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穿越女帝倾天下TXT下载穿越女帝倾天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穿越女帝倾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云衣轻扬     穿越女帝倾天下txt下载     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骤风急雨

    凤墨影凝视着堂下这人,一身通体皂色修身宽袂,衣襟袖口两旁皆修饰着仙鹤银纹的官服,配合着非同一般的颀长身高,显得他整个人皆十分的挺拔而端肃,发束莹玉宝带,正是凤曦国正三品官员的装束和威仪。

    沐颜从头到脚皆是一丝不苟,给人冷硬刻板的印象。而脸庞却斯文俊秀、眉目分明、气质从容不迫,自从到了“青云殿”后,每说的一句话都在咬紧着雪灵染不放。

    他居心何在?

    手里究竟又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

    凤墨影头痛欲裂,她第一次感觉到陷入了左右为难、举步维艰的局面。

    雪灵染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轻盈如雪,却似能安抚人心,他亦是一礼,赞同道:“陛下,臣赞同沐大人所言,应当闭宫搜查沈师兄的下落。”

    凤墨影暗吸了一口气,朝紫珞道:“即刻去办!宣召楚子瑜与北堂渺,让凤翎卫与暗卫配合,封锁四方宫门,若曾有可疑者出入立刻追查上报。先封锁“青云殿”内的消息,再往各宫各殿,逐一梭巡搜查。”

    雪灵染又补充道:“陛下,沈晨失踪,如今是‘白露宫’与‘东辰宫’嫌疑最大,臣建议先从此两宫搜起。”

    沐颜闻言,不由侧目,却并未语言。

    柏墨亦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凤墨影即刻颔首:“准奏!”

    紫珞行礼道:“诺!”应命后直接退出了“青云殿”,脚下健步如飞地朝凤翎卫值守之处奔去。

    凤墨影的手指在案面上敲了敲,她估计着如今该是酉时了。沈晨若是午后失踪,估计应是在末时,中间已隔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能发生的事情,就太多了。沈晨究竟是被人转移出宫了?是被人在宫中藏起来了?还是已经被人灭口了?

    显然雪灵染也早已想过了这些问题,开口道:“陛下,臣心中存疑,容禀一二。”

    凤墨影脸色一本正经,口气却是悠然道:“你说。”就像是平日里他们在一起时互相讨论一样,目无旁人。

    雪灵染一怔后,眸中微噙浅笑,当即道:“柏主事虽曾禀报沈师兄从‘东辰宫’出去了,不知除了‘东辰宫’里的人,又有谁可作证瞧见他在午后出去了呢?还有,既然青公子应了他去大理寺的请求,必然是赞同沈师兄说的理由,不知当时说的是什么理由?”

    “若果真是关于臣的,又是性命攸关的事情,既然整个‘东辰宫’都感激他照料之情,为何从大理寺回来之后,没有派人保护沈师兄?纵然是他断言拒绝,一定要外出,为何没有人暗中跟随,就不怕他在宫里出了些意外?如此说来,‘东辰宫’的感激之情,亦忒单薄了些。”

    凤墨影的目光不由跟着落在了一旁的柏墨身上,眼色深沉,认同道:“所言有理。”听语气,竟是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来。

    柏墨被雪灵染说得脸色微热,又给凤墨影看得背脊发凉,顿了一顿,才道:“回禀陛下,侍从们的确说是看见沈大夫出去了,至于在‘东辰宫’外有没有人瞧见小人确实不知。至于当时为了不泄密,沈大夫与公子两人在殿内说过了什么,旁人更是不得而知。后来从大理寺回来,沈大夫曾答应会好好呆在‘东辰宫’等沐大人的消息,而当时公子又发病了,小人无暇顾及沈大夫,才在一时疏忽中出了差错,还请陛下明察。”

    雪灵染唇角微扬露出了一排晶莹的贝齿,纤长的睫毛垂落掩住目光,心中冷嗤。好一个一问三不知。

    凤墨影心中叹气,青夜离的病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大的理由,并且这个理由还让人不能对他多说点什么。

    雪灵染继而问沐颜:“沐大人可知晓青公子卧病在床?”

    沐颜简而言之:“略有耳闻。”

    雪灵染眉梢微挑,双唇轻启:“既然沈师兄来到大理寺,不仅给沐大人验证了伤口,又说出了一件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更说雪某会对其不利,如此重要的人证,又是身处危境之中,好不容易才从宫中出来,到沐大人处寻求庇护。那为何沐大人不将他留在身边加以保护起来,还任由沈师兄跟随着柏主事回到宫中涉险?此事,让人心中颇是疑惑不解啊?”

    沐颜面不改色,淡然地朝凤墨影回道:“当时臣确实曾说过让沈晨留在了大理寺,但他说有重要的证物收藏在了宫中,必须亲自回去取出来,不能让旁人抢先一步寻到。他亦曾答应过臣,会一直留在‘东辰宫’中寸步不离,直到臣入宫面圣,传召于他上殿作证为止。”

    “至于他后来,为何又会离开了‘东辰宫’臣亦是心下存疑。暗自揣测,兴许是因当时青公子病发,宫中混乱,有人潜入了对其进行威胁,让他交出手里的证物?只有如此解释,才能说得通沈晨会独自离开‘东辰宫’的理由,至于那个威胁的理由,定是一个要比他自身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而能够在宫中如此行事,又熟悉沈晨能够拿捏他的人,也并不多。”

    这就是含沙射影了。

    且这个靶子还让人不容置疑。

    在这宫中,能够拿捏沈晨的人何止不多,到目前为止明眼人就看到了只有一个。

    雪灵染如今监管着宫中诸事,想要让一个人趁乱潜入“东辰宫”里找个人,那也是最有可能办到此事的人。

    举目在这宫中搜一圈,对沈晨最熟悉的人,莫过于雪灵染这个“医药谷”的同门师弟。

    更何况,早上他们还曾有过争执,沈晨为此而去了大理寺,回来之后受到了其威胁,这样看起来事情也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若是沈晨在宫中死了;或是被人搜出来是藏在了“白露宫”,那么雪灵染就难以脱身,难以洗清身上的污点了。若然沈晨未死,攀咬上雪灵染一口咬定是他威胁囚禁、意欲杀人灭口,并且抖落出所谓的要事来,那么这里面的罪名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如今雪灵染虽脱离了雪家,但在宫中不仅辅助她处理朝中政务,还压制着宫中的诸人诸事,这里面牵扯在他身上的责任、权力与人事,早就够煮几锅来开饭,让多少人看着自己的碗里菜肉缺了短了,又有多少人早已经对他这个人虎视眈眈,蓄势而噬?

    他就像是狼群虎圈里的一块新鲜的肉,狼环虎视,都想将其分而食之。

    更何况,雪灵染如今又监管着借由编修书籍,暗中为她搜罗天下人才一事。此事伊始虽引而不发,但久而久之,朝臣贵族们总是会嗅出了其中非同一般的气息来。

    那些家族那些人能伫立至今,哪一个不是狼虎之辈,又岂会是易于之人,更不会袖手旁观,坐等此等危机来临。必定会选择一个时机,出手击杀、制止源头,将一切火烛皆掐断在未燃之前;将一切希望扼杀于摇篮之中。

    不知不觉中,雪灵染已经将这许多的责任为她背在了自己的身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去。承受着、背负着、分担着原本属于她的所有的重压,却从不曾与她透露、抱怨、邀功过他自己一直默默吃过的苦头,扛过的艰难。

    编修之中的几番风波,他都是云淡风轻地与她付诸一笑,总让她觉得这些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情势也并没有想象中发展得那么快。总让她心中没有那么的焦急不安,以为一切都可以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地自我成长起来,并不会是一触即发、迫在眉睫地临渊而立,错踏出一步就会破开薄薄的冰层,猝不及防地坠落了深渊里去……

    但若不是严峻,眼前这事又怎么会无风起浪,突发而至?

    如今看着他一个人在殿中势单力薄,对面却是瀚海狂澜,她却又不能倾力襄助,如何叫她不头痛欲裂,肝胆俱颤。

    小石投湖,波澜扩荡。

    只为,她如今若不持身中正镇守场面,若明显倾帮于雪灵染,就立刻会被汹涌的群潮抓住了机会将他们两个人都一起的灭顶倾覆。到那时候,还可以寻求何人来援手?还有谁可以前来拉雪灵染一把,为他寻一条可生之路?

    无论如此,她此刻都要成为他最后的依靠,成为他最后的一点明光。纵然她知道自己的火光在这一片黑黢黢的暗夜里会是怎么的一种微不足道,怎么的一种微弱闪烁。

    但她必须将这这一盏烛火坚持到了最后。她如今已经是雪灵染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是全部的希望了。

    这正是凤墨影此刻心中担忧之事,她并不相信雪灵染会是贸然杀人的人,但其中又涉及到了他们之间的师门隐秘,或许还有许多的个人恩怨牵涉多重的关系。并且她对此事一无所知,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知之甚少。

    情报严重的缺失,导致她对许多的事情,无从准确的去判断。更何况,这一件件的事情来得且快且急,打得她叫一个猝手不及、目不暇接。心里想要调度、周旋,时间都来不及给她分配。

    凤墨影在座上看似岿然自我、八风不动,两只手却已是悄悄地笼在了袖中,捏出满手冰凉的冷汗。

    雪灵染对沐颜的一番推论揣测之言只是闲闲一笑,并未接话。

    沐颜在此时却是道:“启禀陛下,臣沿着‘秋风苑’死士与凤羽影谋逆一案查证下来,却发现近日有好些曾经在‘清宁宫’侍奉的宫女与侍从皆无故失踪了,不知是否有人要杀人灭口掩盖真相?除此之外,还有人给臣提供了一些与凤羽影有关的证据。此两件事情出现的时机与方式都十分的微妙,还请陛下圣断定夺。”

    什么证据?

    凤墨影眉头骤凝,心中霍然大惊,难道真的是她自己引火烧身了?

    还是从一开始,就是对方给她设下了的一个圈套?不慎,她还把自己的脖子给塞进去了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峰回路转

    心中噙住苦笑,暗骂自己愚不可及,如坐针毡的感觉,让她每一刻都在煎熬。凤墨影几乎是硬着头皮道:“呈证物!”

    紫珞闻言应诺,让门外那个跟随沐颜前来的随从将手上的证物交给了她。然后,她双手捧着木盘往殿内走入,一直走到凤墨影的身侧,将它们一一呈放于案面上。

    一垂首,紫珞又退了出去,脸色与脚步皆有些凝重。

    “陛下,请看。”沐颜道。

    凤墨影迫不得已,只有战战兢兢地垂眸去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面前的一张画像,用墨浓淡合宜,线条优美,勾勒出来的人像栩栩如生,叫人一看就知道画着的人是谁。

    她指尖冰凉,看似镇定地连续翻了下面的好几张画。上面来来去去画着的皆是同一个人,差别只是有的是正面绘像;有的是侧面视角;有的是临风玉树;有的是正襟危坐,甚至还有几张是玉山倾倒之相。

    凤墨影看着这些画像,心里有些很不是滋味。

    只因这画师的画技十分的精湛,无论是容貌、神情、动作、体态,每一张画像都画得传神之极,难以相信若非极度亲密的人,又怎么会连如此细节都能描绘得这么的逼真?

    她抬起眼眸来,有些难以置信地望了雪灵染一眼。而这一眼中的神色,又极其的让人难以揣摩。

    雪灵染被她这一眼瞧得微微皱眉,目光浮动。

    “这些画像是何意?”凤墨影又望向沐颜问道。

    沐颜不苟言笑道:“这些画像是被人悄然送至臣府上的,上面留字:凤羽影珍藏之。臣对此有诸般不解与诸般的猜测,便妄自将其呈于玉堂署林鹤林学士。经他鉴别,这些画像皆是出自凤羽影之手。”

    凤墨影不得不惊叹,能用毛笔画出如此惊艳的人像,竟是出自那个看起来骄横跋扈的女子?她怔了一怔后,却是有些不大想起来林鹤是谁?但听沐颜的语气,这个人似乎是一个很有权威性的专家级人物。

    对于凤曦国种种人事缺失的空白,她自己也是很无语的。

    谁让她是外来的呢?

    此刻一时间,她不由有些缚手缚脚,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恰当。

    雪灵染眼眸当即掠过她的神色,便似无意地提起,道:“林学士画艺高超,当年又曾教授过皇家子弟,自然是能辨认出来当年弟子的手笔。当年虽是短短时日拜习,我等亦是受益不浅。”

    沐颜朝他一瞥,眼中神色不明。

    凤墨影却是立刻接收到了雪灵染朝她传递过来的信息,虽有了一些了解,但还是不敢胡乱发言,只好以点头代之,脸上故作深沉状。

    不容易啊不容易。

    待转眼看向案面的画像时,心中又有一种别扭难以言喻。

    她又抬首,深深地望了雪灵染一眼,然而并不想说话。

    雪灵染又确认了一次她古怪的眼神后,心中似得到了什么验证般,蓦然变得不舒服起来。他眼角眉梢间隐隐地透出了一丝的厌恶出来,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但是眼神中的担忧倒是让她一眼明了。

    忽然之间,殿中的画风有点走偏,有点怪异。

    沐颜却能自说自话,硬是将这其间突然清奇无比的画风给扯了回来,出言道:“陛下,凤羽影何故要珍藏着一个人的画像?”

    我怎么知道?

    凤墨影唇角微动,真想直怼他这么一句。但她如今的身份是君王,总不能这么顽劣,这么任性,但又实在不想搭话,只能语气不明地给他一声回应:“嗯?”

    沐颜也因此肃然了半息,才缓过神来,干脆指明道:“这画像上的人是雪公子,岂非有些巧合?‘秋风苑’死士身上的创口与雪公子留在臣右臂的创口如出一辙;凤羽影所绘所珍藏之人亦是雪公子;更有沈晨无故失踪,又牵连到了雪公子,这一桩桩件件的事情看似松散如沙,却又是紧密相连。”

    凤墨影神色一凛,看不出深浅地盯住他。

    沐颜半分不让地道:“‘秋风苑’的死士被杀,最有可能是他知道的秘密太多,有人怕他泄露而杀人灭口。恰巧当天晚遇上搜宫不幸在废苑搜出,也因当晚戒备森严,凶手恐暴露行踪,是以未能及时将尸体掩埋,只能先丢弃于枯井中。”

    “然而,在朝阳台遇刺、在宫里沉水香中藏毒,这些事情定会有一个在陛下身边的人照应行事,才能更好的逃过凤翎卫与暗卫的耳目。有时候杀人者与救人者亦是极易混淆。特别是在被刺客围攻而极端混乱的情况下,若杀人者在情况不利于己的形式下,倒戈一击,就很有可能蒙骗了别人的耳目,给人错觉而成为了救人者。”

    他一番的推论下来,凤墨影不得不承认她自己也听得惊心动魄。若然此刻坐在主位上的人是前女帝,以她那著名昭彰的疑心病,此时此刻听着也应该会对雪灵染升起了疑心吧。

    客观而理性地撇开了盲目的信任而言,凤墨影也得认同沐颜的这一番猜测是很有些道理的。

    并且他重提凤羽影绘制珍藏案面上那些各种形态的雪灵染的画像,又让她不大不小地糟心了一次。

    可惜的是,她此刻十分的信任雪灵染,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一点怀疑的念头。在她的心头辗转的是,要如何才能找到沐颜话语中的破绽,从而攻而破之。

    “沐大人且慢!既然此事看似一再牵扯到雪某,便亦想提问一二。”雪灵染转回看向凤墨影的眼眸,悠悠地问道:“这些画像究竟是何人送到沐大人府上?此人背后的目的又是为何,沐大人可有查证过了呢?还有就算这些画像是凤羽影绘制的、珍藏的,又能说明什么呢?又与雪某有什么关系呢?大理寺卿办案总得要拿出一些能够叫人心服口服的证据出来吧?不能全凭一个人种种天马行空的猜测?”

    沐颜随即道:“雪公子的这些疑问,容臣稍后再答。先请陛下瞧一瞧这些画像之后的另一幅画。”

    凤墨影有些厌弃地拿开那些画像,翻找出了一幅图来。这一张画的并不是人,而是物了。

    沐颜道:“这一副图是沈晨今日从大理寺离开前留下来的。这上面画的是‘医药谷’的一样至宝,名为‘摄魂莲华’。”

    雪灵染的神色还未曾怎么变化,凤墨影的目光早已似粘在了那一张画纸之上。这画面上绘制的灯盏,纤毫毕现,就和雪灵染一直放在紫檀木榻旁的那一盏闪烁着蓝色火焰的灯盏一模一样。

    果然,那一盏灯便是“摄魂莲华”。

    这一眼过后,凤墨影的心中重新是疑问重重,层叠不穷。

    沐颜道:“沈晨言,雪公子为了强取这一盏‘摄魂莲华’,已被颜毕先生逐出了师门。而这‘摄魂莲华’还有一个效用,便是能够摄取别人的记忆。雪公子当初是为何宁愿违背师门,有负恩师,也要取走这‘摄魂莲华’?若有此物在手,雪公子身边的人岂不是防不胜防,可轻易为他所控制?沈晨还道,此物若一旦为人所催动效用,便会起蓝色火焰,否则便如寻常灯火一般只是明黄之色。”

    凤墨影脑中“嗡”地一响,瞬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从她第一次见到那一盏灯开始,它就是蓝色火焰的了。那岂不是说明……说明……雪灵染早已动用了它?

    他是要用它来控制谁?

    许是她的脸色在这瞬息间失去了隐藏,真的有些难看了。雪灵染忍不住轻唤了一声:“陛下……”

    他的话语欲言又止,但语气极致地温柔备至。

    人心,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凤墨影直至方才还认定自己是十分地信任雪灵染的。并且自认为是十分地坚定地相信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所看到的他所付出的牺牲与情意。可是,当这一个谜团被沐颜揭开了一层面纱之后,她却感觉到自己心中的信任宛如流沙一般有些动摇与及流失了。

    她真的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吗?

    她真的能够绝对地信任雪灵染吗?

