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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章 再非旧天数

    陈禹听了钟廷执的疑问,他看向在场诸人,道:“诸位廷执,此战我天夏退无可退,故无论元夏用何法,我都已做好了与之一战的准备。”

    韦廷执这时言道:“首执,若是元夏收聚了诸多世域的修道人,那么元夏的势力可能比想象中更为强大,我等需要做更多防备了。”

    竺廷执看向张御,道:“张廷执,那人可有言说,这次来使都是些什么身份么?”

    张御道:“这话我也问过,烛午江言称,此回主使一人,包括他在内的副使三人,所有人都是元夏以往收拢的外世之人,没有一个是元夏本土出身。彼此身份差距不大,不过其中一人已被烛午江突袭杀死,他也是因此受了重创。”

    竺廷执道:“他们可能传递消息回去?”

    张御道:“御亦问过,来我天夏的通路,乃是由一件镇道之宝牵连,除非他们此刻归返,那么半途之中是无法传讯的。”

    竺廷执道:“既然如此,竺某以为他们不会改变原先策略,这些使者身份都不高,他们应该不太敢主动违逆元夏安排的定策,也未必敢就这么退回去。极大可能仍会按照原先的打算继续朝我这处来。”

    众人想了想,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特别是在使者里面没有一个元夏出身之人的前提下,此辈多半是不敢自作主张的。

    韦廷执道:“张廷执,若是按照此辈原来安排,后面试着多久之后才会到来?”

    张御道:“据烛午江所提供的时晷算下来,若早一些,应该是在之后四五夏日后到来,若慢一些,也有可能是八九天,最长不会超过十日。”

    韦廷执道:“那么此辈若是在这几日内到来,说明原先计议不会有变。”他抬头道:“首执,我等当要做好与之谈议的准备,最好能把时日拖延的久一些。”

    邓景言道:“如此看来,元夏十分喜好用外世之人,不过邓某以为,这未必是一桩坏事。既我天夏乃是元夏最后一个需要灭去的世域,他们不可能不重视,一定会设法用这些人来消耗试探我们,同时拉拢分化我们,而不是立刻让主力来征伐,但是我天夏或许能凭此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众人想了想,确实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而天夏与以往是修道宗派是不同的,与古夏、神夏也是不同的;当初天夏渡来此世,得了大混沌遮掩蔽去了天机,元夏并无法知晓,数百年内天夏发生了何等变化。

    只区区几百年,元夏恐怕也不会如何在意,因为修道宗派的变化,往往是以千年万年来计的。如今的天夏,将会是他们以往从未碰到过的对手。

    下来各廷执也是陆续说出了自身之想法,还有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言,并立刻拟定下来。

    陈禹待诸人各自意见提出之后,便道:“诸位廷执可先回去,布置好一切,做好随时与元夏开战之准备。”

    诸廷执齐声称是,一个稽首之后,各自化光离去。

    张御也是有事需安排,出了此间之后,正待回转清玄道宫,忽然听到后方有人相唤,他转身过来,见是钟廷执,道:“钟廷执有何事见教?”

    钟廷执走了过来,道:“张廷执,钟某听你方才言及那烛午江,感觉此人言语之中还有一些不尽不实之处。”

    张御道:“此人的确还有一些遮藏,但此人交代的关于元夏的事是真实的,至于其他,可待下来再是求证。”

    钟廷执沉吟一下,道:“张廷执,钟某在想,这人会否是元夏有意安排的?”

    张御看向他道:“钟廷执有何疑?”

    钟廷执道:“此人所求,无非是想我天夏与元夏一般有庇托其人之法,若是我有此法,那么那些外世之人就多了一条出路了,这对元夏难道不是一个威胁么?我若是元夏,很可能会设法确认此事。”

    张御道:“原来钟廷执思虑到这一点,这确实有几分道理,不过御以为却不会。”

    钟廷执道:“哦?张廷执为何如此认为?”

    张御道:“御认为元夏不会去弄这些手段,倒不是其未曾看到这一点,而是这些外世修道人的死活元夏根本不会去在意么?在元夏眼中,他们本也是消耗品罢了。况且元夏的手段很高明,对于那些服用避劫丹丸的修道人不是一味压榨,凡是功劳积蓄足够,或得元夏上层认可之人,元夏也可用镇道之宝祭动法仪永佑此辈。”

    钟廷执听罢之后,想了想,道:“原来还有此节,若是这样,倒是能稳住此辈心思了。”

    他很清楚,元夏若是给予了这条路,那么只要隔一段时日提拔一二人,那么这些外世人修道人为了这么一个可见得希望,就会拼力卖力,其实他们也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走了。

    张御道:“其实就算元夏不用此等手段,真如烛午江那样得修道人,却也不见得有多少。”

    钟廷执道:“何以见得?”

    张御淡声道:“方才议上诸位廷执有说为何这些修道人明知道将被人奴役而不反抗,这一方面是元夏实力强大,还有一方面,或许不是没人反抗,而是能反抗的早就被斩尽杀绝了,现在余下的都是当初不曾选择投降之人,他们多数人早了那个心气了。”

    钟廷执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可能是最大的,这些人不是不反抗,而是所有与元夏对抗的都被杀灭了,而剩下的人,元夏用起来才是放心。

    张御与钟廷执再是就元夏之事议了片刻,待后者再无疑问,便就与他执礼别过,转回了守正宫中。

    他来至正殿之上,伸指一点,便以心光拟化出了数道符书,随后他把袖一挥袖,就将之朝着内外层界发散了出去。

    虚空之中,朱凤、梅商二人正在此巡游,诸多旧派灭亡之后,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负责清剿虚空邪神。

    早先他们对敌这些东西还是感觉有些棘手的,但是随着消灭的邪神越来越多,经验逐渐丰富了起来,现在越来越是得心应手,并且还自行立造了不少对付邪神的神通道术。不过近来又稍微有些阻碍了,因为玄廷要求尽可能的活捉这些邪神。

    好在玄廷根据他们的提议炼造了不少法器,所以他们很快又变得轻松起来。

    此刻二人所在飞舟之上,忽有一道金光落下,并自里飘了出来两道信符,朝着他们各是飞去,二人伸手接过,待看过后,不觉对视了一眼。

    这却是张御发来的谕令,令他们二人尽快处置好手中之事,在两日之内赶到守正宫汇合。

    朱凤朱唇一抿,道:“廷执有什么事向来只是传发谕令,这次让我们回去,看来是有什么紧要事机了。”

    梅商想了想,道:“可能是与之前虚空之中的动静有关。”

    朱凤道:“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们虽在外间,却也不忘留意内层,主要获取消息的手段就是从随行的玄修弟子那里问询。现在不同以往,他们也有能力护持下面弟子了,所以虽然身在外间,却也不感觉消息闭塞。

    只是两个玄修弟子非常无奈,每天都要将训天道章上看到的大量消息传递给二人知晓。

    两人接到传信后,就开始准备回返,张御说是给了他们两日,他们总不好真的用两日,只是用了一天时间,就将手中事机处理好,而后往借助元都玄府于瞬息之间挪转回了守正宫。

    二人走入大殿后,发现不止他们,其余守正也是在不长时间内陆续到来,除了他们二人外,英颛、姚贞君、师延辛、俞瑞卿、梁屹等人都是被唤回。

    朱凤暗道:“原来廷执召聚所有守正,看来这回是有大事了。”他们二人也是与诸人相互见礼,尽管都是守正,可一些人相呼之间也是头回见面。

    诸人等了没有多久,听得一声磬钟之声,众人皆是朝殿上看去,却见殿中一道星光玉雾洒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诸人执有一礼,道:“廷执有礼。”

    张御在阶上还有一礼,道:“诸位守正有礼。”放下袖来,他看向诸人,道:“今唤诸位守正归来,是有一桩紧要之事通传各位。”他朝一边言道:“明周道友、”

    明周道人化光出现在那处,稽首道:“廷执请吩咐。”

    张御肃声道:“你便将那事机向诸位守正复述一遍吧。”

    明周道人应命,转身将在议殿之上所言再是向诸人复述了一遍。

    诸人听罢之后,大殿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显然此消息对一些人冲击不小,不过他留意到,也有几人对此丝毫不在意的。

    似英颛神情平静无比,心中半分波澜未起,师延辛更是一片从容,显然是真是化,在他这里没有什么区别。姚贞君眸中亮光闪闪,把握手中之剑。似有一种跃跃欲试之感。

    他不禁暗暗点头。

    待诸人消化完这个消息后,他这才道:“诸位守正想必都是听清楚了,我们下来主要防备的敌手,不再是内外层界的邪神及神异,而是元夏!”

    梁屹这时一抬头,肃然问道:“廷执,天夏既是从元夏化演出来的,那想来天夏所有,元夏许也会有,此一战,不知我等胜算能有几何?”

    ……

    ……

第七章 远舟撞壁入

    梁屹并这番问话,也是多数人心中所思考的问题。

    他们身为守正,下来肯定是主要参与征战的人选。而与元夏之战,显然不能只靠血气之勇,他们需要了解一些具体的情况,还有了解双方强弱之对比。

    张御如实言道:“我们与元夏还未有交手,正式接触也还不曾有,对于元夏之实力到底如何,目前尚还不清楚,但玄廷判断下来,因元夏收拢诸多外世的修道人为助力,总体实力上应该是胜过我天夏不少的。”

    他稍稍一顿,又言道:“不过从眼前有限的消息来看,元夏虽势大,上下也并不齐心,并未采取那等一气压过来,与我全面开战的打算,而是试图先分化瓦解我们,这段空隙乃是我辈可以争取的时机。因为从以往被灭之世来看,哪怕是与元夏强弱对比悬殊的世域,这等对抗也从来不是一时半刻可能分出胜负的。

    玄廷会尽量拖延下去,甚至会令一部分人假意投靠元夏,尽可能拉近被逆转强弱之对比。

    他看着诸人道:“诸位同道,我天夏亿万子民,潜力无尽,只要上下同欲,道传世间,使人人能得以奋起而争,则必能胜此世敌!元夏来威迫于我,此虽是我天夏之灾劫,但何尝不是我天夏之机运!”

    殿中诸人听他如此言,不少人心中也是微微激荡,认同点首。

    梁屹这时抬袖一礼,道:“廷执,再要请教一句,不知关于元夏的消息,如今天夏有多少人知晓了?”

