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田穰苴诉心
吕邗姜紧张地望着田穰苴。
这是她第一次正式地会见田穰苴。
额前有一缕白发,田穰苴生得高大,五官端正,不算难看,却有一嘴胡须,端得粗犷,然而……
吕邗姜眨了眨眼,忽觉田穰苴长相虽是威武,年纪似乎大了一些?
岂止“大了一些”?明明都能做父女了!
此时,田穰苴早已年逾四十,可他外表却意外年青,看起来只才三十余岁!
兼之经历了征战杀伐,田穰苴的气势更是不同凡响:光是往那一杵,浑身便散发着锐利的攻击性,好似一柄随时出鞘的宝剑好在田穰苴已经尽量地收敛,吕邗姜却仍旧不安地颤了颤眼眸。
吕邗姜不得不承认:田穰苴不愧是统领,气质方面当真一流,或许比得上孙武?
“走罢?”田穰苴完全没有拘谨之感,熟练得仿佛是吕邗姜的老友,主动地发出邀请,示意吕邗姜最先离开偏殿毕竟站在偏殿之外,根本没法进畅然地商谈。
定了定神,吕邗姜点了点头,跟在田穰苴的身后。
一旁侯着的侍女冬多下意识地跟随而去,却被吕邗姜轻声地嘱咐她不准跟去。
冬多用眼神焦急地望着吕邗姜,吕邗姜却使个眼色,让她先回府去。
冬多无奈地领命,缓步地离开。
田穰苴一言不发,将这对主仆的言行看在眼里。
尔后,一男一女走至一处角落。
此刻,四下无人。
深呼一口气,方才冷静的吕邗姜莫名地紧张起来,想起眼前之人赫然是自己的未婚夫,不禁出声道:“邗姜也不多想说,只请田统领取消与邗姜的婚约罢!”
吕邗姜说得真谓开门山见,一点也不含蓄。
田穰苴微微一惊,奇道:“为何?”
“还问为何?”吕邗姜扬起脸庞,注意田穰苴,打定主意想要观察田穰苴是否在戏弄她,“不知田统领是否知晓,邗姜内心已有心上之人……”
田穰苴面无表情。
吕邗姜又道:“……邗姜不提,想必田统领也已得知了罢?毕竟邗姜一介庶女,竟不知死活地迷恋吴国君王闹出这番笑话,这事早该传遍临淄宫了?”
“是又如何?”田穰苴淡定地反问一句。
是又如何?
吕邗姜不敢相信地瞪着田穰苴,又惊又喜,不太理解田穰苴的想法:他明知自己心有所属,竟还不介意,还非要娶她?甚么意思?换作一般情况,不早就气得跳脚,到处嚷嚷着要解除婚约才对么?为何……
“田统领,您见过邗姜么?”吕邗姜认真地反问。
“见过。”田穰苴回答。
吕邗姜眼光一闪,相当意外。
按捺心底的吃惊,吕邗姜细细地端详田穰苴,努力地回想,猛地记起了
“是你!”吕邗姜手指田穰苴,“你……你是不是三年前的那个……?”
大约三年前,吕邗姜亲自带人前往吴国,路遇一名落魄的男子,顺手递给他,几些钱帛,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那也是侍女出面的呀?她顶多也只和他打个照面呀?为何……
“是你!”吕邗姜失笑,佯作轻松,“真是太巧了,没想到……”
“……从那以后,苴便心仪邗姬了。”田穰苴比吕邗姜更直接,坦然地宣布。
吕邗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田穰苴深情地凝视吕邗姜,甜言蜜语接二连三地大放送,接着道:“因此,即便邗姬心有所属,苴也相信,以后邗姬之心必属于苴。”
吕邗姜耳根子都红了。
自从与吴王夫差离开之后,吕邗姜很久都没听过这样的情话了。
吴王,吴王……
心中一痛,垂下眼眸,吕邗姜不知该做何反应。
论理,心上人背叛了她,且她遇上未婚夫,未婚夫又对她表白,她该是欢喜才对,可是……
“苴会对你好的。”田穰苴丝毫不提及吴国的那名君王,生怕引起吕邗姜的感触,“并且,你我的婚约更是大王亲口允诺,难不成你还想反悔么?”
“并不。”吕邗姜咬了咬唇,“只是邗姜……略有不甘罢了。”
田穰苴扬声道:“苴知那人已娶了夫人,根本没有在意你!”
“可是……可是……”吕邗姜一时慌乱极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田穰苴定定地注定吕邗姜,又道:“你且宽心,苴定不负你。”
这句话忒耳熟!
当年吴王夫差差不多也说了这样的话来!
思及此处,吕邗姜拉下脸来。
却听田穰苴道:“放心,你就乖乖等着出嫁罢!”
言罢,田穰苴转身离开
根本不给吕邗姜一丝辩驳的机会!
甚至,连他即将负责开凿运河一事都刻意地避开不提。
吕邗姜:“……”
吕邗姜瞠目结舌。
“能给邗姜一点时间么?”吕邗姜突兀地大喊,“邗姜想去吴国,想去找吴王夫差!问他究竟负没负邗姜!倘若他负了,邗姜必定对他死心,从此只会专心对待你!”
却见田穰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表示爱莫能助。
吕邗姜捂着脸庞,无声地哭泣。
这一时刻,她真要奔去吴国,但她深知,仅凭她一人,根本没法做到。
没人能帮她。
她只能乖乖地嫁给田穰苴么?
田穰苴深深地叹息
他绝对不会放开吕邗姜前往吴国的。
即使吕邗姜和吴王夫差没法在一起,他也不愿给他们造成任何独处的机会更何况,身为一名有婚约的齐国姬子,怎可前往吴国,质问那名有夫人的吴王呢?
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眼神一冷,田穰苴握紧了拳头,暗地做下一个决定
吕邗姜永远都不知道,其实田穰苴见过她,见过幼年时代的她。
那时,吕邗姜刚满十岁,需要寻师,看中齐相晏子,便想方设法地拜访晏子。
而当时的田穰苴不过是不入流的支庶,就算以幼稚之龄率领齐军击退燕军和晋军,也因年少张狂而卸甲归家,更可怕的是……
瞳孔一缩,田穰苴深呼几口气,努力地抛开那段难堪的记忆。
认识吕邗姜的时候,正好是田穰苴他想离开齐国,前往吴国找他侄子孙武的时候那时的田穰苴已是壮年之际,却是最穷困潦倒之时!当他偶遇一条巷子,便听一位少女清脆地说:晏相容颜虽是丑陋,却身怀本领,无人胆敢小觑,邗姜虽是庶女,却为齐国姬子,为何非要自卑呢?
只此一句话,顿教田穰苴怦然心动
而晏子则大笑,拒绝了少女接下来的拜师请求。
可是,田穰苴却坚信,那位名叫邗姜的少女绝对不会放弃。
果不其然,之后他留在齐国,偷偷地关注那位少女,看她在求师的过程中,手段尽出,终是拜得晏相为师
尽管没有多少人能够亲见!
而少女的身姿,则深深地刻在田穰苴的心里
别看少女端的风轻云淡,骨子里却执拗到底:办事闷不吭声,却经常一击必中他不记得少女将来会怎样,但却认定了她……
他对幼年时期的邗姜心生好感。
也由此,当吕邗姜与他再遇,又在无意之间帮了他一把,田穰苴内心深处埋藏的情愫便快速地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至他自己都没法控制。
只有他自个儿才清楚,他是多么在意吕邗姜
无论吕邗姜认不认识他!
目光沉沉,田穰苴心道:只这一次,说甚么也不能放开邗姬
快速地出宫,田穰苴返回自己的居住之处,一座普通的小宅。
“田子。”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敢问是田军司马乎?”
田穰苴挑了挑眉:齐王派来的下大夫么?来得倒快!
030、真实意图
站在宅前,田穰苴“嗯”了一声,并不回礼,暗暗打量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衣冠楚楚,腰间佩剑,体型略微臃肿,面带笑容,却有三分的傲气。
田穰苴并不认得此人,但觉眼熟。
“下官阚非。”眼见田穰苴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中年男子终于主动地开口神情举止虽是恭敬,但却怎么听,怎么都有一股子骄傲的语气夹杂一二。
“阚……阚甚么?”田穰苴吃了一惊。
“下官阚非!”
莫非……是心仪邗姬的那位阚非?!
齐王竟把他派来了?
田穰苴微生醋意:没察觉阚非是他的情敌之一吗?
强忍醋意,田穰苴斜视那人,挑剔地打量那人,越发觉得那人和某人很像挑了挑眉,田穰苴不由地道:“你与阚止是……?”
“正是族兄。”来人面带一丝喜色,用一种得意的口吻说,“下官资质平平,有幸能受田军司马指导,荣幸非常。”尔后,抬起头来,中年男子又换成一脸趾高气扬的模样,再道:“不过下官看田军司马居住似乎过于简陋,如若不弃,可告之阚非,阚非虽为下大夫,倒也有些结余,能帮田军司马稍微打理一下居室。”
打理居室?谁去打理?公子阳生么?
田穰苴实在忍不住地笑了:这算甚么?还未办事,便来拉拢了么?
别以为他不晓得阚非的真实意图是甚么。
好个阚非,竟然背对齐王,暗地替公子阳生拉拢他田穰苴“不忙,不忙。”田穰苴也不点破阚非的意图,淡淡地说,“再等一名下大夫过来,咱们好好筹划筹划,如何前往吴国……”
“甚么?”田穰苴还未说完,阚非便打断了田穰苴,“不是凿河么?为甚么要去吴国?”
田穰苴奇怪地看着阚非,直觉他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皱眉道:“本官是奉命监督开凿一事罢?莫非你不知道,这事应由吴国来办罢?我等只是配合他们罢了。”
阚非张了张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田穰苴斜视阚非一眼,只觉他是草包,想不通为何齐王会派他过来。
二人先在院内等候许久,不见另一位下大夫前来田穰苴倒觉得没甚么,阚非却相当不满!但看田穰苴神色淡然,阚非却不敢乱说对方的坏话。
面对上司,阚非很想与田穰苴交谈,田穰苴却候至一角,赏树赏草赏莲花,坚决不理阚非。阚非见罢,也只好按捺不快,默默地站至一旁,忍了。
又过片刻,阚非忍不住道:“远来是客,田军司马何不邀请下官前去小憩一番?”
这人忒得厚颜了!
田穰苴也不满阚非,却又不敢把关系弄僵昔日他曾年少轻狂过,做过不少冲动之事,如今年纪渐长,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得罪人去!
拱了拱手,田穰苴无声地邀请阚非入屋。
岂料,二人刚刚推开门来,便听一人在门外大喊:“此地莫非田军司马家乎?此地莫非田军司马乎?下官弦施,不知来晚否?……”
田穰苴一愣,对阚非笑道:“他来了倒也刚好。”
言罢,田穰苴返回身去,亲自开了门来,邀请弦施入院。
但见一位年青男子风尘仆仆,额头渗汗,却不见他微喘。肤色微黑,恐有武艺傍身,行走如风,端得疾风疾速!可叹,他那一身干练的身姿与他的穿着简直格格不入:衣饰是陈旧落后的款式,更有甚者,衣角打有补丁,就连脚下的木屐,也多有破洞之处
真真朴素样儿。
田穰苴两眼一亮,还没说甚么,就听阚非重重地哼了一声,微怒道:“好个弦施,大王多么重视运河开凿一事,特意命令我等前来辅佐田军司马,你既为田军司马的下属,为何不早点过来,竟让田军司马等了如此之久你可知罪否?”
弦施满脸惊讶,驳道:“大王不是要求我们只需监督运河开凿的进度么?何时重视了?再者说了,这运河一旦凿成,指不定……”
田穰苴眼疾手快,连忙堵住了弦施的嘴巴!
他已经知晓弦施的本事了。
反观阚非,还在气呼呼地质问道:“指不定怎样?不许再借口!就算田军司马体谅,本官可不!瞧你这身穷酸相儿,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大王苛待臣属呢!”
弦施涨红了脸,还想说甚么,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田穰苴轻拍弦施的肩膀。
弦施一顿,安静下来。
田穰苴方才放下手去。
弦施慌忙拱手,忙道:“是下官错了。”
“错在哪里?”阚非替田穰苴发问。
田穰苴横了阚非两眼,阚非却没发觉。
弦施道:“……错在下官不该乱说话。”
“你……”阚非把眼一瞪,还想再说甚么,却被田穰苴制止了。
田穰苴道:“今晚你先回去罢,明天再来找本官。”
田穰苴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阚非不敢相信地瞪着田穰苴,结巴道:“你……你……”
田穰苴却拱了拱手,不再理会阚非。
“本官有话问你。”田穰苴径直地拉过弦施,二人一前一后地进屋。尔后,田穰苴当着阚非的面儿,“啪”地一声,把屋门关上!
阚非打个激灵,呆呆地望着屋门半晌,只见屋门毫无打开的意思。不敢学习歹人一般跑去偷听墙角,阚非白等一刻,只得悻悻地离开了。
屋里。
弦施也傻傻地望着田穰苴,不太明白他想做甚么。
“大王……肯定私下传授你别的命令罢?”田穰苴低声地问,说得开门见山。
却问得弦施心中一凛,连忙收起那副傻里傻气的傻表情。
怪不得齐王这般重视田穰苴应该说,不愧是田穰苴,曾经的齐国大司马么?
果然机敏非常!
“是的。”弦施收起散漫,从怀中掏出一封竹制诏书来那诏书不算厚罢?只见弦施手捧诏书,肃然道:“大王有令,令田军司马在负责监督开凿运河时期,去私下探查有关吴国太子波之墓,并且调查吴王为何开凿运河一事!”
“领命!”田穰苴接过齐王诏书,略略一览,与弦施所言一样,细心收好,心道:看来大王还不算糊涂,终于起疑了?也难怪……
毕竟,任何一名肯自愿出钱开凿运河的君主,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开凿运河可不是一种小事,它涉及财力与人力,稍微做不好,就有可能引起国乱,更何况纵观史前,都没哪位君主可愿人工开凿河道!