    在青夜离那里,在沈晨那里,她亲耳听见了关于这盏“摄魂莲华”的消息;亦曾在心底里怀疑过雪灵染睡榻旁的这一盏灯;更是亦曾向雪灵染问过关于“摄魂莲华”的事情,但是她一直没有将这些往自己的身上想过。

    因为她看见了雪灵染的救命之恩;因为她看见了雪灵染的伤口成毒;因为她看见了雪灵染为她调理内力、教授她防身之术;因为她看见了雪灵染为她细细地剖析着朝中的错综复杂;因为她看见了雪灵染眼中的深情厚义……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眼中看到的这一切都是她所认为的那样的吗?

    凤墨影心中不其然地有些颤栗了。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心中的感觉才是正确的,但这一刻她确确实实地产生了怀疑了。

    如果……如果……雪灵染真的想要控制的人就是她……

    这个“如果”,实在是让她太过震惊了。

    如果从朝阳台遇刺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骗局。那么这个无比华丽的骗局里面,最大的破绽又是什么?

    凤墨影骤然似抓住了,她朝沐颜沉声问道:“既然‘摄魂莲华’有此效用,又如此容易可为人所察觉,灵染他就不怕有朝一日似今天这般被人揭发真相?”

    沐颜凝眉道:“陛下可知,颜毕先生已死!而‘摄魂莲华’的效用也是颜毕先生临终前才告诉沈晨的,在此之前只有颜毕先生与他的得意门生雪公子两人知晓。”

    冷气似灌入了她的口中般,瞬间遍体生寒。

    雪灵染亦是倒退了一步,脸色似渐渐地退去了玉石润泽。他惨白着脸,仿佛未曾听清眼前之人所说的话般,嗓音沙哑地问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九鼎一丝

    师尊已仙逝?

    雪灵染凝紧了眉头,心中百念丛生。是谁害了师尊?是沈晨?是这个在背后设局的人?还是沐颜在此当面撒谎?

    凤墨影却反问道:“你如何知晓颜毕先生已驾鹤西归?是沈晨所言?一面之词何足取信?”

    沐颜恭谨道:“臣已派人前往颜毕先生身故之处查证。然沈晨曾言,只要在‘白露宫’搜出‘摄魂莲华’,他便可试验出所说的效用,亦曾言,昨夜他曾将此事禀告过了陛下与青公子。而今早雪公子便似闻悉,前往御花园责问他来此的目的,巧合的是,他如今却是失踪了。”

    “若沈师兄的失踪与雪某有关,为何今早要到御花园与其起争执?这不是故意引人瞩目吗?不是应该不动声色地把人灭口才是最好的选择?”雪灵染当即反驳他道。

    沐颜笑唇一扯,眼中无甚笑意,道:“沈晨既然是来为青公子治病解毒的,若是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岂不是更引人瞩目?是以沈晨言,雪公子今早在御花园问他师门之事,又以言语羞辱激怒欲让他自行离开宫中。只要沈晨自己请辞离开,便不会有人再关注,到了宫外无论是失踪,或是被人灭口,岂不比在宫中行事要容易、要稳妥多了?”

    “沈晨言,他离开师门游历,遇到颜毕先生是为偶然,因此对方并不清楚他忽然出现在宫中的目的,只是起了疑心。兴许在御花园里的争执不过是一场试探,但在沈晨忽然前往大理寺之后,对方就知道事情已然有可能暴露了。这时,他迫不得已,只能选择让沈晨失踪,死无对证。”

    沐颜看似言之凿凿,句句在理。

    凤墨影不由自主地观研着他与雪灵染,心中再次突突地腾跃着,不上不下、坐立不安。

    沐颜忽然转首望住雪灵染,问道:“雪公子手上是否持有‘摄魂莲华’?”

    雪灵染眉心微蹙,点头道:“有!”

    沐颜又问道:“此物是颜毕先生所赠?还是自行强取?”

    雪灵染脸色微变,道:“强取。”

    沐颜步步紧逼道:“此物的效用是否如沈晨所言?”

    雪灵染看了凤墨影一眼后,道:“是。”

    沐颜道:“雪公子是否已启用过此物了?”

    雪灵染颔首道:“是。”

    沐颜凝神后,问道:“雪公子要此物有何所用?”

    这一句句对答,让凤墨影的心思不定,一时只想着雪灵染为何要如此诚实地回答,为何不曾狡辩?一时又想沐颜所问虽然极其简单,可为何又似早已知晓雪灵染所答?

    她腾地一惊,是谁背叛了她?

    只有能够出现在她与雪灵染身边,并且能够知晓雪灵染与她相处模式的人,才会在这场局中给予对方如此准确的猜测以及答案。

    昨天她在“东辰宫”知晓此事,回了“白露宫”自然是问过了雪灵染。若雪灵染此刻撒谎,立刻便让她的信任进一步地动摇。也只有经常能出现在他们身边,又心思细密的人,才会笃定雪灵染若回答过此事必定不会说谎。

    若雪灵染在告诉她时也说了谎,那么对方又能怎么揭穿他的谎言呢?

    “摄魂莲华”是否赠予或强取,只怕“医药谷”的其余弟子亦可以做为旁证,届时谎言一旦被怀疑,撒谎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人产生心念动摇的危机了。而“摄魂莲华”是否在雪灵染的手中,只怕对方早已探知了“白露宫”中的境况,而能够有机会进入雪灵染寝殿的人亦只能是他们身边的人了。

    只要抓住“摄魂莲华”确实在雪灵染手上,而又是强取而来这两件事情,纵然“医药谷”的弟子不知道它的效用,但它已点燃蓝色火焰应已为对方所知,便可以抓住这些迫问雪灵染的用处?

    而那一个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的人又会是谁?

    紫珞、绛璎、杜衡?

    凤墨影的心被提了起来,一念百转,不过瞬息之间。她亦不由静静地关注着殿中的问答,支棱着耳朵听雪灵染的回答。

    雪灵染唇角微抿一笑,神容悠然道:“雪某生性孤僻执拗,一直想要试验‘摄魂莲华’的功效。曾请示师尊,师尊言太过急躁,不许。雪某心中不甘,便强取了它来,不料惹怒了师尊。此灯一直摆放在‘白露宫’卧榻之旁,雪某只用它来亲身试验效用,是有何不妥之处?”

    凤墨影感觉他这一通话似是狡辩了,但又无端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不知是否经过了方才一番的头脑风暴,她反而清醒了一些,理性客观了一些。隐隐地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对方拉入了局中,耍得团团转。

    沐颜唇角轻扬,露出了一丝不能辨认的笑意。

    这个笑意,竟让她触目惊心。纵然是一闪而逝,却能令她回想起了前生的一些很不好的记忆来。

    这个感觉,就似一条冷冰冰的毒蛇悄然无声地爬上了她的背脊,让人蓦然发觉后,却又不敢轻易弹动,而是头皮发麻,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的感觉。

    沐颜却从容不迫地道:“这‘摄魂莲华’既然能摄取别人的记忆,而雪公子亲身试验后,可曾有记忆缺失的迹象?是否可传‘白露宫’中人前来作证一二?还是雪公子不得其法未曾试验出其效用?”

    雪灵染微抿双唇,他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只因他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密集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颤了几下,神色却变得镇定起来。

    凤墨影只感觉今日自己的心情就恍如坐在过山车上般的起伏不定,刺激非常。虽然她一向心里素质过硬,但这一次终究是关心则乱,不时皆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出现了些微的偏差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后,让自己沉下心来再次应对此事。

    雪灵染并未答话。

    沐颜已说道:“除了雪公子自己有可能之外,雪公子身边还有谁曾有过记忆缺失的迹象?”

    他这一句话幽幽地说出来,凤墨影的心弦又是一阵紧绷。

    在雪灵染身边,最有记忆缺失迹象的人,岂不是她?

    若是平时大家都不动声色,这件事情也就可以掩耳盗铃下去,直至她真正地掌控了绝对的权势,掌握了全部的舆论方向。但是这一件事情一旦有人怀疑,有人举证起来,那么只怕就会像是黄河缺堤一般一溃千里,不可收拾了。

    毕竟,一个人要伪装成另一个人,若要不露出破绽,只怕是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做到的。

    绝不是她这么一个无根无缘,半路穿过来的人可以成功演绎的。

    对于前女帝,她可是背景缺失,知之不详呀。

    连本身人设与之前的剧本都没有深入过的认识,她又怎么可能成为影后呢?想想也是够漏洞百出,左支右绌的,只是仗着这一个前女帝的身体和固有的门面撑着虚张声势、自欺欺人罢了。

    若被人剥了下这一层皮后,她又会是谁呢?

    是被定罪为心怀不轨、偷梁换柱的篡位贼子?是与雪灵染狼狈为奸、谋逆犯上的奸臣同党?

    还是会被认为是被雪灵染用“摄魂莲华”所操控的女帝本人?从此将雪灵染钉上了耻辱柱,成为了凤曦国最狼子野心、丧心病狂的罪人?

    她的脑中有一瞬间的失控以及混乱,心脏也受到了极其激烈的冲击。凤墨影不禁撩起眼帘望向了雪灵染。

    雪灵染此刻却并未转向于她,而是微敛了眉睫,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殿外,却似骤然地响起了紫珞的声音:“陛下,沐王、右丞、翰林学士林大人、刑部尚书严大人、左都御史卢大人皆在殿外求见!”

    沐王、右丞、三司大人都不约而同地到了“青云殿”外?时间都这么凑巧,选在了今天过来觐见?

    凤墨影又转眼看向沐颜,只见他不紧不慢地回禀道:“陛下,只因此事关系重大,臣曾将手上的证据、证人所述与严大人、卢大人共同参详。”

    他的话言之有理,这可是关乎凤曦国最高统治者的大事,怎么能不郑重其事、怎么能不严肃谨慎而待之?

    人都堵到了“青云殿”门口,不管这些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是此刻,他们都已经有足够堂而皇之的理由来请问于她一些关于前女帝的事情。她总不能回绝一干臣工的忠心耿耿,每一句话都不回答吧?

    但这些人从前皆或曾与前女帝青梅竹马;又或曾与前女帝一起共事,若当真事无巨细地问了起来,不消几句话她就要哑口无言、跌下神坛去了。

    冷汗一颗颗地爬满了她的背脊,凤墨影心中暗暗地起了一个打算。其实,她并不贪恋这里的权势富贵;也并不贪恋这段半途得来的生命,但却是要如何保住雪灵染,在她身死后能够洗脱罪名,保持清白?

    “宣!”她怀着必死之心,沉声道。

    雪灵染乍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双绝美的眼眶里,乌漆如墨的瞳仁里包含了留恋、不舍、决绝、凄伤……太多的情绪一下汇聚到了一起,这一眼又是极快,快让人还来不及看清他的眼睛。

    就在殿外的那些人在款款步进之时,他背对着他们,面对着凤墨影微张了张血色饱满的唇。

    似乎是在向她说了一句话。

    但是那是什么呢?她却是一时辩认不清楚,他说得太快了。

    下一瞬,他的身形一闪,青衣如云飘忽便朝凤墨影袭击而至。沐颜似早已提防他要暴起伤人,身形逼近,朝着雪灵染的手臂抓去。

    雪灵染却宛如游鱼般从他的身前闪了过去,沐颜只在他的衣袖上一滑而过,却什么也无法抓住,心中不由暗暗吃惊。眼瞧住雪灵染闪电般朝着凤墨影一招攻至,行至殿中一半的人,有人惊得高呼了一声:“陛下,小心!”

    在这无奈与惊惧交替的呼喊声中,瞬间一条白影窜入了凤墨影与雪灵染之间。他的长剑剑尖如寒星闪烁,直击雪灵染的门面,若闪避不及,这一剑直中心口,一剑穿过,绝无生还之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嘶声裂肺

    雪灵染当机立断,身形变幻,长剑极快还是追着在他的肩头戳了进去。他当即拍出一掌在剑身上,脚步倏退,心口之上迅速被鲜血一点点染红,氤氲成了一大片殷红色的花朵,血珠沿着衣裳滴滴落在地上。

    凤墨影隔着北堂渺看向他,眼中震惊,似乎目光所到之处只是一片血红,她失声喊了他:“阿染……”

    雪灵染闻声,心头一震,目光转落在她的脸庞上一瞬。

    她似乎隐隐瞧见他的眼眶中微微地泛起了一丝猩红,微扬了眉眼,乜斜了她一眼。一切都太过突然,凤墨影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话。

    但留给她的时间,却是这么的短暂,快若流星。

    雪灵染水青双袖飘展如蝶,倒飞了出去,他的身形直接在空中一个转折,蓦然“哗啦”一声打破了屋顶,腾飞出了“青云殿”外。

    这几下兔起鹘落,叫人目不暇接,惊魂未定。沐颜已是即刻拔腿追出了殿外,大声喝道:“雪灵染大逆不道、意欲行刺陛下,凤翎卫楚统领何在?”

    伴随着他的呼喝,一片嘈杂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北堂渺依然担忧地守在凤墨影的身边没有去追击,望住她稍显呆滞的神色,急唤了一声。

    “陛下……”

    “陛下!”

    底下亦有人口口声声地叫唤她。

    凤墨影半息才仿佛从梦魇中回过神来,霍然站起身,就要往“青云殿”外追去。

    “陛下。”北堂渺微微挡住了她的去路,关怀道。

    凤墨影自知没有本事追上雪灵染的功夫,即刻伸手抓住了北堂渺的手臂,几乎是用近似请求的语气道:“北堂,快带寡人追上他!快!请你务必追上他去!”

    她此刻心乱如麻,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若要破罐子破摔,她无所谓。

    身旁似乎还有什么人在苦口婆心地劝阻她,让她要以大局为重,皆被她直接忽视过去。

    北堂渺垂眸瞧见她一派慌乱和焦急的眼神,心中蓦地一软,竟是二话不说,反手抓起了她的手臂。拉住她纵身跃起,便也从“青云殿”顶上被雪灵染打开的破洞中窜了出去。

    凤墨影人在高处,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处境,只是不断地朝四处张望,不停地在寻找着雪灵染的身影。

    此时隐隐的,远处的风声中传来了金戈武斗之声。

    北堂渺一直朝着那个方向,在落日霞光映照得金光粼粼,连绵起伏的屋脊上飞奔而去。手上依然紧紧地攥住凤墨影的手臂,将她扯得整个人宛如在空中飞起来的纸鸢一般飘摇不定。

    兵器相击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又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边斗边走。

    他要到哪里去?

    他又还能到哪里去?

    不管他要到哪里去,她都要陪着他。

    一颗泪,在凤墨影的眼中泌出,沿着脸颊滴落了在空中。

    她没有失忆,也没有受到控制。他忽然袭击于她,不过是想要保全她罢了。不想让人审问她、质疑她;不想让她沦为阶下囚、篡位者。如此想着的时候,她的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些什么,但因此刻心里实在是太乱了,一时间无暇去细细地想清楚。

    凤墨影不断地催促道:“快!北堂,麻烦你再快一点!”

    北堂渺闻言,脚下生风,如箭般朝前窜了出去。

    发丝与衣裳都在这一瞬间惊飞了起来,她就宛如一只离巢的大鸟归心似箭。

    北堂渺带着她落脚在屋脊高处,俯瞰着地上正在厮杀围剿的人群。一层凤翎卫与一层暗卫团团地青色衣衫的雪灵染包围在中心,他的手上银光闪闪,惊鸿如练,似已夺了一把凤翎卫的佩刀,正左一刀,右一刀地架开周围的攻击。

    纵然凤墨影武艺基础不如前女帝的殷实深厚,经过这几个月的勤学苦练,她还是能看出些门道来,此刻雪灵染失却了方才在“青云殿”中的矫健与灵动。凤墨影眉头骤颦,心急火燎,这一路上他都经历了些什么呢?

    她心意一动,便要展开双臂,往地上的包围圈里跳了下去。

    北堂渺反应极其敏锐,才感觉到她要挣脱自己的指掌,便是倏然制住了她的动作。他一侧脸,就对上了凤墨影惊愕又恨怒的目光,她瞪视着他,眼中起了一层防备。

    北堂渺眸中微黯,道:“陛下,你不能下去!”

    “那你让暗卫全部停下攻击!”凤墨影咬牙切齿地吼道。

    北堂渺神色一冷,正色道:“为何?他意欲行刺于陛下……”只怕也只有他敢直言问她为何?

    凤墨影急声辩解道:“他并不是要行刺于我。”

    北堂渺对于她的用词,没有掩饰住眼中的惊讶,过后便道:“陛下得罪了!他们都说陛下被他用‘摄魂莲华’控制了心神,摄取了记忆,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恕臣无法听从陛下的指令了。”

    “他们?他们是谁?”凤墨影瞥了一眼地上的战况,又火急火燎地追问他道。眼下,这事她又要怎么与他解释得清楚,偏偏他又在这时阻挠于她的行动,叫人心中当真火大,说话的语气自然谈不上有多和善。

    北堂渺眼色愈发凝重地看着她焦急万分的神色,回答道:“严大人和卢大人……”

    未待他说完,凤墨影就是一句反问:“为何你信他们,不信我!”

    她再一次提到了“我”字,对自己的语言未曾察觉有异,而她面前的这个人却一再感到疑惑。

    他怔了怔神,定然看住她,眼中慢慢凝起了更深的怀疑。

    凤墨影却始终挣不脱他手上的钳制,看着他渐渐冰冷下来的脸色,骤然地她感觉到了危机的袭来,立刻启齿道:“与你同立下‘同命锁’的是寡人,还是他们?你应履行的职责是保护寡人,还是禁锢寡人?”

    一提起到“同命锁”,果然北堂渺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下来,瞧见她的态度冷硬,又恢复了往日的强横,他心里稍安,却硬邦邦地道:“对!臣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因此臣不能让陛下下去涉险!”

    凤墨影险些咬碎银牙,冷斥道:“那寡人的命令如今就是废话了?”

    北堂渺瞥了她一眼,道:“不敢!但眼下的情形蹊跷诡异,臣不能贸然行事,只能尽忠职守地护好陛下便是。臣已吩咐过暗卫,不会伤及雪公子的性命,陛下无需太过担忧。”

    他的话刚落,底下的情形已然生变。

    雪灵染的身影蓦然拔高而起,飞向了前方矗立着的东宫门城楼而去。

    “阿染……”凤墨影心中一颤,脸色发白,顾不得与北堂渺再继续理论下去,只喝道:“带寡人过去!”

