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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全文阅读

作者:小桥静水     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txt下载     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4、宣传

    “老王,猜一猜我为何这般高兴?”田穰苴傻乎乎地拍了一位老伯的肩膀。

    那老伯顺势好奇地问道:“猜不出来呀?甚么事啊?”

    田穰苴嘿嘿地道:“我要当爹了!”

    “哦?”那老伯挑高了眉头,一脸惊讶与惊喜,“恭喜啊!”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客气客气!”田穰苴放声大笑,又一步窜前,轻拍一下另一名老奶奶的后背。

    那老奶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眼熟的,忙笑道:“苴儿呀?许多不见了……有甚么好事啊?瞧你乐的。”

    田穰苴傻笑道:“猜一猜我为何这般高兴?”

    那老奶奶眯了眯眼,摇头道:“老妇真不知说罢,何事?”

    田穰苴又嘿嘿地道:“我要当爹了!”

    那老奶奶一愣,脸上的皱纹笑成一朵花,喜道:“恭喜啊!”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客气客气!”田穰苴放声大笑,又一步窜前,轻拍一下又一名年轻小伙子的后背,重复了上次的提问与回答。

    ……如此招摇,如此异常,简直都不像田穰苴了。

    不到半天功夫,整个临淄城都晓得田穰苴他要当爹了吕邗姜她怀孕了!

    而田穰苴,仍像一个癫疯的孩子一般,逮人就说

    丝毫没有察觉,他说了半天,都没向田氏族长说去!

    田穰苴,他从没这般高兴、快乐!

    田宅。

    四名侍女们侯在吕邗姜的周围,低下头去,肩膀颤动得厉害,仿佛是在忍笑。

    才休憩片刻的吕邗姜委实歇息不下去,无奈道:“你们到底怎么了?”

    侍女秋诗在没能忍住,多嘴道:“老爷是老爷……”

    “夫君怎么了?”吕邗姜心中一动。

    秋诗道:“老爷都欢喜得疯了,逢人就说他要当爹了!”

    “……嗯?”吕邗姜眨了眨眼。

    秋诗忙道:“真的,真的,外面都传疯了,都知晓咱们夫人要生了!”

    吕邗姜抽了抽嘴。

    侍女秋必哼道:“你又晕头了罢?夫人才怀两个月多,哪里要生了?”

    秋诗吐了吐舌头,本想反驳“谁说的,他们都是这样传的,不信你也试一试”这句话,但她联想到把这话说出来的后果,岂不是给自家夫人添堵么?

    于是,秋诗灵机一动,改口道:“两个月多怎么了?十个月很快的,很快就能到!到时,咱们夫人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定能得老爷喜欢!”

    “又在胡说了。”秋必翻个白眼,再次地提醒,“就算咱们夫人生了女孩,老爷也会照样喜欢!”

    “对对对!”秋诗急忙地补充,“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是夫人的孩子,老爷都欢喜!”言罢,秋诗面带笑容,欢快地拍了拍手。

    侍女春言思量片刻,朝吕邗姜禀道:“夫人,晚些时候,请容春言进宫,向君上禀明此事,想必君上定会欢喜。”

    “……会欢喜么?”吕邗姜的笑容微略一僵。

    吕邗姜可有记得那天,田穰苴大胜回归,君父生了好些气儿,几乎就不太待见田穰苴和她了要说为甚么,自是因为她嫁给田穰苴的这一年里,君父几乎就没召见过她!

    即便君父开起宴会,亦没有她和田穰苴的份儿,害得不少大臣们都以为他们“失宠”了事实上,还就是!

    并且,君父依旧宠爱幼儿晏孺子,时不时隐晦地向众大臣们透露,他想立晏孺子为嫡子此举自然不少了幕后芮姬的推波助澜。但是,一来晏孺子太小,才堪堪九岁,勉强十岁;二来诸公子们都已成年,年纪大得都能当晏孺子的爹爹;三来芮姬势单力薄,娘家无人,根本引不起众大臣们的重视;四来众大臣们嫌晏孺子懵懂,害怕他将来继位,压不住诸公子们……

    毕竟诸公子们都对齐国君王的宝座虎视眈眈。

    因此,君父也只能以玩笑的口吻,打趣地说要立晏孺子为嫡子。

    至于众人,也只会敷衍点了点头

    要说相不相信君父的玩笑?谁知道呢!

    不过,以上这些,都与吕邗姜无关。

    嫁给田穰苴的日子里,吕邗姜过得很是惬意。

    没了兄弟姐妹的干扰,吕邗姜整天钻看各种书籍,偶尔也会陪同吕瑞姜四处散一散心要说吕瑞姜,当真奇葩:其他兄弟姐妹们见她嫁了田穰苴,陪着田穰苴一起,成了君父抛弃脑后之人,都恨不得疏远他们,哪像吕瑞姜?

    隔三差五地拜访且不说,吕瑞姜还热心倒贴地邀请吕邗姜玩儿倘若不清楚吕瑞姜心仪的是田恒,吕邗姜差点以为她要觊觎自个儿夫君了……

    因家中无婆婆、公公需要服侍,且家中琐事皆由侍女冬多主要打理,吕邗姜除了服侍夫君之外,基本都很得闲

    被吕瑞姜坚持不懈地登门拜见,吕邗姜真与她渐渐地熟了不少。一来二去,临淄城的平民百姓们都能瞧见吕瑞姜、吕邗姜和田恒一同游玩的情景,而他们在吃喝玩乐的同时,总会遇见田穰苴半途加入,然后三人变四人,玩个天翻地覆,好不快活!

    偶尔,他们也会遇到公子黔

    吕瑞姜视若无睹,径直地拉上三名好友玩乐,丝毫不理会公子黔气到发黑的脸色!

    不提公子黔是何等心情,只提玩乐之中,吕邗姜暗地打量田穰苴,心知田穰苴内心满是苦楚

    试问一位一心报国的战场大将,又被大王闲置了,是何感受?

    外面流传的流言蜚语诸如田氏夫妇真失势了云云,吕邗姜不是不清楚,但那又如何?

    她被君父厌恶了又能怎样?君父不能管束她一辈子,她总要抬头向前看啊!

    而田穰苴……

    倏地,她明白田穰苴的顾虑。

    尽管田穰苴似也不喜约束,但他身在齐国,必须听从君父的命令

    而如今,田穰苴娶了她,自要好好地待她,这就意味着他必会为了家、为了她而打拼在外但因他成了君父的女婿,他就必须在君父面前,博得君父倚重……

    可君父却偏偏不待见他。

    因而,田穰苴算得上仕途被压制,忧郁在心!

    而之所以每次出门都会遇上田穰苴,大抵是因为田穰苴他想调解心情罢?

    幸好,他玩得还算愉快!

    吕邗姜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亦都是吕邗姜以前不曾想过的!

    而她,也从未料到,她会与吕瑞姜亲厚。

    幼时的创伤逐渐地放开,吕邗姜开心地同吕瑞姜玩耍,也同意了吕瑞姜每天上门的请求

    回过神来,吕邗姜估摸吕瑞姜又来见她,便道:“你且去罢。”

    春言领命,恭顺地退下。

    少时,一如吕邗姜所想,吕瑞姜又找她玩了。

    而春言则踏出田宅,直奔临淄宫,向齐王报告吕邗姜有孕这一消息。

    与其同时,吕邗姜的怀孕一事,也引起了田氏家族的注意。

075、野心

    三日后,田府。

    门被紧掩,透不出一丝风来。

    门内,一老一少,皆都安安静静

    一人跪坐,一人行礼,全无尴尬!

    岁月不饶人,昔年身强力壮,亦被蹉跎,换了模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尽管身穿华贵衣裳,却架不住身体的日渐消瘦!乍一看去,仍和普通老人没甚么两样,唯有眯眼看人,方能从此人眼里看出一丝精光,衬得与众不同此人,赫然是田氏族长!

    田乞,妫姓,田氏,名乞,时称田子或田僖子,田桓子田无宇之子,齐国上大夫、田氏家族的族长田氏家族为立足齐国,田乞曾以大斗借出,小斗收进的方法笼络民心,被齐国不少大家族们相继忌惮,晏相更是担心齐国政权终归田氏,惜叹齐王不听……好在田氏一脉似知众人的敌意,平日举止也算低调,也没惹出甚么麻烦。

    盯着田穰苴半晌,田乞扶了扶胡须,淡淡地道:“苴儿,你我有多久没见过面了?”

    “大约有五、六年了罢?”就听田穰苴面不改色地说。

    事实上,自打田氏少嫡子田永逝世、田恒继嫡之后,田乞就甚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平日里,皆由田恒出面……就算田穰苴娶妻,田乞都不曾露面!

    或许,以往的隔阂也令二人生分罢?

    但这会子,他们却突兀地见面了

    且不提田穰苴是否觉得膈应,田乞却是淡淡地感慨,叹道:“多少年啦?真快!老朽以为,苴儿还生气呢?……幸好你还愿意看老朽,很好很好,老朽很高兴。”

    田穰苴闻风不动,继续保持行礼的姿势。

    这种亲切的问候,还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仿佛双方真只是单纯地长辈与后辈的关系。

    田乞见罢,先是免了田穰苴的行礼,后又主动地问道:“苴儿,难为你来拜访老朽……老朽可不信,你就没甚么要紧之事,要告之老朽么?”

    田穰苴思量片刻,恭谨道:“苴无要事,还望族长提醒。”

    田乞佯作生气,怒道:“好小子,你是有了妻子,忘记家族么?老朽问你,昨日是谁满大街地乱窜,逢人就说他要当爹了?”

    田穰苴:“……”

    田穰苴难得露出一副赫然的神色。

    这不能怪他:他自认为自己成熟稳重,谁曾想会有癫疯的一天?昨日的情景浮上心头,田穰苴耳根子都红了,直叹他昨天太过放荡不羁。

    这哪是他啊?

    他明明就……

    深呼一口气,田穰苴拱了拱手,后知觉地补充道:“族长,内人怀有身孕两个月,苴……特来告之这一好消息。”

    说得好不淡然,好不流畅,完全忽略了这次前来,他是受到田乞的三请四催!

    田乞竭力地保持从容的笑脸,也假装忘记是他先请田穰苴,而不是田穰苴主动上门深呼一口气,田乞道:“是……男孩?”

    田穰苴露出一抹笑容,笑道:“是男孩。”

    虽说生女孩也不是不可以,但为家族后嗣着想,果断还是先男孩为好大不了,以后再生个女孩?……想到吕邗姜再替他生一孩子的情景,田穰苴心头一片火热。

    田乞“嗯”了两声,又道:“老朽找你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老朽想着,你夫人甚少出门,与族内亲戚们也不大走动,不如寻个机会,为她举办一场家宴,一来祝贺她怀有身孕,二来大伙儿也能相互地认识一番,以后有甚么困难,也好互相帮衬,你觉得如何?”

    这实在是一条极好的理由:族长想与他和好,借用他的妻子为借口

    田穰苴本该高兴,却忽然想到甚么,确认道:“只请族中之人?”

    田乞轻咳三声,笑道:“你若嫌少,也可以多叫几人……”

    “比如……公子阳生?”田穰苴冷不丁地反问。

    田乞笑容一僵,闭上了嘴巴。

    原本温馨友好的气氛,顿时冷场了不少。

    田穰苴冷眼地盯着田乞,丝毫不惧他是本家的族长。

    要说田氏一族,也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真若游离诸公子们的争嫡风云之外,简直不可能眼下,齐王年迈糊涂,不立嫡子,却只偏爱幼子,可那幼子才十岁,假以时日,若因齐王驾崩,田穰菜可不敢保证,那些一直争嫡的诸公子们,会听命那幼子!

    更何况,田氏一族再过低调,亦有不少人才!如若野心勃勃的诸公子们真的放弃拉拢田氏一族,田穰苴才会觉得可笑纵观齐国四大家族:晏、高、国、鲍以及稍有逊色的阚氏、弦氏等,皆都明里暗地投靠一名公子,身为大家族的一部分,田氏哪能置身事外呢?……无非是田氏家族暗地与一位公子眉来眼去,而那位公子不太肯定田氏家族真心投靠于他,而选择暂时性地疏离罢了。

    而田穰苴提到公子阳生,真就只是巧合

    田氏族长眼光老辣,不可能投资在齐王最宠爱的幼子身上纵观诸公子们,唯有公子阳生最为年长!

    因此,田氏族长带领家族投奔的是公子阳生?

    果不其然,即使田乞故作轻松,他那颤颤巍巍的手指却出卖了他轻扣桌几,田乞道:“你猜得没错……不愧是大司马,果真经验老道。”

    田穰苴抽了抽嘴:天知晓,他就随口一说,哪知竟说中了。

    暗地打量田穰苴的神情,便见田穰苴没有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田乞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苴儿,你觉得公子阳生……如何?”

    还能如何?田穰苴实在很想说:他和诸公子们并无区别,只要齐王一日不立嫡子,齐国内乱就在所难免!

    但是,他说了,田乞就会信么?

    便是信了,田乞就能挽救或阻止齐国的内乱么?

    即是阻止不了,又何必再反对?

    思量片刻,田穰苴给个中肯的评价,回道:“尚好。”

    田乞皱了皱眉头,仿佛对“尚好”一词不太满意,缓缓地说道:“公子阳生不错,年纪最长,为人和善,很久之前,他就拜访老朽了……惜叹老朽体力不支,三番四次地拒绝,他却不肯放弃,仍然坚持,老朽不得不感慨此人必成大事。”

    田穰苴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田乞又道:“再瞧诸公子们,个个争权夺利,将来便是登上君王宝座,恐怕也坐不长!不仅坐不长,还会替齐国招来灾难……你瞧公子阳生就不错,或许他的才干比不上大王,但他却愿意主动地将他的亲生妹妹嫁往莒国而不让让齐国与莒国恶交”

    田穰苴低眉顺眼,仍旧不答。

    田乞挑了挑眉,还道:“你见过公子阳生的嫡子们么?他家嫡子两个,皆都生得聪明灵秀,比起晏孺子,竟更招人喜爱!恒儿与他们亲厚非常,时常却看望他们,还给他们带去不少小玩意儿。他们处得极好,假以时日,恒儿必能……”

    “那又如何?”田穰苴打断了田乞的絮絮叨叨。

    田乞愣了一愣,默默地望向田穰苴。

    其实,田穰苴明白田乞的意思无非是:假如看不上公子阳生,不如再看下一代!而齐王的第三代,唯有公子阳生已有两个孩子!而那两个孩子,资质皆都不错,是为优秀储君人选……田乞的潜台词是:等到齐王驾崩,扶持公子阳生,进而再由他的嫡子所取代,到时新的君王太过年幼,急需辅助,必会优先信赖他们田氏家族!一旦新君大力扶持他们田氏家族,田氏家族独揽大权的日子,还会远么?

    此法利于田氏家族的长远发展,然而……

    然而,这与田穰苴有何关系?

    “你见过公子阳生了?”田穰苴扬声地提问,一次性就把田乞的含糊言语给打个粉碎。

    田乞瞪大双眼,全没想过田穰苴竟会看穿他的把戏。

    沉默良久,田乞才道:“从未。”

    田穰苴轻叹:明白了,说了半天,田乞还没见过公子阳生,只闻其名……敢情是想借机认识公子阳生啊?也对,族长都不怎么出门,哪里见过公子阳生呢?

    尽管公子阳生几次登门拜访,疑似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这下,真是尴尬极了。

    但是,田乞就算尴尬,亦教田穰苴看不出尴尬来轻轻地咳了一声,田乞道:“如何?老朽替你家夫人办场宴会,大伙儿聚一聚,好好地玩上一玩?”

    “……不必。”田穰苴却硬绑绑地拒绝,“苴与田氏家族早无瓜葛!”

    早在几年前,他遇到吕邗姜后、承诺田恒从军还权时,就已断绝与田氏的关系……如今,他能再见田氏族长,不过是田氏家族三请四催,他推辞不了!

    田乞变了脸色,猛地站起,怒道:“你当真么?莫要以为,你真与田氏断了联系……即便你想断,世人也不会如此认为,否则就不会出现你辞去了大司马之位,还令整个家族都被大王忌惮!”

    一言既罢,田穰苴面如死灰。

    田乞见罢,冷笑数声,重重地打击道:“你所谓的‘早无瓜葛’,根本就是自欺欺人……你须记得,你生在田氏,一辈子就是田氏子弟!你绝无摆脱的一天!”

    “你……”田穰苴两眼一红,却说不出话来。

    田乞斜视田穰苴,打定主意再刺激田穰苴,好教田穰苴看清事实。

    却听一个女声道:“是田氏子弟如何,不是田氏子弟如何?夫君不想做的事儿,谁也不能勉强他!”

    吱呀地,门被打开

    吕邗姜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076、计划

    “回禀宗子,田……田夫人非要闯进,吾等拦之不住……”

    待到吕邗姜堪堪地踏进屋内,门外才有几名仆役惊慌地赶来。

    瞅了瞅突兀而来的吕邗姜,又望了望那几名惊慌的仆役们,田乞挥了挥手,沉声地发话道:“无事你们都下去罢!”

    那几名惊慌的仆役们方才关好屋门,侯在门外。

    “你……你怎么来了?”田穰苴脸色一变,一步冲前,连忙地扶住吕邗姜,“可曾累着?可曾饿了?可曾渴了?他们没伤着你罢?”