    张御道:“眼下只我等知晓,我等执拿守正之权责,若天外有所变动,则需我立刻上去应战。稍候等元夏使者到来,才会传至云海之上各位玄尊处,而后再是向内层有序传告。”

    梁屹神情凝肃道:“若是这消息传出去之后,那怕是会引发动荡,也会有人怀疑自我。”

    张御知道他的意思,一旦知晓天夏既是从元夏所化而出,那么有些人必会怀疑自身之真实,他看向在场所有人,道:“我辈皆乃是修道之人,我问一下诸位,道岂虚乎?”

    这个答案不用多想,能站在这里的,无不是能在道途上坚定走下去之人,不然也到不了这个境界,故皆是无比肯定道:“道自非虚!”

    张御道:“既然道非虚,我辈求道人之人又何必怀疑自身?若我乃是虚演之物,元夏又何必来攻我?元夏无非是求道用道之人,我天夏亦是如此,不过方法是有高低,道法有所不同罢了。

    于元夏而言,天夏乃是元夏的错漏变数,而某种意义上,元夏又何尝不是我天夏之沉疴旧疾呢?此一战,我天夏唯有除此腐坏之根,方能除旧布新,焕然再生。”

    若说他方才之言,只是稍稍引动诸人之心绪,此刻这一番话听下来,却是振发精神,不由生出激昂抗争之心,目中都是生出亮光。

    张御目光从诸人面上一一看过,道:“诸位,最短三四日,最长十日,元夏之使就将到来,为防万一,我守正宫需的做好戒备。”

    他此时一抬手,道道光符从他背后射落去众人所在,这些都是他之前思虑时拟好的布置,待众人皆是收入手中,又言:“诸位可照此行事,需用何物,可向明周索要,若有惰怠疏忽之人,则概不姑息!”

    众人闻听后,皆是对他执有一礼,凛然称是。

    张御吩咐过后,就令诸人退下,而他则是回到了内殿之中,端坐下来,诸廷执各司其职,他只负责对抗内外神异,故其余暂且不必过问,下来需只等元夏使者到来。

    这一定坐就是五日过去,这一天忽然听得磬钟声响,他双目睁开,意念转动之间,霎时从座上消失,只余下了一缕飘渺星雾。

    待再站定时,他已是来至了位于清穹之舟深处的道宫之内,陈禹和林廷执二人正在站在广台之上,而在他到来之后几息之间,诸廷执也是陆续来到了此间。

    他与诸人相互点头致意,再是走上了广台,与陈禹、林廷执二人见礼,随后望向虚空之中,道:“林廷执,如何了?”

    林廷执道:“方才阵势传来回应,外间有物渗透天壁,与烛午江那一次极为相似,应当是其人所言的元夏使者到来了。”

    张御点点头,他看向虚空,在等了有一会儿后,忽然虚空某处出现了一个如被扯开,又似向里塌去的空洞,随后两道金光自里飞射出来。

    他眸中神光微闪,立时便看清楚,这是两驾飞舟,其形制与烛午江所乘一般模样,不过却是一大一小。

    他道:“首执,来者乃是两驾飞舟,无论数目还是形制,都与烛午江交代的一般。看来就是那剩下的一名正使,和另一名副使了。”

    按照烛午江的交代,使者共是四人,不过被其杀了一名,其座驾也被他从内部顺势摧毁了,只是最后关头还是被发现,因此受了重伤,拼死才得以逃出。

    风道人对陈禹执有一礼,道:“首执,其既入世,可要前去与之接触?”

    陈禹看向那两艘飞舟,却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且等上一等。”

    此刻虚空之中,当头那一驾大舟之上,舟首站有两名道人,为首一人带着板饰向后弯折的翘冠,身上是绣着饕餮纹的广袖大袍,下颌留着整齐短髯,表面看去五旬左右,神情严肃深沉,此人正此行正使姜役。

    而另一个道人身躯瘦长,两耳佩戴着蛇形玉珰,黑发向后梳去,落至膝弯,他两目狭长,眼珠漆黑一点,神气之中透着一股阴柔之色,此是副使妘蕞。

    他们看着前方明显有着章法布列的地星,就知这肯定是修道人的手段,往那里过去,也就是天夏所在之地了。

    妘蕞道:“烛午江这个逆贼先一步来到了这里,很可能已是将我们的消息泄露给了对面知晓了。”

    姜道人非常沉稳,不紧不慢道:“未必一定是坏事,烛午江所知的东西便是透露出去又如何?反而能让此世之人知我元夏之势!以往这么多世域,又有哪个不知我元夏之强横的?可结果又如何,无有一个能有抵抗之力的。”

    妘蕞也是点头,他们自己也是亲身经历之人,知道只要元夏愿意接纳化外世域的上层,很容易就能将此世攻陷。

    这不是他们盲目自信,而是他们用此手段对付过诸多世域,积累下来了丰富的经验,现在也是打算用一招来对付天夏了,他们也并不觉得会失手。毕竟没有哪个势力内部是没有问题的,只要打开一个细微的裂缝,那么缺口就会越来越大。

    两驾飞舟正在往前方行去的时候,姜道人这时忽然眉头一皱,道:“这里似有些不对劲。”

    他感觉到飞舟正遭受一种无处不在的侵蚀之感,并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们,但四周虚空茫茫,看去什么东西都没有。

    妘蕞感应了一下,道:“是有些古怪。”

    两人正要仔细查验之际,却是忽有所感,见到前方光芒一闪,有一驾飞舟正在往他们这处过来,并且速度极快,须臾之间就来到了近处,两人注意力顿被吸引了过去。

    妘蕞见到这驾飞舟比他们的飞舟大的多,数十上百驾拼合到一起或许也不及其庞大,先是一阵惊异,随即又是轻蔑一笑。

    在他看来,这分明就是对面看到了烛午江所乘坐的飞舟后,所以派遣了更大的飞舟到此,或许想在气势上压倒他们,只是玩弄出这等小手段的势力,那格局必然不大。

    不过他也没有因此就认为这些飞舟没有价值,他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灵影过来,浑身散发出一一阵阵光芒,却是将对面到来的飞舟样式给拓录了下来。

    这东西乃是飞舟上携带的“造灵”,生命层次不低,可以很好的为修道人效命。它们在使者团中负责记录途中所见到的一切。

    别看对面只是一驾飞舟,可把这些拓录下来带回去后,再交给元夏之中专擅炼器的修道人察辨,大致就能出天夏的炼器水准大约处于哪一个层次之中。不止是物件,此后每一个见过的人,每一个接触的物事,它们都会详细拓录。

    二人知道烛午江可能也会出透露这些,可是他们不在意,只要天夏没有第一时间翻脸,那么他们做这些就没有顾忌,哪怕不让这些造灵拓录,大部分东西他们自己只需要费心多做留意,也是能记下来的。

    那驾飞舟到了他们飞舟面前之后就缓缓顿止了下来,愈是到了近前,愈能看到这是一个庞然大物,似乎可以比拟一些虚空之中的地星了,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那巨舟平整舟身之上,此刻缓缓打开一个门户,露出空洞内里,并有一股吸力传来,似是要将他们容纳入进去。

    姜道人注意打量了一下,道:“倒也有几分手段,看来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了。”

    妘蕞嗤了一声,道:“花招耍的不错,就是不知道真正实力如何。”

    两人都没有抗拒,由着自身飞舟向那巨舟内部进去,只是进入门户才是一半的时候,姜道人见那舟门缓缓向中间闭合,忽然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他一点自己额头,划出一道口子来,当中亦是生出一目,随后凝神望去。

    过了一会儿,上方那景物渐渐发生了变化,而他悚然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舟身的门户,而分明一只充满了无数细碎利齿的巨口!

    ……

    ……

第八章 虚邪气侵心

    姜道人心中一惊,不过这却不碍他作出反应,躯内法力一涌,与身上法袍一接触,便点亮了上面一道道符箓绘纹,内中力量轰然爆发了出来,浑身上下顿时闪烁出出骄阳一般的强烈光芒。

    那个巨大的邪物被这强烈的光芒一照,就像是阴影乍遇炽光,也是随之淡化了下去。

    光芒在闪耀一会儿之后,才是退缩了下去。但那一个巨大的邪物此刻已是无影无踪,也分辨不出它究竟是被杀灭了还是暂时退走了。

    妘蕞阴沉着脸道:“姜正使,这是此世修道人的手段么?”

    姜道人冷静思考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虚空远端在阵璧屏护之内的诸多地星,他摇头道:“应该不是,这许是这方界域本就有的一些邪祟,也是如此,此世修道人才用这些阵势隔绝了外界,我们只是因为闯入了此世,才被这些邪祟东西盯上的。”

    妘蕞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天夏应该不是想要攻击他们,最多只是有意放任,想看他们的笑话。他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边的造灵,道:“把方才这些也都是记录下来。”听到他的吩咐,那些造灵虚淡的身躯不禁闪烁了几下。

    妘蕞看了一眼,造灵倒是很少作回应,不过他一时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东西毫无斗战之力,属于随时就能打灭的物事。

    为了避免下来遇到类似情形,他出于谨慎考虑,对着自己耳珰点了下,便继续驾驭飞舟向前而行,只是在即将抵挡前方那一面阵璧之际,上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他们很是警惕,令飞舟缓顿了下来。

    那光芒闪烁之中,就见一驾元夏飞舟自里行驶了出来,在来至近处后,飞舟舱门打开,里面有一条云道铺展开来,下来便有一个两人熟悉的身影从里走了出来。

    姜道人道:“烛午江?”

    妘蕞阴沉着脸,道:“此贼果是当了叛逆!”

    烛午江出来之后,也是往两人所在之地望来,脸上全是冷意。

    姜道人没有去理会他,他留意到烛午江出来后,其身后也是有着一个个面色僵硬的修道人步出创船舱,表面看着像是没有生命迹象,但却又有着一丝微弱气机存在,像是正介于生死之间。

    他不由升起了警惕之心,道:“这看来这是用邪术祭炼的炼尸?”