想到这里,就算清楚吴王夫差真实意图的田穰苴,也不禁对吴王夫差产生一丝敬意
不愧是吴王阖闾之子!
果然很有魄力!
而且,齐国境内,能够看穿吴王夫差意图之人,怕也不多见呢?
但是,为何还要探查吴国太子波之墓呢?
莫非……
田穰苴本能地拒绝去想那个可怕的念头,诸如邗姬带回来的不是少姬骨灰、少姬实则与吴国太子波合葬之类。
拍了拍脑门,田穰苴委实想不明白。
好罢,既是想不明白,田穰苴便决定:不想了!
大不了走一趟吴国虞山就是!
谁让吴国虞山……曾是邗姜踏过的地方?
去那里一游倒也不错。
嘴角微微勾起,田穰苴看着弦施,越发随和起来。
此刻,田穰苴很想考教弦施一番,问他为何能够看穿吴国的凿河之举。
与田穰苴相反的,是吕邗姜那边,她似乎不太好受
031、一切就绪
四月回暖,暖风吹拂吕邗姜的脸颊,却让吕邗姜感到丝丝冷意
闷声地抹泪,吕邗姜终于意识到她再也不能像三年前那般,寻个理由而出国了……对于背叛了她的吴王夫差,吕邗姜当真心灰意冷:没人相信她的言词,相信她曾与吴王夫差两情相悦
即便信了,也以嘲讽居之,更何况她如今有了婚约!
晕晕沉沉地,吕邗姜又记起田穰苴,想着田穰苴的年纪,心生嫌弃:世事无常谁能够想得到,她拼命策划如此之久,竟落得这般结局?……
她终是要与吴王夫差错过了么?
吕邗姜始终不敢相信:她要嫁给田穰苴了。
冲击来得太快太猛烈,她一时没法接受
尽管作为夫君的人选,田穰苴……确实还行,然而,那是以前以前的吕邗姜并未心仪旁人,自会觉得田穰苴是一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可是如今的吕邗姜,却不再是从前的吕邗姜了!
如今的吕邗姜,心仪之人乃是吴王夫差!
三年时光将吕邗姜与吴王夫差硬生生地分隔两国日复一日,吕邗姜对吴王夫差的心意始终不变,吴王夫差却似忘记了她,而另娶夫人西施……
她没有对不起吴王夫差,吴王夫差却对不起她!
第一次得知这个噩耗,她是坚强而淡定的,心想:既然你负了我,我便忘了你罢但是,离了吴王夫差,吕邗姜又迎面遇见田穰苴……
吴王夫差是吴国的君王,出身高贵,而田穰苴则是齐国田氏的支庶,地位尴尬;吴王夫差英姿飒爽,风度翩翩,而田穰苴年逾四十,一束白发,容颜生得粗犷;吴王夫差好武,武艺不凡在,而田穰苴……
将吴王夫差和田穰苴进行对比,吕邗姜惊讶地发觉:如果可以,她还是……意属吴王夫差她永远都忘不掉那年她和吴王夫差相依在桃树林的情景,以及吴王夫差扬言要为她凿河的诺言!
可惜,她再意属吴王夫差,吴王夫差也已背叛诺言,另娶她人了。
这次,倘若不是吴国派遣使臣前来齐国商讨运河一事,恐怕她还不晓得吴王夫差另娶夫人运河,运河,吕邗姜猛地一惊:吴王夫差既然提及运河,那必是还记得她才对……如此想来,她是不是能够前往吴国,质问吴王夫差一番呢?
可是,她刚一高兴,骤然想起田穰苴的态度田穰苴是不会同意她出行吴国的……
咬了咬唇,吕邗姜的心又在隐隐作痛了。
捂着胸口,吕邗姜继续默默地掉泪
在众人面前,她必须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至于人后……
话说吕邗姜驻在原地,无声地流泪许久,直至一个女声怯怯地响起:
“姬子……”
吕邗姜一惊,连忙抹了抹泪,抬头一看,原来是侍女冬多。
冬多并未走远。
毕竟作为齐国姬子的侍女,哪能真的走开?这不,她担心姬子,便又自作主张地返了回来。
幸亏她及时地返回,否则真留姬子一人流泪,她怎么对得起逝去的恩主呢?
“姬子……”并未询问吕邗姜为何伤心的原因,冬多神情平淡的好似往常,柔声地说,“天色渐晚,不如早些回去罢?”
“也好。”吕邗姜快速地收拾好情绪,慢慢地迈步。
刚走几步,吕邗姜忽然道:“明日你去和田统领说一声,让他前往吴国觐见吴王时,请他务必问上一句‘还记得齐国姬子邗姜么?’就说邗姜很想知道吴王是何反应。”
冬多心下一凛,虽不清楚自家姬子为何是这种态度,却挺了挺胸,保证道:“敢不从命。”
吕邗姜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
从明日起,她会乖乖地当个出嫁的姬子,安心地等待新郎的归来。
阚府。
“族兄!”阚非好不委屈,看向一位更加年长的中年男子,“田军司马太嚣张了,居然轻视咱们阚府,只与那个穷酸的弦施商量要事,却将我给打发了回来弟不服啊!兄长可要替我出一口恶气啊!”
“你啊!”中年男子直指阚非的鼻子,反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很不客气地训斥,“玩够了,闹够了,就消停些罢!少摆出甚么鼻孔朝天的架子来!阚家的面子都被你丢尽了,你还想怎地?听兄的劝儿,这次吴国之行,你莫要去了,否则为兄真的很担心……”
“怕甚么!”阚非大声一喊,反倒一扫先前的不快,一心想要说服中年男子,“兄长,您总说弟游荡懒散,现在弟愿意做事了,你反却劝阻弟”
“唉!”中年男子揉了揉额头,一脸头疼样儿,“随你罢,随你罢,你要记得安全,注意保全自己才是……吴国不比齐国,没法让你肆意散漫。”
“放心罢。”阚非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中年男子却甩了甩袖,摇头叹气地离开,嘴着嘀咕道:
“你呀你,你根本就不清楚……”
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没能让阚非听清
阚非也浑不在意!
阚非早已陷入愉快的期待之中。
田宅。
以开凿运河一事为中心,田穰苴和弦施跪坐于席,痛痛快快地畅谈一番。
事后,田穰苴满意地看着弦施,弦施则饮了一口凉水,表情略微吃惊,苦笑道:“田子好生厉害,差点让施招架不住。”
“哈哈哈哈”田穰苴大笑,“弦子博学,令苴分外开阔视野,增涨见识。”
“哪里,哪里,田子莫来取笑了。”弦施摇了摇头,态度相当谦虚。
经过一场交流,田穰苴和弦施十分投机,干脆以“田子”和“弦子”称之,以示亲近方才,田穰苴以运河开凿为题,询问弦施如何做法;弦施满脸肃然,逐个回答,答得错落有致,博得田穰苴频频喝彩!
最后,他们决定:先快速前往吴国,再依计行事。
“天色已晚,苴可否留弦子过夜?”田穰苴热情地发出邀请。
弦施也不拒绝,干脆地应下,回道:“有劳了。”
一夜无话。
隔天,田穰苴和弦施一边等待阚非的出现,一边做出相应的出行准备备好细软,雇来数名护卫,只等阚非前来,便径直出发!
阚非没来。
田穰苴和弦施也不恼,重新检查了一遍行李。
次日,阚非来了,堪堪而来,还未说得上几句话,便被田穰苴和弦施齐齐地拉上牛车,简单而粗鲁地驾车前往吴国了
效率简直不要太高效!
得知田穰苴早已出发,诸公子们差点风中凌乱他们还没来得及做些甚么,田穰苴便已跑了,根本没给他们任何机会!
不提诸公子们,光是姬子们,也吃惊得跌了下巴。
首当其冲,赫然是吕瑞姜
“这不可能!”吕瑞姜几乎跳起,尖叫不已,“他们怎会去吴国呢?他们怎会去吴国呢?明明……明明……”
这剧情不对啊!为什么是田穰苴去往吴国和吴王商谈运河一事,而不是吴王派遣使臣向吴国结亲?莫非是因为吕邗姜她没去吴国吗?
真是糟糕!
历史轨迹它发生变化了!
内心是何等暴躁,吕瑞姜却闭紧了嘴巴,来个一言不发。
公子黔斜视妹妹一眼,对侍女喝道:“看好瑞姬,明白吗?”
侍女哆哆嗦嗦,忙不迭地盯紧吕瑞姜,让她想出府都困难!
就这样,田穰苴一切就绪,踏上前往吴国的旅途了
032、死士韩衡(上)
侍女冬多惭愧地低下头去,都不敢去看自家的姬子
身为姬子最重要的心腹,冬多没能完成吕邗姜下达的任务!
春言等其余侍女们也不敢肆意插话。
这事要从前天说起。
话说冬多奉命前往田宅,欲向田穰苴传达吕邗姜的请求时,却被田穰苴给拒绝了说是拒绝,也不全然是:田穰苴客客气气地听完冬多所言,径直地说道:
既然邗姬与苴已有婚约,为何还要让苴再问吴王呢?苴知邗姬的心意,是担心苴会吃味,对罢?苴向邗姬保证,苴会定时送些有趣玩意儿,以供姬子赏玩!就算苴不在邗姬的身边,也不会让邗姬觉得烦闷。
说罢,田穰苴更加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冬多。
望着紧闭的屋门,冬多目瞪口呆。
硬着头皮回宫,冬多不得不将田穰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与吕邗姜听去,听得吕邗姜眯了眯眼:糟糕倘若不是害怕君父或田穰苴失了颜面,她都想偷偷地潜去吴国……好罢,再提独自前往吴国一事,已是不太可能了。
吕邗姜微微地叹息,自忖田穰苴打算替她斩断与吴王夫差的全部联系
当真霸道!
事实上……
哦~事实上,根本不需他动手!
因为没人会赞同她的想法!
再次叹了一口气,吕邗姜揉了揉额头,挥退了众侍女们,决定静下心来,就依君父所言,先为自己裁制一件“丝红百鸟嫁衣服”
毕竟田穰苴出发前往吴国,不是短期就能办完的。
况且,她是庶女出身,无兄无母,还真没耍小性子的资格。
吕邗姜想得没错。
从齐国去往吴国,果真遥远而崎岖,没有任何河流能够直达吴国的境内想要踏进吴国的境内,真得翻山越岭,弯弯绕绕!
“难受!难受!……”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阚非叫苦不已。
此时,阚非再也没有精力去想吴国究竟有多少珍宝供他赏玩。
前往吴国的路途,阚非不能再像往日一般,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无虑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这才第四天,阚非便连连地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简直把自身当成深闺女儿,吃不得半点苦头瞧一瞧四周风尘仆仆的田穰苴和弦施以及众多护卫们,都不曾喊过一声辛苦,也唯有阚非,仗着贵族家世,杵在那儿不知死活地叫嚷不停。
弦施还好,田穰苴却是沉下脸来,毫不客气地打断阚非的无理取闹,警告道:“你既是怕般吃不得亏之人,不如早些返回齐国,省得接下来走不动路,想必大王也不会怪罪于你,毕竟你是阚氏家族的子弟”
阚非一听,顿知田穰苴拿他开刀,连忙闭紧嘴巴,不再闹事,忍气地拱手,向田穰苴道歉田穰苴拂了拂袖,无所谓道:“罢了,罢了,以后注意便是。”
说罢,再催众人继续赶路。
众人委实疲累,却不敢违背田穰苴荒郊野岭,若是独自一人,恐会遇上豺狼虎豹,更有甚者,半途遇着歹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故而,众人即便浑身酸痛,也不敢减慢行路的步伐。
只才这般行走,更让众人不由地想起一件事来倘若,倘若吴王夫差真为吴齐两国开凿一条便利的河道,以后再往吴国等南方之地,便可乘船,直达目的地,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地赞道:“吴王仁和,真替平民们着想。”
唯有田穰苴和弦施除外
田穰苴皱了皱眉头,弦施却冷着一张脸。
相互地望了彼此一眼,田穰苴和弦施显得心事重重。
就这样,田穰苴等人轻装上阵,日夜赶路,竟比估算的日子还要提前一半,抵达了吴国!
越国。
越王……哦不,名义上的越国君王、实际上的吴国臣子勾践,穿着粗布衣裳,一脸卑微,送走抬着一箱箱金银财宝的吴国使臣们为了让吴国放松戒备,勾践不得不采取臣子们的良言善谏:向吴国进贡金银财宝,让他们放松戒备,并且暗中收购吴国的粮草,慢慢地掏空吴国的国库……
送走吴国使臣们,勾践当众谄媚地退开。
待到返回自个儿居住的屋子,勾践方才露出一副疲惫的模样。
抬起头来,勾践凝望屋中挂着的那只苦胆,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亲自地尝了一尝苦胆的味道很苦,但提神!
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为的正是不忘过去的耻辱!
为了一洗前耻,勾践真的失去太多太多
首先,他失去了作为君王的威严!
为了保住越国,勾践必须巴结吴国使臣们:无论他们提出多么荒唐的索求,勾践都会竭力地满足他们勾践痛恨这群吴国使臣们,做梦都想反击吴国!
但却不行。
彼时吴国强大而越国孱弱,勾践还得再忍!
但他要忍到甚么时候呢?
屋内之人正在无声地低泣,屋外之人却迟疑地放下了刚要敲门的左手。
目光一闪,那人咬了咬牙,满脸狠意:越王如此待衡,衡岂能不去报恩?恩主受辱,臣属哪能不替恩主分忧解难呢?
心下一横,那人快速地做出决定!
历史……变了。
什么时候变的?
吕瑞姜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不准打扰她那侍女哪敢打扰吕瑞姜呀?不怕被公子黔严罚么?
