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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帝倾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云衣轻扬     穿越女帝倾天下txt下载     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心悦于你

    凤墨影忽然皱眉,抬起眼眸来真诚地看向他,说道:“灵染,让你滞留在后宫之中真的可惜了。若不圈宥于此地,若致力于朝堂之上,凤曦国许能早一日摆脱如今的困境,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雪灵染一怔,却是笑意融融,叹息道:“朝堂上的症结绝非一日之寒,要解决也并非朝夕之功,一蹴而就。只要陛下有心,灵染无论身在何地,定当竭尽全力以助陛下一尝夙愿。”

    他垂眸看着她,诚挚地道:“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此宫中,皆是灵染的命。能够得遇陛下,倾心相知,亦是一生大幸,何求其他?灵染知足常乐,只愿看陛下一生长安长乐,百事无忧,便足矣。”

    听得他温柔的剖白,凤墨影心中柔软,翻起身来,在他的脸颊上一吻。看住他迅速绯红的脸颊,含笑道:“我若能得你一心相待,此生相知相守,亦不枉此人世一遭了。”

    雪灵染垂眸微笑,轻声道:“陛下洪福齐天,上苍定会护佑我凤曦国国泰民安,千秋永乐。”

    凤墨影挑眉,怎么觉得他这话中有话似的。正是心中有异,杜衡已领着一众宫女在殿门前禀报,得她点头示意后,便鱼贯而入,将殿中的案面铺满了菜肴羹汤,接下来就是用膳前的一系列礼仪了。

    坐在案边,凤墨影举着筷子懒洋洋地吃着,不得尽心。雪灵染就吩咐杜衡领着一众宫人下去,说有事相商,让他们把殿门都给关上了。

    凤墨影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地不明所以,问道:“有什么事吗?”

    雪灵染轻笑道:“张口。”

    凤墨影莫名其妙地怔了一下,随后在他那张纯澈无比的笑靥诱惑之下依言张口,他便随即夹了一片冬笋递到了她的嘴里去。她当即是两颊一红,微微发热,这就是传说中的投食吗?

    “可口吗?”他笑靥无瑕地问。

    她心头怦怦地乱跳,盯住他的目光有点发直,讷讷地道:“可……可口,非常可口。”

    “陛下,你尚未咀嚼。”雪灵染笑话道。

    凤墨影真想拍桌子不干了,羞赧得无以复加,期期艾艾地道:“大胆雪灵染,你这是在作弄寡人吗?”

    雪灵染神色一肃,道:“灵染不敢,陛下请息怒!”睨着她的眼神里分明盈满了淡定的笑意。

    真好,在这个宫里终于有人可以不畏于身份与她偶尔嬉笑顽皮一下,而她也能够放下防线地在他的面前露出一些属于自己的真性情来,无关猜忌,无关试探,无关防备。

    凤墨影真诚地一笑,忽然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嘟囔道:“寡人太累了,手指头就连筷子都提不起来了,可怎么办?”

    雪灵染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唇角噙住笑道:“你负责张嘴就可以了。”这一刻的笑容甜到,凤墨影满脸飞红,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作了?太矫情了?正想着,他筷子上的食物已送到了她的嘴边,她就自然而然地张嘴接住了再说。

    这一秒钟,她觉得谈个男朋友也挺好的,特别是这个男朋友很上道的时候,就瞬间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一样。

    就这样维持着吃了一顿,凤墨影躺在躺椅上悄悄地摸了摸自己被喂得稍稍厚了一点的小腹。雪灵染已给她端上来了一盏消食茶,她不由叹气道:“既然要消食,为何方才还要吃那么饱?”

    雪灵染在身旁的椅子上挥袖坐下,含笑道:“陛下受伤之后都清瘦了,因此要多吃一些,补充元气。但腹胀的话也不好受,因此需要饭后喝一盏消食茶。”

    这是想把猪养胖,又怕猪难受?

    凤墨影忙打消了自己的这一个念头,怎么可以把自己比喻成猪呢?

    待宫侍们把晚膳的残羹都撤了,殿内又恢复了原先的温馨宁静。

    “灵染,你对如此朝堂中的士族有什么想法吗?”她觉得自己的盲点太多,难得抓住一个可信的人给她恶补一下。

    雪灵染好似毫不意外,直言道:“沈唐青沐四大士族,如今唐家在当年被陛下以谋逆之罪惩处九族之后,在朝中已销声匿迹。沐家在朝堂上一贯中立,几番更迭亦不曾表态,但却至今屹立不倒。青家,当年先帝与之联姻,一有试探其心是否有异之意;二有打压青家在朝堂势力的蔓延,以致往后的新君无法压制之意;三有为未来国君拉拢重臣门阀势力之意,用意不可谓不深。至于沈家……”

    凤墨影在他这几句话中,得到的信息不知一点两点,大大地丰富了她对这四大家族的认识。

    更是联想到了当年前女帝打杀唐家的真正用意究竟是什么呢?真的只为了他们维护先太子?还是为了以后的朝政大局做下的铺垫?

    前女帝大刀阔斧的硬拼,似乎是得了一时之势;却失掉了人心。还是当时为势所逼,她不得不如此以狠戾之名,来谋求一条出路?

    在凤墨影接受过新时代洗礼的观念中,这样的道路毕竟是太过于血腥了,是她始终无法接受的。

    而在凤曦国前一代的女帝眼中,她又是看到了什么,又是有什么样的筹谋,才设法将青家联合了起来?

    凤墨影微微偏着头,以期待的眼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雪灵染徐徐地说道:“至于沈家,凤曦国的大部分兵权都掌控在了他们的手中。如今在西北用兵,虽有所损耗,但一旦凯旋而归,沈家的声望便要更上一层楼了,在凤曦国他们就是永不败仗的象征。届时,陛下亦要论功行赏,但沈家的荣耀已无以复加……”他转眸,神色担忧至极,“沈家的野心虽未揭露,但臣唯恐有朝一日终成祸患。”

    凤墨影点头,历代历朝以来,功高盖主的人多半不是被皇帝给砍翻了,就是把皇帝给推到了。若他沈家无野心,便不会把兵力养到早已足以威胁帝皇,养到成为了当权者眼中的祸患。

    只是在于,这个野心要在什么时候爆发罢了。

    想到此,凤墨影心中不由一震,一个念头在此一闪而逝,快到她抓也抓不住。

    雪灵染的声音依然温软地响在了耳边,“陛下当年从军,得到了先帝的首肯,想必亦是存了压制沈家兵权的心思?”他回望她一眼,笑得高深莫测,“先帝有意栽培原本荏弱的楚家和新秀容家,陛下提拔他们的用意亦是一样的,幸好他们也没有辜负先帝与陛下的期望。”

    她总觉得他此刻笑容有些耐人寻味,目光虽不明,一字一句却是通透无比,对朝堂与帝王的心思亦洞若观火。此刻,却又是如此毫无顾忌地在她的面前坦然地说了出来,他就不怕惹得圣心猜忌和不快吗?

    凤墨影有些看不明白地皱了皱眉,他对她就这么地放心?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全族安危都交付到了她这个陛下的手中?

    他并不是口直心快,全无顾忌,毫无城府的人。

    “还有沐王斐家地位特殊,世袭罔替的尊崇与爵位,不仅是对功臣的一种奖赏,激励后人为国为民,奋不顾身,亦是一种稳固和制衡的手段。先帝所封的靖宁侯洛家亦一样,他们代表着皇权的昭示,更是借以打压、抵抗门阀士族独占特权的先锋士卒。洛家的小侯爷为此而殁了,斐家的玉晏一直躲避于斗争之外,他想要明哲保身也没错,兴许是觉得已没有什么他值得为之一搏的。”他给她一一剖析着,语气不急不躁地道,目光冷静而犀利,给人一种与平日里的清润温柔截然不同的感觉。

    凤墨影有些怔然地瞧住他,心中感觉百味云集。

    “至于我雪家……”他停顿了片刻后,眼中复有了些许的落寞,慢悠悠地道:“家父虽生为家主,却生性不喜争夺。先帝指为太子太傅,家父当年曾上疏先太子提议兴学改制、举荐人才,却不得先太子的青眼。雪家更多的人喜欢争名夺利,熙熙攘攘,不得安宁。”

    凤墨影终是明白他眼中的落寞是为了何故。他的父亲是一股清流,想要为朝廷,为百姓办一些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实事,一心为公,却无人响应。想来亦是无奈、寂寞、失望的,听他话语中的语气,是认同这些观念与作为的,是曾想过要帮助父亲实现这些政治抱负的,亦曾想以一己之力报效家国、实现个人的理想,但错综复杂的时世与斗争不休的各方势力,让他身不由己地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来。

    如今,他是看透了,还是灰心了?

    凤墨影忍不住起身,过来轻轻地抱住他,安慰道:“不必灰心失望的,你不是还有寡人吗?世事如棋,天下为局,又岂可知我们不能翻盘?”

    雪灵染双臂缓缓伸出抱住了她,渐渐收紧,埋首在心上,柔声道:“灵染已说过,得遇你,乃我一生之大幸。”

    在此刻,她才多少明白了他此话中的意思,并不是日常的表白,而是出于真心的珍惜。

    “灵染,能够与你相遇相知,又何曾不是我一生幸事!”她情由心生,亦不禁感慨道,眼前似掠过了自己往事中的种种际遇与磨难。

    雪灵染瞬间拥紧她,眼角泛起了一抹微红,双眼中悄然地氤氲起了不为人知的星湿。他的目光定在了一处,里面依次地掠过了心疼、愧疚、珍惜、宽慰以及坚定。

    他心中默然地念道,绝不会一错再错了。

    凤墨影以手为梳轻轻地理着他背上披散下来的头发,难得如此柔声细语地道:“雪灵染,我心悦于你。”

第六十二章 帝王事业

    雪灵染蓦然抬头,望进了她莹亮的眼睛里,似一个懵懂的纯真孩子般怔然地看着她半晌。而后,才像一个得了糖吃的孩子般绽开了笑靥,笑得无比甜蜜,无比诚挚。

    她受了他感染,自己都觉得有些被感动了。

    这一句话,真的能让人这么感动吗?

    看他似渴盼已久,终于得偿所愿般的神情,凤墨影似乎在他那一双稍带迷蒙的眼眸中看见了像极了爱情的样子。她不禁有了一丝的疑惑,自己真的就这么值得被他所爱吗?

    那么他呢?她对他有像他这般渴盼自己被他爱吗?

    凤墨影微微皱眉地看着他,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这一种怀疑源自他对她的爱,乃至自己对他的爱,看起来自己所表现的和他所表现的,似乎两人之间的爱并不对等。

    她感觉自己没有他爱的那么多。

    这样会不公平吗?

    “怎么了?”雪灵染关切地问。

    凤墨影犹豫了片刻后,终是说道:“灵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像你心中期盼的模样,你会失望?会难过吗?”

    雪灵染微微偏头,擒住她的目光,唇角弯弯上翘,柔声道:“纵然陛下不心悦于我,灵染也可以心悦于陛下。纵然陛下只心悦我一分,灵染亦可以当是十分来还于陛下。纵然有一天陛下厌恶于我了,灵染也可以在陛下看不见地方继续心悦于陛下。陛下无需担忧,只要在有生之年,能够听到陛下的消息,灵染亦是真心欢喜了。”

    凤墨影眼眶微微一酸,哑声问道:“都是真的吗?”

    雪灵染眼中蕴着笑,低语道:“灵染享有父母关爱,命运亦不算坎坷,但一生寂寞清冷,任性妄为。陛下虽三翻四次责我任情任性不顾自己的伤病,但每每皆宽宥于灵染,实乃出于陛下关爱相护之心。灵染与陛下交浅言深,如得遇知己,常言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为何?岂不是在于相知与否?”

    现世亦有这样的一句话,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品格才是人与人之间最终能否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纽带。

    凤墨影亦是一笑,目光灵动,说道:“确实如此,相逢贵相知。希望你我能够一直携手下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雪灵染伸手轻抚住她的脸,温柔地一笑道。

    这是索吻脸?

    凤墨影与他相视一笑,俯身主动地吻在他的额头上、眼皮上、鼻尖上、嘴唇上。两人相贴得太近,反而瞧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他的那一双秀美的眼睛就近在咫尺,对视间只觉得黑白分明,瞳若琉璃,却眼神迷离,使人熏然若醉。

    夤夜,深宫静谧,来仪殿的书房中却依然灯火明媚。

    “糖太少了,不够甜。”凤墨影淡淡地对身旁的宫侍道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雪燕羹。

    宫侍立刻有些惶恐地将雪燕羹撤了下去,垂头垂脑地道“奴才这就去告知御膳房。”

    凤墨影挥了挥手,叹气道:“算了。你让他们不必守夜,都去歇息吧。”

    宫侍连忙应诺,后退三步,才转身出去。脚步轻悄,早已习惯得又快又稳,即便是深夜了也没有半点要打瞌睡的迹象。

    想必是前女帝积威甚深,早已把身边的这些人的求生欲激发到了一个不可限量的级别上来,培养到了惊人的地步。

    凤墨影心中摇头、叹息,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小本本,她的上下眼皮早已经开始上下打架个不停了。本想喝碗甜羹补充一下精力,谁晓得这熬夜熬得嘴巴里吃什么都是苦味了。

    来仪殿诺大的书房里,案面上摞了好几摞奏本,日日夜夜都似批奏不完似的。这些日子以来,她都勤奋得腰酸背痛、痛不欲生,当年那些刷不完的题海,也没有这些奏折来得要命。

    更何况,她也不是这方面的专才。

    用仅有的知识,仅有的智慧,和考级时候的战斗状态学习完这个朝代的政治背景、大臣档案、各种相关资料,凤墨影就觉得自己颈子上的那颗脑袋重得无以复加,那些信息量大得脑袋就快要爆炸。

    她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这半个月以来一直陪着她在这里加班加点、无怨无尤的青夜离,可堪称批奏小能手。瞧瞧那专心一志的模样;看看那落笔如神的状态:再瞅瞅凛然正色的神情,宛然就合该在这书房里批奏的。

    然后对比一下她,那分明就是来打酱油。

    凤墨影心里无奈地一笑。

    专业人才啊,深刻体会到前女帝要对他上心的道理,就冲他这个能耐,就已经是舍他其谁,稳坐后宫第一把手。

    也幸好早有这么一个对她来说是神级的存在,不然她这个穿越者,就算不被那些喜欢玩耍阴谋诡计的乱臣逆子给弄残、弄驾崩,就要被这些奏折给榨干、搞死。

    兴许她想得时长有点久,瞥得这一眼都让奋笔疾书的人感觉得到了。青夜离从公务中抬起头来,转脸瞧向她,依然是一幅谦谦君子的模样般,温言细语道:“陛下若是累了,便先行歇息一会儿。待夜离择了一些要紧的,再让陛下过目批阅。”

    凤墨影暗自有些讪讪地一笑,面上却是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说道:“寡人就小睡片刻,有劳夜离了。若你累了,也可先歇一歇。”

    青夜离淡淡地一笑,眼眸在灯火中显得清润如水,应道:“谢陛下体恤!”

    凤墨影朝他礼貌地一笑,便转开了眼,以手撑着额头,目光望向了门外,思想瞬间放空了。

    自从那一天后,她也没再见过他那么正气凛然的模样和听着他那魔音贯耳的声音。

    可是自从那一天后,她每天早上天还不亮就被他唤醒去上早朝;夜里又被他拘在这来仪殿的书房里批本子。就这两件事就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力,都快当得上旰食宵衣、废寝忘食、日理万机等这些成语了。

    她想当个昏君,但现实又不允许。难怪有那么多醉生忘死的昏君;也有那么多一面勤政耕耘一面奢靡无度的皇帝;更有先是励精图治而后沉迷声色的君王,坐在这个位置上太劳心劳力,又太多诱惑可以唾手可得。

    比起这累成狗的批奏本,更多人耐不住,容易向安逸和快活妥协吧。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她如今境况已处处临渊履冰,更不能只图一时的快活,自掘坟墓。这也是为什么她能跟着青夜离待在这书房中批奏折的原因。

    现在宫里都在悄悄地传着,青公子已不比往昔,如今的圣宠全都转移到了雪公子身上。都在慨叹着君王寡恩,朝夕无常,她只想说,前面的事不是她干的,而后面的这个人才是她选的。

    可是,这话也不能说出来,只有自己憋着,任人非议了。

    这半个月来,她不是上朝,就是学着批阅奏章,除了吃睡等必要的生活时间外,剩下的还要加紧跟着北堂渺练习剑法,修复内力,锻炼身体,每天都累得想趴下,爬都爬不起来的状态在持续中。

    这么久了,她只抽空去“白露宫”见过雪灵染两次,雪灵染竟也不来来仪殿找她?

    是怕妨碍她的公务吗?

    她也不是会因感情而误事的人,只是这日子真的许是有点久了,竟体会到了书上所说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来。

    凤墨影有点心虚地快速瞄了青夜离一眼。人家这个秘书这么上心上道,她这个总裁却要在工作之中偷偷跑去会情人?

    而且,以她现在的这个身份也不可能“偷偷”地溜去,就算是躲得过今晚,也躲不过明天宫里面传递的小道消息。更况且,这个秘书又不是纯秘书,本来就是和前女帝也是合法的夫妻关系。

    如果她真的就这样偷溜过去,是不是太伤人心了?太没有道义了?太重色轻友了?

    凤墨影咬了咬嘴唇,一脸的风中凌乱状态。

    青夜离忽然停住了笔,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朝主位的人睇上了一眼。这半个月相处以来,愈发地证实了他心中的疑惑。那种与以前的陛下截然不同的感觉,益发地在她的言行举止中流露出了让他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

    是什么让陛下产生了变化?是那一次的濒死复生?