    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田穰苴一脸焦急,连忙上上下下地打量吕邗姜,生怕自家夫人摔了跌了,又扶又搂,活像吕邗姜是个易碎的宝贝儿。

    田乞眼皮跳了一跳:这种宠妻的视觉感是怎么回事?似乎都没多少丈夫敢当众与妻子亲昵呢?胡须抽了一抽,田乞淡定道:“来人,去煎一副上好的安胎药过来!”

    门外,有一名仆役应声而退。

    门内,田穰苴感激道:“多谢族长。”

    这一时刻,田穰苴宛如难民讨得佳肴,可亲和了。

    田乞嘴角抽搐,实在有些受不了田穰苴前后不一的画风:明明……明明他该失落愤怒,怎料吕邗姜来了,他竟化身妻……奴了!

    是的,妻……奴……

    田乞一言难尽地注视这对夫妻,一时忘记该如何接话了。

    好在端来安胎药的仆役及时地赶来,打破了尴尬的场面那仆役捧着药汤,嗫嚅道:“田夫人,您的安胎药……”

    似是看不惯那名仆役的称呼,田穰苴特意地说明道:“她是苴的妻子,叫她‘邗姬夫人’。”邗,吕邗姜的本名!夫人,赫然是田穰苴唯一的正妻!

    出嫁的女子一般冠以夫姓,谁能料到田穰苴竟不按常理?

    这这这……这得多尊重妻子,方让她保留了自身的名啊!

    那名仆役瞠目结舌。

    许是觉得丢人,田乞打个眼色,快速地挥退那名仆役。

    慢慢地饮下那副安胎药,田穰苴方才抽空地看向田乞,终是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脸色一红,田穰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田乞也忍不住地扶额。

    被吕邗姜这一打岔,田乞都凶不下去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田乞缓声道:“总之,你记着,无论如何,你是田氏家族的子弟莫要因为你是田氏而恼恨,也莫要因为你是田氏而得意……”

    “苴……明白。”田穰苴低声地说。

    田乞之所以不停地提醒田穰苴乃为田氏子弟,是因为假如田氏家族参与诸公子们争霸,必然会将田穰苴和吕邗姜他们卷入争嫡风云即使田穰苴不愿!

    本来想着,就算田穰苴不愿,只要田氏家族狠下心肠去参与诸公子们争嫡,田穰苴一定不会放手不管!只要田穰苴不得不管,他就有法子为整个田氏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但是,吕邗姜却出现了……

    吕邗姜的出现,倏地提醒田乞,吕邗姜虽为女子,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被诊出是男婴若真为男婴,不也带着齐国王室的血脉,何况还是他们田氏一族的成员……这不比扶持公子阳生,来得更加划算么?

    想法只才一闪而过,田乞却果断地停止打击田穰苴,打定主意先讨得田穰苴和吕邗姜的欢心,方能进行那个漫长的计划……

    咳了几声,田乞刚想说甚么,却听吕邗姜扬声道:“夫君虽是田氏子弟,可没说要卖命田氏……勿要忘记,家族虽然重要,却比不上君父重视夫君爱重邗姜!因而,若在君父与家族之间做个选择,夫君绝对会选择前者!族长虽是夫君的族长,可不能胡搅蛮缠,否则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一旦灾难降临家族,作为一族之长,族长可能会发生甚么可怕之事,夫君却能在邗姜担保之下,勉强地护住性命!孰轻孰重,还请族长不要再拿家族威胁夫君!否则,邗姜虽是女流,亦教整个田氏家族没法消停!”

    吕邗姜这一番话,一棒子打死了田氏家族,令田穰苴张了张嘴巴,更令田乞瞪大了双眼好口才!田乞吃惊地心想,并用崭新的目光打量吕邗姜,惊叹这位齐王庶女也真伶牙俐齿,把能人驳得说不出话来!

    田穰苴无言,默默地握住吕邗姜的双手。

    吕邗姜朝田穰苴笑了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田穰苴一愣。

    吕邗姜忽然道:“说罢。”

    说甚么?

    田穰苴打个激灵,对田乞结结巴巴道:“还请族长趁早打消那些念头罢?苴保证,今日之话,苴和内人绝对保密,不向外人泄露半句。”

    闻言,田乞冷冷地望着他们。

    “夫君,邗姜有些累了。”吕邗姜委婉地说,浑然不在意田乞的态度。

    田穰苴听罢,便向田乞告辞道:“请容苴送内人回家。”

    吕邗姜和田穰苴向田乞简单地行礼,快步地离开。

    田乞扶须微笑,微笑地看着田穰苴扶着吕邗姜,微笑地看着他们走远,再微笑地将桌几的那只空碗狠狠地砸于地上!

    可恨!

    竟然无视他!

    田乞浑身颤抖,许久不曾涌起的愤怒冲上心头,直气得他头晕眼花!

    “父亲”

    田恒的声音在田乞的耳畔响起。

    田乞被田恒一把扶稳。

    田乞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吃力道:“恒儿……?”

    挑了挑眉,田恒新奇地问道:“父亲在恼甚么?”

    “那个庶女……那个庶女竟敢……”田乞又再怒火急心。

    田恒连忙抚了抚田乞的胸口,慢慢地道:“父亲,何需动怒?”

    “本来……本来……”田乞说得断断续续,果真气到了。

    本来,田乞并不生气,只是那小小的庶女胆敢在田穰苴的面前,不但不尊敬长辈,反而拂了他的面子,委实教他气不过!

    眯了眯眼,田乞道:“这个邗姬夫人,这个邗姬夫人,当真……”

    当真甚么?

    田乞冷静下来,陷入沉思。

    瞧着父亲思考的模样,田恒道:“她想避开诸公子们争嫡的麻烦。”

    “哦?”

    田恒分析道:“父亲认同公子阳生,想要扶持公子阳生,而一旦父亲踏出这一步,就意味着整个家族都要承担风险……假设公子阳生失败了,家族会如何?定必整个家族都会遭受牵连!而一开始时,便抛开家族呢?”

    田乞静静地听着。

    田恒又道:“假使他们一开始脱离家族,即便家族遇上危机,也会留有一支血脉,不致使整个家族没落……就算侥幸成功,横竖也不过多了一对叛出家族的夫妻罢了,于家族而言,并无损失。”

    “你的意思是……?”田乞顺势一问。

    “她既不想参加争嫡,何不满足她的心愿呢?”田恒理智地建议,“她正怀有身孕,哪能整天担心受怕?还不如让她安心养胎,如若真的出生一个男婴,家族就算扶持公子阳生失败了,亦能资本而立足也!”

    “说下去!”田乞神色一动。

    “因此,父亲不妨去大王那里,诽谤他们几句,好让大王对他们离心……”田恒眸光一闪,“表面虽是委屈了他们,实则却是保护了他们,不是么?”

    田乞两眼一亮,转怒为喜,喜道:“吾儿真是聪慧!”

    田恒低声而笑,笑道:“父亲不生气才好。”

    “何需生气?”田乞朗声大笑,老态丝毫没有影响他的意气风发。

    转了转眼珠子,田乞思忖道:“过几日,为父便去进宫一趟……”

    瞅着田恒,忽觉田恒年纪也不少了,田乞不由地调侃道:“孩子大了,为父老了,如果这一次真能成功,田家交由你打理,为父也就放心了。”

    田恒闷声地轻笑。

    哪知田乞打趣道:“恒儿,可有心上人没有?在为父看来,恒儿也有资本呢?那吕瑞姜不是心仪你么?她也拥有齐国王室的血统呢?”

    田恒笑容一僵,僵道:“父亲……”

    “哈哈哈哈”室内,田乞拍了拍田恒的肩膀,半真半假地说,“你若喜欢,别把人放跑了……娶她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街市。

    和第八个路过的行人们打过招呼,田穰苴细心地扶好吕邗姜,长舒一口气,叹道:“幸好你还记得你有身孕,没有只身前来,不然……”

    瞄了一眼身后,吕邗姜的四名侍女们乖乖地随侍在后。

    “自是不会。”吕邗姜抚摸腹部,尽管才两个月有余,腹部还显示不出来,“妾身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你瞧你,生分了不是?”田穰苴皱了皱眉头,“不准说‘妾身’。”

    “噗嗤~”一声,吕邗姜还未说话,侍女秋诗倒是笑出声来。

    侍女秋必用胳膊肘了肘秋诗,小声地怒道:“就你事多!”

    扭回头来,田穰苴盯向吕邗姜,一副誓让她把自称重改一遍的趋势。

    吕邗姜忍笑,羞涩道:“邗姜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这才对么。”田穰苴慈溪地轻拊吕邗姜的脸颊,“现在,告诉为夫,你是怎么得知为夫会去田府?”

077、谈心

    轻抚只才眨眼之间,便见吕邗姜目光一闪,微微地后退一步。

    田穰苴的手好不尴尬地停顿半空。

    半晌,田穰苴装作若无其事,又将手放下。

    撇过脸去,吕邗姜则看向别处。

    “你是怎么得知为夫会去田府?”

    眼见吕邗姜不答,田穰苴又再温声地提醒了一遍。

    “如何得知么?”吕邗姜扭过脸来,眨了眨眼,“自是瑞姜妹妹说的。”

    “瑞姬?”田穰苴皱了皱眉头,一副想不起瑞姬是谁的模样。

    吕邗姜叹道:“这事千万别让瑞姜妹妹知晓,不然有你好看的。”

    田穰苴不以为然道:“为夫只需记着你一人便罢,何需记得旁人?”

    “油嘴!”吕邗姜抿了抿嘴,轻微掩笑,“这话你别和邗姜说有本事,你当面向瑞姜妹妹说去。”

    田穰苴道:“你怎么老提她?是为夫的错……还请夫人告之罢?”

    是因为关心他、在意他,所以才会特意地打听到他要去田府的么?

    这是否意味着她……?

    内心隐隐地期待,田穰苴讨饶道:“还请夫人说明罢。”

    吕邗姜难得敞开性子,答道:“你自己做的事,怎就忘记了呢?是你说要向族长禀告此事,却拖了三天……嘻嘻~这事还是瑞姜妹妹打趣说的呢!瑞姜妹妹可说与邗姜好几次呢!可把她乐得不行。”

    是……是那样么?

    收起轻微的失落,田穰苴恍然道:“原来如此。”

    不敢肖想其它,田穰苴小心翼翼地建议道:“夫人,要不要四处走一走?”

    抬头望了一望晴朗的天空,吕邗姜嫣然道:“好罢,时辰还尚早,咱们就散一散步罢?”

    田穰苴和吕邗姜肩并肩地走了一会儿。

    他们边走边看,步入一条街市

    这条街市相当热闹,人来人往,人多嘴杂,片刻工夫,一段让田穰苴心中一跳的对话飘然入耳:“老傅,前阵子你不是要去鲁国做个买卖么?咋弄成这副德行?”“老陆,你可不晓得,俺刚想由鲁进吴,哪知遇到一群水贼!”

    “啊?水贼?哪来的水贼?”

    “就是从邗河……啊~不是,是‘邗越’那边跑来哎哟~俺差点都回不来了!啧啧~太惨了!”

    “邗越?邗越城?那儿不是吴地么?……怎地,闹水匪了?”

    “别提啦!去年吴王不是退兵了么?听说他们刚好经过邗越一带,哪知城里发生叛乱,可让吴王吃了一嘴子灰土……嘿~要俺说来,那是活该!”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后来?后来,自是邗越城彻底地叛变,他们说甚么要建个邗国,啧啧~也不知那群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吴王就整日忙于平叛呗?……嗯~时不时跑到邗沟一带打个劫儿,正是那群自称邗越部落的家伙!”

    ……田穰苴神情不变,拉住一脸好奇、仍想再听的吕邗姜,关心地问道:“夫人,累了么?为夫驾车载你罢?”

    言罢,田穰苴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将吕邗姜带走,以免她听了太多无用的闲言碎语快速地买来一辆牛车,田穰苴细心地扶着吕邗姜坐于车内,自身再充当车夫,缓缓地前行!

    车后,四名侍女们忙不迭地小跑。

    掀开车帘,吕邗姜心疼四名侍女们,放话道:“你们不必服侍,先回府罢。”

    侍女冬多大惊,惊道:“这……这哪行啊?”哪有丢开家主,自己偷懒的侍女?

    田穰苴板脸地看过来,不满道:“有我在,谁敢委屈了你家夫人不成?”

    冬多连忙闭紧嘴巴:我家夫人不就是你家夫人?谁敢委屈啊?

    看着四名依依不舍的侍女们,吕邗姜好笑地挥了挥手,三番四次地赶走她们,她们方才停下脚步,调转方向地离开

    孰不知,她们回去的方向并不是田宅!

    望着牛车离去的方向,侍女春言叫住了其余三名侍女们,提议道:“难得夫人好心,要不咱们买点东西,回去给夫人尝个鲜儿罢?”

    侍女秋诗快言快言,拍手道:“甚好甚好吴国商人又顺着邗沟,来卖东西了……夫人最喜欢吴国玉饰,不如送她一块?”

    话音刚落,其余三名侍女们把眼一瞪,瞪道:“你傻呀?买甚么不好,偏买吴国的!你又不晓得夫人……”哼了几哼,三名侍女们不约而同地瞪向秋诗。

    秋诗一愣,后知觉地道:“秋诗……秋诗错了,秋诗说的是越国珠玉!”

    “……这还差不多!”其余三名侍女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秋诗知错就好!

    在田宅,老爷很大度,特别大度大度到你“以下犯上”都不是问题……但是,大家都晓得老爷有一忌讳:不准提及有关吴国的人与物!

    曾经,有个仆役说了“吴王”两个字,便被老爷大度地打发到了田府,自此再不见其踪影众人心有戚戚之余,打定主意,坚决不在老爷和夫人面前提及任何有关吴国的人与物……哪怕说个“吴”字都不行!

    “那么……咱们分开买东西罢?”秋诗转了转眼珠子,“咱们看一看,谁买的东西最合夫人心意?谁要是输了,罚洗衣服三个月!”

    “好!”众侍女们齐声地同意。

    然后,四名侍女们分散开来

    乡学附近。

    牛车慢悠悠地行走,田穰苴慢腾腾地甩着皮鞭,吕邗姜闷声地探出脑袋,欣赏周围的风景,流露怀念的神情,叹道:“当真许久没来了。”

    可不是?自她嫁给田穰苴之后,的确没来此地了。

    田穰苴轻笑一声,说道:“呆会儿,让你看一样好东西。”

    “哦?”吕邗姜挑了挑眉,安心地期待田穰苴给她一份惊喜。

    少时,田穰苴将牛车停在乡学一角,拉上吕邗姜,走了一段路程,把手一指,笑道:“你看”

    吕邗姜顺势地望去,就见本该满山的桃花林果然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荷塘真是荷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大湖,湖中盛开无数的莲叶!此时初春,气候还是挺冷,莲叶半残枯萎,莲茎却笔直地竖在湖面,仿佛在向世人宣示它的铮铮铁骨。

    吕邗姜惊呆了。

    田穰苴却道:“来早了……倘若再过几个月,待到莲花盛开,那情景才叫美呢!”

    田穰苴的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桃花林……在哪?……”谁知,吕邗姜茫然地问了一句。

    吕邗姜的眸里,划过一丝伤痛。

    田穰苴闻言,沉下了脸。

    吕邗姜暗地打个哆嗦。

    “对不起。”吕邗姜小声地道歉,“邗姜只觉好奇,为何桃花林变成荷塘了……是夫君做的么?嗯,虽说无花是单调了些,但能把‘林’变成‘湖’,也相当厉害啊!”

    吕邗姜尴尬地圆场。

    田穰苴却不给面子。

    田穰苴道:“夫人,你是否还想着……?”

    那人的名字,田穰苴始终不愿提及。

    他本应等到春暖开花时,再邀夫人前来赏花,谁知大街之上,他听到有关那人的传言,一时忌惮,竟是提前把她带了过来。

    他想让吕邗姜看看

    看看她曾经栽种的心仪桃花,早该被莲花所取代!

    她不能只光欣赏桃花啊!

    吕邗姜一僵,说不出话来。

    田穰苴直视吕邗姜,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良久,吕邗姜道:“夫君为何这般想?邗姜既已嫁给夫君,自要以夫君为主,哪会去想别的?……莫要多想!邗姜心里……只想夫君……”

    最后一句话,吕邗姜说得低不可闻。

    却足够让田穰苴透出激动之色。

    田穰苴握住吕邗姜的素手,不由地倾诉道:“夫人啊夫人,你可知为夫等你多少年?……你一定不知为夫很早就认识了你……也罢,只要你能呆在为夫身边,为夫做甚么都不会后悔!”

    在吕邗姜看不见的地方,田穰苴深情的眼中掠过一抹狠厉。

    乍一听见田穰苴的表白,吕邗姜耳根子都红了。

    虽是不明白田穰苴的心思,吕邗姜却再次清楚地认知

    田穰苴他……一直心仪她!

    他会说出这席话来,皆因他太多愁善感!

    别笑!莫因田穰苴外表粗犷,就误认他是一位刚强之人!

    或许他在军事方面,称得上刚强,但在感情方面,却截然相反!

    他委实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啊!

    大胆地扑进田穰苴怀里,吕邗姜都不晓得自个儿是用何等心情说出这番话的她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邗邗亦希望,与夫君长长久久。”

    田穰苴大喜,亦将吕邗姜搂进怀里,不停地重复道:“苴会对邗邗好的,苴会对邗邗好的……苴绝不辜负邗邗愿为邗邗拼尽一切!”

    拼尽一切?

    包括……?