别看公子黔对吕瑞姜多有嫌弃,到底是亲生兄妹,哪能真的厌恶吕瑞姜呢?
闭上眼睛,吕瑞姜细细地回想
幼年时她对这段历史记忆相当深刻,可是伴随年纪的增长,她越来越适应春秋末年的生活,以至于她渐渐地淡忘了许多东西,甚至忘记她来这个世界里的最终目标
她隐隐记得,在她的那个历史里,作为庶女的吕邗姜是与吴王夫差一见钟情,吴王夫差以凿河之礼迎娶吕邗姜,迎来吴、齐联盟,使得吴国强大,吴王夫差成为春秋末年最后一名霸主!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好像一切都变了。
吕邗姜还是吕邗姜,吴王夫差也还是吴王夫差,二人虽也一见钟情,周边全都反对不说,还奇怪地出现一位名叫田穰苴的人物田穰苴其人,吕瑞姜倒也清楚,乃是春秋时期唯一任职大司马之人,其军事才能更是媲美于齐国创建者姜尚!
不过,按照原先的历史,这田穰苴不应该早早地逝世了嘛?为何……
眨了眨眼,吕瑞姜敏感地得出
田穰苴一定是穿越人士!
不然,他怎会好巧不巧地“傍”上吕邗姜?
拍了拍脑袋,吕瑞姜气馁极了:她真是太笨了!
典型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田恒与田穰苴一比……一言难尽啊!
即使田恒是田成子,未来的齐国田氏家族第八任首领、独揽了齐国大权,但他却有七十个儿子七十个啊!可以想像田恒娶了多少姬妾……
她才不想头顶一片绿!
而田穰苴……嗯,可比田恒好多了。
历史虽无记载田穰苴的内人,但她琢磨田穰苴,想来田穰苴也不是滥情之人,早知……
唉!
揉了揉太阳穴,吕瑞姜有点好奇田穰苴一行人会在吴国发生甚么样的际遇。
033、死士韩衡(中)
阚非四下张望,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当真奇了,吴地也不见甚么非凡宝物啊?……真是白来一趟!
来到吴国已有好几天,军司马田穰苴依旧不提觐见吴王夫差之事,只是一直呆在诸侯馆里,与那下大夫弦施嘀嘀咕咕
受到兄长的多番教诲,阚非虽然谨记他要与田穰苴、弦施攀好交情,奈何田穰苴和弦施好似路边的石头,硬邦邦的不说,还特别膈应:每当阚非露面时,他们总是收敛笑容,礼貌有礼而神情疏远态度冷淡不要太明显!
几番下来,阚非终于悟了:敢情田穰苴与弦施不待见自己么?
不待见便不待见罢!
阚非也执拗得很,不再去亲近田穰苴和弦施,而是待众人抵达吴国后,隔三差五地出门闲逛玩儿,也不去关心甚么运河开凿之事他只是凑数儿,何必认真呢?
就这样,阚非带着一群护卫们浩浩荡荡地游走吴国的吴城,不但借着齐国使臣的身份欣赏了**宫,还参与划龙舟,并且偷偷地潜进馆娃阁和灵馆等地,把一群护卫们吓得心惊肉跳,生怕阚非闹出甚么事故出来此地乃是吴国,吴国可不比齐国,万一……
护卫们紧紧地跟随阚非,阚非宛如不明是非的顽童,明明一把年纪,却肆意游玩,玩得吴城百姓们几乎鸡犬不宁见了玉器,必要买下,若是价格太贵,便想方设法地压价;看上一名铁匠的手艺,非要铁匠跟他回齐,铁匠不依,便砸了匠铺,让铁匠做不成生意……只才一天,阚非纨绔子弟的名声便响遍吴城的大街小巷,众人一见阚非带人来了,都恨不得出城躲避一番才好。
就在这种情形下,韩衡出现了。
韩衡此人,乃是干越人别看韩衡像个未及冠的少年,实则已有三十余岁,武艺不凡!干越乃是邗越的分支:昔年有一部落为邗越,因与吴地相邻,遂被吴国所灭,邗越部落因而迁徙,其中有一支部族,正是干越!
干越的遗民居住平原地区的干越部落,有一日整个部落突然染上怪病,而韩衡也因体质虚弱,不幸被染因不想牵连族人,韩衡独自地离开,中途差点病故,幸而遇见越王勾践,被其救起。越王勾践找来数名医师,竟将韩衡治好。
韩衡痊愈后,请求越王勾践,再救他的部落。
越王勾践痛快地答应。
经过一系列繁忙的救治,众位医师总算将干越部落的病情尽数控制住
韩衡感激越王勾践的恩义,遂成为越王勾践麾下第一死士
彼时,越王勾践因越国差点被灭而臣服吴国,时时刻刻受到吴国使者的羞辱。韩衡不愤一国君主被吴国欺负,于是决定去刺杀吴王夫差!
韩衡打听到了:近日,有一支来自齐国的使者,想与吴王夫差商议有关运河开凿一事,便心生主意
这日,阚非又看上一位貌美的吴地妇人。
远远地望着阚非的身影,韩衡一点一点地接近阚非的身后
那阚非仍无大祸临头之感,犹不知死活地调戏吴地妇人,嘿笑道:“这位姬子好颜色,本官欲为你摘买玉饰,你却推三阻四,这是为何?莫非是看不上齐国官员么?”
说罢,一群护卫们上前,齐齐地围住那名吴地妇人。
可怜吴地妇人满脸惊慌,用那好听的吴地口音道:“尔等放开,休要猖狂,否则……”两眼一瞪,竟是壮胆地威胁起阚非来。
阚非大笑,大手一挥,砸碎了一地玉饰,使得玉饰商贩欲哭无泪。
阚非斜视那玉饰商贩,哼道:“诸位尽可报官,在下倒是想要知道,究竟他们是听你的,还是信在下的!”
言下之意,似是他与本地官员勾结了一般。
有吴地男子不信,正想迈出离开,却被阚非眼疾手快地拔出剑来,一剑捅穿了见罢,众人纷纷地惊叫,那吴地妇人更是惨叫连连,唤道:
“夫君,夫君……”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原来,那吴地男子竟是那位吴地妇人的丈夫。
那吴地妇人猛地扑向她的丈夫,埋头痛哭,不顾衣裳沾上了血迹。
这下,阚非闯了大祸。
守卫们纷纷满嘴苦涩,却说不出话来毕竟作为护卫,他们哪有资格叛出主人呢?因此,尽管他们内心愧疚不已,面上却冷眼相对,残酷地望着哭声不断的吴地妇人,认真地保护阚非,警惕周围的吴人。
一个稚嫩的喝声道:“愣着做甚?还不快去找医师!”
众人听罢,茅塞顿开,顿时四下散开,急忙地找人去了。
场面瞬间受到了控制。
阚非眯了眯眼,望向来人。
来人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有一头“发短”,乃是吴人特有的发型,他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穿着普普通通,双手背后,看起来像走失的贫民,完全不像贵族。
阚非咧开笑来,露出一抹自认为亲切的笑容来,笑道:“小家伙,你怎么站在这里?你的阿爹阿娘呢?”
那少年一言不发
却是渐渐地靠近阚非!
周围的护卫们紧张起来,更加靠拢阚非。
阚非却皱起眉头,直觉小题大作,把眼一瞪,用眼神示意护卫们让开。
护卫们无奈,只好稍微地让开。
但这足够让少年做一件事了
少年猛地抬头,露出一双冷酷的眼睛,说道:“在这!”
阚非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一道白光从他的眼前闪过
接下来,阚非惊骇地发觉:少年不晓得从何处抽出一柄短刃,径直地插进他的腹部!
阚非瞪大眼睛,就此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你……你杀了下大夫!”一名护卫惊恐地瞪向少年,挥剑向他刺去。
却见少年出手快如闪电,猛地扣住那名护卫的手腕,尔后用胳膊一肘,便将那名护卫击退数步那名护卫捂着胸口,不敢相信那少年人小力不气,竟把他胸口击得发麻!
最惊讶的是那少年,捅了人去,竟还不逃!
“莫让他逃了!”又一名护卫焦急地喊着,招呼同伴们赶紧围住少年。
那少年也不害怕,浑然不在意对方把他团团地围住。
“你们与其看管小子,不如赶紧救治这个齐国下大夫罢!”少年故意把“下”字咬得很重,仿佛在说:就凭这种货色,也配担任下大夫?
护卫们尴尬非常,一时为难极了:困住少年不对,不困住少年又不对。
好在很快地,吴地平民们解决了这群护卫们的尴尬:一名气喘吁吁的医师被众多吴地平民们驾了过来,便见那名医师拿着各色物品,替那吴地男子诊治。
也不懂是医师医术高超或是那吴地男子福大命大,几番折腾之后,那吴地男子竟是保住了性命!
那吴地妇人喜极而泣,周边的吴地平民们也喜笑颜开。
见罢,有名护卫厚着脸皮道:“这位医师,您能替他治一治么?”
那医师又喘几口气来,瞅了瞅阚非,摇头道:“此人已死。”
一言既出,众护卫们大惊,继而杀气腾腾地瞪向那少年
“杀了他,替下大夫报仇!”众护卫们纷纷地叫嚷。
“不可!不可!”吴地平民们见罢,一拥而上,反而护住了那个少年……
034、死士韩衡(下)
田穰苴目不转睛,盯着来报下大夫阚非意外被人刺杀的护卫,微微地出神。
一旁坐着的弦施亦是
想过阚非会闯出一些祸事,却没想过他竟连性命也……
这下不妙:一国大臣被人刺死,倘若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战争!
弦施不由地转向田穰苴。
却见田穰苴先是意外,尔后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
这几日,之所以不去积极地拜见吴王夫差,是因为田穰苴想要避嫌毕竟作为吕邗姜的未婚夫,尽管清楚吴王夫差已经娶了夫人西施,田穰苴亦不想让吴王夫差得知他与吕邗姜的婚约一事!
万一吴王夫差还惦记吕邗姜,那他岂不危险了?
因此,田穰苴只能与弦施等人老实地安顿于诸侯馆,等待吴王夫差的召见。
而另一方面,田穰苴始终不忘齐王,牢牢地记着齐王的额外任务:调查有关齐王嫡女少姜的墓碑
结论很令人惊心:吕邗姜带回的骨灰并不是少姬的!
深夜之时,田穰苴曾与几名心腹护卫挖开吴国太子波的墓碑,亲眼瞧见吴国太子波的棺材里躺有两具遗骸就算并不清楚这两具遗骸是谁,田穰苴却能肯定:吕邗姜带回的骨灰的确不是少姬的……
怪不得齐王只拜祭少姬一次,便不再拜祭了。
怪不得齐国临淄宫里,谁敢提及少姬,谁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
怪不得齐王不太待见吕邗姜,甚至刻意地冷落她……
思及极恐,田穰苴不得不叹了一口气,烦恼地思考如何将这事告之齐王
然后,他就听见阚非身亡的消息!
“……人呢?”田穰苴吸气,沉声地问,“下大夫的尸体呢?”
那护卫垂头道:“抬……抬回来了,就搁在院角。”
田穰苴再道:“引起意外的那对夫妇呢?”
那护卫把头垂得更低,小声道:“跑……跑了。”
“那岂不是一无所获?”深深地吸气,田穰苴起身,猛地砸碎酒盅,狠狠地喝道,“如今,刺杀上大夫的犯人现在何处?!”
“回军司马,吾等本想缉拿那个犯人,却被周围的平民们拦下了。”那护卫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回答,“吾等不敢擅自作主,只能眼睁睁地注视他被平民们拉去了吴宫……的方向。”
田穰苴瞪大了双眼。
弦施忍不住地出声道:“怎么回事?”
那护卫惭愧地低下头去,心虚道:“吴、吴国官役也要捉拿犯人,甚至想当众格杀他,却被周边的平民们护下,这才去了吴宫”
“此是何意?”弦施不太明白地看向田穰苴。
田穰苴则道:“为他求情么?”
“是的……”那护卫脸色涨得通红,羞的毕竟数十名武艺不凡的护卫们竟然敌不过一群老百姓,实在丢脸大发了。
田穰苴沉思道:“这倒奇了,杀了人,竟却被人求情那人年纪几许?”
那护卫闻言,脑袋都快垂到地上,结巴道:“看着也不大,统共是个……少年。”言罢,那护卫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决定自暴自弃。
弦施眼里划过一丝惊艳。
田穰苴张了张嘴,刚想说些甚么,便又见一名护卫前来,行完礼后,激动地喊道:“吴国来人了,吴国来人了,竟是孙子!孙子亲自接见您了!”
田穰苴挑了挑眉,就见数月不见的侄子孙武面带微笑地走来。
即使二人是叔侄关系,孙武也把礼仪做足个遍,方道:“大王整日忙于公务,今日终于能见田使臣了,田使臣可愿进吴宫一叙?”
田穰苴神色不变,答道:“自是愿意,只是苴听闻今日有一少年,刺我齐国使臣,可有此事?苴正想进宫一问,何时审问犯人!”
孙武默然片刻,方道:“你且觐见大王,到时自有分晓。”
“敢不从命。”田穰苴回礼说,“请容苴更衣。”
说罢,众人退下,田穰苴兀自地叹气:本来,事已办好,他打算明日面见吴王夫差,却从未想过,竟在这种情况下,觐见吴王夫差
独自一人梳洗一番,田穰苴换上正服,打开门后,跟随孙武以及一众齐国护卫们、吴国侍从们,驾车前往吴宫。
快到吴宫时,便见前方一片混乱:一群平民们护着一名少年,警惕地瞪向四周的吴国士兵们,大有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味道。
因路太挤,牛车没法通过,故而驾车的孙武便请田穰苴下车,想让众人徒步绕道而走岂料,田穰苴堪堪迈步,便听那名少年用一种低沉稳重的语调说:
“诸位,莫要护着衡了!衡有罪矣,却并不后悔!那人来自齐国,却仗着齐国贵族的身份,在吴城肆意破坏,不但毁坏数家地铺,让商贩们大受损失,还敢调戏良家妇人,以上种种,均不足逐一道来韩衡不才,愿以性命换取他的,就算身死……”
“不可!”一位中年男子高声地叫道,打断少年的宣言,“各位,他这小子都看不惯那个齐国人的做法,何况旁人焉?不过是提前做了吾等想做之事,应该罪不当死!谁敢伤害他,必先从吾等身上踏去!”
