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见齐王
“你……你有何办法击退晋军和燕军?”
中年男子斜视田穰苴,不大相信他真能想出法子。
严格说来,这位中年男子并不是田穰苴的直系亲戚,顶多算是族叔,在族里也有一定的地位,颇受族长重视,他以一副长辈教导后辈的口吻训斥道:
“你才多大,能有甚么办法?倘若说了大话,害得齐军再败,那吾等田氏族人,可就真没容身之处了!”
中年男子话里话外,满是怀疑。
也难怪。
嘴角抽了一抽,田穰苴相当无可奈何:谁让他一觉醒来,莫名缩水,水成九岁之龄的模样呢?九岁孩童能做甚么呢?光是往那一站,旁人见了,都来逗趣!
搁到现在,他也感觉很像做梦啊?可是,再怎么觉得做梦,他使劲地捏了一捏脸颊,仍是觉得痛感真实……
顿了一顿,田穰苴敛容道:“家母病倒,族兄们亦都蒙了难,小子若是有心保全自身性命,又何必撒谎去找麻烦呢?还请族叔帮忙,只需族长觐见齐王时推荐小子即可!”
“荒唐!荒唐!”中年男子连连地拂袖,本不欲理会田穰苴,却听田穰苴老实地坦言道:
“咦?族叔不帮么?那行,小子也不劳烦族叔了,这便自己找人……”
言罢,田穰苴大大方方地朝前走去,惊得中年男子瞠目结舌
“哎~哎~”瞅见田穰苴一脸认真的模样,中年男子微微动容,连接拉住了他,“你急甚么?你急甚么罢了,罢了,为叔便带你去,便带你去,还不成么?”
“谢谢族叔。”田穰苴大喜,连忙地拱手,跟随中年男子而走。
中年男子果然遵守诺言,带着田穰苴前来见田氏族长田乞,奈何田氏族长田乞受伤养病,根本不想见人于是,田穰苴又提议:让中年男子把他推荐给晏相好了。
晏相乃是晏婴,一代名臣,姬姓,晏氏,字仲,人称晏子、晏相,夷维人,齐国上大夫晏弱之子齐灵公二十六年,晏弱病死,晏婴继任为上大夫,历任齐灵公、庄公、景公三朝,辅政已达二十余年,以有政治远见、外交才能和作风朴素闻名诸侯。
晏相虽然其貌不扬,却聪颖机智,能言善辩,内辅国政,屡谏齐王,推荐不少文臣武将曾经的田穰苴,便是被晏相推荐过!
中年男子只好硬着头皮,再带田穰苴去拜访晏相。
好在晏相并没让他们吃个闭门羹
说来也巧:这些时日,齐国战事不利,晏相忙于人员调动,可谓焦头烂额,整天忙不迭地招待各地而来的侠客们,期待这些人才里,能出个优秀武将,帮齐国渡过这次危机!
而当晏相见到田穰苴的时候,还以家长的态度评价田穰苴
“你多大了?是哪家的孩子?小小年纪便尝试游历四方,前途可期。”晏相客套地赞美田穰苴,还以为是对方带孩子来见一见世面。
岂料,田穰苴不顾身旁之人的尴尬,突然道:“小子自荐,小子能够率兵击退燕军和晋军!”
一言既出,顿教晏相大吃一惊。
随后,晏相提出若干个棘手的难题,亦被田穰苴轻轻松松地化解。
因此,晏相相信田穰苴乃是天生奇才,接受田穰苴的请求,并答应他,把他推荐给齐王盯着田穰苴人小志不小的模样,晏相好笑的同时,隐约期待大王大吃一惊的反应。
随后,晏相便进宫面见齐王,向齐王推荐了田穰苴。
齐王哪知田穰苴才九岁呀?晏相推荐人才,向来靠谱!乍一听见晏相说出有人竟能率兵击退燕军和晋军,齐王高得得嘴巴合不拢,当即就召见了田穰苴!
然后,晏相愉快地瞅见齐王的变脸过程:从一脸惊喜变成转忧为喜但见田穰苴之后,立即僵住了笑意!
挑剔地打量田穰苴,齐王瞪向晏相,没好气地质问晏相,说道:“晏子,这都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来取笑寡人?”
说得好不生气。
敛起笑意,晏子也头疼起来:田穰苴这个岁数,搁到他们这群人当中,的确幼小得可怜晏子本该拒绝田穰苴,却被田穰苴的一番话给打动,就这么晕晕糊糊地推荐给了齐王……
现下想起,当初委实草率,晏子也隐约地后悔不迭,奈何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吞下苦果,晏子只好夸道:“莫看这孩子年纪,大王可亲自考教他。”
由此,齐王毫不客气地问道:“你真懂兵法?目前齐国被燕军、晋军夹击,你该如何做法,才能击退燕军和晋军?”
田穰苴拱了拱手,流畅地答道:“小子虽然年少,但也知晓齐国强大,之所以被燕军和晋军夹击,是因为他们知道齐军纪律松弛!大王,燕军和晋军并不可怕,晋军进攻的是齐国的阿城和甄城,燕国则是齐国的黄河南岸一带,此两处皆是齐国的边缘一带,并未深入都城,可见燕军和晋军还是有所忌惮……大王勿忧,假使让他们瞧见齐军纪律严明,斗志昂扬,那么,二军之中,必有一军因为担心受损而退兵,一**队辙下,另一支军队也不会全国攻占,到时小子自可率兵击退他们!”
齐王“咦”了一声,不敢相信地看着田穰苴,再次细瞧田穰苴,快速地思考这种答案是不是有人教过他齐王又问:“齐军纪律严明了,真会击退燕军和晋军么?……那么,如何让齐军纪律严明呢?”
田穰苴侃侃而答,回道:“整顿军队,令他们严格执行军规,谁若犯错,宁杀不饶!行军路上,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待到军队士气高昂后,还有甚么不能战胜的呢?”
齐王瞪圆两眼,无意识地又问了好几个问题。
田穰苴丝毫不惧,从容应对,答得有板有眼,教人佩服非常。
问答良久,齐王生有一种受益匪浅之感,直觉田穰苴果真少年英才换作是他,怕是想不出来!因此,齐王便道:“如此,由你率领数万军队,替寡人和齐国击退燕军和晋军寡人再封你为大司马,可好?”
“再”字说得极轻,仿佛是说“封你为大司马”……
齐王痛痛快快地任用了田穰苴,都不怀疑。
田穰苴认真地行礼,坚定道:“敢不从命。”
心下却不敢放松一口气
毕竟过了齐王这一关,只算开始!
围观全程的晏子欲言又止:没人质疑齐王的话么?……打完仗后再封为大司马?为何不一开始就封!
果然……是嫌弃田穰苴太过年轻了罢?
唉,换作是他,也……
059、任统帅
深呼一口气,田穰苴告别齐王,跟随晏子出宫。
虽说田穰苴被齐王封为大司马,到底只是口头之语,并未真正执行但在路上,晏子却对田穰苴说明一些有关官吏的任职礼仪,田穰苴仔细地听着,一派从容,丝毫不觉惊喜,反教晏子心生敬佩之意,直觉眼前的小家伙当真不凡。
“晏相,您能带小子前往军营么?”田穰苴并未对大司马一职有过多的期待,反而要求晏子带他去大营,“如今齐国被晋军和燕军围攻,苴并不想浪费时机,若待封为大司马,再去执行军令,恐会错过反击的机会!”
事实上,田穰苴说这话是有些高傲的。
谁让他已有过一次“经验”?第二次面对此事,田穰苴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进军营,他要改变一点历史,并且他坚信他能做得到。
此时,他丝毫没有察觉,因为“重生”一回,他有些自负了。
可惜,这等心思晏子并不知晓
晏子忙不迭地听从田穰苴的请求,带他前往临淄城驻扎的军营。
二人来得匆忙,并未准备周全,但见晏子一身上大夫的官服,任谁都能看出他乃君主重视的大臣,士兵见了他,乖乖朝他行礼至于田穰苴……经过的士兵们都只好奇地打量他一眼,很快地收起目光,并未在意他。
也对,谁让田穰苴还是孩童之姿,实在没甚么特别之处呢?
不!有的,军营不准女人和孩童出现!
但是,田穰苴却出现了!
虽说他和晏子一起,但也……
晏子是明犯军规,士兵们都没人提醒他,反而对他礼敬有佳,仿佛人人都是恭敬有礼之人目光一闪,田穰苴哂笑,快速地思考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甫一踏进军营,晏子陪同田穰苴,并将伍长以上的军官叫了过来,说道:“此乃田穰苴,新晋的大司马,诸位前来拜见罢。”
田穰苴听罢,微微地苦笑。
果不其然,所有军官的脸色都变了:齐齐地瞥向田穰苴,眼里满是挑剔。
“此子是大王的公子么?”一名满脸白胡的武将扬了扬眉,“大王再糊涂,也不能将公子们打发到军营里来罢?……”
田穰苴都能替那武将说出后面的话来:真以为大司马之职是谁都能当任的么?
暗地打量那武将,田穰苴估摸对手的实力:倘若对方使出全力,他自己怕是应接不下没办法,谁让他再是天才,也不过是一个九岁孩童?身体还未长全,哪里受得住对方的蛮力和冲撞之类呢?……好在对方以为他是齐王的儿子。
田穰苴抬了抬手,阻止晏子的解释,上前一步,挑衅道:“怎么,在下就不能来了么?你不服气,是么?敢不敢和在下比划几下?”
“甚……甚么?”那武将瞠目结舌,望了望晏子,又瞄了瞄田我穰苴,脸色不大好看,“你才多大,赢了你如何?输了你又如何?”
“在下只是想向诸位证明,在下是有实力担任大司马一职。”田穰苴一脸严肃地宣布,顺便走到一片空地,朝那武将勾了勾手指,“在下素知阁下武艺高超,可否接受在下的挑战?倘若你赢了,在下便向齐王辞去这大司马之职,并且推荐你来担任;倘若你输了,还请你听从在下的指挥……毕竟在下资历太浅,实在缺个帮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是个武将,都不会错过这次机遇:赢了,升官;输了,听从新来上司的指派唯一让人诟病的是,上司年纪太小罢了……
“好!”那武将也是爽快,当即点了点头,接受田穰苴的挑战。
二人赤手空拳,站在空地,你看我,我看你,很想对峙,奈何引人发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委实没有甚么气场可言许是察觉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田穰苴率先地发起进攻!
两眼一瞪,田穰苴扑向那武将的虎腰,双手一抱,两脚一并,死死地缠住那武将那武将被田穰苴勒得生疼,刚想出手反击,便见田穰苴简单粗暴地将他举起!
好大的力气!
众人看罢,都惊了。
“服不服!”田穰苴双手举武将,气势恢弘地质问。
那武将被田穰苴突如其来的举高弄懵了,乍听田穰苴的声音,顿陷沉默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题:服,他被放下;不服,他被摔下是被放下,丢尽颜面,还是被摔下,大意摔伤?……
“快说话!”田穰苴仿佛一名蛮横无理的臭小子,大有一言不合,立即摔人的意思!
那武将涨红了脸,结巴道:“服!”
言罢,田穰苴将那武将轻轻放下,宛如一件瓷器,轻拿轻放,完全不在意重量!
那武将窘迫得说不出话来。
四周亦是一片寂静。
田穰苴抬起头来,扬起一抹纯真的笑容,问道:“诸位服不服?”
诸位武官们张了张嘴,半晌才应道:“服”
他们可不想像刚才那个武将一般,被一位小孩举高,丢尽了面子!
“既然服……”前一秒还是纯真孩童,下一秒孩童把脸一沉,杀气腾腾得像个征战多年的将军,“还不叫人集合!本将有事相告!”
众人:“……”
“诺!”这回,诸位武官们收敛轻视之心,齐齐地拱了拱手,执行命令去了。
“妙,妙,妙”全程围观的晏子拍起手来,毫不吝啬地夸奖田穰苴,“不愧是大司马,果然不同凡响……齐军若由你率领,没准真的能击退燕军和晋军!”
说至此处,晏子心头一片火热,感觉这些日子以来,终于能稍微地喘气了。
却听田穰苴摇了摇头,回道:“还早着呢!”
晏子:“……”
晏子虚心求教道:“此话何解?”
田穰苴道:“齐兵太过散漫,你若悄悄地观察士兵们,不难发现他们早已触犯各种军规晏相,你对军规了不了解?”
晏子:“……”
这次晏子第二次哑口无言了。
晏子心酸地发觉:自打遇到田穰苴,他的三观严重崩塌中
要不是齐王亦是九岁登基,处理国事人模人样,晏子就真要被九岁的田穰苴的一言一行给惊着了幸好有前车之例,方才快速地让晏子镇静下来。
晏子老实道:“不太清楚。”
清楚的只是大概
晏子多出使诸国,哪里带过兵啊?