    她心底已到了极限,恨极了自己竟还没有练成轻功,手上的那点招式还是北堂渺与雪灵染所教,平日又时常和北堂渺对战,自己与他的势力悬殊程度她是心知肚明的。若北堂渺执意要拿住她,她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逃不脱他的。

    北堂渺闻言,却是身形归然不动,道:“那里危险!”

    凤墨影简直要给他气炸了,不知自己还要在这里与他废话什么。下一秒,她就直接与他开打了。一抬手,垂首就朝他的虎口咬了上去,叫他一用内力直接崩掉她的牙口好了。

    或是一掌将她直接打飞吧!

    就趁着他吃惊的瞬间,凤墨影的右手飞快地拔出了左袖中暗藏的匕首,手不容情地朝北堂渺的手腕刺去。

    刀光凌厉,距离又近,北堂渺本能地缩手退开。

    凤墨影一得自由,她的反应速度极快,登时不顾一切地朝地上跳了下去。

    北堂渺心中大惊,心中明白她的底子,脚步一点,就紧追着下去。就在凤墨影双脚刚要沾地的瞬间,北堂渺伸手一捞抓住了她的肩膀,给她缓了下坠的冲力,安然无恙地落在了地上。

    “放箭……”

    不知是谁在这混乱的场面中大喝了一声。

    当即弓弦之声此起彼落,凤墨影心中大惊,仰首望去,四周城楼竟皆站满了士兵,流矢宛如流星般铺天盖地地朝着快要登上了东宫门城楼的雪灵染射去。此刻一切都情景清晰无比地倒映在了那一双清澈的乌瞳之中,慑攫住了她的一颗心。

    目眦欲裂,凤墨影竭尽全力、嘶声裂肺地吼道:“停下!”

    箭阵一发又一发地替换着,所有人皆听不见她的声音。她所有的嘶吼都被掩埋在了这一轮轮的响箭之中,彷如一个浪花归入了大海般的沉寂无声。

    万千的流星之中,雪灵染的青衣浮浮冉冉,飞箭阻止了他窜上城楼的去势。他在空中无法借力,只有倾尽全力扑上了城墙,用一只手抠住了城墙支撑住了身体,另一只手挥舞着长刀扫落射近了身边的箭矢。

    仰首望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凤墨影眼中尽是红丝,她不再浪费力气嘶吼。一把甩开北堂渺的手,就义无反顾的朝前奔去。

    北堂渺举剑将朝他们身周飞落的羽箭击落,脚步微点,手一伸,还是钳制住了她的手臂,近在咫尺地道:“陛下,不能过去!”

    “你让他们停下来!你是和他们站在一边的吗?如果不是你就让他们停下来!”她脸色苍白如鬼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怒吼道。

    她质疑、愤怒、冷漠、怨恨的情绪全都在这些话语中包裹着直击向他,北堂渺亦是心中动怒,硬扯住她的手道:“我不是他们那边的!又怎么能让他们停下?”

    凤墨影的目光早已转回去盯住在狂风暴雨中宛如一片雪花飘零的雪灵染,她打定了主意道:“那你让我过去!你如果放手,我立刻就和你解除‘同命锁’的契约,还你自由,行不行?” 她虽然倔强的没有哭出来,但这几句话都是咽哽着声音说出来的。

    纵然是自己死了,她也不曾这么难过。

    那个人,是为了让她能够活着,才毅然去赴死的。

    她怎么能够让他一个人孤独地承受着这一切,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呢?

    凤墨影只觉得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被人抽干。她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地被箭刺穿了肩头、手臂、腿脚……越来越多的箭射中了他的身上,雪灵染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迟缓,被射中的地方也越来越接近他的心脏。迎风招展着的水青云裳一块一块地被染红,滴落下来的血水亦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尘埃落定

    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会越来越苍白,血会越流越多,力气会渐渐枯竭。从方才在凤翎卫与暗卫的围困中,不断地有人隐藏在其中以内力攻击他就已经知道,有人不想让他活着。

    或许更早的,在“青云殿”中,他就渐渐察觉出了危险的苗头。

    雪灵染忍耐着身上越来越剧烈的疼痛,咬紧了牙,手上的刀不断地挥动,目光定然地看住了地上欲向他奔来的凤墨影。他心中大震,左手死死地抠住墙砖,指尖皆是血迹斑斑。他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是这般的惨烈。

    幸好有北堂渺抓住了她,用剑护着她,不让她过来。

    他心中放不下,但当时在庆功宴上被沈岳所击的内力尚未完全复原,身上受戒鞭的伤亦没有养好,方才又受到了袭击,此刻体内的内力不济,身体四肢,五脏六腑都已疼痛到了麻木。

    雪灵染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松开的一瞬间,在城墙上一拍借力。他用尽了最后的全部力气,脚下踩踏着城墙,朝着城楼纵跃而上,无数的羽箭又朝他射来,漫天流矢,拉弦之声嗡响不绝。

    凤墨影停下了争执,面容瞬间地凝固起来,失声叫道:“不要!阿染……”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纵然是再惊心动魄也是如此的无可奈何。她惊恐地瞪圆了双眸,眼见着雪灵染翻上了城楼,身上背上的羽箭让人怵目惊心,青衣上的血红亦渐渐染出了大块大块的红云来。

    雪灵染在城头上一面厮杀着;一面回首望了她一眼。

    此刻,落霞已逝。

    天光渐渐昏暗。

    目中的人亦渐渐模糊,失去了鲜活的颜色。

    凤墨影手脚冰冷,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已凝固了。但仍然能感觉到城楼上的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似有无数的话语要传达于她,落于她此刻空白一片的脑海。

    然而眼神,又如何能穿越这样遥远的距离?

    她的眼睛里猩红如血,似被无数的风沙侵袭过来,泪水频频不受控制地落下,泪落如雨,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栗不已。她不再说出任何有意义的话,只会吼叫,不停地大声吼叫,嘶声竭力地要朝着那在城墙上的人发出声音,又似要对这一场云谲波诡的毒计杀局发出质问。

    为什么?

    为什么就容不下她?

    为什么就容不下他们?

    没有人会回答她,也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她只有不停地挣扎着,不停地吼叫着。

    让身边的北堂渺深深地蹙紧了双眉,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不停地道:疯了!要疯了吗?他听不下去,也忍不住了道:“别叫了!叫了他也听不见!你这样只会撕破喉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呵呵呵呵……嗬嗬嗬嗬嗬……”如受重刑;如负剧痛,几近癫狂的声音冲进了箭雨,仍然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凤墨影却似失去了意志般停不下来,腹腰曲折如受重压般弯了下去,发髻衣袂在箭风中飞乱,脑中一片空白以及混乱,似乎只有不停地吼叫,她才能将心脏里感受到的痛楚减轻一分,一点。她都已经承受不住了这样的煎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么惨烈的痛苦。

    即便是前生死亡之前也没有,那只是身体上的疼痛,怎么也比不上她此刻心中的痛苦。

    这痛苦里还有冤屈、不甘、无奈、执著……

    她挣扎,捶打,用尽所的招式,在此皆无济于事,只是增加了中箭的机会,鲜血不断地在这一身绛紫色的巨大的嘲讽般的锦衣华服上染开了一朵一朵的赤红牡丹。

    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痛起来,似被撕裂了,却让她忽视了。直到一股鲜血冲了上来,从她的嘴里奔涌溢出,淋漓披沥,才让她稍稍缓了一下声音。目光死盯在墙头上,一瞬不眨,仿佛是一眨眼,她就要失去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尽管暮色四合,视野早已看不清晰。

    与此同时,羽箭似无意落下;又似故意为之,越来越多地朝着她射来,落下如倾盘大雨。

    北堂渺当即察觉了不对劲,手中的长剑越挥越急,不再与她说话。另一只手紧紧地攥拽着她,舞动的剑风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他边守边退,施展轻功,破窗倒飞入了一座角楼里头去。

    与此同时,雪灵染放下了担忧,朝着城楼的另一面一冲而上。

    凤墨影忽然挥动匕首将要去砍自己被北堂渺抓住的手臂。

    北堂渺百忙之中,倏然察觉,悚然一惊。他左手松开,往她昏睡穴上一点,这两个动作连贯流畅,一气呵成,叫人猝不及防,漂亮至极。神智即将失去的瞬间,凤墨影眼中的雪灵染已经失去了踪影,她口中喃喃说道:“我会恨你的……”

    破入角楼的那一瞬间,北堂渺将她接在了臂弯间,耳旁听着她的这一句话,心中蓦然起了一丝的异样。

    他轻轻皱住了眉头,有些不解地望落凤墨影阖闭了眼睛的脸庞。他想不明白,明知如今这个局势大有问题,她为什么还要冲过去?更是想不明白,雪灵染在别人口中是包藏祸心的谋逆之人,她为何还想与他同生共死?这是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该有的感情吗?

    “我会恨你的……”

    这一句话,似一根刺般扎在了他的心上,竟能隐隐地察觉出疼痛来。

    北堂渺惊觉,右手握剑的指节渐渐泛起了白色。

    窗外的箭雨风声呼号叫嚣,北堂渺曲指于唇,旋即发出了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啸,无数的暗卫闻声即刻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朝着这边涌了过来,飞檐走壁,加入了战场。

    睫毛一动,凤墨影恢复了知觉,悠悠地睁开眼睛来,心脏中的那一阵剧痛还没来得及缓过来。她几乎是同时一咕噜爬起了身来,一手撩开熟悉至极的锦绣纱幔,正准备下床,但当她一抬眸的瞬间,就不由自主地怔住了。

    凤榻旁,被人搬过来一张黄花梨木太师椅。

    椅子上正襟危坐着一个人,他看向她的眼眸里带着几许温柔、几许柔情,更多的却是忧虑。

    “墨儿,你醒了?”

    凤墨影几疑自己这是正在做梦,她忙双手去拍打自己的脸颊,啪啪直响。再看眼前的人,他云青色的衣裳上只有仙逸祥瑞的云纹,并没有半点鲜血所染的红色,简直就是一尘不染,完美无瑕。

    他挑了挑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你……你……”她一时间惊讶地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有点语无伦次:“你是真的吗?为什么我感觉这么假?你……不是受伤了吗?你不是被箭戳了许多的窟窿吗?”

    面前的人道:“我是真的,并不假。你也并非正在做梦。我确实是受伤了,不过已经包扎上药,药都是最好的,已经止住流血了。确实是被箭扎了许多的地方,现在浑身都疼,一动也不想动。但是我觉得你快醒了,还是在床边等着比较好!”

    他说话一派的云淡风轻、从容自若,半点也没有看出此刻身上到处都是伤。

    凤墨影脑中呆滞了半息,双手又改为抱着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才有气无力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我感觉我的脑子都快转不过来了?”

    雪灵染一笑,温声道:“陛下,臣眼下向你坦白,句句属实。臣榻旁的那一盏灯并不是什么‘摄魂莲华’,它也没有摄取别人记忆的效用,就只是一盏用小伎俩燃烧出蓝色火焰的灯盏。这盏灯,臣已经当着三司大人们的面交了出去,并且让沈晨试练过,没有半点的异常,熄灭了上面的蓝色火光,甚至是已经砸烂了它,一点异常之处也没有。”

    凤墨影怔住了,喃喃道:“那这一盏灯你为何一直放在榻旁?”

    雪灵染眼里尽是笑意,低语道:“这不过是臣有意要让别人觉得它很奇特,要让别人来打探它的秘密罢了。当敌人以为抓住了臣的秘密,必然是要用尽一切办法来攀咬臣的。”

    凤墨影脑子还是有些混乱,道:“那沈晨为何笃定那是‘摄魂莲华’,还说你气走了颜毕先生,甚至是……”

    雪灵染目光清莹,道:“师尊的死讯不过是他们造的局,意图扰乱我心神罢了。而‘摄魂莲华’一事却是我向对方编造的局,想来他们觉得随便让一个人来揭发我都不合理,不能让人信服,便找来了沈晨。沈晨亦有私心,自然与他们一拍即合。”

    凤墨影“哦”了一下,却没有出声,转眼又道:“那沐颜是否知情者?”

    雪灵染道:“在陛下把那些证据送到他府上时,对方也找上了他,试图离间、拉拢。”

    “他为何会信你?”凤墨影挑眉疑惑不解道。

    雪灵染温笑道:“沐颜不想局势混乱,他也赞同编修书籍、广开国学之事,是以同意与臣同流合污了。”

    凤墨影听着他的用词,不由微微一笑,才稍稍缓和了心上紧绷的情绪,又道:“北堂也是合谋者?”

    雪灵染点头,道:“他手里有暗卫,没有他鼎力相助,抓不了人。”

    “那你们最终钓到了什么大鱼?”凤墨影一瞥嘴角道,心中有些不忿,情敢她是被他们蒙蔽在鼓里的人。

    雪灵染道:“镇国候世子兼凤翎卫副统领沈燃在东宫门楼意欲谋害陛下,当场被暗卫抓起来了。这事还得让几位大人一起审一审。”

    “真的是他。”凤墨影也并不觉得意外,又关心道:“那你行刺之罪又如何冼脱?”

    雪灵染一本正经道:“臣等获悉逆贼谋划,设计引之,有幸将其一举成擒。”

    “他的计划是什么?”凤墨影压住心中的燥动问。

    雪灵染心知肚明地看了她一眼,回道:“正如陛下所见,他用`摄魂莲华’一事指证臣心怀不轨,意欲谋反。若臣不反抗,必入天牢受审,陛下亦受牵连让人质疑真伪;若臣反抗,他早在凤翎卫安排了人夹击并将臣逼向东宫门城楼的埋伏中。埋伏已设,陛下若至,他便可趁乱行刺;若陛下不至,宫中他也已安排了死士欲对陛下不利。”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为护一人

    凤墨影咬了咬牙,不甘心道:“那你为何要隐瞒寡人?”

    雪灵染听到“寡人”二字,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他站起身来,随后又单膝跪于榻前。

    凤墨影一惊,自从两人坦诚心迹之后,她从未让他行如此大礼。更何况在无人的时候,更不要他的行礼参拜,此刻,乍然见他如此纵然心里是很不舒服,还是忙道:“你起来……”

    雪灵染自岿然不动,道:“请陛下听臣……”

    “臣你个头……”凤墨影怒了,一脚踩下床,双手就去扶住他,硬是要他起来,道:“你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可要生气了。”她又不是真的前女帝,干嘛要人对她行礼跪拜认错?更何况还是一个浑身是伤的病人。

    雪灵染抬头看着她,果见她脸色微愠,问道:“陛下还生臣的气吗?”

    凤墨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极快地道:“我不应该生气吗?我还以为你……我就像是一个傻子,一个疯子般。你现在却来告诉我这不过是为了抓人?不过,你倒解释解释,姐也不是不说理的人。你先给我起来……”

    雪灵染唇角微露一丝笑意,才缓缓地站起身来,许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势,不由微微蹙了一下眉尖。

    凤墨影忙扶他往榻上坐下,还不忘在他与床栏间加了一个软垫,自己却是随意地坐在榻沿,道:“好了,请讲!”

    雪灵染听着她的语气中的疏离与耿耿于怀,不禁眉头皱得更紧,垂下了眼睫,才缓缓说道:“陛下的身边有人监视着,将臣与陛下的一切皆透露给对方。是以臣必须瞒过他们的耳目,不能出现任何的破绽。而陛下的反应与处事,是他们考量此事是否可行的重要依据。”

    她当时在“青云殿”就怀疑有人在身边窥视,将她的情报出卖给对方。

    果不其然,凤墨影遽追问道:“此人是谁?”

    “洛绛璎。”雪灵染淡然道。

    凤墨影心中微震,回想起绛璎的行止竟一直掩藏得极好。办事勤勉,态度恭敬,有能力却又十分低调,很少引起她的注意。若不是雪灵染说出来,她至今还是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为什么?”她不禁问。

    雪灵染摇头:“不清楚。”

    凤墨影又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雪灵染笑道:“你身边的女官,我都留心着,不希望再出现一个沈莹。不料,还是又出了一个洛绛璎。”

    “她就不担忧一下清宁侯府的境况。”凤墨影也是叹气道。

    雪灵染默然,殿中的灯火清晰地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如玉般,又比玉苍白一些。

    “你是不是已经……”凤墨影的心在谈话中渐渐平复了许多,头脑也清晰了起来。细细回想,才觉得雪灵染这个局设计得很早,自从她第一次到他的殿中来时,她就已经看见了那一盏蓝色火焰的灯。

    那么,他设计这个局的最大目的是什么?

    除了引得对方自投罗网,不再在背后躲躲藏藏之外。似乎还能掩盖一些东西,譬如再无人敢对她的记忆提出质疑,因为这是刚刚犯下了谋逆之罪的人诬蔑编造的借口,如今雪灵染已经证实了这不过是一场阴谋,谁还敢提出这样的质疑,岂不是避免不了成为贼子同党的嫌疑?

    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没有人再敢提起这个质疑了。

    这样一来,无疑是对她极有利的。

    这样一瞧,似乎雪灵染所设的这一个局,更似像在为她遮掩什么,和为了保护她而做下的局?

    凤墨影心中暗暗惊讶,她一时不留神,就险些脱口而出了。

    与此同时,雪灵染问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两个声音是一起响起的,凤墨影半途及时住了嘴,心中惴惴,她还是不敢轻易将自己的底细透露出来。她害怕会另生变故,若是再因此而生出了变故来,都不是她此刻能控制得住的。

    经过了这一番事,她更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薄弱无力。

    雪灵染的话说得很虔诚,望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与不安。

    平心而论,她只要想起自己在东宫门前像是疯子般的状态,心里的一股气就消不下去,还有她的面子也搁不下来。

    酝酿了好一阵子,她才鼓起勇气,依然很小声地问道:“我当时是不是……很丑?”