“对!从吾等身上踏去!”众多吴国平民们仿佛找到重心骨儿,纷纷地叫嚷,并且敌视对面的一群吴国士兵们,让那群吴国士兵们束手无策,不敢动手
“啪啪啪”响亮的掌声响起,引得众人的注意。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来人修眉凤目,英姿飒爽,气度霸气,高贵威严,在一群孔有武力的吴国内侍们的簇拥下,款款而来。
不必多说,此人赫然是吴王夫差。
田穰苴目光一闪,定定地直视吴王夫差。
吴王夫差却没注意到有人在看他,径直地打量那被平民们保护的少年,笑道:“你是何人,当众杀人,知不知罪?”
“请大王杀了衡罢!”
韩衡眼里闪过一丝隐晦的阴狠,刚想拜下身去,却被身旁的男子给拉住了“莫要冲动!”那男子急切地提醒,“吾等保你不死!”
“那又如何?”韩衡苦笑地说,“即便逃过这场劫杀,吾等在吴国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各位真的想清楚了,要跟衡浪迹天涯么?”
“吾等绝不后悔!”在场的平民们齐声地回答。
见罢,原该对韩衡有些欣赏的吴王夫差却有些头痛了:倘若真的不管不顾,杀了韩衡,是不是会引起吴城上上下下的不满?然而,不杀的话……
眼见吴王夫差十分为难,韩衡突然道:“大王,您不必为难,衡一生虽未效命于吴,却甘心死在吴王您的手中衡只有一个心愿:你能亲自杀死衡吗?”
韩衡认真地盯向吴王夫差,一脸无畏,甚至推开想要拉住他的男子,正正直直地地走向吴王夫差的身前众人都被韩衡的举动震惊了,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保护吴王夫差的内侍们最先反应过来,拿眼齐齐地望向吴王夫差。
吴王夫差轻皱眉头,任由韩衡慢慢地靠近。
冷静的韩衡,内心生出一丝骄傲:很好,成功了……
“慢着!”关键之刻,正待韩衡快要得手之际,一道男声不徐不缓地响起,“你杀的是齐国使臣,齐国尚且没有追究你的过失,为何你却无视齐国,偏要去找吴王,让吴王杀了你呢?”言下之意,则是要死,也得齐王杀你才行!
这话忒大胆!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田穰苴和吴国许久不见的隐士孙武并站一起孙武乍见四面八方的视线向他袭卷而来,恨不得立即遁走!
反而田穰苴,倒是淡定得很。
田穰苴对韩衡相当欣赏:能把戏演得以假乱真,也真够不容易
旁人不晓得,田穰苴却明白,韩衡根本不是少年,并且……
周围的吴国平民们怕也不是真的平民有谁把“吾等”这两个字常挂于口?而且还能说得如此一致?普通的平民可委实做不到啊!
因此,田穰苴百分百地断定:韩衡对吴王夫差有所图谋!
035、各自谋划
田穰苴状似随意的言语无声地提醒了众人
这下,就算吴王夫差再是迟钝,众内侍们也不敢大意:连忙护住自家的大王,冷冷地望着对面的少年
韩衡不得不停下脚步,心里恼怒有人出言干预,生生地破坏了他的计划。
于是,韩衡眼里一凶,一不做、二不休地冲上前去,意欲行刺吴王夫差!
众内侍们大惊,护王的护王,反击的反击,眨眼之间,便把韩衡围困其中这时,自愿前来保护少年的平民们大惊,纷纷惊叫不已,正要四散逃开,却见那位喊着“我等”口号的中年男子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挥手便将匕首扔向吴王夫差!
这可不是传递武器,而是偷袭!
吴王夫差脸色微微一惊,却不后退,刚想避开,却见一道身影横空直降,几乎空手套白刃,快如闪电般地抓住那柄匕首,算是保护了吴王夫差
“将他们抓起来!”吴王夫差面色愈发难看
方才,他差点吓得当众后退了!
这对标榜以武服人的吴王夫差而言,绝对是最大的耻辱!
内侍们行动相当迅速:毕竟是正规军队出身,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危机经过一番争斗,韩衡和少数佯装平民的死士们皆被团团地困住,并且人人带伤!
满地战斗的痕迹,吓得不少真正的吴国平民们面色发青吴王夫差清了清喉咙,先是安抚平民们镇静下来,再是表示不追究他们的过失,让他们安心地散去,后是命令众人赶紧打扫,看也不看韩衡和他的同伴们,转身便对田穰苴道:
“让你见笑了。”
言下之意,似是认得田穰苴。
想来也是:田穰苴和孙武站在一起,真有几分相似,再加上孙武为吴国效命数十年,家世应该早被吴王打听得清清楚楚因此,吴王得知田穰苴和孙武是叔侄身份这一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田穰苴心中一突,莫名地担心吴王夫差会不会知晓他和吕邗姜……
瞟向吴王夫差,田穰苴暗地打量吴王夫差,只见吴王夫差高大挺拔,正值壮年,修眉凤目,英姿飒爽,除了发型略微奇特,乍一看去,竟是分外俊气
不愧是一代君王,相貌堂堂,的确值得女子倾心!
只才瞟过几眼,田穰苴稍微侧头,似作不敌吴王夫差隐约散发着霸主气度的锋芒此时,他扮演的是普通的齐国使臣,不需要与众不同。
却听吴王夫差感激道:“有客远来,不想却怠慢客人,请恕孤的不是。”
很好
一句话说明吴王夫差并不知内情!
“岂敢,岂敢。”田穰苴连忙行礼,言语之间,透出十足的敬意。
吴王夫差很是满意,刚想邀请田穰苴去吴宫一游,却听田穰苴道:“不知吴王如何处罚那个刺客?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罢?……真是有些可惜了。”
吴王夫差皱了皱眉头,还未说话,便听被束缚的韩衡怒叫道:“要杀便杀,何需弯弯绕绕?那齐国下大夫好生嚣张,欺压平民,韩衡看不过眼,就动手了……韩衡自知有罪,只求大王给个痛快!”
吴王夫差铁青了脸:生气不是,高兴也不是这小子,口口声声提及他刺杀的是齐国下大夫,而不是吴国下大夫,有没有罪还真不算吴王一人能够决定……再者说了,受害人就站在他的身边,倘若他自作主张,是不是会影响运河开凿呢?
深呼一口气,吴王夫差艰难地扭过脸去,转问田穰苴,生硬道:“使臣既然来自齐国,而这小子闯下大祸,孤便把他交给你,让你自行处理罢?”
田穰苴:“……”
田穰苴一副思考状儿。
没人清楚田穰苴对吴王夫差的感受是十分微妙而复杂的:一方面,吴王夫差是他和吕邗姜在感情方面的绊脚石,另一方面,吴王夫差和他的吴国绝对会是齐国未来的对手有识之士都猜想,吴王有心想攻齐国,但却找不着机会……
至于齐王本人,大约也是隐约察觉到了,只因他不太擅长军事,根本不清楚,假如运河开凿成功,不但能开船用来两国贸易交流,亦能运输军队以便进攻齐国!
而田穰苴,曾因自身的原因,曾想离开齐国而投奔吴国,只是……
只是吕邗姜的容颜一直在他的心头徘徊,令他犹豫不定!
留在齐国,他能娶到吕邗姜;而前往吴国,那就……
这选择如此明显
为了吕邗姜,田穰苴终是选择前者!
但是,人虽留在齐国,田穰苴可没有一定要投效齐王的打算尽管齐王想用真心取得他的信赖,奈何……
唉,往事不提也罢。
回过神来,田穰苴认真地思考韩衡的问题。
韩衡必是外国派来的奸细,否则他为何好端端地,要行刺吴王夫差?俗话说,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韩衡既把吴王夫差看作敌人,那他就是田穰苴他们齐国这方的朋友!因此,田穰苴快速地做出了决定。
“能否让他交于苴,让苴全权解决?”田穰苴慢慢地说,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吴王夫差田穰苴真的生怕吴王夫差会再问“如何解决”。
所幸吴王夫差真的不在意韩衡这个小死士,挥了挥手,随意道:“好罢,便把他交于你罢!”言罢,吴王夫差又命内侍们将韩衡等人牢牢地锁住,齐齐打发押去了诸侯馆呆着至于把他们扔在诸侯馆的哪个角落,吴王夫差问都没问!
反正,到了诸侯馆,就让齐国人他们头疼去罢!
一时没料到吴王夫差这般好说话,田穰苴受宠若惊,拱了拱手,连连地感谢,顺便用仇恨的目光瞪着韩衡,大有“一言不合,直接把人处死”的意味,瞪得韩衡心下一跳。
头一次,韩衡细微地感到后悔。
然而,又有甚么用呢?
最后,这场闹剧总算落幕
吴王夫差并不晓得,在他凯觎齐国土地的同时,田穰苴也在不动声色地给吴国挖坑田穰苴遣人陪同那群押送韩衡的内侍们,并派人私下要求弦施,让他说服韩衡前往齐国谋身!
看着吴王夫差和田穰苴相处甚好,全程围观的孙武露出久违的笑容,介绍道:“大王,他正是田子田穰苴,齐国使臣,任军司马,极通军事,昔日晋军和燕军率兵攻击齐国,便是他率领齐**队,击退了晋军和燕军。”
吴王夫差眼中划过一丝惊艳,叹道:“能得孙子赞赏,田子果然不凡。”
田穰苴轻微地苦笑:侄子哟眼拙,竟没看出他的真实想法,还以为他真想投奔吴国
也罢。
所幸他再欺瞒孙武一阵子,免得孙武为了吴国而大义灭亲!
适时地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田穰苴极其谦虚地转移话题,叹道:“不敢当,不敢当,苴与吴王相比,可算差得远了吴王愿为吴齐两国开凿运河,实乃古今之善事,苴怎敢让吴王称赞呢?”
吴王夫差神情一动,哈哈大笑,豪气道:“田子不必拘礼,孤知田子来意,定不教田子失望来,来,来,回宫!你我好好商量这运河开凿一事罢!”
言罢,众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吴宫。
由此,这一场商量,足足讨论了三天整
且不提运河开凿的具体细节的协商,当田穰苴从吴宫走出,不得不佩服吴王夫差也是一代英杰!
暂时解决了运河开凿一事,田穰苴落得轻松。
托起下巴,田穰苴忍不住地心想:远在齐国的邗姬,她会是甚么表情呢?
036、开凿邗沟(上)
吕邗姜一脸木然。
“田军司马担心邗姬烦闷,今日特意送来一株莲花,以供邗姬解闷”送礼物的田家仆役还在认真地报道,“别看这株花虽未盛开,却稀奇得很:您瞧,它是一茎生两花呢!……”
周围的侍女们都在掩嘴偷笑谁让这位田家奴役说话好似背书,语调干巴巴的不说,还一副努力回想劲儿,明显是有人刻意地教他那样说去。
看了一眼清雅的花骨朵,吕邗姜无言以对。
原来,早知来往吴齐很是麻烦,田穰苴机智地备好无数礼物,就等他们出发之后,派人每天去往临淄宫,送东西给吕邗姜
田穰苴不愧是田穰苴,果真做到了“会对你好的”这一条件。
即:每日送礼!
第一天,那人送的是一堆华丽的衣裳。
吕邗姜冷眼瞧着那堆华丽的衣裳,不为所动道:“扔了!”
第二天,那人送的是一串精巧的饰品。
不顾四下稀奇的眼神,吕邗姜依旧冷冷地道:“扔了!”
第三天,那人又来送礼物,送来的是一堆书籍,有关最新的儒家学说。
吕邗姜:“……”
吕邗姜本想扔了,但见书籍实在珍贵儒家学说虽在鲁国盛行,但在齐国却并不,归其原因:齐国崇尚法学!
兼之吕邗姜曾向孔子和子贡拜学三载,对儒家学说并不排斥相反地,儒家学说对吕邗姜来说,反倒相当亲切!
不像往常那般将礼物扔了,吕邗姜随便挑出一本书来,打开一瞧,瞧见书内字迹苍穹有力,心中一动,两眼一亮,顿生好感:莫非……莫非这是他的手笔?
再三思索,吕邗姜决定留下那些书籍待她看完之后,再还也不迟!
第四天,那人依旧送来礼物,改送各种小巧的刻刀!
吕邗姜瞪着精巧的刻刀,忍了一忍,勉强地收下。
吕邗姜思忖:学习那人的笔迹,也是好的罢?
第五天,那人锲而不舍地送着礼物:许多竹牍
吕邗姜正缺竹牍,只好再次地收下。
第六天、第七天……
不知不觉,那人送给她的礼物似乎越发投她所好,令她没法拒绝
就这样,她终于每天收下那人的礼物,直到现在……
回过头来,吕邗姜微微苦笑:好么~这年头儿,田穰苴也学会温水煮青蛙的渗透手段了而她,也由最初的羞怯转为平淡,由恼怒生厌转为荣辱不惊。
果然习惯能潜移默化呢?
田穰苴啊田穰苴
吕邗姜默默地吐槽:该怎么说你才好。
罢了,罢了。
经过近一个月的礼物冲击,田穰苴之名不断地回响在吕邗姜的脑海里,害她认真地思考田穰苴到底好不好:嗯~除了他出身低了些、年纪大了点,其他条件并不比吴王夫差
而且,观他这近一月的行为,着实打动了吕邗姜,以至于吕邗姜对吴王夫差不再日夜思念,反而有一种淡然的平静了
不,或许还有一丝心痛。
虽是心痛,但也不是没法释怀。
毕竟经过漫长的三年,再深厚的感情,也随着时光的磋磨,慢慢地淡去
更何况,昔日的心上人已娶夫人,而她,亦有一名未婚夫!