    妘蕞不由多看了两眼,眼中露出少许忌惮,道:“那倒是要小心了。”

    姜道人不禁点了点头,他们曾参与征伐过不少世域,其中最难对付的倒不是那些表面上实力强大的世域,而是那等乱邪无序之世域。

    这等地界里的修道人可谓毫无定性,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些修道人今天投靠了你,明天就可能反叛你,明明上一刻还好好说话,下一刻就莫名其妙忿然暴起,你难知其下一步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

    记得有一个世域便是混乱倒了极致,元夏接受了一批人的投降,反而自己损失更大,最后还是忍着恶心,付出极大代价全将之歼灭。

    当然,这里面主要牺牲的还是他们这些外世之人,元夏的修道人很少是会亲自动手的。

    两人这时也是开了舱门,放了一道白气出去,与那云道连到了一处。烛午江则是顺着云道走了过来,到了面前,对两人执有一礼,道:“两位,又见面了。”

    妘蕞讽刺道:“烛午江,你倒是神气了,此世之人肯让你来迎我们,看来你是寻到了一个好主人啊。”

    烛午江哂然一笑,道:“我如今已然找到了同道,算是得以重新作人了,比不得两位,至今仍是那等只会吠叫的忠犬。”

    妘蕞眼神一冷,脖颈之下的皮肤表面似有什么图案隐隐动了起来,姜道人此刻一伸手,将他隐隐爆发的举动劝阻了下来。

    姜道人这时看着烛午江,却是从其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异状,后者从头到尾眼中都是透着一股怨愤和快意,有一种小人得志之感。

    虽然他心中认为烛午江就是这等人,可这等形象也太符合他自己心中所想了,这反而显得不真实。

    这一念转过,他猛然醒觉过来,对着烛午江就是一指,一道闪烁惊雷闪过,烛午江身躯恍惚了一下,便即消失不见,连带一齐消失的,还有一同到来的那些个“炼尸”,在雷芒敛去之后,才一道轰然震声传过。

    而与此同时,妘蕞耳珰也轻轻颤动了起来,他还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身后冒出,不禁转首往后看去,却见舟内所有造灵竟是全都变成了满是眼珠和滑腻触须的东西,此刻那些眼球全都是死死盯着他。

    他哼了一声,一只蛇形耳珰瞬息掉落下来,在身外化为了一条玉石长蛇,往舟内一窜,一阵游走之后,就将所有这些异变的造灵都是吞入了腹中,在清除了所有之后,又化一道灵光,重新回到了耳垂之上。

    这时再回头看去,发现不仅是烛午江,连那载其到来的飞舟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道:“姜正使,方才那是惑幻手段么?”

    姜道人神色严肃道:“未必,这似是借假入真之手段。我若信其为真,那便真便化为真实,妘副使,不要大意,我们此刻还没有从这幻真之中出去。你也不要完全信任我,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也未必是真的我。”

    妘蕞正要说什么,忽然发现面前姜道人陡然不见,他心中一悸,却是分不清楚方才与他说话的到底是真的姜道人还是那些邪祟所化,此刻他又有所察觉,往外看去,就见一个巨大的眼眸,正在虚空之中凝视着自己。

    清穹上层,深处道宫之内,诸廷执都是在凝神看着虚空之中的情形。

    在他们目光之中,那两驾外来飞舟此刻正被一团秽恶之气所笼罩,所有人都知晓,那正是虚空邪神出现的迹象。

    此前烛午江到来此世时,并没有遇上虚空邪神,那是因为诸守正和卢星介等五人正好将周外靠近阵璧的邪神清理了一遍。

    可是这几天玄廷将所有人手全都撤了回来,那些邪神自然又是出现了,如今被此辈撞上也是在预计之中的。

    陈禹此回也是想通过邪神,看一看此回元夏使者是如何应对的。

    虽然烛午江对元夏的一些情况也有所交代,可是此人言语未必完全真实,并且此人还受限于自身的身份和道行,对一些东西认识不足,这些他必须亲自看过才能确认。

    只是此刻虚空之中那团包裹飞舟的秽恶气机迟迟不曾散去,这倒不见得是两人功行不济,第一次遇上虚空邪神的修道人,都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过去的。

    对抗邪神不单单在于法力,主要是在心神修为之上,而这些投靠了天夏,残害了同道的修士心神修为却不见得很是稳固。

    不过若是此辈应付不过去,他也是会令人上去帮一把的。这两人也是了解元夏的一个渠道,且就算两人被灭杀对天夏也没有任何意义。

    正在思索中时,那笼罩飞舟的秽恶之气却有些淡散了,显然两人已是暂时稳住了阵脚。

    陈禹见这两人已然能够自保,知道此刻已是差不多了,不必再等待下去,于是道:“韦廷执,风廷执,劳烦两位再走一回吧。”

    韦廷执和风廷执二人揖礼领命,先是出了道宫,而后乘上一驾云筏,从上层落至虚空阵壁之前。

    韦廷执一挥袖,从中开了一道门户,并对姜、蕞两人所在传声言道:“此间乃是天夏疆界。请贵方报上身份名姓。”

    姜道人和妘蕞此刻被邪神弄得警惕万分,看什么都像是虚假的,用了一会儿,确认两人确然是天夏修道人,这才稍稍放松。

    姜道人抬手一礼,道:“某乃姜役,此是副使妘蕞,我等自元夏而来,此回奉命至此访拜贵方。”

    妘蕞也是跟着执有一礼。

    虽然两边互为敌对,他们私下里也对天夏不以为然,并视之为必要剿除的对象,可是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在谁的地界之上,他们不会和自己性命过不去,所以表面上还是摆出了使者该有的礼数。

    韦廷执还有一礼,道:“我乃天夏廷执韦梁,此是廷执风子献,现便请两位随韦某来吧,那座驾可留在此间,自会有人处置。”说着,他侧身一请,便有一条云光照开,此间却是直通上层位于清穹之舟外的混沌晦乱之地。

    姜道人、妘蕞二人称谢一声,就沿着这一条事先安排的道路走了上去,只是他们行走之间,往两边望去,所见都是一片浓浊迷雾,余下什么都看不到。

    妘蕞传声道:“姜正使,看来烛午江这逆贼把我等事机都是泄露出去了,此世之人对我们很是戒备,不过没有一上来对我们喊打喊杀,看来还是畏我元夏。”

    姜道人并没有妄下结论,沉声道:“且再看看。”

    两人在韦、风二人陪伴之下走入那混沌晦乱之地,这里早已是又开辟出了一处可供停驻的地界。

    韦廷执站定之后,转身过来道:“两位使者,委屈二位先停驻此间,贵方来的突然,我等并无准备,待我等备好招呼事宜,自会邀两位前往叙话。”

    ……

    ……

第九章 倾世亦了劫

    韦廷执交代了一句过后,就留下二人,与风廷执一同转身离去了。

    随着两人身影没去混沌之气中,姜道人和妘蕞二人互相看了看,这才仔细打量起周围的情形来。

    眼下所居之地表面看来倒是看着有山有水,日月高悬,风光无限,而且下方还有两座有流水环绕,修筑精巧别致的道宫,但是在此方地界之外,却是混沌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实际上只要出了此地,那就是一片晦乱混沌之气,若是不知彼端的具体去处,那根本无可能穿渡出去。

    这里与其说是临时驻地,还不如说是大一些的囚牢。

    妘蕞冷笑道:“此辈为了不使我探看到具体事物,真是煞费苦心了。都是烛午江这逆贼该死,不然我等本该是行动非常顺利的。”

    姜道人道:“事已至此,不必抱怨了。虽然现在被困此地,但是路上所见所闻都是有用,我们只要把这些带回去,此行就不算白来。”

    妘蕞没有再说话。

    两人从天中降下身形,走入了道宫之中,见这里并没有任何禁制布置,他们反而有些失望。本来还以为能借机一窥天夏的布阵手段,没想到天夏并没有留下这些。

    姜道人想了想,道:“此世之人对我不可能完全放心,肯定是寄希望外间那层遮掩上,妘副使,你到外面查看一下,看看到底是何物困阻了我。”

    妘蕞应下,转身走了出去。

    他身影闪烁几下,就穿越了整个驻地,来到了边缘地界,他看着那深沉无光的混沌晦乱之气,目光望去都是像是吞没了进去。

    他吸了几口气,身上产生了某些变化,双目变成了蛇瞳,身上光气一放,元神便从身躯之中放了出去,随后向混沌晦乱之气中冲入了进去。

    反正天夏没有说他们不能出去,他就可以试着一探,可是元神方到里面,忽然神情大变,因为感觉自身好像被牵引着向一个漩涡之中投入进去,而在此过程中,自己的忆识和功行似乎在不断的消逝。

    他赶忙试着将元神收回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并无法做到这一点,元神好像被侵染了极重的承负,正在不断往下沉坠,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自身的功行和忆识恐怕就会被磨灭。

    有鉴于此,他也是心下一狠,急急忙忙将自身与元神的牵连斩断,不止如此,还将那些受到污秽气机都是驱逐了出去。因为他并非寄虚,元神并不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东西。这等举动使得他眼耳口鼻之内渗透出了黑色的鲜血,不得不端坐下来努力稳住气机。

    姜道人此刻则是来到了殿中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令他可惜的是,方才为了不被虚空邪神影响到,他们不得已将所有的造灵都是打灭了,故是下来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来辨别判断,并将这些见到的东西记下来了。

    他闭上双目,一指点在地上,存神心中,想试着将邪神之形貌描摹了出来。

    随着他意念转动,他的身上居然长出了一根根奇怪而透明的长须,并且他的脑后也是隐隐出现了另一张脸,一张模糊的脸色,眼耳口鼻也是在逐渐变得清晰。

    而他本人一开始居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即便看到了那些透明长须也只是如看到了自家手脚那般平常。

    可是深湛而稳固的修为,却是又将他的心神从偏移中扭转了回来,像是触动了什么,他猛然醒觉到了不对,神情一变,很快停下了自己的举动,而那些长须也是随之虚淡了下去,脑后的脸颊亦是消退。

    他下来却是不敢再随意尝试描摹邪神了。

    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一有这等念头,这东西有可能照显出来,并转化为真实,要是自己不想找麻烦,那么唯有设法遗忘,或只保持模糊的概念。

    只他也不是没有得到收获,心下暗忖道:“要对付此世之人,看来还需将这些邪祟也是一并考虑进去。”

    有着邪神的存在,不论是他们自外侵入世间,还是攻破了天夏屏护之后的对抗,都意味着他们会接触到这些东西。

    现在他们只是两个人,只是影响了自身,可要是人数一多,引发了自相残杀呢?故是他觉得,在有准确对付这些东西的手段之前,不宜大举进攻。

    不过这只是他的想法,元夏会怎么想他不知道,元夏可不在乎他们大部人的性命,遇到问题还可能会很粗暴的拿他们进行来消耗试探,除非是像他这样道行稍微高深的一些,更有价值的人才不会随意浪费。

    而他的道行要是能更为深湛一些,也是有可能进入元夏上层的,这正是他的目标所在。也是由此,他才非常卖力。本来还以为能这次立下一个莫大功劳,得到上面的赏识,可烛午江之乱确实狠狠给了他一个重击。

    他神情沉沉,按照天夏的提防程度来看,他们此番所获可能有限,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该如何交代。

    脚步声传来,妘蕞自外入了殿中。

    他抬头一看,见妘蕞面上苍白一片,气息微弱,道:“妘副使受伤了?”