此时,晏子却恨不得把军规背上一千遍作为齐国名臣,他被田穰苴三番四次地问倒,真的太失职了……晏子心道:待他回去,定要抽空记下所有的军规!
“那就劳烦晏相帮苴备一份完整的军规罢!”田穰苴板脸地请求,“军规很重要,苴想用军规来约束士兵请随苴来,苴保证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情景……”
“……啊?”晏子眨了眨眼。
田穰苴作个“嘘”状,示意晏子跟上前来。
晏子听话地走了过去,结果真如田穰苴所说,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齐**营。
060、收军心
齐军大营几乎没练兵
偌大的军营空荡荡的,都找不出一个人影!
晏子和田穰苴并排行走。
尽管田穰苴年纪尚幼,个头也不高,但他一脸严肃,少年老成的模样,教晏子直以为他是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岁
至于晏子,则眯了眯眼,暗地观察!
“喂~这里明明是俺的地盘,凭甚么让你坐在这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吼起。
晏子和田穰苴一愣,寻声望去,便见一名士兵推搡另一位士兵,似乎正在上演持强凌弱的戏码晏子皱了皱眉头,很想走过去质问他们到底发生何事,但被田穰苴拉住!
田穰苴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晏子再看下去。
但见两个士兵争执不休,很快地引来若干名士兵大伙们谁也没有劝架,反而起哄道:“打一场!打一场!谁打赢了,此地便归谁!”
于是,那两个士兵真就干起架来:他们满脸凶狠,头对头,脚对脚,相互地推挤他们使出全力,要将对方推开!许是太过用力,他们脸色都涨得通红,耳根子也是,谁也不肯退让一步,一直僵持不已!
又过半晌,那名士兵赢了对方,傲气十足道:“还不快滚!”
“你……”那位战败的士兵双眼一红,口不择言说,“哼!有甚么了不起?你们就知在营里逞能,敢不敢上战场?一上战场,你们就都怯弱了……啧啧啧!”
“你说甚么!”那名士兵把眼一瞪,怒气冲冲,又和那位士兵斗殴起来。
周围士兵们依旧不嫌事大,拍手的拍手,哄笑的哄笑,好不热闹!
晏子气愤极了:这群家伙,怎就不去从中调解?军营里能大声喧哗么?能相互打架么?能……总之,晏子气坏了!
“莫气,莫气。”反观田穰苴,神情淡定得很。
接下来,田穰苴反客为主,反而带着晏子,偷窥营中其他地方。
一处偏僻的角色里,一群闲得没事儿做的士兵们在玩猜拳游戏,谁输了,谁罚酒一杯酒气冲天,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晏子明明记得:军中不可饮酒!
但是,仍旧没人阻止!
某个校场里,好几伙士兵们舞刀弄剑这算是练兵罢?
晏子欣慰地想着。
很快地,晏子就收回之前想法
士兵们是在练兵不假,但他们根本不重视团体配合,只顾自己耍着玩儿单人作战的能力或许很强,但要说起团队……呵。
田穰苴双手环抱于胸,随同晏子逛了一处又一处地方。
到此,齐军大营让晏子瞠目结舌
最后,晏子气得脑袋发晕,而田穰苴则面如沉水,似要火山爆发。
“晏相”熟悉的嗓音响起,“还有大司马……吾等已经通知了所有的士兵,只等……大司马发话!”
田穰苴抬起头来,就见回话的是方才接受他挑战的那人歪了歪脑袋,田穰苴骤然想起他还不认得眼前之人叫何名字,遂问道:“将军是谁?”
那人打个哆嗦,忙道:“末将晏非,任职军将,见过大司马!”
“晏非?”田穰苴眨了眨眼,“你和晏相是认识的?”
“咳咳”晏非重重地咳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晏子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晏氏不才,家族只有晏非资质还算尚可,侥幸当任军将,还请大司马莫要追究了。”
转了转眼珠子,田穰苴一脸恍然:怪不得晏非如此配合,敢情是晏子提前打过招呼了么?回过神来,田穰苴道:“咱们校场集合罢?”
瞅着田穰苴稚嫩的脸孔,晏非嘴角抽了一抽:好罢,他仍是不太适应大司马是由九岁孩子担任大王啊大王,你老眼晕花了么?为甚么让孩子任职?齐国无人了么?……
想归想,晏非却肃然道:“是!”
于是,田穰苴和晏子来到校场,而晏非则敲起鼓来此鼓是用于军中警报之声:只要军中有事,皆都敲响大鼓,到时无论谁在忙碌,都必须停下来,到校场集合!
半晌,整个军营的士兵们非常不给面子,稀稀疏疏地前来报道更有甚者,到了校场,还一脸无所谓的光棍样儿,端的不怕上司打骂责罚他!
晏子脸色已是铁青一片,差点想将这些懒散的士兵重杖几十板,但他不是大司马,无法插手此事红着眼睛,晏子盯向田穰苴,隐隐地期待田穰苴出手!
果不其然,田穰苴出手了
田穰苴冷声道:“晏相,你带士兵将余下没来的全部带来……记住,本将只给他们这一次机会,错过这次机会,你就通知他们家人,让他们家人替他们收尸罢!”田穰苴说得好不霸气,好不理所当然!
晏子:“……”
晏子满头黑线,却听话地找人去了。
片刻之后,校场总算聚集所有士兵了。
乍一瞧见数千士兵,晏子有些发虚,却见田穰苴并不。
“晏非何在!”田穰苴气运丹田地大吼。
“末将在此!”晏非配合地上前。
田穰苴道:“齐**规你可知晓?”
“晓得!”
“说与本将……哦不,是说与诸位听一听!”田穰苴寒脸地下令。
晏非大吼:“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晏非如数地报出军规,听得底下那群士兵们越来越害怕
这下子,大家都端正身姿,再也不以懒散的模样示人。
“啪啪啪”待晏非将军规完整地背完,田穰苴用力地拍了拍手,居高临下地质问,“诸位将士,告诉田某,你们是谁!”
士兵们一片死寂。
“本将田穰苴,乃是大司马!让本将告诉你们”眼见士兵们鸦雀无声,田穰苴大声地喊道,“你们是齐国的士兵!你们是齐国的士兵!你们是齐国的士兵!齐国需要你们!现在,齐国正被晋国和燕国偷袭,尔等不思击退敌军,反倒在此窝里横儿,是何意思?!你们可知,为何齐国强大,但晋国和燕国却敢攻击齐国?是因为他们听说齐国虽是强大,但其军队却散漫松弛,他们相信只要他们出兵,齐国就会败退……如今看来,他们赌对了!”
听了田穰苴的宣言,士兵们透出一丝不服和不以为然。
“不要以为本将说得是假话!”田穰苴厉色地说,“齐国很强!吾等故国很强!只是,强大的是国力,军队实力要靠你们,你们只要守军守纪,本将必保齐国无忧现在,告诉本将,你们愿否?!”
“愿意是愿意……”有一小兵出声说,“然而吾等早已犯了军规……”
“本将在此宣布,之前犯下的过错,本将不予追究!”田穰苴一字一句地宣布,“但在以后,谁敢再犯,本将必斩之!”
“是!”士兵们神色一肃,似被田穰苴威慑了。
但在晏子看来,这群士兵真的有些模样了。
“给你们一天准备,明天卯时在此集结!”
061、斩庄贾
次日,清晨,卯时。
田穰苴早早地站至校场高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大部分士兵们,面如寒冰。
这次,晏子没有陪同。
陪同的是晏非,晏子的族弟!
果然,说与做是两码事
昨天明明答应好了的,然而……
然而,他们还有人没法准时集合!
深呼一口气,田穰苴大喝道:“晏非!”
“末将在!”晏非跨前一步,恭敬地拱手。
田穰苴道:“本将命你把剩下的士兵们全部带来告诉他们,他们若不来,以后就都别来了!”
“是!”晏非心下一凛,连忙去找迟到的士兵们。
又过片刻,晏非带来数十名士兵们数十名士兵们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根本不把田穰苴放在眼里!
也是,谁让田穰苴是个毛头小子呢?
便见田穰苴把眼一瞪,质问道:“你们知罪否?”
说得杀气腾腾,顿教那数十名士兵们一愣。
“知、罪、否?”田穰苴一字一句地询问,看向他们时,宛如一群死人。
那数十名士兵们打个哆嗦:再傻也该明白田穰苴的意思了
没人想当死人因此,那数十名士兵急忙收起不羁,个个表情羞愧,认错道:“知罪,还请大司马重责!”
看来这群士兵们是老油条?
真要重责,田穰苴反而要轻罚“念在你们初犯,且有自知之明的份上,本将这次饶你们不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他们重责二十大板!”
又有数十名士兵站出,人人配置一块木板,真将那数十名迟到的士兵们杖责二十大板清脆的拍打声,打醒了一群晕晕糊糊的士兵们!
经过这次教训,士兵们总算明白了田穰苴的话不是说着玩儿。
明明他才九岁,还是孩子!
然而,田穰苴却板着一张脸,丝毫没把自己当成孩子,用一副上位者的口吻道:“都来齐了么?嗯?”
一声“嗯”字,顿把想要混水摸鱼的晏非吓个哆嗦,只听晏非结巴道:“只有一人……只才一人没来……”
“谁?”田穰苴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
晏非心里念着“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这不是我的错”,小心翼翼地答道:“庄贾没来……”
田穰苴:“……”
田穰苴一阵沉默。
庄贾是谁?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田穰苴却清楚得很:此人乃是齐王的宠臣,一向嚣张跋扈,踩低捧高。在田穰苴的那个梦里,庄贾因藐视军令而被他田穰苴斩杀……
话说田穰苴这次精明地找上晏子,还认识了晏非,并且不以卑贱出身而担心无法约束军队这次,他的的确确没求助齐王,让齐王派个监军比如名叫庄贾的人来帮帮忙,可是这家伙怎么还在军营里?
瞄向晏非,田穰苴皱眉道:“庄贾现居何职?”
晏非道:“庄贾现居‘小司马’。”
田穰苴似笑非笑,说道:“小司马?大司马的属官、司马的副手?”
很好,他是大司马,而庄贾是小司马……说起来,他竟是庄贾的上司!
“本将在此,他为何不见?”田穰苴面无表情地点出四名士兵,径直地下达任务,“你们四人去找庄贾本将允许你们可以用任何办法,只要将活着的庄贾带来到此,那就行了……”
听得那四名士兵面面相觑,却不得不服从田穰苴的命令。
田穰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等待庄贾的出现。
庄贾是以鼻青脸肿的状态被那四名士兵请来的。
满脸不满,庄贾愤怒地叫道:“吾乃小司马,谁敢不敬?”
拉拉扯扯,庄贾硬被四名士兵们请来。
所有的士兵们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庄贾,不约而同地佩服起庄贾
不愧是齐王宠臣啊!竟然这般不把军令和大司马放在眼里!
却见庄贾理了理衣物,方才抬起头来,瞥向田穰苴,不以为然道:“大司马?呵~贾是不晓得大王怎么了,竟任命一名孩子当大司马,简直太胡闹了!”
“哦?”田穰苴轻巧地抬起眼皮,“依小司马之见,大司马该由谁来担任?”
一句话,堵得庄贾说不出话来。
偏偏庄贾不懂何为隐忍,反而快言快语道:“总之,不能是如你这样小的孩子!”
“本将是孩子不假,但本将比你守约!”田穰苴冷冷地盯住庄贾,“你可知军令如山,谁若违反军令,即便齐王亲自光临,本将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庄贾瞪大眼睛,“你敢!你敢!你不知我是谁么?我是大王的……”
“住口!”田穰苴喝道,“大王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宠信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浑人……你且说一说,你究竟是因何而迟到的?”
“迟到?迟到算甚么?只要我愿意,谁也管不着我!”庄贾自豪地说,仿佛迟到了就能突出他与众不同,让人对他格外刮目相看。
田穰苴严肃道:“从军之人,从受命成为将帅的那天起,就应该放下散漫;到了听命集结、带兵出发的时候,就应严守军规;到了临阵作战的时候,更应该记住生命是不属于自个儿现在,敌军已深入国境,全国动荡不安,士兵们还在前线艰苦作战,国君也被弄得焦头烂额!国民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你和我们的肩上,你还有心思搞特殊!”
庄贾被田穰苴一通训斥,气得眼睛都红了。
从未有人敢如此斥责他啊!
连齐王都没!
却听田穰苴又道:“你已犯了军规按照军法,不按时报到的将士应该这样处理?”目光一转,转向晏非。
晏非头皮发麻,却应声道:“当杀!”
庄贾倒吸一口凉气,尖叫道:“谁敢?谁敢?”把头一扭,庄贾朝士兵们大吼,吼道:“来人!来人!快向大王求救!”
