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当他归来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吕邗姜疾步地行走
对于田穰苴的突兀回归,吕邗姜纵使内心有所准备,却依旧被打个措手不及。
并且,田穰苴回来了,她与田穰苴的婚事……还远么?
心中一痛,吕邗姜顿觉高估了自己:原以为她会忘记吴王夫差而听从君父的命令,乖乖地嫁给田穰苴,然而……
然而,她仍是有些后悔。
咬了咬牙,吕邗姜莫名地想起她裁出的嫁衣,忽觉做得不好,很想重新再做
不自觉地,吕邗姜的脚步慢慢地加快。
望着自家姬子匆匆的步伐,四名侍女们亦不敢插话,无声地跟随其后。
很快地,她们返回宫里。
“啪”地一声,吕邗姜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重重地关紧屋门,尔后
四名侍女们见罢,惊恐地叫道:“姬子,请您三思!……”
田穰苴的低调回归,的确令人大吃一惊:至少,弦施微感失望。
怪因田穰苴没有提前打过招呼而返回齐国,因此,弦施一行人回归之际,既没百姓们拍手夹道欢迎,亦没君王出面大加赞赏,简直比无名英雄还无名!弦施回想这些天来他们所遭遇的一切,丧气极了:他们做了甚么?他似乎甚么也没做成呢?就在运河凿好之后,他们反而莫名其妙地逃了……
想到这里,弦施更是头疼:好歹齐国和吴国还挂着盟国的名头,那么……
唉!
弦施一阵晕糊,不愿去想未来该会如何
既然不去想,那就不想了弦施索性将烦恼抛到脑后:反正他又不是老大,何必劳心劳力呢?……等到战争爆发时,再想也不迟!
来到久违的田宅,弦施无声地打量田穰苴居住之地,惊奇地发现
“居然没有染上灰尘?”弦施张大嘴巴,甚至伸出一只手指,抹了一抹桌几,但见桌几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沾!
韩衡则抬起头来,左右张望。
田穰苴先是安顿护卫们暂居隔壁,告诉他们好好休息几天,待到齐王重赏他后,他必不忘记诸位的大恩护卫们两眼朦胧,感动不已,愉快地决定歇息几日:反正他们就住在恩主家附近,来往也方便,顺便还能兼职一回防盗之事呢!
安抚好了护卫们,田穰苴才再返回,便刚巧听到弦施的感慨。
田穰苴微微一笑,接话道:“自是少宗子帮忙打理。”
弦施至少愣了几秒,方才反应过来少宗子指的是谁:田氏嫡子田恒!
眨了眨眼,弦施轻呼,呼道:“据说田少宗相貌不凡,就是太好……”
咬了咬牙,弦施后知觉地将“色”字咽回肚里。
毕竟田穰苴乃是田氏家族的一员。
作为田穰苴的副官,弦施可不敢妄加讨论他的族人。
却见田穰苴轻咳一声,低声道:“这事有所误会当年,田氏子弟尚有不少,但却遇上燕晋两国偷袭,族长率领田氏子弟战败,这才使得田氏一族人才凋零!族长内疚,便让少宗子……嗯,让少宗子替田氏家族开枝散叶,方才纳了不少姬妾。”
吞了吞口水,弦施古怪地瞅着田穰苴:如此说来,敢情那个纳了很多姬妾的田恒还是专情的?……
“你们可以四处走动走动。”许是聊不下去,田穰苴机智地转移话题,“苴要书信与大王,想必大王很快会召见我们……弦子,你便带着花钰随便逛一逛罢!”
弦施愣愣地望向田穰苴,半天都想不出来花钰是谁,直至韩衡扭过脸来,再三地叫唤弦施,弦施才恍然地记起
花钰不正是韩衡的字么?!
抽了抽嘴,弦施不置可否,大手一挥,带着韩衡离开,留下安静的小屋以供田穰苴写奏报告之齐王他们回来了!
与此同时,闻知田穰苴等人平安归齐的诸公子们,差点也闹得人仰马翻。
阳府
公子阳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只觉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先是阚非被杀,再是田穰苴身边多个名叫韩衡的邗越人,再来是弦施……
弦施是何许人也?
公子阳生皱了皱眉头:应该不是贵族,否则他不会不知道。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阚非!
阚止的亲弟死了!
而阚止,赫然是齐国四大家族阚氏的族长……
黔府
公子黔哈哈大笑,笑道:“阚非在吴国被刺杀身亡?这下,阳生兄长可要头疼了,阚氏的族长失去了他的亲弟……”
表情十分同情,公子黔语气却十足幸灾乐祸。
“对了,莫让妹妹知晓此事”大约是吕瑞姜太会折腾,公子黔闻知田穰苴等人的经历时,第一反应竟是吕瑞姜在不在身边偷听……
想起吕瑞姜,公子黔才忽然想起亲妹吕瑞姜不是被他关了小黑屋么?三个月来,她几乎就没踏出房门!
眯了眯眼,公子黔才不心疼吕瑞姜,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田穰苴既然回来了,想必不日也会面见君父……嗯,到时再说个好话,想必田穰苴不会对他有所偏见。”
无论如何,一位新受齐王赏识之人,对齐王的一名儿子有所亲近,都对那位公子有所利益。
寿府
轻敲书案,环顾一众公子,公子寿眼红道:“好个田穰苴,真是福大命大,竟然平安地回归齐国……你们倒是说一说,那些家伙是怎么办事的?为何田穰苴还活着?”
公子锄道:“他行动太快,吾等都追之不上,如之奈何?”
“没有办法?”公子嘉怪叫了一声,“现在好了,他在临淄城,就与吾等相距不远……再不下手,倘若他被其他公子们惦记上,难保……”
“怕甚么?”公子驹满不在乎,“就算我们不找他的麻烦,阚氏还不找他麻烦?别忘记那阚非就被田穰苴牵连而死……你们觉得阚氏会善罢甘休?”
“自是不会?”公子寿兴奋地说,“很好,很好,我等再想一想,势必把这火烧得更旺,不信弄不倒田穰苴!”
迟疑片刻,公子嘉隐晦道:“为何不拉拢他呢?……比起毁了他,我认为”
“少来。”公子驹啧了两声,不以为然说,“拉拢?当年君父封他大司马,那又如何,拉拢成了么?依驹看来,弃之最好,可惜君父……”
公子驹一脸叹息,活像自个儿君父很没眼光似的。
……齐国诸公子们习惯性地酝酿着阴谋,小心而隐蔽,当真沉迷权利之争,一点也无长久性的战略眼光偏偏他们还自我感觉良好,都看不顺眼彼此!
“嘶”
便听一个刺耳的撕拽声,吕邗姜手持剪刀,作势要将裁好的嫁服剪成四分五裂的样子,吓得四名侍女们冲上前去,抱手的抱手,抢衣服的抢衣服,夺走剪子的夺走剪子,劝说的劝说就听侍女冬多温声地劝道:
“姬子,何苦弄坏了它?莫非它坏了,您的婚事便会取消?”
吕邗姜:“……”
吕邗姜被问住了。
明明她不喜欢田穰苴,为何她会与田穰苴订下婚约呢?
捂着胸口,吕邗姜陷入一片寂静,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045、那点赏赐
寂静三秒,望着春言手里差点被剪坏的嫁衣,吕邗姜突然出手,眼疾手快地夺回嫁衣,使劲地手撕嫁衣,硬把嫁衣给撕出一道口子!
既有撕痕,嫁衣算是坏了!
拦之不及,四名侍女们皆都吓了一跳:明明方才姬子还在犹豫来着,怎料下一秒就……
瞪着毁坏了的嫁衣,四名侍女们说不出话来。
吕邗姜干脆地丢开嫁衣,淡定道:“就这样,很好”
她没裁制好嫁衣,想必君父很失望罢?无论如何,君父必要替她准备嫁妆……嗯~想来至少能拖住婚期数天罢?
内心产生一丝焦躁,吕邗姜也说不清原因,只想单纯地延迟一段日子罢了。
“你们且退下。”吕邗姜将嫁衣丢给侍女冬多,“再把这个处理掉”
“是”冬多手捧嫁衣,头皮发麻,听话地离开。
其他三名侍女们也满脸烦恼,顺从地退开。
“唉。”吕邗姜倒向床榻,只觉叹气不已:也不晓得君父会如何想法。
齐王很高兴。
自打田穰苴回到田宅后,特意地手刻一封书信,找上田恒,交给田恒,让田恒替他向齐王传个话儿,大意是:运河开凿顺利完成,并且他们也平安地返回齐国,除了阚止阚止遇刺身亡!
田穰苴谨慎地用词,将阚止遇害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并且再三强调:阚止是仗着身份的高贵,故意在吴国滋事,被吴国平民们暴揍一顿!待他赶来,却是迟了一步,没能救下阚止因杀阚止,吴王夫差亦将那伙吴国平民们关大牢,斩首示众!
也就是说,阚止的大仇吴王夫差已经替他报了,希望齐王和他的臣子们,尤其是齐国的阚氏家族,不要再追究了……
……是的,田穰苴思量许久,决定不把罪名扣在韩衡头上,以免韩衡飞来横祸作为联系越国的负责人士,田穰苴越发重视韩衡,就为有朝一日,万一吴国攻打齐国了,越国能出手帮个小忙。
而此情报,田穰苴却一概没提。
毕竟齐王希望看到的是运河开凿后,有利于齐国的方面,而不是……即使田穰苴当真把运河存在的隐患说出口来,只要吴国没来攻打齐国,齐王应该会选择忽略这个隐患,指不定还会恼怒他危言耸听呢?
因此,田穰苴也想通了:与其说服齐王警惕吴国的野心,不如做个两手准备,免得将来真起战事,齐国被打得措手不及而实力大损何况,齐王对运河的凿成与否似乎也不太重视……
果不其然,当齐王得知田穰苴他们归来后,并未显得极其高兴究其原因,大约是阚氏族人的身亡罢?……要说田穰苴等人也是糊涂:人死了,也不记得将遗体搬运回齐!齐王真要大赏他们,岂不让阚氏暗恨于心?
因此,齐王不便召见他们:不光没在正式的场合召见他们,连赏赐都是私下送的齐王派人送去大量的金银珠宝,只当打赏他们辛苦跑一趟……谁让田穰苴等人只是齐国派去的监督官呢?
又不是负责开凿运河!
田穰苴也心知肚明,见到大量金银珠宝被稳稳当当地抬回田宅,先是拿出一部分回赏搬运财产的内侍们,待到他们走后,又把余下的大部分东西均分这次吴国之旅的有功之人弦施、韩衡和那群护卫们皆有份儿!
可是,当晚,弦施再来拜访田宅,又将那些钱帛还给田穰苴,并道:“这些皆是身外之物,施很不稀罕,还请田子勿怪田子,可知你危在旦夕,千万要顾虑自身的安全!阚氏一族听到阚非重伤而亡,十分恼怒,阚氏族长更是发话,欲将你铲之!如今,你再想向阚氏请求谅解,已是来之不及,为何不挑些贵重珍宝,将它们珠宝还给大王,让大王从中作个调停?”
田穰苴便道:“好。”
于是,次日,田穰苴借口送礼,觐见齐王,拜于齐王,哭道:“大王救命!阚氏族长认定苴害死阚非,要拿苴治罪!苴乃一介支庶,不敢硬抗之,只能请求大王替苴作主!”
收下礼物,齐王挑了挑眉,保证道:“寡人必保你平安。”
之后,田穰苴返回田宅,而齐王召见阚氏族长阚止,与他私谈许久,总算得到阚止的亲口许诺:必不再找田穰苴的麻烦!
只叹,阚氏一族从此与田穰苴断绝往来凡是田穰苴出现的地方,必不见阚氏族人!
而弦施等人,亦替田穰苴忿忿不平,暗地与阚氏一族划清界线,越发对齐王不待见了:臣民分忧国事,得到的却是白眼!白眼还不算,还拿那点赏赐把人打发了有此大王,实乃臣子之不幸!
……唉,齐王果真老了。
齐王顾不上安慰阚氏家族和受了委屈的田穰苴等人,又被运河的一系列消息分散了注意力据说,有不少吴国人们坐船来到齐国玩儿,买走了很多丝绸衣物;诸国商人们也往来频繁,带来大量稀奇的货品;因有运河之故,齐国的都城很快地繁华起来,国力更加蒸蒸日上……
数天之内,看着大臣们的争相奏报,齐王眉开眼笑,别提多高兴了。
更高兴的是,齐王也按捺不住,派出一支船队,前往吴国,索要运河开凿之时,吴国使臣孙武允诺的“吴国特有出产的金银玉器”,并将它们满载归来,勾得诸公子们也偷偷摸摸地采办,再坐船跑去其他国家去赚钱大赚特赚!
“不错,不错。”利益得到保障,齐王扶须长笑,笑得开怀,“原来建好运河,果然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啊!”此时,齐王俨然忘记运河是吴国所建,一个劲儿地称赞运河凿得好,凿得妙,凿得瓜瓜叫!
赞着赞着,齐王忽对田穰苴出生几分同情来田穰苴远道辛苦,不但没了应有的赞誉,反而被阚氏盯上,如今更是散尽家财,被田氏少宗子接济……
看来,是时候奖赏田穰苴了。
齐王左思右想,考虑该给田穰苴哪种奖励,才能满足他的要求。
之前给的那点赏赐,怎能安抚田穰苴呢?
想了半天,齐王死活想不起田穰苴与吕邗姜的婚事……
而齐王一时忘记召见田穰苴,亦让田穰苴免去一场危机诸公子们有想算计田穰苴,再让君父对自个儿另眼相待呢!
