殿下安危要紧,我去去就来!”

    白萧却一把拉住他:“你会死的!”

    “我这条命本就是殿下的!你的……也是。好好活着!”说着,一推门,他便冲了出去。

    白萧刚要去追,奈何数十枝带火羽箭迎面射来将她逼回了破庙中。她与白飘飘一模一样的脸上现出凄苦之色,映在火光中,叫无恨一阵恍惚。可那凄苦之色转瞬即逝,仿佛只是无恨看花了眼一般,白萧眼中此刻剩下的满是坚毅和冷静:“等下外面人散之后,我便自会离去。阁下不用费神。”

    “你知道来的蒙古人是什么人?”

    “是茂巴思的亲兵。他们是来找宗姬殿下的。”白萧双唇紧闭,不肯再多说。

    无恨只能听见庙外喊杀声不断,大概是无心手下高手与茂巴思的人交战,扬尘四起,虽然烟雾渐渐散去,却看不清情形,不知飘飘现在身在何处,只盼百里晓已经带她逃出重围。

    今夜杀孽无数,死了不知多少人,自在门也在今夜从此烟消云散。

    他低头看见无声几人的尸身,不禁悲叹,看来这土地庙就是自在门的坟冢了,想起与无嗔无声无影一起练功的日子,不由悲从中来,罢了,自己如今身陷囹圄,大不了也是一死,死在一起,一把火烧了这里才叫干净。

    死后无人收尸,暴尸荒野,未免太可悲了,他心中悲痛,扛起无声已经冰冷的尸身向神像后走去,将那里躺着的是无嗔的尸身搬了出来, 放在神像前。

    待把师弟四人摆在一起后,无恨退后郑重地跪下拜了三拜,“无嗔、无影、无踪、无声,你我同门一场,情谊深厚,你们先走一步,碧落黄泉,等着师兄。”

    这时,一枝带火羽箭蹭地一下破窗而入,直飞向他。

    无恨闪身一避,伸手接住羽箭,淡淡一笑:“来得正好。”说着,一拂袖打翻神像前的油灯,那油灯虽然已干涸,但却依然一点就着,无恨将羽箭上的红色火苗靠近油灯,把两样东西郑重地放在四人的尸身之上,片刻之间,便点燃了四人身上的布料,熊熊火势燃烧起来。

    烧焦味慢慢弥漫开来,白萧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地看着无恨做完这一切,此刻却不能不说话了:“阁下是要自绝于此?”

    无恨嘴角一挑,嗤笑一声:“大丈夫顶天立地,活着无愧于心,死了也要死得其所,自绝是懦夫所为!”

    “那阁下为何要放火烧庙?”

    “这土地庙只是一时避祸之所,庙顶外已在燃烧,庙内被烧不过是迟早的事。我只是念着同门之谊,死之前为师弟们料理后事而已。况且,庙外情势未明,我心有牵挂,还不能死。”无恨淡淡说道,“姑娘别怕,”看着白萧酷似白飘飘的脸庞,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我会护你周全。这神像后有一处小门,你趁火势未大逃出即可。随我来。”

    白萧微一思索,便跟了上去。

    那神像有两人高,面目模糊不清,通体乌黑,彩漆早已经完全剥落,可是却异常的高大,比一般的土地神像高出许多来,也许是近天子脚下的关系,连这土地佬都威猛了许多。

    二人踏上神像所在的方台之上,绕到挂满蛛网、乌漆抹黑的神像后面,果然看到有一处矮小的暗门,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无恨正要推门叫白萧先走,却听见一阵奇怪的“咚咚”声。

    他一惊,握紧长剑,难道门外已有埋伏?

    凝神屏息仔细再听,那“咚咚”声却又不见了。

    他与白萧对视一眼,发现她也是满脸惊疑,看来不是自己幻听。

    “小心。”

    话音未落,那“咚咚”声又响起来。

    无恨这才听得清楚,那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却仿佛是从身后传来的!

    可,他们身后只有一尊神像!

    难不成是神像活了不成?!

    无恨目光如炬,伸出手指轻轻抹去神像上的灰尘,指尖麻了一下,这神像有蹊跷!居然在微微震动?!

    他慢慢摸索着神像粗糙的表面,眉心一动,竟然摸到一处藏在衣袂下的圆形凸起的石头,他心中疑惑更盛,暗示白萧退开,向下一按那圆形石头,呼啦一声,忽然神像的下半部分空出一块半人高的空间来,原来这神像是一处暗门!

    还没等无恨反应过来,却从神像里探出个人影来:“还好你发现了!”

    无恨定睛一看,又惊又喜:“是你!飘飘呢?”

    “暂时无事,”来人竟是百里晓,只见他擦了把满是汗珠的脸,如释重负一笑,“幸亏你听见了我发出的信号!”

    “你们怎么会在神像里?”

    “说来话长,我也没想到这暗门居然只能从外面打开。”百里晓拧紧眉头,察觉庙外的厮杀声降了下去,却依旧有不少人马聚集在外,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大内来的?”

    白萧答:“回禀殿下,是蒙古人,茂巴思的骑兵。”

    “白萧,你怎么在这?”

    白萧微微迟疑,方答道:“奴婢与冷离赶到蒙古人的迎亲队时发生了点变故,没有按计划完成调包,冷离见蒙古人气势汹汹地朝玉恒堡来,恐殿下遭遇不测,所以才匆忙追了上来。可不知道为什么,蒙古人一到这里就大开杀戒与人打了起来。”

    百里晓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居然杀出这只奇兵,虽是敌非友,却无意间帮我们解了围,打乱了无心的计划。蒙古人此行必不达目的不罢休,咱们不必触其锋芒,先避开为好。这神像是一处密道的入口,快躲进来!”

    “也好。姑娘先行。”无恨侧身一让,对白萧说道。

    白萧却摇着头:“阁下不必费心了,白萧身负重任,就此别过。”她抿紧了唇,面朝百里晓郑重跪拜,“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不辱使命,完成任务。”

    正说着,忽然从土地庙外传来一阵呼号:“里面有人吗?!快滚出来!否则,就一把火烧了这破庙!来人,预备放箭!”

    白萧利落起身,清冷的声音高高响起:“大凉月华宗姬在此,休得无礼!”

    说着,将刚刚一瞬失神的无恨一把推向神像里,暗门呼啦一下关上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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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228/ 第一时间欣赏女贼白飘飘最新章节! 作者:王橙橙所写的《女贼白飘飘》为转载作品,女贼白飘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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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贼白飘飘介绍:
采花女贼?
没错——采花贼,而且是个女的,她叫白飘飘。
她从小生活在静幽谷里,有最喜欢的二师兄陪她长大,可是,十六年来总有一个梦一直在困扰着她。
她知道这个梦就是找到她父母的关键。
一个月黑风高夜,她偷偷跟着二师兄下了山,以为是执行任务,谁知道出师不利,差点儿叫人翁中捉鳖。
好在,古月国二王子百里晓出现了。
从此,她过上了跟前跑后、端茶递水的跟班生活,一路到了京城,莫名其妙进了宫,稀里糊涂出了嫁,也许还会一统天下,傲视四方。
当然,如果她愿意的话。
如果她不愿意呢?
嘿嘿,她也不知道,毕竟她手掌里藏着一道光呢。
她没什么大梦想,只希望——世界和平。
女贼白飘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女贼白飘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女贼白飘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