两个士兵挪动脚步
见罢,田穰苴双眼直视那两个士兵,喝道:“本将看谁敢!”
那两个士兵吓得原地不动。
田穰苴把手一挥,再喝:“来人!将庄贾拖下去行刑!”
士兵们瞅见田穰苴是动真格,当即两眼发直,目瞪口呆地望着庄贾。
庄贾再也没有任何风度可言,又惊又恐,叫道:“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庄贾知错,庄贾再也不敢了……”
可惜,凭借庄贾如何求饶,田穰苴亦不见心软
士兵们心下一寒,又惊又惧地打量田穰苴:真的想不到,才小小年纪的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他才多大啊?
眼见田穰苴毫无松口的迹象,晏非暗地使个眼色,便见两名士兵上前,将庄贾拖走。
远远地,庄贾的求饶声已经变成恶毒的诅咒,咒骂道:“田穰苴!田穰苴!田穰苴!你记着,你若不诛我庄氏一族,他日我庄氏一族必将替我报仇!……”
声音渐听渐远,最后却是没了叫嚣。
少时,那两名士兵返回,报道:“庄贾已斩”
其中一人捧着用器具装载庄贾的头颅。
为了让众人看清庄贾真的被斩,那士兵更是将庄贾的头颅扔至于地!
这时,亲眼看见庄贾真被斩杀,全军将士大为震动。
田穰苴趁机道:“本将说过绝不留情今日是庄贾,明日是谁,本将很期待……若是你们还敢再无视军规,庄贾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现场鸦雀无声。
田穰苴大喝道:“众将,听命否?!”
“听命!听命!”所有的士兵们齐声地响应。
不听命就没命了啊!
大家可不想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看来,斩杀一头害群之马,当真有效!
063、歼燕军
傍晚,一支绣有燕字军甲的士兵们热火朝天地驻扎军营,尽管他们天亮之前就要离开此时“这几天真是累得不行,可把俺折腾得半死。”一名燕军一边劈树,一边抱怨。
“可不是?”另一名燕军附和说,“虽然俺也不想弄,奈何真的不弄这些,夜晚可没法睡觉话说这都快到九河了,不啥不直接渡河而走,偏要等到明天呢?”
“夜晚过河,你不要命啦?这河水又宽又广,一到夜晚,便流得又急又快,天黑了你瞎走个啥呢?也不怕沉船淹了……”
那名燕军被一通数落,好不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先不说这个……那啥,齐国当真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大司马吗?听说他每下一城,都会吃人?”
“哎哟~可不是?那大司马呀,他身长十来尺,髯长五尺多,面如黑铁,遇人就砍,听说他已砍死了两百多人,谁见了他,都会发悚!连齐王都管不住!亏得咱们上头儿机灵,率先地辙军,方才保住了性命……前几支军队不信的,全都遭了殃啦!”
“嘶~”周围的燕军们听罢,齐齐地倒吸一口凉气,感慨自家的师帅当真英明神武,体恤军士,不愿军中将士白白流血。
“……都别聊啦!”眼见越聊越不靠谱,那名燕军努了努嘴,“还不赶紧扎营,升火煮饭?赶了一天路儿,俺都饿得不行了!”
“来了!来了!”周围的燕军们争相回应。
此是燕军听到晋队辙兵后的第二天傍晚,因燕军人数也相当多,故而分成好几批:一批又一批的燕军们排队坐船&……而这一支约有三千的燕军则是辙退的最后一批。
“但愿……但愿黎明能够早些到来。”忙碌之余,便听不少燕军们小声地祝愿。
然而,他们的祝愿注定要落空了
“来……袭……”一个痛苦的叫喊突兀地响起。
燕军一愣,寻声望去,便见一位巡逻的士兵浑身是血地跑来,才跑几步,便堪堪地扑倒在地两名燕军急忙地上前,欲扶那士兵,但见那士兵脑袋一歪,已然重伤而亡!
燕军见罢,倒吸一口凉气。
这时,那燕军的统帅立即大吼一声,吼道:“都别慌!都别乱!……”
话刚一落音,便见一支利箭飞来,稳稳地刺穿那燕军统帅的喉咙!
意外来得太快太突然,顿时令燕军大骇!
燕军从未想过,自家的师帅说死就死,根本来不及做出回应!
与此同时,燕军骤然听远处传来阵阵杀声,抬头一看,一群齐兵从林中窜出,手举兵器,砍翻离他们最近的燕国士兵们,粗暴地突袭燕军大营
登时,现场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没人留意到某个稚嫩而狠辣的童声大喊道:“杀呀!”
还未跑动几步,便被一副高大的躯体给拦住
晏非瞪着田穰苴,直叹田穰苴多此一举:身为一军之帅,好好地坐阵指挥,何必当甚么先锋啊?万一他死了,齐兵非大乱不可……不信你瞧一瞧隔壁的燕军!
燕军顿失先机,与他们统帅之死可大有联系!
……燕军大抵没有留意齐兵的动向,许因他们要辙兵了,他们反而大意了。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一**队的规模并不大,发动的战争时日也比较短,大多主张礼仪之战,即: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皆带一种贵族的礼仪风气,主要目的是要求对方屈服,而非消灭对方、获取对方的财富并且,国与国的战争大多很少灭亡敌方的国家,胜利一方更愿意扶植一个亲自己的力量上台执政……
总之,燕军就是觉得自己退兵了,根本没去思考对方会来一招偷袭!
也因此,齐军在某人的指挥下,经过一场厮杀,顺利地灭了这一支燕军!
也可以说,这是单方面的齐军虐燕军!
更绝的是,齐军都没遭到多少损失只才战死百来人而已!
头一次打赢胜仗的齐军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他们真的赢了么?太不可思议了罢!
“回禀大司马,燕军已被尽数击杀”
齐军愣神之际,能向田穰苴报告的,唯有晏非。
晏非此人,赫然成了田穰苴麾下的第一武将
即管晏非乃是晏氏家族的子弟……
但这不妨碍晏非欣赏田穰苴的军事才能!
田穰苴高傲地抬起下巴,一脸理所当然,并不为远处那一片尸山而骤然变了脸色。
比之齐国新兵蛋子见血就铁青了面色的反应,田穰苴的不以为然可谓诡异极了
谁让他才是九岁的稚子呢?
想到这里,晏非皱了皱眉头:老是想着田穰苴才九岁,委实误导于人……九岁又如何?齐王九岁登基、晏子辅王三朝,哪个不是龙凤之姿?换上田穰苴,倒也不出奇!
默默地给自个儿催眠,晏非努力地不再去想田穰苴才九岁这一问题。
“将他们通通推至一处,火葬罢!”田穰苴轻描淡写地下了一道命令,将走神的晏非拉了回来,“好歹这是齐国地界,可不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地死去而无人理应,本将可不想见到明年的今年,这里会引发甚至瘟疫之类的病症。”
并且,他们也不配被埋在齐国大地上被埋了,要不要再替他们每人建个墓碑啊?
惜叹战争之中死去的士兵们,好点儿的被找到遗体而带回国去,次点儿的基本就直接被埋或被火化倘若不火化,任由尸体腐烂……呵~
于是,齐兵们打完胜仗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兴高采烈地欢呼,亦不是欢欢喜喜地起程返回,更不是捎人送信去报平安,而是处理燕兵尸体!
他们先将燕军大营仔细地搜刮了一遍,尔后拿着那些能挖地的工具,竟是挖起地来他们打算挖个大坑,再将尸体投入坑中,尔后再火烧!
望着齐兵热火朝天地干活,田穰苴陷入思考。
一如田穰苴所料,晋军和燕军相继都有退兵的意图,但他却不想放弃追击!
好不容易地出战了,总要击败他们一部分军队,赚些军功,方能不辱这次出征!
面上保持淡定,田穰苴的内心却非常高兴:很好,很好,他们没亏!
眨了眨眼,田穰苴招来一名士兵,要求道:“你快马加鞭,回去通报大王,就说齐兵大胜,歼灭燕军三千人,并且收复了被晋军、燕军占领的齐国土地,可谓大捷!”
“是!”那士兵按压不住满脸的激动,满脸红光地骑马先回临淄城,提前告之齐王这一好消息,想必待齐国大军返回临淄城后,齐王必会亲自迎接他们归来!
望着士兵离开的背影,田穰苴微微一笑,竟是隐隐地期待回国后的情景了。
但愿……但愿齐王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064、傲辞官
之所以生出齐王别令他失望的想法,是因为田穰苴仍然清楚地记着他的梦境如今,目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几乎都在他的梦境范围之内,除了他缩水这一意外!
他必须承认,他似乎隐约地被梦境影响了。
即便田穰苴被齐王口头地任为大司马,他亦无半点投效齐国、效命齐王的念头回程的路上,田穰苴首先想到的是娘亲:这几日他出征在外,无暇顾及娘亲,如今他回来了,娘亲该是醒来了罢?
然后,他才抽空地想起齐王
没了外来压力,田穰苴心思活络起来:待他再见齐王时,倘若齐王再被那甚么四大家族怂恿,他必辞了官职,投奔吴国去……
等一下!
若换成他在梦境里的时期,他自可投奔于吴:那时的吴国是由吴王阖闾治理!吴王阖闾在位之时任贤任能,文能治国,武能兴邦,就连田穰苴的侄儿孙武都被招揽了去,而如今……
如今的吴王阖闾乃是一口小儿,顶多只才六、七岁,更兼他的侄儿孙武四处游历,学业还未成呢?……这样说来,他即便想投奔于吴,也要等上数十年!
几番思量,田穰苴的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反正,反正他短期之内,没法持剑走天涯!
而这一切,被新提拔的晏非看在眼里
晏非很是愁眉苦脸:没打仗之前,他愁士兵纪律不好;打完仗之后,他亦愁大司马在整天烦恼他究竟在烦恼甚么?……晏非却是不敢询问!
晏非百般纠结,万般无奈:本想,他想借机讨好未来的上司,奈何他笨嘴拙舌,生怕自己问不出来,反倒引起田穰苴的反感
于是,一人在愁,一人在看,齐**队浩浩荡荡,一路无雨无阻地返回临淄城这回,因有田穰苴的带领,齐**队的整体素质达到了空前的统一:他们规规矩矩地行军,认认真真地约束自身,从不扰民,亦不再做出任何违反军令之事!
换作以前,绝对能跌了齐国将士们的下巴而现在,他们目不斜视,淡定自若,仿佛齐**队本身就该如此守纪守法,赢得国内平民们的爱戴!
也因此,田穰苴的大名再次地响彻整个齐国的大街小巷
人人都在谈论田穰苴是如何一位杰出的将领,年纪轻轻,初次上任,便难掩锋芒,不但击退晋军和燕军的夹袭,亦让齐军的实力提高一层台阶。
也由此,当人们争相围观田穰苴之时,方才震惊地发现……
临淄城口。
远远地望见眼熟的城门,所有的齐军都饱含激动之色,恨不得立即跨进临淄城的大门,回到家里与亲人们团聚眯了眯眼,田穰苴把手一举,示意齐军放慢脚步!
毕竟前方,齐王亲自地率领大臣们,迎接田穰苴等齐兵们归来!
“大司马辛苦啦!”远远地,齐王朗声大笑,“大司马替寡人和齐国驱逐了敌军,寡人替齐国谢谢你!”言罢,竟向齐军做出鞠躬的动作!
这简直算最贵重的迎接方式了!
齐王太给面子了!
这下,田穰苴必须下马回礼,比齐王还要慎重
拱了拱手,田穰苴亦道:“多谢大王赏识,方能让苴大展身手!苴不辱王命,且击退晋军和燕军的功劳应该放在这群士兵们身上如若没有他们的奋力拼战,吾等不可能赢得这般轻松,还请大王也不要忘记他们的功劳!”
瞧一瞧,瞧一瞧不愧是大司马,太会说话了!
这番说辞,不但让齐王动容,亦让数万齐兵们也热血沸腾,更让一众齐国大臣们暗生好感由此,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田穰苴,熟悉他的人们露出崇拜的眼神,而不熟悉他的,则是好奇地打量田穰苴,然后……
抛开齐国士兵、田氏一族的子弟们和几个知情人士,几乎所有的齐国大臣们都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委实太过失礼,但是他们实在太震惊了:如果没有看错,这位才当任大司马的家伙,似乎年轻过了头罢?……
田穰苴目光一闪,暗地等待那些别有用心的大臣们的发难
别以为他年纪小,他就不清楚那些家族底蕴十足的齐国重臣们,没有把他这个空降的大司马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田氏乃是齐国新晋家族之一,被齐国的老牌家族虎视眈眈,而大司马一职更是诸国专司武职的最高长官的称呼,非奇才不能任也……
果不其然,一名齐国上大夫指着田穰苴的鼻子,斥道:“哪里来的小孩,竟敢冒充大司马……吾闻大司马身长九尺,哪会是这般个头矮小的?”