田宅。
跪坐于席,田穰苴冷静从容,刚将弦施监督吴国动向的请求书信收好,斜视田恒,带着几分愉悦的口吻,说道:“不请自来。”
田恒依旧老样子:被众人拥簇幸好,这次他懂得收敛,推开好几个美人,嘻笑地上前,却佯作翻脸,哼道:“敢对少宗子不客气,我看是你是皮痒了。”
田穰苴不置可否。
田恒无趣地撇了撇嘴,拿出《司马兵法》,厚颜道:“这个,能否请教请教?”
田穰苴叹了一口气,随便地指点田恒一番。
不是不想认真教导,田穰苴觉得:学得再好,不如亲自带兵
摸了摸下巴,田穰苴不由地出神了。
田恒打趣道:“怎么,在想甚么呢?莫非是女人?”
田穰苴横了田恒一眼。
虽没猜准,亦不中矣。
回齐快要小半月了
齐王何时开口提及他和吕邗姜的婚事呢?
目光一闪,田穰苴决定:催一催齐王!
是时候拿回一点利息了……
那点赏赐,怎能让他满意呢?
046、赏赐婚事
如何“催促”齐王嫁女儿,绝对是一门技术活儿。
思量片刻,田穰苴决定采取迂回式方法:田穰苴找上田恒,拜托他大张齐鼓地收购许多莲花种子,甚至不远千里,将其栽种于齐国邗沟的河畔
不仅如此,田穰苴还命人大兴土木地建造新宅,还在那新宅的内院里,专门蓄了一方池塘,并在池塘里栽植大量莲花!
似嫌独爱莲花还不够,田穰苴居然再三地宣布:欢迎众人共赏!
高调的购买栽植与开放式欢迎,果然引得周围人们好奇的关注那座新宅种着的莲花每天都有路人们进来赏观!又过几天,韩衡,一位路过临淄城的少年,当着旁人的面儿,好奇地问道:
“为何这家主人偏要栽种这么多的莲花?”
田穰苴正等这个问题被人提出,佯装刚巧听见,答道:“问得好!阁下有所不知,苴爱种莲,皆因爱慕一名佳人她是邗姬,乃齐王女儿!昔日,苴偶遇佳人,惊艳她的美貌,直觉她可媲美于莲!后来,苴作为齐国使臣,前往吴国之前,大王曾经许诺,待到运河凿好之时,便是苴娶邗姬那一天!苴憧憬不已,时刻都不敢忘记。”
言下之意是齐王该嫁女儿啦!
众人听罢,面面相觑,八卦心起,交头接耳,方知原来这运河凿好,竟有一分部功劳落在田穰苴的身上
可是,不对啊?前些日子,不是听说田穰苴误害阚氏嫡次子阚非么?
众人讨论片刻,了解大概,又经补脑,齐齐地恍然大悟:哦~敢情齐王不嫁女儿,是忌惮阚氏家族么?
毕竟同为齐国使臣,没道理一人丢了性命,另一人则抱得美人归罢?
因此,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地,就把这事传遍了整个临淄城。
齐王收到消息后,听到的版本是田穰苴正在准备聘礼
拍了拍脑袋,齐王总算想起田穰苴与吕邗姜还有一桩婚事来。
于是,隔天,齐王私下召见田穰且和吕邗姜于偏殿,并对吕邗姜开门见山道:“寡人将你嫁于田穰苴为妻,你可愿意否?”
吕邗姜赶紧下拜,委婉道:“邗姜愿意,只是邗姜还未做好嫁衣……”
齐王沉默片刻,又道:“既然那样……”
话还未说完,便听田穰苴拱手道:“苴早已备下,只待邗姬开口同意!”
吕邗姜:“……”
吕邗姜默默地瞅着田穰苴,见田穰苴亦肆无忌惮地直盯她,顿觉脸上一热。低下头来,吕邗姜目光一闪,不由地思忖:看来,田穰苴是对自己势在必得么?为难他竟做了两手准备!
齐王实在不敢坦白他其实都忘了对吕邗姜布置的任务,本想附和吕邗姜的延后婚事,不料却被田穰苴截住话头
思量片刻,齐王也痛痛快快地赏赐婚事,对田穰苴道:“以前是寡人对不住你……也罢,你既愿娶,那便娶罢!你们各自准备罢!挑个良辰,这便结成连理罢!”
意外来得太快太好,顿教吕邗姜和田穰苴措手不及吕邗姜又惊又喜:惊的是没想到她仍是要出嫁,喜的则是嫁给田穰苴,似也不错;田穰苴亦是:惊的是齐王好生爽快,一点也没作妖;喜的是他心想事成,当真可以迎娶吕邗姜了!
田穰苴双眼一亮,率先道:“多谢大王赐婚,苴必好好对待邗姬!”
吕邗姜行礼,温声道:“多谢君父。”
齐王瞅了瞅田穰苴,又望了望吕邗姜,见他们并无不满之处,便挥了挥手,疲惫道:“寡人乏了,你们且先下去罢。”
田穰苴和吕邗姜依次地行礼,一前一后地退下。
殿外。
吕邗姜看向田穰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大概是吕邗姜第二次与田穰苴单独相处罢?
却听田穰苴道:“苴带你去一个地方,包你喜欢。”
吕邗姜眨了眨眼,见田穰苴有意示好,便点了点头,跟随田穰苴。
田穰苴带吕邗姜来到那座新宅
新宅很新,周围无人。
踏进新宅的内院,吕邗姜看见院内奢侈地建有一座池塘,塘里种有一片莲花。
盯着茂盛的莲叶,吕邗姜笑不出来。
“邗姜……不喜欢莲花。”吕邗姜一语双关地说,“邗姜比较喜欢桃花。”
“莲花清雅,更合适你。”田穰苴不以为然说,“相信我,你会喜欢的。”
吕邗姜:“……”
吕邗姜只好保持沉默。
好像……她与田穰苴相处的时候,田穰苴分外自我?
随后,因着难得的机会,吕邗姜小心翼翼地和田穰苴交谈起来
他们交谈的内容,多以婚礼安排为主。
田穰苴道:“苴自幼家贫,幸得田氏少宗接济……尽管苴俸禄不多,但若养你,绰绰有余。”
吕邗姜:“……”
吕邗姜嘴角抽了一抽。
田穰苴又道:“虽然苴为田氏支庶,好歹田氏也算大家族,即便给支庶子弟置办婚礼,亦不会委屈了你……你放心罢!待你嫁过来,家中所有事务皆由你打理,苴必乖乖地听你安排。”
吕邗姜:“……”
吕邗姜嘴唇轻微地哆嗦。
田穰苴还道:“苴向你保证,这一生只有你,绝不再娶或再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邗邗可愿意么?”
吕邗姜:“……”
不知为何,乍听田穰苴的甜言蜜语,吕邗姜第一反应不是羞涩,而是
咦?田军司马他竟学会换词了么?
惭愧!
吕邗姜内心作个默默地吐了吐舌头的小人状儿,吐槽道:真看不出来,一脸古板正直的田穰苴似乎也会说些俏皮话么?……
可惜,大约是田穰苴平日里太过严肃,以至于他换个风格说话,吕邗姜反倒一时没能适应下来。
俩人独处的时候,田穰苴嘀嘀咕咕,从“你放心嫁过来,绝不让你吃亏”谈到“苴一生只有你这一位妻子,这一生苴必护你周全”云云,听得吕邗姜差点跌了下巴!
从田穰苴的话中,吕邗姜吃惊地了解到
田穰苴一把年纪,居然没有成过亲!
也就是说
田穰苴他还是个童……男!
噗~
意识到这点的吕邗姜很想放声大笑,她终于意识到
她隐约欣赏起这个大龄男子了!
尽管田穰苴从未娶妻……换个说法,是从未接触过女子,没甚么经验,吕邗姜却暗地高兴:因为,她可以成为田穰苴的唯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个说法,对于吕邗姜而言,可不单单指一起变老,还包括彼此的身心皆属于对方
深呼一口气,吕邗姜终究对田穰苴生出了那么一丝丝……好感。
就这样罢?
就这样嫁给田穰苴……也不赖。
吕邗姜心想。
“谢谢。”聆听田穰苴宛如老妈子一般的唠唠叨叨,吕邗姜心下一暖,朝他露出一抹笑容。
嘴角微微勾起,眼里溢满喜色,轻风吹拂她的脸颊,以至于她的几缕发丝伴随长袖轻轻地飞扬那一瞬间,田穰苴都看呆了!
美!
真美!
非常美!
宛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散发清香气息,诱人陶醉。
这一生,他遇到她,是他的运气
握了握拳头,田穰苴眼里快速地划过一丝隐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你喜欢就好。”田穰苴哑着嗓音,柔声地开口,竭力地削弱粗声粗气。
伸出一只手来,田穰苴大胆地搂过吕邗姜的肩膀。
吕邗姜一愣,却没拒绝,任由田穰苴揽她入怀。
“嫁给我罢,邗邗?”拥美在怀,田穰苴低声地请求。
“……嗯。”吕邗姜低低地应了一声。
却足教田穰苴欢喜非常
然后,田穰苴与吕邗姜的婚事,渐渐地被临淄城的平民百姓们广为流传。
然而,就在一切就绪之际,吴国终是攻打齐国了。
047、吴国来袭
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运河邗沟既已凿成,少不得周边吸引来了许多平民百姓们安家落户,让人莫名地感慨邗沟一带已有中等城镇规模的繁华影子……虽说不太清楚那群平民百姓们是何时建起了房屋,这距离运河完工也只才数天而已。
一汪湖水,澄蓝澈底,两岸植被,郁郁葱葱。植物茂盛,似把远处的房屋建筑半遮掩住,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林多,还是人多
不过,无论是人,或物,都得傍水生活。
而为这一切默默奉献的邗河,却一如往常,平静非常:既无浪花,亦无漩涡,却引得人们争相前来
自打运河凿好之后,很快地,便被人们运用得通透:且不提诸国行脚商贩们,从此又多了一条水路可走,单说许多靠打渔为生的渔夫们,再也不必绕远路运河四通八达,近可通内湖,远可连大海,最是不必忧心捕不到鱼!
这不,大清早上,一群渔夫们趁机起个早儿,就指望能多捞些鱼群,好好补贴家用。
只是,这次,他们竟是遇上了意外
划着小船,渔夫们哼着小歌,来到河流的中心一带,刚想撒网,却忽然见到远处一片黑影渔夫们吓了一跳,急忙地稳定小船,定睛一看,方才看清那哪是甚么黑影,分明是船队!
那些船队行动统一,划得极慢,却张扬至极:划成三列,每列数百只,似是想用船只的数量去踏平湖面,端得密密麻麻!
甚么情况?
从未遇到大规模船队的渔夫们惊慌极了,连忙将小船向岸边划去,然而……
“嗖嗖嗖”
毫无征兆地,大批的利箭从远方袭卷而来,正是那群船队发射的,可谓万箭齐发,顿时便把这群没来得及逃走的渔夫们扎成刺猬
“啊!”渔夫们惨叫不已,个个被刺中数支弓箭!
身子一倾,渔夫们尽数栽进河底,再也没能冒头……
一片本该干净的河面上,顿时染血一片。
再瞧那些小船,也难逃弓箭的洗礼,皆被射成窟窿,最后窟窿太多,以至船内进水,直至船沉河底!
意外来得快,去得更快:哗啦啦的落水之声结束后,湖面似又恢复了平静。
那片黑影靠近之后,皆是一艘艘平时难得一见的中型船舶每只船舶上都挂有一只旗子,旗子张牙舞爪地写着“吴”字,表明这是一群来自吴国的……水军!
没错,是水军吴国的水军!
吴国不仅有陆军,还有一支强大的水军传闻,这些水军的主要战舰长达十丈,每舰战船直达百人之多,放眼望去,足教人心生胆寒!
可是,端看这次的船舶,似乎没达十丈?……
抿了抿唇,吴王夫差挑剔地打量周围的船只,似有不满
没法子,谁让邗沟太窄,没法让他派主力战舰呢?倘若能够出动战舰,还怕齐国拿不下么?
眼底划出一缕志在必得,吴王夫差冷声道:“齐王老匹夫,竟敢将孤最心爱的美人,指嫁给一个毫无用处的支庶子弟……孤绝不原谅!”
“除非齐王将孤的美人送来,否则孤绝不罢兵!……”吴王夫差大吼,似在提醒自己的士兵:他出兵有因!
这句话他练习了无数遍,练着练着,仿佛真的是他仇恨齐王将他心爱的女子吕邗姜嫁给了田穰苴……明明,明明吕邗姜与他吴夫差才是情投意合!
齐王老匹夫
吴王夫差咬牙切齿,又再怒火中烧!
“此战,孤必拿下临淄!”吴王夫差朝天举剑,战意浓浓。
赫然站至一只船舶的最前端,吴王夫差身穿战甲,气度凛然,一脸肃然,命令大队逐步地前进。
“拿下临淄!拿下临淄!拿下临淄!……”
以此为口号,所有的吴军异口同声地回应。
大军划过,余留一**水纹,湖面继而恢复平静,仿佛甚么事也没发生。
真的甚么事也没发生么?
抿了抿嘴,吴王夫差神情显示相当不快
有关吕邗姜与田穰苴的成亲一事,就算吴王夫差起初不太在意,却仍旧吃味难忍果然,在吴王夫差的眼里,只有他丢下的,没有他被丢下的……即便是他先丢了吕邗姜,他也不准吕邗姜再去找别的男人!
……之所以吴王夫差知道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天,吴王夫差和西施漫步湖边,听得一群妇孺说长道短:
你听说了吗?一名妇人拎着花蓝子,逢人便笑眯眯地说,田家的支庶要迎娶齐王的女儿,真羡慕那家小子呀!