    凤墨影撑着额累得渐渐合上了眼睛,在恍惚间额头在手指间滑开。在脸颊摔到案面前,她半梦半醒地张开了眼睛。眼前的人正是她思念已久的人,他朝她温柔的一笑,眼睛里似有星星,晶莹的黑瞳中透出眷念和怜惜。

    他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脸,隔在案面之间。她在温暖的掌心里蹭了蹭,微带沙哑的声音呢喃道:“你来了。”

    “臣一直都在。”声音似在耳边传来,如迅雷般惊醒了她的梦魇。凤墨影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却是青夜离那一张清俊的脸映入眼中来,她登时吓了一跳,脸颊噌地一下从他的手掌心上离开。

    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了,尽管心里有些尴尬,凤墨影扯唇一笑,正要说点什么化解场面。殿上便响起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她目光一转,便定在了来人的身上。

    雪灵染一身青衣翩然而来,望住凤墨影露出淡淡地一笑,却是温柔至极。他的脚步看着不急不躁,但转眼间便到了跟前,站在她的另一边,与左边的青夜离对视了几秒,那一瞬间他的神色淡淡的,却不似平日里的温煦。

    他随即伸手过来拉住凤墨影的手,目光转回她的脸上,对视着她的眼睛,有些心疼地柔声道:“陛下,你该歇息了。”

    凤墨影一笑,正想要说,寡人正有此意。

第六十三章 上线宠妻

    青夜离却在一旁插话道:“陛下公务繁重,灵染你岂可如此任性行事,随意打搅?”

    “我任性行事?”雪灵染当即抬眸,手指落在了凤墨影的腕脉上静听了片刻,回怼道:“陛下自受伤后一直血脉不调,凤体违和,如今连续半个月的操劳,宵衣旰食,案牍劳形,已消耗了身体的大半元气,再不休养生息,只怕对陛下的康健不利。即便如此,夜离你还要阻止陛下歇息吗?”

    凤墨影静静地看着他说,猝不及防地被他攻了一脸。这时候的雪灵染完全不似平日里对她温柔被动的那个人,倒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

    这个比喻,让她心里一顿乐呵呵。

    青夜离脸色缓缓地沉了下来,不情不愿地张口道:“臣……不敢。”

    “陛下……”雪灵染朝她伸出了手,脸上的线条当即又恢复了温润,目光宠溺,五指并拢成邀请之势。她眼里蕴了一丝笑意,毫不犹豫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心里。正要站起来跟他走,雪灵染已是一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朝她抿唇一笑,便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凤墨影当时老脸一红,这毕竟是当着另一个人的面,有点向对方啪啪打脸的感觉。

    但这其中的关系与潜藏的心思,也不干她的事呀。

    凤墨影这么一想,当即释怀偏头靠在雪灵染的怀里,眯眼享受着女朋友该有的待遇。

    雪灵染抱着她一路走来,惊了守夜的女官绛璎和云玳。但她们亦不敢多看,迅速地便低下了头去,等他们走进了来仪殿后,云玳便紧跟着关上了门。还是头一次,陛下让人在来仪殿……

    可见宫中的传言是真的,她不由小心翼翼地瞥了另一旁的绛璎一眼。听闻当初雪家与靖宁侯府是曾定过亲的,议亲的两人正是雪灵染和洛绛璎。后来,因陛下下旨,雪灵染便进了宫。

    许是为了补偿靖宁侯府,陛下就选了绛璎进宫当贴身女官,亦算是为了自从小侯爷逝世后就日渐衰落的靖宁侯府,新添了一抹荣光。

    云玳心中默然,只是不知她如今心中可有难受?但这种事,此时此刻,早已不应该宣之于口,就连脸面上也不该表现出来了。

    两人亦是默默地站在殿外守夜,心思各异。

    绛璎记得,当年从母亲口中知道父亲与雪太傅交好,两家意欲结亲。雪家嫡子的名声,她早有耳闻。上京八子,雪、青、斐、唐、沈、容、楚、沐,四文四武,皆是风姿斐然、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亦是上京城中多少少女的春闺梦中人。

    为此,还曾央着沐王斐玉晏带着女扮男装偷出侯府的她,到了他们才子聚会的幽兰雅舍一开眼界,其实那时的目的正是想去见一见传说中的那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仅凭着他的容貌与风姿就能叫人一见倾心。清冷如雪,一笑如春,举止优雅,性情散淡。他不喜欢人群,不喜欢热闹,只喜欢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在一旁出神,神游天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身旁的人都在或是清谈、或是说笑,倒显得他清净出尘。但无论曲水流觞还是投壶比试,该到他的时候从来皆不会出错,仿佛与世隔绝,却又一直身在红尘中从未离开过。

    她看不明白他,但是她喜欢他。

    可如今,因着种种的变故,她与他早已分道扬镳,不该再忆起这些前尘往事了。

    绛璎静静望着眼前浓重的夜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亦惟有忘却。

    来仪殿内,关上了门后。

    凤墨影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怨气地道:“你终于来捞我了。”

    “捞你?”雪灵染有些不解地垂眸望她,柔声问道。

    凤墨影露齿一笑,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像一只狐狸般眨了眨眼,道:“捞,就是拯救、保护,从深渊中把我解放出来的意思。”

    雪灵染右边的眉头微微一挑,眼神示意,表示受教了,下一秒又成小无知地问:“陛下去哪里习得这种俚语?”

    凤墨影心中一跳,哪里习得这种……俚语?面上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当然是在军营里的时候,那些兵痞子说话就是又糙又皮,没个正形。”她眼里神光一亮,似想起了许多的往事。

    雪灵染怔怔地望了她一眼,接下来说道:“陛下可否时常教教我说这些俚语?”

    凤墨影瞬间回神,好奇地道:“你有兴趣学?”

    雪灵染微微一笑,如初绽的雪花般美好,“我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吗?”说话间,他一弯身,将她放到了凤榻之上,坐在她的身旁问。

    凤墨影恣意地打量了他几眼,轻轻摇了摇头,道:“看着就不像,你怎么着,看着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说的话就该要么正儿八经;要么出口成章,要么诗情画意。若是从你的嘴里说出这些俚语来,那个画面,我真的不敢想象。”

    雪灵染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听着她说的话,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深,柔声问:“那我在陛下的眼中就是这么正儿八经、出口成章、诗情画意的人了?”

    听他变着法子让她同意方才是在赞他了。想着这小心思,凤墨影就想笑,躺在榻上对视着他那满是期待的小可爱般的眼神,她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我承认了。”

    雪灵染却是瞬间绯红了脸颊,偏过了脸,不再看她,唇角却一直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凤墨影忍不住去拉住他的手指,又把玩了起来,听他说道:“陛下若不早日重掌政务,又如何面对百官,又如何整治朝中的陋习。如何杀退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故而臣来迟了,请陛下勿怪!”

    闻言过后,她心中不由动容,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那这些天,你可有想我了?”

    雪灵染耳根一瞬间红了起来,却是不答话。

    凤墨影瞧着他的耳朵目光闪动,抿了抿唇,佯装失落地道:“既然不想,那你今晚又是为何而来?”

    雪灵染舔了舔唇,听着她的语气有些不忍心,便有些难为情地道:“陛下已日以夜继地劳累了将近半月,是时候该休整一下身体了。”

    他就不能承认,他是想她了?凤墨影转眼去看着眼前金光闪闪的绣锦纱帐眼神木然,机械地应声道:“如何休整啊?”

    雪灵染转身,伸出手指在她的颈肩处揉按起来。一股酸痛即刻钻了出来,凤墨影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瞬间两人都脸面绯红如霞。想到门外还守着两个女官,凤墨影更是满脸发热,目光慌乱地转。

    “很疼吗?臣轻点……”动作停顿了片刻后,雪灵染忽然说道。

    凤墨影听着这两句话,怎么觉得脸颊越发地热了。这话说得……未免……似乎……有点羞耻啊。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力道均匀而恰到好处地揉松了她身体的僵硬,凤墨影瞥眼瞧他坐在床边给她揉按,侧着身体很是别扭,肯定不舒服。她推了推他的手,身子往榻内移了移,说道:“你坐上来!你这样扭着腰不好……”

    她又说了什么?凤墨影赶快忽略过去,牵住他的手给拉过来。雪灵染一笑,脱了靴子盘腿坐到榻上,她就主动睡到他的正前方来,手指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他来吧。

    雪灵染轻轻摇头一笑,宠溺地看着她,重新伸手给她揉肩颈,柔声说道:“陛下如果感觉疼痛的话,就告诉臣。”

    凤墨影赶忙抿紧唇,连耳朵都红了,不敢再说话。她眼睛都不敢再多瞧,干脆闭上了,静静地享受着独属于他的宠爱。

    时光静谧了一瞬后,雪灵染才再次轻轻地说话:“明日双亲将进宫探望灵染,陛下,可有空闲?”

    他这一句询问听起来波澜不惊,但在凤墨影的心中却是惊起了惊涛骇浪的。这就是见家长了不是?

    她现在是君,他们是臣,按照这规矩来应该是他们心怀忐忑才是。

    可是,在她的观念里,这就是见男朋友的家长啊?更想深一层,他们现在的身份可是已婚夫妇,那么,雪灵染的父母,岂不是……岂不是相当于她的公公和婆婆了?

    如此一想,她能不紧张吗?

    凤墨影面上憋住了表情,两手心里却是在悄悄地冒出了汗。

    更何况,这雪太傅是这凤曦国知名的学者级别的,这雪夫人也是知名的名门闺秀,而她呢?

    如此又一想,她还能不紧张吗?

    既然男朋友都开口问她能不能见一下他的父母了,难道她还能说没空吗?岂不是让别人以为自己是谈了一个假女朋友?她又不想作大猪蹄子。而且在他的眼中,他们父母也就是她的臣民,应该也是公公和婆婆吧?

    凤墨影在心里牙痛似的抽了一口冷气,口上却淡定无比地道:“有空,什么时候过来呀?我一定会安排好时间……”让青秘书把时间给挤出来。

    除了以上的原因,主要的还有一重,就是他也是为了自己之前与他商议过的,恢复太子监,兴办县学,甄选人才一事,让雪太傅以探亲之名进宫,也好掩人耳目,不使旁人洞察他们的意图,以免多加钳制与干预。

    雪灵染瞧着她的神色,唇角微微泛笑,说道:“巳时。待他们到了‘白露宫’,臣再派人去请陛下。”

    “甚好!”凤墨影一想到正事,瞬间就能端正了心态。

    出路,出路,她必须打开一定的局面,才能战胜奸佞之辈,让自己不再生活在旁人的监视之中,不再生活在旁人的蓄意谋杀之中。

    不然,她这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一座皇宫去。

    纵然是走了出去,也不能安然地活下去,活得长久。

    这一个身份就是一道枷锁,一道随时可以致人死命的枷锁。

第六十四章 会见家长

    翌日,凤墨影在青云殿向朝会后留下的几位大臣询问了一下江北水患赈灾的进展,以及讨论了一下后续的措施。

    再议了西北用兵与苍术族绞杀的战况,和一切粮草物资的给及、补充,战线的扩张以及最后的战略目的等事宜。

    朝会之后,又忙了一个上午。虽然其中有涉及她以前所学的知识,但毕竟是隔着年代,隔着地理环境,隔着军备不同等等因素,凤墨影算是动用了所学,结合现实,才把这些事理顺了,安排了下去。

    饶是如此也是战战兢兢的,唯恐会出错,露出马脚。

    她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许多东西都容易太透露出陌生感了。幸好的是雪灵染的“白露宫”里竟有许多关于凤曦国以及周边国家的《地理志》、《风俗志》,还有许多关于战略战策的书籍。

    当时她还感慨他所猎及的书籍范围之宽广,种类之繁多,如今看来自己在他养病期间,时时到“白露宫”报到时将这些书择要看下来的重要性,此时此刻就体现了出来了。

    “白露宫”对于求学若渴的她来说,就是一个大宝藏,而住在“白露宫”里面的那个人对她来说就像是幸运之神一样保驾护航。

    平日她也常和他谈论时政,交流彼此的观点。雪灵染又会为她补充许多关于这个朝代的,关于凤曦国的背景,关于这个时代的现状,关于朝堂上千丝万缕的关系,关于一些官员们的看法和才能,回头想想,他知道的事情可真多。每一次和他交谈完,都会赫然发觉自己所得到的信息量是巨大的。

    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当年前女帝竟将这样的一个人留在了后宫中,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是多大的一种浪费?

    对于他的个人成就而言,又是一种残忍至极的扼杀!

    才学、理想、抱负、对人生的憧憬,等等,这些都被前女帝的一道圣旨给终结在了这重重的后宫之中。

    凤墨影有时在想,雪灵染以前是否曾经因此而怨恨过前女帝呢?若换作是她,她一定是会恨的。

    而后宫里的其他人,是否也有人与雪灵染一样得不到施展才华的舞台,而在这后宫中郁郁寡欢,寥寥此生?

    譬如,时常出现在来仪殿书房中的青夜离。

    还有一些,她并不熟悉,也只有一面之缘,甚至是缘悭一面的。

    她心中都为他们感到惋惜,虽已处身在权力的最中心,但受限于时代和背景所赋予的桎梏。她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或许,等有一天她真正的融入到了这个时代里去,真正地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与说一不二的威望时,兴许那时她就可以给他们一次解脱的选择,一次真正的自由。

    凤墨影朝青云殿的门外缓步而行,如今,在她脚下的路还很长很长,眼前的曙光还在无法看清晰的地方。

    刚跨出了门外,就瞧见了等在殿外的杜衡。

    她一瞧见他,心中登时“噌”地一下,方才的战士心态立刻破出了一道裂痕来。瞧见他这个“白露宫”的管家,就等于是在通知她前往去见家长的时间到了,请上车!

    等到了“白露宫”门前,凤墨影即刻嘱咐不必通传。将要走近大殿时,就已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妙语连珠、欢声笑语,瞬间在脑海中折射出来的映象就使她停住了脚步,胸臆间泛起了一股无从压抑的酸涩,曾几何时她也与父母亲人朋友如此欢闹过。

    凤墨影抬头望了望天空,这一片天亦似曾相识。只是再环顾一下四周的景与人,却早已是天差地别,不复从前。

    一股苍凉之感,莫名地袭击了她的心扉,须臾间眼角有些星湿了起来。

    一个身影从殿内出来,迎着阳光朝着她快步走来,垂眸逡巡着她的脸,最后定在了她的眼睛上,轻柔地道:“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像要哭了一般?

    凤墨影慌忙眨了眨眼睛,随后眯了眼睛瞧向他,咧嘴一笑,说道:“没什么,一时被砂子迷了眼睛。怎么?很难看吗?”

    雪灵染笑着摇了摇头,伸指去抚了抚她还是微红的眼睛,低语道:“不难看,谁又敢说陛下难看呢?”

    凤墨影当即“噗嗤”一笑,却瞧见他说的那么认真,就像是说真的一样。况且,他又笑得那么美,如春雨后清新的柳枝;如阳光下纯洁的雪花,既温润又清透,让她无比的舒心畅快。

    殿门那边脚步声微微响动,她当即一惊,自己这番模样要见公婆……或是臣子,都不太合适吧?

    雪灵染却比她反应更快,用手指极快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回头朝那边出来的人说道:“陛下给砂子迷了眼睛,父亲母亲请稍等。”说完,也不待那边有所回应,就伸手揽住凤墨影的纤腰,带着她往寝殿那边走了过去。

    雪松明夫妇站在原地,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的讶异。

    待进入寝殿,雪灵染让她坐在交背椅上,让人打了凉水进来,亲自拧了帛布敷在她的眼睛上。

    过了好一会儿,如此重复了三次,他才说道:“好了,没事了。”

    凤墨影禁不住一笑,自己今天太脆弱了一些。抬起头来朝他点点头,真想给他一个赞。但时间紧迫,不易拖得太久,那样就太失礼了。她赶紧起身,过去对着案台上铜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和衣裳,心里打气暗示了一番,然后说道:“走吧!”

    过来,自然而然地拉起了雪灵染的手,与他并肩步出了寝殿,一同走向了仍然等在门前的雪松明夫妇。

    雪松明夫妇眼神有点发直,幸好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淡定地要向她行朝拜礼。

    凤墨影一个箭步,忙托住了雪松明夫妇俩的手臂,口中连声道:“无须多礼,雪太傅请起!雪夫人请起!”心中惊跳未定,幸好没有一时嘴瓢,脱口而出:伯父、伯母……你们好……

    那就真是……不敢想象的画面了。

    雪松明夫妇同心,仍然是行了个半礼,才就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口中连忙称道:“谢陛下恩典!”

    凤墨影刚松了一口气,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才看见雪松明夫妇身后还朝她跪着一个人。

    虽瞧不见面容,但梳着云髻,穿着水蓝色的衣裙,上面绣着白色的梅花,身上还披着一件白色的裘袍,端是清新雅丽。看那纤细的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凤墨影一时讶异,同时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雪灵染,眼中带了满满的询问之意。

    雪灵染微笑道:“回陛下,她是臣的姐姐雪悠然。”

    这时,那人才不慌不忙地道:“雪悠然参见陛下!”

    凤墨影心下又是一惊,原来是她的大姑子。一面忙上前两步,一面连声道:“免礼、快平身!”

    雪悠然声如其人,清雅动听,“谢陛下!”