    吕邗姜嗫嚅了嘴唇,终是没能问出口来比如……

    “夫君,你好像没有‘字’呢?要不要让邗邗帮你取个?”吕邗姜抬起头来,歪了歪脑袋,清风云淡的脸上,终是浮现一缕顽皮的笑容。

    田穰苴欢喜不已,亦道:“邗邗,你似乎也没‘字’呢?要不要让为夫替你取个?”

    “也好。”

    于是,吕邗姜和田穰苴各自思考,互为对方取个字来。

078、诽谤

    可惜,想了半天,吕邗姜和田穰苴也想不出个好字来,不由地大眼瞪小眼。

    “夫君,还是不取字了罢?”良久,吕邗姜率先地开口,“不如,咱们只唤彼此最亲昵的称呼?……”

    莫怪吕邗姜不敢:自古取字是大事,非有身份之人不可取之诸公子们够有身份罢?可惜论理儿,他们全是庶出,皆都无字!

    至于田穰苴和吕邗姜?别看他俩一人现任齐**司马,另一人则是齐王女儿,但是,他们要么是支庶,要么是庶出,出身却是低了……并且,女子无字,只有男子才取,因而吕邗姜不得不收起这个想法。

    反正,她之所以提出取字,皆因她想证明,她愿与田穰苴亲近。

    但是,她发觉,她实在太过草率:不能随便取字,因而她想出另一种法子替代

    这种法子,便是唤对方昵称……

    转了转眼珠子,田穰苴打蛇棒上,张口便道:“那我以后,便唤你‘邗儿’罢?”

    吕邗姜老脸一红,低声地道:“那邗儿,以后便唤夫君为……‘苴儿’?”

    鸡皮疙瘩掉落一地,吕邗姜罕见地露出一丝窘迫:话说自家夫君比她大上……不少?……再唤他“苴儿”,未免有些……

    田穰苴却是厚着脸皮,回道:“叫苴儿罢!私下唤我即可。”

    脸颊一直发热,吕邗姜结结巴巴地唤道:“苴儿……咱们回去罢。”

    “全听邗儿的命令!”田穰苴柔声一笑,执起吕邗姜的小手,送上牛车,带她回家。

    路上。

    “苴儿~”掀开车帘,吕邗姜眨了眨眼,忍不住地逗趣道,“你该刮胡子啦!”

    “啊?”

    “瞧你,满脸胡须,若是刮去,定会显得你更加年轻!”吕邗姜想了一想,特意地补充一句,“你真不会打扮。”

    “好哇”田穰苴完全不受打击,反而笑眯眯地说,“让邗儿给苴儿刮胡子,好让苴儿看一看邗儿的手艺。”

    吕邗姜听罢,再次不争气地脸红,急忙地放开车帘。

    “夫君,莫要闹了……邗儿果然受不了呢!”帘内,回响吕邗姜的不依。

    “哈哈哈哈”帘外,传来田穰苴爽朗的大笑。

    这一刻,仿佛田穰苴与吕邗姜的关系,再无隔阂。

    次日,临淄宫。

    穿上正式的官服,田乞一颤一颤地走向临淄宫议殿,似乎来得不是时候便见议殿之前,一名内侍上前,拱手道:“今日君上头疼,不见任何大臣。”

    “大王生病了?”田乞吃了一惊,立即想到不好的念头,两眼一瞪说,“大王在哪儿?快带老朽去见大王!”

    “啊?……”那名内侍反而吓了一跳,急忙地解释道,“田上大夫误会了,田上大夫误会了,君上……君上本无事……”

    “哦?哦……那就好。”拍了拍胸口,田乞舒了一口气,“吓了老朽一跳……既是无恙,那便替老朽通传罢?”

    “这……”那名内侍迟疑不已,原地不动。

    站至殿外,田乞挑了挑眉,气势汹汹道:“怎么,老朽不能进了么?老朽虽然老了,好歹也是齐国上大夫,你为何要拦路,不让老朽进殿?”

    那名内侍为难道:“不是不让您进殿,而是……唉,君上正与诸公子们协商要事,恐怕这几天都不得空儿。”

    “这几天?这几天?到底要多少天?”田乞实在很想翻个白眼,“那还得劳烦你去替老朽传个话儿,倘若大王真的不愿见,老朽下次再来罢?……你只管告诉大王,就说‘田上大夫有紧急之事要禀告’。”

    那名内侍只好不情不愿地禀报去了。

    少时,那名内侍带着惊讶,快步返回,告诉田乞,他能进殿!

    田乞理了理衣饰,方才施施然地进了议殿。

    议殿很是热闹,不少公子们都在场,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田乞大大方方地进殿,根本没被任何人关注。

    田乞首先悄悄地瞄向高坐的齐王,惊讶地发现:齐王竟然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便听公子黔沉痛地说道:“君父,听闻阚氏非常不安分,妄想买凶暗杀田氏夫妇,亏得有人及时发现,这才通知于黔,免去了一场悲剧。”

    公子阳生则哼道:“黔弟说得好生夸张!哪有杀凶之事?莫要胡言乱语!”

    “兄长,你手下人不干净,还容不得旁人说了?”公子黔连连地哂笑,“四下拉帮结派还不算,还把自己的亲生妹妹远嫁莒国,就为取得那些儒家学子们的信任……兄长所做之事,实在令弟佩服至极,恐怕再过不久,兄长便要被立为嫡公子了罢?”

    “黔弟,莫要胡言!”公子阳生一惊,偷窥了齐王的面色,但见齐王面无表情,便急声地叫道,“那你且说一说,你家妹妹总与田氏嫡子纠缠不清,是何道理?莫非,你也想要拉拢田氏一族不成?”

    “你……你胡说甚么?”公子黔涨红了脸,“这……这完全是巧合!巧合!”

    公子阳生轻蔑地瞥了公子黔一眼,哼道:“不管怎么说,瑞姬与田氏嫡子……呵呵,大家都明白,你不必掩饰了。”

    公子黔差点咬碎了牙齿,内心大骂无数遍:妹妹是个猪队友!

    却听一旁的公子寿说:“咦?不是讨论田军司马么?怎么又扯到别的地方了?”

    公子阳生和公子黔齐齐一愣。

    “还请君父早日作出决定!”公子阳生和公子黔异口同声说,“田军司马实是个不安分的,如今又娶了邗姬,进阶成了王亲国戚……现在,邗姬怀有身孕,如果田军司马再有甚么不妥之处,必对齐国不利!”

    齐王:“……”

    齐王轻扣案几。

    田乞本不明白,却在听了公子阳生和公子黔的一番话后,隐约地了解大概:八成是诸公子们私下联系了田穰苴,被田穰苴各种拒绝给气着了

    田穰苴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军事奇才,任何想要争嫡的齐国公子们都想将田穰苴招揽麾下,奈何……

    奈何田穰苴根本不理他们,只愿一心一意地守护吕邗姜。

    说来也奇:田穰苴在军事方面的确堪称天才,奈何感情方面,似乎是个直肠子,认准一人,就不换人,简单到不可思议。

    本来,这也没甚么。惜叹诸公子们争嫡到了关键时刻,生怕田穰苴玩个扶持游戏:要知道吕邗姜虽是嫁入田家,但她血液里,流淌的仍是王室血脉……听闻吕邗姜被医师把过脉,那医师断定她会生下男婴真生男婴,那赫然是田穰苴的嫡长子、齐王的孙子、诸公子们的侄儿,齐国王室的成员之一!

    莫名地,诸公子们感到威胁:自古以来,王室争嫡皆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诸公子们可不想看到他们辛辛苦苦地争嫡,到头来,却便宜了吕邗姜之子……尽管吕邗姜并未表现出明显的野心,但那田氏一族,可不特别喜欢争权夺利?

    田氏一族的低调政策,早在田乞的大斗借出,小斗收进被世人看穿了。

    机会?

    很好!

    田乞眼里划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理了理情绪,田乞忽然放声大哭,哭道:“大王,你要替乞做主啊!”

    一声嚎啕好不响亮,瞬间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拉了过来。

    齐王似才瞧见田乞,问道:“田上大夫,有何委屈?”

    “乞之嫡子恒,在军中颇受重视,奈何田穰苴这小子,自大狂妄,不但想取代乞之嫡子在军队的影响力,还想独揽军权,常常自比姜太公再世……大王,尽管田穰苴这小子是您的女婿,乞却不得不提醒您,此子再不遏制,假以时日,定会对齐国造成危害!”

    一言既出,四下寂静。

    诸公子们都不曾料到,田乞竟和他们一样,也是来举报田穰苴

    或许诸公子们进谏,齐王不太听得进去,但若换成田乞,那就不一定了!

    眯了眯眼,齐王不太相信道:“田上大夫,你是认真的?”

    “回禀大王,乞乃是齐国上大夫,不敢徇私。”田乞沉痛地说,“老朽知他一向叛逆,便私下查了一些事情:上次,他竟能将吴军赶回吴国境内,更是说服邗越部族,在邗城反叛吴国,令吴王疲于征伐,一定程度上虽说缓解了齐国的危势,却也让老朽细思恐极!假使田穰苴这小子对齐国不满,是不是也像吴国那样,令齐国发生混乱呢?……”

    说到此处,田乞含糊其词,故意引人遐想。

    齐王的脸色很快就阴沉下去

    不必多说,齐王又想起以前,田穰苴桀骜不驯地丢弃大司马之位!

    “是时消减他的实力了……”田乞一边暗地观察齐王的神色,一边又快又狠又准地提醒,“否则,老朽真的害怕,有朝一日,齐国会成为第二个吴国!”

    田乞说得很惊悚、很严肃、很有道理。

    大殿之上,所有人心中都一寒,不由自主地觉得:田穰苴当真是个祸害!

    齐王脸色大变,猛地站起,尖利道:“那依田上大夫之见,该当如何?”

079、定论

    骤然听到齐王请教田乞,在场的诸公子们皆都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竖起两耳,幸灾乐祸地等待田乞出言如何打压他的族人

    田穰苴再是桀骜不驯,亦是田氏家族的一员,身为田氏族长,田乞不维护也就罢了,竟还跟着落井下石,这实在让人期待:假如当田穰苴得知他被齐王处罚时,皆因田乞的谗言,那他会是甚么反应呢?

    田穰苴会有甚么反应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田氏家族拉拢不成,诸公子们十分乐意地袖手旁观,去围观田氏家族窝里斗!

    诸公子们当中,大约唯有公子阳生,略有异常。

    双手默默地握紧拳头,公子阳生皱了皱眉头,也紧紧地盯向田乞。

    老实说,公子阳生并不希望田乞过分地打压田穰苴

    毕竟田穰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

    至少,在这数百年里,唯有田穰苴,担任大司马一职!

    事实上,公子阳生很是眼热田穰苴

    他自忖颇有战略眼光:吴国本与齐国联盟,却率兵攻打齐国,与齐国恶交,若无田穰苴的指挥,恐怕齐国不被灭国,亦会丢尽颜面……尽管吴国被击退,可是联通吴国和齐国的运河邗沟却仍保留,这就意味着吴国还会北上攻齐!

    君父虽不提及运河,却十分忌惮,听那几名服侍他的内侍隐晦地提起,齐王对开通运河一事很是后悔懊恼,做梦都想堵河,但却束手无策,不敢填河

    因此,田穰苴的存在,就必须被重视。

    可是,田穰苴却实难管束。

    兼之,连同田氏家族,亦像骨头一般,难啃得很。

    尽管田氏家族对他公子阳生的暗地示好并无反应,但这并不妨碍公子阳生各种努力地讨好,即使得不到田氏家族的扶持,只要田氏家族不投靠其他公子们便好。

    与诸公子们不同的是,别的公子们都在期待田氏族人内杠,公子阳生却是垂下眼眸,快速地衡量呆会儿田乞处罚田穰苴之时,他要不要说上几句,便是无用,亦能在君父和田乞面前卖个乖儿,最好争取给田乞留下好的印象。

    便听田乞重重地咳了一声,拱手道:“田穰苴这小子太过霸道无礼,老朽恳请大王以‘欺上瞒下’这条罪名,将他关入大牢,永世不得出狱!没收他的所有田宅,充公他的全部钱财,再将田夫人发配边境一带,为奴为婢,永远都不许回都!……”

    一言既罢,四下寂静。

    诸公子们目瞪口呆,想来谁也没能料到田乞竟把这话说得如此之狠齐王真若听从田乞的提议,田穰苴能不能翻身尚且不知,田夫人……哦~不对,是吕邗姜,他们的庶妹,这辈子可就再难出头了!

    并且,得罪了吕邗姜,也就与田穰苴彻底地结仇现在,谁不知田穰苴爱妻如命,恨不得一天十次、百次地宣布他要当爹了?……何况吕邗姜如今是有孕之人,真把她发配到穷苦之地,孩子能不能保住,当真不好说!

    诸公子们相互地交换彼此的目光,一边惊讶田乞下手之狠辣,不给对手半点反击的机会,一边狐疑自己要不要向君父说一说情:嗯……似乎没必要罢?

    毕竟君父寒了面色

    齐王本该很满意,但听田乞说得毫不留情,又觉真罚田穰苴那般,委实太过了头齐王可还记得,尽管田穰苴不把他放在眼里,好歹也是凭借真本事的:昔日计退燕、晋两军,近年亦击退吴国水军……

    而且,作为一国君主,必须要大度,尤其是对待那些奇才们。

    此时,齐王真的相当为难:严罚田穰苴罢,太冤枉了他;不罚田穰苴罢,诸公子们和田乞他们却不依心想要为田穰苴辩护罢,却想起田穰苴对他这位君王的态度,又让齐王怒上心头……可是,再是愤怒,齐王也要保持明主的姿态!

    眼下,就等有人站出来,用中立的态度,再谏齐王。

    良久,便听公子阳生道:“君父不可!”

    声音响亮,由不得众人不看向公子阳生。

    公子阳生上前一步,拱手道:“君父,田军司马虽说不得人心,但他的才华却是有目共睹的……阳生以为,田军司马是要罚,却不必罚得太重,否则岂不令当世大才们寒心?田军司马稚嫩之龄,便已率兵击退晋军和燕军,如今更能水上作战,击败吴国这个军事强国,更兼田军司马任职军中,军队纪律更比以前还好田军司马种种才能,应能抵消他被下狱这一罪行罢?”

    好家伙!

    诸公子们听罢,纷纷地斜视公子阳生:好哇!就你好心,竟替田穰苴说情!

    便见齐王脸色稍霁,问道:“那依你之见……?”

    “君父,直接罢免田穰苴的官职便是!”公子阳生轻描淡定地回答。

    “罢免田……”齐王一噎,似是接不上话来。

    其他公子们也是一脸恍然的表情。

    田乞挑了挑眉头,意外地瞧向公子阳生。

    公子阳生正等这个时机,心下一喜,立即露出一代君子的风姿,拱了拱手,对齐王朗声说:“阳生以为,田……军司马即便犯错,也在情里之中,若真抄家抓人,未免太过严重,不如将他的官职罢免,令他好生呆在家里,陪伴他的妻子,假以时日,他若表现良好,再启用,亦是不迟。”

    说得好有道理,众人居然没法反驳。

    诸公子们满脸晦气与懊恼,皆都暗骂公子阳生太过狡猾:说好要制裁田穰苴呢?怎能放他一条生路呢?万一他又像上次那样,再领兵作战……

    一次被罢纯属意外,二次被罢算是勉强,第三次再被罢,谁的面子都过不去罢?倘若今后田穰苴还有第三次被启的机会,大家绝对都不敢再与田穰苴面对面了!

    更绝妙的是,公子阳生劝得也相当有水平:仔细一分析,他既是罚了田穰苴,又能迎合田乞,还保留了余地,以后指不定还能结交田穰苴或者田氏家族田穰苴若要追究被罚之因,公子阳生大可说明他有劝说齐王息怒,这才让他从犯人变平民……

    啧啧~打得好一盘算!

    公子黔嗫嚅了嘴唇,很想说些甚么,胸口却压抑得很,以至他甚么也不想说。

    公子寿、公子锄、公子驹同样一言难尽,亦是干瞪眼地说不出话来。

    唯有公子嘉,迷迷糊糊地瞅了瞅田乞,又望了望公子阳生但也一言不发!

    “田上大夫,你觉得呢?……”齐王轻扣案几,似有定论。

    田乞作出思考状儿,半晌才给答复,回道:“谨遵大王之命。”

    齐王再敲案几,慢慢地道:“传寡人之令,令田穰苴好生在家安养,寡人给足他日子,让他陪伴邗姬从今以后,田穰苴不必上朝了。”

    言罢,齐王取来诏书,握好刻刀,刷刷地刻出几行大字,再召来一名内侍,想由那名内侍将那封诏书送往田宅,告知田穰苴他又丢官下野了!

    齐王书写诏书之时,议殿一片寂静,静得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诸公子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噤声,不言一语。

    暗地撇向公子阳生,诸公子们心生警惕,吃味不已:看来……看来田氏家族可能会投入公子阳生的怀抱罢?快瞧,田乞竟向公子阳生递去感激的目光!

    计划成功了!

    心中满是得意,田乞面上却用无比激动的眼神望向公子阳生,似在感谢公子阳生的援助多亏了他,田穰苴才能免去一祸!

    公子阳生矜持地接受田乞的好意,高兴地决定待到他们退出议殿,他必要与田乞好好地谈一谈嘴角轻微地咧开,公子阳生悄悄地向田乞点头!

    田乞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视线转移,移向议殿大门。

    见罢,公子阳生笑容渐浓。

    孰不知,田乞快要笑抽了

    好!

    很好!

    非常好!