甚么甚么?齐王女儿?田家支庶?他们怎么牵在一块?
怎地不能?那田家支庶本来一贫如洗,却为了心爱的齐姬,愣是向他多年都不曾低头的本家低声下气!你说这事传不传奇?
的确传奇最近,那个消息都传得人尽皆知啦!那个田家支庶喜好种莲,还替那位齐姬置建新宅……
可不是?那位齐姬是个好福气的:据说,那个田家支庶发誓说以后不纳妻妾,只娶她一人!
……耳边,似又回响那些传言。
尤其是那句不纳妻妾,只娶她一人,更是戳中吴王夫差的心窝!
记得当晚,吴王夫差立即派人打听虚实,不得不得知:其实,关于田穰苴迎娶齐王女儿吕邗姜的消息,早就传遍整个临淄城乃至齐国境内的各个地方并且,愈演愈烈!每个远道而来的路人们都会毫不意外地听说临淄城的大街小巷,都在热闹地讨论一位支庶子弟走了好运,即将迎接一国君主女儿的事迹。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从齐国的那边飞向吴国的这边。
也因此,当吴王夫差听到此事,果断地爆发了。
邗姬明明是心悦孤的,怎么可能会同意嫁给一个支庶!吴王夫差愤怒地拍了拍玉案,直把玉案拍出一丝裂痕,此生,孤誓要夺回邗姬!夺回邗姬!夺回邗姬!……
说得好不正直
不明就里的大臣们差点都信了!
真的差点都信了!
除了西施、孙武和伍员等知情人士除外!
吴国的大臣们,尤其是伯,似被收买了甚么好处,不留余地赞同吴王夫差发兵大殿之上,孙武冷眼看着,伍员则激烈地反对,但却无效!
很多吴国大臣们都支持吴王夫差的决定,认为他应该夺回心爱的美人!
至于美人是不是吴王夫差真正的心爱之人……那不重要!
没见自家大王眸里闪耀着野心勃勃四个字么?
大王既有争霸的决心,作为臣子的,还能拒绝么?
这也是吴王夫差为何要率兵攻打齐国的原因!
想必此时,吴王夫差早已忘记他的承诺
不过也难怪。
毕竟忘记承诺,吴王夫差就更有理由攻打齐国了。
这也是他的本意
他本是枭雄,自要扫平春秋,一统江山!
既要江山,何需美人?况且天下美人,又不止吕邗姜一人!
寒着一张脸,吴王夫差指挥吴军,出其不意,霸道地占领邗沟的路线,不让任何人经过!
……齐王收到吴国突然偷袭齐国的讯息,已是三天后。
“甚么?吴国突袭了本国的边境留舒一带?!”
048、谁来退兵
成亲六步曲: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迎亲……
搁在旁人家里,少不得要花小半年的精力,方能娶回妻子但是,田穰苴却是例外!
田穰苴不愧是田穰苴,愣是完成常人所不能完成之事:只才短短七天,便完成了常人需要长达半年的礼节
只等三天之后,齐王女儿吕邗姜便能下嫁于他!
曾经,齐王暗地惊叹田穰苴觊觎女儿已久,雷霆手段不说,下手也够快、够准、够狠、够稳……原以为田穰苴已是神迹,没想到吴王夫差亦是不差!
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齐王瞪着眼前的下大夫,近期才提拔的弦施,不敢相信地问道:“你说甚么?寡人没能听清……”
作为主动监督吴国动向的主要成员,弦施咽了咽口水,勉强按捺内心的焦躁,回道:“吴王夫差怒发冲冠为红颜,指责大王您无视他的心意,竟将您的女儿、他心爱的美人邗姬嫁给旁人……前天凌晨,吴王夫差已然突袭本国边境的留舒一带小臣收到消息,急忙赶来,还请大王早作决断!”
”甚……甚么?邗姬?……留舒?这不可能!“齐王大惊,关注点显然是后者:留舒虽为齐国的边境,向来地广人稀,但也不可能毫无征兆地,被吴国偷袭!
毕竟吴国距离齐国,相距不下千里,怎么可能在很短的时辰内,毫没被人察觉地袭击了留舒,并且成功了呢?
“回禀大王,据说吴王亲自率兵,坐船强渡……”弦施硬着头皮回答,“据说,只才花了一日,便占领了留舒。”事实上,弦施的震惊不亚于齐王:早闻运河凿好,势必引来吴国的野心!清楚吴国极有可能会来攻打齐国,弦施真的没料到他们利用运河邗沟,居然如此快速地攻进齐国境内!
齐王听罢,只觉头晕目眩。
运河!运河!又是运河惹的祸!
吴王利用运河,率军攻打齐国!
这一时刻,齐王内心极度后悔:后悔他为甚么鬼迷心窍,当初竟会同意吴国的凿河请求!
他分明是让齐国陷于危难啊!
这时,齐王终于后知觉地明了邗沟运河具备军事行动便利性的的这种重要性。恍惚片刻,齐王这才想起吴王夫差攻打齐国的理由,吃惊道:
“邗姜?……”
“是的。”弦施不得不重复一遍,“吴王夫差说您无视他的心意,故意将他心仪的美人、您的女儿,指嫁给一个毫无用处的支庶!”
齐王:“……”
弦施干巴巴地道:“请大王早做决定。”
齐王:“……”
终于,齐王听清了,却是瞪大两眼,急声道:“决定?如何决定?”
弦施顺口道:“还请大王将邗姬献给吴王……”
“荒唐!”齐王重拍案几,“随意将一国女儿当作礼物,送给吴国……绝对不行!”大国的尊严何在?还要不要了?!虽是这般想着,齐王却迟疑不定,竟有三分意动:只是邗姬即将嫁给田穰苴,倘若突然把邗姬送给吴王夫差……
不必多想,这会绝对得罪田穰苴本人
指不定田氏一族也会跟着迁怒!
托住下巴,齐王思量良久,方道:“召集所有大臣们前来议事尤其是田军司马,他必须过来!”
弦施领命,不敢耽搁,疾步地退下,立即派人通知临淄城内所有的大臣们,请他们务必前来开会少时,大臣们相继地赶来,除了晏氏和阚氏……
晏氏家族的族长晏圉巡逻于北,无法赶回,甚至他的族人们,亦都没法出席而阚氏,听说田氏会参与议会,便非常硬气地拒绝出席!
且不提齐王是何等唏嘘感慨,体谅了晏氏和阚氏,光是赶来的大臣们,他们相互地攀谈,或是打个招呼,或是混个脸熟,顺便地低声询问弦施,想要提前了解是何情况,居然严重到需要及时召开议事!
弦施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众大臣们一脸恍然:原来,是为了战事啊?
吴国乘河而上,居然攻打齐国!
众大臣们十分不满,气愤吴国不讲信用:两国联盟,吴国却莫名其妙地偷袭唯有少数有识之士,隐晦地瞄了一眼田穰苴,欲言又止。
即便提拔为军司马,田穰苴的官阶依旧不高虽然田穰苴也曾任过大司马,很是辉煌,但那也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田穰苴行事低调,混迹大臣们当中,根本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目光一闪,田穰苴与弦施暗地交换彼此的目光,随后昂首挺胸,随众一同迈进临淄宫的议殿。
临淄宫,议殿。
齐王居坐首位,端看大臣们逐个前来,先是行礼,后是站至一旁,等候他的发话过了一会儿,齐王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道:“吴王率兵攻打齐国,诸位谁可领兵退敌?”
当真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大臣们一惊,似是没猜出齐王居然这般坦然愣了半晌,一名文士打扮的年长男子道:“大王,小臣认为应将邗姬送往吴国……”
田穰苴挑了挑眉,斜视那名年长男子,无声地冷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鲍牧这个老家伙,不去指点诸公子们,非在这里捣乱,莫非是活腻了不成?
“哈哈哈哈”果不其然,又有一位长者哂笑,“鲍上大夫,你是糊涂了不成?竟敢乱出主意!即使将邗姬送往吴国,吴王就一定会退兵么?……你就不怕邗姬根本抵达不了吴国么?”
“你”鲍牧涨红了脸,“你敢暗杀邗……”
“住口!”那位长者脸色一变,勃然大怒,“邗姬乃大王女儿,小臣怎敢行那鼠辈之事!”
“可是……”众大臣们面面相觑,“不送邗姬,谁来领兵退敌呢?”
大臣们无声地交换彼此的目光,就见有个年青武将勇跃地跳出,自荐道:“本将愿往!”
众人视之,哈哈大笑变成鸦雀无声:此人乃是国夏,国氏家族的中流砥柱!
国夏姜姓,国氏,名夏,人称国惠子,齐国上卿,受齐王重视,性情沉稳,一生无败迹,虽说比不上曾经的大司马,却也是难得大将!
眯眼已有三分杀气,国夏似用挑衅的目光,环顾一众大臣们,好似在说:瞧一瞧你们胆子,也就配耍一耍嘴皮子了!
一众大臣们皆都脸红脖子粗。
却听一名大臣怒道:“休要激将征战名单之上,加本臣一个!”
“谁怕啊?”众人亦不服,纷纷地叫嚷,“本臣愿往!”
转过头去,众大臣们齐齐地转向齐王,接二连三道:“小臣愿往!”
“别闹了,你连弓箭都握不起,你拿甚么对抵御吴国?”
“你还敢说我你坐船都晕船,何苦再趟那边的浑水!”
“好哇!你竟然乱说……”
“乱不乱说,心里有数,还需我说?”
“你……我可全为你好哇!那吴国水军很厉害……”
“……既是敌不过吴军,不如求和罢?”
“求和?作梦!”
很快地,议殿摇身一变,沦为菜市场:一表人才的大臣们宛如脱了缰绳的野马,要么相互地拆穿对方的黑历史,要么讨论是战是和吵至最后,大臣们分为两派:一方是主战,誓要战至到底;另一方是主和,期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叽叽喳喳的大殿里,齐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大臣们,一时竟觉无言以对。
齐王本来不太赞同国夏前往战场齐国名将没剩多少,齐王是半点都离不开国夏……刚在烦恼怎样说服国夏的出战请求,齐王便见大臣们争吵不休,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国夏不离开,一切都好说!
再看一看,有谁合适罢?
齐王暗地瞥向田穰苴。
田穰苴仍旧默不作声。
……竖起两耳,聆听许久,某个人终于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大吼:“主战!恒愿亲往!”
嗯?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田氏家族的嫡子田恒目光炯炯,坚定地看向齐王。
049、先娶邗姜
乍一看见逞勇者乃是田恒,众人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田恒此人,性格轻浮,虽有武艺傍身,却没实战过,兼之他相貌高挑秀雅,太过年轻,怎么看也不像个带兵的挑剔地打量半天,鲍牧不由地调侃道:
“你?你带兵,还不如老夫找人把河填平去!看吴军水船如何划行!”
有人起个头儿,就有不少敌视田氏家族的大臣们纷纷地附和道:“对对对,把河填了,看吴军还能划行否?”
也有人道:“但这方法不好,填河太费人力,不若把邗姬送去吴国?”“怕个甚么?大不了再派几员武将,不怕击不退吴军!”“咱们当中有谁熟悉水战?怕是太祖再世,亦不能罢?”“照你说来,还是要引他们上岸,攻之?”
“不不不,老夫觉得,把邗姬送去吴国,此法……”
话还未说完,便听弦施重重一咳
那名大臣后知觉地瞄了一眼田恒,乍见田恒身后的田穰苴,连忙地闭嘴。
真是糟糕!
怎能能当田穰苴的面儿,玩笑起了邗姬呢?
那名大臣暗悔不已。
与此同时,不少大臣们也纷纷地看到田穰苴,立刻没了言语
便见田穰苴主动地站出身来,说道:“诸位,请听苴一言!”
众大臣们,包括齐王,皆都竖耳恭听。
田穰苴道:“苴只问三句:一、齐军比之吴军,劣势么?二、当初吴国与齐国联盟而开凿运河,果真只光便于贸易么?三、吴王攻打齐国,明说抢回邗姬,难道不知邗姬是大王女儿么?由此可见,吴王明为红颜,实为争霸!”
整个议殿鸦雀无声。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田穰苴简单粗暴地揭露了吴国的野心:虚为红颜,实为争霸!
许久,才有一名大臣讷讷地道:“那依田军司马之见……该当怎样?”
田穰苴适时地露个睥睨的眼神,一切傲气尽在不言中。
田恒迈前一步,挡住田穰苴的身影,傲然道:“恒领兵,诸位可有意见?”
意见?谁敢有意见?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好哇!
田恒带兵好哇!
你瞧田穰苴,他就站在田恒的身后!
倘若田恒真的带兵了,田穰苴还会不辅佐田恒么?要知晓他们可都姓田啊!更何况在田穰苴能够成功地迎娶吕邗姜,这田恒可谓功不可没!
并且,田恒虽说年轻,但架不住他有一位当上大夫的亲爹啊!
田乞,齐国上大夫、田恒的父亲,年迈六十,头花发白,坦然地站至田恒的身后,与田穰苴一左一右,似在拥护田恒!
因此,田恒具备的实力,也是很有资本叫板的。
哪怕是率兵抗击这一次的吴国突袭。
众人眼珠子一转,已是有了计较,连忙地附和道:“田子年少有轻,替大王分忧,着实令人佩服小臣老迈,当真无才,幸好家有一子,亦愿出征……田子可愿收下否?也不必管他生死,只求他能为齐军献出一份力气。”
话音刚落,其他大臣们也争相地请命,推荐自家子弟前去入兵,一扫方才的颓然。
默默地观看这一切的齐王心生一寒。
田恒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说个“好”字,却听田穰苴忽然道:“让苴出兵,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苴若战死,恐怕苴后继无人,不如请大王将邗姬嫁给小臣,也好安抚小臣之心,这样,小臣定能出战,击退吴军!”