“大王,您没弄错人罢?这人怎地看去,都是个孩童……”另一位白发苍苍的齐国上夫大满脸不愉,“大司马之职何其重也,竟让孩童担任,是嫌弃吾等无才么?若是那样,小臣可不敢再居上大夫,以免惹人笑话!”
“晏相,此人真是大司马?”还有一位齐国上大夫直接质问晏子,“该不会是晏氏与田氏的阴谋罢?此子是田氏家族的支庶,田氏家族的嫡子都没支庶这般能干,这岂不打了本家的脸面?……要我说来,还不如支持这人担当田底家族的族长!”
很快地,几个上大夫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叽叽喳喳地围在齐王身边说个不停,听得齐王脸色都变了他们果然暗查自个儿的身世,并且以“他是支庶”的这个理由,否认了他的才能……也对,谁让他的外表才是九岁呢?
田穰苴收敛笑容,平静地注视眼前的闹剧眼光一转,田穰苴静静地盯着齐王,他真的很想听一听齐王的说法……
却见齐王左右为难,原该满脸的笑意渐渐地僵住,最后竟是听从那群上大夫的建议,转头问向田穰苴
齐王道:“田小将军本事不小,寡人必会好好地重用,现想聘请田小将军你,担任士兵们的教官,先练上几个月,不知田小将军愿意否?……”
很好,齐王说得也有水平:既没否认田穰苴的大司马,亦没确定田穰苴的大司马,反而使出一记“拖”字诀,生生地把这个敏感的话题拖到几个月后!
几个月后,田穰苴真能当上大司马?
便听田穰苴轻笑一声,故意道:“苴想请问大王,你任命苴为大司马,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不过……”硬着头皮,齐王面不改色说,“只是田小将军还需历练,不是么?寡人也只想让田小将军攒足经验,再提拔你为大司马!”
四两拔千金,是吗?
假如他同意了,他在军营里指导士兵们习武学艺,再隔一段时日,是不是还会被扣上“田氏想谋军权,田穰苴亦成帮凶”的帽子?
田穰苴怒气冲冲地心想,越想越生气。
深呼一口气,田穰苴冷静地看出:齐王因他年纪太小,并不信任他,哪怕他率领齐军击退晋军和燕军即便信了,也怕顶不住大臣们的轰炸!
轻声地哂笑,田穰苴挑剔地评价齐王,越看越觉齐王不配他去效忠:就算晏子在世又如何?齐王他依然架不住国内迂腐老牌家族们的施压!
也好
就当田穰苴他不欠齐国了!
“诸位既是那般……那么,苴便是辞了这大司马之位,又有何妨!”将头顶的官帽朝地一仍,田穰苴说得霸气而神情轻松,顿时震住了周围所有的人们。
目瞪口呆之际,众人便见田穰苴昂首挺胸地扬长而去!
065、计谋起
大抵谁都没想过这位年轻的大司马竟会一言不合,来个直接卸甲归田……目视田穰苴大大方方地走得没了踪影,众人不约而同地瞅向地面的官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并且,方才,田穰苴离去之际,无人敢去拦他
好半晌,齐王才堪堪地回过神来。
齐王不是主动地回神,而是被周围的大臣们叫回神的“大王,您看,此子甚是无礼,竟敢当面地顶撞您!”“大王,为何不拦下他,任由他离开?”“大王,那小子藐视您,请下令捉拿他去!”“那小子气性真高啊?竟敢当场甩脸子!他视朝廷法度为甚么?!”……
周围的大臣们吵吵嚷嚷,把齐王吵得相当头大。
晏子也头疼。
很不幸,作为田穰苴的推荐者,晏子亦被那群同僚们半真半假的埋怨一通:“晏相,不是老夫说你,你怎地犯了糊涂,竟向大王举荐这等黄口小儿,也不怕旁人笑话!”“这小子太嚣张了罢?‘大司马’一职说丢就丢,不怕被人指责么?可笑吾等,竟不知‘大司马’如此廉价,想任就任,想丢就丢?”……
微微地苦笑,晏子不由地望向齐王,但见齐王还被一群大臣们数落,莫名地轻松不少:果然,“独”倒霉不如“众”倒霉有了齐王在前方顶住冲力,晏子反倒愉快得很……当然,晏子是不能把这份愉快表露脸上。
晏子聪明地作出惭愧的模样,博取了同僚们的同情心。
然后,趁着同僚们又去折腾齐王,晏子又把大司马的官帽捡起,小心地藏好。
转了转眼珠子,晏子暗地打量不满的大臣们,发觉他们多是齐国老牌家族的子弟们,诸如鲍氏、国氏以及高氏还好,还好,晏氏没参与其中!
眨了眨眼,晏子后知觉地发现
这次,田氏的族长竟然没来!
也对,田氏的族长仍在养伤……
前来的是田底的少嫡子田永。
田永刚刚及冠,在他们这群头发半白、胡须飘飘的人群里,算得上俊杰,但若与田穰菜相比,怕是差了一截……许是他曾经带兵战败的缘故,田永就算拥有一张英俊的面孔,也会时不时地透出一丝阴鸷的神情此刻,田永面色难看极了,一副强忍羞辱的表情,把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晏子目光一闪,轻叹田穰苴的确做得太过冲动了
现场弥漫一片尴尬与争执。
齐王心情本是愉快,但被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击得快要暴跳如雷若不是晏子悄悄地站到他的身后,恐怕他都要当众发怒了!
晏子在他即将爆发之时,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打个激灵,齐王率先地反应过来:就算他生气愤怒,亦不能拂袖而离,尤其是当着数万将士们的面儿将士们奋战归来,若是不能得到一国之君的重视与封赏,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
重重地咳声,齐王把眼一瞪,瞪向叽叽歪歪的大臣们。
大臣们总算想起他们在和谁说话,一个个顿时惭愧地行礼,口称求原谅。
齐王顺势地摆了摆手,大度地原谅了他们。
尔后,齐国大臣们乖乖地站至一角,由齐王粉墨登场
用饱含激动的眼神环顾数成将士们,齐王快速道:“诸位将士得胜归来,寡人很是开心……来来来,寡人将与诸位畅饮!请随寡人入城去!”
将士们必须派个领头的,以示认同齐王的话语。
然而,大司马跑了,目前军中职务最高的,居然是晏非!
天降大任于晏非,晏非一阵晕晕糊糊,只觉被大任砸得受宠若惊连忙收起平日的散漫,晏非凡走一步,必要思考自己的做法是否符合礼仪标准。
只见晏非拱手,朗声道:“多谢大王!”
言罢,晏非秀了一秀披风,拘谨地跟随齐王,带领一众将士们入城……
而在这个期间,田永默默地退后,再退后,终是远离了众人,兀自地离开。
田永想要回禀自家父亲,告之田穰苴的顽劣不堪!
至于田穰苴
田穰苴独自走至无人地方,终是停下脚步,自嘲道:“田穰苴啊田穰苴,你这又何必呢?”明明知晓一旦当上大司马,必要接受四方的重重质疑,就算自身才华过硬,亦会受到家族与家族之间竞争的波及……
即便厌恶权利斗争,为了家族,也应
不得不说,田穰苴略感后悔。
但是,后悔了又如何?他仍有后路可走!
田穰苴一边思考,一边在路边干脆地玩耍一通磨磨蹭蹭地返回临淄城后,田穰苴买了不少礼物,准备带回家去,去犒劳自家的娘亲。
相信娘亲已经迫不及待了罢?
只是,也不知娘亲会不会理解他呢?
田府。
田乞,田氏族长,听完田永的倾诉,脸色宛如乌云密布,好似快要下一场暴风雨一般。
也对,想一想都替田氏族长生气:先吃败仗,再是儿子又吃败仗,还战死不少族人,好不容易族内出个军事奇才,却偏偏傲气十足,受不了几个齐国大臣们的闲言碎语,生生地辞去了大司马之职,这如何不教这位田氏族长生气?
年轻啊!
太年轻啊!
田乞心道:田家小子果然是太年轻了。
年轻意味着不懂事。
大司马啊!
诸国之中,专司武职的最高长官的称呼啊!
这个小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
每次想起“大司马”,田乞心头就火热火热可是,当他继而想到田穰苴辞了大司马,又立即怒火中烧,只觉好不容易才养好的身子越发地沉重,竟似又发了病一样。
“那孩子在哪儿?”田乞沉声地发问。此等小孩前几天还想拜访他,惜叹被他的仆役们给拒绝了!田乞非常恼火,直骂府中仆役们太没眼色!
田永答道:“据报,在回家的路上。”
田乞道:“哦?……可有打探过他今后如何打算?”
田乞只是习惯性地一问,随后便失笑不已:甚么打算?能有甚么打算?田穰苴才九岁,有的是时间,好好地训练他……
却见田永眼里划过一丝妒忌,含糊道:“从军时,听人提及,他似想去吴国……”
吴国?
田乞心头一凉,忙道:“何意?”
“据家族子弟们暗报,这位刚卸甲的大司马,曾想投奔吴国他在梦中提过‘孙武’,而孙武……”
田永欲言又止。
田乞却双目冰冷。
孙武虽然年少,却游历四方,目前赫然是在吴国一带
“莫非他真想投吴么?”田乞喃喃地说。
田永嘴角一勾,低声地道:“父亲,你可愿留下穰苴?我倒有办法……”
田永在田乞耳边低语了片刻,直听得田乞两眼一亮。
“很好,去办罢!”田乞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得意。
田永轻微一笑,颔首办事去了。
066、真闹腾
拎着一布袋子新鲜蔬果,田穰苴愉快地加快步伐,宛如一名普通的孩童,只想早些回家,钻进娘亲那温暖的怀抱里
刚则迈进小巷,田穰苴便迎面撞见好几个田氏家族的旁支子弟们他们和田穰苴同龄,亦都十来岁,蹦蹦跳跳,好不开心。
田穰苴好奇地瞅了他们几眼,准备默默地经过。
岂料,这群旁支子弟们居然又笑又闹,喊道:“大司马~没得到~气得娘亲呱呱叫~大司马~没任职~两空手手把家闹~”
一边喊着,一边笑着,好不热闹。
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地玩闹,并不知晓眼前的这位族兄赫然是那辞去大司马职务的田穰苴,田穰苴却在听完他们的戏言之后,沉下脸来
无关其它:无论如何,在此骤然听见有关他的歌谣,田穰苴可不信这是巧合!
停下脚步,田穰苴清了清喉咙,问道:“你们在唱甚么?”
那群旁支子弟们便乖乖地重复一遍。末了,他们说:“不晓得从哪里传唱,反正听了很好玩儿,阿爹和阿娘都让我们多唱几次。”
田穰苴目光一闪,隐约地明白了那是田氏家族对他辞官后的不满想一想也对:大司马一职谁能担任?……古往今来,除了齐国的开创者姜尚,还真没人能担当过!
而如今,大司马一职竟意外地落到田穰苴的头上,怎不让田氏一族兴奋非常?
只可惜,田氏一族还没高兴多久,田穰苴就辞官了……
田穰苴低下头去,无声地哂笑:是大司马又如何?梦境里,他曾也任为大司马,最后还不是落个忧郁而逝的结果?……因此,他绝对不要担任大司马!
他不想再效命于齐即便整个家族……想在齐国立足!
他就是要做一个例外他不想替家族考虑周全!
事实上,他已完成驱逐晋、燕两国的偷袭,自认田氏家族得齐王厚待假如没了他田穰苴,田氏家族照样能在齐国混得风生水起!
带着这样的想法,田穰苴又听了那群旁支子弟们的歌谣,又再迈步,往家跑去。
“娘亲~”
老家依旧如故。
田穰苴熟门熟路地敲门,待到门被打开时,迎来的不是母亲焦急的关心,而是
“你终于晓得回来了!”
田母双手插腰,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田母的身后,站有一名中年男子,赫然是那数日未见的田叔父。
要说田叔父也是倒霉:今儿难得探望田氏,不想遇见田穰苴归家,刚好撞见田氏训子的画面,别提多尴尬了尽管这几天,是这个田叔父派人精心地照顾田母。
田穰苴一顿,连忙将手中物品递给田母,讨饶道:“娘亲,给~”
“少来嬉皮笑脸!”田母端着一张脸,接过田穰苴的礼物,毫不客气地训斥道,“老实交待,这几天你去了哪里?族长和你叔父都说你参兵了……是真的么?”
“……真的。”当着田叔父的面儿,田穰苴委实不便撒谎。
田母又道:“果真?那你当真率兵击退了敌军?还被任为‘大司马’?!”