    田乞既与田穰苴保持了距离,又有投靠公子阳生的趋势想来,待到田穰苴真被罢官时,吕邗姜应该会满意罢?……好歹他们跳出争嫡的漩涡了。

    而田氏一族,亦可大大方方地投效公子阳生,理由都是现成捡的:公子阳生颇有君子之风议殿之内,诸公子们都对田穰苴排斥反感,忘却田穰苴曾经率兵保家卫国……唯有他公子阳生,方敢站出身来替田穰苴说话!

    这令田乞,乃至整个田氏家族,怎不感动涕零呢?

    相信世人也没法察觉田氏家族的真正心思罢?

    眼里划过一丝老谋深算,田乞扶了扶胡须,不动声色地谋划起假如公子阳生真去参与夺嫡,应该如何突出他的优势来……

    “将这封诏书亲自送去田宅。”齐王的命令将众人拉回现实,“必要时,说得委婉即可。”思量片刻,齐王面露不忍,如是说道。

    但那并不能挽救田穰苴又再罢官的事实

    那名内侍领命,小心翼翼地捧着诏书,忙不迭地离开。

    然后……

    众人行礼,乖乖地退下。

    田穰苴和吕邗姜的苦难日子,大约来临了罢?

080、罢官

    落了一地胡须,吕邗姜替田穰苴刮好胡须,两眼一亮,赞道:“真好看。”

    “是么?”被自家妻子称赞,田穰苴开心极了,也忍不住地跑到水盆面前,用那干净的清水照一照自己水里的田穰苴简直不像他了:浓眉凤眼,面无胡须,衬得嘴唇厚实,兼之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倘若没有额头的一束白发,田穰苴倒要以为他才三十出头,端得年青,低调奢华,颇有儒将之姿。

    拽了一拽额前白发,田穰苴微感不满:虽然他的年纪很大,好在他的脸孔显嫩,只这白发,着实影响他的形象,害他恨不得剪去这束白发。

    “你在做甚么?”眼见田穰苴不怕疼地继续拽那白发,吕邗姜连忙地制止,“疼不疼?疼不疼?那是你的头发,你拽了也不疼么?”

    “不疼,不疼。”田穰苴昧着痛感说。

    几乎贪婪地盯着吕邗姜的容颜,田穰苴不得不承认:他再会装嫩,也比不上原装的吕邗姜此时,吕邗姜才二十余岁,比他年轻一截……倘若可以,作他女儿倒也可能!

    ……如此说来,吕邗姜嫁给自己,岂不是委实了她?

    面有不愉,田穰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一瞧田穰苴欲言又止的模样,吕邗姜熟门熟路地问道:“你有心事?”

    “……也不算心事。”田穰苴惆怅地说,“就是妒忌你太年轻。”

    吕邗姜一愣,继而失笑,笑道:“苴儿,你又在胡说甚么?在邗儿看来,苴儿根本不显老,还像以前那般,非常年轻。”

    “真的?”田穰苴两眼一亮,喜滋滋地保证,“以后苴儿长胡子了,还请邗儿帮忙刮去,可否?”

    “好。”吕邗姜点了点头。

    田穰苴和吕邗姜相视一笑。

    吕邗姜又提议道:“苴儿,要不去走一走,让大伙儿瞧一瞧你是不是真的年轻?”

    田穰苴“嗯”了一声,敛起笑容,作势陪同吕邗姜去出门。

    岂料,刚走几步,他们迎面撞见冬多等侍女,但听侍女冬多眨了眨眼,奇道:“咦?这人是谁?生得好俊气!”

    侍女春言眼眸闪亮闪亮,含笑地欣赏田穰苴。

    侍女秋诗拿眼瞅了半天田穰苴,方才认出他来,惊呼道:“老爷?是老爷!”

    侍女秋必哼了一声,习惯性地抬杠道:“你才晓得?秋必早就看出来了!”

    被四名侍女们大胆地议论,吕邗姜没有半点不适,田穰苴却不太高兴,板脸道:“你们都很闲么?消遣你们老爷,很得意,是么?”

    四名侍女们连忙噤声,低下头去,一副认错的模样。

    吕邗姜轻抚田穰苴,柔声道:“夫君,莫要吓到他们。”

    “哪敢,哪敢。”一见吕邗姜,田穰苴秒变脸色,温声地开口,“苴儿不过是吓唬她们玩儿,哪知她们竟然当真了。”

    “就数……苴儿最是调皮。”吕邗姜微红了脸庞。

    田穰苴笑得活像一个作了恶作剧的孩子。

    四名侍女们惊呆了。

    早知田穰苴十分宠爱夫人,哪知竟会宠到如此地步:苴儿?苴儿?……

    众侍女们鸡皮疙瘩掉落地上,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田穰苴。

    偏偏田穰苴犹不自觉,仍把“苴儿”、“邗儿”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吕邗姜有多么恩爱四名侍女们赶紧把头垂得更低,真怕没法忍住笑声!

    逗玩许久,田穰苴和吕邗姜二人方想四处逛一逛,却听大门忽被敲响。

    冬多积极地开门。

    然后,吕邗姜等人就见冬多拘谨地返回,身后还跟有数名内侍们。

    神色一肃,吕邗姜等人自是看出那群内侍们来自临淄宫

    莫非,是齐王有事要吩咐?

    便见为首的内侍走至吕邗姜等人的面前,咳了一声,语调尖利道:“君上有旨,请田军司马接旨”

    众人听罢,连忙行礼,恭请那名内侍宣旨。

    就见那名内侍捧好诏书,噼里啪啦,说出齐王的来意。

    众人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没了。

    原来,这是一封罢官的诏书

    大意是:田穰苴虽为军司马,但却劳苦功高,如今齐王听闻其妻怀有身孕,格外开恩,特命田穰苴在家侯命,照顾其妻,待到其妻产子后,再入官也不迟。

    那名内侍目不斜视,冷静道:“还请田……壮士接旨。”

    好么,从“田军司马”直接降级到“田壮士”,口吻还挺迟疑,指不定是短时间之内想不出更好的称呼了。

    田穰苴面无表情地接旨。

    任谁被突然被罢官了,都会心情不好那名内侍自知这个道理,亦不敢多留,快言快语道:“田壮士,你就安心在家过日子罢!君上不会忘记你的……小臣还有急事要办,先行一步!稍晚会有人过来……查封!”

    言罢,一群内侍们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

    以冬多为首的侍女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完了,完了,老爷被罢官了!这这这……如何是好?

    个个变成缩头乌龟,侍女们害怕得连个安慰之语都没有。

    看着前方,田穰苴神情怔忪。

    真的没有想过,他会莫名其妙地丢了官。

    明明……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

    为了吕邗姜,为了整个家,他……非常认真地当官,积极地处理公务,便是再反感官场,亦咬牙地走了下去事到如今,一封罢官诏书就把他打发了?

    安静地翻开诏书,田穰苴一字一句地默念,越念越心寒:上面,不仅命令他辞官在家陪妻子,还特意地说明要没收一切财物仆役这就意味着:这座宅子,恐怕要被收走;眼前的侍女们,大约亦被带走!

    双手握成了拳头,田穰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太过分了罢?凭甚么!

    “为夫要进宫!”田穰苴涨红了脸,“凭甚么大王要罢苴的官职?罢官也就算了,还想收走宅子和……”

    将“仆役”这两个字吞口肚子,田穰苴飞快地扫视吕邗姜和冬多等侍女们,心知吕邗姜与冬多她们自幼相识相处,彼此情谊早已超过“仆役”,用“朋友”形容亦不为过千万不能提到“仆役”二字,否则吕邗姜绝对会和他翻脸!

    吕邗姜暂时没法转过弯儿,最为心细的春言却看懂了田穰苴的眼神,战战兢兢道:“老爷,能否让春言也看一看诏书?”

    田穰苴复杂地望着春言,却道:“没甚么好看的……莫要担心。”

    然而,田穰苴越是这样说,春言越是没法放心深呼一口气,春言大胆地迈步,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来,一把抢走了田穰苴手里的诏书!

    “大胆!”田穰苴把脸一沉,怒喝一声。

    吓得春言“扑通”地软倒在地,诏书也丢落地面。

    “夫君。”吕邗姜不赞同地喊他,“勿要吓唬春言。”

    说罢,走到诏书面前,蹲下身来,捡起诏书。

    “别看……”田穰苴急声地补充。

    却是迟了一步。

    吕邗姜慢慢地阅看诏书,面色一变,用力地将诏书摔扔在地,风清云淡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意,怒道:“过分!”

    四名侍女们一脸茫然,面面相觑,却不敢发问。

    吕邗姜猛地抬头,看向春言,眼含泪花,哽咽道:“君父……要把你们打发走……为甚么他要这样?……”

    “甚么……?”四名侍女们齐齐地惊住。

    全然没法想过老爷不但要被罢官,连宅子、财物、仆役等通通被罚走!

    “那……那秋诗会去哪呀?”秋诗变得六神无主,焦急地望向吕邗姜。

    “冬多不要离开夫人!”冬多扑向吕邗姜,“还请夫人向君上求情求情……冬多不想离开夫人!冬多不想离开夫人!哇”

    冬多率先地哭出声来。

    秋必两眼也通红,却强忍地不哭,咬唇道:“秋必也坚决不离开,除非……除非秋必死了……”两眼一瞪,秋必态度决然。

    “不许乱说!”吕邗姜皱了皱眉,打断了秋必的死志,“我去进宫,向君父求情!”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秋诗一边擦泪,一边诉道,“无论如何,秋诗都不要离开夫人,还请夫人也不要抛下秋诗!”

    “会的。”吕邗姜转向田穰苴,“这事来得突然,也许君父没下过这样的指令,不如邗儿前去问一问,或许有所周转?”

    “为夫陪你。”田穰苴低声地说。

    “不必。”吕邗姜果断地拒绝,“你在此守着宅子,莫让人抢了东西他们现在不来,可不代表以后不来,总得让邗儿面见君父,方能做出决断。”

    田穰苴面露犹豫,兀自地挣扎道:“你一人去,为夫不放心……”

    “那有何难?”吕邗姜莞尔一笑,“再叫几名护卫,不就行了?”

    田穰苴瞅着吕邗姜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知为何,那颗浮躁不安之心竟然奇迹地平静下来暗地自嘲几句,田穰苴只觉这辈子再也离不开吕邗姜半步……

    或许他本身是个军事奇才,奈何在其他方面,真如幼儿一般,极其依赖人呢!

    “那你多加小心!”田穰苴听从吕邗姜的建议,一口气替她找来二十个护卫,再找来一辆豪华牛车,方敢再让吕邗姜独自前行。

081、拦截

    牛车不紧不慢地行走,走得极其稳定,一众护卫们跟走前后,浩浩荡荡地,格外引人注目。坐在车内的吕邗姜兀自地揉了揉额头,冷静地思考今后的打算。

    此时,没了旁人,吕邗姜收起风轻云淡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肃然危坐倘若田穰苴等人看了,定然不会相信吕邗姜还有这么一面!

    没办法,人人都觉齐王庶女吕邗姜应是风轻云淡之人,却不知真若风轻云淡,哪会安全地游离在诸公子们争嫡的漩涡之外,并且活到现在?

    估计连田穰苴都不了解:吕邗姜宛如傲然白莲的外表之下,还藏有一颗理智多思的心思。

    目光一闪,吕邗姜思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逃避了。

    毕竟他们都已触犯她的底线了

    夫君莫名其妙地被解职,定然不是君父一意孤行,而是诸公子们诬陷的结果君父年迈,尚未立嫡,偏爱幼子,致使诸公子们争嫡越发厉害:自她嫁给夫君之后,他们就一直不被君父待见,而诸公子们却对夫君另眼相待,三番四次地派人拜见田宅,均被夫君以公务繁忙的理由给推辞了……依照诸公子们的性子,必对夫君又眼热又忌惮。

    如今,她料得不错:夫君不愿迎合这群公子们,果然就被解了职去。

    吕邗姜轻抚腹部,微微地叹气:如果夫君对诸公子们的厌恶是直接原因,那她怀孕则是***了如果医师没把错脉,她真怀的是男婴,那孩子便流淌齐国王室的血脉,就算是庶女所出,奈何夫家却是田氏,够让这群公子们心生警惕了。

    且不提田氏家族是否明面低调、实则觊觎齐国的兵权,单是田氏家族的势力,就不容小觑了田穰苴就算是田氏家族的支庶,好歹也是田氏家族的成员,一旦吕邗姜生下男婴,诸公子们可不敢相信田氏家族没有别的想法!

    即便没想法,诸公子们亦会下意识地认为他们有!

    因此,暗斗不可避免!

    然后,重点来了

    吕邗姜一心想要找个如意夫君,避开诸公子们的争嫡风云,好不容易遇到田穰苴,并且嫁给田穰苴,也算圆满了罢?如今,她虽怀上孩子,田穰苴亦待她不错,但她仍是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来……你说,她会不会后悔呢?

    答案是:不后悔!

    既已嫁给田穰苴,吕邗姜就决定和田穰苴这位夫君共同进退便是卷入麻烦,她亦要想个合适的办法!

    这个办法或许是忍!

    她可以容忍君父他们不待见她和田穰苴,亦能容忍她和田穰苴贬为平民,但却不能容忍她和她的朋友们分离是的,在旁人眼里,冬多她们或许是吕邗姜的侍女,但在吕邗姜眼里,冬多她们是吕邗姜的朋友!

    而君父竟然想要拆散她的朋友,这怎不令吕邗姜反击呢?

    不过,该用甚么法子呢?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吕邗姜刚有一丝决断,便被牛车突如其来地停下给打断了帘外,她家车夫喝道:“让道,让道,谁敢拦路?”

    挑了挑眉,吕邗姜心道:莫非有人拦道?

    清了清喉咙,吕邗姜朗声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回禀夫人,有人也有一辆牛车,想要过桥……”她家车夫恭敬地回答,“但是,明明是咱们先上来的让他们先退,他们却不依,硬是要咱们先退!”

    吕邗姜也没多想,便道:“那就先退罢?”

    “可是,后面有人啊!”她家车夫几乎是用一种气急败坏的口吻说,“车后好多人,哪能一下子退出来呢?喂!你们这群家伙,别再往前挤了!再挤,可要撞上去了……难道你想将吾家夫人撞下河去么?”

    后面一段话,她家车夫几乎是咆哮地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外面一片嘈杂。

    吕邗姜心头一跳,只好掀开车帘,看一看究竟怎么回事。

    帘外,熙熙攘攘地,吕邗姜惊讶地发觉他们连同护卫们皆被卡在一条弯弯的石桥上,前方有一辆豪华牛车,也带有不少护卫们,时不时地叫嚣让他们先退!

    然而,吕邗姜往后一瞥,瞥见后方则挤满了人影,宛如洪水一般,堵了吕邗姜他们后退的去路,令吕邗姜他们退不得,进不了,别提多难受了!

    换在平时,应是疏通人流,清空场地,两辆牛车方才前行。

    可惜,即便吕邗姜有心清场,亦无人手,只得尴尬地卡路。

    对面似也不是善茬儿,隔三差五地叫嚷再不退开,就要撞车了!

    这可怎么使得?

    别说吕邗姜还没反应过来,她家车夫和她的护卫们就率先地生起气来,纷纷地叫道:“竖子胆敢!再敢前进一步,必斩你车!”

    岂料,对方真的不怕死,还就驾车进了一格。

    于是,吕邗姜这边的遭遇就更加糟糕:这边的牛骑被对方的牛骑给拱了几下,扎得这边的牛儿哞哞直叫,差点乱了牛车吕邗姜惊呼一声,连忙稳住身形,她家车夫则怒道:“大胆,你知不知晓这车里坐的是何人?”

    对方浑不在意,嚣张地前进,非逼吕邗姜他们退后不可。

    吕邗姜他们一旦让步,势必会让后面的路人们发生混乱“你们退开!退开!退开!”吕邗姜忍不住地朝后大喊,“后面的,不要挤!不要挤!……”

    她家车夫则奋力地控好牛车,免得牛车退得太快,发生踩踏事件。

    但却事与愿违

    车后,一波又一波的路人们不晓得为何,别说安稳地保持退让的阵型,反而像赶集般地,不怕死地挤了过来!

    吕邗姜变了脸色,第一反应是护住肚子这情况不对劲啊?要不要……

    她家车夫眼疾嘴快,叫道:“夫人,莫要下车!”

    吕邗姜刚想跳车的想法立即打消:挺有道理呆在车上,总比车下安全……咬了咬唇,吕邗姜沉声道:“靠你了!”

    她家车夫咬牙,狠声道:“定不让夫人受伤!”眼里划出一道凶光,她家车夫张了张嘴,正待大喊,却忽听一个女声道:

    “莫闹!”

    声音尖利响亮,顿时吓了众人一跳!

    神奇地,吕邗姜发觉后方的路人们不再赶死地往前挤去,前方的牛车亦静止不动。

    瑞姜妹妹?

    赫然是吕瑞姜!

    吕邗姜眨了眨眼:怎么回事?

    便见远处有一年轻姬子拽着一名男子,带了不少护卫们,大步流星地赶来

    果真是吕瑞姜!

    “你们且退下,哥哥若是怪罪,就由瑞姬来承担!”不远处,吕瑞姜横眉瞪眼地凶道,“瑞姬清楚你们是谁……再敢找邗姜姐姐的麻烦,瑞姬定不饶你们还不下去!”

    几番喝斥,神奇地喝退了两边的拦路之人。

    利索地,前方的牛车和护卫们依次地倒退,后方的路人们也乖乖地辙退不到片刻工夫,弯弯的石桥顿时宽敞了不少!