    妘蕞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阴沉着脸道:“外间气机有古怪,有污秽消磨之力,我只是稍有接触,就不得不斩断与之牵缠的气机,自身也是元机受损。”

    姜道人皱了下眉,看向外面,不由道:“此世看来与我等以往所见大为不同啊。”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却是不知道上方有一缕清穹之气盘旋,实际上这整个地界都是掺杂有清穹之气开辟出来的。而也是通过这缕气机,陈禹和诸廷执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看在眼里。

    韦廷执道:“首执,那姜役道行稍高一些,类似寄虚之境,所练的也是近乎真道之法,而那妘蕞与烛午江,虽然也算上境修士,但是仍具肉身,可气息较低,看着也是走得另一条路。”

    从这二人进来那一刻,双方就是在相互试着了解了,彼此身为修道人,哪怕不用言语上的交流,也可以通过其他方面判别出很多东西。

    至少眼下天夏就可以从两人地位上来判断,明显修行真法的姜役地位更高,烛午江和妘蕞次之。这也合道理。

    包括天夏在内的诸世都是元夏以自身为根本化演而出的,哪怕彼此演进不同,可根底是相似的,道机也是相通的,所以某些地方必然高度契合的,只是方向有所差别,不然天夏也谈不上是元夏的“错漏”。

    武倾墟则道:“首执,这两人对上虚空邪神时稍显有些狼狈,当是之前没有遇到过邪神之类的东西,所以也没有应付此类东西的经验。”

    陈禹点头,这也正常,邪神的来源有很多假说,但是一般认为是受到了大混沌的影响。诸多世域之中,也只有天夏牵扯到了大混沌,元夏过往应该不曾接触到这等东西的。

    这里也可以换个方式来说,正是天夏接触了大混沌,并且敢于接触,还抵抗住了大混沌的侵蚀扭转力量并存身了下来,才有了今日,才能存续到与元夏对抗。

    或许其余世域也尝试过与大混沌接触,但明显都没有成功,或者并没能支撑到出现上境大能,直至与元夏接触的那一刻。

    这些世域早早就出局了,余下的唯有天夏。

    林廷执道:“首执,何时再与这两人接触?”

    钟廷执提议道:“首执,这两人心气十足,虽表面不曾表现什么,可实则自觉高高在上,钟某建言,不如先把这两人放在那里,磨一磨他们的心气,过几日再与之交谈。”

    林廷执道:“首执,此法可行。”

    陈禹没有立时决断,他看向张御,道:“张廷执可有建言?”

    张御道:“方才交言之中,御发现了一事,无论是烛午江,还是这两人,他们似乎都不知道,我天夏乃是元夏所要覆灭的最后一个世域了。

    这当是元夏有意隐瞒。当初元夏留下此辈就是为了侵略天外世域,若是当此辈得知我天夏就是最后一个世域,若我覆亡,那就是所有世域都被倾灭了,那么元夏还留着他们做什么呢?他们还会如此卖力么?”

    玉素道人冷哂道:“狡兔死,走狗烹。”

    戴恭瀚则道:“首执,若是有我天夏东西能代替此辈的所服用的避劫丹丸,那这里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陈禹沉声道:“此辈之消亡乃是劫力加身,烛午江的交代,乃是用法仪遮护,用避劫丹丸延后,而我则可以以清穹之气填补,但是一旦离了此气,却是仍旧要受劫力消磨。”

    众人顿时理解了,这些人要是受天夏遮护,那么必须待在清穹之舟内,一旦出了遮护范围,或就没会受劫力消杀,这意味着这些人不能为他们所用,但反过来看,或对许这些人来说反而更好,这意味着投靠他们不必再去转头与元夏对战了。

    风道人这时道:“首执,既如此,那我们不妨先从烛午江还有这两个元夏使者身上下手,试着劝说他们反正过来。”

    ……

    ……

第十章 渡气得庇佑

    陈禹略作思考,道:“风廷执执拿与外交通之权柄,本来也是负责沟通外派,此事可以交给风廷执来处置。”

    风道人从容执有一礼,道:“风某遵谕。”

    众廷执也没有反对,虽然他们不认为这两个元夏使者会这么简单就倒向天夏,可试上一试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崇廷执道:“崇某有一疑,那烛午江还有两名元夏来使,虽然都是服下了避劫丹丸,但立个誓约也非难事,可元夏似是未曾做此事,不知这里缘由为何?”

    陈禹沉声道:“因为契约是可以被一些独特的镇道之宝所化解的,对于一般势力或许能立契以为凭,可是对上拥有镇道之宝的修道世域却未必能稳妥,反而避劫丹丸此物只为元夏所掌握,应是至今无人能破。”

    庄道人之后,现在他由他执掌清穹之舟,并执拿清穹之气最大一部,对于镇道之宝的理解比原来更为深入,在此方面也是凌驾在其余诸廷执之上的。

    林廷执这时道:“首执,元夏之事,云海之上诸位道友处是否要通传一声?”

    陈禹颔首道:“通传下去吧,他们迟早要知道的,还有,顺便告知尤道友和严道友一声,明日来让他们我道宫一见。”

    林廷执稽首领命。

    陈禹又转首对武倾墟道:“乘幽派两位道友处,劳烦武廷执过去询问一声,看两位道友是否有建言。”

    元夏使者到来之时,乘幽派单、毕二人身为天夏友盟,也是一样看到了,只是当时他们是在另一座法坛之上,与诸廷执并不立在一处。

    武廷执道:“武某稍候就去问询。”

    陈禹又朝向众人,道:“今次议事到此,诸位廷执自去安排事机吧。”

    诸廷执执有一礼,各是退去。他们也还有很多事要做,其中最重要的是就是完善世域之内的守御,这一举动将会一直进行下去,直到元夏来攻,直到将元夏消灭。

    陈禹站着没动,待众人各自离去后,他目光往前一处,顿有一道光亮在面前绽开,露出了一个漩门来。

    他还要去见一见六位执摄,因为两边世域之人一开始接触,也就意味着各个上层大能开始觉悟本来,能够知晓前后事机为何了。

    乘幽派态度明确,其门中大能不管事。幽城背后的大能还好说,他不确定上宸天、寰阳、还有神昭派三家的上层想法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举动,这却需去六位执摄那里确认一下了。他往前走去,身影融入了光气漩流之中。

    张御走出了道宫,正要转回守正宫,心中忽有所感,便立定在了原处。

    片刻后,风道人从后方过来,来到了他身边,执礼道:“张道友,不知风某可否见一见那烛午江,去见那元夏使者之前,风某有一些话要问一问此人。”

    对于劝说反正一事,虽说一些廷执有些不以为然,可他提出此事,是因为觉得此中是有可为之处的。只不过对于两人的情况他还需要了解更多,那自是要先从烛午江这处下手。只是如今烛午江的所在地,目前也就陈禹、张御、武倾墟三人知晓。

    张御道:“自是可以。风道友随我来。”

    他一拂袖,霎时洞开了一个门户,清穹之气入内,劈开混沌晦乱之气,形成一条通路,并往里走入了进去。

    风道人亦是随后跟上。

    烛午江此刻正在持坐,他的伤势在清穹之气的滋养之下已是完全恢复了,并且带来的好处不止这么一点。他感觉到了经过这么一次事端,还有残余清穹之气的滋养,长久以来紧固不动的修为隐隐活跃起来,似是又能往前再行一步了。

    这时前方那混沌晦乱之气翻动了起来,他抬头一看,便见到张御与风道人走到了法坛之上。他忙是起身一礼,道:“两位真人有礼。”

    张御点了点头,道:“烛道友,我们已是确认,你所言都是属实。天夏是不会苛待你这样的同道的。”

    他伸手一拿,顿有一道气息下来,落到了他的身上,并盘绕不去。这一瞬间,烛午江感觉身上是某种枷锁被卸去了。

    他不禁愕然片刻。

    张御道:“道友不妨探查一下。”

    烛午江似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一缕光亮,他急急坐了下来,试着运转了一下法力,却是发现,自己身躯之中那避劫丹丸似是停止消耗了。他们出发之前,已然吞服了避劫丹丸,现在远远还没有到药力耗尽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不禁大为惊喜,同时也是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来自天夏的庇佑,正如元夏的神仪一般,可以延缓他身上劫力的发作!

    他不禁浑身颤抖了起来,这不就是他所求的么?

    实话实话,决定反至天夏之前他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了,虽有着天夏能有房门忽有自己的想法,可实际上也并未抱多少希望,可没想到眼下真的达成所愿了。

    他站起身来,郑重对两人打一个躬,道:“多谢两位真人,多谢天夏护我性命。”

    张御道:“这是道友你自己挣来的。”

    烛午江想了想,道:“不知在下还有什么可为天夏效力的?”

    风道人道:“烛道友,我此来是有一些话想要询问你,还请你能如实告知。”

    烛午江再是一礼,态度谦卑道:“真人想问什么,在下都当知无不尽。”

    风道人点点头,下来便向他问询起来一些关于元夏两人的事机,此中并不涉及隐秘,反而更多的是一些看去很平常的东西,比如这两个人出身何处,年岁大约几何,平日又有什么喜好,遇事又是怎么处置事机的。

    在详细问过之后,他满意点头,道:“多谢道友解惑了。”

    烛午江道:“真人言重,在下就怕说得不全。”

    风道人道:“足够了。”他对张御道:“张道友,风某已是问完了,我们回去吧。”

    张御一点头,便又开辟通路,带着风道人从晦乱混沌之地中走了出来,在外间站定,他道:“此回道友可有把握么?”