“……是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田穰苴老实地回答。
田母喝道:“但你在回来的途中,尤其是大王亲自迎接你们的时候,你竟耍起小性子,又把‘大司马’给辞了?”
“……您都知道了?”田穰苴小心翼翼地反问,顺便瞪了田氏身后的田叔父一眼:哼!可恶,或恶,定是他告得密!
田氏扶额,作出虚弱状儿,作势要气得晕倒
“娘亲~娘亲~”田穰苴大惊,连忙扶住田氏。
将田氏手中礼物一拎,田穰苴满不在乎地将其丢给田叔父,吓了田叔父一跳。
田叔父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来,便被田穰苴狠狠一瞪,自觉地拎好礼物。
田叔父后知觉地心想:咦?我到底在做甚么?怎地好端端地,帮他做事?
却见田穰苴瞪完田叔父之后,立即被田氏轻敲了一下脑袋。
田母缓过劲来,怒道:“你……你若还认田氏家族,就向大王道歉去!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没有谁能当任大司马,唯独你!唯独你你却……唉!唉!家门不幸,怎么出了你这叛逆!你老实说来,你到底去不去见大王?”
田穰苴斩钉截铁道:“不去!”
“不去?”神情严肃,田母扬眉地说,“那你想怎样?拒绝了大王,就等于得罪了大王,你让家整个田氏家族无法立足,对么?”
“大不了……大不了举家迁走!”田穰苴咬牙地反驳,“并不只有齐国……”
话还说未完,便被田母一把捂住了嘴巴。
田母瞪眼道:“你这孩子……你才多大,你能去得哪里?”
“吴……吴国!”田穰苴鼓足勇气,“侄儿也在吴国,咱们可以投奔他……”
“荒唐!胡闹!”田母差点跳起,“好端端的大司马不要也就罢了,连齐国也无法挽留你?你还小,自不懂得漂泊在外的感受!当年陈国……”
似是想起甚么难堪往事,田母果断地住口,生硬地转移话题,命令道:“总之,你必须去向大王道歉!能拿回大司马,就拿回大司马,不能也……”
轻拍田穰苴的脑袋,田母确认道:“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你倒是应个声啊!”
“娘亲……”起起头来,田穰苴为难地道,“这……恐怕不行。”
“哪里不行了?”田母简直急了。
田穰苴低声道:“不愿再当大司马,今生也不想再见齐王!”
田母:“……”
田母吃惊地瞪大双眼,连忙地发问:“大王对你究竟怎么了……为何你竟……?”竟是这般不待见齐王?
田穰苴苦笑。
田穰苴也很想告诉田母,说他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里,他虽成为一代大司马,却因各种争权夺利而被齐王疏远,终是英年早逝……
但他怎么说明呢?
倘若吐出实情,别说田母信不信了,连他都觉得荒唐!
要不直说他看不上齐王?纵观齐王前后,亦是耳根子软的家伙:说好要任他大司马,却在他凯旋归来后,被他的大臣们一通吵嚷,硬生生地推延了他的大司马!
忆起就来气!
这样的君主,一点诚信都没有,如何令他信服?
也亏了梦境里的自己,居然任劳任怨地效命齐王,即便身死,亦不忘齐王的大恩大德话说齐王有厚待于他么?……不说任他为大司马么?他担任才多久?
一起到这里,田穰苴就来气,没来由地生出厌恶之心,越发地反感齐王,还想离开齐国,投奔他国
田母仔细地观察自家儿子的表情,但见他渐渐冷漠,大为着急然后,田母嗫嚅了一下嘴唇,竟是两眼一番,彻底地晕厥过去!
训斥田穰苴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但却把田穰苴和他叔父吓得半死
“快快快,抬她进屋!”田叔父结结巴巴地大喊,“为叔去叫医师,为叔去叫医师,你在这里好好地等着,乱别跑!……”
言罢,田叔父踉踉跄跄,冲出屋门,找医师去了。
067、假病重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医师在田叔父的催促下,颤颤巍巍地赶了过来。
踏进田宅,田穰苴急忙地恭请老医师去替家母看病。
老医师同意,踉踉跄跄地替田母诊治了。
经过望、闻、听、切等一系列复杂的观察与把脉,这位老医师慢慢悠悠地说道:“此乃‘心悸七伤病’,需要大量补汤,最好能够每日服下三百年份的地精,连续十年,方能治愈敢情这位妇人,是不是平时太过操劳的缘故?”
田穰苴早在听着老医师说到“每日服用三百年份的地精”和“十年”之后,早已惊呆了:十年?十年?!
地精乃人参,一般已是极其珍贵,非贵族几乎不能得之何况三百年份?这教田穰苴如何是好?双眸一下子黯淡许多,田穰苴低声道:“都是小子不好,都是小子不好,平时尽惹阿母担心……”
泪水在眼眶打转,田穰苴陷入一阵迷茫:真的没想到,竟会发出这样的事情!
明明……
明明梦里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啊!
之所以阿母会这样,是因为他胡乱地与梦境反着来么?
田穰苴自责不已:或许是他一意孤行了罢?他真没考虑过他的想法会让母亲怒火攻心,继而气得病倒,更兼如今母亲病倒了,他该怎么办呢?虽说披着九岁壳子的样貌,田穰苴却自认他老大不小了……应该能照顾得了母亲罢?
只这药材的费用……
田穰苴非常为难:就算他是军事奇才,奈何家境不大好,他可没有多余的钱帛呀别说没钱,即便有钱,那药材亦是极度稀缺啊!
揉了揉额头,田穰苴愁上心来,丝毫没去想过他应该找田氏族长商量办法才对。
“多少钱?”田叔父突兀地出声。
田穰苴惊讶地看向田叔父。
老医师把眼一瞪,扬声道:“钱?钱?钱?甚么钱?拿钱能买到三百年份的么?价格方面且先不提,关键是……老朽根本没有足够的药材呀!”
“那您知道三百年份的地精打哪来的么?”田穰苴急声地追问,“不管多远,小子去取!”
老医师眨了眨眼,结巴道:“可远了,需得翻山越岭,且不在国内。”
田穰苴张了张嘴,顺势便道:“在燕过、秦国……?还是更远的地方?你报个地方,无论多远,小子必能拿到!”
田叔父眼见田穰苴一副“得不到手就誓不罢休”的模样,缓声道:“莫急,莫急,这东西……好生熟悉,待为叔想一想”说完,俨然一副思考样儿。
田穰苴屏住呼吸,默默地等待田叔父的回答。
少时,田叔父把手一拍,大笑道:“哎呀,哎呀,为叔真是老糊涂了……这材料,宗子不正有两副么?找他取来,且先用着,以后再说!”
“这……”田穰苴为难不已。
田穰苴驻足不动,看向老医师,问道:“……那甚么地精,到底在哪里?”
老医师张了张嘴,还未回答,便见田叔父把手一伸,伸向田穰苴的肩膀,轻拍两下,怒声道:“田家小子,怎地不去找宗子?”
“啊?……”田穰苴茫然地转过头来。
田叔父斥道:“哼,那药材何其珍贵,让你小子随意摘了去,会有这般好事?也不想一想,那里距离你家有多远,你走个来回,不怕你娘亲……”
许是觉得忌讳,田叔父适时地住嘴了。
田穰苴抿了抿嘴,明白田叔父的意思。
于是,田穰苴拱了拱手,先是请求田叔父和老医师继续照顾母亲,尔后亲自前往田府,去见田氏一族的族长。
一通拜见之后,田穰苴暗地打量本家族长:此时,本家族长正值年青体壮,虽是一袭常服,系着绷带,还在伤中,却掩不住满脸笑容,衬得此人慈眉善目。
当今田氏一族的族长名曰田乞,嫡长子乃是田永,嫡次子田恒快要出生未来的田永会因伤寒而不幸亡故,田氏的少宗子终究会落到田恒的身上。
行完礼后,田穰苴开门见山地请求道:“宗子,家母病危,急需三百年份的地精……听闻您这里有几株,故而小子特意上门讨要,还请宗子大发善心,救小子母亲一命,小子必将报答您。”
田乞亦暗地观察田穰苴,但见田穰菜低眉顺眼,却站得笔笔直直,侧脸五官端正,透着一丝将军才有的杀伐果断的气息,不由地暗喝道:好一孝子少年!
爽朗一笑,田乞也痛痛快快地命人去备好药材,再将之仔细地交给田穰苴,回道:“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还请田家小子细细收好,莫要浪费了。”
田穰苴几乎是激动地接下木制盒子,忍不住地连声感激道:“谢谢宗子,谢谢宗子,小子必不忘宗子大恩”
说罢,田穰苴带上药材,小跑地离开。
田乞扶了扶胡须,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收下了。”
“接下来……”看不见人的角落里,田永目光闪了一闪。
田宅。
将药材交给老医师,由老医师将之熬成药汤,田穰苴端着药汤,喂与田母。
果不其然,那药汤十分见效过了一会儿,田母睫毛闪了一闪,当真醒来。
“阿母……”田穰苴转忧为喜,“是孩子儿不好,让阿母生气了。”
田母粗粗地喘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知错……就好,为娘也有错,只才多大的事儿,却闹得……可怜吾儿,累坏了罢?以后,以后你若真的不喜齐国,便出去游一游历罢!”
“不,阿母,孩儿决定留在齐国,哪儿也不去。”田穰苴咬了咬牙,平静地说,“阿母的病才好,孩儿可不敢乱跑……须等你好起之后。”
“……为娘何时会好?”田母苍白一张脸,默默地盯着田穰苴的表情。
但见田穰苴故作轻松,笑道:“也不需多久,只才……十年罢了。”
田母心头一颤,差点将在汤碗打翻。
亏得田穰苴眼疾手快,迅速地端好。
田母叹道:“苦了吾儿……”
眼眸一暗,似是存了死志。
田穰苴忙道:“孩儿还小,阿母可不要丢下孩儿……阿母莫要以为,您会牵累孩儿,倘若您真的不在了,孩儿岂不更加孤苦无依?”
田母一愣,轻抚田穰苴的脑袋,眼里充满不舍。
倒是眼神渐渐地明亮不少。
田穰苴松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服侍完田母,田穰苴方才要送田叔父和老医师离开。
三人站至内院,便见田穰苴先向田叔父行礼,再向老医师行礼,尔后才道:“小子不懂事,凡事还请两位行个方便……以后能常来么?”
田叔父连声道:“当然,当然。”亦顺便替老医师应下。
老医师苦笑,应声道:“老朽之家离这儿也不远,倒也方便。”
田穰苴微感激动,再朝田叔父和老医师行礼老医师吃力地扶起田穰苴,喘了一口气道:“行啦,行啦,你这孩子……”
言罢,田穰苴再送老医师和田叔父分别回家。
待到田穰苴安然送走老医师后,再与田叔父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却见田氏少嫡子田永小跑而来“田家小子,田家小子,家父有急事找你!”
“甚么?……”田穰苴愣了一愣。
“过来,过来。”田永二话不说,拽走了田穰苴。
田叔父示意田穰苴不必担心,他会自行回去
望着远去的田穰苴,田叔父深深地叹息,转身离开。
但愿……但愿田家小子不会绝望罢?
田穰苴永远也想不到:这次普通的帮忙,竟是拉开他不堪人生的第一幕。
068、知真相
荒唐。
……是的,接下来,田穰苴感到无比荒唐。
沾满鲜血的小手泡在水里,田穰苴静静地注视河里的自己,久久不能言语。
方才,他杀人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却是“梦醒”后第一次杀人梦里,他为大司马,自是上阵杀敌过,但却从未斩杀敌军以外之人,而如今……
亲眼见证自个儿杀了人去,田穰苴的内心却冷静的,神情却是迷茫的:他快搞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的区别了:明明……明明梦里他从未做过家族的死士,为甚么他却……
是因为他擅自改变了“梦境内容”的原因么?倘若他没有拒绝大司马一职的担任,他是否不会成为家族的死士,而是最终忧郁早逝了呢?
抹了抹脸,田穰苴找不到答案。
这事要从那天说起。
那天,当田穰苴再次地来到田府,拜见田乞族长后,田乞族长先是保证药材永不断绝,后用恳求的语气,请求他顺便帮个忙儿
原来,田氏家族存留的地精本是卖给鲍氏家族,却不巧被田穰苴用了去鲍氏家族急缺地精,找上门来,不信田穰苴已把地精用完了,提议想与田穰苴一见,待他真的用完了,再另想方法!