大殿之内,又再寂静无声!
所有人们都不曾想过,田穰苴竟会说出如此功利之语!
不但不思报国,为王请命,反而威胁大王,让大王将他的女儿先嫁给他!
“你……你……”鲍牧手指田穰苴,惊恐交加。
反观田穰苴,面向齐王,面不改色地行礼,再次道:“还请大王成全!”
齐王终是将“寡人必等你征战归来,将邗姜下嫁于你”的这句话咽回了肚里。
眯了眯眼,齐王不冷不淡道:“为何你要说出这番话来?你可知……”
你这话会引起多少人的反感?
抿了抿嘴,齐王斜视田穰苴。
田穰苴再次拱手,坚定道:“苴明白,但苴不悔。”
“你……你……”齐王头痛地说,“你让寡人说你甚么好……”
“大王,请早下决断。”田穰苴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你再迟疑,吴王可就打到临淄城了!”
齐王:“……”
齐王几乎被田穰苴的危言耸听给惊呆了。
也就只有非凡无双的奇才,才敢无视一国君主的威严孙武如是,田穰苴亦是!
曾经,就因齐王无意说了一句田穰苴太年轻,根本不像能带兵的样子,便把当年的田穰苴气到卸甲归田了甚至抛弃了“大司马”这个位置!
“寡人任命田恒为中大夫,田穰苴为军司马,待田穰苴成亲之后,即刻动身抗击吴军!”揉了揉额头,齐王挥手道,“寡人同意了,你们赶紧安排罢。”
不同意又能如何?真要把邗姬送去吴国么?……
也不是不行,只是……
既然田穰苴在此,又何必得罪他呢?
在场所有的人们都想起当年的情景
当年,燕、晋两**队偷袭齐国,齐国率兵还击,但却惨败!是田穰苴以九岁之龄,率兵击退燕、晋两**队,这才保下了齐国的安定!
于是,众人如善从流地退下
尔后,张罗打鼓,替田穰苴举办一场喜事!
临淄宫,邗殿。
吕邗姜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猛地起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三盯着眼前的内侍,吕邗姜呼吸不由地加速,惊道:“肯定?今天……就要出嫁?”
意外来得太快太猛,害得吕邗姜差点没能站稳。
内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恭贺新娘觅得如意郎君。”
说罢,大手一挥,招呼众位侍女前来替吕邗姜梳洗打扮。
以冬多为主的四名侍女则被挤到一角,张大嘴巴看着自家的姬子被人团团地围住,半天都想不起来要替她解围老实说,四名侍女们也吃惊十足啊!
吕邗姜头晕目眩,对田穰苴的好感骤然减退不少
这一刻,她竟又想起吴王夫差的好来。
假如吴王夫差在此,他会如何?……
可是,吴王夫差却率兵攻打她的故土
咬了咬牙,吕邗姜既恨吴王夫差太过残酷,又恨自身不太争气说好的,要忘记吴王夫差,为何又想起他来?
这算甚么?这般朝三暮四,岂是她能做的?
很想再见吴王夫差,质问他为何要攻打齐国,还想质问他……究竟是否真心。
莫非,从他遇到自个儿时,就是一场阴谋么?
故意引导她喜欢他,并且夸口凿河之语,是为了找到机会攻伐齐国么?
吕邗姜啊吕邗姜,感情令你晕头晕脑,你竟看不出这么简单的假相,却还偏偏一味地沉醉吴王夫差说给你听的那些虚幻……
恨恨地想要抽人,吕邗姜终是忍住了。
“那么,邗姜真要嫁他么?”
漂亮的新娘妆她穿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意。
她迷茫了:她究竟喜不喜欢田穰苴呢?
不,这一刻,莫要怀疑田穰苴的真心!
若不是田穰苴执意,她也不会……
吕邗姜从未想过,她的婚礼会是这副模样。
尽管排场够大,却不得她的喜好
大红花轿抬着走,临淄城一片欣欣向荣。
孰不知千里之外,吴王夫差正在率领吴军欺凌齐国百姓!
050、出征前夕
今晚是吕邗姜的新婚之夜,但她没法高兴。
门外是虚假的热闹与浮夸欢笑,门内则是反常的寂静与暗涛汹涌。
屋外,莲叶枝叶繁茂,伸出了池外,在风中散发着清雅的清香,可惜香气再浓,也越不过田宅。
屋里,放眼望去,全是红色,尽显喜庆之意:两只红烛正在燃烧,桌几显眼地摆放四色小点和一个匏瓜。十二名侍女们不是滕女们,透着笑意,随侍吕邗姜的周边。
吕邗姜终究没能穿上她自己做的“丝红百鸟嫁衣服”戴着红缨,她穿着广袖对襟翟衣的玄色礼服,华贵又大方,与往日判若两人。
但那又如何?
她冷眼地望着四周。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儿,她不好撒泼,如今到了自家的婚房里,她忍了再忍,终是没能忍住,倏地起身,一骨脑儿地摘扔了红缨!
周围的侍女们吓了一跳,想帮她戴回红缨,被她严厉地瞪眼,吓得驻足原地。
这种尴尬的对峙并没持续太久。
不久,门外总算传来了动静:侍女们个个一喜,而她却是浑身一颤!
房门被打开,侍女们一扫颓态,笑容满面地奉迎上去。
来人,果然是……
额前有一缕白发。
来人生得高大,长相威武,却难得刮了胡须,特意地穿上浅绛色的黑边爵弁服,再带着一票身穿玄端的随从,与他简朴肃杀的平时截然相反。
然而他穿得再是喜庆,也没法子让她开心。
她板起脸来,不给未来的丈夫一丁点儿面子。
在场的侍女们心惊胆战。
瞥见角落里的红樱,田穰苴笑容一僵。
随后,田穰苴挥了挥手,若无其事地命令那些侍女和随从赶紧出去。
随从应声而退,侍女们则强忍惊惧,娇娇俏俏地祝福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今天是郎君的大好日子,祝郎君与姬子和和美美,共度良辰,早生贵子!”
言罢,侍女们才从容自若般地退下。
待无关之人退离之后,田穰苴捡起红樱,用一种心疼的语气责备道:“怎地这般不小心,为何要摘它下来?”说罢,又给她重新地戴上。
一言不发,吕邗姜任他折腾。
随后,田穰苴再认真地摘下她头上的红缨,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向吕邗姜。
板着脸儿,吕邗姜依然目不斜视。
“邗姬,我终于娶到你了。”田穰苴浑然不在意她的冷淡,反而敛去了不愉,温声地开口,“再来‘合卺礼’,你我便行夫妻之礼罢。”
面带温柔,田穰苴将一个匏瓜剖成两半。
田穰苴执了一个饮酒,吕邗姜却没接拿另一个,只淡淡地道:“现下你已算娶了我,应该履行承诺了罢?”
田穰苴一顿,眼里划过一丝狠意,忽地丢开匏瓜,微冷道:“你嫁给我,就只为了那件事么?”
不然呢?
她不说话。
田穰苴锁眉抿嘴,突然道:“你还想着他,是么?”
是又如何?
她轻轻地扭过脸去。
田穰苴直视她的双眼,突兀一笑,说道:“就算你还想着他,他也不会来娶你……你是不是忘记他已娶了夫人,还借机挖沟,想要吞并齐国的事了?”
“……我并没想他。”被他直戳心底,吕邗姜睫毛微闪,强忍酸涩。
田穰苴听罢,扳过她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她,喝道:“无论你想不想他,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是我”
他抱得很用力。
略微感受到了他那份执着的心情,吕邗姜迟疑一下,也轻轻地回抱了田穰苴。
田穰苴心中一喜,看向她,刚才的恼怒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忙喜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么?……我会对你好的,比任何人”
神情一凛,吕邗姜立即缩回了手:她既不心悦他,便不能给他任何希望
“……只要你答应履行承诺。”理智回归,她低眉看地,小声地请求。
明知他听到“承诺”二字,定会发怒,但她仍是说了。
毕竟,这本就是一场……交易?
田穰苴抓紧她的手臂,沉声道:“……好,想我履行承诺,也要看你够不够格。”他挑剔地打量她,目光划出一丝暴虐。
她知他的意思,浑身一颤,定了定神,几乎是颤颤抖抖地搂住田穰苴的脖子,尔后将整张脸蛋埋进田穰苴的怀里。
……糟糕,这大概已是她的极限了。
幸好田穰苴也没太为难她,只是他的动作相当粗糙。
但她必须默默地承受。
低下头去,田穰苴寻着她的耳朵,用力地咬了一口。
唇与耳朵的接触,令她耳热,低声一叫。
田穰苴听罢,两手渐渐地轻抚她。
蛮横的抚摸变得轻柔起来,她只觉难堪得要命,双手去推田穰苴,却被田穰苴单手扣住了两腕。尔后,田穰苴把她推倒,还把她压在身下,用另一只手扯去她的衣饰,固执地享受着自己的福利,顾不及她的意愿与挣扎。
衣物被丢置一角,红绡纱帐被放了下来,她和他缠至一处……
这一夜,他和她,注定旖旎一片。
“你是我的了……”良久,吕邗姜的耳边,回荡着男人的满足闷笑,“你是我的,是我的”
“按照约定,按照约定……”吕邗姜两眼朦胧,费力地提醒。
“我有记得。”田穰苴附耳,守信地说,“……你且放心,我以邗沟,定驱吴军!”
他的眸子似是闪亮闪亮
那一时刻,他充满了自信!
“呜……”得到他的保证,她放下心来,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这个夜晚,仿佛永无止境的战栗,彻底地冲刷着她的整颗心灵。泪眼迷蒙,她被他充满强制性地按在脸侧,连一丝余裕都不给……
许久之后,她才微惊田穰苴早已起身了。
天亮了?
慢慢地,吕邗姜睁开了眼。
窗外,疑似还没黎明
此刻,几乎都没早起之人。
田穰苴等人却是例外
田穰苴早就穿好战衣,兀自地疾步行走。
好不容易用出征换来的盛大婚礼,田穰苴即便沉湎其中,脑子却清醒得很:如何击敌吴军,他心里已有几分计较!
“花钰。”田穰苴一边快走,一边喊道。
“何事?”韩衡宛如田穰苴的影子,一声不响地出现于田穰苴的身后。
田穰苴停下脚步,一点也不吃惊。
“将这封信交给你的族人,告诉他们时机到了。”田穰苴神色淡定地从怀中取出一封布帛,交给韩衡很显然,田穰苴似是料中了此事,早早得准备个齐全!
韩衡目光一闪,接过布帛,小心地揣进怀里,慎重道:“必不辱命。”
身形一闪,韩衡倏地离去。
田穰苴定定地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思考片刻,无声一笑,一言不发地走向军营。
051、邗沟之战(一)前往军营
天还未亮,作为齐国的统帅,一向享受惯了的田恒睡在硬实的军帐里,委实不大舒服因此,当他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听见那个人影冷声地说了一句:“还不起床?”便打个激灵,两眼一瞪,倏地清醒了。
来者是田穰苴。
他怎么来了?田恒生气地磨了磨牙:好哇~外头的护卫定要好好地惩戒惩戒,竟都不通传,直接把人放了进来!
骨碌地爬起,田恒二话不说,拿起枕下的衣甲,手脚麻利地穿上。
田恒一边穿衣,一边打量田穰苴,但见田穰苴面无表情,一点也没新婚之后的大喜之色,不由地调侃道:“怎地,不多陪陪你的邗姬?”
偷偷地打量田穰苴,田恒试图从田穰苴的脸上看出一缕窘迫,但见田穰苴根本不理他的愉悦,反而板脸道:“兵贵神速,莫要耽误时机。”
田恒神情一凛,连忙朝营外唤道:“来人!来人!”
少时,四名神情慌乱的亲兵们跑入帐内,拜见田恒和田穰苴瞧着他们衣冠不太整齐的模样,就知他们睡得太熟,完全都没防备!
这要换作长期在外交战的军队,估计被偷营,大败了也不是不可能。
田穰苴轻叹:齐国常年无战事……终究安逸久了!
“你们速去大营,通知所有士兵,卯时造饭,半柱香之内吃完,统帅帐外集合,待到集结军队,正式地出发”田穰苴直接抢走田恒的话语权,寒声地警告,“敢违令者斩!别怪苴不留情面!诸位背诵过军规,总归都有记得罢?……莫要再说你们还是士兵!”
那四名亲兵们被田穰苴一通训斥,皆都垂头听命,不敢反驳半句。
言罢,那四名亲兵们连忙退下,执行任务去了。
田恒斜视田穰苴,拍手笑道:“不愧是军神!就算过去近二十年,军神的英武,依旧不减当年!只是,恒不太明白,为何要卯时?这也太早了罢?天都还未亮!”
“赶路不需要时辰么?”田穰苴瞥了一眼田恒,伸出手来,将披风替田恒系好,“据探子回报,吴军抵达留舒县,只才抢劫一番,却并不占领倒是占领了,但在天亮之前,又都退回运河去了……由此观之,他们攻来的人数并不多,约有数千罢了。”
“才数千?”田恒眼前一亮,又高兴又不满,“吴国欺我齐国无人也,竟然只派数千人来偷袭我大齐!”