    护卫们涨红了脸。

    所有的护卫们,包括车夫,都死死地抱住车轮,生怕车倒,更怕车上的人跌进河里吕邗姜惊悚地发觉拉车用的牛骑早已不见,而四周更是狼藉破乱:车轮其实少了一个,车辇更被划出好几道口子……

    拍了拍胸口,吕邗姜迟疑不定:多亏护卫们保她,否则……

    “邗姜姐姐,你没事罢?”吕瑞姜小跑而来,手脚麻利地扶向吕邗姜。

    吕邗姜小翼翼地下车,奇道:“你……你怎么来了?”

    吕瑞姜道:“若没瑞姬,邗姜姐姐可要危险了呢?”

    “是啊!”吕邗姜喃喃地感慨,“多亏了你……也谢谢诸位!”

    微微一怔,吕邗姜再向众护卫们诚恳地道谢。

    吕瑞姜轻微地撇了撇嘴。

    就听众护卫们齐声道:“保护夫人,是在下的职责!”

    吕邗姜点了点头,又道:“唉,车没了,咱们只能徒步进宫了。”

    众护卫们又答:“愿陪夫人一起……”

    “喂喂~”吕瑞姜满头黑线:至于嘛?至于嘛?不就没了牛车,何必说得这般严重?活像奔赴战场似的……清了清喉咙,吕瑞姜积极地插话,“不必麻烦,不必麻烦,让瑞姬带邗姜姐姐去罢?”

    言罢,吕瑞姜转头,对一名男子道:“是时候让你出场了赶紧找来一辆牛车,载我的邗姜姐姐进宫!”

    吕邗姜顺势一看,那名男子也是熟人竟是田恒!

    田恒不快地斜视吕瑞姜一眼,却对吕邗姜满面和煦道:“田夫人,请随恒来,恒已备好车辆,只等田夫人前来。”

    “喂喂~”吕瑞姜重重地拍了拍田恒的肩膀,“这会子你倒赶着倒贴还记得刚才,是谁死活不想来的?”

    田恒老脸一红,心生嫌弃,赶紧往旁一挪,拉远了与吕瑞姜的距离

    害得吕瑞姜拍手的姿势僵在半空!

    “哼~”吕瑞姜毫不掩饰地哼声,以示她对田恒的鄙视。

    田恒懒得与吕瑞姜斗嘴,十分效率地找来一辆牛车,再供吕邗姜登车。

    三人相当默契,谁都没有相互地询问彼此的目的。

    吕邗姜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就这样,在田恒与吕瑞姜的保驾之中,吕邗姜和众护卫们风雨无阻地前往临淄宫。

    熟不知田宅,亦在同一时刻,遭到阚氏家族子弟的跋扈!

082、私仇

    “你们……你们……”

    田穰苴眼睛都红了。

    气的。

    就在吕邗姜等人离开不久,一支齐兵们涌了过来,大约百来人,对着紧掩的田宅大门又拍又叫,叫道:“来人!快开门!齐王有令,查封田宅!……”

    声音大得,生怕旁人听不见!

    惊动周边邻居无数。

    不少路人们争相赶来,远远地围观,惊奇地指了指田宅,嚷道:“这不是田军司马的家么?他怎么了?犯了何事?为甚么大王要查封田宅?”

    “俺哪知晓?很多前以前,这位田军司马还曾是大司马呢!后来,不照样被……”“嘘~闭嘴!这话可别乱说!当心他们把你抓起!”

    “都别吵了!安静地看着!”

    “哦……”

    真是一头雾水。

    路人们一边盯着那群齐兵们大张旗鼓地敲门,一边议论纷纷,却说不出所以然来,倒把田穰苴以前的事迹又再扒个遍儿。

    良久,却听一声吱呀,田宅大门被打开了。

    “好哇!”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满脸阴郁,咬牙说,“你终于开门了田……田穰苴?”

    说得好生无礼,居然直呼田穰苴的姓名!

    好笑的是,那名中年男子看到田穰苴之时,竟是差点咬到了舌头!

    这这这……这是田穰苴?

    不太像啊?

    田穰苴不是满脸胡须么?这个面无胡须的家伙是谁?!

    嘴角抽搐,那名中年男子看了半天,才认出眼前开门的家伙的确是田穰苴!

    脑袋一阵晕糊,那名中年男子好似受到甚么打击,甩了甩头,又满脸冷酷道:“是田穰苴就好办了……找得就是你!”

    那名中年男子把手一挥,便见那支齐兵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原地,顺便赶走旁观的路人们,另一部分如鱼贯入地踏进田宅,不顾开门之人的脸色铁青。

    开门的人正是田穰苴而那名中年男子,如果田穰苴没看错,赫然是阚止!

    阚止,字子我,齐国卿士,阚氏家族的现任族长,为人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精通法家学派。阚是鲁国的一个地名,这个地方,正是阚氏家族的发源地,因而他们“以地为氏”而姓了阚也有人传闻:上古时有阚国,是黄帝吉姓子孙的封国,其后代以国名为姓,称为阚氏。

    田穰苴上上下下地打量阚止,面无表情道:“田氏家族与公子阳生似有交好,阚相此举,难道不怕得罪公子阳生么?”

    千万别以为田穰苴无知,不晓得阚氏家族暗地扶持的是公子阳生。

    阚止一惊,讽笑道:“一向听闻田穰苴不爱权势,不想竟对阚氏这般了解……看来田穰苴也不过是田穰苴啊!”

    这是嘲讽田穰苴故作清高,本质上也是追逐名利之人。

    阚止明显气极,一言一行皆都无礼至极。

    田穰苴却明白,阚止是报私仇阚非之死,阚止已把这笔帐算在他的头上!

    田穰苴本想忍一忍,忍到吕邗姜返回,但见那群齐兵们先是搬走值钱的物品,再是毫无理由地拉扯宅内侍女们,终是忍不下去,变了脸色,怒道:“住手!住手!再不住,别怪本军司马不客气了!”

    阚止立即道:“不知羞耻!脸皮真够!还军司马?你现在可不是军司马了……不过是一平民尔,哪配用得起这些侍女们?不如让本相带回阚氏,定给她们得个好归宿!”

    阚止故意将“归宿”二字咬得极重,显得格外意有所指。

    吓得侍女秋诗大哭道:“老爷,救命!夫人,你在哪里!……”至于其余三名侍女们,不是默默地抵抗,便是低声地抽泣,似是渐渐地认命。

    田穰苴怒极,叫道:“来人!拦下他们!”

    宅内稀稀疏疏地赶来数名护卫们,勇敢地冲前,前去解救侍女们。

    但是,齐兵太多,他们仗着人多,不依不饶。

    于是,噼里啪啦地,能碎的都碎了,能砸的也全砸了,整洁的田宅立刻乌烟瘴气,满地狼藉,没法直视,而双方,你来我往,亦陷入一场斗乱。

    四名侍女们吓得惊叫连连,叫苦不迭。

    好在她们机智地躲在一角,不敢乱窜。

    众人也好像心知肚明一般,打架的时候,都不牵连那些侍女们。

    眼见突击变被击,阚止变了脸色,喝道:“田穰苴,你胆敢”

    “是你们先动手的!”田穰苴盯紧阚止,握紧了拳头,“苴之夫人,正要进宫求情,你却趁机报复……阚氏啊阚氏,也不过只是阚氏罢了!”

    田穰苴礼尚往来,反击阚止公报私仇!

    阚止涨红了脸。

    事实上,这事……他也理亏。

    转了转眼珠子,阚止冷笑不止,反驳道:“夹杂复仇,止认了,可叹田穰苴你,竟也只能靠一个姬子来保命,亏得你曾是大司马……无用!本卿瞧不起你!似你这种废物,当真配不上邗姬夫人,落得邗姬夫人挺着身孕,四处为你奔波!”

    倏地,田穰苴白了脸色,颤抖了身体。

    见罢,阚止暗地一喜:万万想不到,纵使田穰苴为一代军事奇才,亦栽在美人冢里,真谓痛兮叹兮……看来,田穰苴再天纵奇才,亦有弱点啊!

    藏住内心的阴狠,阚止又再补刀道:“不过,世人也莫叹邗姬夫人,要怪,也只怪大王谁让大王不信你田穰苴呢?非要解你职责呢?……啧啧,大王也糊涂啊!”

    只仗田穰苴他们没法将这话传递给齐王听去,阚止大胆地畅所欲言。

    田穰苴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

    田穰苴不知该袒护那群侍女们,还是继续与阚止作对。

    随后,侍女冬多的惊呼之声将田穰苴拉回现实“老爷,快拦住他们!”冬多一面对一名齐兵又踹又踢,一面大喊,“夫人还在宫里,可没法回来……冬多不在乎结果,只在乎夫人会平安回来!冬多愿意见夫人最后一见!”

    是啊!夫人还未回来!……

    夫人前往临淄宫见齐王了!

    假如他退让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侍女们被带走,那等夫人回来之后,该是多失望啊?……如果夫人说服大王的话。

    神情一振,田穰苴直视阚止,一字一句道:“拔剑!”

    甚么?

    阚止一愣。

    “拔、剑!”田穰苴重复了一遍。

    “拔剑?”阚止迟疑地问,隐约地明白田穰苴的意思。

    “苴与你决斗!”田穰苴轻巧地抽出佩剑,快速地说,“单对单!如若苴输了,苴不但自刎当场,让你一报族兄之仇,还将宅内所有人与物,都归阚氏家族所有!如若苴赢了,还请你们不要带走她们,至少要等苴之夫人回来之后敢否?!”

    “……”阚止瞪着田穰苴,只觉田穰苴战意凛然:真奇了怪了,方才他明明都胆怯了,为何……?皱眉地想了一想,阚止狠瞪一旁多嘴的侍女,暗恨心头。

    “敢否?!”田穰苴举剑,保持迎战的姿势。

    阚止慢慢地道:“本卿若说不敢,岂不给阚氏家族丢脸?也罢,便让本卿会不一会你!”手握佩剑,阚止又道:“你们全都退开,不要挡道!”

    那群齐兵们便听话地腾出空地,以供田穰苴与阚止比斗。

    四名侍女们面面相觑,又高兴又害怕又期待地看着田穰苴

    偌大的空场,站有田穰苴与阚止,二人默默地对峙,不言一语!

    田穰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很好,阚止上钩了!

    阚止好歹是阚氏家族的族长,剑术水平也相当高超……田穰苴不是真想与阚止决一死战,而是为了拖延时辰,等待吕邗姜的归来!

    临淄宫。

    再次来到久违的临淄宫,吕邗姜感慨万千:也不清楚她曾居住的地方,还安在否?

    即便安在,亦生满了灰尘罢?

    仿佛看穿了吕邗姜的心思,吕瑞姜眨了眨眼,笑道:“邗姜姐姐,有机会再去邗殿吧?邗殿仍旧无人居住,本该生灰,但是瑞姬有派人打扫,还和以前一样!”

    吕邗姜轻微一愣,笑了一笑,感谢道:“有劳了,烦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吕瑞姜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内心却道:能刷到你的好感度,才是至关重要努了努嘴,吕瑞姜又说,“邗姜姐姐,瑞姬和恒儿就在宫外侯着,你要早点回来呀?……祝你成功!”

    田恒愁眉苦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吕瑞姜再用胳膊肘了肘田恒,哼道:“你什么意思?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去?”

    田恒无精打采地瞅了瞅吕瑞姜,不雅地翻个白眼,扭过脸去,去看地上的蚂蚁了。

    “你……”吕瑞姜蛮横插腰,对田恒的态度非常不满意。

    但却逗笑了吕邗姜。

    真没想到,吕瑞姜也给田恒取了个更加亲近的昵称:恒儿?……

    抿了抿嘴,吕邗姜竭力地忍笑,从容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罢?邗姜随后就回来。”言罢,吕邗姜又吩咐众护卫们站至一角,自己则在一名内侍的通传之下,迈步地离开。

    远远地,还能听到吕瑞姜与田恒的嬉笑打闹。

    果真一对冤家。

    呵呵。

    吕邗姜加快了脚步。

083、求情

    踏进临淄宫之前,吕邗姜千思百转,想过无数方法,以求君父松口,但当她真的踏进殿内,乱糟糟的心思立即冷清了不少。

    望向久违的齐王,吕邗姜深呼一口气,迈前一步,拱手道:“君父。”

    齐王一边处理公务,一边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多久了?君父对她冷漠了多久?

    几年前,自她带回嫡姐的骨灰之后,君父初始待她不错,但也没好很久,亦又慢慢地疏远了……归其原因,也许因她是庶女出身罢?

    庶女也就罢了,若有母亲,尚且好些……奈何她既无母亲,亦无母族,以至于……她委实多余呢?至少,君父几乎就没待见过她!

    她原以为,她嫁出去了,可以自成一户,不必再见君父,哪知……

    哪知,君父竟然解去夫君的职务!

    解去职务也就罢了,偏还要发卖她的侍女们……

    至此,吕邗姜终于不得不明白:只要她在齐国,她就必须讨好君父!

    谁让君父是齐国的君王呢?

    谁让夫君、她以及她的侍女们,都需仰仗君父而活呢?

    咬了咬唇,吕邗姜眼中蓄泪,开门见山道:“君父,你真要免去夫君的军司马么?”

    “……你都知道了?”齐王一顿,继续冷淡地处理公务,“知道也好你们好生过日子去罢!寡人已经给你们安排好去处,看在你怀有身孕的份上,寡人绝不委屈你。”

    吕邗姜心下一沉,心知发落她家侍女们的命令一定也是君父下达的命令“不委屈?”吕邗姜飞快地思索,娇憨地抗议,“您把夫君和邗姜都贬为了平民,吃穿用度必会缩减不少……如今,邗姜已有身孕,最需照顾,君父却把邗姜的侍女们全打发了,只留邗姜一人,谁来服侍邗姜呢?”

    齐王听到吕邗姜一口一口地自称“邗姜”,身体一颤,脸色一红,似是愤怒,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盯向吕邗姜,沉声地说道:“打发了她们,你再买几个新的。”

    吕邗姜一窒,又用一种沉痛的口吻说:“君父,您将邗姜自幼为伴的侍女们打发离开,就换新的侍女,邗姜可不习惯……能否请求君父,不要赶走她们?”

    “啪”地一声,齐王重重地扔下一本文书,差点砸到了吕邗姜。

    吕邗姜侧身,堪堪地避开,吃惊地看向齐王。

    这这这……君父竟拿文书掷她?……

    父君……生气了?

    却见齐王铁青了脸色,状似气到极点,忍无可忍,喝道:“邗姜?好个邗姜!好一娇贵的庶女!你是忘了自个儿的出身,真把自己当嫡女看了?你是好日子过习惯了,冷菜冷饭你倒不习惯了?……你的夫君被贬为平民,你自要跟去当平民,怎能再有资格使唤侍女?这不合规矩!寡人可丢不起这个人!”

    吕邗姜目瞪口呆,忙道:“君父,邗姜夫君做错了何事,以至于你解了他的职务?”

    齐王板脸道:“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你一妇道人家,少来参和!”

    吕邗姜请求道:“还请君父解惑!”

    齐王磨牙道:“邗姜?邗江!起得好名!寡人且问你,若不是因为你和你的夫君,寡人怎会损了颜面?‘邗沟之战,齐军之所以会取胜,是因为田穰苴他天纵奇才,早年田穰苴任为大司马,为何后来却卸甲归田?定是齐王昏庸糊涂,不配为君’!这话是不是传遍了整个齐军?这话是不是田穰苴说的?……哼!寡人在世数十载,从示有人敢借运河讥讽寡人……寡人很不想听到‘邗江’二字,更不想见到你和田穰苴!寡人自觉为你铺平日后的困难,你却不醒悟,还不回避,反而屡次引得寡人生气,又是何意?”

    粗粗地喘气,齐王愤怒地咆哮,一时令吕邗姜接不上话来。

    未等吕邗姜开口询问,齐王一股脑儿地斥道:“多长一长心,寡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将你的侍女们拆开寡人是为了你好,你却不知感恩,反来怪罪寡人……哼!”

    吕邗姜呆呆地看着齐王,脑中一片空白。

    “请恕邗……姬愚笨,不能理解君父的意思。”吕邗姜低下头去,执拗地恳求,“无论邗姬有何过错,邗姬领罪便是……但是,邗姬的侍女们却是无辜的,还请君父不要迁怒她们!邗姬再次恳请君父,您能不能宽恕她们?”

    齐王冷笑道:“宽恕?邗姬可是认真的?……邗姬真的了解你的侍女们么?呵~一直以来,都只你一人,被她们蒙在鼓里!”

    吕邗姜心下咯噔,隐约地猜想她的侍女们可能是……

    但是但是其余侍女们恐怕会有问题,冬多绝不!

    鼓足勇气,吕邗姜道:“其他人也就罢了,邗姬只求君父能放过冬多……”

    “不可能!”齐王头也不抬地赶人,“你退下罢!”

    “君父”吕邗姜再也忍不住,小声地抽泣,“还请君父放过冬多!”

    “来人,送她回去!”齐王很不耐烦,直接叫人赶走吕邗姜!

    少时,吕邗姜便被齐王叫来的内侍很没面子地赶出了临淄宫!

    宫外。

    “哎呀~”甫一瞧见吕邗姜被赶,吕瑞姜吓了一跳,一步冲前,扶住吕邗姜,对着来人,寒声地骂道,“大胆!你知她是谁么?你不晓得邗姜姐姐怀有身孕么!她若出了意外,你担当得起么!”