    风道人道:“风某会尽最大努力。”

    张御道:“其实风道友不必急着出面,或许可让他人先试上一试。”

    风道人讶道:“他人?”

    张御道:“我向风道友举荐一人,或能帮助说服此二人。”

    风道人来了些兴趣,道:“不知是哪一位?”

    张御道:“此人名为常旸,乃是原来上宸天修道士,过去为了罚过,负责镇守警星,风道友不妨唤他过来一问,是否用他,风道友可自行决定。”

    风道人想了想,既然是张御推荐的,他倒是十分信任,但是涉及天夏大事,他也不也会一味盲从,也有自己的判断。他道:“那我稍候便唤此人过来一问。”

    此刻虚空之外,常旸等人正驻守在某处游宿地星之上,既为守御,也是为合力捕捉邪神,这时忽然有一道金光破空落下。

    他感得是玄廷相召,便是对卢星介等人打一个稽首,道:“几位道友,玄廷唤我,想要令常某去做什么事情,唉,也不知道为何要选常某,这就先与几位道友别过了。”

    薛道人盯着他,心中忿然,似常旸这等只会临阵脱逃,根本没什么诚义的人居然会受到天夏的重视,这世道是怎么了?

    不过这人无比浅薄,只懂得利己,迟早会暴露本来面目,想来天夏终究是能分辨清楚,谁才是真正诚义之人的。

    常旸与诸人别过之后,便于心中唤了一声,霎时一道金光落下,整个人瞬息不见。下一刻,已是借元都玄图之助来到了上层。

    风道人正在此间等着他,并道:“可是常道友?”

    常旸打一个稽首,道:“不敢,在下常旸,见过风廷执。”

    风道人看着他道:“你认得我?”

    常旸恭恭敬敬道:“风廷执乃是玄廷廷执,常某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风道人看他两眼,点头道:“看来常道友你做此事确实合适。”

    常旸道:“不知风廷执需常某做何事?”

    因为元夏之事已经决定正式通传各方上层修道人,所以风道人也没有隐瞒,直接将此道明,又将要他所做之事说了一遍,最后道:“常道友,此事你可能做么?若不能,你可直接转回,我亦不会苛责于你。”

    常旸也是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些消息,过了一会儿,才道:“廷执,常某愿意一试。”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好,常道友,此事交给你去为,”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符书,“关于元夏三人的一些消息,我都已是记述在这上面了,到时候只需转运此符,便可去到两人所在,你只管尝试,成败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常旸忙是接过,又道:“多谢廷执信任。”

    风道人在又交代了几句过后,就让其自去了。

    常旸拿了符书,自去了客阁住下,他没急着动身,而是翻看符书之中的记载,反正此事风道人也授意他不必急切,大可以晾一晾那二人。

    故他一连等了十多天,这才启用法符,便有一道光芒照开,显出一条通路来。他便顺此而行,须臾就来到了姜道人、妘蕞二人所在道宫之前,他咳了一声,道:“元夏二位道友可是在么?常某前来拜访。”

    ……

    ……

第十一章 坐对言存机

    姜道人和妘蕞二人自入脚下道宫之后,就再没人来找过他们。他们不知道天夏打算采取拖延的策略,但大致能猜到天夏想要故意磨一磨他们。

    不过他们也不急。一个世域的过去决定了其之未来。修道人统御的世域,常常数百上千年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以往他们见过的世域莫不如此,早几分晚几分没什么太大区别。

    而且这等世域交战本也不可能骤然分出胜算的。上一个世域反抗尤为激烈,记得足足打了三百余载才彻底将之覆灭。到了最后,甚至连元夏修道人都有亲身下场的,当然,主要的伤亡还是由他们这些外世修道人承担的。

    他们唯一担忧的,只是到避劫丹丸药力耗尽都无法谈妥,不过若真要拖到那个时候,他们也定然设法早些抽身回转元夏了。

    这刻他们听到外间的唤声,对视一眼,知道是天夏来人了。

    两人走了出来,见到常旸站在那里,两人表面礼仪不失,回礼道:“常真人,有礼了。还请里面请。”

    常旸再是一礼,就跟着两人一同到了里间,待三人在案前坐定下来,他看了看四下,叹道:“苛待两位了。”

    他一抬袖,从中拿了一根小枝出来,对着上方点了几下,就有淅淅沥沥的露水洒下,滴落在案上的三个空盏之中,里面霎时蓄满了茶水,一时清香四溢。

    他伸手出去拿起一杯,托袖一敬,道:“两位请。”

    姜、妘二人也没有拒绝,端了起来,暗自鉴辨一下,这才品了一口。

    姜道人发现茶水入身,身躯内外一阵通透清润,气息也是变得活泼了一些,不觉点头道:“好茶。”

    常旸道:“不知贵方那里可有什么上好灵茶么?”

    姜道人道:“那却是不少。只是此回来前来为使者,却是不曾携得,倒是可以与道友说上一说。”

    常旸道:“哎呀,那常某倒是要长长见识了。”

    他此行似乎就是来请两人喝茶的,先是论茶,再又是谈天说地,但背后关于两家内部事宜却是并未涉及半分,待茶喝完,他便就离去了。

    姜、妘二人也同样很有耐心,不来多问什么,就客气送他离去了。

    过了几日,常旸又至,这却他是带来了不少丹丸,与两人品评丹中火候的好坏,同样没有提及任何其他什么,两边都是气氛和洽。又是几日,他再度来访,这回却是带来了一件法器,双方据此探讨此中祭炼之火候手法。

    而在下来一月之中,常旸与两人往来多次,虽然真正主题仍是未曾涉及,但互相间倒是熟悉了不少。

    这日常旸拜访过二人,在又一次在准备离去时,姜道人却是喊住了他,道:“常道友,何必急着走,我们不妨说些别的。”

    常旸笑呵呵坐了下来,道:“正好,常某也有话要问询两位也。”

    姜道人与妘蕞隐晦交换了下眼神,笑道:“如此,当以常道友的事情为重,不知常道友想要问什么?我与妘副使若是知道,定不隐瞒。”

    常旸面上欣喜道:“那便好啊。”他一挥手,一道清水化出,霎时化作一道水帘降下,将三人都是罩定在内。

    姜、妘二人认出这是前几天常旸请他们品鉴的法器之一,虽然此法器不算什么上好宝物,但是只要围在四周,任何外面窥探都会在这上面引起波澜。不过就此可以看得出来,这位也是早有心思了。

    两人不动声色,等着常旸先开口。

    常旸待布置好后,检验下来,见是无漏,这才收手,随后对某处指了指,道:“此前那烛午江投了我天夏,常某从他那里得知了不少元夏的事,这才知晓元夏的厉害,着实心向往之,故常某想问一句,若要……”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若似常某想要投向元夏,不该如何做啊?”

    “哦?”

    两人略觉诧异的对视了一眼,说实话,他们与常旸攀谈了不少时日,自问也是对这位有了一些了解了,本想着晓以利害,或者各些暗示,让这位给他们予一定帮助或者方便,他们自会给予一些回报或好处。

    可是事情发展出乎意料,我们还没想着要如何,你这就要主动投降了?

    姜道人道:“道友莫要玩笑。”

    常旸道:“在下不是玩笑,乃是真心求问。”

    姜道人看了看他,道:“常道友能来此与我谈话,说明在贵方处身份不低,但又为何要这般想法?”

    常旸道:“这些天常某与两位畅谈,也算合契,只是常某的出身,两位知晓么?”

    姜道人道:“愿闻其详。”

    常旸作出一副无限感慨的样子,道:“常某原本也是出身大派,后被天夏被灭,常某当时也是奋力抗争。”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露出一副不堪回首,不胜唏嘘的样子,道:“奈何身边同道一个个都是迫不及待的投降,还口口声声让常某人放下诚义,常某本心是不愿的,可是为了道脉传续,为了门下弟子安危,也只好忍辱负重,苟全此身了。”

    他忽然又抬起头,道:“听闻两位过去也是化为之世的修道人,只是当初不得已下才投向了元夏,常某想着与两位经历相近,或许能明白在下这番苦衷的!”

    “不错!”

    “正是如此。”

    姜、蕞两人俱是一脸正色。

    常旸略显感动道:“果然两位道友是理解常某的,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啊,活着才能见到变机啊。”

    他这一句话却是引起了姜道人和妘蕞两人的共鸣。

    他们当初也是反抗过的,可是没有用,目睹着同道一个个败亡,他们也是动摇了。

    毕竟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看到机会,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么就有希望。若是将来元夏不行了,说不定他们还能重新站起来,总之他们还有得选择,而那些激烈反抗因誓不妥协而被剿灭的同道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两人看了看常道人,如果不是投降过一次的人是发不出这等心声的。

    常旸叹道:“所以常某只是想求活而已,若是元夏势大,天夏将亡,那么投过去又有什么不可呢?可若非是如此,常某还是继续待在天夏为好。”

    妘蕞这时忽然出声道:“常道友说自己是外派之人,如今既然投靠了天夏,莫非不曾立下约束誓言么?”

    常旸怔了下,摇头道:“常某出身宗派已灭,放眼天下,没有能与天夏交锋的大派了,就算反叛,又能投到哪里去?天夏根本无必要约束我等。”他又看向两人。“不过真是有约束,两位莫非没有办法化解么?”

    姜道人道:“常道友说得不错,就算真有约束也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当场崩亡,我元夏也自有办法化解的。”

    常旸道:“这就好啊,这就好,也不知投向了贵方,能得什么好处么?”

    “好处?”

    两人都是怔了怔,身为叛逆之人,元夏能饶过他们,给他们一个求活的机会已然不错了,还想有什么好处?

    姜道人想了下,道:“我元夏征伐诸世,只要能立下功劳,就能积功累资,若是足够,便能以法仪护持自身,功行一到,就能去到上层……”

    他说了一通好处,但实际上就是你只要投降了过来,肯为元夏卖命,最后若是不死,或许就能有机会进入上层。

    常旸听了这些,点点头,再问道:“还有呢?”