    雪灵染唇角微微一翘,眼睛里盈着笑意,轻声道:“不!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为我如此……我……我……”他闭了闭眼睛,似乎在阻止些什么流露出来,声音比平常低沉了一些道:“我站在城楼上的时候,心里很后悔,亦很害怕。我害怕你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亦害怕你会撕破了喉咙;更害怕你会伤害了自己……我……”

    他蓦然地睁开眼睛,凤墨影瞧见他的那一双眼睛里满是红丝,连眼尾都是晕红的,眼神似乎都是湿润的。他伸臂过来将她搂进了怀里,将头搁在了她的肩上,在她耳边低语呢喃道:“墨儿,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陛下,你是我的陛下……而我只是臣子,我是你一辈子的臣子。”

    凤墨影一时间不是很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是莫名地觉得感动。她轻轻地收拢手臂,怕弄到他身上的伤般回抱着他。

    她亦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并且想爱很久很久,因此我会很珍惜很珍惜的。以后,不管是为了什么,为了谁,皆不许再拿自己做诱饵,不许再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下来,也不许再任性妄为让自己受伤,不然我会很生气,不想要原谅你,不想要再理睬你,知道吗?并且要相信,事情告诉了我,我也会办好的,我不要只有你一个人的牺牲。”

    “嗯。”

    雪灵染伏在她的肩头,双眼忍不住湿红一片,唇角却是渐渐抿上了笑意。双臂紧紧地搂住她,微微地有些颤抖,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心里的激动。

    凤墨影似也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不禁轻轻抚着他的背,心里既是担忧,又是欢喜,低声道:“你差点要让我疯掉了!雪灵染,你差点就要了我的老命,你要拿什么补偿我?”

    “只要你不生我的气,你要什么都可以。”雪灵染道。

    他的声音温柔地响在了耳边,气息喷薄温热地掠过她的脸颊,凤墨影脸上微微一红,不由笑了起来,低语道:“你自然什么都是我的,只不过你又受伤了,我什么也要不到。”

    与她近在咫尺的脸蓦然就发烫了起来,凤墨影笑了笑,往后轻仰,双手转而去捧住了他泛红的脸庞,照着他的双唇亲了上去,辗转了一下,又分开道:“先要点……”利息。

    因为心中还有许多的疑团未解,在此之前,还是先办正事。

    “那沈晨是在哪里找到的?”凤墨影瞅着他的桃花脸问,眼睛里笑眯眯的,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雪灵染眼睛里盈了丝笑意,两人不再似方才般互相心中藏着事,担心着对方对自己的看法,此刻他的语气也已松缓了许多,悠悠然地向她交代道:“有人一直想要将他送进‘白露宫’却没有成事,最后在‘秋风苑’里被人搜出来的。”

    “是谁想要将他藏入‘白露宫’。”凤墨影心中一跳,追问道。

    “‘东辰宫’的人。”雪灵染挑眉道。

    “青夜离?他不是正卧病在床?”凤墨影微微惊讶道。

    雪灵染唇角的笑意变得有些冷锐了起来,低语道:“无论是用上什么珍贵的灵药都收效甚微,用上对症的药也不见好转,用上无关紧要的药也不见恶化,你觉得他是真病?还是假病?”

    凤墨影猝然醒悟道:“你是故意转了几次药试探于他?”

    雪灵染肃然点头。

    凤墨影又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妥的?是在去找右丞的时候,就已经怀了这样的心思?”

    雪灵染道:“不然,他病得太讲究时候,又有些毫无道理。”

    凤墨影微觉智商有点被辗轧,稍觉不适,扁嘴道:“怎么说?”

    雪灵染给她的表情逗笑了,明明是这么严肃的话题,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刮了刮她的鼻子,才道:“他病在镇国侯庆功宴之前,从而避开了与沈家针锋相对的锋芒。辅政一事,不是无人接手让陛下猝手不及,就是落在了臣的身上,等同于让人避开了右丞府,无论如何都有利于门阀与陛下抗衡。在此之前,他刚刚说服了沐王前去劝说镇国侯,自然也是为了避免别人怀疑到他的身上去。”

    “何况,他一直卧病在床,少了许多关注的目光,也方便于暗中操纵许多的事。譬如,暗中安排沈晨到京师附近悬壶济世,再让右丞请入宫中为他诊病,顺理成章,亦不引人怀疑。再譬如,利用绛璎送药之便,传递消息。还有,和沈燃合谋,共同策划的这一场险局。”

    “右丞也在其中?”凤墨影心中一沉,她一直以为青寞是个正直为国为民的忠臣良相。如此一想,不由大为惋惜,想起青寞青家满朝的门生势力,家族势力,不由觉得自己身上的压力又重了许多重。

    雪灵染观察着她有些丧气的表情,安慰道:“右丞许并未在其中,不然他也不会答应让我为青夜离治病。若右丞在此事中有所谋划,眼下的局面就不是如今这般了。至于这些事是沈燃一人所谋,还是沈家沈岳所谋,就要看沐颜如何与他们周旋了。”

    “你是觉得,若是有右丞的参与,许就不是这种兵戎相见的局面,而是更为曲折莫测的走向了?”凤墨影剖析道。

    雪灵染认同道:“正是如此,好歹右丞青家也是门生三千,他用不着兵卒,完全可以兵不刃血。”

    “怎么说,青夜离如今也是动不得,好歹要看在青家的面子上?”凤墨影叹气道:“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雪灵染道:“青夜离高明在于没有留下把柄,完全可以将罪行揽到他人身上去。至于他是为什么,兴许是为了给宓漪报仇,为了给自己一个公道,亦或是因为心里面的恨意。”

    凤墨影在心里大呼:无辜至极!

第一百二十七章 鹣鲽之印

    刺绣着凤舞九天的锦帘重重,莲花灯盏明光流照。

    凤墨影双手扶住床沿,愁眉不展,无话可说。当年的真相,无从得知,但显然青夜离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并且将这些仇怨都计算在了她的头上。而因为没有实证,又因为青家的缘故,她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最多,如今也只能明为养病,暗地里关个禁闭什么的。

    但谁又知道,他会在暗地里再出什么幺蛾子不?

    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她查还是不查?

    万一,真的是前女帝所为,那么查出来岂不是为了打自己的耳光,说不定还要动摇人心。

    唉,一堆烂摊子等着她来善后呢!

    雪灵染拍拍她的背,道:“陛下无须太忧心,既然已知晓,便小心防着便是。”

    只有千日做贼,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是家贼难防啊!

    凤墨影努努嘴,还是把这一句话给咽了。在她还没有想出应对之法前,还是不要提了。

    “那沐颜夜里偷袭于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鼓鼓勇气,还是将这一句话问了出来,扑闪扑闪着眼睛凝望着他。

    雪灵染道:“是真的,昨夜他来行刺于我,我并不知情。”

    “那‘秋风苑’死士一事?”凤墨影神色凝重地探究道。

    雪灵染看了她一眼,翘唇道:“陛下,沈晨与我既是同门师兄弟,在剑术上,我会的,他自然也会,我可以做到的,他自然也可以做到。然而,当时我伤势如何,完全可以在太医院的案册查证,北堂统领、楚统领皆可以为此作证,连行走皆困难,如何避开凤翎卫与暗卫去‘秋风苑’杀人灭口?”

    凤墨影凝眉思索了半晌,道:“所以沐颜是故意设计引对方入局的?”

    “他总要取信于对方,对方才肯入套啊。”雪灵染微微一笑道,眼里明光冷锐。

    “凶手是沈晨。”凤墨影意外之余,又问道:“他是青夜离找来的?”

    雪灵染垂眸道:“不是,沈晨应是沈燃寻来的,兴许当年宓漪的死因也是他透露给夜离的。夜离的病不仅让他离开了大家的视线,还是让沈晨可以入宫的正当理由。”

    “那你是如何知道沈燃会有伏兵在东宫门与内廷的?”凤墨影一步步地与他推算着。

    此刻,她并不是怀疑他的用心,只是很好奇他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

    雪灵染坦言道:“他们有眼线盯着我们,我自然也有眼线盯着他们。”

    凤墨影心中又叹气,果然是她自己太势单力薄了。在这里人人都拥有卧底,而她却没有,看来是否需要培养培养几个散出去?

    但人才从何而来?

    雪灵染看她又皱眉,不由改而握住她的手,诚恳地道:“陛下若是不放心,可以与我立下‘同命锁’契约,并且是只有你可以解除约定,只有你可以掌控我生死,单面的那种死契,可好?。”

    同命锁”契约,还有几种?

    凤墨影微微愕然之后,有些不解地道:“你为何要与我签订这种不平等的条约?将自己的人身自由交付给别人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看着她严肃的眼神,雪灵染越发笑得温柔惬意,道:“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但是我愿意。”

    也是第一次遇到上赶子要和她约定这种不要命契约的人,凤墨影怔了许久,从实际利益来看,固然是对她有利的。但是从情感上来看,她就不是很能接受这样对别人的不平等了。

    正要摇头拒绝,雪灵染又是补充道:“为何陛下与北堂渺可以立下契约,我与你却不行?”

    他问得很认真,且很执著。

    一双眼睛里星光流转,流露出来的灼烈爱恋让人迷恋而窒息。凤墨影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人自从眼睛慢慢清明了起来以后,整个脸庞都似重新镀了一层耀眼的光,玉石温润中更显得熠熠生辉,让人久视之下要招架不住。

    凤墨影忙垂了眼睫,心中暗道:这是在吃醋了?

    她和北堂渺立下的又是哪一种契约呢?

    不敢问,她不能露馅。

    “墨墨,你答应我了?”雪灵染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期盼与宠溺。

    凤墨影老脸不自觉地一红,她一向是个女汉子的形象,很是不习惯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的言情女主的处境。她举手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露出的眼睛恰好瞧见了雪灵染惊愕的目光,唇角恶作剧般扬了起来,劝说道:“阿染,你别这样千依百顺、自我牺牲的好吗?我老不习惯了。我们相处就平等、自由、自主一点好不好?”

    “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雪灵染也正色道。

    凤墨影眨了眨眼,好像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或许是已经听明白的,但是心里受到了一点震撼。

    “我怕自己拼尽了全力也牵不牢心爱之人的手,她太自由自在,似乎无所牵挂,无所留恋,无所畏惧。”雪灵染忽然道,他的神色很真诚,目光很专注。

    凤墨影呵呵一笑,道:“就你这样的条件还害怕这些?完全没有必要的呀。要我是你,绝不会担心这些的。”

    “容颜终会老去,才华亦会枯竭,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留住她?你告诉我好吗?”雪灵染道。

    凤墨影张了张嘴,这个……

    “阿染,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一个人能够爱上另一个人,除了他的容貌才华,必然因为灵魂相契。如果你所说的那个人是我的话,我觉得你已经是我想要的样子了啊。”她不自觉地用轻柔微带哄的语气道,伸手去抚了抚他鬓边的发丝,笑靥明艳。

    凤墨影说完,不由又是一皱眉,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我也应该很担心?我觉得我们还是立个契吧!”她忽然想起那些凤羽影所作的画,心里就似蒙了一层阴霾般的不自在。

    雪灵染露出冰雪般清透的笑,似得到了自己最珍视的瑰宝般,眼睛里晶莹发亮。随即伸出了他修长而白皙的五指,朝凤墨影道:“陛下,请将你的手放至我的手上。”

    凤墨影的心中忽然怦怦一跳,虽然她一穿过来他们就已经是现成的夫妻名义,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渐渐地将他接纳了在心里,并且慢慢地在适应了他们的夫妻关系。

    但这一刻,面对他的话,以及这仪式感的动作背后的意义,她忽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就像是答应求婚;就像是在无名指上带婚戒;就像是当面说出我愿意。

    这些主动的东西与当其时的感觉,绝对不是那些被动接受的可以代替。更何况,他要交付给她的并不是一只象征性的婚戒;更不是一张签着彼此名字的契约,而是真正地要把命都交给了她。

    凤墨影的手指缓缓地落在他的手上,手掌慢慢地与他的大手贴合,忽然说道:“阿染,这种契约有没有双方的,你可以交付我一切,我亦可以交付你一切,这样好不好?”

    “不好!”雪灵染凝视着她道:“陛下请相信我,我要这样的契约,自然是有我的考量。”

    “什么考量?”她还想要再商量,掌心处却已传来了一阵清凉之意。似有一股奇妙的气流在两人手掌相贴之处流转了起来,某一种神秘的契约被人催动了起来。

    雪灵染的声音一贯好听,此刻更是清凌如玉石相击:“陛下,浮宫的契约乃‘同命锁’;‘医药谷’的契约名‘鹣鲽印’,此术乃第一代师祖所创。他一生只爱一人,一生都在保护一人。他心爱之人命薄,他便创了此法与之续命。那人终因病辞世,他亦随之而去,不愿独留红尘世间,心中无悔亦再无所念。”

    凤墨影心中一惊,便要将自己的手弹开。她可不想要别人为她牺牲若此,虽然痴情感人,百年难得一遇,但是每一个人皆有每一个人的人生与自由,怎么能因她而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

    谁知,她的手却似被什么粘在了他的手心上,无论如何也再拿不下来。

    凤墨影正要出声阻止他,眼前已有蓝色的光晕打开,旋转如轮。花纹繁复的轮圈之内,有两只飞鸟落在云端皆一目一翼,只有它们并肩,才能展开各自的翅膀比翼齐飞;底下又有两条鱼潜在水波中,只有它们互相依偎在一起,才能游动起来。

    眼前奇像生动,寓意深远。

    手掌心一股气流似钻入了体内,细细地激起了凤墨影这些时日修炼起来的内力,两股气机渐渐汇合、渐渐融洽,最后如麻绳般拧成了一股,二合为一在她的血脉百骸里流窜,又如流泉般清润跳跃,活泼地回奔向与她掌心相合,气机交融的雪灵染。

    她感觉到自己浑身每一个毛孔都似在散发着热气,凤墨影抬头看向雪灵染的脸庞,只见他额头细汗涔涔,脸颊如染红霞轻绯,眼神明亮而带缠绵之意,无端的旖旎绝色。

    凤墨影一下子心神不定,似有些受不了。

    雪灵染轻声道:“陛下,稍加忍耐,就好了。”

    凤墨影心中一惊,脸色更红了些,忙垂下了眼眸,不敢再瞧他,唯恐自己在他面前泄露了什么秘密。

    虽然迷恋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特别是这个人也喜欢她的前提下。可是,当着这个人的面前失态,那就好像不是很妥当了。说不定还会给人一种不好的印象和观感呢。

    凤墨影咬了咬唇,逼迫自己去想点别的,比如她要不要跟雪灵染学一下毛笔画?又比如她有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以赠送给他的呢?再比如……

    在她无法再比如下去的时候,雪灵染终于道了一声:“陛下,好了。”空中的景象缓缓如烟花盛景般消匿了下去,体内的气机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两手仍旧轻贴着彼此的细汗。她一抬头,就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不要在这个时候,再跟她说冷静。

    不需要冷静……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片善意

    这夜,来仪殿中,火光璀璨。

    凤墨影在凤榻上翻来覆去,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她在想四杀局中最后一环美人谋,是凤羽影无意中泄露出来的隐秘,还是一场局中之局,要让她对身边的人皆起了疑心?

    当初是绛璎献上给她的,说是从清宁宫得来,有宫女偶然间听见凤羽影梦呓的字句:四杀局,刺杀、投毒、离间、美人。

    然而,绛璎如今被证实是与对方同流合污,那么她上呈的这则消息是真是伪?就实在是很值得商榷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刺杀、投毒、离间都已经来了,然而这个美人谋中的美人是指青夜离?

    如果只是另一个局,那么他们所要谋算的人是谁?

    雪灵染?还是北堂渺?

    照如今的情形看来,似乎要算计的人是雪灵染,要一并牵连在其中的人自然就是她。沈燃是主谋,青夜离是从犯?

    凤墨影侧身,支颐,眉头紧锁。

    谜团看似在一个个地解开,又似在一个个的出现,又一个个的在堆积。就像是一道道空间的阶梯在无限的轮回。

    她想着想着,只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心浮气躁。从这一件件的事情中,她更加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弱点与短处,却不知该如何去改变现状。自己的心不够狠,手段不够强横,她终究不是自小生长在皇族,不是自小处于权力争夺的中心,因此她的想法还远远匹配不上如今的这个身份所处的背景与权位。

    内心深处甚至是在抗拒着这些阴谋算计,勾心斗角,互相倾轧的事情,她由一开始的为自己命运争夺,而斗志满满,到如今的身心疲惫,几近迷茫。

    在这里她收获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除了夺命狂奔,好像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走的方向,甚至是迷失了自我。

    凤墨影悄无声息地翻坐起来,下榻,从窗翻了出去。刚出来不久,北堂渺就如期出现了,她朝他咧嘴笑笑,低声道:“帮寡人上个屋顶?”

    北堂渺俊美秀目怔然了半息,似乎搞不懂她要干什么?悄悄地从寝殿里溜出来,上屋顶,是一个帝王该干的事?

    凤墨影瞧着他微带迟疑的神色,又补充了一句道:“寡人有一件大事,必须是上屋顶去办。”

    看着她很是严肃认真的样子,北堂渺神色虽没有太大的变换,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凤墨影仍是能看见了他眼神里瞬间流露出来的疑惑和不满。她也不去琢磨他这是几个意思,就直接把手伸给了他。

    北堂渺看了她的手一眼,道了一声:“得罪了。”

    下一秒,半提着她的手臂,飞身上了“来仪殿”的屋檐。凤墨影站定之后,微微侧首朝下俯瞰,不由挑了挑眉,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自己飞上来,这姿势确实太帅,这技能确实太实用。

    她毫无惧色地踩着明黄琉璃瓦,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最高处。

    北堂渺站在原地看着她每一步都微微颤颤地走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背影。就在她转过了身那一瞬间,他才极快地转了转头,错开过了眼眸。

    凤墨影在屋脊上寻了一个地方安然坐下,仰首所见是稀疏如月的星空;脚下所踩是凤曦国的宫阙,这种感觉莫名地让人有几分无端的惬意。

    她眼角余光瞅见北堂渺仍杵在那,不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招呼道:“你忙吗?有空的话,不妨过来坐坐,陪寡人聊聊天?”

    在这里真是的什么趣味也没有呀。

    有时候也能体会到前女帝的压抑和寂寞,想来她一再地兴建行宫取乐、不断地沉迷于歌舞宴会,也许是想借此来纾解一下她所处位置带来的种种压力和高处不胜寒的无人可倾诉的孤独,

    悲催的是,她没有任何可消遣的娱乐。

    就连这些行宫这些宴会,一来并不是她的兴趣所在;二来为了改变前女帝那糟糕的人物形象,她也不得不将这些东西给弃了。

    故此,造成了她如今只能自己一个人抓狂的状态,没有找到任何的渠道去排解一下。这里是一个娱乐匮乏的时代,没有电视、电影、手游……她所熟悉的一切皆没有。

    北堂渺双手负背,脚步轻缓地走了过来。看她的神色极是认真,便往一旁也是坐了下来。

    凤墨影迫不及待地问:“北堂,宫外是否有许多好玩的地方?那些好玩的地方是否比宫里面有趣多了?”