田穰苴觉得没甚么难度,便依言做了。
那鲍氏族人亲耳听见田穰苴亲口说了“没有”,怏怏地离开。
可是,事后,田穰苴却忽听那鲍氏家族的次嫡子莫名病故,其原因竟是田穰苴卖给鲍氏家族假的地精!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鲍氏家族的族长当即找上田府,威胁田乞,命令他交出田穰苴来田穰苴身为田氏家族的一员,虽为支庶,田乞却不愿交他交出,因而便与那族长恶交了。
对此,田穰苴很是感激本家,期冀有朝一日能够报恩
话说,当时,双方还闹到齐王的面前,大打出手,闹了好大一阵风波。
因证据不够充足,那鲍氏家族后来虽是勉强罢手,可却一见田氏族人,便要喊打喊杀然后,田穰苴听到田乞要求田氏少嫡子田永暗地将那些闹得最杀的鲍氏族人们暗杀时,自忖这事因他而起,理应由他解决,便挺身地站出,自觉地手刃对手!
接着,这事顺其成章地得到解决
可是,田穰苴办事不牢靠,糊里糊涂地又被人瞧见。
之后,田永又被田乞嘱咐,再将知情人消灭。
田穰苴又主动地出面……
一来二去,此类事件竟然无限循环,直至田穰苴反应过来,他早已不知不觉地帮助田氏家族,铲除一名又一名的对手了。
渐渐地,田氏家族的势力在齐国日益壮大起来。
而田穰苴,亦沦为田氏家族的死士……明面上,他仍是田氏家族的支庶!
但那又如何?
他曾经……
傻。
太傻。
太傻了。
他太傻了。
后知觉地发现自身做出如此之多的错事,田穰苴快要崩溃了。
更让他崩溃的是,他的娘亲也在骗他!
意外地得知娘亲的谎言,是源于有一日,田穰苴办完任务而提前几天回来的缘故那日,田穰苴特意带回新鲜吃食,扬起笑脸,开心地奔跑,待到快回田宅时,骤然听到一声喝斥:“够了!”
田穰苴一愣,远远地望见田母与他那田叔父拉拉扯扯田叔父正将一碗药汤递给田母,田母却脸色铁青,气道:“够了,够了,整天喝这药汤,几时才能结束?莫非老妇真要喝上十年么?……哦,应该是喝上八年!”
时光如梭,转眼之间,匆匆过去两年。
大概是喝了两年的药汤,田母实在无法忍受,一见那药汤,满脸嫌弃,喝道:“吾儿不在,何必非喝?……缓个几日,不成么?”
“必须喝。”他的田叔父板着一张脸,在田穰苴看来,竟有几分阴沉,“既要做戏,便要做全,省得你家好儿子会察觉。”
“怕甚么?”田母把头一扭,“回头他若见了,便说好了,不就行了?”
“你在抗拒,是么?”田叔父面无表情说,“莫要忘了,此事你当初也是一口答应的……怎么,后悔了?后悔也没关系,只要你把这两年花去的费用,如数地归还田家,我就不找你的麻烦!”
“你……你……!”田母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地说,“你敢威胁?你当真威胁?我真是看错你了!”
言罢,二人就在田宅的内院里,大打出手。
田叔父忌惮对方是妇人,没敢下死手,但田母却肆无忌惮,又扯又拽又打,以至于场面一度混乱,令让不堪入目。
田穰苴敛起笑意,冷漠地注视这一切。
他从未想过,他的娘亲竟也配合田氏,一起来骗他
为甚么?
为甚么娘亲要骗他?他是娘亲的孩子,娘亲竟把家族看得比他还重么?
身体颤抖,田穰苴又气又怒,竟不知该怎么做了。
他既不敢离家出走,亦不愿当面拆穿他们且不是娘亲是否欺骗了他,光是娘亲的养育之恩,他就无法报答……
他只是想问一问,问一问娘亲为何要那样做。
但是,他却不敢问。
他生怕他问多了,慈母的形象会在他的印象里崩塌
他已是隐约地猜出了娘亲是为了钱财而骗了他。
事实上,也不能算骗
毕竟娘亲照顾他多年,真因过度劳累而昏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娘亲还需每天喝那药汤,不是么?
可是,一想起那药汤的来源,田穰苴就气得说不出话来。
双**成了拳头,两眼紧闭,田穰苴不停地催眠道:就当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就当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就当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母亲的养育之恩重于泰山无论母亲做过何事,他都有理由去体谅!
掩去心中的哀伤,田穰苴等了好久,终才等来田母和他田叔父的和好田母终被田叔父说服,乖乖地喝下那碗药汤……
田穰苴又安静地等了许久,直到田叔父走开。
理了理衣服,田穰苴摆出一张笑脸,开心地奔向田宅,喊道:“阿母~阿母~”
快乐得仿佛归家的孩子。
然而,一旦真相被人得知,就再也没法掩住了。
可即便真相太过残酷,田穰苴亦装作无知
就这样,田穰苴在双方的欺骗之下,带着隐忍的愤怒,替田氏一族暗地执行命令。
而这一执行,愣生生地执行了十余年。
十多年后,步入青年的田穰苴仍旧一事无成在洗擦无数次双手后,他终是作个决定:离开并且脱离家族!
069、庸半生
然而,这事,说得容易,做起却难!
“啪啪啪”
田氏家族的地牢里,捆着一名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一脸冷漠,咬牙地承受对方的鞭打。
“田永,有本事就将苴打死。”青年男子赫然是田穰苴岁月似乎格外青睐田穰苴:即便田穰苴快要步入中年,却仍旧看不出他有一丝垂老模样……不知情地,还以为他才二十出头,端得年轻,只在皱眉时,才稍露不符年龄的狠厉之色。
“行啊!行啊!翅膀硬了,是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送死么?”田永红着眼睛,几乎是妒忌地瞪着田穰苴:明明他们相差无几,他却比田穰苴老得快今年,田永堪堪三十余岁,头发竟有些白了,乍一瞧去,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这些年,苴替田家做的事,够多了……怎地,还不满足么?”田穰苴冷冷地盯着田永,“欺骗、利用、暗杀……你们为了家族的利益,做过多少肮脏之事,还需苴逐个言明么?识相的话,放了苴,苴亦保密,绝不向旁人提起。”
“你当我是傻的么?”田永冷笑不已,“既已知晓家族的这么多秘密,我会放心让你离开?别做梦了!……一日你是田氏子弟,终身都别想离开!即使你真的离开,你舍得你家老母么?”
田永一字一句地说完,很满意地瞧见田穰苴的眼里划过一抹痛楚。
“接着抽!”田永将鞭子递给一名仆役。
那名仆役战战兢兢,似是不敢下手。
田永把眼一瞪,厉声地威胁一通,那名仆役方敢下了手去。
只是力道却不如田永,根本打不疼田穰苴!
“用力抽!”田永不满地发话,“抽得太轻,你没吃饱饭么?”
鞭子拍打的声音接二连三,就在田永期待田穰苴求饶之际,忽听狱外传来一声声焦急地呼唤:“苴儿,苴儿,你在哪里?……”
是母亲的声音。
田穰苴微微一怔。
那名仆役打个激灵,把鞭子扔开,吓得扑倒在地。
田永嫌弃地瞥了那名仆役一眼,又对田穰苴笑眯眯道:“怎样?要不要叫她进来?”
田穰苴一震,怒道:“不。”
“那……?”田永意有所指。
田穰苴闭上眼睛,一股脑儿道:“苴……愿意为本家……效命。”
“说大点声!”田永斜视田穰苴,满脸不快。
田穰苴抬高嗓音,大声道:“苴愿为本家效命”
“这还差不多。”田永把手一挥,示意仆役打开田穰苴的铁镣。
那名仆役连忙爬起,赶紧松开田穰苴,自觉地站至一角。
田穰苴一言不发,调头就走,根本不顾身后的田永调侃道:“你这身狼狈,怎能去见你阿母?不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罢?”
田穰苴理都没理,径直地跑出牢狱。
“苴儿,苴儿,你在哪里?”外面,是一名头发半白、眼神茫然的老妇寻人的情景。
此老妇赫然是田母
一见田母,田穰苴深呼一口气,快速地走到她的前面。
可是,他们虽是母子,田母却似不认识田穰苴,一个劲儿地问道:“你见过苴儿吗?你见过苴儿吗?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田穰苴扶住田母,低声道:“在这里。”
田母愣愣地抬头,仔细地端详田穰苴的脸庞,摇头道:“不,他不在这里。”
“他在家里等你。”田穰苴温和地说。
“在家?”田母轻呼,“哎呀,在家了?回家,快回家!”
扶着田母,田穰苴轻声道:“好的,回家。”
二人渐渐地走远。
田母疯了。
田母对田穰苴的伤害很大。
原本,田穰苴已是知晓母亲的谎言,但他为了孝道,并未揭穿,反而像以往那般,认真地执行田氏家族派下的命令,借此换取地精,以供母亲补身
而这一补,当真补了十年,直将田母补胖了!
胖了的田母自是不能再借口甚么因劳累而生病,故而田穰苴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出他想谋个差事谋个差事的另一层意思是:脱离田氏家族!
这年头儿,除了情非得已,否则没有谁会自愿地脱离家族放眼整个诸国,要论身份最为贵重的,莫过于周朝天子;但论投效的目的性,自是为了家族!
即使诸国君王个个求贤若渴,遇到人才便封官拜将,但那人才亦不会死心塌地地为君王效忠在这个时代,忠君是假的,爱国是不大可能的,人才们大抵需要家族势力的扶持,才会卖力地讨好君王,借机让家族势力壮大,但若因那君王做得不好,人才们也会随时地辞官,不会吊死一棵树上!
所以说,当田穰苴稍稍地透出一丝风声,田母立即知晓了自家儿子的打算田母并不觉得自家儿子能够外出谋利,更担心自家儿子会遭遇困难!
因而,田母向周边的亲戚们抱怨地提了此事。
哪知,田母只是随意一提,却将田氏家族的族长给惊动了
田氏族长把田母叫来,再三地确认田穰苴的心思。
得知田穰苴似有打算的样子,田氏族长且先不提,田氏的少嫡子田永却差点气得跳起,又再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的确是真的。田母愁恼地说,还请族长想个法子罢?
由此,田氏少嫡子想的办法是让田母生病。
只要田母总是生病,想必田穰苴必会担心母亲而取消出门打算的念头。
谁知,这一次,田母假戏真作,当真染了“病”
但此病不是病,而是中毒!
需要田氏家族特制的解药才能缓解!
而且,当田氏少嫡子把田穰苴叫来时,真正地撕开和平的脸皮,威胁田穰苴:倘若田穰苴一意孤行地离开,他就成全田穰苴的好心,先送田母上路,替田穰苴解决牵挂的包袱!
田穰苴自是不愿。
于是,双方争执片刻,作出协议:只要田氏家族肯为田母解毒,田穰苴便会放弃那个离开家族的可笑想法哪知田母年事已高,即便解了毒后,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不光隔三差五地发热昏厥,竟还不太认识田穰苴了。
整天迷迷糊糊,田母宛如梦游,嘴里叽里咕噜,也不明说些甚么。
为此,田穰苴急得头发都要白了,却束手无策,只得请求田氏家族派人好好地服侍家母,让她安度晚年而田穰苴则保证,只要母亲好好地活着,他就算被田氏家族利用个彻底,他也无怨无悔!
对于田氏家族来说,田穰苴不离开最好,虽然让田母患上后遗症的这个结果属于意外,但总体而言,对田氏家族的利益是大于弊的。
对于田穰苴来说,他觉得这辈子大约是毁了罢?说到底,他仍旧认为若不因那一场梦境,他或许还会重复梦里的老路,而不是作死地抛开大司马之位,弄得自身无权无势,还被家族控制……总之,他庸碌了半生,再后悔懊恼也无济于事,他需要做的,就是咬牙地走下去!
然而,再咬牙地走下去,亦有崩溃的一天
这天,田穰苴似是受不了田氏家族的指派,气得乱走一通。
而这乱走一通,亦教他认识一个人来。
“晏相容颜虽是丑陋,却身怀本领,无人胆敢小觑,邗姜虽是庶女,却为齐国姬子,为何非要自卑呢?”清脆的少女之声悠然地响起。
田穰苴瞪大双眼,寻声望去。
070、遇到她
夜深人静的小巷里,一名十来岁的女孩拦住某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况君父说了,但凡十岁,皆可自行寻师邗姜佩服晏相的才华,为何要因自卑而放弃拜师呢?”
女孩拦着的人,赫然是晏子!
身为齐国上大夫、齐王最为倚重的大臣、国外最为忌惮的人物,晏子挥退护卫们,波澜不惊地打量女孩,说道:“勇气可嘉,但你凭甚么认为,本相会收你为徒呢?”
女孩答道:“邗姜聪慧,会比任何人都优秀,晏相为何不能收邗姜为徒呢?”
口吻端得自信,神采飞扬!