    妘蕞道:“莫非这还不够么?元夏给我们这些已是足够宽仁了,不敢再奢求过多。”

    常旸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就这些?”

    姜道人这时缓缓开口道:“道友不能只见到这些,假设天夏与元夏真的对抗,我元夏实力强盛,站在天夏这边的那只有死路一条,来到元夏那里却能得有生望,莫非这还不够么?”

    常旸摇头道:“那也要能活到那时候才可,按照两位所言,却是要与旧主相争的,若是在征战之中身陨,谈此又有何意义呢?”

    妘蕞反问道:“不知常道友如今如何,莫非在天夏就能置身事外,不用上得战场么?”

    常旸理所当然道:“自是不用啊。”

    两人问了几句,才是发现,原来虽然同样是跳反之人,两边得到的对待却是大不一样,

    他们修炼的时候很少,也没有什么修道资粮,什么都要自己去搜罗,可以说除了一个元夏给予的名分外,什么都没有。

    反观常旸虽然受过罪罚,可也就是流放了一阵,可平常一应用度皆是不缺,如今刑罚已过,此后如寻常天夏修士一般不拘束了,只要不是遭遇覆亡之劫,那就可以不上战场。

    了解到这些后,两人不觉一阵沉默。

    常旸这时醒觉了什么,大声道:“不对,不对!”

    妘蕞道:“常道友,何处不对?”

    常旸看着他们二人,道:“据常某所知,我天夏乃是元夏征伐之中最后一个世域,攻完之后就没有世域了,常某若投靠了贵方,又到哪里去赚取功劳呢?又如何去到元夏上层?”

    “嗯?”

    姜、妘两人都是一惊,不禁相互看了看。妘蕞忍不住道:“天夏是最后一个世域?常道友你从哪里听到这些的?”

    常旸道:“自是三位到来后,上层大能知晓因由之后传告我辈的。”他诧异道:“莫非两位不知么?”

    姜、妘闻言,心中更是惊疑,同时心中也感觉到了一阵强烈不安。

    因为他们一瞬间就想到了,若是真如常旸所言,天夏乃是最后一个等待着被元夏攻伐的世域,那天夏若是没有了,被消灭了,那么他们这些人该是怎么办?元夏又会如何对待他们?”

    ……

    ……

第十二章 用策暗分说

    守正宫内,张御和风道人端坐在一方广台之上,两人正隔案对弈,边是弈棋边是等待常旸那边的消息。

    这时神人值司来报,道:“廷执,常玄尊来了。”

    张御道:“请他到此。”

    神人值司躬身退下。不多时,常旸走上了广台,对两人躬身执礼道:“常旸见过两位廷执。”

    风道人问道:“常玄尊,此行如何?”

    常旸恭敬回道:“回禀风廷执,常某已是试着与两人分辨利害,不过要想有所收获,恐还需等等。”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准备的书贴,双手递上,道:“常某与那元夏二人之对言全都是记录在此这上面了。”

    他懂得适可而止,在道出天夏乃是最后一个元夏将要除却的世域之后,便就不再往下说,而是起身告辞了。他也没有试着劝降二人,因为他深知有些事情自己不用去明着说,反而让其等自己去想才是最好的。

    而他也知,这两人对他的疑心从头到尾都没放下过,可那又如何呢?他说的可都是事实,两人只要还是那等利己之人,那就一定是会想法设法为自己谋算的。

    风道人拿来把书信看过,不觉点头,随后又递给了张御,并道:“辛苦常玄尊了。下来还需你你更为费心。”

    他执拿与外派交通之权柄,当然也是明白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需得缓图之,至少常旸现在的表现堪称为上了。

    常旸又道:“不敢不敢,常某也是为了玄尊,只是……”他躬身一礼,面上显露出来的表情有些不安,道:“为了此事,常某说了不少出格之言,此中还牵涉诋毁天夏,还望玄廷能够宽宥。”

    风道人道:“无碍,你是奉我之命而去,这些话也是我准予你说的,道友是为天夏谋利,自是并无任何过错。”

    张御道:“常道友,此事你尽管放心去做,无需有任何顾虑,你此行之所言,我可予以你宽赦。”

    常道人听了此言,不由放下心来。且有两位廷执在背后撑腰,那么他可以再放开一些了,他道:“只是下来行事,却需要两位廷执允准配合了。”

    风道人来了兴趣,道:“常道友你打算如何做?”

    常旸道:“说来无甚稀奇,常某今日只是给那二人种下疑心,下来就是疑上添疑之法……”说着,他将自己的策略在两人面前陈述了一遍。

    风道人听完,道:“此策甚好,就按照常道友你的策略安排。”

    常某见他同意,也是欣喜,这一事做好,明显可以立下一番大功也,他躬身一礼,道:“是,常某多谢两位廷执信任。”

    姜道人、妘蕞二人在常旸离开之后,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对于常旸所言之语,他们不可能全部相信,可常旸言天夏乃是元夏最后所需剿灭的一个外世,结合他们以往所见,却发现极可能是真实的,因为元夏那里并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也是有所察觉的。

    作为投诚之人,他们所拥有的可以上进的通路就是征战化外之世这一条,可是现在,连这点希望可能都是没有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永远被压在下面。

    当然这还只是往好处想,若是元夏不放心他们,那就会让他们彻底覆亡在这次征战中,那么就是一劳永逸,什么都不用去考虑了,以他们对元夏的了解,这种做法是最可能的。

    半晌,妘蕞才是开口道:“此人所言必是虚假!”

    姜道人点头道:“应该是如此了,此说不过是用来动摇我等心思罢了。”

    嘴上时如此说,实际上真实情况如何,他们心知肚明。可因为考虑到回去之后还要将此行一切言语都是呈禀上去,所以他们表面上丝毫不敢承认这点,只能在彼此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信心,免得回去之后元夏怀疑自己。

    他们也不得不如此坚持,因为有一道枷锁锁着他们,他们心是再怎么知道不对,也是没得选择。

    常旸自此之后再未来见他们,又是半月过去,来了一名修士,道:“风廷执请两位真人过去一议。”

    姜、妘二人知晓这大概是天夏方面晾了他们许久,已是打算与他们正式谈话了。

    姜道人关照道:“那便带路吧。”

    那名修士取出一枚符箓往外一扔,霎时光芒化开,自混沌晦乱之气中打开了一条通路,他稽首道:“两位请。”

    姜、妘二人走入进去,顺着光气漩流而行,只感觉微微恍惚了一下,随后就是来到了一处四面封闭的法坛之上,除了眼前之物,外面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到,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就没有从那片被围困的地界出去,只是换了一处而已。

    那名修士朝着法坛之内示意道:“风廷执就在里面相候。”

    姜、妘二人正待往里去,那修士却又是一拦,道:“妘副使且先等一上等,风廷执这次想要见得只是姜正使。”

    妘蕞神情一沉,道:“我身为副使,亦是身负职责,里当与正使一同与贵方谈议,为何不令我入内?”

    那修士只是微笑看着他。

    姜道人也道:“妘副使与我一同出入,有些事机也只有他得知,理当让他与我一同面见贵方之人,”他顿了下,“若是他不能进,那我亦不能进了。”

    那修士微笑道:“两位使者既到我天夏地界之上,那当是客随主便,再说我等也不是不令妘副使说话,我天夏亦分正副之别,风廷执招呼姜正使,而妘副使则另有副手负责接议。”

    这番话摆出来,两人顿时找不到什么理由了,这是讲等次,讲尊卑,讲上下,这在元夏反而是最受推崇的,哪怕是在对待敌对方也是如此,这是没办法拒绝的。

    姜道人想了想,道:“那妘副使,那就如此吧,还是以元夏交托给我等重任为上。”

    妘蕞虽是对区分对待不满,可也没有办法,只得看着姜道人沿着台阶走上了法坛,而自己只能先在外等待。

    过了一会儿,听得漩流之声,那修士看到另一面有一座气光门户打开,便示意道:“妘副使,请吧。”

    妘蕞哼了一声,沉着脸站了起来,朝里走入了进去,待到了气光门户的另一端,他见常旸笑呵呵站在那里相候,先是意外,随即了然,执礼道:“常道友?”

    常旸笑了一声,也是执有一礼,道:“妘副使有礼,我们都是副手,所以只有我们到这一边说话了。”他虚虚一请,“妘道友请坐吧。”

    妘蕞称谢一声,到了座上坐下。

    常旸也是在对面坐定下来,他一挥袖,案上茶盏便就自行盛满了茶水,随后道:“妘道友可知,那烛午江已是正式投降了我天夏么?”

    妘蕞丝毫不觉意外,拿起茶盏引了一口,冷然道:“那既然做出那等事,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不过他并无什么好下场可言。”

    常旸看了他一眼,道:“可是因为避劫丹丸么?”

    妘蕞冷声道:“道友既然知道,何须多问。”

    常旸呵呵笑了笑。

    妘蕞看了看他,道:“道友这是何意?莫非我说得不对么?”

    常旸传声言道:“他其实并无事,因为我天夏有替代避劫丹丸的手段,如今他正安然待在一处稳妥之地,好吃好喝供着,只要天夏还在,那他就无碍。”

    “什么?”

    妘蕞心中震动非常。

    天夏有替代避劫丹的手段?

    这个消息委实丟他冲击不小,甚至能与天夏修道人第一次听到天夏乃是元夏化演之世时相比较。

    甚至他一时都忘了传声,问道:“此言当真?”

    常旸看了看他,又看了周围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再是传声道:“道友勿要声张,此非常某虚言。不瞒道友,稍后上面还会让烛午江到两位面前现身说法,想让两位把这个消息带了回去。”

    他露出一丝笑意,“我也是看在与两位谈得来,所以才提前告诉两位,若是将来有什么变故,咳,还要请两位照拂一下常某啊。”

    妘蕞这下是真信了,要是这个假消息,那根本没必要弄这一套,日后拆穿了,只会丟天夏自己的脸色,使人对天夏更是没有信心。他口中则敷衍道:“一定一定。”

    顿了一下,他又故作平静道:“不过这也没什么用。等到你们天夏一亡,他也是一起殒命,我劝常道友还是早些到我们这里来,那说不定还能有出路。”

    常旸唉了一声,道:“道友你只说对了一点。”

    妘蕞道:“此言何解?”