    凤墨影自然而然地伸手托着她的双臂一起起来,惊得对面的人一双美目微愣地盯住她瞧了半息,才知礼地退后了两步,双手互握,微垂下了眼眸,一看就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做派。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凤墨影还是被她少有的美貌惊了一惊,她微转头望了一眼雪灵染,心道这雪家两姐弟都是什么神仙颜值?雪太傅夫妇定是前世拯救了银河系,才会生出这么出色的一双儿女来。

    雪灵染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不由回望了她一眼,神色间竟有些呆萌可爱。

    凤墨影心生欣喜地笑了,回神后看见大家都站在原地等着她,不由十分歉疚。按照这里的君臣礼制,她不得不先行举步进殿,还不忘牵着雪灵染一起走,招呼道:“进殿坐下再说,寡人这一见你们都高兴坏了。”

    雪家人都面面相觑地互望了一眼,估计此刻在他们的心里的想法是,自己是否遇见了一个假陛下?

    陛下是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礼贤下士了?又是什么时候起对他们雪家的人如此亲近看重了?

    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前面雪灵染和凤墨影互相牵住的手,心中暗暗地想,难道是因为灵染的缘故?因为在朝阳台一事中,灵染舍命护驾的缘故?

    他们怀揣着揣测之心,守礼地跟着重新进入了殿中。

    杜衡极快地领着人重新上了春茶和果品、糕点,又十分利落地领着人守到了殿门外去,和从青云殿一直跟随而来的紫珞你眼瞪我眼,互相皆瞧不上地分站到了左右两边去。

    万恶的君主制度,凤墨影在心中感慨,她让他们坐下,但每个人都在等着她。但在她的观念里是,长辈不坐,晚辈岂敢先坐,更何况是见家长?就在两种观念冲突得她浑身不自在的时候,一咬牙,在主位上坐了下去。

    入乡随俗吧。

    随后,雪松明夫妇和雪悠然才又谢了恩,才危襟正坐了下来,他们看起来也不比她轻松?

    真是满屋子的尴尬……

    幸好,雪灵染知趣地谈起了茶盏里的新茶,她也算是爱茶之人,便听着他说。话一说开,雪太傅便也搭了话进来,与他儿子两人引经据典,风俗人情,随手拈来,学富五车,一番话下来,就能让人大开眼界,增广见闻。

    凤墨影听着,心中暗暗咋舌,内地里慌得不止一批。

    再用眼角余光掠了掠雪夫人和雪家姐姐,一个用崇拜的目光瞧着自己的丈夫;一个用淡然不惊的神色喝着茶,饶有兴趣地倾听着自家父亲和弟弟的高谈阔论,偶尔若有所思地微微弯唇抿笑。

第六十五章 雪家计量

    瞧雪家姐姐这个模样,似乎她也会,就是不便在外人面前过于表现自己,这个时代大家闺秀的淑女做派限制了她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

    这都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凤墨影暗暗吸气,镇定自己。若不是自己穿到了这个身份里面来,她能高攀得上这样的书香门第吗?在这样深厚底蕴的文化领域里头,自己的学识实在是相差得太远了。

    雪夫人第一个回神过来,看向了凤墨影,见她也听得津津有味,才暗自放下了一半的心思来。

    她的丈夫一旦与人清谈起来,便容易浑然忘我。但他们此刻面对的人是那个喜怒无常,疑心过重,却又杀伐果断、手段狠辣的帝皇。当年,若不是他们雪家果然地选择了明哲保身,此刻还不知道会经历了什么?雪家的人是否有会像唐家那样,早已不复存在这个凤曦国之中?

    忆起往事,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前些时日,灵染让杜衡亲自送信回雪家,说让他们进宫一聚。信中还言及,陛下有意革旧鼎新,恢复太子监,兴办县学,遴选人才,不重门第,问他父亲是否还愿意旧事重提?是否还愿意辅助陛下,从而现实他当年的抱负?

    说实话,她更愿意维持现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要实现当年的想法,势必要对抗许多人的阻碍,甚至会动摇雪家固有的根基,说不得最后会落得一个两人都不太好的不堪下场。

    届时,雪家的人又是否会步了唐家的后尘,走上了唐家的后路?

    她怕,她是真的怕。

    对这个帝皇,她绝对的不信任。不愿意将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甚至是整个雪家人的身价性命皆豁出去,陪着她这样的一个帝皇去走,去现实她偶尔给予的这么一个虚无飘渺的憧憬。

    谁又知,这里面没有陷阱?没有阴谋?没有你死我活、云谲波诡的算计和背叛?

    雪夫人微微地低下头,眼里是谨慎的防备。

    对于当年,陛下下旨要灵染入宫一事,她至今仍然耿耿于怀,虽不能明言,但这一根刺就是拔不出来了。

    她这么好的一个儿子,文武双全、满腹才华,就这样被一道圣旨给断送了前程,断送了他一生的荣耀与幸福。

    作为一个明智的母亲,又岂有不恨之理?

    接受到雪夫人对她近似审视的目光,凤墨影更是如坐针毡,心中不安。她联想到种种事情的前因后果,更明白了她对前女帝的感受和记恨,如今都统统落实到了她的身上来了。

    她这个可怜的接盘侠……

    看来,和雪太傅合作的事情,似乎有点玄了。雪灵染如今对她信任,却不代表他的家人可以与他一样对她信任。然而,她需要合作的这件事确实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风险。

    只是这一件事情一旦办好了,不仅是对她有益,更是惠泽凤曦国百姓的大事。寒门子弟亦有机会入朝为官一展抱负,对朝廷的改制,对门阀大族势力的遏制,让平民百姓的子孙后代皆有机会上学,得谋新的出路,国家增加新的人才储备,促进各方面制度的发展……

    好处多的是,当利大于弊,那便该下决断了。

    雪家两父子谈到了一段落,兴许是夜察觉了凤墨影的默然和出神,便双双都停了下来。

    雪夫人正打着算盘,再多客套几句,便拉着丈夫和女儿就此打道回府。

    若不是女儿要来见一见弟弟,她都不想让她进宫来。如此的抛头露面,实在不适合大家闺秀的做派。更何况是这皇宫里,处处皆是吃人的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她已经有一个儿子让她忧心忡忡了。

    心中既是心疼儿子的康健,又是担忧雪家的平安,就如拉锯一般折磨着她这一颗老母亲和当家主母的心。

    凤墨影观言察色,当机立断,不让她有先行说话的机会,已是笑吟吟地朝雪松明说道:“雪太傅,寡人已久未与您对弈,不若今日就在此手谈一局?”这分明就是邀请,她的语气十分的客气有礼。

    雪夫人正琢磨着要如何推迟了,一家人从宫里全身而退。

    雪松明却是微一沉吟,抚须笑道:“臣老矣,况只会纸上谈兵,岂是陛下明刀明枪、沙场扬威之敌手?”

    这便是拒绝了。

    凤墨影正要进而与他相谈两句,忽然却是转念一想,自己为何非得将雪家的人扯进来呢?此事如此凶险未知,他们一家人如此低调行事,安稳过日不也是很好吗?

    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

    在这熙熙攘攘的利益堆里头,在这纷纷扰扰的权利争斗里面,能够这样清净无虞地生活着岂不也是一件美满的事吗?

    何必为他们再惹纷争,再将他们卷入烘炉之中烹烤?

    从雪夫人防备的眼神中便可知,她绝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儿子、女儿,甚至是整一个雪家再陷进权利的斗争之中。更何况,前女帝确实已经亏欠了她良多,作为一个母亲,她失去的亦已颇多。

    并且,她还是雪灵染的母亲,不要再让她伤心与担忧了。

    她在心里如是地对自己说,凤墨影当即朝雪松明微露一笑,说道:“无论如何,雪太傅终究是寡人的太傅,不必自谦。”继而抬头朝门外的女官问道:“紫珞,什么时辰了,子瑜是否今日进宫当值了?”

    紫珞被她忽然问起,只怔了一下就立刻答道:“回陛下已将近午时,楚统领是今日当值。”

    雪灵染已听出了端倪,不由回眸看她一眼。

    凤墨影向他颔首一笑,眉眼温和,又向雪松明和雪夫人致歉道:“寡人让子瑜禀报凤翎卫之事,险些忘了。太傅与夫人且留下与灵染进了午膳再出宫吧!”说罢,她便站了起来,朝着两人微微颔首后,朝殿门外大步走了出去。

    殿中众人皆是立刻起身恭送于她,让凤墨影心中既是无奈,又是浑身的不自然,连走路的步子都险些错了错。

    待她离开之后,雪夫人心中惊诧莫名,望向了雪灵染。

    雪灵染温和地一笑,安慰道:“母亲若是记挂祖母的午膳,也可当即出宫回府去,不必忧心。”

    雪夫人又去望雪松明。

    雪松明听了雪灵染的言语,便朝她一笑道:“既然你早已归心似箭,我们便回府吧。”

    雪夫人这回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是忧心地看向雪灵染,连声嘱咐他在宫中要好生地休养生息,处处小心在意,不可再如在家中般任性行事。

    雪灵染一一好言好语地应承了她,才将他们三人送出了“白露宫”,让杜衡陪着他们直至宫门,登车归去。

    一直到坐上自家的马车朝离开了皇宫甚远,雪夫人才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眉头间仍有忧虑地问道:“松明,你瞧着陛下会因为我们的回绝,而为难我家灵染吗?”

    雪松明亦是眉头微皱,说道:“灵染已办成了让我们入宫的事,毕竟,朝阳台一事,灵染有功在身,陛下不会过分为难。若因我们回绝一事,陛下因此冷落了灵染,对他来说也非是坏事。可让他更清楚帝皇的寡恩薄情,于他往后的日子有益无害,更能清醒度日。”

    雪夫人心有余悸地道:“只是今日,我瞧着灵染与陛下之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并不像是君臣之间的相处,且看灵染的言行举止之间对陛下似乎颇是关爱,似乎是出于真心真意的。”

    雪松明的目光中亦是流露出了一丝忧虑,点头道:“就怕这孩子一时糊涂,着了别人的道而不自知。”

    雪悠然此时却是慢悠悠地道了一句:“父亲母亲,你们只是瞧见了灵染,却是没瞧见陛下。”

    雪夫人关切道:“此话怎将?”

    雪悠然清冷的目光微微凝了一丝笑意,看向自己的母亲,说道:“灵染捂住陛下的眼睛,将她拉走的时候,她信任得很。若是平日陛下并不是待灵染极亲和宽厚,他会直接上去就捂住陛下的眼睛吗?”

    雪松明夫妇点头,自知自家的孩子并不是一个莽撞无知的人。就因自知自家孩子的脾性,经雪悠然如此的一提,两人越发觉得雪灵染与陛下之间的不同寻常了。

    雪松明看住微微抿唇笑的雪悠然,又是问道:“悠然,你是否还看出了些什么来?”

    雪悠然美目流盼,徐徐说道:“你们两父子在大谈茶经忘乎所以的时候,陛下非但没有插话打断你们,还一直耐心地倾听着,没有露出丝毫厌烦的神情来。然而,陛下开口邀请父亲手谈棋局,显然是心存拉拢父亲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就改变了想法,临走之前,却又朝灵染颔首一笑,目光温和存有安抚之意。”

    这些话,让他们回想起来,皆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竟与他们往日所知的陛下迥然不同。

    雪夫人不看好地道:“兴许,这些都只是伪善面孔。只怕灵染看不清事实,会被她所利用。”

    雪松明却是没有回应,而是沉入了回忆当中,心中不禁起了些困惑。

    雪悠然拉过母亲的手,温言柔声地安慰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忧,灵染亦是聪颖谨慎之人。何况,上京城内曾有多少的名门贵女对他倾心,他都从不曾放在心上,看入眼中,可见对感情之事理智而冷淡。如今若真的是与陛下两情相悦,于他如今的身份而言,也未必便是坏事。是否真心真意,又怎能瞒得过与之朝夕相处的人?”

    雪夫人听后,略略宽心,但终究是不能完全地放下心来。暗中只祈祷着雪灵染不要因此而遭罪,前番在朝阳台救驾而落下的剑伤,就已经够让她触目惊心,日夜眷念,寝食难安的了。

第六十六章 发糖日常

    待送别了父母亲和阿姐,雪灵染独自一人徒步走到了来仪殿。刚到了门前,紫珞便笑道:“雪公子快请,陛下正在等着你用膳呢?”

    雪灵染一抬眉,随即垂眸笑了。

    来到殿门前,凤墨影已坐在案旁朝他招手,说道:“过来,过来,今日有你喜欢吃的松子鸭,我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雪灵染在她身旁拂衣坐下,凤墨影就对身边的一众宫女道:“你们都下去吧!寡人有事与雪公子商议,把殿门也给关了。”

    云玳应诺一声,领着宫女们姗姗退下,关上了大殿门。

    雪灵染亲手为她盛了米饭,偏头看着她,问道:“陛下,今日在‘白露宫’殿外是怎么了?是今日朝会之后在青云殿里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并不问关于他父母的事,而是当先关心起她的事情来。

    凤墨影双手接过他盛的饭,缓缓地放下在案面上,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她不能坦白地告诉他自己的来处,与那一刻的真实心情,却又并不想欺骗于他。目光闪动了好几回,才低语道:“灵染,我是忽然觉得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很是孤单。坐在这看似至高无上的皇位上,却是高处不胜寒,失去了许多许多人世间值得珍惜、值得拥有的东西。”

    雪灵染微微蹙眉,拉过了她的手包裹住,目光温柔,轻声道:“你不是还有我吗?臣会陪着陛下一路走下去,无论前方是万仞冰山,还是无底深渊,我都会护着你走过去,陛下绝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陛下想要珍惜的,想要拥有的东西,臣亦会竭尽所能地让你拥有它们。”

    凤墨影眼前忽然星湿,觉得这么美好的一个人竟属于自己,感觉有些虚幻。她反握住他的手,有点犯傻的问:“雪灵染,你是真实存在的吗?”不会是她受刺激太过之后,所产生出来的幻想吧?

    雪灵染微怔了一怔,露齿一笑,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语气宠溺道:“臣自然是真实存在的。”

    凤墨影挑了挑眉,放下了心中的多愁善感,自嘲地一笑,朝他调侃道:“寡人自会惜取眼前人,不会待到无花空折枝。”

    雪灵染抿唇一笑,脸颊微红,乜斜住她,目光中满是柔情。

    凤墨影这个盯夫狂魔已上线,着迷地盯着他看了好半晌,口中忍不住怜惜地道:“灵染,你的眼睛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地好起来?寡人送你的敷药眼罩用得可还好?”

    雪灵染这回却是苦笑了起来,微有犹豫地道:“陛下的眼罩裁剪得很好,就是……就是那上面绣的图案……”

    凤墨影看着他一脸的嫌弃,当即是咧嘴笑了起来,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追问道:“什么时候戴起来给我瞧瞧?我敢保证,你戴起来后,一定是这上京城里最帅的崽。”

    雪灵染看着她此刻的笑靥如花,不由也是笑了,柔声道:“只要你喜欢。”

    一言不合就开撩,这是苏断腿的节奏吗?

    凤墨影瞬间被他的话击中了心脏,停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缓缓神地道:“改日,我让人给你绣个精致好看一些的图案,可好?”

    雪灵染挑了挑眉道:“期待你给我的惊喜。”

    凤墨影垂眸一笑,执起银箸道:“吃饭吧。菜都凉了。”

    雪灵染却是没有动筷,柔声问道:“今日在‘白露宫’,陛下为何似乎无意与家父详谈?”

    凤墨影抬眸看了一眼他诚挚的眼眸,沉吟了半息,低语道:“灵染,寡人已亏欠你,亏欠雪家良多,不想让你们雪家再次深陷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她不待他张嘴说话,即刻便多加了一句,“你母亲并不希望你们再度涉入于危险之中,我也不想让她继续为你、为雪家担忧!”

    他握住她的手,稍稍地收紧似乎微带颤栗,眉梢轻皱,眼中神色动容。雪灵染良久才声音低哑地唤了一声,“墨儿……”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情感,饱满而复杂,竟是令人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清楚其中的含义。

    凤墨影心中微怔过后,唇角却是欣然地笑了,欢喜地道:“你唤我墨儿?还蛮好听的。以后无旁人的时候,你便如此唤我可好?”

    雪灵染眉目如画,缓缓地露出一笑来,明艳如天上的繁星,他轻声如轻雾般呵气道:“好!”

    这小哥哥还让不让她吃饭了?美颜暴击一**地向她袭来,血槽都已经空了好几回了。

    她端起饭碗,看着他就是猛地一顿扒。

    雪灵染奇怪道:“这又是怎么了?”

    凤墨影微笑道:“灵染,你比这一桌子菜都要好下饭。”

    雪灵染气极反笑,脸颊飞红,眯眼白了她一眼,轻笑着轻之又轻地低语道:“傻孩子。”

    她挑了挑眉,在心中暗道,熊孩子配傻孩子,蛮登对的。

    午膳过后,凤墨影换了一身简洁的衣裳,收拾收拾自己便准备前往练武堂。雪灵染依然留在了来仪殿中,她回神望着他道:“我要去找北堂了,你是在这里休息,还是回‘白露宫’去?”

    雪灵染心中一跳,虽然早已知晓她每日末时都会到练武堂去。但今天听她说去找北堂,说得这么顺溜,心里竟有一丝的酸,和不自在。他缓缓地放下了茶盏,抬头回望向她,正色地道:“臣与陛下一道前往,许久未曾见陛下与北堂大人练武了,臣亦欲一增眼界。”

    闻言,凤墨影内心里“噌噌”地慌了两下,他要去?那她岂不是有曝光的危险?眼睛一转,试探道:“寡人所练的,你哪还有没见过的?”