很少有人敢如此自夸,更何况是一个女孩晏子微微一愣,继而放声大笑。
女孩丝毫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认真道:“邗姜虽为女流,却不想同其他姬子们那般,浑浑噩噩地生活,虽是不缺吃穿用度,但却不是邗姜所喜……还请晏相莫要笑话邗姜,邗姜身份不高,但有上进之心,希望自己比任何公子们都要有才华,这样方能得到君父的青睐。”
晏子听罢,轻微地叹息,回道:“无论你说甚么,本相都不会收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言罢,晏子轻轻地推开女孩,带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女孩盯着晏子的背影,固执地喊道:“邗姜……还会再找您的!”
说罢,女孩跺了跺脚,悄声地跑开。
眼见周围无人,田穰苴方敢现身。
看着远去的女孩,田穰苴目光微动:她叫邗姜,是么?……
一如晏子所说,邗姜勇气可嘉:身为齐王庶女,心比天高,竟敢自比诸公子们孰不知诸公子们的来头可比她这一小小庶女大多了!
且不提诸公子们,单是君王的嫡子、嫡女,就该天生博得齐王欢喜,哪会重视那群庶子庶女呢?齐王能够说出自家孩子年满十岁便可自行拜师这一条件,就已经足够说明齐王已然相当爱护这些孩子们……只是嫡是嫡,庶是庶,再宠庶,也敌不过嫡去!
道理虽都懂,但是……
田穰苴心道:她会再来吗?
因着遇到她,田穰苴暴躁的心情居然神奇地锐减了不少。
意外的相遇令田穰苴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让人忍不住地去想:那名女孩究竟还会不会再来于是,田穰苴打消了离开齐国的念头,反正他就算想离开,也无法真的离开……他的习惯慢慢地多了一条:一旦寻得机会,总要抽空地前来此地逛上一逛!
又是一次风高月黑
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同一女孩又再拦住晏子。
有了之前的经验,晏子对女孩的到来并不陌生,反而像是等待她的到来一样,愉悦道:“这次你想好甚么理由了么?本相出的难题,你都解决不出来呢?”
女孩小脸一红,却道:“先生真会捉弄人,邗姜和他们思前想后,总是想不出一条好办法……故而,邗姜想向晏相私下讨教一、二。”
暗处的田穰苴惊呆了。
不仅田穰苴惊呆了,连晏子也惊呆了:这年头儿,徇私舞弊已成正常现象了么?最为神奇的是,女孩问得无比坦诚、无比从容,根本不见心慌意乱!
晏子板起脸来,斥道:“自个儿想!自个儿想!……答案需要自个儿找!”
似是厌恶不上进的学生,晏子绕过女孩,走得飞快!
女孩完全不明白晏子为何生气,或许就如同她不晓得自己的要求相当过分女孩不愧是女孩,了解得太少,不太明白既然需得答出晏子的问题方可拜他为师,那么无论问题多困难,亦不能私下索要答案!
这一夜,女孩挠着脑袋,一头雾水地走了。
躲在角落的田穰苴再次地迈步,望着女孩的身影
这一次,田穰苴看清楚了:女孩年纪虽少,模样倒好,五官相当标致,乍一看去,秀秀气气,像个邻家小妹!
几乎目不转睛地偷窥女孩的侧颜,田穰苴越看越惊奇,竟产生一缕惊艳之感:小姬子的皮肤挺白,嫩嫩的,似要掐出水来。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亲手碰触女孩的脸颊,那该多好?
田穰苴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她都不晓得有他这个人!
又隔数日,女孩又找晏相,毫无意外地又被拒绝。
然而,女孩很不服气!
女孩卯足力气,隔三差五地拦截晏子
晏子也接二连三地拒绝女孩的拜师请求,从开始的迟疑、心疼、叹息,到最后的淡定、淡然和冷静,越来越免疫女孩的“摧残”!
至于田穰苴,身手不错,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竟然始终都没人察觉!
田穰苴不知不觉地,习惯性地观察女孩的一举一动。
后来,女孩突然消失,不见她再拦晏子了。
晏子失望的同时,田穰苴也唏嘘不已:到此为止了么?到此为止了么?明明他非常肯定女孩是不会放弃的……果不其然,三个月后,当田穰苴复又失望地准备离开时,忽然女孩出现了!
田穰苴打个激灵,连忙躲起,目不转睛地盯向那头
那头,却见许久未见的女孩扬起挑衅的笑容,斜视晏相,笑道:“晏相还敢拒否?”
让人意外的是晏子的反应晏子竟是苦笑地点了点头,突然道:“你怎么用了这种方式?你就不怕引人误会么?……”
田穰苴正感好奇,便听女孩满不在乎道:“邗姜行得端,坐得正,倒是不怕甚么流言流语,但晏氏家族呢?……晏氏好歹是大家族罢?真要和邗姜这一庶女纠缠一起的话?”
女孩聪明地适可而止。
晏子再次地叹气,叹道:“你的聪明劲哟,为何全花在歪点子上了?”
女孩但笑不语。
田穰苴却微感不适:她说得何意?突兀地,田穰苴想起田氏族人们最近总提及吕邗姜和晏圉,二人往来频繁……田穰苴原不在意这二人,如今一想,可不就指眼前的女孩和晏氏的少嫡子么?那晏氏的少嫡子正是晏圉!
莫非……莫非女孩选择缠上晏相的儿子么?
不知为何,田穰苴心里相当不舒服。
就听那头的晏子哈哈地苦中作乐,训斥道:“小小顽童,实在太欠教导也罢,看在你这么久都不肯放弃的份上,本相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罢!”
女孩两眼一亮,宛如点亮黑夜的星空,喜不胜喜道:“拜见老师!”
“不许对外宣称!”晏子重重地咳嗽一声,“你都没答出为师的问题,为师哪敢当众收你为徒?为师不要面子么?”
最后一句,晏子难得地幽默一把。
女孩咯咯地笑起,笑得好不欢快。
田穰苴的心绪,也跟着欢快起来。
心中一动,田穰苴敏感地感觉到了自身的心意:他……似乎对她……很有好感呢?
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田穰苴回过神来,差点风中凌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甚么他会对她有所好感呢?……
啊!她才多大?!
071、不服老
意识到自己居然心仪一个小女孩,田穰苴顿时风中凌乱
他从未想过,他竟会为谁心动。
更教他离奇的是,这个小女孩才十岁!
才十岁!
他他他……他是不是重口了点?
揉了揉额头,再揉了揉额头,田穰苴自嘲道:田穰苴啊田穰苴,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为甚么你会对她有好感呢?为甚么你会对她有好感呢?
自嘲半天,田穰苴都不晓得该如何解释这种情况。
默默地思量许久,田穰苴努力地找出好几条理由:一、是他和这个女孩“同类”女孩和他一样,亦是庶出,却心性不凡;二、女孩长相不错,将来定是美人胚子;三、女孩是齐王的女儿,就算是庶女,也足够吸引攀龙附凤之辈……
抿了抿嘴,田穰苴觉得,除了第一条差不多有用,后面几条,真的让他委实看不上想了一想,田穰苴轻轻一笑,心道:或许……正是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才起了惺惺相惜之感罢?
实在很欣赏女孩啊!
欣赏女孩的不甘与上进,总能引起田穰苴的关注!
好笑的则是,女孩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而他竟是所谓的单相思!
说起田穰苴的感情之路,当真让人笑掉大牙:自从梦境醒来,他作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之后,仿佛整个人生都被他弄得颠三倒四原本,在他的梦境里,他应是年少有为的大司马,娶得一位贤惠的妻子,但这妻子却体弱多病,竟在他之前去逝且没留下子嗣,而他也算专情男子,并未再娶……事实上,自他梦境里的妻子死后,他便遇上各种打压,诸如那些齐国四大家族们经常进宫,向齐王进谗言,这才使他被齐王罢了官去!
之后,他根本抽不出空来再去娶妻他被贬为平民后,整日忧郁悲愤,后来为了转移悲伤,方才专心著作,想要攥写一部兵书,惜叹完成一半,便因忧郁而病逝……
如今呢?
如今,田穰苴九岁带兵上阵杀敌,击退晋军和燕军,本该归国受到齐王的封赏,却被田穰苴本人给自作主张地拒绝了尔后,他也没法顺利地出国,更是为了照顾母亲,替本家卖命多年,以至于他赚得的财物全部供给母亲,自身更是落个清闲,根本没人愿意嫁给他
也不是不愿意嫁给他,而是他整天都不见人影!
好人家的女儿可都没法接受夫君整日不在家
更何况,田穰苴成为田氏的死士后,更是不把自个儿性命放在心上!
这下,就算爱慕他的名声的美人们,亦都停下脚步,不敢肖想下去。
于是,他独自一人,人来人往。
然后,一些流言,传播开来
传言,田穰苴冷漠、孤僻,最喜坐在一处无人经过的角落里练剑他的剑术非常高超,乃是当世第一……不然,他怎会小小年纪,就斩杀那么多敌将?
尽管当年他年纪幼小,却并不妨碍那群崇拜大司马的跟随者们,给田穰苴添加了不少辉煌战纪,令田穰苴哭笑不得。
总之,因有各种原由,害得田穰苴至今……都没成家!
不过,他也不在意!
眼眸一闪,田穰苴回过神来,望着远去了的一师一徒,没来由地感到羡慕:但愿有一天,他也能像晏子那般……至少能和她站在一起!
垂下眼帘,田穰苴顿感心伤:唉,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感情。
就算他心仪女孩,又能如何?女孩太小,待她大了,他就老了!
他的年纪……足够做女孩的父亲了!
咬了咬牙,田穰苴心头一灰,顿生几缕迷茫: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是该继续暗恋女孩,还是平静地斩断这份情愫?
摇了摇头,田穰苴一边扶额,一边徒步返回田宅。
“你这孩子,跑去了哪里?”刚回田宅,田穰苴迎面受到田叔父好一顿的关心洗礼,“你自小没了父亲,你娘好不容易才把你拉扯大了,可不是想看你出家出走族长说你今天耍了性子,告诉为叔,你受甚么委屈了?”
田穰苴一愣,慢慢地抬头,仔细地打量田叔父。
若不是知晓田叔父和他娘亲联手骗他,他真的看不出来田叔父说这话是出自几分真心“阿母……还好罢?”田穰苴低声地问,“是苴之过,晚些时候再向族长请罪罢。”
“族长那边你莫要担心,为叔替你说情,至于你阿母……还是老样子。”田叔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也莫要担心你娘事儿,有你叔父在前扛着呢?你只需开开心心的……”
话还未落音,就听田母的声音传来,似在屋内哼歌。田穰苴把脸一板,说道:“如何开心?苴受够这样的日子了!”
“啊?”田叔父心中一跳:难不成……?
便听田穰苴道:“苴能否向族长请求少出动执行任务?……苴想著作!”
“……啊?”田叔父傻傻地望向田穰苴,一头雾水。
这年头儿,不是谁想著作,便能著作的。
大多平民们,几乎不识字;贵族们多识字,却从未考虑这事!
田穰苴一字一句道:“叔父,倘若苴能写出一部兵书,是不是就能换取更多地精,以供阿娘治疗?”
一听“地精”,田叔父心虚,连连地咳嗽。但听“兵书”二字,田叔父一阵晕糊,无意识道:“好好好”
一连几声“好”字,顿让田叔父打个激灵:田穰苴要著兵书?!
“那就请您替苴转答罢?”田穰苴作出“请去”的手势,顺利地打发走了田叔父。
握紧了拳头,田穰苴决定
就在刚才,他决心要用兵书换取自由和富贵!
昔日姜太公出身寒微,不也在七十余岁才遇到周王,封侯拜相,成就一段佳话么?并且,尽管姜太公七十余岁了,但他还活到一百三十九岁!
这要算在姜太公的人生里,七十余岁也只才相当于普通人们的三十余岁!
而他田穰苴赫然快要三十岁!
更比姜太公年轻多了!
姜太公能做到,为何他就不能做到?!
其次
他打算拖个十年,完成兵书!
待到十年后,他完成兵书之际,就可获得自由,并能真正地追求心上人!
……是的,他仍不想放弃!
只要他能活成姜太公那般年纪,相信现今年近三十岁的他,也顶多只才十余岁配上邗姜,刚好!
田穰苴他……不服老!
邗姜,邗姜……
田穰苴无声地默念几次,只觉心下一片柔软。
感谢女孩的出现,方让田穰苴的内心产生一线光明!
感谢女孩的出现,方让田穰苴对故国仍有一层眷恋!
感谢女孩的出现,方让田穰苴的人生充满一回意义!