轻叹一口气,吕邗姜头一次忍不住地想起田穰苴:他会在吴国做甚么呢?
吴国,诸侯馆内,某间居处。
才将阚非的尸身入殓棺材,田穰苴皱着眉头,认真地刻字。
虽是刻得很慢,田穰苴倒没浪费太多竹牍。
简单地汇报近期以来的运河开凿进度,田穰苴打算派遣几名护卫将阚非的尸体运回齐国嗯~报告只是捎带的。
几日前,当吴王夫差和田穰苴等人连续地三天商讨完后,有关吴国通往齐国的凿河工程便浩浩荡荡地开始了:此时,如果踏出诸侯馆,走上一段路程,必能看见大街小巷站有一名伍长,拿着吴王派送的布帛,大声地宣布吴王需要开凿运河,急需征召民夫,挖河用的工具将由官府免费地出租,还望各地乡邻相互传告,积极参与,奖赏丰厚云云,卯足力气地说服吴国平民们参加。
吴国平民们哪懂弯弯绕绕?他们只听上头说包吃包住,还有额外封赏,自个儿只需出力,便兴奋极了,立即踊跃地报名。
没过几天,应征民夫的人数便达数万
而吴城因是吴国的都城,一时之间,更是人满为患!
有吴臣见罢,担心人多口杂,引起冲突,便向吴王提议,早日发配这群民夫去挖河道,以便疏散人流吴王思考片刻,迅速应下!
于是,来自齐国的使者们便看到吴城上上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调动:吴国平民们来回走动,热火朝天地挖起河来。
说起挖河,民夫们也不并懂得如何挖法。
好在每五十个民夫们会被一名伍长管理分配,而伍长则负责民夫们要挖哪边工作量也不算庞大,但有无数个民夫们一起挖河,那速度可就一日千里了。
作为齐国派来的运河监督人员,田穰苴等人每天都会抽出一点时间来查看挖河道的进度田穰苴虽不懂如何挖法,但看这项工程进展得顺顺利利,便知有专业人士在背后指点,想来用不上月余,这段通往齐国的河道怕是要建成了罢?
你能看出这些河道通往哪里么?田穰苴站在高处往下望去,但见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影,宛如蚂蚁搬家一般,神奇地以散状结构慢慢地连成一条路线放在地图上看去,必是从南向北的走向!
弦施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回道:施……不知。
田穰苴便拼命地回想吴国与齐国之间的各种河道,也只略微地记着大江和淮水大江很长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而淮水更是神奇,拥有独立的入海口,流域甚广……此两条河流并不相连,且皆是横穿内陆,由东向西,宛如两条护城河一般,将齐国与吴国一河一河地分隔开来,端得繁琐非常。
但是,假如挖出一条河道,由南向北,将大江和淮水打通……
那么,这条人工运河就当真四通八达,便利实用了。
很快地,田穰苴脑中勾勒出运河所行经的路线:北出广陵,穿过渌洋武广二湖之间,入樊梁湖,再折向东北至博芝、射阳二湖,再西北至末口入淮。
好!
真好!
非常好!
记熟运河所在的路线,田穰苴无声地哂笑:不愧是吴王夫差,这番有计划地凿河,分明是对齐国觊觎许久可叹邗姬还对吴王夫差有所依恋……倘若哪一日,吴王夫差真的率军攻打齐国,他真好奇邗姬是否会对吴王夫差死心。
心头一惊,田穰苴忽觉惭愧,觉得自己太过小人
甩了甩头,田穰苴认真地假设:假若吴国攻伐齐国,齐国应该如何抵御呢?
想了半天,田穰苴也只能摇头苦笑:水上之战,前所未闻,他也束手无策!
田子,你在想甚么呢?弦施奇怪地瞅着田穰苴,但见田穰苴神情又是严肃又是苦恼,又是羞愧又是烦恼,不由地大奇。
回过神来,田穰苴环顾四周,先是打发护卫们离开,待到周边只剩弦施了,方才叹道:说句老实话,苴并不相信吴国凿河,真的只用作两国货品买卖换作是你,你觉得可信么?
弦施敛起笑意,沉吟片刻,问道:……田子如何想法?
田穰苴斩钉截铁道:单看吴王,雄才大略,真若建起运河,哪会简单地用于买卖运输呢?假如吴王运输军队呢?
言下之意,田穰苴是说吴国有进攻齐国的打算。
弦施一惊,尽管觉得有些可能,但却不是必须,咬牙道:若不呢?……
没有最好。田穰苴反问,但若有呢?
弦施说不出话来。
田穰苴道:最好想个法子即使阻止不了吴国突如其来的偷袭,也要力保齐国实力平白不受损失。
弦施便问:那依田子之意呢?
田穰苴不语,却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037、开凿邗沟(中)
田穰苴想起韩衡来。
说起韩衡,也是奇人
当时,韩衡等人虽被束缚而丢进了诸侯馆,但却一点也没逃跑的意思,直到田穰苴归来,田穰苴反而看见了弦施欲言又止的模样。
田穰苴见罢,奇道:怎么?他不愿意?
先前,田穰苴与吴王夫差商议开凿运河一事,特意将说服韩衡去效命齐国的任务交给了弦施三天匆匆而过,想来已有结果了罢?
不料,弦施扶额,无奈地说道:不是不愿意,而是……请他让自己来说罢!
耸了耸肩膀,田穰苴依言地召见了韩衡。
却见韩衡一身清爽,大大方方地走来,看起来自在得很,都不像个犯人,毫无阶下之囚的觉悟,看得田穰苴斜视弦施,一副“给你一次机会,你赶紧解释”的表情,吓得弦施拱了拱手,低声地苦笑道:
这家伙,他说佩服田子您,说愿为您效命!
注意:韩衡是想替田穰苴效命,而不是齐王!
田穰苴:……
田穰苴张了张嘴。
与弦施一样,田穰苴也无话可说!
韩衡这一手,打得田穰苴措手不及:这会子还没用刑,还未劝降,对方便主动地投奔这事太顺了,顺得田穰苴差点就信了!
多余的废话衡也不拐弯抹角了咱们实说实说罢!却听韩衡痛痛快快地自报家门,衡乃越王麾下,见越王受吴国欺辱,忿忿不平,这才自愿前往吴国,刺杀吴王,此事与越王无关,若要追究,杀衡便是!关于阁下的下大夫,纯属意外,他欺压平民,衡看不过去,顺手杀了,犹不解气也!身为官吏,理应为民着想,就算不是一国之民,亦不可随意欺辱!昔年衡为吴国邗越人,因病流落越国,越王不计前嫌,将衡医好,令衡心生感激,方有今日之祸!如今,衡并不后悔,公要杀衡,衡无二话,赴死便是,只是衡死了,想必齐国也完了!
噼里啪啦,韩衡说了一通,越说越危言耸听,直把田穰苴说得头晕眼花定了定神,田穰苴心中一动,冷笑道:为何杀了你,齐国会灭亡?
韩衡把头高高地扬起,回道:衡虽为死士,却也有一些见识!吴王开凿河道,莫非真想与齐国和平往来乎?当年衡之国虽为小国,却与吴国相邻,吴国尚且不能忍之,更何况开通河道,连接齐国,吴王安能忍乎?
一句话,顿教田穰苴神色肃然,弦施心下一凛
真没想到,本想施恩于韩衡,不料却被韩衡反客为主了!
田穰苴思量片刻,问道:若苴不计较下大夫之死,你待如何?
他日吴国若有攻伐齐国之举,衡愿说服部族,率领部族助公一臂之力!
好!田穰苴大喝一声,大腿一拍,既是如此,你且在本官身边侍侯罢。
言下之意,田穰苴竟是选择与韩衡合作
仅凭韩衡一己之说!
亲见田穰苴轻轻松松地作下决定,而且不带一丝怀疑,全程直观的弦施差点风中凌乱
这这这他家军司马哟~是不是有点……?
弦施满头黑线,却无力阻止,只好闭口不语。
就这样,韩衡暂住诸侯馆充当仆役,等待田穰苴等人每日监督运河后的归来。
……回过神来,田穰苴认真地思考如何联手韩衡以及韩衡身后的势力,诸如越国、邗越部族等,以便最大程度地降低齐国未来遭受损失的可能性。
但愿……但愿韩衡的许诺有效罢?
想到这里,田穰苴忍不住地哂笑自己:为何要把自身安全寄托给旁人了?
无声地,田穰苴带人从山上走了下来。
一行人默默地经过成千上万干活的民夫们。
这几天以来,天气不算闷热,时时伴有凉风,令人不必担心会不会天降大雨,耽误工事
事实上,的确没下雨!
趁着气候适宜,无数的青壮民夫们自觉地握起铁铲,卖力地干起活来:他们首先把需要挖河的地段进行清理,甚么植被拔起、表土清挖、石块铲碎于是,不太懂得如何开凿运河的田穰苴等人,就见每天有大量民夫们来来回回地进行搬运!
一部分民夫们继续地清理场地,另一部分民夫们则将许多连根拔起的植物们全部运走田穰苴隐约了解这些植物们若是丢于田地附近燃烧,似对庄稼的成长有所帮助。
待那一片河道场地被清理干净,田穰苴等人就见一望无际的平地上,有一处单独空荡荡的地面像一条河道被塞满了泥土,一路延伸至远方
看样子,运河的雏形初步具备了。
接下来,田穰苴等人又亲眼看见,搬完清理任务的民夫们又在伍长们的指挥下,对着那片指定的地面深挖起来,务必挖出一口又深又长的大坑来。
并且,让人不得不惊叹的是:被挖的路线正好是一条康庄大道,既绕山,又离城,不必担心哪一天河水会漫过吴国的城池
至于甚么时候将大江、淮水等河流引入,那就是另一番手段了。
吴国,不愧是军事强国!
监督运河开凿进度的时日里,田穰苴不止一次地感慨:一旦需要完成甚么工程,必是举国投入大量物资,全国上下一致齐心其中,这涉及的人力、物力等因素让人叹为观止,不但让外国使臣们满脸惊叹,亦会教人心惊:
吴国人才济济!
开凿人工河道闻所未闻,但吴国办起事来,竟然有条不紊,都没出过差错!
以上,只才花去两个月不到的工夫
让人既是欢喜开凿运河的时期能够提前完成,又是担心运河的建成是否有利于齐国想着这段日子在吴国过得委实不错,田穰苴想了又想,终是拿着竹牍刻上寥寥字数:
回禀大王,运河开凿一事还算顺利,大概再有一月左右,便能凿河成功。
顿了一顿,田穰苴终究没把埋藏的隐患刻写出来毕竟将报告从吴国派送回齐国,需要经过漫长的颠簸,中途没被截下还好,若被人截了,岂不令自身陷于困境么?……更何况,现在就将此信发送,估计等运河开凿好了,那信才能被齐王收到呢?
因此,田穰苴也只能挑些好听之语,安慰齐王这也是齐王内心所盼望的:没有多少君主会好战四方,尤其是对上了年纪的齐王而言……
吁了一口气,田穰苴放下刻刀,将书信细细地封好,叫来几名武艺高超的护卫们,请求他们顺便再将阚非的遗体也护送回齐。
田穰苴慎重地要求他们务必办好此事。
一来二去,待护卫们离去,又花了两天。
这天,田穰苴无所事事,陷入了回忆。
两个月了。
离开齐国,差不多已有两月有余,不知邗姬可好?她收下多少礼物了?
她……会喜欢他的那份礼物么?
嘴角含笑,许是很久没见吕邗姜的容颜,田穰苴拿手托着下巴,不由地脑补出吕邗姜十分思念他的画面哎呀~田郎,田郎,你怎么才回来?
“田子?田子?……”弦施的唤声,很不识相地打断田穰苴的臆想。
心里满满不快,田穰苴却板脸地看向来人
弦施小跑而来,行礼道:“吴王邀请田子出行,亲眼见证运河的凿成!”
田穰苴:“……”
田穰苴头一次后悔:为何韩衡没将吴王夫差刺杀成功!
038、开凿邗沟(下)
田穰苴板着脸,收起内心的不快,与弦施等人一起踏出诸侯馆,便见无数民夫们浩浩荡荡地聚集前方极远之处,便见吴王夫差乘坐华贵牛车,数百侍卫们护在车辆的周围,简直不要太高调!
看来,田穰苴等人来晚一步他们没法挤上前去,跟随吴王夫差!
而吴王夫差似乎也忘记了齐国使者们,兀自地吼道:“且随孤来!孤将向世人证明运河将在近期开凿完工!诸位不辞辛劳,孤必不会亏待你们!……”
许是总算听到吴王夫差许诺的重赏,无数民夫们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齐声地叫道:“大王大王大王英武!大王英武!……”
吴王夫差志得意满,大手一挥,驾车开路,率领无数民夫们前往吴城郊外的运河起源地五湖附近!而无数民夫们也不嫌疲惫,竟也徒步跟上,浩浩荡荡地涌向远方!
“咱们也去瞧一瞧?”弦施小声地提议。
老实说,弦施相当不满方才,明明是吴王夫差派人来召传他们,说要与他们共观运河凿好的一幕,岂料……
尽管不大高兴,弦施却委实不想错过人工运河的凿成。
田穰苴暗地松了一口气:不与吴王夫差近距离相处,也是一桩好事与吴王夫差走得愈近,愈发不安全!
抿了抿嘴,田穰苴点了点头。
于是,田穰苴一行人也有条不紊地跟了过去。
吴城郊外以北,约走两公里,众人总算来到运河起源地五湖附近,就见一条又长又宽的深沟映入眼帘,由浅到深,一路向北,望不见尽头!