    雪灵染唇角微翘,柔声道:“陛下所练的左手剑臣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前些日子都只是听闻。”

    凤墨影心思不定了,要和他一起去吗?

    如果拒绝,会不会让人产生误会?

    好吧,届时随机应变。

    雪灵染打量着她犹豫不决的脸色,已是从交背椅上站起了身来,往她走过来,牵住她的手,问道:“你不愿意我过去?”

    他不跟她说陛下和臣了,而是跟她说你和我?

    这一句怎么听着,都似男朋友在向女朋友提出质疑?

    这样好像不太好,她本来就是坦坦荡荡的,如果她说,是的。那么,以后又要怎么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呢?可不想因为这样的一件事而与他心生来了嫌隙。嫌隙一旦生了,当时纵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往后就始终要小心翼翼,不知还能不能修补裂痕了。

    凤墨影心中清明,立刻豪情顿生,回握紧他的手道:“好,一起走吧!”

    到了练武堂之内,北堂渺早已抱臂等在了其中。

    他听着脚步声有异,不由回过身来,即刻瞧见两个人并肩而来,俪影成双。北堂渺见那人竟是一贯性情疏懒清冷的雪灵染,心中不觉有异?难道说最近宫中的传言皆是真的?

    陛下从前钟情于青夜离,如今却与雪灵染如胶似漆了?他心中微微冷笑,帝王的恩情可真是变幻无常,暮翠朝红。脚下移动却是加快,朝着凤墨影不远不近地行了个君臣之礼。

    凤墨影让他平身后,又朝雪灵染拱手为礼道:“北堂见过雪公子。”当日与他一起在朝阳台并肩对敌,情分自然与旁人有所差别。何况,当日若不是雪灵染前来襄助,他也不知自己如今是否还能站在这里言笑,是以他对雪灵染倒是心怀感激,言语真诚。

    雪灵染亦是一拱手回礼道:“北堂大人,别来无恙。”

    凤墨影望着这一幅画面,两人的颜值和举止都甚是赏心悦目,让人观看后引起了极度的舒适。她正熏熏然,沉迷于眼前的唯美画面中无法自拔,忽然觉得四道目光灼灼如贼地注视到了她的身上来。

    凤墨影骤然回神,眼眸一动,只见雪灵染与北堂渺一起都望着她,两人神色各异。

    心中暗惊,自己是否太失礼了?

    雪灵染的是探究和耐人寻味。

    北堂渺的是暗藏不屑与轻视。

    凤墨影暗暗吸气,如牙痛一般抽着冷气。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画面太美了,情不自禁地愣了一愣神。纯粹欣赏,没有别的意思,何况欣赏的画面之内主要注意力在自己的男朋友身上。

    这样算不算是犯规了?

    她立刻假装高深莫测地一笑,企图就此蒙混过去。凤墨影见他们互相见过了礼,便坦荡地朝北堂渺询问道:“今日是学新的剑式,还是继续练习旧的?”

    北堂渺依旧面容冷淡,声音没有起伏地道:“先温习旧的招式。”

    一到正事,凤墨影就是一个会瞬间收起所有的心思和情绪,专注于这一件事上的人。她如往常般前行几步,在架上抓起那两把练习用的木剑,一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一把朝着北堂渺抛去。

    北堂渺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也早已自然而然地将剑接在了手中。剑诀一起,没有二话,就朝她行了一个起剑礼。

    凤墨影亦回他一个起剑礼。

    雪灵染骤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站在这练武堂中看着他们彼此之间相处得如此的自然,动作之间如此的熟稔,似乎并没有限制在这君臣的礼制之中。

    这两人皆是脱离了这种常人难以跨越的,为各自的身份与权力所限制的樊篱,而又不自觉。即便是他与她之间的相处也不能就如此轻松地就打破了界限,他心中的滋味竟一时之间是难以言喻的。

    他往后退了几步,眉头微敛地站在了场边。看着他们的剑式飞扬起落,他们都没有使用内力,北堂渺的剑法显而易见已近圆融臻境,而凤墨影却凭着利落悍勇的剑式,不断地朝他挑战。

第六十七章 守护狂魔

    平日里这个明媚如艳阳的女子,一旦持剑在手,便如虎添翼,在呼啸的风声中绽放出了最凛冽的风姿。她的动作干脆洒脱,去繁取简,总以最简单,最直接,最具有攻击力的方式去挑战对方。

    而北堂渺一身白衣飘渺,如烟,如雾,如幻,身法与剑法总是叫人出其不意,防不胜防,变化多端。他一开始还有着几分谦让的心思,可是到后来,剑式就开始朝对方辗轧式的展开了,一时间如雷霆暴怒,杀得她连连败退,狼狈不堪;一时间又如神龙乍现,引得她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凤墨影如身置狂风暴雨中;又如杀机四面八方而至,由于基本功底知识的缺失,以及灵魂与本体的历史并不统一等等问题,造成了疲于应付的状态。她虽明知北堂渺每每这一个时候不排除他有刻意刁难的心思,但一直没有责问于他,只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咬牙支撑,直至对方察觉出了她的疲惫不堪,才放松了攻势,让她得以一个缓气喘息的机会。

    但他们今日都忽略了这场外还站着一个雪灵染。

    他越瞧着这番阵势,脸色越是冰冷不善,胸中怒气勃发,一双流云广袖不知是被场中的剑气所激;还是他自身的气息外放所致,竟双双无风自动,猎猎地飞舞了起来。

    就在凤墨影脚步一个趔趄的时候,雪灵染头也不回,长袖一卷架上的木剑,便朝她飞身而至。左手揽过她的腰肢,右手接剑,动作翩然若仙,罗袜生尘,而剑式却稳重如山地接住了北堂渺未及收回的那迎面一剑。

    他将凤墨影往自己的身边收紧,眼眸却朝前方的北堂渺一凝,冷厉杀伐的神情攻如长剑。

    北堂渺神色一凛,他已感觉到了雪灵染身上迸发而至的杀气。随之他手上的剑式劈来,竟如万钧之势。北堂渺不敢轻视,却也不想与他硬拼,毕竟对方身上有伤,即便取胜,也胜之不武。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胜负难说。

    北堂渺巧劲回旋木剑,慢慢地卸去了对方剑式的凌厉,才收了剑式,脚下微点,如大鹏展翅般朝后退滑开了。

    雪灵染见他有心避让,也不欲追击,而是转头去问凤墨影,急切道:“可曾受伤了?”

    凤墨影朝他一笑,心里微甜,低语道:“我没事!倒是你伤势才刚好不久,就又如此任性……”

    雪灵染听着她的关怀,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问:“往日皆是如此吗?”他问的是往日她跟北堂渺练习剑招,皆是如今日这般的毫不容情,饱受鞭挞?

    凤墨影此一刻,神经有点大条地道:“是呀。”

    雪灵染骤然回眸,看向了北堂渺,声音都变了好几个度,清冷如冰封的河流,冷声质问道:“北堂大人,陛下身体受创未曾痊愈,你便如此仗着自身的剑术精湛狂风暴雨般的倾轧,你觉着合适吗?”

    凤墨影闻言,当即垂头,唇角一翘,她家的小嘴炮又已经上线了。

    她早就想就此问一问这个北堂渺了,但又不甘示弱。于是,一直顶住压力,将这一个月的练习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虽然是自身进步了不少,但是每天都很疲惫,回去晚上都是周身酸痛。

    也幸好,这副身体以前锻炼得真的是有够皮实,才不至于给这些事情弄散架了去。

    但每天天还未亮就要去上朝会,晚上还要埋头批奏章,下午还要配合这般地狱式的训练,她真的感觉自己是在疲于奔命的。

    如果不是她的精神与意志早已经训练得强悍坚定,只怕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北堂渺一抬眸,面对着雪灵染的责问,正要张口语言。

    雪灵染又已是道:“陛下卯时就需上朝议政,批奏至夤夜未能安寝,朝堂之上,决策的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大事;朝堂之下,抉择的是明辨阴谋诡计的计策,这些都是需要殚精竭虑、费尽思量之事,你身为影卫又岂能不知?”

    北堂渺被他说得一顿,眼神不由瞥向了凤墨影。

    凤墨影确实是感觉自己很累了,抿着唇,干脆地依靠在了雪灵染的身上歇一歇。

    雪灵染揽住她的手没有放松,感觉到她倚靠住了自己,还自觉地用手臂圈紧了她。一双略带迷蒙的眼眸,却神色犀利地直视着北堂渺道:“这些你既是已全然知晓,却还如此鲁莽行事,是要置陛下的康健于何地?陛下训练左手,一为护得自身周全;二为节省你们这些护卫的力气。但这又不是你们影卫护卫不力的佐证吗?北堂大人需知,身为影卫,保护陛下的安危原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

    凤墨影一本正经地听着,心中强忍住笑意。这个熊孩子,真有本事将人骂得狗血淋头,还不能找出他的毛病来。

    他的这一张嘴,她简直是不能太爱了。

    北堂渺强压下心中的愤懑,觉得似乎真的是自己理亏了,忙朝着凤墨影一拱手,微微垂头请罪道:“是北堂疏忽了,还请陛下降罪!”

    凤墨影这才看向他,微微含笑道:“北堂亦是为了寡人的安危着想,才会有所疏忽。就练武与影卫两事而言,亦是尽忠尽职。”为了不影响以后的影卫工作,她还是需要大度地安抚两句。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这样子的和她训练剑法,一来确实是为了提高成效;二来却是因为他一直对她这个陛下心怀不满,练剑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发作了出来,以自己的优势来攻击她,这就是显而易见的公报私仇了。

    雪灵染立马接口道:“还请北堂大人体恤,练武一事还是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灵染担忧陛下的伤势还未曾完全复原,如此会有碍陛下的康健。”

    凤墨影听着他的关怀之语,心中甜得冒泡。这般地步步维护于她,是男朋友正确打开的方式了。

    北堂渺有口无言,最后只能忍下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北堂明白!还请陛下恕罪。”

    凤墨影大度地一挥手,说道:“北堂,再来一场!”

    “陛下……”雪灵染垂眸看向她,眼中满满的是担忧。

    凤墨影拍了拍他圈在她腰间的手臂,安抚道:“没事,灵染放心,北堂此番会有所分寸的。何况,寡人曾在战场上拼死厮杀,这一点疲累就能将寡人击倒吗?”她说这话时,眼中迸发出了坚毅无畏的神色,明丽的容颜也化成了冷硬的线条,语气中铿锵有力,铁骨铮铮,让眼前的两人瞬间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她。

    她的话,亦能在瞬间燃起了人心中的豪情千万。

    北堂渺手中的木剑微微一颤,看向她的眼神已经不一样。

    雪灵染心中低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手。他知道自己不应该阻碍她展翅高飞的方向,他于她而言,只能是守护者,而非庇佑者。她并不需要隐藏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作女儿娇态,自身便是能焕发出令人耀眼的光芒,勇往直前迎风破浪,扶摇直上青云间。

    她就恍如一轮生机勃勃的丽日,而非温柔无力的薄月。

    凤墨影旋身而出,右手作决,左手中的木剑随即攻出。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都需得在最短的时间内,使得自己的技能提升至最极限之处。

    雪灵染无奈地退守至一旁,将手中的木剑轻轻地放回了架上。而后拂袖负手而观,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眼前的人影。

    北堂渺木剑不动,待她攻至身前,才迎刃而上。这一次,他与她对付拆招,不再似以前那般的凌厉搏杀。招式之间亦是点到为止,渐渐地加快起来,提升着她反应的速度。

    一身白裳的他,当真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剑影所至,如电如雾。

    雪灵染观测了一阵,又见凤墨影渐渐地跟上了对方的节奏,不由抿唇欣慰地一笑。她并不是输在了反应的速度,而是输在了身法上。他心中默默的计较着,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暗暗地观察着她的漏洞以及软肋。

    一场比试练习下来,疲惫不堪。

    北堂渺停下之后,立在了另一旁。

    凤墨影却是在场中缓缓地步行着,脑海中不断地回忆着方才双方所使用的招数,默默地想着其中的得失,以及补救的方法。

    雪灵染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地朝北堂渺道:“北堂大人剑术高超,灵染观之一时技痒,不知大人可否赐教一二?”

    北堂渺亦是不笨,然则雪灵染的剑术也并不低,他早已有探究之心,此刻便颔首道:“不敢,还请雪公子指教。”

    雪灵染也不与他继续客气,便伸手重新拿起了方才的那一柄木剑,等凤墨影闻言而来,目光熠熠地盯住他瞧的时候,他弯唇一笑,朝她柔声说道:“还请陛下赏脸一观。”

    凤墨影在场边停了下来,发现他细心地将木剑握于左手,便知道了他的意图,心中更是甜甜甜。朝向他眯眼一笑,颔首道:“好!”

    雪灵染不再赘言,剑式一起便是凤墨影方才使用过的第一招攻式。北堂渺配合着也期待着使出了方才与凤墨影对练时一模一样的招式,两人都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演练了起来。

    凤墨影瞬间目不转睛地盯住两人手中的长剑,唯恐错过了一丝一毫的学习机会。

    她心中有数从第十式起,雪灵染就改变了她原先使用招数的顺序,但所使的仍是她所用的左手剑法。偏偏就是他这么的一改动,北堂渺也就改变了起来,慢慢地就没有了与她对战时的从容不迫。

    北堂渺的心中一跳,神色间不由得更加的专注了。对方仅用了他所创的左手剑法,就能使得他改变了稳占上风的位置,实在是不容轻敌。

第六十八章 拿错剧本

    雪灵染左手中的木剑越使越顺,刚开始还是与北堂渺一步步地演练,到了后来他已经改为真正的进攻了。他配合着自己方才在观看凤墨影时候设想的身形步法,循序渐进,两者相辅相成地融为了一体,威力顿时大增不止一倍。

    凤墨影辨别出了不同和感受到了他这么一改变的成效后,顿时心中只觉惊艳,只是也看得眼睛发疼,目光都快要跟不上他的速度了。

    雪灵染有心试一试最终的成效,便越发放开了气势,有心与北堂渺这么一个顶级的高手较量一番。北堂渺亦是心中新奇,被他激起了探究与较量的斗志,两人一言不合,又不约而同地完全展开了身法与剑招相斗了起来。

    这一下,凤墨影只觉得眼花缭乱,根本就跟不上节奏了。她抿唇无奈的一笑,王者之争,她这个青铜往上凑什么趣?淡定地一转身,朝案面的茶盏走去,施施然地给自己斟了一盏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暖暖地喝了下去。

    就这样喝了几杯,补充了些水分后,她干脆在一旁的黄花梨交背椅上坐了下来,歇歇脚。

    就让他们打去吧。

    反正她也管不着,也没有她什么事。

    若是此时此刻有一张躺椅能够让她小憩一下就更好了,目光在旁边空白的地方停留了一下,心中计划着。

    就在她两眼放空,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候,一声耳熟的“陛下!”才让她骤然回过神来。

    凤墨影一下子看向眼前的两个人,心里讪讪地一笑,面上却是不露山水。眼珠子一转,看了看他们额上的汗,就自然而然地站起了身来,从后面的架子上拿过一直是给自己准备的两张帛布,一张抛给了雪灵染;另一张丢给了北堂渺。

    男朋友和队友,在此刻她都一视同仁了。

    “先擦擦额上的汗再说。”凤墨影乐呵呵地道,一时间错觉还以为自己在以前的训练场地。

    雪灵染将帛布接在手中,望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不由垂眸掩住了眼中的神色,轻轻地拭擦着额上的汗珠。

    北堂渺要接住一块帛布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攥在了手里后,他有些怔神。觉得陛下这一个举动似乎太过……随意了?为何要将给自己准备的帛布赐予他?

    平日里,他都用不上,一直只是冷眼旁观的。

    今天这样,他也不知道该擦,还是不该擦。

    这一块帛布,就像是一只烫手的山芋,丢了不是,接了不是。他呆怔了好半晌,凤墨影才发觉了他的状态,心里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是君,他是臣,而且还是这颇为讲究男女大防的时代。

    唉,自己以前和队友们大咧咧惯了,一时的不注意,就原形毕露了。这一下该怎么着,怎么补救呢?

    尤其还是当着雪灵染的面,干下这事。

    要是她那个时代,稍微喜欢吃醋一点的男生,也不能容忍这事,更何况他还是深受这个时代的礼制约束长大的人呢。

    如今之计,凤墨影坦荡地一笑,挥手道:“今日二位皆是有功之臣,他日寡人武功得以精进,再行按功论赏。”不端出现有的身份出来压一压这让人尴尬的气氛和场面,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好的资源?

    真想为自己这机智点个赞,暗中可是擦了一把冷汗。

    果然,北堂渺一凛神,行礼道:“北堂谢过陛下。”在她点头示意之后,拿着那张帛布的手也不再那么僵硬了。

    雪灵染却是淡淡一笑,也向她身姿优雅地行礼道:“臣谢过陛下的赞赏!”

    凤墨影知道此事应该适可而止,今日实在不宜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只要雪灵染在场,她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份属于自己的性情和情感,无意之中就会放松了警惕,疏于管理自己的行为举止了。

    人们常说,世上唯有感情和咳嗽是掩藏不住的,果然是十分地有道理。

    她不能继续留在此地曝光过度了,便与北堂渺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灵染伤势刚好,今日又为了寡人的武艺进展伤神良久,实在是不宜再有所劳累了。”转而,伸手牵住雪灵染的手,向他微笑道:“走吧!”咱们回去吧。

    雪灵染温润一笑,与她同来同归,出门登车而去。

    在辇车内,凤墨影转身看住雪灵染微显苍白的脸色,叹气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伤势才刚好,又把自己弄伤了可怎么办?”