耳边响着田母的哈哈大笑,田穰苴找来几匹布帛,思考如何著作。
072、著兵法
田穰苴只才清静地刻好小半晚上,次日便迎来了门庭若市般地拜访
原来,骤然听闻田穰苴要著写一部兵书,田氏家族的不少人都大为惊奇。
于是,田氏族长田乞和他的嫡子田永带着一干仆役,备上几箱礼物,立即拜上门来,美其名曰“商讨”。
“苴儿,你缺甚么,老夫必能帮你备齐。”一扫以往上位者的态度,田乞眼里闪动明显的讨好,“老夫将永借给你使唤,可好?”言罢,田乞朝田永递个眼色。
田永瞠目结舌,实在不明白自家父亲会突兀地说出这种话来:明明一开始,父亲可没这样说过啊?根本就没遮掩满脸不快的必要,田永哼了一哼,不置可否。
田乞瞪了田永一眼,斥道:“你这小子,恼甚么呢?”
田永涨红了脸,被田乞斥得下不了台来。
偏偏田穰苴安安静静,故作看向窗外,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田永窘迫极了。
少时,田永架不住田乞的眼刀攻击,只得拱了拱手,以示行礼。
二话不说地,田永默默地将数片竹牍取出,乖乖地铺展开来
田乞看罢,满意得抚了抚胡须。
嗯~之所以让儿子拜在田穰苴门下,是因为田乞他信服田穰苴的才华:虽说田穰苴这厮太过叛逆,但他委实是个军事奇才真若著写一部兵书,并且献于本家,本家定会凭此而光耀门楣……不信你瞧一瞧齐国的开山祖姜太公,他著写《太公兵法》,传颂至今;或是老家陈国的老子,他的《道德经》同样让世人追捧!
一想到田穰苴的军事才华媲美于姜太公,田乞心头就火热一片:待到田穰苴真能著出一本书来,不必多想,定能像姜太公那般,流传百世、千世!
因此,他必须将田穰苴控制在手最好连他的兵法也要拿到手!
拿下兵书,作为田穰苴的本家,田氏家族获得的好处将是巨大的:后世子弟皆可学习他的兵法,倘若能出一、两个比肩田穰苴的,那么田氏家族的实力就会更加强大!
届时,完全掌握齐国的军权亦不在话下!
“孩子,这些年头,实在苦了你啊!”按捺内心的激动,田乞语气十分亲切,宛如田穰苴的亲生父亲,端得热心过了头,直教田永微微地吃味,“听说你要花十年功夫专心研究?极好,极好,你有甚么要求,尽管来提!”
“父亲……”田永忍不住,抗议地出声。
“莫闹!”田乞把眼一瞪,瞪向田永,“让你好好学习,你偏不听……现在有个顶好的老师出现在你的面前,你还不肯多学,是想气死为父么?”
田永大惊,连忙道:“儿子不敢!”
“不敢就好!”田乞重重地哼声,“从今以后,你须得服侍田先生,知道么?他一日不成书,你便一日当他的学生罢!”
田乞非常上道,改口很顺溜,完全没有任何隔阂。
田永则郁闷得不行: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弟弟前来低下头去,田永竭力地掩住一脸嫌弃:可恶!可恨!田穰苴这家伙……当他老师?
他配么?!
转了转眼珠子,田永计上心来。
田乞又对田穰苴嘱咐许久,一边以“田家奇才”称赞田穰苴,一边又隐晦地表示:只要他好好地写书,田家必会优待田母,甚至田穰苴也不必时不时地执行家族任务了。
言下之意,他的死士生涯结束了么?
田穰苴适时地流露几丝恭敬与感激,连声地保证定会写好,还透出兵法写成之后,先交给本家鉴赏此举博得田乞的惊喜,却恶心了田永!
田永咬了咬牙,眼红地心道:很好,很好,他定要严格地监督田穰苴,到时……
掩住心思,田永继续忙里忙外,直至田乞将礼物放下,带人离开。
此刻,田永已无事可做,不得已,只好拿了一只木盆,似想泼水。
盯着田永瞎忙碌的身影,田穰苴突然道:“行了,别装了。”
“……你知道了?”翻个白眼,田永立即放下了木盆。
父亲不在,田永都演不下去了。
田穰苴也是。
事实上,田穰苴和田永的关系并不大好:田永心胸狭隘,十分妒忌田穰苴的才华就在田穰苴执行死士的任务时,田永曾经三番四次地为难他,让田穰苴遇到好几次危险,更令田穰苴差点丢了小命!
让田永愤愤不平的是,田穰苴即便知晓是他做的手脚,亦不曾怪罪他或者说,完成就没在意他田永……这令田永生出一种错觉:田穰苴必是太过高傲,自负到目空一切,因而才没把他田永放在眼里!
田穰苴板起脸来,也懒得客套,哼道:“你是甚么性子,苴会不明?明人不说暗话,往后十年,你不准在苴眼前晃悠,苴亦不在族长面前说您坏话!”
“你爱说不说!”田永铁青了面色,“永会怕你不成?”
轻笑几声,田穰苴却是不理,而是命令道:“打住,打住,苴有事要忙,你且出去,在院内侯着!”
“你”田永气得差点跳起。
这种命令仆役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他田永可是田氏家族的少嫡子!
“去罢,去罢。”田穰苴挥了挥手,如同赶苍蝇似的,轰走了田永。
尔后,跪坐于席,田穰苴执起刻刀,认真地刻录起来。
而这一刻,少不得要刻两个钟头。
两个钟头虽长,田穰苴却刻得极少,只才几十个字
没关系!
他有的是时间!
打从这天开始,田穰苴每天都要抽出四个钟头著作,每次都把田永气坏了:田永以为田穰苴说“十年”只是夸张数字,却不曾想到田穰苴是认真的……
田穰苴他当真要花十年来写书!
第一天,田永看到田穰苴刻了一屋子的废竹牍,少说也有百十个!
第二天,田永瞧见田穰苴的刻字极为工整大气,不由地愣神再瞧那内容,虽才短短几十句,却是字字精华,直击要点!
第三天,田穰苴的竹牍不够用了,并且刻刀坏了两个!
第四天,田穰苴又刻了一屋子的废竹牍,这次少说也有千百个!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天天都有新花样,直教田永目不暇接。
不知不觉,两个月过去。
又不知不觉,半年过去。
三年后,田永感染伤寒,甚少出门,改由他的亲生弟弟田恒来接任田穰苴学生的位置……田恒是个不省心的少年,比田永更会折腾田穰苴!
五年后,田永病了几年,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族长田乞哭得好不伤心。
六年后,田恒被田乞扶持为新的田氏少宗子。
七年后,田恒很不烦心,天天追问田穰苴兵书是否完成,田穰苴笑而不语。
八年后,田氏家族猜想田穰苴完成著书,但见田穰苴仍在著书,开始暗地调查。
九年后,田氏家族因找不着田穰苴的兵书,终又与田穰苴爆发冲突田氏家族企图再让田穰苴轮为死士,却被田穰苴识破:不提兵书一事,田穰苴埋头执行任务!
十年后,叹田母病逝,而田穰苴
终遇了心仪女孩!
073、怀孕
“……你在想甚么?”头一次,吕邗姜竟会挑在这个时候,轻声地询问。
田穰苴回过神来,伸出一只手臂,将吕邗姜圈了过来。
“没甚么,只是想到以前罢了。”盯着吕邗姜那清清冷冷的笑颜,田穰苴心知即便她嫁给了自己,亦没把他放在心上。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
直视吕邗姜的身体,田穰苴一本正经地轻抚吕邗姜,抚得吕邗姜羞红了脸,惹得田穰苴还想与吕邗姜再纠缠几次。
一只想拿衣饰的素手被另一强而有力的双手给握住,吕邗姜轻呼一声,还想说些甚么,却被田穰苴扯回怀里
“你……你……”精美的衣饰丢落一旁,吕邗姜被田穰苴温柔地压住,但却忽然变了脸色,“你……你先放开,放开……呕~”
吃力地推开田穰苴,吕邗姜面色一白,猛地捂住嘴巴,一副想吐的模样。
田穰苴吓了一跳。
田穰苴急忙地喊道:“来人!来人!快请医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匆匆却不慌乱的声音四名侍女们本该面红耳赤,但被家主和夫人整天“摧残”,早已见怪不怪……听到田穰苴的命令,侍女冬多当即离开,去找医师了,余下的三名侍女们则若有所思。
思量片刻,三名侍女们依次地进屋,面不改色地替自家的夫人和老爷更衣收拾。
少时,一名老医师被侍女冬多搀扶而来。田穰苴紧张地盯着吕邗姜,而吕邗姜则静卧榻上,乖乖地让那名老医师诊脉
那名老医师诊了半天,方才扶了扶胡须,露出一张笑脸,朗声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怀有身孕,已有两个月啦!”
一言既罢,众人喜笑颜开,皆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田穰苴两眼发亮,小心翼翼地坐至榻边,激动道:“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这一刻,任凭田穰苴有多稳重,也开心得像个孩子。
唯有吕邗姜,只露出一丝淡笑。
田穰苴只敏锐地感觉,自己的妻子更多的是惆怅。
她是惆怅不能嫁给吴王夫差么?还是不想替他生孩子?……
眼里划过一丝阴霾,田穰苴暗地握了握拳头:想也别想这辈子,我是不会放手的!宁可永远对你好,也不准你离开我半步!
脸上故作轻松和开怀,田穰苴大声道:“找三个奶娘!备好一百套新衣!从今天起,你们要稳稳地保护夫人,不准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噼里啪啦,田穰苴化身话唠,与平时严肃的行为截然相反。
众侍女们竭力地掩笑,认真道:“必会好好地保护夫人!”
吕邗姜看着众人信誓旦旦的保证,忍不住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闻言,田穰苴后知觉地望向老医师。
老师医笑道:“自是男孩,自是男孩。”
吕邗姜总算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继续地闭目养神。
田穰苴眨了眨眼,忙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为夫都喜欢!”
吕邗姜不置可否,却听侍女秋诗道:“老爷,这话就错了,男孩终归好些,毕竟……”话还未说完,便被侍女秋必肘了肘胳膊!
侍女秋必翻个白眼,呸道:“说甚么傻话呢?这是田府!”
“夫人,秋诗错了!”秋诗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痛快地道歉。
“你们且先下去罢。”眼见吕邗姜一脸疲惫的样子,田穰苴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了,“你们去屋外侯着为夫先向族长禀告此事!”
无论禀不禀告,吕邗姜怀着的孩子乃是齐国王室的血脉……即便吕邗姜出身庶女,田氏家族只要仍在齐国生活,仍要重视吕邗姜肚子里的孩子!
即使田穰苴不想,亦瞒不住与其瞒不住,不如主动地坦诚!
或许……田氏家族借着这个孩子,将能更进一步!
眼里满是欢喜的神色不必多想,必是田穰苴想向大家分享自个儿的喜事!
面带笑容,众人退开,只留吕邗姜一人假寐。
吕邗姜又回忆起了那天
那天,吕邗姜被田穰苴高调地栽在战车之上,一同返回临淄城,迎接君父的热情接待可是,照旧地,依然是诸公子们妒忌田穰苴的功劳、敌视田氏家族,害怕田氏家族夺取齐国的军权!因此,田穰苴他们非但没有荣耀归国受到齐王的爱戴,更因诸公子们的暗中挑拨,使得齐王转喜为怒!
要不是看在田穰苴他们击退吴国水军的功劳份上,齐王恐怕都要怪罪田穰苴他们!
而田穰苴与田恒则做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田穰苴低眉顺眼,齐王说甚么,他便听甚么;田恒则负气地反击,竟与诸公子们掐骂,闹得不可开交!
最后,田恒为了保住军功,终与诸公子们撕开了脸面!
齐王便借机警告了诸公子们,并封田恒为小司马
但是,田恒的军途,亦到此为止!
虽说小司马的军阶也很高,但却比不上大司马……
而田氏家族因有田穰苴为大司马的先例,竟觉小司马上不得台面田恒时时刻刻,都不忘记去获得大司马之位……
可惜他们再无机会,能够加官进爵。
而如今,他们似乎有了一丝先机
假如吕邗姜的孩子平安生下,应为男婴,这就意味着他亦是齐国王室的血脉,将来的公子田氏家族若想独大,必会扶持某个公子,诸如她的孩子,因此……
因此,田氏家族恐怕会找上她罢?
轻声一笑,吕邗姜自嘲地笑了一下:别多想了你算甚么人?凭甚么让田氏家族的人找上你呢?……
摇了摇头,吕邗姜抛开了那一缕可笑的念头。
毕竟她才嫁给田穰苴,只求一生平安,而不是陷入争嫡的漩涡。
可是,她越想抛开这种念头,越是抛不开
她隐约地察觉,嫁给田穰苴,似也并不美满呢?
亦有不少琐事需得操心。
“夫人,该喝安胎药了!”侍女春言喜滋滋地端着浓浓的汤药走屋。
回过神来,吕邗姜扶额:不是罢?这便要喝起么?
这才多久?
瞅着春言,吕邗姜无奈地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之后,吕邗姜安心地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