    听着她满是向往与羡慕的口吻,北堂渺缓了缓神,才回道:“确实是比这宫里面有趣多了。”

    “你不要重复寡人的话,倒是给说说究竟有什么好玩的呀!”凤墨影抱着一边膝盖,转首望向他,清澈的眼眸里亮晶晶的含着笑,语气像一个问别人要糖吃的小孩子。

    她一袭绯红的锦绣衣裳绣满了富贵海棠,妍丽,而色泽鲜艳,衬显得明媚的脸庞更加的令人瞩目,不敢逼视。眼神清澄中带些爽朗,越瞧越不像是以往那个心思深沉、性情莫测的帝王。

    北堂渺又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莫名地起了一丝的烦躁。

    语气却淡淡地说道:“我一直在山上学艺,极少下山去玩乐,故此对外面的东西也不甚熟悉。来宫中办差,已是我离开‘浮宫’最久的一次了。”

    话说完了,他才惊觉到自己的话中竟用的是“我”,而非“臣”。

    而对他话语中的不敬,凤墨影竟似不曾察觉般,乐得满脸皆是笑意,她一拍手道:“原来你的生活也这么清苦,这么的……”无聊无趣,你和我还真是不相上下。

    遇到了这么一个近似同病相怜的同党,心情有些微妙,她一时高兴,又问道:“你无聊的时候,会去干些什么?”

    北堂渺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

    凤墨影神色自若地给他解释了一下,道:“就是感觉心情不好,格外郁闷,遇到事情解决不了,感觉到人生遇到了挫败,等等等等的时候,你会去干点什么来安慰自己,排解情绪?”

    北堂渺默了半息,嘴唇刚想动。

    凤墨影已是抢着道:“千万不要告诉我,这个时候你都会去打坐、去练武!”她夸张得似盯住洪水猛兽般地瞪住他。

    北堂渺立刻闭了嘴,似乎是想要默认,但一撩眼眸,瞧见她这么个眼神,随即问道:“你很无聊吗?”

    我确实无聊啊。凤墨影又回了他一个眼神,接口道:“那你有什么让人不无聊的法子没有?”语气里交织着好笑与狂躁,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无聊的人,她也是无语的。

    “比如?”北堂渺不耻下问。

    “比如?”真是一根闷棍,凤墨影笑眯眯道:“比如……嗯……跳个舞呀;吹个曲子呀,你会不会?”

    “我只会耍剑。”北堂渺一本正经地道。

    凤墨影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合上了,给了他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吹曲子……会一点。”北堂渺嗫嚅了半晌,终于将话说了出来,黑夜里也看不出他的脸色如何,就是语气有点像是不情不愿;又有点像是可以勉为其难,略就屈尊的意思。

    心里“噗嗤”一笑,生活不易,北堂渺卖艺。这年头在皇帝身边当个暗卫,不仅要武能尽忠职守、护得周全无失;文能半夜陪聊、会得几个娱乐项目,也是挺难为了。

    凤墨影暗地里为他嗟叹,明面上却是笑嘻嘻地道:“那情敢好呀。来吧,我洗耳恭听。”

    “半夜三更,不好扰人清梦。”北堂渺忽然肃容道。

    我个绝倒!凤墨影凝固了笑容,直勾勾地盯住他,眼神里意味不明。但无论怎么看着,怎么解释,都是很不好的意思。

    好吧。她正想对他说,好了,大家各自回去睡觉吧。北堂渺却忽然又提起了她的手臂,低声道:“得罪了。”时机配合得这么好,都不消她说出口,他也知道彼此再一起呆在屋顶上也是没啥意思。

    看来情商也还不算是一塌糊涂。

    正想着呢。凤墨影就发觉了,他并不是送她到地上,而是拉着她飞向了更远处的屋脊。在黑夜的空中奔跑、飞翔,这种感觉虽是第二次尝试,但仍然有一种新奇、刺激之感,油然而生。

    毕竟第一次被北堂渺拉着奔走的时候,心情太过于紧张,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种方式所带来了感受。

    飞掠过了宫殿群,朝着御花园落下。

    北堂渺随手在身旁的树上“啪啪”折了两根树枝,手臂一挥,朝着湖面抛去。回身拉起她飞过湖面,轻轻地在浮于水面的树枝上一借力,一跃而起,再跃而下,竟是凌波而至,到了湖心岛上。

    这御花园,她也还没有怎么游玩过,每天都被各种政务压去了半条命,还有各种伤脑筋的事情。许多的帝王因此颓废、发疯也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了,毕竟人的承受能力也不是无限的,有时候累积下来就会变成一道过不去的坎,最后能抗住战胜的人就成神;抗不住战败的人就成魔了。

    满岛的花树在不甚清明的月光下影影倬倬,更有一番朦胧的诗意境地。不知是什么花,带着一股清润的花香,泌人心脾。

    曲声幽幽的响起。

    凤墨影从四周的环境中回过神来,北堂渺已不知何时侧身站在湖边,手里摘了一片叶子,凑在唇边吹响。

    曲子并不华丽繁复,而胜在悦耳动听,更胜在他给予的一片善意。

    她自从来到了这座皇宫里,能给予她善意的人并不多,而北堂渺就是其中的一个。尽管他们之前存在着许多的误会,如今心中也有着许多的疑惑。

    曲声越过了湖面,落于旷野,蓦然有一种叫人心情平静的魔力,让她静静地依树而坐,静静地倾听,暂时忘却了种种的烦忧以及顾虑。

    月光下,他脸庞清隽秀绝,本来显的有些锐气凌厉的五官渐渐柔和,发丝衣角随风而动,清凌无尘。他第一次为别人吹曲,亦是第一次吹奏起这一首曲子,月下心曲,何人得知?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时光洪流

    沈燃谋逆一案,正交由三司会审。其实就是一次皇权与门阀势力的正面交锋,一如当年的前女帝与先太子、唐家的厮杀一般,就看谁更有能力吞掉这一张大饼,其中又能吞下极成了。

    最后的结果如何,就要看双方的势力如何较劲,哪一方派出去的人物智商情商更高明,手段更强硬圆滑了。

    这样高度烧脑的事情,雪灵染与她商量了一通后。凤墨影还是决定让他去和沐颜商议最后可行的方案和能够争取到的最大利益。至于她自己,对于这个时代有太多的空白处,即便是亲自上场更多时候也是白搭,也只能隐晦委婉或大胆设想地给了一点现代思维和方式的借鉴。

    雪灵染倒是很受她启发,也很能包容兼并,对于她的许多奇怪的想法都听得兴致勃勃,还很认真地与她讨论起如何运用到眼下的现实之中来。

    他的心真大。

    仿佛对于什么都见怪不怪。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凤墨影每每与他一番谈话过后,都会这么不其然地假设了一番。有好几次她也有点冲动想要欲言又止,但始终是提不起最终的勇气来跟他说这么一件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

    不要横生枝节了,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告诫自己。

    这边的案子还没有审完,案子的性质都还没有定下来。漠回国的解药倒是送来了,凤墨影坐在“来仪殿”的书房里看着紫珞呈上来放置于案面的一只白色锦盒。里面放置着一颗雪白圆润的丹药。

    她唇角轻撇一笑,不知道青夜离还需不需要这颗解药呢?

    青夜离与漠回国之间到底又藏着什么猫腻?

    青夜离手上想必是有着漠回兰籽和它的解药,那这些毒药与解药又是谁给他的呢?他们之间可曾协议了什么样的交易?

    那么,之前在她“来仪殿”的香炉里放置漠回兰籽粉末的人又会是谁?是青夜离吗?如果真是的话,那么就有意思得很了。

    他的演技也还真是不错,绝对能参加某个奖项的提名竞选了呀。

    凤墨影挑了挑眉头,目光在那颗解药上扫了几转。如果她将这颗解药掉了包,弄一颗外表一模一样的药丸当是漠回兰籽的解药赐给了青夜离,那么他的病是会好起来呢?还是不会好起来?

    手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目光又转移到漠回国主的那一封信上,愿结两国秦晋之好。这次秋玉琢不仅带来了皇室秘药,还带来了一大批漠回国的书籍,美曰其名融合南北文化,使人才皆归心于凤曦。

    正如曹操《短歌行》所言: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从古到今,人才都是决定民族兴亡、国家发展的重要资源,如果能够将漠回国的典籍编修入凤曦国的书库中,无疑将是另一次地将南北紧密联系起来,加固了两国的从属关系,更是向漠回国民证明了凤曦国对他们的接纳与重视。

    而不仅仅是一个向凤曦国低头臣服的战败国,对于以后凤曦国慢慢将漠回国收编入南北一统也是有着前瞻性的基础和作用。

    别人来联姻,多带的是珠宝,他带的却是书籍,也真是别具一格了。

    这个想法,不知是漠回国主的主意,还是秋玉琢本人的计较。如果是秋玉琢个人的提议,那么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

    目光长远,心胸开阔,下籽精准。

    雪灵染主事编修书籍一事,定然为其所知。只不知,南北道路迢迢,为他传送消息的人又是谁?

    如果两国在此时联姻,必然是可以成为联系南北的纽带,使得漠回国人,特别是那些饱学之士、心中有强烈归属感的才干之人更容易地接纳凤曦国的统治,为以后招揽文才埋下一步顺理成章进阶的棋籽。

    这些她都能想明白,但心却不能因此而透彻。

    穿越之前,前女帝结下的那些婚约也就罢了。她是一个被接受者,一个接盘侠,有的时候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囫囵个儿过去了。但这一次不同,虽是关系重大,意义非凡,终究却是她来做的决定。

    作为一个要与门阀们争夺权力的帝王,如今能够有机会扩张自己的权力,又正与心中所谋之事相得益彰,更上层楼的机会,为何不去把握住?更何况,作为一个人设是野心勃勃,欲掌天下的女帝,后宫里再添个把人,那岂不是一桩视若等闲的事。

    可偏偏,在这个前女帝的身体里如今住着的是一个有现代意识的灵魂,并且又已有了两情相悦,心之所向之人了,还要她下个决定去联一下姻?在心理上,和感情上,都是颇为困难的。

    这岂不是等同于背叛婚姻?

    无论是对她,还是对雪灵染,都是一次再明显不过的伤害。

    凤墨影一下子靠在了黄花梨木椅背上,手指不自觉地梳了梳头,又是脑壳疼,类似心肌梗塞那种的症状。

    这个姻不联吧,那些门阀中人倒是欢喜,毕竟谁也不想看着自己手里的蛋糕越分越少,对方有利的情势越来越牢靠。但是对于忠心于皇族,眼下那些愿意跟着前女帝混,又渐渐在雪灵染的帮助下向她投诚的,真心想要看着凤曦国一步步发展成为真正强盛之国的大臣只怕就不会同意她自断手臂,任性胡闹了。

    何况,她要用什么理由回绝漠回国主的示好,而不伤了他的情面,又继续能使两国的关系朝一个好的方向发展呢?

    又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那些刚刚才对她有些期盼的大臣们,让他们能够比较心平气和地接受她放弃了联姻这一条捷径的决定?至于“理解”这一词,她可就是不能够奢望的了。

    毕竟,他们之间有着许多观念和礼制的不同,之间的差异可是跨越了千年以计的时光洪流。那么长的一个时间段里,又有多少朝代的兴亡更替;又有多少新旧理念的碰撞产生;又有多少知识的改革更新,一代代的推演变化,优胜劣汰,形成了一道不可能跨越的鸿沟,因此他们之间是不存在轻而易举就能彼此互相理解的事情。

    也许,只有一个人能理解她。

    凤墨影不由有些安慰地笑了笑。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若不是遇见了雪灵染,她究竟是孤单成什么样呢?她所会的,所有的,在这里会是怎么的一种扭曲、憋屈?时时刻刻需要隐藏自己,不被别人发现自己是那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异类,就像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找不到半个可以倾诉的同类,整日价里看着这些陌生的人类,一步步地融入这个时代,扮演着这个时代里头不能有半分突兀的人。

    她不能引起别人的太过瞩目,引起别人的更多怀疑。

    她在这里其实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妖怪。

    太多的东西,使得她疲惫,她亦一直在努力地适应这里,努力地想要既来之、则安之。

    若是不是有强大的心里素质和自控力,在经历了这么一场又一场的阴谋算计之后,她早就想要暴走了。

    “墨墨,墨墨……”

    似乎有人在叫她,凤墨影有一瞬间的恍惚,自己似乎回到了前生。待她彻底回过神来,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容颜俊美清秀,是一身云裳如仙的雪灵染。

    他看着她由焦躁、欢喜、错愕到最后变得平静,甚至是有点强颜欢笑的表情,眼睛里默然地凝了一丝的忧虑。衣袖中的手,竟是不自觉地微微卷曲起来,握住了指尖,他仿佛是在害怕什么。

    凤墨影即刻想起他还是一个浑身带伤的病人,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扶住他,拉他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口中还不忘同时道:“阿染,这么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

    雪灵染听着她关心的话,朝她露出明珠玉露般的笑来。

    “唉,为什么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身上就好像没有痊愈过?是因为我身上的霉运太重,连累了你?”凤墨影半是埋怨,半是笑吟吟的道。

    “不,是我自己太容易招惹霉运罢了。”雪灵染柔声道,小心地藏好了自己眉眼间仍未散尽的担忧。

    凤墨影趴在案面上,撑着一只手托腮看住他,笑道:“那是不是因为我把你的好运都拿走了?”

    雪灵染微翘了唇,看着她一脸笑靥的模样,目光虔诚而真挚,道:“如果是这样,我愿意把自己一生的好运都换给了你。”

    这人情话随口出,却又撩人不自知。

    心中的阴霾与郁燥,给他的一句话驱散了不少,凤墨影欢喜的一笑,伸手去捧住他的脸,指尖在他的脸颊上活泼地弹着玩儿,真心地道:“我要阿染你这么多好运气干什么?只要你能一辈子陪着我就好了,不管是安逸无忧,还是艰难困苦,只要是有你陪着我,我就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我只要想着这里还有阿染你陪着我,我就还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雪灵染眼眶微微湿红,看着她,良久才道:“墨墨,辛苦你了。”

    凤墨影眼眸一睁,定睛望了他半晌,在那双绝美星湿的眼睛里除了感动与眷念外,没有流露出更多的情绪来以供她判断端倪。她终于还不是很确定他这一句话的具体意思,但是又似乎感觉到了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意味。

    她默了半息,才重新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省得了。”

    “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雪灵染似乎是不经意的;又似乎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地;更似是小心翼翼地道。

    “……”

    而今眼下,她想要的是什么,竟是不能一口答得上来。这里的情况太过于错综复杂,她想要的都变成了奢望。

第一百三十章 意外投诚

    “东辰宫”。

    青夜离病好了,相邀凤墨影过来一聚。他的背后毕竟还是有着一个诺大的右丞府和青家可以撑腰,凤墨影咬了一咬牙,决定与其等着接受命运,不如自己主动上前去探一探路。

    她也不可能永远龟缩在某处,等着一次次的好运气降临。虽然有人愿意把自己一辈子的好运气都给了她。

    宫女侍从开路,凤辇大驾光临,排场十足帝王气派。

    既然来到了这里,她也是时候该设法融入这里了,永远的格格不入,只会成为异类,让人瞩目。

    即便是外表的改变,她也应该和这一片皇城亲近亲近,不能一直以外来者的心态居之。这样并不有利于她的伪装与存活,更不是在需要全副武装、目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皇宫里的生存之道。

    杜衡领着“东辰宫”的宫女侍从在大殿门外齐刷刷地跪着,恭迎圣驾。凤墨影坐在凤辇上一声不吭,直接让辇车驶进了“东辰宫”中,黑压压的人群依然在前面跪着不得弹动。

    在紫珞的牵引下,凤墨影一声装扮尊贵而华丽,动作每一步都十分矜贵地踏阶下了车。

    对于“东辰宫”那些宛如泥雕木塑般的奴仆们,她始终没有发话,直接就往“东辰宫”的书房走去。迎着葳蕤的花木,锦鞋踏着雕花青砖发出沙沙的摩擦轻响,缓缓走去,远远地便已瞧见一个紫色的人影站在庑廊下拢袖相迎。

    待她走得近了,青夜离才慢条斯理地朝着给她施礼参拜,口中道:“夜离见过陛下,叩问帝安。”

    紫珞站到一旁,避开他的行礼。

    凤墨影姗姗而来,从容地在他的面前三步外站定,亦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

    在这次以前,她觉得他就是一个温文尔雅,自重礼数,从名门望族里出来的清贵公子。虽温柔可亲,却又纯良正派得有些令人感到乏味。还曾经因为他辅政的才能卓越,而鬼蜮魍魉的心思缺乏,让她一度以为他是一个耿直而善良的人。

    但经过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如今再次见到此人。却忽然觉得他脸上的温和里不知是藏着多少的计量?他目光纯善之中,又不知隐瞒着多少的心思?明明从前觉得是一泓平静无波,清澄可见的镜湖,眼下却成了一川望不到底、薄冰覆面的幽潭。

    再看见这一身的紫衣,清贵之中,又带了好些抑郁以及黑暗。

    凤墨影一笑,也伪装起了面具,语气里不喜也不怒:“果然是要漠回国的解药才能真正解毒。夜离,让你久等了。”

    青夜离依然身体微躬,没有一丝的松懈,不亢不卑地回道:“一切皆是臣的气运不佳。最终还是托了陛下的鸿福,臣才得以康健。”

    心里恹恹地一撇嘴,也懒得再与他客套应酬,倒是想看看他今日的目的是为何。凤墨影如此想着,才伸出手虚托了一下他的手臂,笑道:“免礼吧!且到殿内去说话。”

    青夜离应诺一声,当即缓缓直起腰杆,便退开三步,才转身给她引路。

    凤墨影抬眸惊鸿一瞥,瞧见他整个人似乎都清瘦了一圈,脸色也比以往的要苍白了许多。想来这些都是他牺牲自己的身体而去算计别人所留下的后遗症,病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太阳,身体被漠回兰籽折腾了这么一回,只怕也要大大地伤了一回元气。

    唉,这宫里的人实在是不容易。

    疯癫成魔,百鬼夜行,什么形状,什么目的的都有,对别人狠心的,对自己狠心的,都不缺少,都大有人在。

    凤墨影心有戚戚地迈进了书房。这座殿里,布置简雅,一派清气。

    青夜离入殿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将青玉山炉里的熏香给灭掉了,甚至将它移到了窗台上去散味。

    大概是想起她不喜欢在殿里燃香的缘故吧?看来他一直也没少留意她的行为喜好,埋在她身边的眼线也不会少。

    但他此刻这样故意暴露出来这一点,又是为何呢?