    雪灵染脸上浅浅的笑意如雪花初绽,低语道:“陛下不必忧心,灵染会小心在意的。只是见到北堂大人所悟的剑法,再想到自己所习的这一套身法,两者相合为一不知会否锦上添花?今日得遇北堂大人这么一位高手在,一时间没忍住,便向他讨教了一番。”

    凤墨影偏头瞅住他,坦白地问道:“难道你不是为了我?”

    雪灵染并没有否认地笑了笑,伸手去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声音轻柔道:“二者合而为一,果然威势大增。回去,我再传给你身法。”

    凤墨影心中是满满的感激,情不自禁地贴近他,对视着他的眼睛。在他似有所感,又有所怔然的状态之下,猝不及防地便吻住了他的双唇。雪灵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便抵在了车壁上,他顿时脸颊绯红如霞。

    看来,还是不习惯。

    但是她就是爱看他这样的不习惯,青涩纯真干净害羞,美好得不要不要的感觉。那一张脸,那一双眼睛又不停地在散发着诱惑人的致命魅力。

    他像唐僧一样躲躲躲,她感觉自己却像妖精一样追追追。

    他们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最后陷在角落里,他有些无辜地瞧着她。凤墨影无声地撇唇一笑,双手撑住两边的车壁,眼中的意思就是看你还能往哪里逃?

    雪灵染的手指早已握紧,一双眼眸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开合不定的车窗帘子。明明明晃晃的日光还不时地从缝隙中透进来,况且那青色的薄纱帘子亦是若隐若现的,他的心都被她逼得就像是快要跳出胸腔子去了。

    看着他如玉一般的脸此刻就像被晕了一层红霞,美得让人眩惑。凤墨影一点点地靠近他,看着他如黑琉璃一般的眼睛,偏头再次吻住了他的嘴唇,似记忆中的美好、温润。

    “陛下,容将军进宫了,正在青云殿相侯。”绛璎的声音不是时候地在车外响了起来。

    雪灵染紧咬住唇,一脸正色的看住她,眼中的神色如临大敌。

    凤墨影泄气地坐了回去,转眼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前往青云殿!”

    窗外有人应诺一声,辇车便转道直取通往青云殿的宫道。

    在下车前,凤墨影垂着眸不再看他,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雪灵染却一直目不转睛地望住她,临下车前,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唯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行远,隔着辇车的纱窗直入了青云殿。

    青云殿内,两个挺拔的身影正站在殿中等候着她的到来。

    要说最近这段时间,最让她高兴的事,除了跟雪灵染确立了恋爱关系外,就属三日前得知容白与楚子瑜平安归来的消息了。

    凤墨影快步朝他们走去,他们闻声回身,远远地便朝她行礼参拜。凤墨影三步并作两步,伸手虚托道:“快快起来!”

    殿中两人才齐声称谢,一一站起身来。

    凤墨影抬眸一望,只见容白获旨在家养病三天,脸上依然可见斑驳的伤痕,人也消瘦了许多。她随即忙道:“容白,辛苦你了!先坐下,再详谈。”

    转头,望着楚子瑜,见他也是一幅疲惫的模样,忙又道:“子瑜,你也辛苦了,一起坐下。”

    两人皆望着如此“平易近人”的凤墨影,心中有种自己是否走错地方了的无措感。

    凤墨影瞧见他们如此诧异的神色,面不改色地一笑,气势屹然地道:“赐座!”说完,自己只能当先走到主位上,坐下了。

    殿上身姿笔直地站着的两人,才回过神来,一同道了一声:“谢陛下!”才敢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的交背椅上坐了下来。

    万恶的君主制度。

    凤墨影在心中为之不平地低鸣了一声,才又关切道:“容白,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容白立刻欲起身回禀,她即刻举手制止道:“坐着说话,坐着说话。”

    容白只好又谢了一次,朗声回道:“臣谢陛下体恤!臣受的皆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凤墨影又问:“子瑜,你的伤呢?”

    楚子瑜忙道:“臣无碍,倒是容将军……”

    容白当即回眸阻止他,楚子瑜只好服从军令般闭上了嘴。

    凤墨影已然会意,朝殿外守着的绛璎吩咐道:“传白少羽白太医过来青云殿。”

    殿外的绛璎应诺一声,便命人前往太医院传旨。

    不待他们再说什么,凤墨影已是问道:“容白,伏击你的是什么人可知晓?”

    容白眸黑如墨,神色沉稳,回道:“启禀陛下,臣与他们曾多次交手。他们的招式一致,进退并不如军队有序,臣敢肯定那些都是江湖中人,且大多来自于同一个门派。”

    “你可曾还记得他们的武艺招式?”凤墨影问。

    容白点头,说道:“臣在他们的身上察看到皆有蓝色的火焰标记……”

    “都仙门。”凤墨影蓦然地就记起了北堂渺的师门浮宫曾襄助追查朝阳台毒烟一事,就告诉过她那种毒是来自于都仙门。只是这都仙门是与谁在合作,还是被谁操控了,为何频频参与了朝廷中的杀戮。

第六十九章 波谲云诡

    按理说,一般江湖上的门派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名誉,是不会主动搅和进朝廷中的事情来的。然而,这个都仙门如此不管不顾地行事,究竟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利?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利益,才能驱使着他们如此地来跟她这个女帝作对?

    容白待她回神后,又道:“臣在朝阳台审问了寺中的僧人,他们才说出为了祭天准备的香火曾在之前走水了,而当日所用的香火是后来偷偷下山采买的。臣继续追查,可那两个负责采买的僧人早已失踪寺内,竟无人知晓他们是从何处买来的香火。”

    凤墨影眸光微闪,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诡异,又处处透着对方的心机沉沉。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她都需要派人去彻查清楚,谁又知这些寺中的和尚没有与人勾结,意图叛乱。

    究竟这事派谁去才好?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了一个人影,大理寺卿沐颜。

    他办事牢靠,又善于抽丝剥茧,胆大心细,自是最好的人选。而且又是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办起来应该比容白更要水到渠成、得心应手。何况他又是有身家背景的人,再派些凤翎卫、暗卫与他协助调度,应该就镇得住场面了,期望他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

    幸好,上次在洛水云天“昭华殿”下的杀伐中,凤翎卫与暗卫皆已清剿了大部分的叛逆与内应,如今倒是可以放心地用上一用他们了。这事说起来,她还得佩服北堂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掌控好楚子瑜留下来的精锐和处理好暗卫的调度。

    果然,浮宫的高徒,名不虚传,是干大事的人。

    容白继而沉声说道:“臣已留下兵力将朝阳台的寺庙看守起来,其中若有叛贼,陛下遣人审查,或可得知更多的线索。”

    他的想法与她的不谋而合,况且还有先见之明,在没有皇命之下,他一个武将就敢冒着这大不敬将皇家寺庙给包围了。凤墨影心中跳了一跳,当真是好魄力、好胆量,他就不怕文臣弹劾,不怕皇帝思疑?

    她望了他一瞬,容白神色淡定如常,眸光炯炯,没有半分的畏缩。倒是他身后坐着的楚子瑜眼中略显焦急。凤墨影暗自一叹,果然是当大将与当先锋的区别,她抿唇一笑,肯定地道:“容白此举甚合寡人之意,当机立断,勇毅果决。”

    容白立刻拱手谦让道:“陛下过奖了,臣只为陛下效忠。”

    很好,是一个忠心的属下,又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楚子瑜闻言,才忍不住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意来。

    此时,绛璎在殿门外行礼。

    凤墨影眼眸一转,问道:“可是白太医到了?”

    绛璎应声道:“是。”

    凤墨影即刻对容白关切道:“容将军先行到偏殿让白太医给你瞧瞧伤势,宫中灵药甚多,不必为寡人节省。”

    容白当即一笑,冷硬英挺的面容柔和了线条,显出了几分清朗俊逸来,他心中微感诧异后,却干脆利落地起身,行礼道:“那臣恭敬不如从命了。”

    凤墨影亦笑着朝他挥手,让他赶快过去看病治伤。他这绝对算是工伤,她这个老板怎能不包药包医包治?福利制度跟不上,谁愿意跟着她这个老板继续干大事,谁又愿意尽心尽力?

    待容白离开后,凤墨影才又问楚子瑜:“子瑜,你们是如何找到容将军的?为何耽误了这么些时日才回京?”

    楚子瑜皱眉道:“陛下,容将军因留下了大半的兵力看守朝阳台的和尚,不曾料想到对方竟全然是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我们在将军受伏击之地一路循迹追踪过去,没入山林,寻找了许久才能找到容将军。仅从他身上的伤势便可以看出,已与对方纠缠厮杀了好多场……”

    对方这是决意要取了容白的性命吗?

    凤墨影闻言,心情即刻沉了下去。容白是前女帝的左膀右臂,对方意欲置其死地,除了是想要除去容白本人之外,潜藏在里面的阴谋是要夺取她的兵权吗?到底是谁胆敢如此猖獗,想要夺她的兵权?

    接下来又细问了楚子瑜一路的情况,与治伤归来的容白一起商议了部署,又赏赐了他们许多的秘药补药和奖赏,这才散了会。

    待容白与楚子瑜走后,白少羽竟等在青云殿门外,特意地来给她行了跪拜礼,叩谢她让人在内狱中对他们父子俩的照应以及帮他们洗脱了冤屈,并且继续让他和父亲出任太医和院使。

    凤墨影瞧着他言语行止诚挚,便亦诚心地安抚了他几句。

    处理完这事,归往来仪殿后,忙了这一大半天,凤墨影终于可以稍稍歇息了一会儿。

    她仰面躺在贵妃椅上思虑地想着自从穿越以来所遇到的这些事情,其中症结和关键在何处?她是否又曾遗漏了什么样的细节?

    想着,想着,又不由想到了雪灵染。

    凤墨影开始怀疑自己和他的开始是不是一次错误的决定?还是当天晚上他所说的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她理解错误了?还是因为身份的不同,他心中有所顾虑,从未曾将她坦诚的话当真,以致于违心地说了一些比较模棱两可,又能让人误会的话?

    其实,他也许只是想要和她维持着原来的那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而非如今这种她似乎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的状态?

    凤墨影一瞬间放空了思想,看来自己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一下这一段感情的去向和用心先搞起事情才是正事。

    说干便干,早早地让人传了膳,独自吃完,稍微消食后,便前往书房批奏去了。

    可是,今天等到了殿内的宫灯都点燃了,青夜离也没有前来?

    凤墨影看着一堆堆的奏折以及上面的古文,不禁觉得眼花头痛。平日里不觉得少了这么一个人会怎么样,但今夜里忽然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埋头工作,骤然感觉自己的工作量不只上升了一半。

    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跟她怄气了?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别扭?

    其一,青夜离和前女帝之间不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吗?怎么就忽然矫情起来了?还是他觉得对这工作厌了,倦了,不想出卖免费劳动力了?

    其二,纵然他是有什么小情绪,小心思,可她也不是那个倾心于他的前女帝了呀!

    这事,咋整?咋办?

    对于她这个初来乍到者,没有一个王者带路,能干得下去吗?

    显然,答案是有点困难。

    凤墨影也不跟自己怄气,挥手招来云玳,笑眯眯地对她说道:“你去打听一下夜离今日是否有什么不适?此时为何还不前来书房?”

    云玳含笑点头道:“诺!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脚步急切的身影,凤墨影的心情顿时有点复杂。瞧这云玳的眼神,有时候就是对自己的哥哥那么冷淡的态度很是恨铁不成钢的为他捉急。估计,有青夜离在场的时候,她看着她的眼神里就是自家的嫂嫂无疑?

    要说到还留在她身边的这三个女官,紫珞武艺好,和她的默契度也越来越好,是个聪颖的,加上容白的关系,无疑是她目前最值得信任的一个。绛璎礼仪好,为人沉稳,办事周到且细心,因着侯府与朝堂没有较大的瓜葛,她也喜欢将事情交代给她去办。

    至于云玳,她的文采是三个里头最好的,因家学渊源的关系,但也是因家里的关系,办事手段没有绛璎的老练,工作态度亦比不上紫珞的诚挚。然而她贵在尚余一片纯挚心善,有时看惯了宫里人的老成持重,偶尔瞧见她的小表情、小眼神,也是蛮欢乐的。

    凤墨影心想,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了这一副架子,活回自己真正的样子呢?

    所思未果,眼前的折子正看得眼花缭乱,头脑晕胀。不知是那个腐儒,连上奏写本折子也能酸成了这个样子,可当真难为了她这个半途出家的接盘侠。凤墨影一忽神,眼前就一个人影姗姗而来,她抬眸一瞧,来人竟是云玳。

    云玳眉头微皱,看向她的眼神里显出了一些小可怜的探视。

    “怎么了?”凤墨影忍不住问道。

    “哥哥他受了风寒,起不来了。”云玳有些小委屈地道:“哥哥让奴婢代他向陛下请罪。”

    又是风寒,卧床不起。

    凤墨影的太阳穴突突地一跳,急问道:“可曾请太医诊脉了?请的是哪一位太医?还是要请白家父子来看看才行。”请太医,她目前只信任白家的招牌,打算以后还要和他们维护好良好的雇佣关系,培养成自己的心腹私人医生,以免以后又给人动了心思。

    药之于人,既可治人,亦可杀人。

    不可不小心堤防,上一次是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却不知是怎么样了?

    云玳面带忧色地回答道:“前往断症的正是白少羽白太医。”

    听闻此言,凤墨影倒是略宽了心。既然是白少羽断的症,那么便是真的感染风寒了。她朝云玳微微一笑,宽慰道:“你无须担忧,去传旨让夜离这些时日好好地歇息。白太医的医术超群,一定能药到病除。”

    云玳见她说完话,就又埋首去看奏折,并没有半点前去探望的意思,不由心中甚是焦急。壮了一壮胆子,从袖中托出一物,双膝一并,跪落了地上,开口道:“云玳斗胆,恳请陛下一观此物。”

    凤墨影再次自奏折上移开目光,转眼看向了她,心中微微的诧异。只见她双手如莲瓣般向前捧着一只正方形的小木盒,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透露出了十分的恳切来。

第七十章 忽降桃花

    “这是什么?你先起来再说吧。”凤墨影心中思量着,她既为此事而行了跪礼,只怕这盒子里的东西有些不简单。直觉让她不要去理会这个东西,但是眼前的女官脆生生地跪在她的面前,就是有些不忍心视而不见了。

    云玳并不肯立刻起身,而是急忙打开了手上的那只檀木小盒子,里面铺着一层白色的丝布,上面放着一只莹绿的翡翠手链,颗颗圆润,在九宫莲花灯的灯光映照下,散发着莹莹如水滴般的光芒。

    “这是哥哥亲手雕刻的青莲玉手链……”她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带着古诗般的韵律美,“既不是送给母亲的,也不是送给我的,最近一个月它一直就在东辰宫的案面上放着。奴婢大胆地猜测,这手链该是哥哥为陛下雕刻的,只是他一直没有送出去。”

    凤墨影定了定神,消化了一下她所说的话的意思后,撇唇一笑,“如此也不见得,它一定就是送给寡人的。”

    她此话一说,云玳立刻着急地道:“不,陛下,若哥哥心中没有陛下,怎会不辞劳苦地陪着陛下在书房中批阅奏章?这本不该是他做的事情,前朝的非议一直传入宫中,他却不曾因此而改变过心意。甚至……很多的夜晚,他都是一个人在青云殿中面对着这些奏章度过了漫漫的长夜,而从无懈怠。”

    给这么一提,凤墨影觉得青夜离确实是企业最佳员工。

    但若说这与前女帝有关,她却是不信的。许他正是利用这些工作来打发时间,发挥自己的才华与所长呢?

    “他曾亲口承认,对寡人只有感激之情。”凤墨影的口吻平淡无波地道,此事确实是从头到尾都与她无关,即便是有关,无论是感激,还是感情,都只属于前女帝的,而绝不是她的。

    未免麻烦,她还是趁早说明,直接了断的好。

    云玳心中一惊,继而道:“纵然一开始的是感激之情,但日夜相处下来,陛下曾待哥哥如此宽厚倚重,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哥哥亦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许是对陛下生情而不自知而已。且瞧这青莲玉手链,一共二十二颗珠子,每一颗珠子上皆有莲瓣,莲瓣之中又精心雕刻着凤凰,试问除了陛下之外,还有谁敢佩戴这等凤凰饰物?”

    凤墨影再次进入折子中的酸儒文失败,叹着气将它无奈地丢在了一边,瞥眼瞧见云玳还是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说着这一长串话期待她有所回应。

    她想了想,即便不是为了这态度,这话中的意思,就是为了以后能批起奏折来轻快些,也是应该是看一看青夜离了。

    更何况,右丞还是对她这个陛下在文臣中威望最高的一个支持者。她以后搞事业的道路上,始终还是绕不过青家去。无论青夜离如今对她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她还是前去探望一下病人吧。

    她又看了一眼那只小木盒,问道:“这盒子里的东西,是夜离让你拿过来的?”

    云玳踟躇了一下,才回道:“是奴婢善作主张悄悄拿来的,哥哥并不知情。”

    凤墨影反而微微放松道:“你拿着这盒子,随寡人一道前往‘东辰宫’吧。到了‘东辰宫’便把这盒子悄悄地还回去,不要让你哥哥察觉了。”

    云玳心中微感诧异地应诺了一声,“是!”