“……数千水军。”田穰苴瞄了瞄自负的田恒,认真地解释,“别瞧只才数千,但若不上岸去,我等如之奈何?倘若任由他们一路水路下去,势必会游去淄水,届时便是威胁不到临淄,亦能让齐国徒惹笑话。”
田恒皱紧了眉头:说得好有道理倘若齐国真的伤了颜面,或许齐国百姓们倒不觉得甚么,万一齐王因年迈而羞愧崩逝,那可真成笑话了。
大王……实乃挺好面子的一位君王。
“那你说,该如何做法?”田恒虚心地救教田穰苴,丝毫不介意自己的风采被田穰苴兀自地夺去。
田穰苴也不客套,径直道:“突袭。”
“嗯?”田恒眨了眨眼。
“在他们退回运河之前,突袭他们,不求成功,但求骚扰成功!”田穰苴目光一闪,冷冷地说,“吴王夫差以勇武而闻名,吃了一场小亏,必不甘心,或许会上岸与我们陆战,亦或许返返运河倘若他们上岸,我们只好与他们硬拼,但我们人数比他们多得多,不怕伤亡;倘若他们仍缩回河上,那我们只需引导他们游回邗城一带即可!”
“啊?”田恒呆了一呆。
“苴已书信,联系了邗越人士……”田穰苴昂起下巴,冷酷地坦言,“昔日邗越部落因与吴国土地相邻,被吴王击溃,其后裔一直想夺回自己的领地!假若吴军退回邗城,邗越遗民定会与我们里应外合,到时就算驱不走吴军,亦能让吴军伤亡不少!”
田恒倒吸一口凉气:果真是田穰苴,计谋当真阴狠,竟是利用起邗越部落,让吴军防不胜防想必吴王夫差也不曾留意:在他征服的土地上,还有人胆敢反对他罢?
眯了眯眼,田恒应道:“如此,便听你的计策罢!”
如若应用田穰苴之计,必能减少齐兵的损耗。
田穰苴拱了拱手,行礼道:“敢不从命。”
顺利地协商完后,田恒带着田穰苴一起踏出帐营。
帐外,无数齐国士兵整装待发。
田穰苴粗粗一瞥:士兵人数约有一万。
大概是吴国水军的两倍罢?倘若吴国水军不再增加的话。
许是起得太早,齐国士兵们都没反应过来,脸上透着淡淡的不满。
田恒自动地站至一角,默默地欣赏田穰苴的表演
田穰苴走上前来,面对近万张面孔,气运丹田,大声一吼,吼道:“齐国的兄弟们,如今吴国士兵正在欺凌吾等同胞,你们愿意忍受他们遭受苦难吗?”
齐国士兵们神情一振,却没人响应。
田穰苴也不理会,继续道:“无论如何,保家卫国是你们作为士兵的本分!本将是田穰苴,曾经任职齐国大司马!无论你们是否还记得本将,本将定会带领你们赶走敌人建功立业尚在此刻,你们愿随否?!”
众人本该鸦雀无声,但听田穰苴提及“大司马”,眼里皆都划过一抹狂热!而一提到“建功立业”,几乎所有的齐国士兵都激动了,终是齐声道:“愿意!愿意!……”
声音响彻天地间!
“很好!”田穰苴拔剑,朝天一举,“且随我来!”
“是!”齐国士兵们统一地响应。
田穰苴扭头,转向田恒,行礼道:“请君先行!”
田恒一把抓住田穰苴的手腕,毫不忌讳道:“苴真乃齐国大司马,恒不如也!此次行动,恒皆听大司马之言!”
田穰苴淡淡一笑,并不反驳田恒的称呼
尽管此刻,田穰苴担任的是军司马一职!
“出发!”田穰苴挥剑一喊。
虽无必要,田穰苴却保持举剑的姿势,宛如军神降临!
盯着田穰苴手里的兵器,众人心头一片火热:这是铁器啊!
吴国曾向齐国输送不少铁制兵器,齐王暗地派人研究打造,更将其中一柄铁器赠送给田穰苴……想来,便是这柄罢?
望着刀锋凛凛的兵器,众人眼里划过一丝渴望,自觉地站好。
看罢,田恒与田穰苴肩并肩地踏上战车,大手一挥,率领一万齐国士兵们,浩浩荡荡地赶往齐国边境一带。
临淄宫。
吕邗姜静静地睁开眼眸,直至天色渐亮。
经过新婚之夜的洗礼,吕邗姜茫然不已。
052、邗沟之战(二)初战小捷
光线很暗,显得床帐黑黝黝,好似吕邗姜的心情,一点也不阳光明媚。
这是她新婚之夜的第一天:她敢肯定,她的婚后经历相当特别
毕竟新郎不在身边!
新郎为保国家太平,边夜出发,赶往边境,与齐军汇合去了……想来,应该到了罢?吕邗姜翻个身来,睁眼继续地思考:今后,她该怎么做呢?
再是眷念吴王夫差,也已是迟了:且不提她嫁与田穰苴为妻子,单说吴王夫差,亦另娶夫人,且还率兵攻打她的故国还想单纯地选择吴王夫差、一心迷恋吴王夫差之类,那根本是一场笑话!
她既不想徒惹笑话,自要好好地规则今后的人生。
倏地起身,吕邗姜再无半点睡意,默默地望向窗外……
齐国边境,留舒一带。
天色渐亮,只见留舒一带的一座小城残破不堪:城墙破破败败,城门大开,宛如被洗劫了一番,不见城门守卫巡视,各家各户紧紧地关闭门窗,只在门口放有一口布袋
一群背后绣有“吴”字布甲的士兵们手握铁剑,大大咧咧地走来,经过每家每户的门前,毫不客气地拎走布袋,一边晃晃悠悠,一边骂骂咧咧道:“怎地比昨天还少?!”
有不满者,甚至踢了几下木门,只听木门被踢得吱呀作响,却不见有人开门那群吴兵们哈哈大笑,笑道:“莫要玩闹,大王说了,通通拿走,越快越好!也算他们识实务,不然……”
“呸!”那不满者顺势地朝木门吐了几口唾沫,正待转身离开
“军爷军爷”一扇木门忽被打开,就听门里传来婴孩的阵阵哭声,但见一名穿着陈旧的老农一脸凄苦,从门内跑了出来,见人就拜,拱手哭诉,“俺家这两天都没啥吃的了,可否留点粮食?老朽孙儿已经一天多都没吃到东西了,饿得不行……”
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位吴兵眼里一凶,返身回去,伸出右脚,狠狠一踹,骂道:“老家伙,胆敢乞讨,信不信爷立即捅了你!”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那老农吓得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请求饶命。
与此同时,屋内的婴孩哭声越发响亮,疑似那老农真被吴兵给捅了似的。
斜视那名手无寸铁的老农,那吴兵很不耐烦,正待挥剑便砍,便听一道“嗖”声,一支利箭不偏不侪,正中那吴兵的手腕那吴兵“啊”地惨叫,松了铁剑,捂住受伤的手腕,痛叫连连!
周围吴兵们脸色大变,纷纷举出铁剑,盯向前方
前方,赫然走来一小支军队,个个腰佩大刀,手持弓箭,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
这一小支军队,竟是齐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谁也没有废话,二话不说,立即地激战起来
就见那群吴兵们挥舞铁剑,齐齐地朝那一小支齐军冲去那一小支齐军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拉弓放箭!
弓箭好似没长眼睛,顿时满天飞舞那倒霉的老农吓得半死:方才他差点丢了小命,这会子劫后逢生,顿时连滚带爬,爬回门内,“啪”地一下,将门狠狠地关上!
这回,就是孙儿饿到嗓子都喊哑了,那老农也决计不要出门送死!
门外,齐军和吴军这两股小队正式地交战:因着之前吴军被齐军偷袭,故而吴军折损不少人手,然而他们终是凭借个人的英武,冲至齐军面前,与他们肉博!
而齐军论个人武力,居然远逊吴军!
乍一与吴军交手,立即败下阵来:多个齐军皆被杀伤乃至重亡,而吴军则越战越勇杀性使得他们两眼发红,势要斩光这群齐军!
正当那一小支齐军溃退之际,吴军则乘势,欲包围他们怎料,刚将他们半包围住,更多的齐军又从四面八方赶来!
怎么回事?
吴国悍兵面色铁青,却不愿束手就擒:他们背靠背,抱成一团,警惕周围的齐军!
齐军将他们围成一圈,慢慢地逼近,终使他们不得不出手,以免没法自保!
只是,齐军却仗着人数重多,硬是拖垮了吴军!
一位吴军浑身是血,恨恨地瞪着齐军,只觉越杀人越多,怎么也杀不死,不由地心灰意冷但是,当他的同伴逐个倒下之后,他惊现齐军留有空隙,顿生求生之意,一鼓作气地攻击那个薄弱之处,终于突破齐军的阻截,踉踉跄跄地奔向远方!
神奇的是,齐军明明配有弓箭手,却没人射他一箭!
围观这场小规模战役的田恒脸色不太好看,他强忍不适,问道:“这样……就可以了么?”为甚么不射杀那个吴兵!
陪同而来的田穰苴神色淡淡,一点也不为眼前的满地尸体而触景伤情,冷静道:“留个活口,让他带话给吴王,想必吴王不会不愤怒。”
“接下来……?”田恒扭过脸去,故意不看惨烈的战场。
“接下来,远战与近战都要备齐。”田穰苴把手一指,“吴军不上岸,让弓箭手在远处射杀他们;吴军上岸了,让大刀兵准备,必要时两败俱伤,亦无不可。”
“好。”田恒心下一寒,却听从了田穰苴的建议,施施然地执行命令去了。
这一战,乃是齐军小胜。
初战首捷,齐军虽是痛快,吴国却是相反。
一如田穰苴所料,吴王夫差震怒非常。
“你说甚么?”盯着带来战败消息的重伤吴兵,吴王夫差猛地起身,“留舒的援军到了?有多少人?由谁带领?”
那重伤吴兵垂下头去,羞愧道:“不、不知……”
“甚么?”吴王夫差两眼一瞪,极度不满,“没弄清楚对方来了多少人马,甚至不知道是谁指挥,你们就输了,还有脸敢回来?……”
不待吴王夫差下令发落,那重伤吴兵两眼一翻,扑通地栽倒在地!
吴王夫差寒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昏厥的重伤吴兵,烦躁地把手一挥,补充道:“带下去救治,可别让他死了。”
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抬走那个重伤吴兵。
吴王夫差紧皱眉头,愤怒使他失去理智,差点命令士兵们上岸,与对方硬拼一番可是,那个重伤吴兵的模样却及时地提醒了他:勿要冲动!
思量片刻,吴王夫差勉强地平复怒火,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吼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他们希望吾军登岸孤本不该受他们激将,奈何孤替那群枉死的士兵心痛!谁敢去引诱敌军前来河畔?孤必将敌军杀之,以报枉死士兵之血仇!并且,无论谁去,孤保证,待他回国,必定大加封赏,便是战死之士,亦为大吴勇士,孤将厚赏他的家人,保他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吴王夫差的奖励不可不谓厚实:当士兵的,谁会真正领悟甚至保家卫国之情?无非是混个温保,接济家人罢了!
吴王夫差此举,可谓戳中所有士兵的心思。
若是侥幸活命,自有好日子;便是不幸战亡,家人亦得抚恤
前路、后路可都得了保证!
一言既罢,百名吴国勇士上前,拱手道:“小兵愿往!”
吴王夫差拍手道:“壮哉!恭贺诸位全身而退!”
于是,一百名吴国士兵身负诱敌使命,向岸边划去。
053、邗沟之战(三)相互试探
眯了眯眼,田恒实在很想放声大笑:这个吴王是怎么回事?明明自身实力受损,竟然还敢派兵前来诱敌,真以为他们会上当吗?
“多少人?”田恒心情愉快地提问。
“回将军,约有百来人。”一个斥堠兵恭敬地回答。
事实上,他们方才也是无意地瞧见,远处有一支小队大张旗鼓地叫嚷,生怕没人瞧见似的,又是用脚踹门,又是大声吆喝,光明正大地威胁那些留舒小城的平民百姓们作为侦察成员,他很不客气地放了一支冷箭,正中那吴兵的手腕!
那吴兵大叫一声,连忙与他的伙伴们警惕不已在见到他们斥堠兵之后,他们亦举弓射击!
于是,两支小分队又迅速地展开对射!
这次,依旧是齐兵稍逊!
混乱之中,齐兵不得不败退,吴兵也是见好就收,并不追击他们,这才让他们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小命“将军,他们人并不多,要不是……”这个斥堠兵一脸不服气,欲言又止,似想鼓动田恒派兵去围剿那伙不知死活的吴兵。
转了转眼珠子,田恒觉得这也不是难事,刚想开口,同意那个斥堠兵的提议,便见田穰苴走来,说了一字:“慢。”
田恒扭过脸来,奇道:“怎么了?”
只见田穰苴目光锐利地打量那斥堠兵,猛地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言罢,两个齐兵冲来,一把将那斥堠兵给抓住。
“军……军司马?!”那斥堠兵张口结舌,惊骇地看向田穰苴。
田穰且冷冷地道:“他不是吾方士兵。”
“嗯?”田恒一愣,仔细地观察那斥堠兵,但见那斥堠兵正值壮年,穿着一套齐国衣甲,衬得体型格外魁梧,怎么看怎么像齐国士兵哪就不像了?田恒一脸茫然。
原谅田恒记不住所有士兵的面孔,毕竟近万士兵他不可能全部认识!
田穰苴默默地盯着田恒,并不打算解释。
神色一敛,田恒也不多问,竟是信了田穰苴的判断,沉下脸来,怒道:“刺客!”
“刺客”一词,轻描淡写地定下那斥堠兵的罪名
“将……将军,小人不是……小人冤枉!”那斥堠兵脸色惨白,慌张大叫。
“拖下去斩首示众!”田穰苴冷酷地下令。
那斥堠兵便被两名齐兵给拖走了。
远远地,还能听到那斥堠兵在不停地求饶命。
田恒心下不忍,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求教道:“田子,他……”
“你不觉得他的衣甲不合身么?”田穰苴斜视田恒一眼,“肤色黝黑……”
田恒忍不住地辩解道:“……咱们士兵皮肤也不白呀?”