    他不是想要致她于死地,为宓漪报仇?为自己的青春、感情给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交代?

    凤墨影心中半是疑惑,半是好奇地就着青夜离的相邀,也并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面前是一张檀木茶案,上面布置着崭新的青玉茶具,茶壶做成了荷叶的形状,壶盖雕琢成了含苞待放的一朵新荷。

    而茶盏里雕刻着一条形象生动的小鱼,尾巴微弯,似乎在游弋的姿态。青夜离左手挽锦袖,右手提瓷壶,望里面水声潺地斟了一杯香茗。浅碧的水纹微荡,那一尾瓷鱼看起来就似有了生命般的游动了起来,雅趣十足。

    前几日,他们也算是凶勇斗狠地相搏了一场,如今却又能看似相安无事地对面坐着,平静地品茶。世事本无常,更何况是这座皇宫里面的人与事,通常皆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究竟要做什么幺蛾子?

    凤墨影观赏了一片茶汤,并不啜饮。只瞧住他雍容华贵地抿茶,等到着下文。她不是不想假装从容优雅,可是生命诚可贵,这茶里谁知又会否有什么文章?

    青夜离呷了一口茶后,见她原封不动,亦是见怪不怪,十分了然地笑了笑,看起来仍是还亲和温良的模样,声音则稍显低沉不同以往的拘谨,道:“陛下,臣已然知晓陛下与那些前尘往事无关。若臣做得不妥当,有令陛下感觉不快之处,臣在此且陪个不是。”

    他撩起眼帘来望向她,那一双桃花眼似乎越发的妖娆媚人,微噙浅笑。

    听着他似是而非的话,凤墨影不禁敛眉。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与沈燃联手谋划的那些事险些要了她和雪灵染的命。仅仅这样说一句话轻而易举的陪个不是,就能了结了?这种事情,又岂是只令人不快而已!

    但他话中的弦外之意,不由不让她沉下了心思,是她太敏感了吗?

    青夜离抚了抚衣袂,观研着她故作镇定的神色,矜雅地道:“臣与陛下有要事相商,可否请余人退下?”

    身旁的紫珞霍然挑眉。

    凤墨影亦是斟酌了半息,才对紫珞道:“你且先退下,关上殿门。”

    “陛下?”紫珞不由担忧地道。

    凤墨影朝她颔首,安抚道:“没事儿,去吧。”

    紫珞才应诺一声,后退三步,转身出殿守在门口,关闭了殿门。

    青夜离浅浅一笑,又给自己添了一盏茶汤。动作从容不迫,一派门阀贵公子气。

    “你有什么事与寡人相商?”凤墨影也依着椅背,双手笼袖,闲闲地问。

    青夜离垂眸,抿了一口新茶,才慢悠悠地轻声道:“据臣的了解,陛下绝不会是一个至情至性的情痴。但当日臣在东宫门观察所得,陛下当时确实是有与雪灵染赴死之心,若这一切皆是伪装,那就太过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但以陛下的轻功又何须北堂大人相携,何至于生生跳下屋檐,险些折腿?以陛下的内力武艺,又何至于挣不开北堂渺的钳制,要动用匕首与牙齿来当武器?在箭阵之中,陛下的嘶吼情真意切,然而内力不足,连喊一句停下也做不到,若是以往绝不会如此。”

    “臣大胆猜测,原因有二。一是,陛下在朝阳台一事后,内力损伤未愈;二是,陛下内力根本就是如此。”他的目光骤然自视着她有些咄咄逼人,唇齿相碰道:“臣与陛下自小一同在宫中学艺,内力如何,性情如何,臣自然知晓得分明。若是前者,陛下必然不会将内力有失一事轻易暴露于人前,因此,臣……相信眼前的陛下是属于后者。”

    他几近笃定的语气,让她背脊硬生生发冷。

    当时事发突然,她完全是自发于本心,未有做出更多的考量。

    想不到在那样的情景之下,还有一双眼睛藏于暗处,在人群之中悄然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一个人平时若要伪装,自然是可以慢条斯理、掩饰周全,但是一旦情急之下,便极其容易暴露了本性。”青夜离声音轻之又轻,身体前倾横过案面,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究竟是谁?”

    这座皇宫里果然是有很多大佬,相对而言,她还真是一个小毛头。就仗着身体的优势,以及这身体本身的地位强行耍强,又怎么了?

    凤墨影诡秘地一笑,毫无惧意地问道:“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了些什么?”若他只是想要揭发她,必然不会这样的坦言质问、意图试探。若他已是百分百的笃定,也必然不会这样的咄咄逼人、步步攻心。

    因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必然是举重若轻。

    青夜离瞧住她脸上的笑意,神情有一丝的滞然,随后笑道:“臣确实询问过云玳关于陛下的性情举止,但眼下也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臣心中的所料所想。然而,如今的陛下亦与臣无冤无仇,臣也没有必要再与你作对,今日,是想与陛下来谈一场交易。”

    凤墨影挑了挑眉,他询问云玳关于她的性情举止、身体特征吗?前者确实是有可疑,可后者却如假包换。她心中一笑,恢复了一贯强势而冷静的气场,沉着应对道:“喔?是什么交易?”

    青夜离重新将她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这个女子极其熟悉的面容之上,竟是完全陌生的神情,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光怪离陆的情绪来。声音依然平稳地道:“臣襄助于陛下从各大门阀手中夺权,陛下应允臣一些条件。”

    凤墨影笑了笑,道:“寡人如何相信你?你要以此事为要挟,迫使寡人答应你的要求?”

    青夜离长相斯文俊秀,此刻语气却是不以为然稍带调侃地道:“臣与陛下只是各取其需,又何来要挟一说?何况,如此一来有了右丞府与青家的支持,陛下在朝中的权势将会愈加稳固,何乐而不为?如今沈晨还在陛下手上,大可以他来制衡于臣?”

    凤墨影明眸稍转,目光幽暗,低声道:“那你想要什么条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开门见山

    青夜离的话提醒了她,既然他都能看出来了她的异样。雪灵染与她几乎朝夕相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看出来了,却从不说?可是一直护着她,这么想来,是否代表他早已接受了眼下的这个自己?绝口不提的原因,也与她所思所想的一样?

    出了“东辰宫”回程的时候,凤墨影心潮起伏不定,似是渐渐开朗,欢喜不禁,又有些迫不及待。

    “白露宫。”她朝窗外的紫珞吩咐道。

    紫珞闻言,微笑着应诺一声。

    凤辇拐了转,到了“白露宫”门外,守门的侍从猝不及防,忙是跪地相迎。凤墨影心情愉快的下了辇车,朝他们大气一挥手道:“都起来吧!”她就是如此的双标。

    迈着六亲不认且帅气无比的步伐,在一片跪迎与一直挥手的间隔中,她长驱而入、登堂入室。

    余晖欲烬微烬,长霞铺染长空,仿佛是要映衬她的心情般,绚丽明艳,多姿多彩。

    杜衡引着她到了寝殿,乖觉地留在了门外,给扣上了门。

    雪灵染闻声太头,他正在用晚膳,却瞧见她一脸欣然地背着门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笑。

    雪灵染有点受宠若惊似的皱了皱眉头,缓然起身道:“陛下……”

    凤墨影唇角笑意愈深,身姿款款地走过来,往他的案边一坐。伸手拿了宫侍门布菜用的银箸,大大咧咧地就夹了盘子里的肉丝往自己嘴里送去,一壁咀嚼,一壁仰首朝他点着下巴道:“坐吧!”

    雪灵染对她这不同以往的表现,挑了挑眉,暂时不动声色地依言坐下来,目光却似好奇的小孩子般不住地盯着她打量起来。

    凤墨影被他这般瞧着,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了一点?便又收敛了一点,坐相又恢复了一点斯文尊贵的模样,吃相也恢复了一点矫揉造作的模样,再用一双明艳艳的眼睛乜斜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表情。

    两人如此互相对视了半晌,雪灵染当先笑了,唇齿相碰道:“陛下……”

    “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凤墨影却是抢着道,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雪灵染又是一笑,温声道:“一天比一天好了。”

    “哦……”她眼神欣慰,乖巧地答了一声。接下来又有些心不在焉地夹着案面的几盘菜,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

    事到临头了,她还在找得恰当的说辞。

    银箸被一只白皙的手在她握筷的手下捏住,抬眸便映入了一双乌亮清透的眼眸里,他声音诚挚地问:“陛下,心中有事想告诉我?”

    凤墨影心中怦然而动,定住身形,半晌后放下了银箸,轻叹了一口气。她决定还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的好。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对于她这无头无尾的话,雪灵染微微一偏头,愣是整理出了一点头绪,笑道:“你以为……我知道了些什么?”

    凤墨影直视着他的眼睛,鼓起十万分勇气道:“自从朝阳台回来之后,在别人眼中,在你眼中,我是否改变了很多?”

    雪灵染收回了手,亦微微正色地道:“陛下,确实改变了许多。”

    凤墨影心跳得愈发地快了,又憋了片刻,才问道:“你觉得……我这样的改变是好?还是坏?”

    雪灵染瞅着她眼底的忐忑不安,眼里浅噙了一抹笑,回道:“在别人的眼中我不知,但在我的眼中,至少是好的。”

    “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凤墨影嘟囔道。

    雪灵染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有条不紊地柔声道:“陛下,从前性情多疑而狠戾,许多事情、许多心思都太残酷、太偏执,时以酷刑威慑、荒诞不经,又常废政事、歌宴取乐,有许多事情是灵染无法认同,亦无法忍受的。这些事情做下来,虽然巩固了手中的权势,但亦同时失去了民心。悉知得民心者得天下,帝王终究还是天下人的帝王,无人能凌驾于一切之上而得长治久安、四海升平。民心不安,家国亦将不安,帝王何以安身立命?”

    他这一番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毫无转弯抹角,亦丝毫没有隐晦自保的意思,若当真是前女帝在此,听了之后确信她不会勃然大怒,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轻则关禁闭;重则掉性命。

    这番送人头的言论简直比钢铁直男还刚,耿直得让凤墨影暗自心惊肉跳,都替他抹了一把冷汗。

    这又是否从侧面说明,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不把她与前女帝等同看待,因此才会对前女帝的看法直言不讳?

    食指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了又敲,她脸色不定地面对着他。

    “至于陛下而今……”雪灵染的话锋一转,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来,他的目光深邃,话语轻缓:“变得疏朗开明、深思熟虑、体恤百姓、勤勉政事,这一段时日以来,灵染亲眼所见陛下为朝政、为百姓而不惜宵衣旰食日理万机;晨兢夕厉勤勉不缀。”

    凤墨影在他的这一番郑重其事的话语中,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坐出了一种气魄与威严同在的姿势。心中亦同时升起了一丝丝的老怀安慰之感,这些时日以来她起早摸黑、勤学苦练、孜孜不倦,终究是有人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上,而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孤身作战,无人认同、无人理解。

    身在其位,就得谋其政,不是?

    她心里一点点地动容,眼眶有些不争气地想要湿润起来,心里硬撑着,又让它们给掩了下去。

    一双明亮的眼睛,睫羽轻轻地颤抖着。纵使这里的所有人都误解她,所有人都厌恶她,所有人都憎恨她,至少她还有一个人相信她、维护她、信赖她,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得了。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要得到一点点的理解,她又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与坚韧,才没有在这个过程中自暴自弃,沦为暴徒与及废物?

    雪灵染的声音缓缓地歇下,他停顿了片刻后,才又凝视着她,道:“灵染喜欢这样的陛下。”

    凤墨影的眼泪“唰”地一下滴了下来,感情冲破了禁锢,情绪冲破了障碍。两眼猩红的微垂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控好了场面。克制、克制,她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

    “陛下,在我这里,你无需克制。想要哭便大胆地哭;想要笑便放纵地笑,在我这里没有人敢笑话你,也没有人会质疑你。只要你愿意分享,我便永远陪着你笑,陪着你哭。”

    雪灵染语气轻柔若水,抚慰人心,他从衣袖里摸出一方洁白的手帕递给了她,又微笑道:“你想要哭一场便哭。无论你哭成什么样,我都不介意,也都不嫌弃。”

    凤墨影不由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接过他的手帕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擦着眼底的湿润,说道:“我不是怕自己哭得太难看,我是怕哭花了妆又要重新补。你是不知道,上一个妆要浪费多少时间?”

    雪灵染轻轻地笑开,道:“所以,陛下今日来找我,是要和我说什么呢?”

    话归正传,既然他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了,她还在藏着掖着,就太不坦诚了。

    凤墨影整理了一下自己,遂拿出最好的形象来,看住他,正经问道:“所以你是一早就知道了一个惊天的隐秘,却从不将它说出口?”

    雪灵染眉眼含笑,点头道:“誓死保密。”

    脸上一副了然的神色,再想不清楚她就是智障得了。凤墨影吃了定心丸之余,又道:“你不惊,不疑,也不好奇?”

    雪灵染抿了抿唇,道:“亦惊、亦疑、亦好奇,但我有一生的时间。”

    凤墨影给他这一波操作震了一震心肝,喜色忍不住有点外露,又道:“你这是决定,一辈子就和我纠缠上了?”

    雪灵染又笑,道:“毫不犹豫。”

    凤墨影转了转眼睛,压抑着心情,仍是不放心地道:“万一,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完美,我会让你失望了呢?万一,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再能为你所接受了呢?万一,有一天你忽然发现我一无是处性情乖张,不适合一辈子相处呢?那时候,你怎么办?”

    雪灵染道:“墨墨可曾想过,这些事情也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那么,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如此一问,她又是镇定了许多,撩起眼帘,歪头支额,等待着他的下文。

    雪灵染亦歪头支额,与她四目相交,道:“保持初心便好。”

    若保持不住呢?凤墨影挑眉,嘴唇轻启,又阖落不语。

    雪灵染目光透着轻柔,伸手跨过案面,抚在她的头发上动作舒缓宠溺,道:“做不到便做不到,在我这里亦非一定要做到什么我才爱之不渝。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做到了我心中理想样子的你。只要你不忘初心,保持着良善的心意,保持着你如今的本性便是最好的了。”

    凤墨影泪眼婆娑,感觉自己在这一瞬弱爆了。她忙扑闪着睫毛,企图把眼泪挥散掉。

    雪灵染露出贝齿,扬起一朵清莹的笑靥,安抚般道:“别人的目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那些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感情,何其轻贱,不要也罢!”

    “阿染……”轻唤着他的名字,看着他关切的眼睛,凤墨影扁嘴道:“借你的怀抱给我扑一下!”

    雪灵染当即朝她张开双臂,等待着她。青衣如云如玉,面目俊秀,笑意绝世,目光纯善,是最好的少年模样。此刻在她眼中不再是初见时那个清冷如仙、疏离待人的贵公子,而是性情正直,待她宽容的少年。

    凤墨影旋即起身,欢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揽住。偏头依靠在他的胸膛前,听着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心中便是洋洋洒洒、泼墨如画般地涌现出了无限的喜悦来。

    暗中思忖之言,世上真有,若遇一人,如获至宝。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偷浮生

    夏日清晨的空气中仍带着白雾,灵鸽飞越过檐牙高啄的宫殿,绕过廊腰缦回的庭园,穿梭于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后苑,落入了“落梨宫”绿茵蓊郁的林间,停在了一人修长的指上。

    五指冰白的手,在灵鸽赤爪的信囊里解下了一封密函。

    雪袖如云轻荡,挥手一扬,洁白的灵鸽再次振翅高飞,行踪渺杳。

    清凉的风吹拂过如莲白衣,如墨束发,北堂渺肃然看完信上所写的字,长眉紧蹙,脸庞愈加的冷峻深沉。

    他心中有许多的疑问,故飞鸽传书回师门,特意问了师尊关于“摄魂莲华”一事。虽雪灵染已然证实沈晨所说的话不过是一场无稽之谈,又因此引出了沈晨背后的谋划者以及逆反者。但他觉得许多的事情就发生在女帝凤墨影身上,却是解释不通。

    若说她是换了一个人,但他曾以“同心锁”验证,并无异样,更绝无出错的道理。别人纵然会得“同心锁”的操纵之法,可绝不能与他体内的那一半封印产生任何的共鸣。

    “同心锁”,只能是拥有唯一的对应者。

    从这一点看来,眼下处身于这后宫“来仪殿”的人,应该是女帝凤墨影本人无疑。

    可是,若说她切确是凤墨影,又有太多的疑点。

    内力根基还在,她竟不懂动用之法,连学武之人入门必学的轻功也使不出来?时常说话,总会在不留心间就自称为“我”,而非“寡人”,语气自然顺畅,没有半丝的犹豫。

    性情行事,言谈举止,为政为人,皆与以前的女帝判若两人。

    仅仅是“失忆”一词,便可以解释过去了?

    他多不以为然。

    如今,师尊这封密函中所说,翻阅古籍所得,其上记载着“医药谷”在开辟之初,医圣手中确实曾拥有一圣物,名曰“摄魂莲华”。此物,非嫡系弟子不传,非掌门之人不传,除此外,其余弟子并不知晓它的存在,更无法得知它的效用与功法。

    然而,它的功法并不止于可以摄取别人的记忆,还可以稳固别人的五魂六魄,延绵气息,固本培元,养精续命。

    如此说来,有些事情倒是可以说得通了。

    只是,雪灵染作为颜毕先生的嫡传弟子,是否已被认定为“医药谷”下一任的掌门之人。“摄魂莲华”如今是否已在他的手上,如若是真的,他是否已动用了此物?他是否曾于朝阳台遇刺一事后,在女帝重伤虚弱之时利用了此物趁虚而入,而此刻稳固在女帝身体里的魂魄并不是真正的凤墨影,而是别人?