    一通训斥,把那些内侍们骂得讪讪地不敢接话。

    “不关他们的事儿。”心头一灰,吕邗姜看也不看那些内侍们,低声地要求,“走,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来这里……”

    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

    吕瑞姜担心地看着吕邗姜,把头一抬,对田恒吼道:“还不快扶邗姜姐姐!”

    少时,一行人手忙脚乱,将吕邗姜扶上牛车。

    她失败了呢?

    车上,吕邗姜苦笑地心想。

    从未想过,君父会忌惮田穰苴,一旦有人向君父报告田穰苴的言行有所异常,君父定会欣喜地相信田穰苴另有所图,并且干脆利落地解了田穰苴的职务,令他闲置在家!

    揉了揉太阳穴,吕邗姜再是不愿,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返回田宅,吕邗姜毫不意外地瞧见田宅一片混乱

    宅外有一群齐兵们严守!

    宅内情势估计也不乐观!

    “让一让!让一让!”下了牛车,吕瑞姜在前开道,大摇大摆地叫道,“我乃瑞姬,公子黔的亲妹,谁敢拦本姬?!”

    一边大喊,一边冲前,吕瑞姜不忘拉上田恒,替吕邗姜扫清障碍。

    吕邗姜一行人顺利地返回田宅。

    宅内。

    吕邗姜的到来,受到侍女们的热烈欢迎

    “夫人!……”刚踏宅院,吕邗姜迎面接到侍女秋诗的飞扑,“秋诗好担心夫人,幸好夫人你平安回来了!……”

    “你在说甚么胡话?”侍女秋必小跑而来,一把拽开秋诗,对吕邗姜说,“夫人,当心,他们要封咱们家!……”言罢,秋必冷眼地盯着几个齐兵,大有动手反击的趋势。

    秋必有些武艺,虽说比不上高手,但也能和一般士兵过个几招。

    春言开心道:“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冬多则护住吕邗姜,生怕那群不长眼的齐兵将吕邗姜推得受伤事实上,冬多想多了:齐兵们与其虎视眈眈邗姬夫人,倒不如说他们更警惕那些侍女们!

    春言及时地拽住冬多,让她与吕邗姜保持距离。

    春言皱眉道:“莫要过去你去了,夫人才要倒霉呢!”

    可不是?春言身后跟有好几个齐兵,真要跑向吕邗姜,指不定那几个齐兵们会不会顺手地推上一把……真若推上一把,冬多且不提,吕邗姜必要摔倒的。

    冬多倒吸一口凉气,驻足不敢动弹。

    吕邗姜快速地扫过这四个激动的侍女们,心虚得不敢话说。

    视线一转,吕邗姜惊讶地看见田穰苴正与一名中年男子对峙。

    “他是谁?”吕邗姜瞅着那名中年男子,不由地问道。

    秋诗抢先答道:“他是阚止!齐国卿士!是他带人把田宅搅得一团糟糕……”

    “他很厉害?”吕邗姜目不转睛地再问。

    能与田穰苴持平,阚止实力确实不错

    秋诗又再率先道:“他是阚氏的族长!阚非的族兄!”

    一提到阚非,吕邗姜僵了笑容。

    与此同时,田穰苴亦来个漂亮地旋转,把剑轻巧地搭在阚非的脖子上,结束了他们的战斗“你输了呢?”田穰苴淡淡地说,“按照约定……”

    “你很强。”对面的阚止苦笑不已,“你在故意拖延时机……你的水平高我一截,却像猫戏老鼠一般,给我希望,又令我绝望……我承认,我的确输了,但是”

    倏地一声,阚止不顾田穰苴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抬起他的长剑,往田穰苴的头上划了两道“族兄之仇,止不可不报!”

    一言既罢,田穰苴的一缕长发落下

    “以发代首,止已报族兄之仇也!”

085、论齐王

    田穰苴沉默地看着他那一咎长发落地,被阚止捡起,揣入袖中。

    “你真不怕死!”田穰苴冷冷地说,“倘若苴将剑再挪动一寸,你还有命报仇么?”

    阚止无畏道:“但你并没这样做,不是么?”

    斜视阚止一眼,田穰苴将剑收起,又道:“不管怎么说,你输了。”

    “对,我输了。”阚止痛痛快快地认输,“按照约定,本卿暂时不带走她们,至少等到田夫人回来之后”

    “是‘邗姬夫人’!”田穰苴认真地纠正。

    阚止一愣,古怪地瞅着田穰苴,乖乖地改口,改道:“好罢,是‘邗姬夫人’”

    二人说罢,不约而同地转向吕邗姜。

    原来,方才他们对战之时,亦有关注周围的动态。

    吕邗姜完全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决斗,骤然发觉自身被人围观,吓了一跳,讷讷地道:“怎、怎么了?……”

    田穰苴仔细地观察吕邗姜的表情,但见吕邗姜一如既往般地风淡云轻,看不出半点失落,便挥了挥手,突然对阚止道:“你们且在外面侯着,这里还未完全封闭之前,仍属苴之居所,还请阚兄行个方便。”

    被“阚兄”一词一激,阚止果然给足面子,松口道:“好罢,吾等就在宅外等待。”

    阚止大手一挥,率人暂离田宅。

    一步上前,田穰苴握住吕邗姜的双手,安抚道:“莫要伤心,莫要伤心。”

    一旁围观且像透明的吕瑞姜好奇地插话道:“穰苴哥哥,你在说甚么呢?邗姜姐姐为何要伤心?……”

    田恒瞅了瞅犹不自觉的吕瑞姜,叹气地摇了摇头:完了,完了,健忘是一种病,得治难道吕瑞姜竟是忘记邗姬夫人实际是被那群内侍们赶出来的么?

    眨了眨眼,吕瑞姜约是猛地记起吕邗姜确实是在伤心,讪讪地闭上了嘴。

    站至一角,吕瑞姜本想和田恒看戏,不料田恒却率先迈步,拱手道:“恒将邗姬夫人安全地送回,就先告辞了……恒就不打扰你们了。”

    言罢,暗地死拽吕瑞姜,硬是把吕瑞姜拖走了。

    宅内,只余田穰苴他们自己人。

    默默地握住吕瑞姜的双手,田穰苴来个一言不发,都没询问吕邗姜事情办得如何。

    田穰苴不问,不代表侍女们不问周围好不容易清静下来,侍女秋诗迫不及待地追问:“夫人,说服了君上吗?秋诗是不是可以留下来?”

    秋诗用期待而热烈的眼神盯住吕邗姜。

    吕邗姜保持沉默。

    秋诗的笑容渐渐地消失。

    没有回答,就代表没有说服成功。

    吕邗姜一向不拿这种事开玩笑。

    张了张嘴,秋诗茫然道:“那……那该怎么办?”

    吕邗姜低声道:“君父说,会安排好你们,必不让你们委屈。”

    搁到这种情况,吕邗姜只得挑些好话来讲,竭力地安抚侍女们的情绪。

    可惜四名侍女们强颜欢笑,却笑不出来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很快地,四名侍女们捂着脸庞,闷声地抽泣不已!

    四名侍女们自小服侍吕邗姜,哪能说离开就舍得离开?

    吕邗姜咬了咬唇,亦不知该说甚么话才好。

    沉默,哭泣,交织一起。

    良久,田穰苴开口了,说道:“走罢。”

    “……走?”吕邗姜愣愣地望向田穰苴。

    “走。”田穰苴一字一句说,“愿不愿意随为夫前往吴……越国?”

    不对!吴国有夫差,不能去!越国倒是可以考虑……

    “甚、甚么?”众人傻乎乎地面向田穰苴,一时转不过弯儿。

    田穰苴道:“既然大王不待见咱们,又贬为夫平民,为夫便带你离开这齐国天地大地,何必非要拘束一地?秦国、楚国、赵国、魏国、韩国、燕国,甚至鲁国、越国,只要你想,我们都能去……夫人意下如何?”

    吕邗姜:“……”

    罕见地吞了吞口水,吕邗姜说不上话来。

    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自个儿故乡

    这不是嫁人,而是逃离!

    “这太突然了,邗姜一时没法回夫君。”第一反应,是吕邗姜委婉地拒绝了田穰苴的提议无论遭受多少苦楚,吕邗姜都不要躲避!

    田穰苴说得好听:甚么齐国不留他们,自有别国留他们她却不愿意!

    她自小生在齐国,对齐国很是喜欢,尽管她也想过将来嫁人了,恐怕会远离故乡……幸好,她差点嫁去了吴国,却终归没能嫁成,反是嫁给了田穰苴,仍留在齐国!

    如今,田穰苴却因被贬为民一事而恼怒地想要离开齐国……

    这绝对不行!

    直视田穰苴,吕邗姜冷静道:“勿恼勿气,君父也只是一时之气,邗姜相信,夫君很快又会恢复原职”相信一国君主见了奇才,都会提拔奇才为一国之柱!田穰苴的军事才能有目共睹,即使一时失意,亦有崛起一刻!

    “够了。”田穰苴打断吕邗姜的劝说,“老实说,为夫不喜齐王,并不觉得齐王值得为夫效忠!”这是第一次:田穰苴第一次将内心的想法公诸于众。

    吓得侍女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倒地受伤的护卫们亦不敢肆意叫痛!

    吕邗姜吃了一惊。

    吕邗姜亦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君父的不好,并且这人竟是她的夫君!

    嗫嚅了嘴唇,吕邗姜呆呆地瞅向田穰苴,又再接不上话来。

    当真奇了:今天她有好几次,生有一股力不从心之感!

    “君父……君父不好么?”吕邗姜干巴巴地问。

    “齐王很好么?”田穰苴简单地反问。

    吕邗姜思量片刻,才道:“君父幼年继位,在位数十年,在齐国历任君王的时期也算数一数二,从谏如流,治国能力也优良,国人生活相对稳定,亦不见甚么动乱……”

    吕邗姜提到这段时宛如背诵

    很显然,必是在哪里听得谄媚之人的夸奖,悄悄学来的。

    田穰苴很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你说的是早年罢了。”田穰苴摇了摇头,“早年齐王壮怀激烈,相继任用相国晏婴、大司马田穰苴”

    话还未说完,便听侍女们噗嗤地闷笑。

    吕邗姜也差点笑出声来:从未见过如此自夸之人!

    田穰苴却目不斜视,继续道:“等奇才共同辅国,使得齐国快速地强大!可惜,齐国强大之后,齐王又贪图享乐起来,任用了一批乐身之臣……而且,你别看齐国现在是安定,隐患却有很多!随便举个例子:齐王……仍无嫡子!或者说,他不立嫡子,却偏爱幼子,假日时日,夫人你猜,会发生何事?”

    自是君父崩逝,因无嫡子,诸公子们会展开激烈的王位之争,致使齐国大气元伤!

    吕邗姜收敛笑意,认真地看向田穰苴,催道:“说下去!”

    田穰苴道:“没了。”

    吕邗姜:“……”

    “别闹。”吕邗姜揉了揉额头,“君父不立嫡子,亦因诸公子们的能力……没能达到齐王的标准邗姜觉得,诸公子们是有才华,可惜全用在内耗上了。”

    “哈哈哈哈”田穰苴拍手称赞,“说得不错!说得不错!这才是为夫不愿在齐国长留的原因。”

    言罢,田穰苴流露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

    “但是,目前,你却在齐国,这又是为何?”吕邗姜顺口一问。

    田穰苴很自然地回道:“因为你。”

    “我……?”吕邗姜愣愣地瞄着田穰苴,后知觉地脸热心跳。

    田穰苴老实道:“因为有你,为夫才留在齐国,否则……”

    否则,他早就离开了!

    早在他弱冠之时!

    吕邗姜只能沉默。

    “你……真的不愿留在齐国么?”吕邗姜小声地问,脸上尽是不舍。

    田穰苴略微心软,却不留余地提醒道:“有你,才让为夫勉强地留着,但若你……”

    “请听邗姜一言”伸出一根手指,贴住田穰苴的嘴巴,吕邗姜制止了田穰苴的倾诉,“夫君能否为了邗姜,留在齐国?……邗姜喜欢齐国,不愿离开故国!”

    田穰苴睁大了双眼,迟疑道:“即便……大王永远地疏远你?”

    吕邗姜眼里闪过一团戾气,淡淡地道:“疏远便疏远罢!他也没几年能够疏远了……”恍然地捂嘴,吕邗姜惊慌地瞪着田穰苴,似是不想相信她会说出这等话来。

    田穰苴一愣,立即圆场道:“齐王比起其他君王,的确老迈呢!他便是明天去了,为夫亦不意外!”

    这下,田穰苴全不遮掩他对齐王的反感!

    吕邗姜却颓然道:“君父若是去了,亦不晓得故国会变得如何呢?……邗姜当真不愿瞧见,齐国会因”

    连忙地噤声,吕邗姜目光一闪,只觉心跳加速,一缕朦胧的念头涌上心头。

    “你的意思是……?”田穰苴细细地打量吕邗姜的一丝一毫,不愿错过吕邗姜转瞬即逝的心愿。

    鼓足勇气,吕邗姜道:“邗姜希望……就算君父不在了,齐国亦会强大下去,不因公子们的争嫡而引起衰落你会帮邗姜的,对么?”

    田穰苴静静地打量吕邗姜,似是首次认识吕邗姜

    不想见到公子们的争嫡?

    然后呢?

    是希望她能阻止未来会爆发的混乱么?

    她可知,若她插手,她会站在甚么立场之上?

    她是甚么意思?是他想的那样么?

    如果真是,田穰苴倒要佩服她的决心,毕竟从古至今,还真没一个君主是……

    努力地掐掉那个古怪的结果,田穰苴安静地注视吕邗姜,慎重道:“只要你想,我便帮你达成心愿!只要你愿意,我保齐国永远强大下去,直至我死之后!”

    田穰苴沉声地承诺!

    吕邗姜淡淡一笑,随后又苦恼道:“唉,在那之前,咱们要当一回平民了。”

    田穰苴一怔,微笑道:“似乎是呢?”

    好像再被贬为平民,他亦没太多失望啊?

085、被贬

    很久以前,田穰苴总会记得在那个令他无法忘怀的梦境里,他被齐王解了职务之后,心情悲愤绝望,以至于他有好几次都想一了百了……要不是他因不甘心一事无成地离世,他才不会著作那部兵书……可惜,事与愿违,才著一半,他仍旧忧郁而逝。

    而那悲愤绝望的心境,现在他虽感受不到了,印象却很深,使他时不时地假想:如果他真被罢免,他会不会还像梦里那般,心痛难忍……事实证明,他会的。

    还在他幼年之时,他因桀骜不驯而辞去了大司马之位,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因有前例,他虽已有所准备,却仍恨了十年,直至他快受不了煎熬,巧遇了吕邗姜……

    盯着吕邗姜,田穰苴无数地感慨:这个世上若无她,他八成又会疯罢?

    有些事情,经过一次、两次的洗礼,即使表面上无所谓了,实则却仍在滴血

    齐王解了他的职务,正是如此!

    一想齐王,田穰苴心中便涌出一股愤怒这股愤怒由来已久,不仅是气愤齐王耳根子软,只听大臣们的造谣,加上内心的忌惮,便听之信之卸之!而他也为吕邗姜微感心疼……他的夫人,怀有身孕两个月多,便要跟随他一起受苦,而齐王更是雪上加霜,非但不顾及他们是父女关系,更要处理他女儿的侍女们!

    回过神来,田穰苴看向四名侍女们,后知觉地想起她们要被带走!

    “夫人……”四名侍女们哭的哭,喊的喊,跺脚的跺脚,沉默的沉默,皆都不舍地注视吕邗姜,似有千言万语,却尽在不言中!

    吕邗姜微红了眼睛,低声地道:“抱歉,是我无能。”

    四名侍女们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争相道:“夫人,这怎么能怪您?……”

    然而,无论她们多么忧伤眷恋,依旧要听从齐王的命令

    少时,待吕邗姜安抚四名侍女们,使她们勉强地平静下来,田穰苴清了清喉咙,对门外大吼:“阚卿士,你们可以进来了!”

    于是,侯在田宅门外的阚止带人走了进来。

    这次,阚止礼貌多了,至少没像上次那般,带着私仇找茬儿。

    拱了拱手,阚止道:“得罪了。”

    大手一挥,涌入而来的八名齐兵们,分别将四名侍女们扣住,拖到阚止的身后。

    似是欺软怕硬,又似阚止对田穰苴心生了敬意总之,阚止拘谨道:“本卿告辞,还请两位以后多加保重!”言罢,阚止打个眼色,带人离开了。

    徒留二十名齐兵,似要封住田宅大门。

    而田穰苴和吕邗姜,也就眼睁睁地看着冬多她们被人带走。

    “她们……走了。”吕邗姜轻声地说。

    田穰苴伸出一只手来,将吕邗姜轻拥入怀,安慰道:“相信齐……大王会安顿好她们的毕竟,她们也算服侍你多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吕邗姜嗫嚅了嘴唇,忽然道:“咱们……这就真正地被贬了么?”

    田穰苴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齐兵们,叹道:“是的。”

    “……这儿不能再住人了,是么?”吕邗姜迟疑地问。

    “对,不能再住了。”田穰苴认真地回答。

    “那咱们……走了?”吕邗姜好奇地观察四周,“需要带甚么东西?”

    原谅吕邗姜,她是第一次被贬,委实不知该做甚么才好。

    田穰苴嘴角抽了一抽,回道:“你去把平时衣物整理一下,打个包袱,再带出来。为夫备些盘缠……”

    话音未落,便听一名齐兵很不客气道:“走走走,赶紧走!此地不准碰!”