    “那起来吧。”凤墨影朝她招呼道,随即起身大步往殿外走去。

    “东辰宫”本与“来仪殿”极近,是以也不用辇车,她步行前往。到了宫门前,让人不必通传。

    宫侍柏墨亦是自小跟随青夜离的家仆,后来随他入了宫中侍候,便当了这宫中的管事。此刻见自家小姐跟随着陛下从外而来,心中并不感到诧异,只是自从朝阳台回来之后,陛下还不曾踏进过“东辰宫”,要是在往昔,倒是来得殷勤。

    他带领着宫女宫侍在宫外跪迎,得了凤墨影的懿旨后,才起来在前面引路,朝着青夜离的寝殿走去。

    凤墨影沿着廊道往前走,就着夜里灯笼的昏黄光线悄悄地打量着这“东辰宫”。果然,无论布局、设计都比“白露宫”那边的要开阔和精致了许多。跨进了寝殿内,登时听到了一阵咳嗽声,她瞬间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柏墨,把水拿来。”殿中鲛纱如烟,其中一幅字墨屏风后,一阵低缓而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柏墨闻言,不由望向凤墨影,眼中有请示之意。

    凤墨影向他颔首,柏墨即刻到案面斟了一盏热水,端进了屏风后。她不由细看那一副屏风,上面写的是青夜离所习的字,许是他亲手所写,让人望之便觉大气磅礴、泼墨如雨,尽显名家风范。

    她方要细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屏风后的人已勉力走了出来,正欲朝她行礼。凤墨影走上前两步,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他,说道:“夜离你抱恙在身,不必见礼了,快往榻上躺着。”

    青夜离也不赘言,只道了一声,“谢陛下!”便由着柏墨扶他躺回了榻上,见凤墨影亦跟了进来,不由又有些局促地朝柏墨道:“去拿我的暖炉来给陛下暖手。”柏墨应诺着,立刻就转身出去拿暖手炉。

    他又抬头望向站在榻前的凤墨影,自己此刻躺在榻上围着被褥,似乎有点不成体统,便又一骨碌坐了起来,说道:“陛下请移步到外间坐吧。臣感染了风寒,唯恐病气沾染了陛下。”

    凤墨影略一踌躇,便在他床榻的尾部榻沿坐了下来。既然有心探病就真诚一些,自己跑到了屏风外躲着那算什么回事?她虽有心与他保持距离,但隔着屏风的尴尬此刻却是叫人浑身不自在。

    她自己不想找不痛快,也不想给别人找不痛快。

    何况,这人以后还会是她的良师益友。

    “你躺下说话吧。”她用眼神示意他,温和地道。

    青夜离轻皱眉瞧了她一眼,如诗如画的一双桃花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思绪,便依言重新躺回了被褥里去。

    凤墨影觉得此人并不喜欢拖泥带水,事情也处理得干净利落,与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温文尔雅、淡然佛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两人一时间你看着我,我瞧着你,竟是没有话题可聊。

    这时,柏墨捧着暖手炉进来,恭敬地递给了凤墨影。她接在了手里,目光随之落在了这只暖炉上,心中在翻找着话题。与他谈公事?此刻是探病明显不合适;与他倾诉私事?她又没有什么私事可与他倾诉;与他聊高雅艺术?她在这个领域见识不深。

    唉,她在心中叹气,这真是满屏的尴尬了。

    “陛下今夜批奏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青夜离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悠悠地问道。

    凤墨影目光微眨,抿唇一笑,顺着他的话说道:“顾礼的上疏写了一通酸气四溢的折子,正看得寡人头晕脑胀、牙口冒酸。”

    青夜离听着她的埋怨,不禁也是莞尔一笑,“顾大人最得意的便是他自己的才学,上疏写奏自然是忍不住要一展其长。”

    他言语淡淡,却话语幽默,慢慢地便解了彼此间的尴尬。

    凤墨影瞧住他调侃朝中大臣的样子,不由跟着笑了起来。这个人平日里看着正经严肃,内心里却并不古板木讷,甚至言语风趣,在她的面前也并不是真的拘束,而是敢说敢言。

    “陛下,臣可否收回那一句话?”青夜离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而低沉,眸光熠熠地望着她。

    凤墨影心中怦怦一跳,瞬间有些怔神,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这一句话问得本身就不同寻常,何况,他与前女帝之间有着许许多多的话,她都不知道,此刻唯有无声胜有声了。

    青夜离瞧她垂眸不语,既不询问,也不出声,便自顾自地道:“臣曾说对陛下只有感激之情,其实并不然。情不知为何而起,却一往情深,夜离愚钝,一直不自知。陛下一向待夜离亲厚,夜离亦习以为常,本以为天长日久便会如此一直下去。却原来并不然,夜离懵懂,处之淡然,致使陛下的心也为此变淡了吗?”

    他的这一番话情致动人,声音悦耳,凤墨影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怀孕了。作为一个声控,她自然是很享受的。但是作为一个接盘侠,她可该怎么办呢?

    凤墨影当场惊住了,本以为他这个人如此淡然自处,绝不会将这种事情表现得这么明白露骨。

    谁曾想,她全然料错了。

    她认为任性妄为的人,表达感情的时候却委婉到谨慎的地步;她认为冷静内敛的人,表达感情的时候竟会是如此的干脆到直白的地步。

    凤墨影双手搓了搓暖手炉,她要怎么回答?她现在已经是有确认了男朋友的人了,不方便再接受别的人的感情?可是她如今的身份却是坐拥江山,坐拥后宫的女帝陛下,能用“唯一”这个词来反驳回去吗?若要的是“唯一”,那当初又是干什么去了,硬是要安排这么多人进来宫中浪费青春吗?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告诉他,自己已对他没有感情了,会不会太伤人,太残酷。毕竟,魂穿这种事谁也料不到,她料不到,他更料不到,这样对他会不会太不公平了?

    还是应该给他一个缓和期、适应期。

    “两情相悦,应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寡人和夜离许都没有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凤墨影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情深缘浅,故让人惋惜。但两人若是志同道合,一同携手并肩,共创江山辉煌,不也是很好吗?”

第七十一章 故人已远

    她只敢这样回答,深深地体会到,身为帝皇的悲哀与不自由。帝皇所要负责任的东西太多了,身上的担子太重;要掌控的东西太多,绝不能够随心所欲。既不能彻底冷了臣子的心,又要给予他一定的寄托与希望。

    唉,她尽力而为了。

    不知何时,自己才能逃脱出这个深渊,重获自由,做回那一个真正的自己?

    “夜离明白了。”他微微地点了点头道,看向她的目光也又由微微的热切,变成了渐渐的冷静。

    感情一事,本来就是错身而过,故人心已远,多数人都不会在原地等待。更何况,她现在是旧瓶子里装着的是新酒?

    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了,又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从“东辰宫”出来,凤墨影回想着他那一个黯然失落的眼神,心中竟有了一丝的同病相怜。

    自己身上的兴许也只是一场错爱呢?

    三日不曾去“白露宫”了,由一开始的偶尔愣神,到最近的一心埋首工作,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难捱。青夜离倒是很尽责,第三天的夜里,便撑着病过来书房襄助她批阅奏章。

    前三日,她挨得很艰难,等青夜离回归了岗位后,才得以恢复了之前的工作效率。看来,她现在要搞好这一门事业,还真离不开好这个秘书。

    幸好,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又恢复了常态。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待之以礼,相敬如宾。淡然中带着适当的疏离,疏离中又带着一点点的互敬互重,简而言之就是好老板、好员工、好伙伴。

    这种工作状态和相处模式也还行吧,至少大家都自在。

    她对他的认知又深了一层,绝逼是一个成熟理智的人。可以将工作和感情彻底地分开来,也懂得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在一个彼此皆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这种隐忍的和谐,让对方没有太多的负担,彼此愉快地共度工作时光。

    虽然,有时候,他会手中吊着笔偶尔出神。虽然不知道他在想着些什么,但至少从来没有打扰到她的工作心态。

    刚开始的时候,柏墨在她的面前胆子也不肥。

    后来,她知道他一直在殿外等着青夜离出来喝药之后,就允许了他将煮好的药立刻送进书房里来给病人喝下。自从那以后,柏墨天天夜里都将药送了进来,青夜离也从来不含糊,端起温烫的药碗,一仰脖子就直接灌了下去。

    甚至连一颗蜜饯也不需要,喝完后,把药碗一放,转头又继续手上的工作去了。仿佛方才只不过是喝了一碗清香提神的新茶一般的云淡风轻,眉头都没有稍带皱一下的。

    那种无惧无畏的精神,让她对这些苦药大大的改观了。

    凤墨影恍惚间想起了另一个人,她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嘲笑了一下。

    明明觉得像青夜离这样不当回事地把苦药喝掉的样子很man,但为什么当时瞧见雪灵染为了一碗苦药咬牙切齿、攥住软垫的模样,心中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半星的嫌弃呢?

    她愣了愣神,果然是爱情的力量使人盲目。

    这段时间,她派遣了沐颜前往朝阳台去审问那些和尚们,期盼能够得出更多的线索,帮助找出那个一直躲藏在幕后的主使之人。

    而江北赈灾的事情经过了右丞和她不懈的努力终于也已全面铺开,奏章上报来都取得了很好的成效。拟着各州各县参加善举的乡绅大户名单,一一地商讨着列出奖赏的荣耀,朝廷此刻无钱可赏,但是名誉却是可以给的。

    他们这些人,能够得到朝廷认可的名气,也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名扬故里的大好事情。

    接下来,就是要派遣官员代天子前去巡查灾区的具体情况,以免有人中饱私囊、假报政绩,实际上却使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凤墨影又与右丞拟下了一份忠诚可靠、办事果决的官员接下了这巡查之职,让他们快马加鞭地即刻启程到灾区去。

    凤墨影甚至破例给予了他们直奏天子的权力,他们到灾区巡查的奏折无需经过一层层地审核上递,而是由快马直接送都宫中,直达她的手中。

    经过这一些事情下来,右丞青寞望向她的眼神是越来越欣慰,大有老怀安慰,不负先皇重托之感。

    凤墨影面上八风不动,心中直感汗颜。她待他的态度也是一日比一日的恭敬和善,毕竟这个老人是真正地关心着天下黎民,真正地为了这个国家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和发挥着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忠贞地辅助着她这一个君王。

    这一天夜里,还出现了一件大事,喜事,便是西北的大战取得了绝对的胜利。连最后一个最顽强悍勇的苍术族都已败下了阵来,汗王亲自上书表示愿意归顺,如此一来西北的版图就彻底归纳入了凤曦国的囊中,进一步扩大了领土的范围。

    然而,这也是一件让人担忧的事情,打了如此漂亮一个大胜战的人是镇国侯府的沈家人。

    他们不仅身袭侯爵,还是门阀大户,手中又掌控着凤曦国中绝大半分的兵权,这一战所带来的荣耀将会使他们沈家更上一层楼。往后在朝堂中的决议,就绝不可能饶得过沈家的人了。

    凤墨影皱褶眉头地看着这一张战报,心中喜忧参半。

    不知道这沈家的人政治意向是什么?前几次的交锋,他们都选取了较为隐忍的态度,特别是出了凤羽影那一档子事后,他们更为了避嫌,这次江北赈灾的事都明显地朝凤墨影这位君主退让着。

    但他们愈是这样,愈是让凤墨影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青夜离自将捷报递给她后,见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持报的姿势,不由提醒道:“沈侯爷不日便将班师回朝,不知陛下……”

    凤墨影心神一凛,扬了扬手中的奏报,转首问道:“夜离,若届时沈侯欲率军入城谁能抵挡得住?若要让他留军城外,谁又敢前往规劝而确能凑效?”

    青夜离也不由一时间默然无语,沈家人从文从武,皆在朝中多有建树。镇国侯沈岳在军中威望极高,其弟沈海在文臣中亦是振臂一呼,半个朝堂也要响应的人物,如今挟胜而归,若要率领凯旋之军入城听封,谁又能违势而止?

    这庞然大军,只要有三分一进得了城,都会对上京的兵力造成绝对的威胁,届时若是生了二心,有了欺主之意,谁又有能力直撄其锋,制衡于他?

    容白虽亦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可是比起辈分以及军中的资历,又岂可与两朝元老、常胜将军之称的镇国侯府沈岳相提并论?更何况,京中兵力本就不足以对抗沈家大军,遑论,京中还不是全部的军事力量都能听从陛下的调度。

    凤墨影见他也是一时怔住,显然心中的忧虑与自己所想的相同,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从西北行军归来,大抵也要半个月的时间,幸好此事也不急在一时。”

    青夜离纵观朝中情形之严峻,知道她此乃宽慰之语。他此刻却也只好点头,继续转头回去看手中的奏本了。

    心中思索着,他忽然说道:“陛下,兴许可请沐王前往当这一回说客?”

    凤墨影略抬眸瞧向他,眼中带起了一丝疑惑。沐王?斐玉晏和沈岳的辈分相差了好大一截,而且沐王府如今只有世袭的爵位,在朝中并没有实权,沈岳又凭什么愿意理会他的劝诫?

    青夜离看明白了她眼中的意思,眉头微微一挑,却是不动声色地提醒道:“陛下,可还曾记得当年之事?沐王的祖父曾对镇国侯府的老侯爷在沙场之上有过救命之恩,老侯爷在世之时,也曾不止一次当着先帝与群臣的面告诫沈家后人,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如今沐王府只得斐玉晏一人,沈家人一直对他礼让三分,沈岳也绝不会轻易违背了老侯爷当年的告诫之言,而让别人为之诟病。”

    这是要让斐玉晏去挟恩相胁?

    斐玉晏能去干这事吗?他一副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状态,会为了她这个陛下去打破和沈家人的情谊。消磨了自己的人情,成全了她的思虑?

    青夜离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为难之色,便正色说道:“臣可以前往沐王府,为陛下一探其心意?”

    凤墨影盯住他看了半息,最后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一点办法了,且让他去试一试吧。

    青夜离微微一笑温润如玉,轻声道:“夜已深沉了,陛下卯时还需早起朝会,先去歇息吧。”

    凤墨影偏头望了一眼左边的滴漏,便收拾了一下案面的奏折,说道:“夜离,你也不要在此耽搁了,回去歇息吧。”她站起身来,便命人灭起了殿中的灯火,朝着神色一愣的青夜离狡黠一笑。

    不给你灯火,看你还怎么工作?

    青夜离宛然地一笑,只好也站起身来,朝着她行礼道:“那臣先行告退了。”

    凤墨影顺口道:“路上小心!”话一经出口,她自己都惊了一惊。这绝对是工作太久脑袋当机了,才会将以前的习惯一不小心就透露了出来。急忙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伪装成若无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

    青夜离瞬间皎然生光的眼神微微闪动,低语温言道:“谢陛下关怀,臣会小心的。”

    凤墨影呵呵一笑,迈开步子当先往殿门外走去,一挥袖子招呼道:“走吧!”青夜离便随着她出了书房,在来仪殿的廊道上与她分道扬镳,再取道回他的“东辰宫”去了。

第七十二章 此情难舍

    宫中夜里的廊道上挂着无数的灯笼,橘黄的灯火照落在他清俊无匹的面容和挺拔俊秀的身姿上,跟随着他一路前行的步履,在面上、身上、地上,投映下了一道道忽明忽暗的斑驳光影。

    那一袭暗色的紫衣几乎就要融在了这微寒而深沉的夜色里头去了,他的目光却清晰无比,里面还带着一丝沉沉如雾般思绪。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越发敢肯定陛下的不同。那种全然陌生的感觉丝毫没有错,但她又确实顶着陛下的容貌,这一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许多离奇的想法,而且这种想法又有些让人觉得诡异莫测,甚至是毛骨悚然。

    他的右手在轻轻地抚着左手腕上的紫色珠子,一面缓慢地走着;一面细细地思量。

    一定要在陛下的身上找出答案,青夜离的眼瞳忽然地紧缩了一下,幽黑深邃之中透出了一股不易摧毁的偏执来。

    这日,春天的感觉越来越近了,天不再下雪,而御花园里的花也开始含苞待放,展现出欣欣向荣的生机来。

    朝会之后,凤墨影难得来了兴致,只让紫珞跟随着在御花园里随意地走走。

    停留在碧波荡漾的湖边上,她微微仰头,映着春日里的阳光,眯眼看向杏树枝头的无数花蕾,眼中带了一些的欣喜与遐思。忍不住地开口问道:“紫珞,你说上京之外的山间春雪是否已经融化了;河流是否已经开始潺地流动;钟灵寺里的桃花是否也已经绽放了……”她多想能够出去看一看,而不是整天被困在这座巨大的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每一天都有着这许多身不由己的人和事需要去面对。

    钟灵寺的桃花,曾经有人说过要陪她去看。

    原来她还是惦记着的。

    凤墨影轻叹了一口气,却久久得不到紫珞的应答。她不由好奇地转身朝身后的女官望去,却没有见着紫珞的身影,而是瞧见了一袭青衣翩然随风而动。他恍是蓦然抬头,不其然地撞入了她的眼瞳之中,却见那一双明媚的眼眸里开始是微微的讶异,而后是淡淡的释然。

    雪灵染轻声地道:“陛下……”

    凤墨影却是朝他轻轻地一笑,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只能道了一句:“今日天气真好。”

    雪灵染脸上微露一笑,春光下他的容貌越发如玉石般的白皙秀致,三两朵已开的杏花被风吹落在他用玉簪别着的长发,和水青色的流云广袖锦衣上,风姿更添了几分飘渺的仙气。

    “再过半月,钟灵寺的桃花便会开了。”他的声音轻悄地说着,目光似轻雾般从枝头的杏花落到了她的脸庞上。

    “是吗?”凤墨影淡淡地应道,心里想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真奇妙。只不过是相隔了几天,她就能如此平静淡定地面对着他了。在几天前,她甚至还一度曾以为自己与眼前的这个人会一直携手走下去呢。

    她抬眸又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这里风大,你也不必久待。”说完,便迈步往回走去,离着一臂的距离,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不属于她的人,不属于她的感情,她也无需强求,亦不必留恋。就这样让彼此在淡然中慢慢地相忘,慢慢地回归至从前的模样。

    雪灵染藏在袖中的手指却慢慢地抓紧,就在她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经过身边的那一刻。他张了张口,有些颤栗地问道:“陛下,你从前与我说过的话都算了吗?你说,来可以自由;去也可以自由,如今,你便是要从我的身边走过去了,对吗?”