    真相,实在是令人十分心惊!

    北堂渺微微动了一侧眉头,神色暗晦不明。

    如若这个人真的是别人,那么这个人又将会是谁?

    雪灵染心中究竟是怀揣着怎么样的目的?而真正的女帝凤墨影的魂魄,又是到了哪儿去?

    还有沈晨,他是如何知晓了“摄魂莲华”此物?是如何得知了此物的运用法门?这些事情,又会是谁告诉了他?这个人是沈燃?还是沈燃的同谋?

    亦或是,沈燃,镇国侯府,乃至整个上京城里一直与皇权较量着的门阀贵族们,都是在这一个人的算计之中?

    如此一番的猜测,使得北堂渺心中愈发的是起伏不定、思潮汹涌。

    隐藏于幕后,而翻云覆雨的人会是谁?他的最终目的何在?

    如今女帝若并非真正的女帝,他又是否该继续效忠于她?自己如今是在履行师命,效忠皇室,守护皇裔,报效师门;还是在助纣为虐,为虎傅翼,不幸已经成为了意图谋朝篡位、颠覆皇室之人的一颗棋子?

    晨露滚过了细叶脉络,汇聚成流于横枝末节间悄然滴落,林中周匝静谧无声。岿然不动立于苍苍郁郁梨林中的人,背影清远孤高,看似凌然如仙,旷绝于世。实则,他的内心中已然是一片混乱。

    右手紧紧地握住了悬于腰间的“辟离”剑柄,他必须找出真相。然后,清君侧,拨乱反正?

    雪灵染、沐颜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手中握着了沈燃引凤翎卫于东宫门设伏箭阵,意欲射杀雪灵染与谋害女帝的阴谋实证,更有诱使沈晨诬蔑雪灵染,危言耸听的嫌疑。

    沈家却联合门阀贵族重臣据理力争,辩称沈燃不过是率领凤翎卫守卫皇城,闻声应援,捉拿刺客。至于从而致使女帝受伤,不过是一时不察,稍有疏忽,枪林箭雨中使之误伤,而非有意谋逆。

    更反驳沐颜的种种举证为之诬蔑,有意陷害。

    双方皆寸步不让,谈判形成了拉锯战,一时无果。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由于要对各种举证进行审核、纠察、驳正,这段时日更是忙得焦头烂额,三司中各种势力交错纵横,互相较劲绞杀,最终结果如何还待分晓。

    本来,右丞府与青家秉持一贯的态度,持身中正,不偏不倚,不纵不帮。

    三日后,青夜离却加入了证人之列,指证沈燃为保家族利益,利用沈晨向他高密质疑女帝,请他襄助沈晨入宫指证雪灵染谋逆之罪。更将两人来往的密信上呈作供,当下朝中悉知,皆是一片哗然。

    此事一旦坐实,镇国侯府亦岌岌可危。

    原本与沈家连成一线的名门望族亦多有退缩避祸,观望游移之意。沈家一时落得孤军奋战,势单力薄,对于皇家而言,将又去一劲敌,形式大好。

    凤墨影趁热打铁趁水和泥,凭着此事,一壁借名肃清沈燃余党,各大家族昔日与他交好的子弟皆是心惊连坐;一壁在朝中宣召意欲开设国子监与太学,为朝廷招贤纳士,广开言路。

    如此双管齐下,又互相制衡,一气呵成,打得各大世家一个猝不及防。

    昔日沈燃是风头无二的镇国侯世子,各大家族子弟与其交好,攀附之人,为数不少。几位大家族赫赫在列,如今若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出头反对凤墨影的懿旨,自然便成为了肃清余党时重点要查证的人家。

    这其中的较力,是要牺牲家族一时的利益;还是要让家族牵涉入谋逆罪名之中,其中的轻重急缓,就不得不让这些门阀贵族们再三考量,而作出慎重的选择了。

    计设连环,一箭双雕。

    此夜,雪灵染拉着凤墨影出宫,美曰其名:体察民情。

    此刻,两人正坐在上京城里最大的一座茶楼的雅间里,透过碧绿雕栏,看向下方戏台上的咿呀丝竹,打作念唱。

    这是她第二次出宫,最近心情莫名有点顺畅。宫中无事,夜离投诚,沈家败战,太学得建,事情似乎好像走上了好的轨道,运气似乎也在朝着她微笑招手走来。

    凤墨影不太顾及形象地摊坐着,背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这茶楼别具特色的建筑物,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品着它的艺术风格。

    “很无聊。”雪灵染忽然转头向她问道。

    凤墨影毫无掩饰自己的短板,承认道:“听不太懂!”

    “是我疏忽了。”雪灵染歉意一笑道:“你若有兴趣,我给你讲讲这其中的典故?若无兴趣,我们就到别处去逛逛?”

    凤墨影听他一问,不由正经坐起来,笑吟吟地回道:“若你想给我讲讲典故,我便听;若你想带我到别处去转转,我便走。”

    雪灵染当即露出一笑,拍了拍手,起身道:“走吧!这些典故在何处都可以说,但上京城里的好地方却不是在那里都可以逛的。”

    呵,十分善解人意。

    凤墨影用十分满意地目光看着他,眼睛里毫不吝啬地流露出赞赏之意。如今她身穿着男装,一身的飒爽气息,不好与雪灵染走得太过亲密,引人瞩目。便起身跟在他的身后,一手剥着花生米,一手往嘴里抛着花生,身影十分潇洒地跟着他走了出去。

    一入人群,两人的形貌绝对是引人注意的主。

    特别是雪灵染一身素淡的青衣,飘飘若仙,衣带当风,就一个背影就十分风华绝代、迷人炫眼。更遑论那张堪称美颜暴击的脸,凤墨影跟在身后就有点受不了,极快地就和路边的小摊主有了第一次的交易。

    她朝前走上几步,旋身一把将个面具按上他的脸庞,低声道:“你还是带上吧!”

    雪灵染有一瞬间的愕然,然后释然一笑,安分守己地将她递过来的面具给戴在了脸上,举双手在脑后系了扎带。两条雪白的飘带就在他长发之后如蝶上下翻飞,仙气缭绕。

    凤墨影暗吁一口气,心道:幸好。

    目光却又一下子落到了他在面具之下露出来的唇上,柔软香甜,色泽美好,似乎有点干燥了。她用眼角余光环视了一下四周,暗叫可惜,在大街上,不太方便。

    目光紧接着就落下了他的手上,冰肌玉骨、泌凉如玉,修长如竹、清瘦白皙。她心中更懊悔的是自己应该穿女装出来,现在连牵一下手都困难不已。只能闷闷地回头,憋屈道:“我们继续走吧!”

    才转身,她就几乎撞上了一个人。幸亏雪灵染反应快,一手揽住肩膀将她往怀里带进来。

    旋身之后,凤墨影抬眸一瞧,只见自己差点撞上的人是一个道士。道袍飘飘,看着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左手上撑着一杆“天师算命”的黄旗,手臂上更卧住一把雪白拂尘,正一脸肃然,双目如电地望住凤墨影。不住摇头晃脑道:“奇怪!奇怪!这位居士面相本是非富即贵,且是尊贵无比之相。然而,如今不仅横祸在身,更是……”

第一百三十三章 济济一堂

    “住口!”雪灵染冷然道:“在这上京城里,你亦敢信口雌黄,妖言惑众!”他虽戴着面具,但目光中的犀利不怒而威,叫人震慑。

    那道士嗫嚅了几下,似乎还待继续分说分说。但抬头与雪灵染的目光一对视,立刻便讷讷几声后,乖觉地默默闭上了嘴。

    气场这东西,平常也看太不出来。

    凤墨影咋舌,总觉得雪灵染平时都让着她欺负,因此一直错觉他就是一个清冷疏离,不爱搭理外人,实则是外冷内热,温柔可亲一贵公子。带点小傲娇,小脾气,偶尔不听人劝有点任性。

    实实在在没有想过,他一旦冷语冰人冻起来,能够立刻冰封整条街的架势。他护在她肩头的手指头温柔一握,就护住她侧身走人,走路带风,似乎自带鼓风机一样的气势。

    她侧头回望站在街边有点可怜见的小道士哥哥,体会到生活不易,想要讨口饭吃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凤墨影“”了一声,抬头向雪灵染道:“他也不过是为引人注意,博人眼球,讨顿生活,不必生气。”

    雪灵染眼眸微垂,看向她,脸颊线条微微缓和,说道:“他说旁人可以,随意,但说你不行,谁也不可侵犯。”

    “对,总有刁民想要害寡人!”凤墨影自然而然地接上了一句,心里动容,眼里却含着戏谑。

    雪灵染闻言,似笑非笑地舔了舔唇,护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老大……”忽然有人大声喊道。

    凤墨影条件反射地朝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方向往上望去,隐约见竟有回到前生峥嵘岁月的错觉,这一声“老大”仿佛穿越时间,跨越了无数空间重新来到了她的耳边。

    她也并不认真地瞅了瞅那上面的人影,就准备离开。

    右边酒楼的楼头上又传来了一声振聋发聩的“老大”!

    究竟是谁这么犯人?难道真的是在说她吗?也有人和她一起穿越过来了?

    凤墨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是挪不动脚步,扭转头,又往上面瞧去。这一回倒是认真打量了一番。这不看则矣,一看吓一跳。原来在楼上的人真的认识她,此刻正从窗户里探出半边身体,十分热络地朝她挥手打招呼。

    这人英俊飒爽,一双眼睛明亮照人,脸上笑容可掬,正是凤翎卫统领楚子瑜。他一身常服,看起来有些随意,不似在宫中值守时那么的拘谨。

    而他身边又有一个人似闻声而至,探出了半张脸来。英气硬冷,双目摄人,竟是威远大将军容白。

    他俩怎么就凑一起了?一起来喝酒?

    还偏偏撞见了她微服出巡,在街上闲逛。

    他这么热情的招呼她,是想邀请她上楼一聚?那么她是上呢?还是不上?就这样转身走人会不会显得太冷漠?太高傲?

    还是应该与自己的部下好好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有事找人帮忙也好开口,别人帮忙起来也勤勉真诚一些。

    凤墨影一咬牙,向雪灵染道:“还是上去瞧瞧?”

    雪灵染早有些脸色不善地瞥了楚子瑜一眼,此刻被她问起,瞧着她殷切的眼神,却是微微一笑道:“好呀。”

    凤墨影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兀自含笑,当先走进了这座“白云间”酒楼。刚入了楼头,就听见楼梯上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凤墨影被小二朝着引领着朝楼梯走出去,才上了几步,楼上的楚子瑜与容白已是迎了下来。

    凤墨影仰首一瞧,两个大老爷们堵在人家的楼梯上,叫别人都不上不下的。她帅气地一挥手,爽快地道:“上去,上去,你们都给我上去!别都堵在这儿,影响别人做买卖。”

    楚子瑜与容白相觑一眼,即刻又往回走,上了二楼,在梯口再次迎着她与雪灵染。

    给他们这一热闹,旁边的一间雅间竟是“唰”地一声打开门来,门后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贵族公子,朝他们望过来,眉眼带笑,竟也是一位老熟人。

    “夜离?”凤墨影望着这个人,不由脱口而出叫了他一声,真是不无惊讶。

    闻声而至的这个人正是青夜离,他优雅地朝她欠了欠身,回道:“正是在下,真巧!”他侧了侧身,露出屋内的两个人的身影来,“正与斐兄、秋兄夜游上京城,忽闻……凤兄话音,故开门一探,果不其然。”

    凤墨影往屋内瞟了瞟,里头的两位正是许久不见的斐玉晏与刚刚来朝不久的秋玉琢,他们皆是站起身来,朝着她微微屈身一礼。出门在外,不好表露她的身份,大家皆是心照不宣,礼数从简。

    凤墨影唇角抿了一丝礼貌而周全笑意,朝着他们微微颔首示意。心中却道:“真是不巧得很!”

    雪灵染站在楼梯口,环顾着这一屋子的人,微微蹙起眉头,脸色是越发的不好看,冷得冰人。

    青夜离似乎目光才瞧见了他,也是施了一个平礼,笑道:“雪兄,凤兄,楚统领、容将军,相请不如偶遇,一起来品品这‘白云间’的云间酒如何?”

    凤墨影呵呵一笑,正要回话。谁知这时,二楼的另一间雅间又推开了门来,露出里面一张清朗隽秀的脸来,当即文质彬彬地朝凤墨影一礼,又是一个今日时常碰面的熟人。

    青夜离已是当先笑道:“原来大理寺卿沐大人也在此啊!”

    沐颜向众人揖礼一笑道:“巧合、幸会!”

    凤墨影唇角笑容都有些变得僵硬了,她此时此刻真想捂额溃逃。

    可惜,她连后路也不曾有。

    楼梯下方又传来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在场的几位高手立刻就听出了来者不善的内力修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迎接着一人一白衣如雪,神容冷峻,随身携着他的“辟离”剑登堂入室,隆重登场。

    凤墨影在心中暗吸了一口气,默默数了一下。这一圈人都够组两队开局的了,如果在前世让她领着两队这样要智商有智商,要情商有情商的人进行对抗pk,那是该是要爽出天际的罢!可惜现在眼下没有电脑和网络,更没有各种游戏可言。

    或是给她一队这样等级的人才,文能治国,武能退敌,多少强虏也尽灰飞烟灭了,就在她弹指间。

    心中万千感叹,如今只化为额角的一颗冷汗,呈直线下掉啊。

    眼前的这一群人都是人精妖孽,阴谋论者,以她眼下的实力可是控制不住场面,也陪练不起的架势,玩不转。再品品彼此间的关系,那叫一个错综复杂,与她在此有合法夫妻关系的人就有两个:一个是两情相悦、互相扶持的;一个是非敌非友、互相交易的。

    另外一个是她如今前身的青梅竹马、感情匪浅的旧情人;还有一个是千里迢迢运了几车书籍,过来求婚的地主家的儿子。

    再有一个文臣,两个武将,外加一个身份特殊,不再编制之列的护卫……

    凤墨影轻叹了一声,目光转向刚从楼梯口踏上来的人,无奈问道:“北堂,你也来凑什么热闹啊?”

    北堂渺气势凌然地立于梯口,不苟言笑地回道:“北堂既为影卫,自当尽忠职守。”

    凤墨影哑然望天,竟无言以对。

    那小二被挤到了角落里,不由有些眼急,期期艾艾地在空隙之间插话道:“各位大人,各位公子,你们是否需要一间大的雅间呢?”

    凤墨影回神,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好。

    青夜离目光环顾一圈,已经应声道:“确实如此。”

    待在这一众人依次进入了“白云间”最大的雅间里,凤墨影最先感叹的不是这里能望见的上京城最美的夜景,而是感叹着这一屋子当真是人才济济,济济一堂。

    凤曦大国,钟灵毓秀呀!

    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心中顿生豪气之余,亦有些底气不足呀。谁又知道等会儿,大家要谈论些什么,这一个过程中,她会不会露馅穿帮呀?

    她不由下意识地偏头望向一直紧跟在她身边,始终保持着守护姿势的雪灵染,只见他侧脸过来,与她目光相触,微微一笑。那淡定自若的神情,与举重若轻的清浅笑意叫她心中稍安,缓缓地定下了神来。

    瞅瞅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望着她,凤墨影想起自己的身份,便大气发话道:“各位都随意坐吧!都坐吧!”

    大家仍是拘礼地望向她,凤墨影只好赶紧地,十分自觉地找到了主位,霸气十足的一屁股给坐镇了下去。

    青夜离由于在宫中主持中馈和应酬的惯性,早已吩咐好了小二该上的酒,该上的菜。等待大家都一一落座定了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踱步到凤墨影的右手边,撩袍坐下,一派雍容自得,悠然气韵。

    凤墨影乜斜了他一眼,暗中吐槽道:腹黑精。是谁说他温文尔雅,持身中正,不喜欢主导大事的,瞧瞧这上楼之后,净是他应的声,端的事。不知道今晚,这心里又要捣鼓出一番什么大事来。

    她始终是提防着青夜离的,虽说自从他病好之后,宫中庶务又交回了他的手中。这秋玉琢也是她指派给他来款待的,但今夜大家是否偶遇,还是有人一手策划安排的,也难说得很。

    他为何又是要扯上一个斐玉晏?

    她是好不容易才与斐玉晏说开,彼此淡忘,彼此两清不纠缠的。

    凤墨影便挑了一个看着最顺眼地说话道:“子瑜,你和容白是出来纯饮酒的?”

    楚子瑜被乍然提名,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冲口而出道:“老大,我们就是出来纯喝酒的……”他瞅了习惯沉默寡言的容白一眼,爽朗道:“顺便感慨了一下上京城的旧人旧事。”

    “哦,不知楚统领与容将军谈论的是什么旧人旧事?”青夜离似不经意地接过了他所说的话题,问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责在身

    雪灵染慢条斯理地将面具解了下来,拿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楚子瑜似没心没肺,口无遮拦地道:“我们正说着上京八子,赫赫有名。如今……”

    容白只懊悔没有一早封住了他的口,忙用眼神瞪他。楚子瑜却视而不见,没那他的眼神当回事,继续说道:“如今,就只剩下六子了吧!”

    上京八子,雪、青、斐、唐、沈、容、楚、沐,四文四武。她还是偶尔听过那些宫女感叹过的,当下若无其事地道:“子瑜很怀念当初的盛名?”言多必失,点到为止。

    楚子瑜拍了拍额头,道:“是有些怀念当年的盛景,不过就是一声感慨。人一旦做下了不该做的事情,就应该背起应得的罪名。”他这一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又似乎只是就事论事。

    容白不由又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凤墨影心中无故地怦怦一跳,不知是否她太过于敏感。为何总觉得今晚的楚子瑜有些不同往日,不仅言辞大胆了许多,还似乎指桑骂槐,心中藏着什么事儿?是针对她的?

    如今,全民都来怀疑她的真伪?