    “……啊?”吕邗姜睁大了两眼。

    那名齐兵很是硬气,丝毫不考虑吕邗姜是孕妇,把手一伸,径直推她

    田穰苴一把扣住那名齐兵的手腕,怒道:“好好说话,不准动手!”

    说罢,田穰苴用力地拍开那名齐兵的手腕!

    “啪”地一声,那名齐兵讪讪地缩回了手,揉了揉手腕,真只催道:“这里的一切不属于你们……相识的,自己主动走人,免得被赶丢人!”

    田穰苴涨红了脸,搂住吕邗姜,先是温声地安慰她,再是怒气冲冲地呵护吕邗姜,快步地踏出田宅俩人走了一段距离,回过头来,就见那群齐兵们敬业地出了宅门,牢牢地关门,整齐地分成两排,死守大门,不让旁人进去!

    田穰苴和吕邗姜面面相觑。

    这下,他们真的被贬为平民了罢?……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吕邗姜面带愁色,田穰苴则抿了抿嘴。

    事发突然,田穰苴还真一点准备也没。

    快速地思量,田穰苴决定向本家求助

    “邗姜姐姐!穰苴哥哥!”非常及时地,吕瑞姜的喊声响起。

    田穰苴和吕邗姜抬头一看,便见吕瑞姜拖着田恒小跑而来……

    临淄宫。

    就在田穰苴和吕邗姜意外地得到吕瑞姜和田恒的帮忙时,齐王亦在皱紧眉头,思考四名侍女们的去处当前,吕邗姜的四名侍女们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喘,颤颤巍巍,哆哆嗦嗦,都不敢抬头偷窥齐王一眼!

    先将目光定格在低头的冬多身上,齐王眯了眯眼,说道:“把头抬起来。”

    四名侍女们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四张年轻的面孔。

    齐王逐个瞧了一瞧,满意地点头道:“嗯,长得都算不错。”

    闻言,四名侍女们一颤,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齐王不满道:“把头抬起来不准低下!”

    四名侍女们不得不再次地抬头,惊慌地瞧向齐王,满脸无措。

    齐王似又意外地瞥了一瞥春言,板脸道:“你们伤心完了?”

    四名侍女们:“……”

    坦白说,四名侍女们都不知怎地接话。

    齐王开门见山道:“你们既已不再服侍邗姬,那寡人便给你们安排去处罢!”

    一听“安排去处”,冬多一震,似想开口,却被春言暗地拉了一拉。

    冬多一愣,没敢插话。

    张了张嘴,齐王自顾自地分配道:“你去服侍公子阳生,你去服侍公子黔,你去服侍公子寿,你去服侍公子驹……若有不满意的,你们再与寡人说,寡人再替你们换个。”

    四名侍女们听罢,面面相觑。

    齐王将春言分去公子阳生的府上;将秋必分去公子黔的府上;将秋诗分去公子寿的府上;将春言分去公子驹的府上这这这……这是何意?

    藏住眼底的惊慌,四名侍女们干脆来个一言不发。

    “……不满意?”齐王挑了挑眉。

    “满、满意……”四名侍女们几乎是硬着头皮,咬牙地同意。

    “那好罢。”齐王也不多话,挥了挥手,“寡人即刻命令你们前去各自的府上……对了,你先留下。”齐王对春言说。

    三名侍女们无声地瞅向春言。

    春言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恭敬。

    三名侍女们战战兢兢地退下。

    殿外。

    望着紧闭的殿门,侍女秋诗愁道:“等一等春言呢?不晓得春言会怎样?”

    侍女秋必哼了一哼,一如既往地抬杠道:“谁知晓?”

    “你……”秋诗红了双眼,“以后大家都要各奔四地……你却还气秋诗!”

    秋必瞄了瞄难过的秋诗,闭嘴不言了。

    冬多伸出两只手,一只握住一人,乐观道:“即便咱们不在一块,亦有多年的情分存在,莫要忘了对方的好啊!”

    “不会的。”秋诗连忙回握冬多,“无论大家在哪里,都不会忘记彼此对罢?”

    秋诗抬高了下巴,挑衅地斜视秋必。

    秋必撇了撇嘴,反常地没争辩。

    冬多偷偷一笑。

    仿佛大家的情分并不因分离而产生隔阂

    只这样,也挺好!

    殿内。

    偌大的地方,只留齐王和春言二人。

    深呼一口气,春言躬身道:“君上,春言让您失望了。”

    “你倒清楚。”齐王拂袖,“让你调查少姜骨灰的真假一事,你当真不说?”

    春言道:“春言保证,邗姬夫人带回的……确实是真的。”

    齐王脸色发黑,喝道:“编,编,编!你再编!扯,扯,扯,你再扯!寡人早派人去吴地调查少姜骨灰,但却杳无音讯寡人是老了,却还没糊涂!若不是吴王心里有鬼,寡人派去的人如何不回来?你……你倒好,竟和吴王勾结,还想糊弄寡人么!”

    “春言不敢。”春言保持行礼的姿势,任由齐王发火。

    齐王气得口不择言,又道:“一个、两个,都是这副样子,欺上瞒下,还装无辜!你是撒谎,田穰苴亦是!寡人真是瞎了眼,竟是信任你们……好,好,好,你既执意替邗姬说话,那寡人也没甚么好说的”

    顿了一顿,齐王阴测测地冷笑,笑道:“假如公子阳生见到的人是春言你,而不是秋必,想来他会很快活罢?你就替他分担快活罢!哼!公子们的心思,真当寡人猜不到吗?简直愚不可及!……”

    喘气几口,齐王瞪向春言,重重地喝道:“还不快滚!还不快滚!……”

    春言面无表情,乖乖地退了。

    大殿之内,齐王捂着胸口,恼得浑身发抖,差点站不起来。

086、暂居

    春言踏出殿外,受到三名侍女们的热烈欢迎

    “春言姐姐!”侍女秋诗一把扑向春言怀里,“怎地这么晚才出来?可把秋诗担心坏了……春言姐姐没事罢?”

    春言一愣,轻轻抱了一下秋诗,温和道:“无事,让你担心了。”

    松了一口气,侍女秋必伸出一只手来,揪住秋诗的衣领,将秋诗拎到一旁,斥道:“别扑春言从现在起,你们各为其主!”

    “……啊?”秋诗张大嘴巴,傻乎乎地望向秋必。

    秋必重重地哼了一哼,快言快语道:“晚些时候,你去公子寿府上,春言则去公子阳生府上……秋必没记错,他们私下往来都很少罢?倘若你们真去服侍他们,或许今天就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了”

    秋必实在很煞风景:明明只是简单地任务分配,却偏说得生离死别一般,教人听了,都伤心难过秋诗咬了咬牙,哼道:“你还敢说,你去的地方还是公子黔的府上呢?公子黔与公子阳生他们也不怎样呢?……”

    “至少,比你们幸运。”秋必很会抓住重点,“公子黔的妹妹,不正是瑞姬么?瑞姬与夫人交好,想必以后秋必还有机会,再见夫人呢?”

    “哇”秋必的提醒,引起三名侍女们的羡慕。

    最后,还是冬多咳了一声,结束话题“总之,我们只想说,无论我们身处何方,都不要忘记彼此……”冬多对春言说,说得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或许公子们会不待见彼此,但咱们可有相处多年,总不会受到公子们的影响罢?”

    春言微微一笑,笑道:“这是自然。”

    “那就好。”冬多拍了拍胸口,“期待以后再有相见的一天罢?”

    四名侍女们相视一笑

    笑得极是坦诚!

    只是,她们心里是否真的坦诚,那就不得而知了。

    就这样,四名侍女在齐王的干扰下,终是分开,各奔四方。

    临淄城外。

    城郊好不凄清,与城内截然不同:城内繁华昌盛,人来人往,时不时地冒出几个外国商贩,惊奇眼前的繁荣,称赞临淄不愧是齐国的都城,但是

    城效却另有一番风味。

    牛车欢快地行走,田穰苴和田恒充当临时车夫,给吕邗姜和吕瑞姜驾车。

    车内,吕瑞姜一边靠近吕邗姜,一边忙不迭地介绍道:“莫要担心住处,瑞姜与恒儿商量好了,为你们置办一处宅子,方便你们起居……虽说穰苴哥哥没法赚钱养家,好在他本事很多,应该不会饿着邗姜姐姐你,便是真的饿了,也不必担心,大不了瑞姜多带一些礼物,时常地拜见邗姜姐姐,可好?”

    这话的意思就是:吕瑞姜愿意接济吕邗姜和田穰苴这对夫妻

    吕邗姜委实受宠若惊:在她遇到困难之时,能被吕瑞姜接二连三地帮忙,实属幸运心生温暖,吕邗姜再三地感激道:“谢谢瑞姜妹妹……若无瑞姜妹妹,夫君和我真要狠吃一番苦头呢?”

    吕瑞姜扬起一张笑脸,笑得越发甜美,嘿道:“能你们便好……只是”

    小脸微微一红,吕瑞姜难以启齿但再难以启齿,也必须说出口来:“新宅需要一个月才能建好……这几天,就委屈邗姜姐姐和穰苴哥哥先住晏村罢?”

    “晏村?……”吕邗姜挑了挑眉头:“晏”字让她想起一件往事,莫非……

    吕瑞姜小声道:“嗯,晏村么,正是晏氏家族的旁支……他们在城外置办一块田地,由那个旁支打理,村里还有不少空余,瑞姜想请邗姜姐姐入住”

    “可以么?”吕邗姜迟疑地问。

    “当然!”吕瑞姜拍了拍胸脯,自信地保证。

    吕邗姜点了点头,又听吕瑞姜絮絮叨叨,补充了不少相关讯息吕瑞姜说:“晏村人少,只才几户人家,却只有一户才是那个晏氏家族的。听说那个旁支与晏氏本家不太和睦,也不晓得是何原因……真是奇了怪了,晏氏家族对外的名声可比田氏家族好上许多,甩了田氏家族好几条街,怎会有族人反感他们呢?”

    吕邗姜静静地听着,第若干次对吕瑞姜的新词“甩了几条街”表示新奇眨了眨眼,吕邗姜道:“晏氏家族……甩了田氏家族好几条街?”

    吕瑞姜打个哆嗦,干巴巴地笑道:“你听错了……瑞姜是说晏氏家族对外的名声比田氏家族的好上许多这不是重点啦!”

    “重点是……?”吕邗姜从善如流地问。

    吕瑞姜顺势道:“重点是,谁这么牛逼……咳,是大胆,敢反晏氏家族?”

    “你没调查过么?”吕邗姜小声地问。

    吕瑞姜翘起嘴巴,幽幽地道:“这些全是听恒儿说的。”

    吕邗姜:“……”

    吕邗姜扶额,叹道:“好罢!也不错,等到正式住在那里,邗姜倒有机会去探查问一问,也好了解一回晏氏家族。”

    嘴角含笑,吕邗姜倏地想起两个人

    一人是她的老师,逝世多年的晏子。

    另一人则是晏子的嫡长子、当今晏氏家族的族长晏圉!

    接下来,两个姬子又相继地聊些其他,诸如此地风景很美。

    不知不觉,他们抵达晏村。

    安静地登下牛车,在田恒的带领下,吕邗姜一行人来到一间陈旧但算干净的房舍。

    房舍勉强算得上宽敞,但比之前的田宅,可要差得远了:房里都没多少摆设,且桌几、案几、床榻等地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很显然,这里没人居住很久了……

    吕瑞姜猛地转身,掐住田恒,咆哮道:“你你你……你怎么能安排这个鬼地方?这里怎么住人啊?全是灰尘,你要让邗姜姐姐与穰苴哥哥与灰尘为伴么?”

    田恒被掐得快要翻个白眼,很不客气地拍掉吕瑞姜的贼爪,怒道:“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吕瑞姜悻悻地放开手来,咬牙道:“打扫!打扫!不打扫干净,你别想落跑!”

    环顾一周,吕瑞姜率先地抓起一只掸子,随手晃了一晃,晃掉几层灰土,递给田恒,凶巴巴道:“给!赶紧打扫!”

    田恒阴郁地接过掸子,生疏地忙碌起来可怜一代贵族嫡子、田氏家族未来的族长,被吕瑞姜支使得团团转儿,忙上忙下,忙得不可开交!

    田穰苴不忍田恒一人忙里忙外,亦来帮忙。

    吕瑞姜窃笑,拉住吕邗姜,站至一角,看着两个大男人上窜下跳。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田穰苴和田恒比起来,就像吕瑞姜形容得那样在家务方面,田穰苴当真甩了田恒好几条街!

    一番整理,屋内顿时干净不少,至少看得舒服许多。

    吕瑞姜满意地拍了拍手,吕邗姜亦是招呼众人去屋外找一间酒肆,坐下来歇一歇脚。

    可是,贫瘠的晏村,哪里能找到酒肆呢?

    四人干脆结伴,顺便地逛一逛晏村。

    晏村很穷:光有土地,不见农民;上好的田地,因无人栽种,都长满了野草此时,气候还不暖和,野草也枯萎不少,田穰苴打趣地玩笑说:“若嫌冷了,不如将这些杂草一并烧掉,一来可以取暖,二来也能腾片空地种植,三来也能给土地提供养料。”

    听得吕邗姜目不转睛,叹道:“夫君,你懂得真多。”

    田穰苴郝然一笑。

    四人又走了片刻,直至田穰苴担心吕邗姜太累,便提议在一棵老树下歇息唉,此时无酒无肉,即便畅所欲言,又觉少了些甚么,果真可惜!

    刚将一片地面清扫干净,田穰苴正扶吕邗姜坐下,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司马……是您么?”

    甚么?

    众人一惊,寻声望去,便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疾步而来。

    那位老人看起来至少有八十余岁,身子骨儿却硬朗得好像年青人,小跑之后不见气喘,反而激动地盯住田穰苴,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再次地问道:“你是大司马?……”

    众人不由地望向田穰苴,心道:莫不成这位老人是他的熟人?

    却见田穰苴仔细地观察那位老人,摇了摇头,回道:“在下田穰苴,不当大司马,已有很多年了……”

    “田、田穰苴?”岂料,那位老人反而更激动了,“你是田穰苴?是了,没错,是你,就是你大司马!……”

    那位老人向前一扑,扑向田穰苴。

    吓得田穰苴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那位老人。

    “大司马啊!大司马!老朽可算见到你了……”那位老人痛哭流涕不已,“你还记得老朽么?你还记得老朽么?老朽名唤晏非啊!老朽是晏非啊!……”

    那位老人不停地重复,拼命地想要田穰苴记起他是谁来。

    众人仍旧一头雾水,田穰苴却变了脸色,惊道:“晏非?你是晏非?”

    “正是!”看见田穰苴想起他来,那位老人又哭又笑,“四十年了罢?老朽总算等到你了……老朽还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着您了!”

    “是你……你还记得苴……”田穰苴大笑地抱住那位老人,拍了拍那位老人的后背,“苴也从未想起,居然有人记得苴……苴实在高兴。”

    “老朽亦是。”那位老人眼含泪花,死死地盯着田穰苴,生怕他是大梦一场,田穰苴原地消失,“多少年了,大司马您受委屈啦!”

    “他是谁?”围观半天,吕瑞姜没能忍住,替众人提出这个问题。

    田穰苴微微一笑,答道:“他是晏非,跟随大司马之人。”

087、晏非(上)

    耳听这位名唤晏非的老人竟是跟随大司马之人,众人不由地瞅向田穰苴,面露一丝古怪的神色:咦~你明明不是曾有任职过大司马么?怎地不自称“跟随苴”,而却是“跟随大司马”呢?

    也对,从未听过田穰苴自称大司马,估计是自觉难以启齿罢?……大司马,诸国专司武职最高长官的称呼换谁从大司马之高位跌落,都会一蹶不振而爬不起来罢?

    但是,田穰苴却不!

    在沉寂几十年后,田穰苴又率兵击退吴国水军,尔后迎娶齐王庶女

    但又被贬为了平民!

    第二次从巅峰途中摔跤,齐人多觉田穰苴会心灰意冷,但瞧田穰苴,神情坦然,嘴角含笑,竟没厌世,也算奇迹……

    并且,当田穰苴携手吕邗姜准备暂居晏村时,竟又巧遇曾经的同僚!

    更神奇的是,这个同僚还记得他,竟还替他打抱不平!

    好兆头啊!

    吕瑞姜和田恒分别暗地望了望晏非,又瞄了瞄田穰苴,不约而同地心想:刚来村落,便遇熟友,以后生活方面,想必无忧罢?

    吕瑞姜更是兴奋地小脸通红,心道:不愧是田穰苴,果然厉害刚刚落魄,就有小弟送上门来……主角光环果然强大!

    看来,她是抱对了大腿!

    想到这里,吕瑞姜对公子黔的一举一动嗤之以鼻:是时候提点一下自家的傻哥哥了……和主角对着干,通常都没好下场!

    “……你在笑甚么?”田恒无意地瞥了一眼吕瑞姜,就见她的表情好生精彩:一会儿笑,一会儿怒,一会儿恼,一会儿静。

    田恒问得好不突兀,使得大家都在看她。

    吕瑞姜打个激灵,顺口就问:“晏非……是谁啊?”

    田穰苴不赞同地看着吕瑞姜,不客气道:“当初苴离开之时,晏非为‘军将’,你应该称呼他为‘晏将军’才对!”