    凤墨影闻言,脚步不由微微地一滞,停在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她眯眼看了看前方,低声道:“我只是想你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爱了便是爱了,不爱便是不爱。不必要为了某种原因,某种身不由己的理由去强迫自己,去勉强自己接受我的感情。你不必如此卑微,也不必如此委屈,我并不会苛求于你,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你。我所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真意的,你不必多思多想多虑。”

    她说完,便想起步再往前去了。

    雪灵染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臂,五指紧紧地抓住了她。

    她挣了一挣,他也没有丝毫要放手的迹象。

    凤墨影回过身来,转首望向他。只见他一双秀美的眼眸怔怔地望住她,一瞬不眨。眼眸里面既是倔强,又是渴求。眼圈微微的泛起了红晕,不知是否心中的感情正在激烈的翻涌,声音亦略显得颤抖地道:“墨儿,即使是卑微,灵染亦想求得,不愿放手。墨儿,谁能说我……不爱你呢?我只是不懂得该如何向你表达我爱你,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渴望日日夜夜都牵着你的手,不愿意去想你跟我说的可以来去自如的话?我甚至害怕给你负担,当你有一日跟我说想要离去的时候,我害怕自己不肯放开你的手,不肯让你……离开我……”

    他抓住她的手越攥越紧,是已近乎入骨的疼痛。

    他的眼睛红得似泛滥了水光,在这阳光与杏花之下,却是异常的震撼人心,惊艳了时光。

    她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便缓缓流淌了下来,胸臆间与鼻腔间皆是酸涩的滋味。竟是为了他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感到了酸涩以及难过。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他为何一直如此的谨慎地对待着与她之间的相处。

    原来,是自己的感情观,和那些说话的态度,让他不确定,不安心,感到了害怕吗?

    凤墨影另一只手安抚上了他的手,轻软地柔声道:“在我眼中,你曾惊艳了我的目光;在我心中,你曾撼动了我的心扉。灵染,你又何须如此妄自菲薄?于我而言,你便似那天上至美的月光,可遇而不可求。”

    “是吗?”雪灵染稍稍欣喜地微笑着,问道:“那陛下还要舍我而去吗?”

    凤墨影想了一想,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可是她又不确定,目光在他绝美如仙的脸上一转,反问道:“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久久地望着她,“如果陛下所说的喜欢是这样……”雪灵染上前一步,俯下头,吻上了她的双唇。稍微辗转了一下,他还是有些青涩,脸色通红的瞥开了眼,低声继续说道:“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凤墨影懵了一瞬间之后,不由埋头在他的胸前翘起了嘴唇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是什么绝世大可爱?连和她接一下吻,都可以这么萌。

    雪灵染用双臂环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抵挡住这里的寒风,任由头顶上的杏花一片片地吹落到彼此的发上、衣上。他的嘴唇贴近她的耳边,悄声说道:“下一月,我们便可以上山去看桃花了,你很喜欢桃花吗?”

    凤墨影慵懒地靠在了他温暖的怀里,偏头道:“我喜欢桃花,也喜欢跟你一起去看桃花,却更喜欢你。”

    雪灵染的眼眸微微地定神,气息刮在她的脸颊上也带了一丝的急促。她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了一吻,瞬间瞧见他的脸色再次绯红,连带耳朵都红了一圈。凤墨影垂眸,抿唇低笑,即便是勇敢地走出了这一步,却依然还是那个害羞鬼。

    这些时日,本来两人又和好如初,温馨如初,暗无天日的生活里又重新有了阳光和盼头,不料这些天里她却是听到了一些关于雪灵染的私事。那些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人就是喜欢来给她添堵。

    就是某日路经御花园的时候,听了这么一嘴。

    回来“来仪殿”后,绛璎就给她跪了下来请罪。

    凤墨影大度地挥了挥手,说道:“那些都已是陈年旧事,不必再提了!”但她竟说的理不直、气不壮。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前女帝是个抢婚的黑手。不但抢了自己女官将要定亲的人,还让人家当自己的贴身女官,让她和自己以前有过瓜葛的人相望而不相亲。

    她只觉得自己脑仁疼,偏偏前女帝喜欢的是青夜离,和雪灵染倒是没有什么纠缠。可自从她魂穿以后,却是和雪灵染两情相悦了,这么着,以后每回见到绛璎岂不是都要心里不安?

    若是和雪灵染一起出现,又遇着绛璎当值的时候,会不会很是尴尬?

    在他们那些君是君,臣是臣的观念了,臣是绝对要服从君命的,即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表现出来。而一旦是君王的人或物了,作为臣子的是绝对不可以再有半分的绮念了。

    且不说,她不知道绛璎对雪灵染是否曾经有过憧憬,或者感情?而这一份憧憬和感情,又是深,是浅呢?她就从来没有怨恨过这横刀相夺的前女帝吗?她每次在这宫中见到雪灵染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尴尬?

    唉,这万恶的君主制度,真叫人代入感奇差,体验感奇差,一言难尽啊!

    且不知,在雪灵染的心中,绛璎于他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一时间,凤墨影心中宛如猫挠一般不得安宁,她明明知道这可能就是对方的计策,但偏偏情之所钟,无法做到真正的若无其事。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案,下一秒,站起身来,决定去一趟“白露宫”,一探究竟。

    她从来都是行动派,更何况感情这一事需得明明白白,半分也不能拖泥带水。不然,她绝不能容忍。

    辇车远远地离着“白露宫”便停了下来,凤墨影下车缓缓地步行前往,她需要一个梳理情绪和心思的过程。

    到了“白露宫”门前,她让人不必宣扬。凤墨影随后望了望天,估计已快要到午时了,只问杜衡道:“你家公子此刻在干什么呢?”

    “公子正在作画。”杜衡朝她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一面引着她往里面请。

第七十三章 小醋怡情

    凤墨影闻言,挑了挑眉梢。这人好兴致!

    她这些天来在前朝与后宫中忙得是脚不沾地,他却有时间如此的闲情逸致。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有时间干一干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凤墨影揣着这等羡慕嫉妒恨的小情绪,轻声地步入了“白露宫”的书房中,只见那人端坐在案几之后,左手挽袖,右手执笔,正自聚精会神地在画纸上描绘着什么。

    就连她走了进来,也没有察觉。

    凤墨影挥退了杜衡,自己静悄悄地移了过去。

    大致是光影在他的画纸上浮动了一下,雪灵染才抬起头来,恍然地望住眼前仿佛是乍然出现的人。随后将手中的笔放到了青瓷笔山上,淡静地一笑,“陛下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

    凤墨影探头瞧了瞧他案面上的画,雪灵染仿佛被人窥见了秘密般脸色微红,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遮住了那一双透彻的眼睛。

    那张画纸上画着一个人像,但只有背影和侧脸,眼睛微垂,让人分不清他画着的人是谁?但瞧那宫装的云髻和衣裳,分明又是一个身姿飘逸的女子。她的双手中捧着一只青玉凤尾香炉,其中烟气袅袅,使得画中的人看起来越发地自带有一抹神秘感。

    半晌,也没听见有人开口说话。雪灵染不禁有些诧异地再次抬头看向她,竟瞧见她一脸的疑惑和猜测。

    他抿唇笑了一下,将那张画纸放到了一旁,坦然自若地问:“陛下今日上朝会,可还顺利?”

    凤墨影的目光却还是跟随着那一张画纸移了过去,停留在了那上面。她有些看不透这一张画上所要表达的意思?但这一张画的每一个笔触都仿佛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是毫不犹豫地绘了下来的。

    为什么他要绘这样的一张画?这个女人又是谁?是真有其人?亦或是他的艺术创作所留下的影像?

    雪灵染见她目不转晴地盯住那张画作一个劲地瞧,心里无来由地突突一跳。忙起身,将她拉到了身边坐下,问道:“怎么了?一直看着这画?”他的声音温柔一如往昔。

    凤墨影转眸看向他的眼睛,过了半息才说道:“我今日在御花园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闲言碎语,明知不必去介怀,但心情总是不得欢畅?”

    “他们都说了灵染什么?竟能让陛下你如此耿耿于怀?”雪灵染蹙眉,目光也是冷凝了起来,细声询问道。

    “他们说起了你当年与靖宁侯府洛绛璎曾经欲定下的亲事。”凤墨影毫不避讳地告诉了他,眼神却是探究着他的神色。

    雪灵染的脸色就更冷了,挑了挑眉,不咸不淡地道:“他们兴许就是来给你添堵的,陛下又何必跟他们计较?”他叹了一口气后,也换了一种口气,才朝凤墨影述道:“家父与靖宁侯府的洛侯爷是一向交好,当年确实也曾提议过要两家结亲。但在入宫之前,我与洛家姑娘从未正式谋面,也不曾有过媒妁之言……”

    他瞅了她一眼,却笑了道:“我便让陛下的一道圣旨,给劫进了皇宫里来了,还何能有其他?”

    听他如今已放开了矜持与自己说笑,凤墨影心中亦是欢喜,回想着他的话,却追问道:“没有正式谋面,那是……悄悄地谋过面了?”

    雪灵染伸手指虚点了点她,眼眸斜瞥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是她女扮男装,偷偷地跟了沐王去了我们常去聚会的幽兰雅舍见过了一面。我与她也没有说过话,不过是见沐王对她照顾有加,便留意了一眼。后来,再在宫中相遇时,我才认出了她来,原来便是靖宁侯府的二小姐。”

    “可曾怨恨……我拆散了你的这一段姻缘?”她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地问他,目光里的神情也是诚挚。

    雪灵染温和地看着她,轻轻地道:“不是每一个相遇的人,都能成就姻缘的。更何况,我的心里从不曾有过她,又何来拆散一说?顶多不过是长辈们一厢情愿的打算罢了。”

    他笑了一笑,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柔软地问道:“怎么?此事陛下当年也合该知晓,且不当是一回事。如今,被他们旧事重提,就忽然如鲠在喉,怀疑起了臣对陛下的忠贞来了?”

    此话是调侃,亦是询问。

    凤墨影脸上微热,她当年不在意,且干下了那事,是因为那个人不是她。她现在在意了,是因为她心里喜欢他,而因此事而背了一点负担。这种障碍源于她所受到的教育与时代所赋予她的责任感,也就不是能那么快就跨越过去的了。

    “那绛璎呢?”她一时不察,竟脱口问了出来。

    雪灵染看着她慎重的神色,不由也正色了起来,与她说道:“无论她的想法是如何,一厢情愿的感情终究是难得长久。即便当年我与她皆顺从了父母之命成了婚,也不见得一定便会和美幸福。更何况,这些都不过是子虚乌有的如果罢了,世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如果?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是否能够相遇、相知、相爱、携手白头,皆是有它既定的缘分所在,错过即是无缘,半分也无法勉强。”

    听了他的话,凤墨影稍稍安了点心,不再去钻这个牛角尖。

    他瞧见她缓和了神色,心中才悄悄地安稳了一些,伸臂过来将她揽进了怀中,低语道:“每一个人的相遇都有它的缘法,或是前世的因,或是后世的果,才成就了今世的缘。墨儿,你便是我今生今世的缘法,不必猜疑,不必踯躅,更不必因这些话而去胡思乱想,从而乱了自己的脚步。”

    凤墨影一笑,又执著地问道:“那画中的女子又是谁?”

    雪灵染涩然地闪了闪眼睫,微含浅笑道:“灵染的画中仙。”

    凤墨影眼眸微张,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她左右瞧了瞧。过去将一个白玉莲花的香炉捧在手上,背对而站,微微回首,望着依然坐在案后的雪灵染,不解地问道:“为何要双手捧个香炉?”

    雪灵染双眸如笼烟,宛然一笑,说道:“‘上镂秦王子,驾鹤乘紫烟。’”

    这两句诗出自刘绘的《咏博山香炉诗》,但此句却包含着秦弄玉与萧史乘鸾仙去的故事。据文学家刘向的《列仙传》所载,相传秦穆公之女弄玉擅长吹笙,声宛凤鸣,某日,她独自在凤楼上吹笙,引来了箫声和鸣,至此后茶饭不思。

    秦穆公知悉后派人寻来了一个少年名萧史,弄玉不药而愈。两人后来两情相悦,结为了伉俪,避世山野,逍遥自在。时常笙箫合奏,引来了一龙一凤,后二人双双骑龙乘凤,翔云而去,成了一双神仙眷侣。

    凤墨影定了定神,忆起自己原来也读过这么一茬。随后心中又是暗自咋舌,道了一声庆幸,想来这前女帝是跟着雪太傅上的课,腹内诗书也应不少。自己差点就要跟不上雪灵染这一波操作的节奏了。

    “吹箫引凤,乘龙快婿?”她蹙眉,口轻喃道。除此之外,他所想要表达的还有什么呢?

    “又怎么了?”雪灵染望向她今日多愁善感的样子,笑着关切道。

    “你的画中仙是秦弄玉?”凤墨影回神后,调侃道。

    雪灵染轻轻摇了摇头,正儿八经地柔声道:“绝不会是秦弄玉,灵染又不是萧史。此人是我此刻的眼中人、心上人。”那眼神中还带了一丝的怨怪和责备,恨恨地瞪住她。

    真是一言不合,就是苏断腿的开撩!

    凤墨影“噗嗤”一笑,小心放下了手中的莲花香炉。转回身面向他,反驳道:“好好的脸面你偏不画,非要画一个背影,寡人又看不到自己的背影,怎会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雪灵染被她气得无奈至极地翻了个白眼,舔了舔唇,一咕噜地站起了身来,伸手指着那张画,急道:“陛下尽管将此画拿出‘白露宫’去,大可去问问旁人,这个背影是谁。”

    凤墨影见他着急上火,越发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似的,移着碎步回来。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摇了一摇,眨闪着眼睛,嘟嘴道:“好了,我相信你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雪灵染此刻一脸的不想理会,眼神傲娇地扮演着高冷脸。

    下一秒,凤墨影眼睛一转,就直接把他推坐到椅子上,双臂扶在扶手上,俯身下来,脸面贴近他,呼吸可闻的问道:“真的还生气?”

    雪灵染微微偏脸不说话,目光也是冷清地看到了别处去,不理会她。凤墨影的脸贴得越发近,鼻尖几乎就要戳到了他的脸颊上了,立刻发觉他的脸颊登时就红了,冰山脸似消融了一半。

    “你还在生气,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凤墨影肃了眼神,威胁道。他偏偏毫无动容,一副绝不屈服的倔强模样,清冷禁欲仙气到让人恨得牙痒痒。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朝门外瞥了一眼,见都没有人守在外面,想是早已避开了去,不由胆子一壮,干脆利落地就吻在了他的耳尖上。

    瞬间,他白玉一般的耳朵,就通红了一圈。浑身一颤,终于正眼看向了她,眼神中带着各种的情绪,却又似忍耐得撩人心弦。凤墨影忍不住伸手去抚了抚他绝色的眉眼,心中一片柔软,柔声问道:“不要跟我怄气了,好吗?”

    接着,她就听见了身后的殿门“碰”地一声轻响关上了。凤墨影心中一惊,稍稍分神,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能够随心所欲的内力?

    “陛下,想要怎么对我霸王硬上弓?”他微带清冷的声音,忽然钻进了耳朵里。让她蓦然回神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反攻?

    他定定地望住她,眼神耐人寻味,而又不可言说。可甜可盐,可仙可狼,可攻可御,这就是要反转的节奏吗?

第七十四章 孰轻孰重

    凤墨影呵呵一笑,不想应战。自己盘他可以,被他反盘的体验不是很适应。她拍了拍手,直起了腰来,含笑道:“既然灵染你已不再生气,我也没必要再当什么霸王了。”

    她正欲转身全身而退,忽然膝盖窝里一麻,整个人就猝不及防地倒了下来。也不知道他如何的动作,反正就刚好摔在了他的怀里,双臂将她一抱,就搂了个满怀。

    凤墨影惊魂稍定地看向他,雪灵染一本正经地看住她,随后将她抱了起来。走向一旁的躺椅,拥着她一起躺了下去,将她困禁在躺椅上,血色饱满的双唇轻启,冷冰冰地问她道:“是谁说我的气已经消了?”

    “那……你生的是什么气呢?”凤墨影此刻形势比人强,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两眼似小鹿一般溜住他。

    雪灵染心中微笑,却仍是板着脸面道:“你不信任我,心意不坚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来猜忌于我,是与不是?”

    凤墨影皱眉且自省了一下,反驳道:“你不也曾说过,心中若有了一个人,便会患得患失?你这是不允许我心中有一个人,患得患失吗?”