那深沟一眼望去,许有二十丈宽,深度约有三丈之多,不见一滴河水,让人担心倘若跌至沟底,是否会摔死所幸这条沟道由浅入深,仿佛下山一般,倒也安全得很!
至于浅沟最初的南端与相邻的五湖之间,则建有一座大坝,一块大型圆木扎成的闸门将五湖的河水给挡住了
倘若没了这块大坝闸门的阻挡,那五湖之水必会注入沟河!
却见无数人们站至远处,脸色带着奇怪的表情:既是兴奋,又是凄然很快地,他们统一沉默而期待地望向闸门这头闸门的这边站有数名壮汉,他们孔有力气,仿佛天生是为开闸门似的。
一名吴**官大手一挥,那闸门这边的壮汉们,便齐齐地推动闸门机关但见闸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点一点地挪开地方,使得五湖之水不再受其堵塞,“哗哗”地涌入河道,完美地达成引水的任务!
场面颇为壮观:宛如一头水龙,呼啸奔来,水流之速,由缓入快,快速地注入河沟,不到片刻工夫,便见深沟被填满还不止
众人见罢,兴奋之余又产生一丝敬畏:如果这河水不按常理,一下子漫过河道,把人冲走……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地退后数步。
所幸河水也倍给面子,居然听话地顺沟远去,不知涌去哪里。
“哈哈哈哈”
望着奔流不止的运河,吴王夫差放声大笑,笑道:“诸位,待到邗沟打通大江与淮水,吴国的船只将能轻松地游遍诸国!到时,尔等再也不必受那路途之远的烦恼了!”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所有的吴国民夫们都大声地吼起。
这一刻,任谁都没细想: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究竟损耗了多少位民夫的性命尽管田穰苴等人从未听过挖河期间死伤人数,但看运河的开凿难度,也能稍微地想像……只可惜,吴王夫差为了宣扬他的丰功伟业,并未对外宣布伤亡损失。
“顺着这条沟道,将会通往大江”两耳聆听无数民夫们的高呼,吴王夫差目光一闪,对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那头应该得知消息了罢?记得让他们开闸放水,务必连通大江!”
至于没有吴王夫差的监督而造成意外的可能性,吴王夫差根本就不在意!
那名护卫领命,转身而走他的同伴却把他叫住了。他的同伴牵来一匹宝马,那名护卫便跳上马背,策马疾去!
之后,吴王夫差和他的臣民们又欣赏了片刻的运河,方才起程返回吴城
由始至终,吴王夫差都没和齐国使者们说上半句话来。
这让弦施越发生气,直觉吴王夫差怠慢了自己。
田穰苴好笑不已,提醒弦施,说道:“你恼甚么?毕竟他是吴国君王,到底与咱们有所不同,如今目的圆满达成,又何必在乎咱们的想法了?……算了,不提他了,你看这运河,真是奇迹!如若运河当真好使,苴倒想湖上泛舟,顺势地乘舟返齐呢?”
弦施眨了眨眼,后知觉地笑起,附和道:“好主意!咱们倒能尝个鲜儿……说实话,施也很好奇这运河,到底能不能一路划回齐国呢?”
“在此之前,咱们还得搞清运河的所有路线。”尽管田穰苴大致了解运河的路线,却还想要亲自再验证一番。
弦施只好舍命陪君子。
于是,接下来,田穰苴等人也不住在诸侯馆了包括韩衡!
就在运河引水成功的第二天,运河摇身一变,变成一条大河,河里还神奇地游来许多肥美的游鱼们,丝毫看不出来昨日之前,还是一条没有河水的深沟!
田穰苴等人租来一条小船,干脆地坐船,顺河一路向北,直至大江虽才第二天,沟河却是热闹不少:即便船费涨价好几倍,很多吴国平民们、贵族们也都来划船玩儿,一边赏河赏风景,一边满足自个儿的猎奇心理。
坐小船划至大江对岸,田穰苴等人又顺流而行,再朝北摸索,终于弄清了吴国通往齐国的准确路线:运河由最初南端自大江引水北流,向北绕经一系列湖泊,以较短的人工渠道相连接,航道弯曲,到末口入淮水!淮水又有分支,其中一条分支乃是泗水,再顺泗水,则直达齐国境内的艾陵!
在艾陵一带登岸,弦施再也没法保持淡定:这艾陵与齐国都城临淄相距不算太远,假如吴王真的野心勃勃,想来攻打齐国……
打个哆嗦,弦施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将来的战事了。
“你在想甚么?”田穰苴好笑地轻敲弦施的脑袋。
弦施揉了揉脑门,开口道:“还回吴国么?咱们好像没和吴王打个招呼呀?”言下之意,弦施提议返回吴国。
“回去,自然回去。”田穰苴笑嘻嘻地说,“没想到水路挺快,只才几天工夫,远比陆路飞快便捷再者说了,咱们还得多加练习,免得晕船!”
弦施:“……”
弦施满头黑线。
完全没法忘记他们第一次坐船的情景
那时,他们……居然晕船!
是的,他们晕船。
他们坐在小船里,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便觉腹部翻江倒海,十分不舒服最后,他们莫名吐得七晕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便是所谓的晕船
所幸经过这几天的锻炼,他们的抵抗力明显地增强了。
想到还得再受两回罪去,弦施的脸色不大好看。
但他无可奈何。
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韩衡,弦施忍不住地问:“你怎么一言不发?”
韩衡从搭船之后,就不曾说过话了。
039、返回齐国
韩衡瞟了弦施一眼,扭过脸去,故作不理。
弦施:“……”
“他……他这是怎么了?”弦施满脸不解,转头瞥向田穰苴。
田穰苴皱了皱眉,仔细地回想韩衡一路而来的反应,心下一动,脱口而出,说道:“邗城”
果不其然,韩衡听到田穰苴提及“邗城”之时,脱口而出“那不是邗城!那不是邗城!……”韩衡的情绪相当激动,“那是衡的故乡,本是一块归属邗越部落的地方,却被吴国占去了!”
占去也就罢了,吴国还将那块土地私自筑城,更还驱赶所有的邗越人
总之,韩衡跟随田穰苴等人乘舟经过此地时,默默地看到记忆里的故乡彻底变了模样,曾经的部族同乡仍被驱逐,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反正,韩衡难受得厉害!
田穰苴轻拍韩衡的肩膀,温声地劝道:“莫恼倘若有朝一日,吴王北伐齐国,苴向你保证,定会为你们‘邗越’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韩衡一愣,傻傻地望向田穰苴。
田穰苴好笑道:“怎么?忘记你曾经许诺的话了?你不要报酬了?”
韩衡老脸一红,支支吾吾,接不上话来。
内心却一片柔软。
田穰苴哈哈大笑。
弦施则是一头雾水:搞不懂田穰苴到底在想些甚么拿回属于邗越的东西?莫非是想将邗城还给那群邗越人么?……意义何在?
正当弦施还在思考田穰苴的打算,忽听一个略微焦急的喝声响起:“你们可算回来了老夫还以为你们早回齐国去了!”
众人抬头视之,就见一位健朗老人施施然地冲来。
健朗老人头发半白,却精神十足,言语之间虽带冲撞,实则是关心对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众人眨了眨眼,差点没认出健朗老人是谁。
田穰苴却认得,低声道:“他是伍员,字子胥,孙子的挚友。”
众人不太清楚伍员是谁,但对孙子却太过熟悉孙子不正是田军司马的侄子么?……此人既与军事天才孙子结交,想来必是某个大人物!
想到这里,众人连忙向伍员拱手行礼。
伍员也依次地回礼,尔后才道:“大王找你们好几天了,还以为你们……大王很是担心,生怕你们出了甚么意外!”
“也没甚么。”田穰苴惬意地回道,“不过是乘舟游湖几天罢了吴王果真英武,首创运河开凿之举,利民利国,不愧是一代英明的君王。”
“哦?”伍员两眼一亮,“果真?”
“才怪。”一个很煞风景的声音娴熟地接话。
闻言,伍员满不高兴地转过头去
众人也寻声望去,便见田穰苴方才提及的孙子赫然出现孙武神情淡然,宛如品性高雅的隐士,唯有见到伍员和田穰苴时,才挑了挑眉,显得富有生气,生动了许多。
田穰苴目光一闪,打趣道:“今儿是甚么日子?赶巧地,你们竟全来了说罢,有何要事需要我等帮忙?”
伍员轻轻咳了一声,神色略显尴尬
莫非……莫非,真被田穰苴猜中了?
孙武则扬头道:“叔父,关于那件事情,您想好了么?”
甚么那件事情?打趣做内应之事么?
田穰苴听罢,立即瞪向孙武:喂喂~没见外人在此么?说话就不能分些场合么?
却见孙武一脸无辜,再道:“你们既来了,武还以为……”
还以为甚么?
孙武成功地吊起众人的胃口,佯装不说。
弦施和韩衡等人皆都好奇不已,却不敢肆意插话,只能用眼神巴巴地望着孙武。
田穰苴含笑地上前,用手捶了一捶孙武的胸口,笑骂道:“好个侄儿,尽拿你叔父消遣……”
伸出手来,如同长辈安抚后辈一般,田穰苴竟想抚摸孙武的脑袋
奇妙的是,孙武一把年纪,竟站着不动,任由田穰苴戏耍!
孙武难为情地笑着,嘴角却微微张开,压低了声音,迅速地开口:“吴王已经派兵截杀了护送阚非下大夫遗体的车队,他想借阚氏之手,将你铲除……”
田穰苴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捏了一把孙武的脸颊,难得顽皮一回,玩味道:“哟~进步了啊?怎地不躲了?”
田穰苴内心惊骇:明白吴王出手了
这么快?
也对,运河一旦凿成,吴国便要起兵攻伐齐国了!
作为齐国数一数二的名将,田穰苴被吴王忌惮了!
歪了歪头,便听孙武忍俊不禁道:“是么?对了,上次,武作为吴国使者而前往齐国,恰遇叔父,并与叔父叙旧,聊了不少幼年趣事,叔父还笑齐王是‘抱背之’……”
“孙武!”双眼一瞪,田穰苴重重冷喝。
“叔父~”孙武一怔,不依地喊出声来。
田穰苴却打断孙武的喊声,冷冷地道:“莫再说些混淆视听之话……”
这一时刻,田穰苴面无表情,态度极为冰冷。
他看穿了自己的伎俩
即便叔父不待见齐王,亦不允许旁人说齐王的坏话!
突兀地,孙武感受到几分威胁
甚至觉得,若他再把谎言说出口来,指不定他没法活着去见吴王了。
不愧是田穰苴!
一旁的伍子胥也没了笑容,亦是寒着脸,与田穰苴有得一拼!
弦施等人直想咂舌:服了这些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天之骄子们!
“你……你……”
半晌,孙武指着田穰苴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似是气愤田穰苴是在耍他。
围观群众更是一头雾水,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端端地,怎么吵起来了?
瞪视了良久,孙武忽然拂袖,背对田穰苴等人,怒道:“走!走!走!快走!今后,别让武再看见你们……否则,武必不留情!”
田穰苴也不矫情,利落地拱了拱手,转过身去,带全人手,调头就往运河奔去,手脚麻利地登船,划船,快速地游走了。
效率之快,令伍员瞠目结舌。
孙武眼神如晦。
“孙子,你为何……?”伍员不明所以。
尽管知道田穰苴与孙武是叔侄关系,然而他们分别效命于不同君王,理应……
“为何?哼!”孙武本不欲打算,可瞧伍员执拗劲儿,无奈地叹气,“那武且来问你,你为何会跑来于此?”
“我……我……”伍员支支吾吾,涨红了脸。
“你是听从大王命令,邀请叔父前往吴宫,对么?”不等伍员回答,孙武径直地宣布,“但你信不信,你若真的邀请叔父觐见吴王,他必死于吴宫!”
“啊?……为何……”伍员张了张嘴,脸色煞白。
“说了多少次?大王看着像明君,实则不是!”孙武低声地说,“你可知这次运河开凿,动用了多少民夫,又耗损了多少民夫?对于那些无辜之人的耗伤,大王可有在意么?同样,别瞧大王一副不识叔父的样子,实则……”
抿了抿嘴,孙武住口了。
伍员仍旧疑惑,却隐约明白了。
但却不愿相信。
狐疑地望了望孙武,伍员一度以为他在说笑。
可是瞧着孙武的反应,却又不像。
伍员慌乱地心想:难道……难道大王真会杀害田穰苴,只因田穰苴是齐国曾经的大司马?为甚么不劝他来吴国呢?肆意伏击有才之士,的确不像明君所为!
咬了咬牙,伍员竭力地打消吴王夫差不是明君的念头,还想劝一劝孙武不要如此固执时,就听孙武道:“听我一次劝,莫要盲目地听从大王”
伍员为难地看向孙武。
孙武见罢,只能叹气道:“算了,随你罢。”
至于田穰苴他们……
田穰苴等人登上船后,顺流而行,回到了久违的故乡
而这一趟,他们顺风顺水,顺利无比!
040、邗姜心思
望着角落里堆得比小山还高的竹牍,吕邗姜扶了扶额头,将一件即将绣好了的“丝红百鸟嫁衣服”丢至一角,同时背对某位田家仆役,捂住耳朵
可惜,任凭吕邗姜再是嫌弃,那位田家仆役却似习惯一般,手握一封竹牍,噼里啪啦地说道:“此乃田军司马捎给姬子的第六十六封情书!……”
话刚一落音,便听秋诗等侍女们噗嗤地闷笑。
吕邗姜放下手来,横了四名侍女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身盯向那位田家仆役,静静地听他怎个吹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田家仆役颇有感情地念着情书,听得吕邗姜直瞪眼睛
这这这……甚么“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谁思念他了?
吕邗姜实在很想翻个白眼:田穰苴那厮,是小觑她么?真以为她听不懂此诗是《诗经郑风子衿》,乃是一首关于女子的单相思么?……
单相思,单相思他田穰苴么?委实可笑!