    如此一想,不由背上发寒。

    若楚子瑜怀疑,那么与他一起在酒楼喝酒的容白岂不是也起了疑心。若他们一旦起了疑心,用一些只有前女帝和他们才知道的事情来试探于她,那是分分钟拆台、叛变的后果啊。

    身旁的青夜离却是不紧不慢地道:“若是楚统领实在是怀念旧日的八子之名,眼下就有两位人选可以补上。你瞧瞧,北堂统领师从凌浮宫,武艺超群;秋兄饱读诗书,出身皇族,两位皆是不可多得的才俊,补上这上京八子之名也是足够有余,比之当年也不遑多让。”

    这话听着似和稀泥之余,又是在暗指什么。

    上京八子,自然是要在上京。

    北堂渺如今是她的暗卫,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这个秋玉琢乃凤曦国的属国漠回的皇子,与凤曦国的上京有狗屁关系?

    这明面暗里的,莫不是在暗示着漠回国与凤曦国联姻一事?此事在凤墨影的案头一直悬而未决,一直头痛不已,就连秋玉琢这个人她也不想见。今晚是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避无可避,本来就不想提及这一茬子,偏偏就是这个青夜离喜欢挑事渣渣。

    他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莫不是忘记了他们之间还有交易在呢?

    凤墨影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却是不好接话。

    别人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来接着话,雪灵染却是在旁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听闻沐兄正在议亲,看来上京城里又有大喜事了。”

    凤墨影也知晓此事,正是前女帝的三皇兄凤楚堂静王相中了沐颜,亲自去与沐家家主结交,有意结为姻亲。沐家在众多豪门望族中亦不算是大户,因此若与皇族结亲,那无疑是抬了一层身价的。

    至于静王与沐府的联姻,凤墨影觉得也是好事,他们互相帮衬,互惠互利,对于她这个帝王争夺权势也有利,何况沐颜已是明确投入她的阵营之中。而静王除了皇族身份外,因有眼疾一直没有参与政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对于皇权之争没有什么好威胁。

    这是个两厢利好的局面。

    与凤楚堂的女儿凤皎皎见面不多,但在她的印象之中,是个秀丽活泼的女孩子,感觉也还不错。她与沐颜并肩站在一起,也绝不逊色,看着就是一双璧人无疑。

    凤墨影不由抬眸打量了一眼沐颜的神色,他仍是斯文俊秀的样子,唇角挂着一丝礼貌的笑意,也看不出羞赧与喜悦,就只笑道:“确有此事,届时还请诸位赏光前来一观喜礼。”

    这话看着喜气,但似乎说得有点淡。

    凤墨影心里“咯噔”一声,这就是封建包办婚姻不尽人意之处。难道是沐颜对凤皎皎并不满意?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确是叫人捉急。想想如此两个人还要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那么多年,一直到老,到死。

    一旦成亲,就完全断绝了与自己能够真心相爱的人相遇、相识、相恋、真心付出的可能,如此一想,其实还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情。

    但是,她又能干预得了吗?

    有些时代,有些事情,就不是她这个外来人可以干预的。更何况这一件事情,一旦干预了,就会发生蝴蝶效应,后果如何她实在是不敢保证。

    就像是她穿来成了这凤曦国的女帝,对于这个身份她能选择吗?能反悔吗?不能。

    她所能做的,便是抛弃前女帝的恶习残酷,让这个朝廷渐渐地体现出它该有的作用以及价值,尽她最大的努力去做好如今这个身份本该做好的事情。譬如,国家安定繁盛、百姓安居乐业、军队装备充足、朝臣各安其职……

    有些事情,只能选择义不容辞地尽力硬扛下来;还是选择不负责地将之任性抛弃。

    自然,每一件事情都将会付出代价。

    而每一件事情也必然有其收获,收获的也并非一定会如预期那样让人满心欢喜,得到欣慰,有时更会伤心、失望。

    就看心里能扛住的是什么了。

    她如今咬牙坚持住的,就是尽力而为。

    楚子瑜当下立刻表示一定会去参加喜宴,容白、斐玉晏也颔首恭喜。雪灵染、青夜离、秋玉琢则纷纷表示祝贺,届时人不到礼也一定到等等云云。

    凤墨影看了一圈,不由笑道:“凤某自然也是要添喜一份。”

    沐颜抬眸,微笑一礼道:“沐某先在此谢过!”

    凤墨影却是诚心一叹,道:“沐兄是真正心有抱负之人,当亲敬一杯。”言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拎起酒壶,在案上的白瓷杯上斟满了两杯,双手转而拿起酒杯,转身朝沐颜走了过去。

    众人一惊,皆是表情各异地看着她,心中皆有各种想法。

    只有雪灵染的表情很淡定,甚至是唇边抿了一丝浅笑,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凤墨影,似乎很明白她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并不对此觉得有多奇怪。

    有人认为她真诚;有人认为她虚伪。

    这世上的事大忠似奸、大真似伪;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往往皆难以一时辨清。

    沐颜不其然地忙站起身来,迎向她。凤墨影将一杯酒递给他,在他的道谢声中一笑,举杯对饮后,说道:“凤曦国的路子还长,希望沐兄不忘初心,不遗余力,能够一展抱负,不负此生。”

    她又指了指窗外的灯火美景,道:“民心所向,天下亦安。在座诸位皆是我凤曦国的栋梁之才,人才济济,济济一堂,亦望诸君不负皇天厚爱,为我凤曦开疆扩土、迎来盛世之治,共同守护这一片璀璨光明的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火皆是一家百姓;每一寸土地皆是一方黎民,既站在高处,必要守护眼下的每一盏灯火,每一寸土地。然在凤曦国中,仍有许多像诸君一般的饱学之士、能人才俊,他们亦有一颗报效家国的雄心壮志,为何不给他们机遇;为何不让他们为家国贡献他们的才能学识:为何不能让他们也一展抱负?”

    她缓缓踱步,拿起酒壶给在座的每一个人面前的酒杯皆斟满,说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君子立世,胸怀坦荡。”

    闻言,斐玉晏撩起眼帘,乌瞳中的神色有一丝的晶亮,他的神色淡淡,却似有着一丝拨云见月,又似有着一丝风雨满楼。

    楚子瑜与容白亦是惊疑不定地望向她,心中思潮百滚。这个女帝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他们可是有目共睹,为筹备赈灾钱款出谋划策、日日勤勉政事亲临朝堂、与朝臣门阀据理力争亲躬赈灾种种事宜、停歇了修建别院行宫、大力招揽人才编修书籍,如今还有设法建立太学广纳天下学子。

    这些利国利民、裨补缺漏的想法与作为,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然而,因为种种的传言与怪异,终究是令他们心生了疑惑,不管女帝性情如何,他们终究是受了她的提携,才至今日之权位。

    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在战场上,女帝对他们还有过救命的恩情。是以,他们捉摸不定,心生疑惑,却也不敢唐突冒犯。

    雪灵染慢慢品着手上的杯中之酒,目光潋滟,隐隐还含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欢喜。

    青夜离倒是转着酒杯,目光落在杯子上,不知在琢磨着些什么。

    秋玉琢双手拢袖,迷弟一般地仰头不住颔首,眼中的笑意十分亮眼,且又十分悦目。也是生得一副上佳的好样貌,眉目含情,一脸纯稚,若不是凤墨影前世今生早已识得了千人千面,早已似个二八少女般被他的外貌笑容给迷住了三魂六魄。

    只有一个北堂渺,冷冷静静地正襟危坐,时不时以冷淡漠然的目光盯住她看,似乎在审视着她这一个人。

    凤墨影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话锋一转,自毁道:“凤某时常回顾前尘往事,自觉手段过甚,性情孤僻,才会引起了民心反逆。从朝阳台一事过后,如今每日自省其身,查缺补漏、将功折过、亡羊补牢,是应亦为时未晚。如今却流言遍野、狼子野心,意图惑乱朝堂,不过想我凤曦内乱、君臣离德,才好趁虚而入,分崩离析。”

    “诸君诚鉴,于朝阳台遇刺之事后,宫中又可曾安宁度日?阴谋诡谲之事,层出不穷;设局算计之人,络绎不绝,他们又是目的何在?是天下为公,还是只为一己之私,诸君尽可细细分辨。”凤墨影娓娓而谈,最后目光落于北堂渺的身上,语音铿锵而道:“诸君亦应有所耳闻,‘浮宫’每一位暗卫皆与每一位君王身上必有‘同命锁’为制衡?”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场博弈

    闻言,楚子瑜的目光登时为之一亮,容白亦是目光深沉地与他一道望向了久未哼声的北堂渺。

    斐玉晏的眸色有些耐人寻味;秋玉琢倒是一脸的好奇。

    沐颜淡淡地溜了别人一眼;青夜离倒是若无其事地喝着酒。

    雪灵染心知肚明般微笑点头。

    这个人的反应也是够她喝一壶的了,凤墨影心中默然道。北堂渺已经能与她用“同命锁”验证过这是如假包换的前女帝与他立下的契约,纵然他心中似乎还有些不解,有些疑惑,应该也不会在此刻拆台吧?

    她的目光也轻轻地落在了北堂渺的身上。这一段时日以来,他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襄助于她平乱除灾,在她心里早已将他划分为了自己阵营中的人了。不会再在此刻出现什么变故吧?

    凤墨影心中还是有一点的惴惴不安,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发现这个人心真是相当莫测的一个东西了。

    北堂渺同时亦是抬眸,望向了她,眼中的神色有些让人看不明白,却是没有立刻考口承认,也没有立刻否认。

    “朝阳台一事后,北堂统领可曾修补过‘同心锁’?”雪灵染闲闲地举着酒杯问道。

    对于这一句话,北堂渺微微颔首道:“有。”

    “北堂统领可曾发现异样?”青夜离一笑,问道。他这一句话问得似是而非,似在问“同心锁”是否有异样;又似是在问人是否有异样。

    这一次,北堂渺丝毫不含糊地道:“没有。”

    凤墨影不由瞥了青夜离一眼,他这是要在害她呢?还是要在帮她?既然雪灵染能够向北堂渺问出这么一句话,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他既然知道,为何还要问出这么一句话,是想替雪灵染避嫌?还是期待从北堂渺口中问出点别样的答案来?

    难道他还想要有点什么别的心思?北堂渺与他之间也有点交易不成?还是他早已看穿了些什么?

    这些人的心思,皆是各怀鬼胎,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北堂渺的回答,暂时让她安了安心。

    暗中瞅瞅楚子瑜、容白两个人的脸色,明显是轻松了许多;而斐玉晏虽看不出明显的变化,但也并不如方才那样的目光如炬,对她满是探究的眼神。

    凤墨影暗中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北堂渺又道:“但凤兄自从受伤之后,一直经脉难以通畅,‘同心锁’契约亦难以加固。且为了凤兄的安危着想,是以北堂已飞鸽传书请师尊下山为凤兄疗伤。”

    雪灵染闻言,眼角微抬乜斜了他一眼,另一只手笼在袖中掐了掐掌心,脸上依然镇定如常。

    凤墨影更是微微一笑,朝北堂渺道:“如此,便有劳尊师了。”

    北堂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浮宫’自来守护皇室正道,义不容辞、理应如此。”

    如此,就算没有完全卸下了在座所有人心里的疑惑,也算是摘除了一大半的嫌疑。“浮宫”一向忠于皇室,匡扶正道,若她真的有些什么猫腻,或是偷梁换柱,怎么藏得住,又怎么逃得过“同心锁”契约的试炼?

    身为“浮宫”弟子的北堂渺又怎么会对此包庇纵容,让她混淆皇族血脉,蒙混过关?更何况浮宫宫主不日便要下山来到上京,为她治伤,她都是没有怕的,那么是否也从侧面证实了她是货真价实的?

    凤墨影走回到座位上,又喝了半杯酒,将心中的忐忑压了下去。

    雪灵染从容地为她夹了一碗的菜,温声道:“不要净喝酒,伤了脾胃。”

    凤墨影瞧着碗里那些全是她爱吃的菜肴,微微一笑道:“好。”

    青夜离亦勺了一碗蛇羹,缓缓地放置在她的面前,一双桃花目明亮带笑,柔声说道:“凤兄近日为大事操劳亦甚,自应当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至于开设国子监与太学一事,夜离自当是全力支持的。此乃有益民生、巩固根本、开创先河的大事,亦是天下学子的幸事,必然会受到天下人的拥护。”

    凤墨影低咳了一声,被他这讨好的举止与语气给呛到了。这又是在唱的哪一出?这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怎么看着也与以前不大一样了?之前她还暗自吐槽过他白瞎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虽是长得一双妖娆多情的眼睛,但眼睛里的神韵过于呆板凝滞,少了本该配上这么一双眼睛的风情意韵。

    不料,如今这人倒似像转了性子?还是放飞了自我,解放了天性?这一双长得本就勾魂摄魄的眼睛,忽然就变得顾盼皆多情,怎么看都似含情脉脉起来了。

    凤墨影心里悉缩了一下,脸上却露出和和气气的客套而又礼貌的笑靥里,回应道:“不愧是右丞嫡子,青兄果然目光深远,胸怀广博,为此不得不敬你一杯!”

    她亲手给青夜离又斟了一杯酒,举杯含笑相邀。

    青夜离眼中笑意流转,伸手拿起案面的酒杯,与之回敬,仰头一饮而尽,干净利落。

    凤墨影喝干了酒杯,自然而然地偷瞄了一眼右手边的雪灵染。

    瞧见他对自己疑似贪杯的行为面色有些不豫,不由像是作了贼般不安。忙乖觉地伸筷子到碗里夹了一大口肉塞进了嘴里去大嚼起来。

    她这是多久没有放松了,好不容易借着一边应酬套路众人的机会;一边光明正大地饮酒作乐。旁边还要给一个人管着,她容易吗?好不容易呀!

    “慢点吃,不要急!”雪灵染目中神色不由温和了一些,柔声劝慰道。手中不自觉地又用自己的碗盛了一碗羹,端到她的面前去,说道:“先喝口汤,再吃饭。”

    凤墨影眼珠子瞧瞧左边的一碗羹,又瞧瞧右边的一碗羹,心想,请问这是故意整姐姐我,这两位?

    身体却是很诚实地先勺了右边的蛇羹喝了两口,然后也不好落了另一位的面子,又在左边的碗里勺了两口喝。喝完之后,仍是若无其事地道:“两碗蛇羹的味道都一样!”

    楚子瑜忍不住憋笑憋得满脸涨红,忙垂下头去,往嘴里猛塞东西吃。

    其余的都是些深沉稳重、淡然不惊的人物,愣看不出有什么心理反应,都是一派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镇定自若的样子。

    凤墨影放开肚皮吃了好些饭菜,在宫里每一道菜只能吃女官们布菜用的一小碟子。大口也就一口,勉强一点也能吃分作两口吃呗。喜欢的不能多吃,不喜欢的也要上几口,这是防备着敌人知道皇帝的口味,怕别人下毒暗害什么的。

    因此说吃得虽是精致精细,可是并不过瘾。

    这一次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得了这么一个吃饭局的机会,她要是不抓紧些,就是过了这个村,没有了这个店的事。

    自然她还是没有放浪形骸,故意破坏自己此刻身份的形象。该有的样子还是得做足,该有的礼仪还是得捡起端着,不能在仪态上就先给露出了破绽。

    等她慢悠悠地放下了手,楚子瑜立刻道:“老大,我依然与以前一样。老大让怎么办,我就听你的怎么办!”

    爽快!这一桌子人除了阿染,就数你看得最顺眼了。

    凤墨影当即喜道:“为了子瑜你这一句爽快话,就当浮一大白!来,跟你老大走一个。”她真的不是趁机喝酒!真的!

    这一句“老大”,真的让她热血沸腾,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光景呀。

    不管是为了楚子瑜的这一份真挚热忱,还是为了旧日的时光,这一杯酒,她都必饮无疑。

    雪灵染在一旁闻言,不禁微微皱眉。但当瞧见她眼里闪烁着的喜悦亮光,又不禁心平静和下来,什么也没有再说一句。

    “老大,也算上我的!”容白忽然也插了一句话,斟满了自己杯里酒,与身旁的楚子瑜双双站起身来,朝着凤墨影举杯相敬。

    凤墨影旋即也站起了身来,不论尊卑,豪气干云地道:“兄弟们,干了!”“老大”许是他们在战场上对凤墨影的另一种尊称,既然她如今穿成了前女帝,她就暂且担起这个担子。

    三人皆是心头一热,仰头将杯中酒饮了个干净。

    三人竟又是不约而同地晒了一下杯子,颇为糙汉子的相视一笑。这一刻,她深刻地感受到,古往今来,所有的热血男儿都是一样的心胸与气性。

    “好,坐下,咱继续吃!”凤墨影由于惯性地带了点前生的做派,妥妥的一枚女汉子形象跃然众人眼前。

    雪灵染右眉微挑,似乎她又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他亦为自己斟了半杯酒,凑到唇边慢慢地品着。

    凤墨影却是一下侧过头来,朝他低语道:“你,还是别喝酒了。”这一身的新伤加旧伤,还不知道时候才能好全呢?这就又喝上酒来了,刚才自己在那儿慷慨陈词,目光一转就见他在偷着喝酒,方才不好中断气势来阻止他自毁的行为。现在,竟还敢在她的身边明目张胆地喝了起来?

    岂有此理,她还能放任他不管了!

    雪灵染又挑了挑眉,就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了案面,含笑轻声道:“好,我也一切皆听从凤兄的安排!”

    这一双清透灵动的眼睛,这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还有那唇角边迷死个人的笑容。凤墨影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忙转过了眼睛去看菜,此刻不宜丧失理智,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随时应战。

    这一场饭局,无疑就是一场大局博弈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3370/ 第一时间欣赏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 作者:云衣轻扬所写的《穿越女帝倾天下》为转载作品,穿越女帝倾天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穿越女帝倾天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穿越女帝倾天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穿越女帝倾天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穿越女帝倾天下介绍:
她眼帘上撩乜斜于他,乌瞳如漆,里头炙热与清冷交织倒影中的,却是他坐于茶香之间,青衣流芳,恍然是高山之巅、月华之下,沐风浴雪的仙人模样。
偏偏那一双清隽如画、棱角精致的眉目低回,眼尾含波,颜色饱满的双唇更是噙住了杏影桃溪。
既能让人留恋不已、心醉神迷;却又让人不敢亵渎、供若神明。
大抵能被她理解为别人给当作心中珍藏的白月光、胸前铭记的朱砂痣的,就属于他这一类了罢。
穿越女帝倾天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女帝倾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女帝倾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