“……有他黑么?他应是常年在海上罢。”田穰苴没好气说,“难道你没闻出他身上有一股海腥味么?估计他自个儿也没察觉出!”
“是、是吗?”田恒傻乎乎地回想了一下:似乎……隐约闻到了一点?
田穰苴道:“他定属吴国的精锐海军只有常年游划海上,才有这样的味道。”
田恒古怪地看着田穰苴,小声道:“你经历过?……不然为何你会如此清楚?”
“……”田穰苴扶额,委实不想理会田恒。
田恒一定不晓得他其实也善长水战、海战
这头田恒还在琢磨,忽听那头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回事?
田恒和田穰苴面面相觑,神情一变,就见有一士兵跑来,来报,报道:“将军,那人真是吴国派来的奸细!那人真是吴国派来的奸细!他居然动手杀人……”
“甚么?”田恒吓了一跳。
田穰苴冷静道:“然后呢?”
那士兵迅速道:“然后他寡不敌众,已被斩首!”
田恒:“……”
原来是虚惊一场!
既有前例,田恒后知觉地跳起,顿时对归来的其余斥堠兵们抱以怀疑:他们不会都是吴国派来的探子罢?见罢,田穰苴挑了挑眉,扬声道:“勿急勿躁勿疑,真是他们的探子,又能如何?……苴自有办法。”
“甚么办法?”田恒喜笑颜开。
田穰苴道:“苴猜,他们是想引诱吾军攻打吴国的水军,并且肯定吾军没有战船这就意味着吾军只能在岸上远射!而对方却在河上,且以船身为盾作遮掩,倘若两方交战,吾军绝对处于下风……这就是他们为何想引诱我们攻打他们的原因!”
田恒哼道:“幸好有你,否则这次真得吃个败仗。”
不得不说,田穰苴猜对了。
原本,那位来自吴国的勇士也是一个脑筋灵活的家伙他知晓以百人引诱近万齐兵,乃是九死一生的一项任务,故而他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办法:当他们诱敌作战之时,难免有所混战!而在混战之中,他亦有办法扮作对方的同伴,待他取得信任之后,便以斥堠身份面见统帅,若能说服统帅去攻打吴军,那他便算完成任务了。
他做得很好,在这极短时辰里。
可惜的是,他遇上了田穰苴。
田穰苴继续分析道:“如今,吴军气势正盛,势必容易大意他们打算水战,意图是好,却忽略了运河不比大海!运河可没大海那般宽广,因此……”
“因此……?”田恒顺势地问。
“因此,他们行动不便。”田穰苴哂笑,“以运河的宽度,可没法子让吴国的船只灵活地变动之所以他们能在留舒肆意妄为,是因为留舒一带并没水军!”
“水……水军?难道……难道你想……?”田恒咂舌,忽然明白了田穰苴的意图,“可是,吾军……吾军也没大船,怎么作战?莫非……”
“用渔船!”田穰苴一字一句说,“渔船虽小,但若运用得当,亦有一番优势!请君收购渔船,再命弓箭手们乘舟,以三人为一队,一人划船,一人狙击,一人防守,皆以上游之势,远射吴军至于正面战场,交由余下的勇猛悍卒,可命他们火攻!”
“火攻!”田恒两眼一亮:别瞧吴军都在水上,但他们是以木船为载体,而若用火攻射之,必能燃起船只,到时火势一起,定能引起慌乱,而运河的宽度被吴军的船只给霸占,想要及时地调转方向等操作,怕是迟缓,避之不及。
简直能够想像大火烧红半边天的情景!
田恒兴奋极了,重拍大腿,连声地赞道:“好!好!好!……”
只一味地叫好,却不知好在哪里。
田穰苴翻个白眼,面不改色地夺了田恒的说话权,径直地喊道:“来人!来人!速去买下船只,越多越好,无论价格几许再从所有弓箭手当中,挑出熟悉水性的,本司马有额外任务……”
一番吩咐,田穰苴布置得有条不紊。
齐国,临淄城,田宅。
吕邗姜已然换下新娘服饰,静静地跪坐一角,任凭侍女们替她梳成妇人妆扮,却引得四名侍女们纷纷抱怨
春秋道:“这样打扮,都把姬子……不,是夫人扮老了。”
冬多道:“要不,还是和以前一样罢?”
秋诗忙道:“好呀!好呀!还和以前一样……姬子……哦,不对,是夫人,明明夫人双华出头,却得扮成那副老气的模样,实在……”
秋必咳声道:“秋诗,你又在胡说,姬……夫人嫁人了,哪能再像以前那样呢?这不合规矩!”
秋诗哼道:“规矩?哪门子的规矩?明明老爷说”
四名侍女吵吵闹闹,闹个不停。
054、邗沟之战(四)运河水战
吕邗姜默不作声,任由这群侍女们吵闹。
事实上,这群没大没小的侍女们,反让吕邗姜更加放心虽说她们自幼服侍吕邗姜,吕邗姜却明白倘若将来她嫁人了,她们或许会成为必不可免的陪嫁之一……即便夫家不大在意她们,她们总会心存幻想。
但照此看来,吕邗姜微微地放下心来:或许……是她想多了罢?
嘴角含笑,吕邗姜悄悄地打量四名侍女们难得斗嘴的模样:秋诗和秋必永远爱吵架,春言性子最好,冬多却与她最是亲近……
新婚之后的三天里,吕邗姜很清闲:田穰苴无父无母,吕邗姜都不必去见公公、婆婆,宅里更是连个姬妾都没有……偌大的田宅,当真只归吕邗姜这位新女主人打理。
回过神来,吕邗姜往铜镜一瞥:镜里的她还是双华之龄,重在年轻,却偏梳妆老成,似与自己真实的面孔有所不符……但那又如何?毕竟此是习俗。
轻轻地叹气,吕邗姜仍觉如梦如幻:不敢相信自个儿真嫁人了。
而她所嫁之人,不是吴王夫差,而是她从未考虑过的……田穰苴。
田穰苴,田穰苴对了,他字甚么呢?她和他既已成为夫妻,应该改口了罢?吕邗姜默默地心想:待到下次与他见面,定要叫准称呼……
田穰苴
打个激灵,吕邗姜猛地记起田穰苴前往边境抗击吴国的侵犯去了。
眨了眨眼,吕邗姜一缕迷茫涌上心头。
吴国吴国终是攻伐齐国了……她曾竭力忽略的担忧不幸成真。
齐国,留舒城附近。
邗沟的支流经过此地,而此地只有吴国的水军霸道地占领,不让任何渔船或人路过曾有几只渔船晕晕糊糊地划来,皆被吴国的船舶毫不留情地射成刺猬!
“田司马,何时行动?”一名中年士兵低声地问。
此人乃是田恒的副官,被赐田氏,是田恒担心田穰苴人手不够,特意派来干活的。
望着又被击沉的无辜渔民,田穰苴眯了眯眼,说道:“今日风向如何?”
田副官茫然地抬起头来,只觉微风阵阵,风倒不大不过,等到他们游在运河之上,大概是迎风向的?……“逆风?”田副官小心翼翼地回答。
“逆风还敢用火攻么?”田穰苴斜视田副官一眼,“火箭备好了吗?”
田副官涨红了脸,小声道:“将军正在准备……”
田穰苴叹气道:“勿急勿躁。”
“可是……”田副官再次地望了一眼平静的河面,直替那些渔民愤怒。
田穰苴张了张嘴,想说甚么,却忽然抬头,似在感受秋风的洗礼,头发丝儿迎风招摇,喃喃地道:“风向变了。”
“啊?”田副官呆呆地望着田穰苴,不明所以。
“告诉兄弟们,是时候出手了。”眼里划过一丝战意,田穰苴盯向远方。
田副官呆滞片刻,猛地反应过来:这这这……这是能出战了?
“是!”田副官连忙拱手,忙不迭地下达命令去了。
邗河之上,秋风渐渐地换了方向,谁也不曾留意
毕竟,只是无关紧要的秋风而已,何需注意?
吴王夫差不满地扭过脸去,看都不看那些沉河的小船,估摸齐军是时候该出手了罢,已方应需提防才是不知不觉,都过了三天!留舒一带快被他们劫个干净,再也榨不出油水来了……
正当吴王夫差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进行补给,但见远处出现一支步兵,挥动数十面旗子,有个魁梧的齐兵大声地吼道:“吴王好生无赖,凿了运河,却行苟且之事!吴国平民当你以为耻!……”
噼里啪啦,那齐兵仿佛受人指点,骂骂咧咧,尽挑有损君王颜面的事儿来骂,骂得吴王夫差铁青了脸“进攻!进攻!”吴王夫差当场气红双眼,愤怒地命令!
于是,吴国水兵将船舶稳住,有条不紊地射箭!
漫天利箭飞向远方,直射那支步兵
那支步兵早有防备:个个拿出巨形盾牌来抵挡!
利箭稳稳地扎进盾牌,那支步兵皆都完美地防御了下来。
这蜀犬吠日,可算气着吴王夫差了。
吴王夫差举剑,吼道:“再攻!再攻!”
吴国水兵再次举弓射击。
而齐国步兵依旧拿盾牌抵挡。
并且,齐国步兵还时不时地发射几次暗箭:箭头飞进吴国的船舶,箭头却包扎一块油布,杀伤力似乎不大。
而这些暗箭皆在吴国船舶的外围作为统帅的主船,吴王夫差安全得很,一点也没看到有裹着油布的箭头飞落周边的船里。
双方突如其来地交锋,忙于攻防,一时忘却周围的变化
忽然,从运河上方游来三百来支小渔船!
并且,那些渔船人虽少,却行动便利:一人掌船,一人手握弓箭,一人手持火把但见握弓之人将箭头点燃,再用弓箭射了出去!
一人之力虽是引不起风浪,但三百来人的力量却引得吴军大乱!
很快地,有数个吴兵惊恐道:“火!火!……”
混战之中,没人关注甚么“火”水上哪里会有火呢?八成听错了罢?
带着这种想法的吴兵继续被那群越射越多的齐国步兵们转移走了注意力,而当他们后知觉地感受周围的温度似乎变高了,抽空地回瞥,方才震惊地发觉四周起火了!
“灭火灭火”终于,吴王夫差也察觉到了,惜却为时已晚。
吴王夫差忙不迭地命人灭火。
可是,外有齐国步兵的对射干扰,内有船舱里没装水,还兼顺风升火,哪里能灭火呢?除非跳河,游到岸边,否则就只能辙退,以免火势扩大!
吴王夫差选择辙退
没法跳河,游到岸边:岸边有齐兵估计人还没上岸,极可能被射杀!
惜叹吴兵惊慌极了,以至于他们调转方向的时候,频频出错:燃火的船舶堵住安全船舶的去路,害得安全船舶也燃起了火;就算及时地退出战场,亦被其他慌乱的船舶后来居上,亦被堵了去处,继而遭遇火袭……
吴兵没法控船,相继地跳入湖里。
尔后,如吴王夫差所想,漫天的火矢不要钱地撒向湖面,不少吴兵不幸被射正是那群小渔船上假渔民们的杰作!
身为吴国君王,吴王夫差自是第一个带船带队完整地辙出。
因此,当他亲眼目睹手下众多士兵沉入湖底,脸色非常难看。
愤怒已经不能形容他了。
握了握拳,吴王夫差抬头,直视那群小渔船的带头之人
田穰苴!
田穰苴?
竟是田穰苴?!
吴王夫差倒吸了一口凉气。
关于田穰苴本人,吴王夫差自不陌生。
因而,他输在田穰苴手里……亦不算丢脸?
如此想着,吴王夫差却暗地唾弃自身:夫差呀夫差,你怎能有这样的想法?
他必须承认:这次的运河之战,是他大意了他不该仗着运河是他凿成的,便无视运河的承载力,肆意地派出中等战船,使得他遇敌时,都没法进行反击!
而他正在检讨之时,忽见对面的田穰苴挥了挥手,似是下令不要击杀那些落水的吴兵果不其然:岸边的,水上的,皆都停止了射击!
吴王夫差心下一动。
“传孤之命救人!”吴王夫差沉声地下令,“孤不能丢下孤的士兵!”
“是……”侥幸避过一难的吴兵们无精打采地响应。
却都听话地划了回去,解救他们的同伴。
055、邗沟之战(五)一战成名
落入运河的吴兵们虽是狼狈,好在大多都被救了回来。
而吴兵们在相互救援的同时,齐兵们则好心地停手,并不妨碍他们。
现场弥漫一股浓浓的诡异的气氛:明明是吴国发起的进攻,最终却是战败;而作为胜利者的齐国,竟却乖乖地看着落难的吴兵们被救
通常情况下,不应该是雪上加霜、斩尽杀绝么?
“咳咳”
吴国的船舶上,响起无数的吴兵重重地咳嗽,就算他们熟悉水性,依旧被这场小小的运河之战给弄得手脚慌乱:大抵是第一次掉入邗河,不少吴兵们惊慌失措,径直地泡在水里,因那四肢剧烈地划动而不小心地抽筋,差点被溺死……
真是太丢脸了。
吴王夫差沉着一张脸,冷冷地打量周围的吴兵们。
仿佛察觉自家大王的不快,那些咳嗽的吴兵们连忙地忍住,场面顿时冷清了下来。
抬头起来,吴王夫差远远地望向田穰苴。
隔着相当远的距离,吴王夫差暗地打量田穰苴:田穰苴的年纪似比他略长,额前有一束白发,长相粗犷,一看就是一员武将或许是他的双眼时不时地透出丝丝锋芒,不然吴王夫差真的以为田穰苴会是一名莽夫!