可是……
经过近三月的送礼荼毒,吕邗姜就算想忘记“田穰苴”的名字,也被迫被那位田家仆役洗礼得再也忘不掉“田穰苴”之名在她的脑海徘徊徘徊,久久地挥之不去。
至于那位田家仆役……
要说锻炼久了,脸皮也就厚了,当脸皮厚了,习惯也就成了自然!这不,想一想几个月前的田家仆役,再瞧一瞧眼前的田家仆役,简直判若两人!
昔日田家仆役一见吕邗姜,两腿都发软,说话更是哆哆嗦嗦!如今,田家仆役就算被吕邗姜全程排斥,也依旧能够保持一脸淡定,并且时不时地吐出几句俏皮话来,逗得周围侍女们频频地发笑
吕邗姜却笑不出来。
谁让田家仆役如此大胆,老拿她来取笑。
再次地沉下脸来,吕邗姜喝道:“再敢胡言乱语,本姬就喊人将你乱棍逐出宫去!”
却见田家仆役面不改色,躬身道:“只要姬子听完田军司马的第六十六封‘情书’,小民被逐,亦是此生无憾!”
听一听,听一听他这刁话!
吕邗姜浑身颤抖,面向侍女春言,凶道:“以下犯上!还不打发了他!”
侍女春言横眉瞪眼,率领其余侍女们,第无数次捧起数十张竹牍,作势要砸那位田家仆役那位田家仆役连连退后,惊叫道:“别摔,别摔!小民这就离开,小民这就离开!……”
言罢,放下第六十六封情书,拔腿而跑!
吕邗姜又好气又好笑地盯着那封竹牍,再命侍女春言将之捡起,丢与竹牍堆里,与前任的六十五封书信们一起作伴
气呼呼地跪坐于席,吕邗姜对于田穰苴的手段也是佩服极了:好家伙,第一个月将所有吃的、用的、玩的都送了个遍,而第二个月更是送情书至今天晓得,当她第一次收到情书时,耳根子都红了,连续三天,天天两封,羞得她都不敢见人了!
她必须承认:那人心思缜密明白她的心意,那人并不生气,反而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让他的名字渐渐地刻在了她的心底,待到生了根,后知觉地发现时,她才忽然察觉她也并不是特别讨厌他。
有时,距离越近,越不易相处。
反之,距离产生美
田穰苴不在她身边的日子里,她居然奇迹地想起他来……
定了定神,吕邗姜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有时,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太过冷漠,明明她喜欢的是吴王夫差,然而……
“姬子,您在想甚么呢?”侍女秋诗活泼的声音响起,照旧充满好奇与活力。
斜视秋诗,侍女秋必仍旧常与秋诗斗嘴,不客气道:“姬子在想甚么,何需与你说去?就算说与你听,你能帮得上忙么?”
秋诗鼓起两腮,哼道:“姬子不说,秋诗怎知帮不上忙?”
秋诗与秋必同时望向吕邗姜秋诗抢先地追问道:“姬子脸色不太好看呢?您是为了何事而烦愁?”
“有么?”吕邗姜随意地反问此刻,她并不想把心事透露给侍女们。眨了眨眼,吕邗姜心中一动,突然说,“只是奇怪田统领……嗯,现在是田军司马,他不是支庶出身么?为何能送出那么多东西呢?”
秋诗与秋必面面相觑,但觉两两生厌,同时哼了一声,把脸一扭最后,还是侍女冬多将二人的脑袋再扭,扭了回来,方道:“田军司马不是来自田氏家族么?他与田氏少宗子相处不错,或许是他拜托田氏少宗子,也未可知?”
“聪明!”其余侍女们两眼一亮,对冬多称赞,“冬多姐姐好厉害,不可就是嘛?姬子,姬子,看来田军司马也没那么差嘛?不如……”
“你们少来浑说!”冬多把眼一瞪,“这事关乎姬子的终身幸福,君上自有计较,何需你们耍小聪明?都消停些,否则冬多不介意把你们多饿几顿!”
闻言,其余侍女们讨饶不已,纷纷地保证以后绝不乱说。
冬多总算松了一口气。
再看吕邗姜,吕邗姜若有所思道:“……也不明他何时方归?”
“大概还需三个月罢?”侍女春言耸了耸肩膀,“一趟约需两个月,来回一次便要四个月,兼之监督运河要几个月,估计也要大半年才能回来呢?”
“哪有这么长?”秋诗反驳说,“田军司马不比吾等侍女,哪需往返四个月呢?”
“那你说,需要多久?”秋必问出了春言的心声。
秋诗苦了一张脸,支支吾吾道:“六、六个月?”
“太短了罢?”春言扬声说,“虽不清楚那运河是何模样,但要挖河,少不得要许多人力和物力,两个月挖河?别说笑了,哪有这么简单?……”
“那你说,应需多久?”冬多稀奇地打量春言,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春言俏脸一红,吐出几个字,回道:“让姬子捎信……问田军司马,不就行了?”
“你更是胡闹。”冬多点了点春言的额头,“挖河、凿河应是昊国内部的机密了罢?哪能说问就问?再者说了,这会子问去,田军司马何时才能收到?”
“总之,肯定还需两年!”冬多斩钉截铁地断言。
众人听罢,先是一愣,继而大笑,笑道:“你才瞎说呢!两年?那得耗费多少精力呀?吴国要是把全力扑在开凿河道方面,就不怕吴国被耗得损失?……”
原谅侍女们从未见过、听过人工运河开凿的具体消息因此,在她们眼里,所谓挖河之类,都是没法想像的。
听着侍女们胡说一通,吕邗姜静静地心想:待到运河建成时,也不知运河该叫何名莫非,会叫“邗河”么?……
思及此处,吕邗姜又再不由地想起当年她与吴王夫差相处的那段时日尽管记忆变得有点模糊,吕邗姜却觉温馨非常,深深地记着吴王夫差的许诺,还有漫山遍野开着的桃夭……唉,或许她该起身去瞧一瞧乡学附近的桃花林?
垂下眼帘,吕邗姜思量:也许她能乘舟一游呢?
至于游去哪儿……
她仍对吴国有一丝执念!
“……明天,咱们去不去宫外散一散心呢?”吕邗姜开口,突兀地提议。
041、运河影响
“散心?”侍女们面面相觑,尔后拍声地赞同,“太好了!合该如此!”
要知道,自打田穰苴前往吴国后,自家的邗姬就没怎么出宫过不但连宫城都不出,甚至都在刻意地避开众人了:连续三个月多,吕邗姜听从齐王的命令,认认真真地替自己裁制嫁衣……虽说成亲时,或许这件嫁衣根本用不上。
毕竟,身为齐姬,就算庶出,也有一定分量的嫁妆倘若吕邗姜裁得不好,找个专业人士再制一套,也未尝不可以。
于是,隔天,吕邗姜当真换了一套普通服饰,带上四名侍女,低调地出宫。
却不想,三个月不出宫,宫外发生许多微妙的变化
首当其中,便是临淄城街市出现更多的外国商贩,诸如晋国人、卫国人、鲁国人、吴国人其中,鲁国商贩的人数位居最多!
吕邗姜等人好奇地翻看各种漂亮的新衣和饰品,顺便聆听周围人们的议论:
“哎呀~老牛呀?昨天不是见你回鲁国了么?怎地,这么快又回来了!”
“嘿嘿~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懂呀?有运河,快得很,一天之内就能来回抵达齐国或鲁国!不信,你也来试一试,包你满意!”
“哎哟?你也是坐船来的?俺也是!俺是宋国边境的,听说有一条河能快速通往齐国,俺挺好奇,这才坐船而来,不想竟是真的!哈哈~真快!”
“你可晓得这甚么叫‘运河’的,河流可比大海好多了!俺爷爷的二女婿,他常年在海上打渔,划船技术可好了如果不好,那大海可比翻脸还快,少不得要连人带船沉落海底……嘿嘿,自从运河凿好,俺爷爷的二女婿就不常去海上了,他改在河里捕鱼,尔后坐船四处跑,也能赚得一笔!”
“哈哈~运河太神奇了!别的偏僻之地,经常遇到水贼,但这运河……极是安全,极是安全,都没半点海浪啥的,一划到底!”
“那是自然!刚凿好的大河,哪能这么快被水贼占据,也不怕吴国和咱们齐国联手,将他们打得四处逃窜么?咦,你们还记得这条运河叫甚么名字吗?”
“不是叫‘邗河’吗?也有人唤它‘邗沟’!”
“哟~你打听得够清楚呀?”
“哪是俺打听的呀?俺家大舅子的二侄儿刚巧参与了这次运河开凿,待遇倒挺丰厚,你们却不清楚,他们挖河罢,活活累死六万人口……都快折损成一半了!幸好死的是吴国人,不是俺们齐国!”
“嘶~这么狠!话又说回来,吴王为何要开凿运河呀?”
“谁晓得?听说是为了方便吴国与咱们齐国的友好往来……”
“不对,俺怎地听闻是吴王为了取悦咱们齐国的美姬,这才”
“太好笑了!这种传言你也信?……”
临淄城的集市向来热闹,各种小道消息不绝入耳乍一听见有关运河讯息的吕邗姜,听得正是入神,直至她听到吴王夫差为了快速凿好邗沟,活活累死六国吴国民夫,终是心下一怔,心道:
吴王呀吴王,你终究凿成了邗沟,但却不是为了邗姜……如此说来,你到底图的是甚么?
皱了皱眉头,吕邗姜理智地认为:吴王开凿邗沟,是另有深意。
但她实在想不通:邗沟的凿成,到底有何意义。
吕邗姜等人出游散步,味同嚼蜡。
黔府。
已经三个月了。
默默地望向窗外,吕瑞姜搓了搓脸颊,无声地感慨:唉,果如历史一般,的确花了三个月便建好邗沟,只是……
只是,大体上仍与历史一样,细节方面却差了很多!
首先,吕瑞姜所知的历史里,田穰苴早就去逝,哪像现在这般,竟被任命甚么军司马,被派去监督运河开凿的进度话说运河不是由吴王夫差独立完成的么?哪里需要田穰苴他们插手了?……这不明摆地抢“运河起源”的功劳吗?
其次,她完全没法插手和干预吕邗姜与吴王夫差的爱情线路搁在历史上,吕邗姜早就和吴王夫差重归于好,哪像现在,不但没好上,反而一个娶人,另一个即将嫁人,根本是分道扬镳……天哪~历史乱套了啦!
吕瑞姜头大地揉了揉太阳穴,直感自己不愧是女配,根本没法改变“命运”到底该如何做法,才能让吕邗姜与吴王夫差重新和好呢?
瞪了一瞪紧闭的屋门,吕瑞姜心知她的亲哥又把门给锁了太过分了!她的哥哥公子黔绝对是上天派来“克”她的……不让她干预历史!
否则,她也不会被公子黔关上三个月
三个月里,她只能吃吃喝喝睡睡,连迈出卧室大门的权力都没有平白无故地被关了几个月,她要如何刷吕邗姜或是田恒的好感度呀?……根本浪费了好伐!
想到这里,吕瑞姜“啊”地尖叫,叫道:“公子黔,你给本姬滚出来!再不放本姬出门,将来可不要后悔求本姬……”
吕瑞姜的疯话疯语又照例被侍女传给公子黔听去经过多次的磨练,公子黔早已练成“眼观鼻、鼻观心”的满级技能,淡定道:“无妨,随她喊去,只要她别出屋!”
田府。
田恒无端地打个喷嚏,差点掉落手中的《司马兵法》。
再次地拿好《司马兵法》,田恒仔细地揣摩其中的兵学知识,深深地佩服某人的军事造诣三个月来,田恒废寝忘食,就为学会《司马兵法》里的所有兵法!
这可是田穰苴邗卸甲归田,以稚子之龄,特意编造的兵法
当年,惊动了整个田氏家族!
幸好田氏家族平时与人结善,才不致使这本兵书外传。
然而,他田恒和整个田氏家族肖想了数十年,都没拿到这本兵书!
这次,为了取悦那齐王庶女邗姬,田穰苴忍痛割爱,特意送与田恒。
田恒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幻想有朝一日,自个儿真的成为军事天才
若他能像田穰苴那般,率领齐**队,击退外国敌人,那该多好!
到时,田氏一族将会更受齐王重视!
即便齐王不重视他们田氏,田氏也有底气和资本,投奔他国!
田恒一边学习,一边感慨:穰苴啊穰苴,你为了顺利地讨好邗姬,你说说你到底做了甚么?随意舍弃兵学著作,这笔买卖挺不划算的……对你而言。
为了美人,田穰苴舍了兵书,也够拼的!
很快地,田恒抛开杂念,继续投入地再读。
至于吕瑞姜?田恒早把她抛到了脑后!
“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侍女冬言温声地提醒。
冬言实在太敬业,仿佛看穿吕邗姜的心思,时时刻刻地盯住吕邗姜,不让她兴起一丝奔放的念头,诸如乘舟游往吴国之类。
而吕邗姜,亦被四名侍女严密地保护,都没法兀自地玩耍。
吕邗姜只好暂将私跑的想法抛开,佯作乖乖地游玩临淄城。
临淄街市依旧热热闹闹,对不常出门的吕邗姜来说,真是怎么逛,也逛不够把玩手中的玉佩,吕邗姜心道:要不要也买个礼物,只当回礼呢?
回给谁?
刚想买个礼物,随后又想送谁才好,吕邗姜愣了一愣:田穰苴的大名又不自觉地浮现脑海算了,买个礼物给他罢,权当这几个月来,他送她礼物的回馈。
走到一位商贩的面前,吕邗姜刚想买下玉佩,便听一名男子说:“太好了,总算混进集市了……这下,咱们应该安全了罢?”