    常旸道:“道友以为,天夏与元夏要分出胜负需要多少年?”

    妘蕞有些不确定道:“少说数百载吧。”

    毕竟实力强大的世域不是短时能打下的,他能感觉出来元夏对天夏也是较为重视的,而他也是不知不觉已然相信了常旸所言,天夏就是最后一个需要被元夏所推倒的世域。

    这样没个几百年时间根本不会结束,甚至可能更长。

    常旸道:“那烛午江又不用上战场,至少这数百年中可保无事,而道友你们呢,那可就说不定了哟。”

    ……

    ……

第十三章 利己非利义

    妘蕞不由一滞,忍不住道:“怎么?你们当真不让他与我元夏相斗么?不让他们为你们所驱使么?”

    常旸先前说此事时,他还以为这是其人故意鼓吹。没想到天夏真就这么做了,他心里顿时不舒服了,烛午江这样的人,你不让他们杀原来的同道,又怎么可以信任?又怎么能放心去用?

    常旸道:“常某此前与道友有说过,在我天夏,只要立有大功,那与对待自家人没什么两样,更别说烛午江乃是第一个投靠天夏的贵方修士,我天夏还需要这面招牌的,又怎么舍得让他出外与人争锋呢?”

    他面上露出一分艳羡之色,“天夏对待此人,可比对常某那时候好上许多,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躲在某处隐秘之地修持就可了,还有上面提供资粮,若是能摘取到更高的道果,那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融入天夏之中……”

    妘蕞听到这里,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深深的不平和嫉妒。这个烛午江逆贼,明明行了逆举,怎能得享到这般好处?

    他语声生硬道:“那又如何,元夏与天夏之战,乃天夏必败,他没什么好下场。”

    常旸呵呵一笑,道:“那也不见得,你说若是元夏打过来,天夏真是不行了,烛午江再反投过去,元夏可会接纳么?”

    “那当然是……”

    妘蕞话才出口,忽然又刹住了口,面上阴晴不定起来。

    凭着他过去的投降经验,他觉得元夏不一定会不接受,左右都是棋子,怎么都能用,上面没有好恶之别,杀了还影响天夏那边之人投靠过来的心思,那还不如显示豁达,摆出我连反复横跳的人都能接纳,你们还不速速来降的样子?那许是更有用。

    这么一想,他心中更是窝火和不平了。都是跳反之人,凭什么你就能这得这么大好处?

    常旸则是一边目光瞥他,一边又语重心长道:“这世道,人当为自己谋利啊,正如常某此前与道友所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存生下来才有机会,不是么?”

    妘蕞心中有些纷乱,他的脑海之中也不由冒了各种念头,其中有一个也逐渐往上浮现。

    此前他在听说天夏为最后一个元夏需要覆灭的世域后,就已感觉焦躁和不妙了,可他却没法去对抗解决这些,因为他身上有一道枷锁存在,这枷锁正是那避劫丹丸,可现在天夏这里,这枷锁明着告诉他是可以解开的。

    若是烛午江可以,那他是不是也……

    他吸了口气,强行将这个浮上来的念头压下去。

    常旸此时却也不在这个上面继续往下说了,而是转而话题,道:“方才在外间,姜道友说有些事只有你这个副使者才能言说,却不知是什么事?”

    妘蕞道:“没什么大事,道友你也是清楚的,我此来就要向天夏宣谕我元夏之仁恩,只要愿意向元夏投诚的,我元夏可以接纳你们上层修道人的归附,但是各个使者所能接纳的人数各有不同,身为副使,我只能接纳两人。”

    常旸目中一亮,对自己连连比划着,“那道友你看,你看常某是不是,啊,是不是……”

    妘蕞手中可供投效的人数有限,说是两人,那至少也得是寻一个寄虚修道人才算立功,可他虽认为常道人有些不够格,但总算是一个突破口,说不定借此能笼络来更高层次的修道人,故是昧着良心道:“常道友当然是可以的。”

    常旸搓了搓手,道:“这个,不知道常某要如何做?”

    妘蕞从袖中拿出一份约书,送到常旸面前,道:“道友只要在上立约就可以了。”

    常旸拿了看了看,讶道:“这般就可以了?恕常某直言,此中似无什么约束之力啊。”

    妘蕞道:“此只是笔议之约,等到我元夏真正征伐之人到来,持有这份笔议之人可不经训审,入我元夏,立时便能服下避劫丹丸。且此举这也是为常道友你考虑,若是现在就定誓定法,天夏若要查问也是容易,对道友也是不利么。”

    常旸点头道:“是极,是极。”他当着妘蕞之面,一脸喜色便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名印,随手恭敬递给妘蕞,“道友请过目。”

    妘蕞拿来看过,收了过来,同样拿了一枚看去无甚平常的玉符给他,道:‘道友收好,此是信物。”

    常旸谢过一声,欢天喜地将之拿来收好。

    妘蕞这时道:“常道友,既然你我是同道了,那妘某问一声,你们那等避劫之法,不知是用什么手段?”

    常旸道:“这个……”他有些为难道:“不是常某不愿说,乃是此术牵连天机,我若在此说出,上面必受感应……”

    妘蕞道:“这般的话,道友不必勉强了。”他心里判断,此中大概是什么易转天数的手段了,也算是一个线索,却是可以回去提一句。

    常旸问道:“此回两位到此,主要就是为了招聚附从元夏的同道么?”

    妘蕞道:“我是如此,烛午江和另外一位所负责的,大致也很我相同,姜正使的职责,我便不知了,常道友想要知晓,可以去问一下风廷执了。”

    常旸这时想了想,忽然压低语气传声道:“其实道友若是在两家对抗之中有危险,也可以假意来投我天夏么,最后若是有机会的,再反投回去也是可以的。”

    妘蕞心中一跳,他厉声道:“此事道友勿用说了。”

    常旸连声道好,下来他果然不再提,而是问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妘蕞对此也是有问必答,毕竟这些都是烛午江也知道的,再说常旸也算半个“自己人”,所以有些不重要的东西也没什么好遮掩了。

    在谈完之后,常旸言道:“常某要回去复命了,这就不留道友了。”

    妘蕞道:“也好。”

    常旸挥袖打开一道光气门户,随后打一个稽首。妘蕞站了起来,还有一礼,顺着此门户走了出去,回到了外间。

    此刻他见姜道人还没出来,故是在外等候。不过他等了许久,仍然其人归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风道人会与姜道人说些什么?说不定也会说及避劫丹丸一事,或许也会试着劝说归附天夏,那么姜役又会做如何选择呢?

    正思索之前,却见姜道人一步步从台阶之上走下出来,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却都是觉得彼此眼神之中似乎都了一些微妙变化。

    姜道人来到他面前,道:“妘副使这是先出来了?”

    妘蕞道:“是,未曾多言。”

    姜道人点点头,神色如常道:“不知副使那边说了些什么?”

    妘蕞语气轻松道:“还能有什么,也就是能说的那些。”他看向姜道人,“正使那边呢?”

    姜道人淡淡道:“我亦一样。”

    妘蕞目光闪烁了下。

    这时先前那名道人走了过来,拿出一枚符箓一掷,洞开了一个光气漩流,稽首道:“两位请吧。”

    姜、蕞二人一路默不作声回到了道宫之中,只是两人本来为了方便应付天夏和议谈事机,都是落身在同一处宫阁之内,而现在却是心照不宣般分开了,各自居住入了一处偏宫之内。

    妘蕞在殿内坐定之后,却是越想越觉不妥,因为他不知道天夏这边到底和姜道人说了些什么。

    姜役会不会就此投靠了天夏呢?会不会与天夏说定了什么?

    毕竟天夏有手段替代避劫丹丸,投向天夏是一条可行之路,甚至像常旸说得那样,大不了还可以再反跳回来。

    就算姜道人不曾答应,那会不会以为自己与天夏约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不觉很是烦躁。

    按照元夏的等次规序,等回去之后,身为正使的姜道人必然是先能与元夏上层见面的,若是说些对他不利的话,那么元夏上层是不会对此分辨太多的,说不定问也不问,直接将他拿下。

    就算元夏以后知道自己做错了,那也不会有丝毫在乎,只会再设法将姜道人治杀。

    可问题是,那个时候他早就没命了。

    问题是姜道人会这么做么?

    答案是,会!

    不管他是不是投靠天夏,其人都会这么做。

    因为姜道人也不清楚天夏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为了避免他先咬自身一口,事后遭受元夏的不信任,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牺牲他。

    而且其若真的投向天夏了,甚至用不着等到回去,直接将他在这里击毙,做一个投名状,甚至还可以和烛午江一起回去做内应,就说是自己反叛了元夏,将所有事情都扣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他心中悚然一惊,这样等下去实在太被动了。

    他神色数变,面上露出狰狞之色,与其等着其人到来,那还不如自己先来动手。

    妘蕞闭上双目,稍稍调息了一会儿,随后睁开双目,内中闪烁一抹厉色。

    他站了起来,走出偏殿,一直来到了姜道人所居之地,见姜道人正背对着他,目光审视的看了其人一会儿,道:“姜正使,我想知道,天夏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姜道人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只是手中在擦拭着一柄玉槌,他平静道:“副使既然要问,我就告诉副使,此回所谈之事,就是劝天夏放弃对抗,我可尽受其等上层入我元夏,并保证他们安然无恙,以减少征伐此域的难度罢了。”

    “就这些?“

    姜道人淡淡道:“就这些。”

    妘蕞目光闪烁不定。

    姜道人道:“不知副使说了些什么?”

    妘蕞缓缓道:“我么,自然正使所言大致相同了,大致就是劝降那些事。”

    “是么。”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可是下一刻,姜道人猛然将手中玉槌祭出,而妘蕞亦在同时放出了一条玉蛇!整个道宫之中,骤然亮起了法力碰撞之光!