    雪灵染气极了轻“哼”一声,俯唇在她的双唇上轻啄了一下,才又道:“允许你心中有我,但不必患得患失。”

    初尝被反攻的滋味,凤墨影心中有一丝甜蜜,又有一丝失去了主导地位的失落感,不甘心地道:“这种吃醋的行为,是受身体机能反应的影响,属于不大可控的情绪。反之,若不是真心在意一个人,就不会产生这种不可控的情绪,影响到正常的判断和身体反应。”

    她一溜嘴,说了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词语。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有些愣神地看住眼前的这个人,心里面在打鼓。

    “陛下学识渊博,灵染说不过去了,对吗?”雪灵染双眼微眯,有些疑惑地看住她,口中却是如此说道。

    凤墨影心中只觉得尴尬无比,自己这是什么学识渊博?不过是占了穿越者的便宜,说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人听不大明白的话罢了。

    她的眼眸一转,立刻补充道:“当年攻克了漠回,有幸见识到了他们的典籍,那些典籍里记载了这许多有别于我朝的学说。日后若有机会,当让人再次过去整理收集,才不至于浪费了这些著书者的心血,亦可增加彼此的交流,互相兼容,增长我国学者的见闻。”

    雪灵染若有所思,目光又重新落在了她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如此。他日若陛下遣人收集回来了这些典籍,灵染倒是要多多拜读才是。以免在陛下的面前显得见识浅薄,面目可憎了。”

    她一通一本正经地蒙混过关,乍然听见他说要多多拜读她所说的这些典籍,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幸好这个范围画得很大,地域也很远,就算日后他遍读群书,也找不到她曾经看过的这些典籍,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凤墨影面不改色地回道:“你是雪太傅的嫡传弟子,谁又敢说你学识浅薄,面目可憎了?相较之下,我才是那个学识浅薄,面目可憎的人。”

    雪灵染一笑,偏首吻了吻她的额头,问道:“沈侯爷此番大胜而归,陛下可曾有什么准备吗?”

    凤墨影眸色当是沉了沉,担忧地问道:“你说他如此功高盖主,朝堂与军权沈家皆有所把持,他是否会……”她顿了一顿,看向他,眼中露出了几许询问之意来。

    雪灵染缓缓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声道:“不是是否会,而是一定会。这些年来,他们沈家就一直在蚕食着朝堂与军中的势力。虽不是大张旗鼓、昭然若揭,但如此结党营私、盘根错节,又岂是忠君之臣该行之事?说不定,临渊公主一事,亦与他们沈家脱不了干系……”

    凤墨影的眼眸明暗不定,也曾如此地设想过,但是凤羽影并不承认她与沈家有所勾结。凤羽影只肯说是与仙都门联手。她想要为先太子复仇,将前女帝推下皇位,甚至是取而代之;而都仙门想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发展自己的势力,颠覆浮宫在江湖与朝廷中如今无人能取代的位置。

    为仇为恨,为名为利,两者一拍即合。

    凤羽影且说都仙门的势力已经潜入了朝廷与后宫之中,与许多的官员皆有所勾结。这话说得,且不知是真实情形?还是她故意危言耸听,兼扰乱视听、转移视线之语?

    她在出神间,有些不安地转了转身体,却听见雪灵染不经意地轻哼了一声。凤墨影随即抬眸看向他,只见他顷刻间满脸绯红如霞,目光下移,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抵在了他的心口处,成了推搡之势。

    在躺椅上容纳两人,本来就显得逼仄,不能随意动作。她这么一动就碰到了他的旧伤口,虽然已愈合,但仍旧疼痛。这一毫无防备之下的动作,瞬间让他红了眼眶,张了张嘴,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痛楚而迷离。

    凤墨影的内里却是怦然心动,跳得像是快疯了一般。她的手抚在他的伤口处,再也一动不敢动,柔声问道:“还是很疼吗?”

    雪灵染微闭了眼睛,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

    凤墨影急切之下,不曾多想,便伸手进入了他的衣襟,口中说道:“伤口不会又裂开了吧?”她的手指刚钻进他的衣裳,触碰到他的肌肤,便感觉身边的人一阵轻微的颤栗,他瞬间瞪开了眼睛,盯住她。

    她却似被他绝美的眼睛蛊惑了一般,探进去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他的伤口处缓缓地抚触了一下。指尖在心脏位置的肌肤上摸到了一道凸起的疤痕,触感有别于它处所触及的柔润,显得有些粗糙。

    “不要……”他低声地在她的耳边呵气道。

    “不要什么?”她轻声地问,墨漆般的眼睛盯住他。

    他的眼睛似浸了水般温润,隐隐还可见方才未散去莹莹的水光,随着她手指的轻抚,他的声音也变得轻轻地颤栗起来,“伤疤太狰狞,不要……”他的一只手被她枕着;另一只手想要抬起阻止却被凤墨影的左手扣了下来,压在她的心口上,以致于他一动不敢再动。

    凤墨影轻声地道:“你听一听,我的心在为你疯狂地跳动。”

    雪灵染轻皱着眉,感受着在他手掌心之下不停颤动的那一颗心跳,他的手也似跟着酥软般被按在了上面。同时感觉到放在自己胸膛上的手在继续轻轻地滑动,脸颊不停地升温,而心脏之上却似被蚂蚁一一爬过般的轻痒。

    凤墨影轻声道:“这一道伤,又何曾不是我给你的?我又怎么会嫌弃它狰狞……”

    雪灵染闻言心中一瞬间动容,正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等情形。她的吻已落在了他的唇瓣上,感觉一下子宛如火流触碰了一般让他怔然。她的吻沿着下颌一路吻落颈项乃至锁骨,他的手一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裳。他知道她一向胆大妄为,却不曾想她一次又一次地带给了他不一样的感受。

    忽然衣襟处一凉,她的吻已落在了他心口的伤疤上。雪灵染倏然一惊,双目从失神,渐渐恢复了一点神智,张口制止道:“陛下,不……”凤墨影的吻却不听从他的指令,一遍遍地吻落他心口的肌肤上,似乎偏要与他作对般,没有给他片刻反对的机会。

    偏偏,她这样的吻,就像一点火星般,在他的心口处点燃了起来。慢慢地蔓延到身体处,宛如燎原之火般燃烧了起来。他的眼神又失去了焦距,变得水润而迷离,神智在她任性而恣意的亲吻中渐渐又离散了去。所有的知觉都似落入了水中,所有的感觉都只能集中在心口那一处,每一次的触碰中。

    他的防备与矜持,渐渐地在她的坚持中溃散。心扉渐渐地敞开,满心宽容与宠溺地,让她任性地在自己这里为所欲为。随了她的欢喜,任由她将自己心上的与身体上的樊篱攻破,打开了这一层陌生的禁锢。

    凤墨影感觉到他不再抗拒她的亲密行为,感觉得到他已向她放开了固守的矜持,放任了她的喜好。她的心中不禁欣喜,稍稍抬眸看向他白玉染霞般的精致面容,手指握紧了他的手,柔声地问道:“灵染,你从前是否从不曾想过要去爱上一个人?是否也不曾想过要去与一个人结为夫妻,想要去和她生儿育女?”

    雪灵染微微喘息了一下,垂眸,稍感诧异地道:“确实是不曾想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抗拒和别人有身体接触,也抗拒亲密的行为。纵使有时候你的身体在压抑着这个抗拒,在试图顺从,但你的心却是一直在抗拒。”凤墨影细想着以往的接吻与及相处过程中的细节,最后分析与总结道。

    雪灵染微微皱眉,有些无奈地道:“我也是可以做到的。”

    凤墨影微笑着,说道:“我们不着急,一步一步地来,好吗?若你真的是觉得不可忍受,便告诉我,我等你慢慢地适应?”

    “你是想跟我生儿育女了?”他的思维忽然就跳跃到了这里,目光灼灼地看住她,神色莫辨。

    凤墨影被他忽然问得怔了一怔,自然而然地顺口答了一句:“我们不已经是夫妻了吗?”

    “可这里是后宫,你是陛下。”雪灵染目光渐渐明晰,悠悠地回答道。

    “你……这是在嫌弃?”凤墨影猝然有些怒了。

    “不,我并不想增加你的负担。”雪灵染偏头贴近了她的额头,柔声耳语道:“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并不想你去涉险,不管是为了什么,只愿你拥有天下繁华,平安喜乐。能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就好,孩子,她(他)不比你重要……”

第七十五章 暗中相护

    “若是有法子,你会替我生孩子吗?”凤墨影偏头依在他的怀里,忽发奇想地问道。

    “如果你很想要,又真的有这样的法子的话,我会。”雪灵染眼眸微垂宠溺地瞧着她,幽然地说道,“可这些话永远都只能是空口无凭,无法取信于人,不说也罢了。”

    在她所在时代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接受这样的想法,更何况是此时的人。但他为了不让她涉险,却可以接受这种想法。但他说的也对,这只是一个假设,问了,答了,都只能是一个安慰罢了。

    这个人既任性妄为,又冷静理智。

    她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跳回了原来的话题道:“我担忧沈岳会趁功纵兵入城,届时上京的兵力无法与之抗衡,也无人能撄其锋。若沈岳真的如此目中无人,夜离提议让沐王前往劝阻,你觉得妥当吗?”

    雪灵染沉吟了片刻,一语中的:“夜离是否自荐前往当说客?”

    凤墨影朝他点了点头承认。

    雪灵染凝视着她半晌,眼中的神色因各种雾般的迷离而显得难以辨认,随后叹息一声道:“沐王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凤墨影看不明白他眼中的情绪,轻轻皱起了眉梢,依然忧虑地问道:“但他一贯不理会朝堂上的事,若果真如此,他会去吗?”

    雪灵染轻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唇角微噙起一抹笑意,颊上梨涡浅浅,柔声道:“夜离性情温和,只怕他一人前去,确实难以说得动沐王。届时,我也要跟着去,从旁协助,言语相激,让沐王答应了下来。玉晏他若是还不想造反的话,自是会去的。”

    凤墨影当即扶额一笑,她家的嘴炮又要上线了是吗?不过,听他这么一说,似是更安心了一些。

    午膳之后,凤墨影又在雪灵染的和风细雨般指导下练了一回内力,又演练了几遍已渐渐熟悉的轻功身法。然后,便满怀自信地如期前往练武堂去找北堂渺练手了。

    自从在上一次,被“护犊子家长”雪灵染敲打过之后,“野蛮教练”北堂渺的教学态度明显变得善良了许多,不再是那么的让她吃不消了。

    这段时间就这样充实而忙碌,还算是平和地过去了。

    期间,为了拉近和白家的关系,她投其所爱地送出了一本自己编著绘制的人体肌理、骨骼、内脏结构的简明图书,由雪灵染加工、修饰、润色,最后郑重其事地送给了白少羽回去阅读研究。

    白少羽当时粗略一瞧,在青云殿那会儿就已经目瞪口呆,脸上的神情匪夷所思。过了好半晌,才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如获至宝般朝着凤墨影行了跪礼,口中千恩万谢,眼眉之间喜笑颜开。

    时间如白驹过隙,大半个月就如此安渡而过。对方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却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正在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让人心中一直惴惴不安。每过一天,都似对方故意在让人放松警惕,故意让人耳目麻痹一样。

    这日,凤墨影忽然接到了巡城快马上报,沈侯爷的归京大军离上京还有十里地。

    一辆标着沐王府徽记的马车,驶出了上京的城门,朝着归京大军的休整之地疾驰而去。

    马车上,斐玉晏正在意态闲闲地下棋,自娱自乐,恍然不把此事当一回事似的。

    坐在一旁的清秀小厮文安却是忧心忡忡,问道:“王爷,你不怕吗?”

    斐玉晏笑了笑,回答:“怕啊。”

    听他如此一说,文安就更不能安心了,更如坐针毡了,“王爷,你既然怕,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前去劝诫沈侯爷?”

    斐玉晏两指间正好夹了一颗白子,抬眸看他,笑道:“每一个人都似一颗棋子,都有他该站的位置。若在其位,不谋其政,岂不是尸位素餐、混沌度日?”

    文安接口道:“可咱们是世袭罔替的沐王府,公子你又一贯不理会朝堂中的事。若是要借病推脱了去,陛下亦不能强人所难,也好省去了这两边不讨好的麻烦事。”

    斐玉晏唇角抿了一丝浅笑,淡淡地说道:“我怕的并不是麻烦事,也不是岳侯爷的刀斧和记恨,我怕的是大夏将倾、独木难支啊。”

    文安默然,他自小跟随公子长大,即便如今承继了沐王之位,但心中并不看重名利,只愿安然度日。但朝堂风波、帝王疑忌、后宫弄权,时时都要波及到沐王府来,不仅老王爷早年因此而薨逝,如今公子也是才从皇宫中九死一生的回来,如今又要为了此出力不讨好的事去奔波。

    树欲静而风不止,心中想要回避,却又身不由己。

    前方沈岳早已接到了斥候的探报,听说竟有一辆马车冲着他们大军所在之地而来。便干脆就地停顿了下来,还让路旁的茶舍整治了一桌酒菜,静坐主位,设宴以待。

    马车在前方军士拦截下被迫停下,车马打开,文安当先跳下马车,放好了车凳。斐玉晏才从容不迫地从马车上下来,他望住面前的一行肃然的军士面孔,唇边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前面引路。”

    文安本来紧张的心情,给他的一句话说得忙低头撇嘴一笑。

    十来名身高体壮的军士们却是齐刷刷地举剑一拦,厉声呵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冲撞沈侯的大军?可知擅闯军营者,按律当斩无赦!”

    斐玉晏朝文安递了一个眼色,文安的胆子就壮了,身板子挺了起来,身高也不差人,用一种高人一等的语气说道:“你们竟连沐王府车驾的徽记也不识得,还敢说自己的沈侯手下的兵士?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岂不是让人非议?让人笑话?”

    斐玉晏收拾了表情,一脸高冷地看住前方,却是目中无人。

    沈岳在后方听着,心情有些起伏,挥了挥手,让一名副将前去。那副将快步行止斐玉晏等人的面前,向那些军士训斥了几句,让他们退开,才施施然地朝斐玉晏行了一礼,笑意上扬道:“卑职见过沐王。手下的小兵粗鄙无识,还望沐王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不知沐王此番出游何方,路过此地?”

    文安心生不满地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斐玉晏却是正色看着那名副将道:“本王不是出游,亦不是路过此地,是特意来迎接沈侯归京。”

    他双手捋了捋对襟,淡然说道:“还不给本王引路?还是说你们的侯爷吩咐了下来,不愿与本王相见?”

    “哪有的事?”副将讪笑着道:“侯爷正准备用膳,又没接到陛下的懿旨,实在是料想不到王爷会亲自前来迎接,因此才有了方才的这些误会与怠慢。”

    斐玉晏反问道:“那如今可是知道了?”

    副将给他问的一滞,忙退开一旁,相请道:“王爷里面请!”

    斐玉晏唇角微现一丝冷笑,举步朝着那路边的茶舍迈了进去。

    里面只一围桌子上摆满了菜肴,沈岳独自一人身着寻常锦衣,形容冷硬,目光锐利,面沉如水,身形如铁塔般地坐在席上。见他进来,自持了长辈身份,也并不站起来,只抬脸与他说话道:“原来是玉晏来了啊,快坐下,本侯正准备用膳呢。真是巧了。”

    斐玉晏徐徐地朝他行了一个晚辈礼,才撩袍在他的对面安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才说道:“沈叔父如今大胜还朝,玉晏闻之不胜欣喜。今日特意前来迎接叔父归京,并非巧合。”

    沈岳不冷不热地笑了一笑,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才语气不明地说道:“陛下尚无旨意迎接本侯,贤侄倒是有心了。”

    斐玉晏抿了一口酒后,淡然地说道:“陛下并非无旨意迎接叔父,而是这归京大军的阵仗太大,大臣们才会一时间也拿不准要用什么礼制来迎接着归京的大军。”

    沈岳眼眸一冷,盯了他一眼,口吻微带诧异地问道:“这些都是在西北战场上奋勇杀敌之士,难道他们竟没有一进京都门接受百姓拥戴的资格?”

    斐玉晏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鲜笋放进了口中慢慢地嚼了一下,才说道:“南征北战,凤曦国开国至今,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军士数之不尽,军功赫赫的将士亦数以百计,难道他们都要来上京城接受百姓的欢呼拥戴?那还有谁在边疆镇守戍敌?上京城门岂不是要被他们踏陷,城内岂不是成了天底下最为熙熙攘攘的闹市了?”

    文安闻言,差一点就没有忍住笑意,垂着头,死憋在肚子里去。前些天在沐王府的书房里,他就已经听过了这一番言论,如今再听一次,还是没能阻止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当时,雪公子就是这样地应对青公子的提问的。

    他家王爷将这一番话照搬了出来,如今也正好堵住了沈侯爷的话。

    沈岳一听,果然脸色一变。

    顶着这杀伐场上淬炼下来的低气压,文安觉得自己登时就有点喘不过起气来了。

    斐玉晏却仍是一幅不知不觉的模样,淡淡地又喝了一口酒,口吻亲厚地道:“如今上京城内已有人多为患的倾向,上街出城门架个马车都已经不容易了。还请叔父得体谅一下我等上京百姓的困难,不要把街衢变得更为拥挤。百姓们上街买个菜也要从早到晚才归得了家,岂不是影响了大家的营生活计?”

    文安默默地点头,雪公子说和沈侯爷文绉绉地谈,不一定能谈得下来。必要时,就要和他套一下近乎,耍一下无赖。

    如此既可以说出了实情,又可以稍微化解一下彼此间的尴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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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女帝倾天下介绍:
她眼帘上撩乜斜于他,乌瞳如漆,里头炙热与清冷交织倒影中的,却是他坐于茶香之间,青衣流芳,恍然是高山之巅、月华之下,沐风浴雪的仙人模样。
偏偏那一双清隽如画、棱角精致的眉目低回,眼尾含波,颜色饱满的双唇更是噙住了杏影桃溪。
既能让人留恋不已、心醉神迷;却又让人不敢亵渎、供若神明。
大抵能被她理解为别人给当作心中珍藏的白月光、胸前铭记的朱砂痣的,就属于他这一类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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