声音很是响亮,令吕邗姜忍不住地望向来人
额前一缕白发。
来人风尘仆仆,赫然是……
毫无预征地,吕邗姜撞见了回归的田穰苴等人。
042、风雨欲来
扑通,扑通
弦施捂住胸口,只觉心跳得极快,不敢相信方才所见的一切!
相比之下,田穰苴则淡定得多。
刚才,他们遇上一群自称水贼的精壮歹人们,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亏得田穰苴当机立断:先是稳定船夫,力保他不落水,再是率领韩衡和几名护卫们,径直地跳上对方的大船,与他们干上一架对方的船只才比他们的大上两倍,因此人数也不多!
田穰苴就仗着自身武艺高超,果断地带人反击,直把对方逐个踹下河去!
对方掉进河里,挣扎片刻,想要上船,却被田穰苴等人残忍地踹开,终是支撑不住,跌沉河底这不仅惊呆了弦施,也让那位倒霉的船夫吓着了!
当田穰苴等人若无其事地返回时,那船夫吓得两眼一翻,只差没去栽进河里!
幸好弦施眼疾手快,利索地拽过船夫,这才保了船夫一条老命。
船夫缓过气来,再看田穰苴,已是欲哭无泪。
田穰苴不欲拖累船夫,便陷入沉思。
不过,田穰苴并未思考很久。
抬起头来,田穰苴看向众人,迅速地下达命令,说道:“分路行动你、你们几个,和这位船夫老人家原路返回!他们并不认得你们,你们大可放心地潜回诸侯馆,但也不必太过夸张,只瞧还有落单的没有,若是有,悄悄地通知余下之人,令他们迅速地辙退散开!至于吾等,则划船直达艾陵,回到临淄,在临淄集市一带汇合……无论如何,还请各位多加珍重,以五天为期限,苴期待与你们重逢!”
言下之意,是田穰苴决定解散这次前来吴国的所有护卫们,免得他们枉受牵连。
在场护卫们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
田穰苴絮絮叨叨,又说了许多应急之策此等策略他们也略懂一二,但听田穰苴的详解,使得这些护卫们心生敬意。
明白了田穰苴心意的在场护卫们,齐齐地拱手,齐声地回道:“领命!以五天为期限,属下亦是期待与恩主的重逢!”
之后,众人也不矫情,当场分道扬镳田穰苴带着弦施和韩衡,毫不客气地丢开脚下的小船,转而登上了那群歹人们的大船,施施然地划船而去!
……话说自打田穰苴带着弦施、韩衡和几名护卫们乘船一游整个邗沟运河之后,就被齐王惦记上了事实上,从田穰苴作为齐国使臣而来到吴国监督运河开凿的进度,吴王夫差便已把他的底细打探清楚了,包括他是吕邗姜的未婚夫。
得知田穰苴与吕邗姜的关系后,吴王夫差要说不怒,那是不可能的大抵男人们总爱固执地占有女人,即便不想要这个女人,也不能容忍这个女人被其他男人夺走!
再加上田穰苴乃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带兵好手,实为吴攻齐的绊脚石千万不要以为田穰苴沉寂几十年,就觉得他人畜无害……那是错觉!曾几何时,才九岁的稚子田穰苴就徒手斩杀齐王的宠臣,并以“严格执法执纪”为准,率兵击退当年突袭齐国的燕军和晋军,致使多少诸国跌了下巴,大呼“姜太公再世”?
因此,吴王夫差一边对田穰苴笑脸相待,尽展一代明君的风度,一边又对田穰苴心生忌惮,多少次恨不得将他暗杀于吴但是,不行!
在没有凿完运河之前,吴王夫差不能对田穰苴下手!
因而,待到运河完成之后,吴王夫差立即就想对田穰苴痛下杀手
然并卵!
就在邗沟运河凿好的第二天,田穰苴居然带人乘舟游湖了!
好不容易等到田穰苴等人游湖回来,吴王夫差雇来的刺客们刚想出手,却被孙武和伍员突兀地出现,联手给破坏了当着孙武和伍员的面儿,刺客们可不敢现身,生怕混战之中,伤了这两位吴国重臣!
更何况这种暗杀,吴王夫差不想大张旗鼓!
于是,潜伏的刺客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田穰苴等人似是嗅到危险,又莫名其妙地踏上船去面面相觑,刺客们没法坐船行刺,只得怏怏地退回吴宫。
然后,吴王夫差知晓此事,气得摔乱一桌公文!
脸色阴沉,吴王夫差又叫来数名内侍,要求他们扮作水贼的模样,表面打劫田穰苴,实则杀死田穰苴结果,这群内侍们一去不复返!
吴王夫差终于明白:他的暗杀行动又被破坏了。
“啪!啪!啪!……”
**宫内,吴王夫差怒气冲冲,破坏力十足:手一伸,碰碎精美花瓶;脚一踢,金杯银盅滚落一地;再一坐,纱帐全被碾成丝片!……
内侍们见罢,心生恐惧,急忙退开,跑去吴王唯一的夫人西施那里,禀告了这事,期冀夫人西施能够安抚自家的大王!
西施虽已嫁作人妇,却仍旧美貌非常,举止投足之间,充满智慧,展尽绝世风华。
甫一踏回**殿,西施娇滴滴地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您将得偿所愿。”
吴王夫差怒道:“孤有何愿望?你倒是说说看,说得不好,孤可要恼的。”
西施挥退旁人,待到周围只余他俩,便恭敬道:“大王不是想要征战中原么?如今,时机刚好……运河不是凿好了么?”
“运河?运河?哼!”吴王夫差轻哼一声,哂笑地说,“齐王又没老到马上驾崩,孤有甚么时机?!”
“田穰苴田军司马”西施隐晦地提醒,“他和齐姬……”
吴王夫差呼吸急促起来:原本他打算等到齐王病逝,方才利用运河而运输军队,以便攻占齐国,然而田穰苴的到来,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吴王夫差忽然觉得:他可以提前攻伐齐国了!
谁让田穰苴是吕邗姜的未婚夫,而他曾和吕邗姜私定终身呢?
这一时刻,吴王夫差仿佛忘记他早已背叛了吕邗姜,仍和吕邗姜两情相悦,并且认为是田穰苴利用卑鄙的手段,强行强娶他的心上人
眼眸燃起怒意,吴王夫差恨不得立即发兵,决战齐国!
一直围观的西施心惊胆颤之余,亦对那位不曾见面的齐国姬子表示略微地同情:真是可怜!被吴王夫差抛弃了不说,如今还要为吴王夫差的野心而再被利用个彻底!
当然,西施是绝对不会劝说吴王夫差停止攻打齐国
毕竟吴王夫差若不觊觎齐国,难保他又会对越国上心了!
因此,西施也只是心底叹息,却故作醋意,捏了捏吴王夫差的手心。
回过神来,吴王夫差一把抱住西施,调笑道:“放心,孤绝不负你。”
相同一句话,吴王夫差对两个女子说过,说得如此自然,毫无做作。
西施听罢,几乎信了。
可是,西施却知那是吴王夫差的敷衍。
但她仍是装作欢喜的模样,嘤咛一声,倒进吴王夫差的怀里……
殿内,是**缠绵的两情相悦;殿外,则是乌云密布,似要降下一场暴雨
风雨欲来!
043、街市偶逢
“已经第四天了,他们……还未回来。”弦施低声地说。
田穰苴皱了皱眉头,说道:“勿急只才四天,不是约定五天为限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再等一等,对么?”韩衡满不在乎地说完,一双眼睛骨碌地直转作为越国人,韩衡第一次来到齐国,对齐国的国都街市极感兴趣,津津有味地观察四周:不愧是强国之一,人来人往,真是繁华呀!
无视精致的丝绸和稀罕的皮衣皮服,韩衡东窜西跳地玩耍,忽然两眼一亮,钻进一所卖有海鲜海鱼类的商贩前,直盯那些奇形怪状的鲜亮贝壳看去太有趣了:用手轻拍一下张开的贝壳,那贝壳马上就机智地闭合!
“这是甚么?能吃么?”韩衡拾起一块贝壳把玩:颜色漂亮且有光泽,大小相当均匀,应该没毒罢?
岂止能吃,都能当作装饰品了好么?
那商贩默默地打量韩衡,见他一身邋遢,似乎很穷的模样,便强忍不快,耐心地回答:“此乃扇贝,自是能吃,只这价格……”
那商贩点到为止。
韩衡拍了拍又脏又破的袖子,恍然地记起他已身无分文。
无奈地,韩衡扭过脸去,对田穰苴喊道:“衡想吃这个!”
田穰苴和弦施赶来一看,简直想要扶额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皆知韩衡年过三十,却依旧长有一张少年的面孔,不知情地,还以为他真是少年!
这厮用他那张嫩皮子,捉弄了很多人。
平静地注视少年可怜兮兮的眼神,田穰苴一点也不为所动,淡定道:“不需要。”
韩衡:“……”
韩衡垂下头来,好不可怜。
那商贩看得都不忍心了,用隐晦的目光斜视田穰苴,犹豫再三,咬了咬牙,又叫住那少年手抓一小块贝壳,那商贩将之塞进布袋里,快速道:“这一小袋便送与你罢……记得常来呀!”
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原来,那商贩见少年言行不俗,误认这位少年是新来的,一时陷入窘境,认为他能很快地立足临淄,便特意留他一副好印象,以期今后他能再来买他的货品。
“一定,一定。”韩衡笑眯眯地保证,答得可诚信了。
那商贩还不晓得他被韩衡给戏弄了,一个劲儿地高兴极了。
田穰苴等人实在很想叹气,却又不便拆了韩衡的台儿。
于是,田穰苴暗地道:看来,今后若有机会,定要来此多逛一逛。
田穰苴一行人肆无忌惮地逛街,丝毫没有察觉已有不少齐国平民们在暗地打量他们这也难怪:谁让田穰苴这一行人穿着十分破旧呢?
或许他们自己没有感觉,但在外人看来,他们仿佛是一群好几天都不曾换衣的流民,浑身风尘仆仆,头发也散得厉害,唯一可取之处是脸庞比较干净。
吕邗姜和她的侍女们混在人迹,默不作声地观察田穰苴等人。
且不提吕邗姜本人是何心情,单看四名侍女人,反应各不相同:
揉了揉双眼,侍女冬多直觉自己眼花看错了罢?看错了罢?……如此想着,揉眼数次的冬多却最终确定她没看错后,几乎是担心地望向自家的姬子,暗生警惕,准备随时拉住吕邗姜,生怕她一时冲动,做出甚么无可挽回的惨事!
侍女秋诗直盯田穰苴,脸上又惊又喜,身体微微一颤,直指田穰苴的身影,差点叫出声来
侍女秋必一如往常地拽了一把秋诗,打断她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并用隐晦的目光瞪了一瞪秋诗,只差没骂道:糊涂!你想给姬子增加多少麻烦?
侍女春言目光一闪,时不时地看向吕邗姜,期待吕邗姜能够说些甚么。
吕邗姜却直直地盯住田穰苴的背影,死活不肯上前相认。
两方人马就在一方知情、另一方不知情的状况下,无声地对峙。
许是田穰苴等人太过瞩目了罢,很快地,便听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说道:“恩主?恩主?是您么?……”
那声音充满嘶哑,显得主人公似是经历了一场恶斗似的。
在场所有的人们寻声望去,就见数十名侠客一般的护卫们,全都带伤,非常狼狈,却架不住满脸喜意,齐齐地冲来,连滚带爬,一见田穰苴,宛如遇见再生父母,个个喜泣道:“恩主,恩主,属下终于见到您了!……属下不负所望!”
田穰苴几乎愣了一愣,待到看清来人,赫然激动不已扶住为首的那名护卫,田穰苴沉声道:“很好,很好,你们回来了……”
一群落魄的男人们便在集市一角抱头痛哭,也不知是为了甚么。
或许是为了重逢罢?
想看又不敢看,路过的齐国平民们带着好奇的心情,偷偷地窥视那群落魄的男人们。
那群落魄的男人们似是记起恩主与下属的关系,还想行礼,却被田穰苴阻止。
于是,他们索性大大咧咧,毫无羞愧地行完简单礼节后,上交了各种物品。之后,这群落魄的男人们面面相觑,哈哈大笑起来
引得旁人也会心一笑!
然后,田穰苴仔细地检查相关的通牒之类,以防丢失,更在无意之中,对上了吕邗姜的视线。
田穰苴:“……”
心下一跳
惊喜来得太快,以至于田穰苴都觉他在做梦!
他看到了谁?
吕邗姜!
他的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吕邗姜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他!
张了张嘴,田穰苴刚想开口,却见吕邗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转身,迈步离开田穰苴定定地望着吕邗姜的身影,也不上前地把她追回!
自吕邗姜离去,四名侍女们也不敢耽搁,立即跟随在后
一行人走得也浩浩荡荡,声势颇大,迅速地引起旁人的关注!
弦施眼里划过一丝惊艳:真没想到,那个美人竟是传说中的邗姬?
在此之前,弦施虽未见过吕邗姜,却对吕邗姜的大名太过深刻:此女不仅是田穰苴的未婚妻,更是运河邗沟之名的起源!……
韩衡望了望田穰苴,又瞄了瞄远处的美人,不由地道:“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弦施低声地说,“他们即将成亲了。”
“啊?”韩衡轻呼一声,“可是,衡看他俩,尤其是那位美人,似乎不太待见田军司马啊?”
弦施狠瞪韩衡一眼:你会不会看人脸色?说甚么大实话!
砸了咂舌,韩衡乖乖地闭嘴。
田穰苴垂下眼眸,心道:不太待见,是么?可惜晚了!是苴的,苴不会放手,不是苴的,苴……也终是不会放手的了!
抬起头来,田穰苴对众人说:“既然都到齐了,那么咱们也该准备准备,也好觐见大王了想来,大王已是等之不及了罢?”
毕竟都过了三个月
够久了!
众人听罢,觉得甚有道理,便跟从田穰苴,先回他的田宅再说。
有关田穰苴回归齐国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地传遍整个临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