这就是田穰苴么?
那个以九岁之龄,率兵击退当年偷袭齐国的燕、晋两军的大司马么?
头一次,吴王夫差认真地打量田穰苴
距离上次作为齐国使臣的田穰苴,吴王夫差其实并未放在心上,直至他偶然地得知田穰苴这厮竟要迎娶他的美人邗姬!
端看田穰苴的长相,吴王夫差嗤之以鼻:田穰苴并不是如他一般英俊的美男子,但却是一代军事奇才不然,他怎么会轻易地赢过自个儿呢?
内心咬牙切齿,吴王夫差表面却端得一派从容,拱手道:“久违田大司马善于统帅,今日一战,果不其然……孤无话可说,愿服输尔。”
不服输也不行了:倘若田穰苴真的有心,他恐怕都无法安全地返回吴国。
却见另一头的田穰苴,气势十足地吼道:“齐国与吴国本是盟国,为何要兴兵讨伐齐国耶?吴王此举,未免有损吴国的颜面,若教天下人都知晓,岂不笑话吴国?”
吴王夫差转了转眼珠子,笑道:“非也非也,孤并未想过要讨伐齐国,只不过是练习水战罢了……不曾想,竟闹出如此误会那些沉船的渔民们莫非是齐国人乎?孤以为是晋国人或者燕国人,毕竟他们经常乔装……唉,说到底,皆是孤的错儿。”
这是典型的睁眼说瞎话了。
抽了抽嘴,田穰苴差点岔气,实在佩服吴王的厚脸皮沉默半晌,田穰苴勉强地接话,大声道:“既是这般,今日实战,齐国侥幸小胜,还请吴王莫要怪罪!齐国与吴国乃是盟国,理应相互扶持,今后吴国若想再练习水战,尽可书信吾家大王,想必吾家大王必不会拒绝。”
话说都到这个份上,吴王夫差还能再说甚么呢?再次地拱了拱手,吴王夫差向田穰苴远远地喊道:“替孤多谢你家大王海涵,孤这便告辞!”
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吴王夫差果断地下令辙退哦,不对,是离开。
“军司马,为何……”作为受害者之一,田副官不太理解田穰苴为何轻易地放过吴王。
假如将吴王斩杀于此,岂不美哉?
与他拥有相同想法的齐兵并不在少数。
垂下眼帘,田穰苴何尝不想呢?但是,不行!
“勿要忘记他是一国之主。”田穰苴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吴王真的丢了性命,且不提吴国上下是否会举国兴兵地讨伐齐国,单是他们,恐怕也是伤亡惨重别看吴王夫差身处恶劣,但他到底是吴国的大王,哪能没有底牌呢?更何况……
目光一闪,田穰苴半真半假道:“怎地,你们莫非想要攻占吴国不成?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吴国相距齐国数千里,中间隔有好几个小国,真若占领,防守也成问题,不如友好处之……苴倒是很好奇,他究竟能不能够安然回国。”
无论如何,通往吴国的路上,还有邗越部族正在等待吴王夫差,想必那些一心夺回土地的邗越人士必会让吴王夫差好好地吃上苦头:若成,则邗越成为齐国的天然屏障,牵制吴的动向;若败,亦可消耗吴国的实力,好歹不能让吴国再这样嚣张肆意!
韩衡啊韩衡,但愿你和你的族人们争气点儿……
田穰苴默默地许愿。
众人不明就里,咦道:“这是为何?”
田穰苴耐心地回答:“吴国尚武,数年便征占数个小国,这些小国且又临近运河,苴可不信他们会轻易地放过吴王……罢了,罢了,咱们上岸罢,这会子将军等候多时,咱们可得与他汇合去。”
众人听话地靠岸,隐约地明白田穰苴不愿将吴国往死里得罪然而,就算田穰苴下令罢手,亦不能遮掩他们齐国打、赢、了!
两支齐**队顺利会师。
“军司马!军司马!咱们真的打赢了么?”
刚上岸边,田穰苴迎面收获若干敬佩的眼神与疑问。
不待田穰苴解答,田副官抢先道:“自然是的!咱们赢了!这一切都要感谢军司马!如若没有军司马的调度,咱们哪能赢得轻松呢?”
“军司马!”田恒一身战甲,大步地走来,一把拥住田穰苴,激动不已,“不愧是大司马,不愧是大司马,大司马之才,当真不减当年!”
田恒毫不吝啬地赞美田穰苴。
而周围的齐兵们也无声地交换了彼此的目光
“军司马!军司马!……”意识到结束战争的齐兵们兴奋地欢呼,声音响彻天地之间连远处的吴王夫差都听得到!
吴王夫差低声地催促道:“快!快!快……”
只一个劲儿地喊“快”。
吴兵们也不含糊,又稳又快地统一加速所有船舶,务必在最短时辰之内,退离战场风向不知不觉地变了:由逆风转为顺风,吴国的船舶也顺势地划快了……
但这并不能缓解吴王夫差心底的愤怒。
经过这次的邗沟之战,吴王夫差是彻底地记住田穰苴这人,恨恨地想道:可恶!可恶!孤发誓总有一天,定要血洗前耻!
如何血洗前耻,吴王夫差却没具体想法,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吴王夫差的深入思考:对了,等待时机齐王年迈且无嫡子,待他驾崩之后,齐国定会陷入内乱,届时正是血洗前耻的好时机……
吴王夫差阴狠地心想:就让田氏莽夫再快活几年!
“还不再快点!”有心掩饰自身的失误,吴王夫差口吻十分不善。
然并卵
很快地,有关田穰苴辅佐田恒率兵击退吴王夫差的传闻,传遍整个齐国,甚至国外这一回,事隔近四十年,田穰苴又再一战成名!
当他们浩浩荡荡地回到临淄城,田穰苴受到热烈的欢迎。
056、英雄归来
盯着池塘时的莲花,吕邗姜独自一人欣赏,照例走神了
这是田穰苴出征的第五天,他……?
吕邗姜不得不发觉:她似乎有些担心田穰苴了。
也对,谁让田穰苴是她的夫君呢?或许,她真该放下吴王夫差了,毕竟吴夫差率兵攻打她的故国呢?
“快看,军司马他回来了!”
“真的?在哪?在哪?快去瞧一瞧!”
……宅外,似乎传来一阵嘈杂。
心下一动,吕邗姜皱眉道:“怎么回事?冬多!冬多!”
冬多小跑而来,高兴道:“夫人,夫人,老爷回来了!”
“甚么……?”吕邗姜眨了眨眼,刚想迈步小跑,却又迟疑起来他会带回宫面见君父才对,我这般上去,岂不堵了他的去路?
“啊?”冬多一脸茫然,不太明白自家的姬子为何又驻足不前了。
吕邗姜见罢,好笑道:“算了,咱们走罢,只远远地看一眼,便也好了。”
“啊?哦!”冬多忙不迭地点头,立即护着吕邗姜,出门见人去了。
宅外。
方才隔了一道门墙,杂声还不是很清楚,这会子涌入人流,别提多热闹了:放眼望去,全是人们冬多急着满头大汗,拼命地护住吕邗姜,生怕她家姬子被人流冲散!这下,冬多抱怨道:“早知如此,还不是迟些……咦,秋诗她们哪去了?也不来护一护!”
冬多朝门里喊了秋诗她们的名字,秋诗她们却没现身。
冬多生气极了,决定等她回去后,定要好好地教训她们那三个偷赖的侍女!
吕邗姜安抚道:“好啦!不妨事。”
冬多这才平静下来,小心翼翼地护好吕邗姜。
大街小巷一派热闹,热闹得都过分了:不管男女老少,亦都往官道涌去,嘴里更是议论个不停:“田氏家族要崛起啦!田氏少嫡子带兵击退吴国,而田氏子弟更是娶了大王的女儿,整个家族靠上大王,看来是不愁以后啦!”
“可不是?这田司马也算是一战成名啦!你听说了没?他指挥士兵用甚么火攻,把吴国的战船烧得连个渣儿都不剩,好多吴人都被烧死啦!”
“你听谁说的?明明田军司马很早就成名了好不好?当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燕国和晋国来犯,大王派兵抵御,差点都丢了性命,要不是田军司马突然出现,帮助大王指挥,咱们齐国恐怕都要没了,哪儿轮得到你在这里说闲话!”
“田军司马很厉害,听说他是姜太公转世,特意在俺大齐遭受危难的时候,出手解决困境不信你瞧一瞧,几十年前的燕、晋偷袭,现在的吴国运河突袭……”
“运河,运河,哎呀~这河道开得不好,俺还打算去泛舟玩一玩,竟遇上这等事情,简直晦气这可如何是好?干脆把它填了罢?”
“说得倒轻松,如何填法?莫急莫恼,在田军司马在,想来别国怕是不敢再攻来……要说这田军司马,也当真厉害,想来以后凭借于此,富贵日子长着咯!”
许是田穰苴荣耀归来,众人都下意识地把“支庶”、“庶出”等不好听的词语通通忘个干净,更把“子弟”、“姜太公转世”、“富贵”等好听的话儿一股脑儿地全砸到田穰苴的头上,听得吕邗姜不住地翘起嘴角:看来,她当真不错,嫁个如意郎君。
刚想田穰苴,吕邗姜忽听有人咦道:“田军司马是何人也?”
微微地撇过头去,吕邗姜便见不远处,有一名外国人士好奇地张望。
那外国人士似是贵族出身,周围无数护卫跟随,排场十足招摇那人的护卫们个个寒着一张脸,直把无意靠近他的平民百姓们推搡开来。
平民百姓们只好尽量不去接近那外国人士。
很快地,那外国人士引来一群齐国平民们好奇的打量。
而那外国人士偏作无意状儿,一个劲儿地拉人询问
“邗姬!”眼见那外国人士似要追问吕邗姜这边,吕邗姜竟忽然听见有人唤她。
微微地吃惊,吕邗姜毫不犹豫地看向来人
田穰苴!
田穰苴驾车而来,毫不在意战车差点引起慌乱。
“你……”吕邗姜愣愣地望向田穰苴。
才几日不见,田穰苴越发消瘦,肤色也黝黑了,但他仍如以往,精壮魁梧,虎虎生威不知如何,吕邗姜一见田穰苴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莫名有点心悚。
可是,田穰苴却像变个人一般,一见吕邗姜,那严肃的表情顿时和软几分,语气也不知觉地夹杂一丝温柔,当众道:“我……回来了。”
吕邗姜耳根子都红了。
冬多自觉地后退几步,让出空地,以供这对新婚夫妻相处。
但这是大街呀!
吕邗姜有心想要退后,却没法退去埋怨冬多自作主张的同时,便见田穰苴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再将她搂入怀里,低声道:“让你担心了。”
吕邗姜:“……”
吕邗姜一言不发,顺从地抱住田穰苴。
周边响起一片善意的笑声。
那外国人士见机见缝地问道:“好标致的一对璧人他们是谁?”
“还能是谁?自是田穰苴军司马和他的妻子邗姬夫人!”有人咂舌不已,“要说田穰苴军司马,也算荣耀归来,俺怎就没那个好福气呢?”
……无视四周的窃窃私语,田穰苴一脸严肃地放开吕邗姜,邀请道:
“来罢。”
“啊?……”吕邗姜懵了。
就见田穰苴示意让吕邗姜登上战车。
战车上,还有一名年轻好看的将军正向她颔首。
吕邗姜:“……”
吕邗姜头皮发麻,又惊又喜,第一反应不是惊喜得说不出话来,而是
齐**规里,有没有将军邀请女子上车的条例?
想了半天,吕邗姜脑中仍是空白。
田穰苴似没觉察他已触犯军规,还在一本正经地催促道:“上来。”
吕邗姜破罐子破摔,依言地上车。
“见过邗姬。”那名将军完全没有任何敬畏与威言的模样,如沐春风地自我介绍,“在下是田恒,乃是田军司马的族人,说来邗姬夫人,你也算半个田氏族人啦!”
吕邗姜这才恍然:原来这位将军竟是田氏的少宗子在田氏家族的身份上,可谓是她的长辈……尽管这位将军看起来并不老。
“邗姜……见过少宗子。”吕邗姜小声地行礼。
“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需客套。”田恒眼里含笑,“早闻田子心仪邗姬夫人,恒还想着是何等一位佳人,不想今日有幸,正见佳人面容,果然绝色也,田子可有福气了!”
吕邗姜不争气地又红脸了。
田穰苴靠近吕邗姜,一只手霸道地搂住吕邗姜的腰肢,淡淡地道:“起程。”
于是,这支击退吴国水军的齐兵再次浩浩荡荡地行军,留下临淄城平民们的无数赞美其中,吕邗姜因能坐上战车,风头一度盖过田恒和田穰苴!
仿佛童话一般,这一时刻,吕邗姜眼里满是田穰苴,连运河的起源之因以及父君对运河不满的那些隐忧都抛到了脑后
多亏了田穰苴,齐国才能暂保平和!
而吕邗姜和田穰苴前往临淄宫的途中,有关田穰苴的传说,包括他幼时的事迹,亦传遍了整个齐国……
062、竖风气
“诸位,既已集合,这便出发!吾等需去赶往甄城,以便救援!”
斩了庄贾之后,田穰苴做的第一件事情既不是安抚士兵,亦不是再放假一天,而是挥臂一呼,即刻便要出征
太突然了罢?
然而,再过突然,士兵们也不敢反驳:没瞧见庄贾的例子么?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大家一点也不想因顶嘴大司马而落个斩首的结局!
于是,士兵们就算再过苦恼,亦是乖乖地听从田穰苴的指令,出征前往齐国的边境一带甄城和阿县,此二城相邻,宛若关卡!