    吕瑞姜缩了缩脖子,刚想改口,便听晏非挥了挥手,好脾气道:“老朽也已是一个平民,哪里还敢称作‘将军’大司马勿要捉弄老朽了。”

    田穰苴微微一笑,亦道:“刚好,苴也沦为平民,还请晏老莫唤苴为‘大司马’了,苴可承受不起。”

    晏非眨了眨眼,思量片刻,痛痛快快地应道:“也罢,老朽虚长你几十岁,让容老朽唤你田老弟,可好?”

    吕瑞姜插话道:“这里还有一‘只’姓田的,你是想叫谁啊?”

    田恒无奈道:“恒怎么成‘只’了?”

    吕瑞姜斜视田恒,回道:“为了区别,方便辨认。”

    田恒无语。

    吕邗姜噗嗤一笑,笑道:“晏老,您唤夫君为‘苴老弟’罢。”

    夫君?

    晏非方才看向吕邗姜,上上下下地打量吕邗姜,咦道:“你是……?”

    “妾……”还未说出“身”字,吕邗姜便被田穰苴孩子气地一瞥微红了脸,吕邗姜连忙地改口道:“……邗姜乃是‘苴老弟’的内人。”

    “内人?”晏非愕然转头,转向田穰苴,“苴老弟,多年不见,你居然成亲了?”

    田穰苴眼皮跳了一跳:嗯?他成亲很奇怪么?

    “如你所说,数年过去,苴难道不该成亲么?”田穰苴好笑地反问。

    “说得有理。”晏非挠了挠头,点了点头,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对吕邗姜说,“这小子,家中无父无母,自小孤苦无依,老朽本以为他这辈子娶不到妻子了,不想……也罢,能娶是件好事,祝愿你们早些生个大胖小子。”

    吕邗姜道:“谢谢?”

    田穰苴则开心地搂住吕邗姜,宣布道:“内人早有身孕,但才两个多月。”

    晏非两眼一亮,喜道:“那可得好好地养着身子才两个月多,最易滑……咳,咳,你小子,不会照顾你妻子么?记着,以后不准让她太累!”

    吧啦吧啦,晏非干脆地兼职婆婆,竟向吕邗姜传授一些有关怀孕生子之事,把吕邗姜听得耳朵都红了三次还不止

    期间,为免尴尬,吕邗姜还特意地提醒晏非不要说得太露骨。

    岂料,晏非不但没反应过来吕邗姜的隐晦暗示,反而大大咧咧道:“无妨!老朽都经历过,绝对没有说错!”

    吕邗姜:“……”

    田穰苴忍不住地扶额:晏非说的是他的妻子罢?他曾看过他的妻子是如何怀孕、生子罢?……这样也好,晏非传给吕邗姜一些经验,也省得吕邗姜束手无策了。

    吕瑞姜托腮,总结道:“听他们谈话真累人!”

    田恒轻笑。

    吕瑞姜苦恼地听着晏非越扯越远,忍不住地插话道:“晏老,你还没问瑞姬,瑞姬是谁呢?”

    晏非打住话头,盯向吕瑞姜,打量半天,慢悠悠地问道:“你是谁?”

    吕瑞姜笑眯眯道:“吾乃瑞姜姜姓,吕氏,名瑞!”

    吕瑞姜期待地看着晏非,希望晏非能惊呼甚么。

    可惜,晏非皱眉道:“原来,你是齐王的庶女。”

    吕瑞姜:“……”

    “庶女”一词真够难听为甚么不唤她齐王的女儿?

    吕瑞姜翻个白眼,又指了指田恒,转了转眼珠子,又道:“你知他是谁么?”

    晏非抬头,瞧见田恒,惊道:“他是谁?还挺面善?”

    “啊?”吕瑞姜傻眼:太不公平了罢?凭甚么轮到她了,晏非不认得;而轮到田恒了,晏非却似认得?

    “你是……?”晏非晕晕糊糊,始终记不起田恒是谁。

    田恒仍旧保持笑容,彬彬有礼道:“吾乃田恒,‘苴老弟’的族兄。”

    晏非突然道:“田永……你可认识?”

    田恒淡淡地微笑,淡定道:“乃是兄长。”

    “这就对了。”晏非恍然大悟地说完,板起脸来,重重地哼声,“你可知,你家兄长对苴老弟做过何事?你家兄长差点害死苴老弟了!……”

    吕邗姜好奇地望向田恒,吕瑞姜则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尖叫“田永是谁”。

    捂住胸口,吕瑞姜扑通直跳,心道:不对!不对!历史上根本没有田永这人……田恒明明是嫡子,哪来的兄长?!

    便听晏非缓缓地讲道:“田永此人,曾是田氏家族的嫡长子,昔年也算一位有才德之人,奈何心眼太小,非常妒忌比他更有才华的人唉,要让老朽评说,假如田氏家族真的交由这位嫡长子担任,恐怕田氏家族便离衰落就不远了!”

    众人乖乖地保持安静,竖起双耳,干脆地听起故事“当年,苴老弟被齐王亲口允诺要担任大司马一职,直至苴老弟带兵打仗,得胜归来,却被齐王突然地反悔!……”晏非陷入回忆,“咱们的齐王,早年不错,却有些好大喜功,颇爱面子,倘若有人向齐王谏言谁言行有失,不为官者倒也罢了,为官者经常被他警告,轻则丢官,重则逃国!”

    晏非继续道:“苴老弟因是田氏家族的一分子,且田氏家族在齐国立足不稳,被齐国四大家族分别排斥!那些家伙,听到苴老弟打了胜仗,害怕田氏家族借此壮大,便趁着苴老弟回归之际,天天进宫向齐王进谗言田氏想谋军权!齐王本是不信,听得久了,却不得不信,然后……”

    然后甚么?

    晏非却停止了话头。

    吕瑞姜听得兴起,不满地追问:“然后怎样?”

    晏非道:“然后,苴老弟带兵回来,见到齐王犹犹豫豫,便果断地辞去了大司马一职,利落地跑走了!”嘴角微微地勾起,晏非似是想起甚么趣事,满脸怀念。

    “跑了?”吕瑞姜睁大双眼,挺替田穰苴惋惜,“他真傻,为何要跑呢?换作瑞姬,必要当上大司马,再用大司马这个职位,狠狠地打肿那些家族的脸面!”

    田恒满头黑线,暗暗拽了一拽吕瑞姜,示意她不要多话。

    田穰苴则一言难尽,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相当精彩。

    吕邗姜首次听到田穰苴的往事,好奇道:“通常情况下,将士打败敌军,总要受到一国之君的热烈重视……夫君既是天辞去大司马,想必君父……齐王很是尴尬罢?那么,丢下无数士兵之后,又由谁来带领呢?”

    “这个问题,你真是问到了点上!”晏非放声大笑,“自是老朽啊!老朽好歹也是跟过大司马的,论资历、阅历反倒幸运地成为全军之最因而,齐王便视老朽为关键人物!齐王任命老朽为新一代的小司马!”

    “小司马?……”吕瑞姜嘴角抽了一抽,坏心地抬杠,“晏老脸皮真厚,‘小司马’和‘大司马’听起来差别不大,地位却是天壤之别你只是副的!”

    “少说两句行不行?”田恒再次拉了一拉吕瑞姜,请求吕瑞姜管好她自己的那张大嘴巴:戳人伤疤很有意思么?

    晏非老脸一红,却自豪道:“副的也不差!便是副的,亦能代表大司马,接受一次齐王的称赞你们不晓得,当年齐王气得浑身发抖,却硬要装作浑不在意,明眼人都能瞧出他对苴老弟恨得磨牙,却偏偏维持风度,尽说冠冕堂皇之话!……”

    “这段不好听跳过!”吕瑞姜又再蹦,“你总在说你的事迹,瑞姬一点也不想听……瑞姬就想知道,田永是怎么回事!”

088、晏非(下)

    晏非停顿片刻,吹胡子瞪眼睛,斜视吕瑞姜,似在生气吕瑞姜的不识抬举。

    田恒第无数次暗地拽了一拽吕瑞姜,希望她多多少少地收敛一点。

    岂料,吕瑞姜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振振有词道:“晏老,你的光辉事迹可以跳过,咱们晚些时候再补上,行不行?瑞姬对田永这人实在很感兴趣,多说一说他呗?”

    暗生狐疑,吕瑞姜快速地思量:这段奇怪的历史到底怎么回事?她穿越的,果然是平行世界的历史罢?……和她已知的历史,略有不同呢?

    便听晏非重重一咳,扬声道:“仔细地听着,不许打断!没有这段,根本引不出田永当年,老朽头皮发麻,顶住压力,代替大司马,全程地完成齐王的奖励:老朽和那群士兵们大吃大喝之后,齐王便把丰厚的赏赐送与了老朽!”

    “但是,老朽可不敢全吞!”晏非不紧不慢地说,“老朽将这些赏赐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给自己,另一部分送给那些征战沙场的伤兵们,最后一部分则想分给苴老弟!”

    “可是,老朽怎么也找不着苴老弟!”伴随回忆,晏非苦恼极了,“于是,花了几天功夫,老朽终于得知苴老弟竟被田永害成田氏家族的死士!”

    “死士?”吕瑞姜直替吕邗姜惊呼,连连地追问,“田永怎么害的?”

    “他……”

    晏非刚说一个字,话还未说完,便听田穰苴沉声地接话,说道:“其实也没甚么,他们联手苴之阿母、一名老医师,共同演了一场好戏:故意装病,引苴上勾也怪苴年少,太过自负,没有料到阿母也会骗人……”

    闻言,吕邗姜伸出手来,轻拍田穰苴的肩膀,低声道:“莫要说了。”

    这话却是对着晏非说的。

    看见吕邗姜眼底的同情,田穰苴却道:“让他说下去罢。”

    于是,晏非继续道:“田氏家族好生无情:苴老弟替家族扬了名气,只却拒绝大司马一职,便被他们主要是田永,认定:苴老弟想离开齐国,投奔吴国!”

    “确有其事。”田穰苴淡淡一笑,“被齐王那般侮辱,苴很生气,想着齐王不配当苴的君主,苴要出去,自己去找!……”

    晏非摸了摸鼻子,便道:“的确,你无意之中提及的事情,只在短短半天之内,传遍临淄各个家族,也只有齐王这个老糊涂,还被蒙在鼓里……”

    “说重点。”许是见不得自家君父被人贬得一文不值,吕瑞姜满头黑线,努力地转移话题,将故事的重点,投放到田氏家族上。

    田恒揉额,直感心累。

    晏非道:“总之,田氏家族知你想要离开,害怕你的才能引起国外君主们的重视,还担心齐王会牵怒田氏家族田永便站出身来,说他想到一条绝妙好计……”

    “甚么好计?”吕瑞姜宛如听书的孩童,多嘴多舌。

    晏非道:“如同苴老弟所说,他们联手演了一出戏:苴老弟的母亲生病,需要地精养十年而这地精出产遥远之地,田氏族长幸运得出几株……”

    “明白了。”吕瑞姜恍然大悟,“田氏族长就把那几株地精免费地送给穰苴哥哥,而穰苴哥哥得了本家的好处,有一天又见本家遇到困难,便伸手帮了一把!”

    “你倒挺会编的。”田恒揉了一揉吕瑞姜的头发,差点把吕瑞姜的头发揉乱了。

    吕瑞姜气急败坏,怒道:“收回你的猪蹄!”

    “你又在胡说甚么。”田恒一如既往地吐槽,却听话地放下手来。

    晏非佩服地看着吕瑞姜,赞道:“你这小娃娃,脑子倒挺好使。”

    那是自然!

    吕瑞姜得意地心想:多亏乡野故事听得多听多了,也就会猜出一二!

    晏非拍手道:“田氏的困难,就是所谓的杀人因那地精被人用去,苴老弟年纪尚小,武艺却出奇得好,虽说比不上一流高手,但要应付几个家族支庶子弟,倒还可以……苴老弟还小,谁也想不出他会伺机痛下杀手!一来二去,不知不觉,苴老弟就莫名地成了田氏家族的死士了。”

    晏非停顿片刻,吹胡子瞪眼睛,斜视吕瑞姜,似在生气吕瑞姜的不识抬举。

    田恒第无数次暗地拽了一拽吕瑞姜,希望她多多少少地收敛一点。

    岂料,吕瑞姜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振振有词道:“晏老,你的光辉事迹可以跳过,咱们晚些时候再补上,行不行?瑞姬对田永这人实在很感兴趣,多说一说他呗?”

    暗生狐疑,吕瑞姜快速地思量:这段奇怪的历史到底怎么回事?她穿越的,果然是平行世界的历史罢?……和她已知的历史,略有不同呢?

    便听晏非重重一咳,扬声道:“仔细地听着,不许打断!没有这段,根本引不出田永当年,老朽头皮发麻,顶住压力,代替大司马,全程地完成齐王的奖励:老朽和那群士兵们大吃大喝之后,齐王便把丰厚的赏赐送与了老朽!”

    “但是,老朽可不敢全吞!”晏非不紧不慢地说,“老朽将这些赏赐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留给自己,另一部分送给那些征战沙场的伤兵们,最后一部分则想分给苴老弟!”

    “可是,老朽怎么也找不着苴老弟!”伴随回忆,晏非苦恼极了,“于是,花了几天功夫,老朽终于得知苴老弟竟被田永害成田氏家族的死士!”

    “死士?”吕瑞姜直替吕邗姜惊呼,连连地追问,“田永怎么害的?”

    “他……”

    晏非刚说一个字,话还未说完,便听田穰苴沉声地接话,说道:“其实也没甚么,他们联手苴之阿母、一名老医师,共同演了一场好戏:故意装病,引苴上勾也怪苴年少,太过自负,没有料到阿母也会骗人……”

    闻言,吕邗姜伸出手来,轻拍田穰苴的肩膀,低声道:“莫要说了。”

    这话却是对着晏非说的。

    看见吕邗姜眼底的同情,田穰苴却道:“让他说下去罢。”

    于是,晏非继续道:“田氏家族好生无情:苴老弟替家族扬了名气,只却拒绝大司马一职,便被他们主要是田永,认定:苴老弟想离开齐国,投奔吴国!”

    “确有其事。”田穰苴淡淡一笑,“被齐王那般侮辱,苴很生气,想着齐王不配当苴的君主,苴要出去,自己去找!……”

    晏非摸了摸鼻子,便道:“的确,你无意之中提及的事情,只在短短半天之内,传遍临淄各个家族,也只有齐王这个老糊涂,还被蒙在鼓里……”

    “说重点。”许是见不得自家君父被人贬得一文不值,吕瑞姜满头黑线,努力地转移话题,将故事的重点,投放到田氏家族上。

    田恒揉额,直感心累。

    晏非道:“总之,田氏家族知你想要离开,害怕你的才能引起国外君主们的重视,还担心齐王会牵怒田氏家族田永便站出身来,说他想到一条绝妙好计……”

    “甚么好计?”吕瑞姜宛如听书的孩童,多嘴多舌。

    晏非道:“如同苴老弟所说,他们联手演了一出戏:苴老弟的母亲生病,需要地精养十年而这地精出产遥远之地,田氏族长幸运得出几株……”

    “明白了。”吕瑞姜恍然大悟,“田氏族长就把那几株地精免费地送给穰苴哥哥,而穰苴哥哥得了本家的好处,有一天又见本家遇到困难,便伸手帮了一把!”

    “你倒挺会编的。”田恒揉了一揉吕瑞姜的头发,差点把吕瑞姜的头发揉乱了。

    吕瑞姜气急败坏,怒道:“收回你的猪蹄!”

    “你又在胡说甚么。”田恒一如既往地吐槽,却听话地放下手来。

    晏非佩服地看着吕瑞姜,赞道:“你这小娃娃,脑子倒挺好使。”

    那是自然!

    吕瑞姜得意地心想:多亏乡野故事听得多听多了,也就会猜出一二!

    晏非拍手道:“田氏的困难,就是所谓的杀人因那地精被人用去,苴老弟年纪尚小,武艺却出奇得好,虽说比不上一流高手,但要应付几个家族支庶子弟,倒还可以……苴老弟还小,谁也想不出他会伺机痛下杀手!一来二去,不知不觉,苴老弟就莫名地成了田氏家族的死士了。”

    晏非停顿片刻,吹胡子瞪眼睛,斜视吕瑞姜,似在生气吕瑞姜的不识抬举。

    田恒第无数次暗地拽了一拽吕瑞姜,希望她多多少少地收敛一点。

    岂料,吕瑞姜非但不知收敛,反而振振有词道:“晏老,你的光辉事迹可以跳过,咱们晚些时候再补上,行不行?瑞姬对田永这人实在很感兴趣,多说一说他呗?”

    暗生狐疑,吕瑞姜快速地思量:这段奇怪的历史到底怎么回事?她穿越的,果然是平行世界的历史罢?……和她已知的历史,略有不同呢?

    便听晏非重重一咳,扬声道:“仔细地听着,不许打断!没有这段,根本引不出田永当年,老朽头皮发麻,顶住压力,代替大司马,全程地完成齐王的奖励:老朽和那群士兵们大吃大喝之后,齐王便把丰厚的赏赐送与了老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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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347/ 第一时间欣赏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最新章节! 作者:小桥静水所写的《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为转载作品,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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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运河之起源:邗姜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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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创【运河系列】首部曲——
她是齐王的庶女,自幼不受重视;他是贵族的支庶,自幼受家族排斥。
她和他原是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是甚么让他们携手一起,登上了王者宝座?
春秋末年,齐王庶女邗姜为了避免将来当作媵女的命运而毛遂自荐地前往吴国,遇上了刚刚继位的吴王夫差,二人结下不解之缘。返回齐国,邗姜一心等待吴国的求亲使团,不料却等来另一段阴差阳错的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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