田穰苴之所以选择助甄城,是因为甄城被晋军占领,而晋军实力明显高于燕军且是这次偷袭齐国的主力军队倘若齐军威慑了晋军,燕军自会胆怯,到时燕军必能不攻自破!
可是,前往甄城所需的时间为七天即便快马加鞭,亦需五天!
快速地估量一番,田穰苴不慌不忙,先令士兵们将锅碗等日常用具备好,再是不紧不慢地迈步出发
而出发之际,却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庄贾虽是藐视军规,但他终是小司马,仍是叫动了几个士兵,偷偷地报告齐王于是,齐王再派使者晏子手持节杖,坐上牛车,闯入军营,要特赦庄贾的罪名!
再见田穰苴时,晏子满头黑线,委实不愿见他,一直拿眼瞅向一旁站立不安的晏非。
却听田穰苴高声道:“本将已受命领兵,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庄贾已死,使臣来晚了……而且,使臣竟在军营肆意骑马,这应该如何处置?”
士兵们知晓军法,皆都吓了一跳,心道:不会罢?莫非大司马要斩晏子么?……他们都牢牢地闭紧嘴巴,坚决不肯出头。
“嗯?”田穰苴重重地拖音,目光自动地盯上晏非。
晏非头皮发麻,结巴道:“当杀……”
晏子把眼一瞪,喝道:“大胆!”说归说,却麻利地奔下牛车。
田穰苴又道:“既是国君派来的使臣,可以不杀,但是军法必须遵守。”
他说这话,丝毫没有顾及晏子的表情,甚至似乎忘记了晏子当初将他推荐给齐王的赏识之恩寒着一张脸,田穰苴当着晏子的面儿,命令军士把驾车的马夫杀了,再把马车左边的一根木头砍了下来,还拉马车的左边一匹马杀了,以这些作为替代,传示三军,还对晏子说道:
“本将念你初犯,且先饶你一命,下次再犯,定斩不赦!”
想也知晓,晏子好歹是齐国重臣,田穰苴若真斩晏子,别说齐王不同意,恐怕眼前的晏非都会把他撕了!
晏子面皮狠狠地抽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士兵们见罢,无不感到害怕
很好,继庄贾之后,田穰苴再拿晏子开刀,真正地树立了军威!
亦竖正了齐军的风气!
只是晏子是何心思,田穰苴已是顾及不上了。
虽说晏子是晏家举足轻重的成员,晏非却对田穰苴满面惊叹:能把晏子训斥一通,太了不起啦!
这一刻,晏非用充满敬意的目光望向田穰苴,顿觉他虽年少,但的确是不可多才之人
至于晏子本人,虽是气恼,却是喜大于怒:快看一看士兵们,个个抬头挺胸,约束自身的行为,似是再也不敢违反军纪了。
有得必有失,既然士兵们愿意遵守军犯了,晏子损了一些颜面,又算得上甚么呢?很快地,晏子想通了,便叹道:“来人,将老王好生安葬,此是本大夫之过也,本大夫必会善待老王的家人。”老王赫然是那位倒霉的驾车马夫。
田穰苴见罢,亦道:“多谢晏相体谅。”
晏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田穰苴,微微哂笑,却不置可否。
之后,田穰苴缓声道:“但愿诸军将士不会再犯军令……本将亦在此宣布,只论个人,不牵扯家族庄贾之死,本将甚有遗憾,但绝不牵扯其族人,还望众人告之他们乡邻,不要孤立他的家人才好。”
众士兵们面面相觑,亦齐声道:“敢不从命。”
……思索片刻,田穰苴又派了几名士兵,抬走庄贾的遗体,并要求那几名士兵们找到庄贾的家人,告之庄贾的家人,只说庄贾战死他乡,说完之后再归队。
田穰苴丝毫没有觉察他为自己的未来惹来一场**烦!
据说那庄贾的家人,后来发觉庄贾的死状有异,继而偷偷地展开调查,知晓了真相,恨上了田穰苴彼时田穰苴刚刚当任大司马,而他们没法替庄贾报仇,故而他们决定南下,并且举家迁走了。
不再等待那几名士兵的返回,田穰苴整顿好军队以后,率先地登上战车,由晏非等军将们随侍周边,浩浩荡荡地率领五万齐军赶往甄城
一如梦境里那般,行军路上,他与士兵们同甘共苦,吃一样的饭菜,睡一样的床铺,所有扎营、掘井、安灶以及士兵们的伙食、病员的医药,他都亲自检查,还把应得的钱粮全都拿出米分给士兵……
如此,他亲切,扬起的笑容与自信,总教士兵们会心一笑!
如此,他吃苦,丝毫没有大司马那上位者的奢侈,令人暗地称奇!
三天之后,田穰苴又再重整军队,全军士气更加高昂,甚至连生病的土兵也要求随军作战士兵们称呼田穰苴,也是“大司马”、“大司马”地唤着,唤得无比顺溜!
而有关田穰苴的事迹,亦都神奇地传播开来:大家都说齐国新晋一位大司马,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黑铁,唇若白脂,虎目眼,卧蚕眉,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却重情重义,杀伐决断,扬言谁敢侵占齐国土地,他必率军灭之!
事实上呢?
事实上,齐国大司马乃是九岁稚子,相貌堂堂,奈何人小个矮,委实与传说相距甚远不过,凶神恶煞倒有几分:每次他提“军令”之时,总令士兵们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看来,他斩杀庄贾与马夫,赫然凶名在外!
晏非扶了扶额:此等不符的传言皆是田穰苴的“大作”田穰苴浩浩荡荡地率兵支援甄城和阿城,一路大国风范尽显,忽然灵机一动,造起势来!
故意把形象说成那种模样,全因他年纪太小
假如晋军或燕军听到自个儿才九岁,必然轻视齐国虽说轻视齐国,可令晋军和燕军大意,可让齐军有机可乘,但终要齐军与他们大战一场,倒不如直接吓唬他们!
田穰苴也只抱着试一试看的心态,不料竟成功了!
传言越传越夸大
虽说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这却误导了晋军,让晋军心生三分忌惮!
当晋**队听到“堂堂齐国大司马一任职,便令齐队整个风气焕然一新”的这个消息后,直觉田穰苴率领的齐军是不可战胜的,竟然自动退兵了!而燕**队,听说晋军撤走,也渡河撤退了……
057、田穰苴重生了
公元前531年(鲁昭公十一年),晋、燕偷袭齐国,齐**队节屡屡退败,齐王深感忧虑,齐国上大夫晏婴便向齐王推荐田穰苴,齐王召见田穰苴,与他谈论军事,对他的才干十分赞赏,遂拜他为大将,派他率兵抗击晋、燕两**队。
彼时,田穰苴出身卑贱,人微言轻,却因斩杀齐王宠臣而竖立了威信,终是率领齐**队保家退敌,被齐王大加赞赏,封为大司马,改名司马穰苴。
司马穰苴年纪轻轻,被封为大司马之后,执掌了齐国的军政大权,专心治理军队,以“严格执法执纪”为准,告之众人:治军贵在严,领军须有威;治军不严,则将领无威,军队就不可能有战斗力此法赢得将士们的信赖,将士们个个精神振奋、斗志昂扬,使得齐军上下焕然一新。
然而,司马穰苴出身田氏家族,虽为支庶,田氏家族的势力却在齐国日益壮大,引起齐国大夫鲍氏、国氏、高氏三大家族的不满因此,鲍氏、高氏、国氏三大家族纷纷向齐王进谗言,欲驱逐司马穰苴以削弱田氏势力。
齐王采纳了鲍氏、高氏、国氏的意见,便将田穰苴辞退了。
田穰苴被贬后,心情忧郁,不久病故。
以上,便是田穰苴辉煌而短暂的一生。
后史有云:司马穰苴,春秋末年齐国人,生卒不可考,乃为春秋时代杰出之军事家,春秋时期唯一之大司马,素有大志,长于谋划,熟知兵法,田氏家族的支庶,陈国公子完的后代。
又云:陈完因陈国发生内乱,惧祸奔齐,改姓田氏。
……司马穰苴无辜遭到贬斥,心情悲愤,从此只得将毕生的精力用于研究古代兵书,尤其是对西周流传下来的据说是姜太公所著的《司马兵法》进行深入研究,阐发其中的精妙哲理。
同时,根据自己的作战经验,撰著个人的兵学著作,但尚未集结成书,司马穰苴就因精神的抑郁,导致身体状况日益恶化,最终在忧愤中病死了。
田穰苴死后,齐王也病逝
齐王因无嫡子,遂引齐国内乱。
尔后,齐国被灭,田家代齐!
……扯远了。
总之,田穰苴死后,落个史书记载的“生卒不详”明明他是“春秋时代杰出之军事家,春秋时期唯一之大司马”……
多么传奇的人才!
却又憋屈的一生!
史书完美地阐释了田穰苴生前的荣耀与辛酸,侧面地烘托了田穰苴“才情纵高,命比纸薄”的尴尬!不过,史书评价得再高,也与他本人无关
毕竟,田穰苴也和众人一样,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
合上史书,让人忍不住地唏嘘
假设田穰苴重生一次,他还会再次踏上这样的人生吗?
两眼一睁,田穰苴悠悠醒来。
环顾四周,田穰苴看清周围熟悉透了的简陋摆设,惊奇地发现:他似乎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虽才华盖世,却郁郁不得志他完全可以比肩任何名臣武将,却偏偏惨淡凄凉……倘若梦境是警示,他必要万分小心!
原谅田穰苴是个古人,他不太理解甚么是“重生”还好,这不妨碍他记下自己做过一场场荒诞的白日梦……梦中,他才华盖世,一度成了大司马,却被齐王排斥,以致忧郁而死。
目光一转,田穰苴伸了一伸短胳小腿,开心地唤道:“阿母……?”此前,田穰苴因和田氏嫡子比武而不小心受了重伤,躺在床榻好几天,亏得母亲百般照顾,方才快速地痊愈!
少时,屋门被人推开,一名穿着朴素的妇人端汤而进。那妇人眉目婉约,见到田穰苴下榻,连忙喊道:“别乱动,后背还疼么?”
田穰苴僵住了。
后背?
他明明伤的是小腹!
思绪如潮,田穰苴突然道:“阿母,现今是何历日?”
田母奇怪地望了一眼田穰苴,答道:“鲁昭公十一年怎么了?”
不对!
鲁昭公十一年?!
伸出小手,田穰苴反复地看着,又问:“……孩儿今年几岁?”
“尚不满十岁。”田母好笑地回答。
却教田穰苴头晕眼花
他他他……他是不是晚出十余年啊?
如果他没记错,在那个梦境里,当他满二十余岁时,才会爆发晋国派军进攻齐国的阿城和甄城,燕**队乘隙入侵齐国河上之地,齐**队屡屡败退这一事件……如今,不到十岁的他如何带兵击退晋国和燕国啊?
田穰苴苦恼不已。
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田穰苴对自己说:无非是梦罢了,你还当真了不成?可不可笑啊?!
甩了甩脑袋,田穰苴扬起笑脸,笑道:“阿母,孩儿一定勤于练武,好好地追随田氏家主,让阿母再也不必为孩儿的未来忧愁”
望着田穰苴乖巧的模样,田母扑哧一笑,一手端药,一手将田穰苴爱怜地搂进怀里,说道:“亏你记得,这可是你亲口说的想要帮助宗子!但你这副样子可不行……来来来,快把这碗药汤喝了,喝完才可到处走动。”
闻着冲鼻的药汤,田穰苴苦了脸色,咬牙地喝下。
喝完以后,田穰苴咂舌,又道:“阿母,明天不喝了,行不行?”
“这可不行。”田母点了点小田穰苴的脑门,“莫要忘了,医师说要喝到后天才好呢?而且,等你好后,可要跟随少宗子……”
话还未说完,便听“嘭”地一响母子二人寻声望去,就见一名神情慌张的中年男子冲了进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宗子他受伤了!……”
田穰苴一愣,却见田母神色大变,差点摔了碗勺,惊道:“宗子……怎么了?”
那中年男子喘了一口气,急道:“晋军和燕军一同攻打齐国边境之地,宗子向大王领命,率领军队去击退晋军和燕军,但却大败!……齐军损失严重,宗子也差点丢了性命!”
“啊!”田母面色煞白,活像下一秒宗子便要重伤而亡似的。
“这还没完”那中年男子顿了一顿,忙不迭地继续说,“大王愤怒,听信谗言,差点问罪宗子!还是少宗子冷静,拜见大王,替父赎罪,用自家族人充军,并再赴前线,以洗耻辱,但却……”
“但却……甚么?”田母不自觉地揪紧衣角,急声地追问。
那中年男子低下头去,低声道:“……亦是大败。”
大败,意味着族人几乎全部战死!
田穰苴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那么……”田母晃了晃身子,虚弱地提问,“他还活着么?”
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微不可闻,回道:“未……”
两眼一翻,田母昏厥。
“啪”地一声,碗勺摔地,摔得粉碎!
“阿母!……”田穰苴眼疾手快,急忙地扶住田母,脑中快速地思考:战败?作为田氏家族的一份子,他该怎么办呢?家族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番手忙脚乱,田穰苴将母亲安顿床榻,突然问道:“舅舅是不是……死了?”
那中年男子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家族没人再去领兵,大王会待我们如何?”田穰苴又问。
那中年男子道:“如若没有旁人饶舌,大王只会冷落田家,倒不会……”
“那就好。”田穰苴抬起头来,眼光闪闪,“可否请叔父带苴去见大王?”
“你?”那中年男子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问,“去见大王?”
“没错。”田穰苴自信地开口,“苴虽年少,却有办法击退晋军和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