    ……

    ……

第十四章 求存献**

    守正宫广台之上,张御和风道人对面而坐,当中展开一道气幕,里面显现的正是姜道人和妘蕞所在驻地的景象,看着二人此刻斗了起来,他们并不觉任何意外。

    姜、妘二人表面上虽然都是来自一处,可是各自出身不同,道法不同,彼此又互不信任,且只讲利己,不讲礼义。

    关键是元夏为了方便统御这些人,非但没有去进行约束,反而还去加倍纵容他们彼此的对抗和不信任,导致此辈内部罅隙极多,根本无可能合抱成一团。

    从烛午江的事就可以看出,其人根本不知道天夏就是最后一个元夏所需覆灭的世域,但却是宁愿拼死一搏,可见其内部矛盾已经到了难以抚平的程度了,也就是有元夏在上面压着,强行捏合着他们,才是没有因此散碎开来。

    两人这一战他们不打算插手,不论哪个最后存活下来,那都是没有选择余地了。

    风道人对着立在一边的常旸言道:“常道友这次做得好。”

    常旸忙道:“常某不敢居功,此也不过是借天夏之势罢了,归根到底是两位本身是什么样的人,就决定了他们会有怎样的作为。”

    这是一个分化相疑之策,你明明知道天夏可能在里面施展手段,也知道可能是为了分化瓦解他们,可你就忍不住会去多想,甚至产生对身边之人不信任。

    最重要的是,常旸还给了他们一条路,天夏并不见得是最终选择,天夏若是不行了,他们还能再反投回去么。有这个打低,他们自身底限自然就放得更低。

    但从深层次看,其实就是元夏给的压力太大,他们也不敢赌回去之后元夏会怎么对待自己,特别是在事先已经出过问题的前提下。

    两人这一场斗战足足持续了三天,由于周围被混沌晦乱之气所包裹,导致两人都是无处可去,更没有转挪的余地,只能在这里死斗,而且他们既然动上了手,也不打算有任何留手。

    到了第四日,道宫已是成了一片残破垮塌的废墟,这里的动静终是沉寂了下来。

    妘蕞身上道袍残破,红着眼睛自里的走了出来。这一战是他取得了胜利。不过也能看到,他耳朵上佩戴的两个玉耳珰都是不见了影踪。

    他最终能胜,那因为此物乃是他祭炼的两个代身,除了没有自身智慧,需要受他本人操弄外,可以说与有着他一般的本事,算得上是他原本宗门压箱底的手段了。所以这一战,他几乎就是用三条命来拼对方一条命。

    而姜道人其实也并没有亡。

    寄虚之境的修道人光论斗战之能,未必打得过未摘功果的修道人,但是寄虚之境在世身被打灭之后,还可以再度归返。从长远看,此等人其实永远不会输给寻常玄尊,只是短时间内是回不来罢了。

    张御和风道人看到是妘蕞存身下来,倒是认为这样更好,因为寄虚修道人更为受到重视,选择的机会也更多,反而妘蕞这样的人,做下了这等事,那是绝对回不到过去了。

    风道人对常旸道:“常道友,你去处置此事吧。”

    常旸稽首一礼,他甩出一道符箓,辟开一条漩流通路,往里走入进去,不多时,就在位于另一端的一驻地上站定。

    妘蕞此时盘膝坐在原地,正自调息恢复身上的伤势,察觉到动静,睁目见到了他,自嘲道:“看来贵方一直在关注着我们,眼下局面,正是贵方所需见到的吧?”

    常旸叹道:“妘道友,无论如何,你也是活下来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还有的选择,你比其余同道却是运气许多了,至少自己挣了一条路出来,而其他人仍然沉浸在泥沼之中不得摆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争杀中身死道消。”

    妘蕞闻听此言,不知为何,心里却是好受了一些,不错,这不是自己的选择么?在设法说服自己之后,他抬头道:“常道友,我今后愿意投奔天夏。”

    常旸道:“天夏自然是愿意接纳你的。”

    妘蕞沉默片刻,忽然道:“道友知道,若是……”

    常旸呵呵一笑,道:“有些话常某并不会上报,不过天夏这里元夏不同,说不定到时候让道友走,道友都未必会走了。”

    妘蕞心里松了口气,不过对此话却是不以为然。他道:“多谢道友了。”

    常旸没再多说什么,道:“两位廷执要见道友,请来吧。”

    妘蕞勉强站了起来,跟着常旸走入了气漩之中,在从另一端出来之后,他顿觉一股清冽气息进入了自身躯体,飞快补润着自身的躯体之中的伤势,他不觉贪婪呼吸了几口,同时看了眼四周,目中露出惊异之色,“这等界域……”

    常旸道:“妘道友,这边来。”

    妘蕞跟着他走上了一道向上的石阶,到了顶台之上,便见两名修道人坐在那处,各是道袍飘拂,背后是涌涌云海,气光流布。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见过的风道人,而另一人他看了一眼,却觉心神一震,不自觉低下头来。

    风道人道:“妘道友,你愿意入我天夏?”

    妘蕞深吸一口气,深深弯下腰,态度谦卑道:“妘某已无选择,恳请贵方收留。”

    风道人道:“妘道友,你也是修道人,不妨站直说话,我天夏与元夏还是不同的。”

    妘蕞抬头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便慢慢站直了身躯。

    风道人点了点头,便开始向他问询一些问题,妘蕞这次无有隐瞒,将自己所知的都是无有保留的交代了出来。

    风道人将他所言烛午江先前所说的加以对照,发现并无任何不妥,便又点头,道:“若让妘道友你设法拖长议谈时日,元夏那里多久才会有所反应?”

    根据与烛午江的交代的,避劫丹丸最长可以两载,当然元夏不会等待他们这么久,他们每过一段时日就要向元夏传递消息,以禀告当前情形,若是事机不见有所进展,元夏或许就会强行接手。

    妘蕞道:“回禀两位真人,如果要拖延,在下恐怕最多只能拖延半载。”

    风道人意外道:“这么短?”

    妘蕞道:“因为我们只是第一支使团,只是先一步前来探路,顺便劝诱贵方修道人归附我等,但在后面,还有第二支,甚或第三支使团,那里面或许是有元夏修道人的。”

    风道人道:“哦?此前烛道友倒是并没有说及这一点。”

    妘蕞道:“两位真人,正是因为烛午江之事,我才知道此事。此事本就只有姜役知晓,他告知我,我们唯有寻到一些收获,弥补此前的过错,才可能给后面元夏来人一些交代。

    但是此人具体多久会至,他没有明言,在下推断,应该是在半载之内,若是我们迟迟不给消息回去,可能还会更早。但也不一定是这位元夏修道人亲至,也有可能先派一些人来问明情形,因为元夏修道人通常十分重视自己性命,不会轻易涉险,往往会用‘外身之术’代替自己行事……”

    张御听到这里,心中一转念,这外身之术他之前听说起过,其和道化之世中天外六派修道人只用气血之身为载乘元神与人动手的思路是相近的,只不过元夏的手段一定是更为成熟了。

    只是元夏修道人很少出手,烛午江自己就没见过,所以他不好判断此术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他想了想,道:“妘副使,你见过元夏修士出手么?”

    妘蕞摇头道:“在下从未见过。元夏修道人动手的时候,从来不让我们围观,最多只是告诉我们结果。”

    风道人道:“此举当是为了维持自身之神秘。”

    张御点首,对于元夏这般由元夏修道人绝对执掌上层的世域,如果一直在其他修道人面前显露手段,使得后者能够经常看到其所用的道法,那就失去自身的神秘性了。

    不过还有一点他认为较为主要,那就是维持上下尊卑。

    从烛午江提供的情形看。元夏上层和下层是区别较为明显,下层不配与元夏上层处置一同处置同一件事。

    而且有了避劫丹丸,元夏表面上已经驯服了这些下层修道人,已然不需要再靠威慑手段来控制此辈了。

    他想了想,道:“妘道友,你对元夏的‘外身之术’了解多少?”

    他本来只是试着一问,妘蕞却是回道:“此事在下却是了解不少。”

    风道人有些意外道:“这等事当是涉及元夏隐秘了吧,妘道友又是如何知晓的?”

    妘蕞抬头道:“因为元夏搜罗各外世道**传以为己用,这‘外身之术’元夏用了也无有多久,而在下门中之功法正是其‘外身之术’的主要来源之一。”顿了下,他又言道:“在下愿意将这门功法献了出来。”说着,又对两人重重一揖。

    张御看了他一眼,这位显然对天夏如何对待自己仍不放心,毕竟烛午江是主动投诚的,而这位乃是半被逼迫的。

    他考虑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此物我等收下了,妘道友你可放心,我天夏自不会白拿你的东西。”

    ……

    ……

第十五章 取正心自安

    妘蕞得了张御允诺,他也不带丝毫迟疑,当场以撕袍为纸,用血化墨,以指代笔在上面将自己所知道的功法要诀还有各种注释都是写了下来。

    以他的功行,本来可以直接以法力凝化,不过这等姿态,其实就是用来表明自身与元夏割裂的决心的。

    须臾写就,他将此双手一托,呈送上来。

    张御和风道人先后看了一遍,都是点头,这篇功法按部就班修行,却能直通上层,并且与真法不同,却是兼顾修持肉身的,哪怕不是涉及元夏的“外身之法”,也是有着一定的价值的。

    风道人道:“妘道友,你知晓这等法门,元夏又怎会容你?”

    妘蕞回道:“此法门虽然是外身之法的源头之一,但是元夏当是取了其他宗派之法取长补短,当已是与此大不相同了,再说没有一定宝材,知晓了法门也无用。而在下又受避劫丹丸所制,也不怕泄露出去。更何况……”

    他自嘲道:“似在下这般人,屡屡参与对外征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斗战之中战亡了,元夏想必也不用为此去多作考虑了。”

    张御微微点头,此刻他在座上伸指对着妘蕞一点,霎时一道清穹之气从空降下,落至妘蕞身上,后者先是一愣,随即便感觉避劫丹丸持续消耗的药力,居然在这一刹那间缓顿下来,随后便不再消耗了。

    他心中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不禁欣喜若狂,猛地对两人深深躬身一礼,

    而此时此刻,他对天夏的最后一点疑虑也是释去了。

    张御这时又一挥袖,当即一道灵光飘下,落在妘蕞面前,自里显露出一只圆肚瓮,口沿边缘有玉光闪烁,他道:“妘道友奉上自身功法,按我天夏规例,当下回赠五十钟玄粮。日后若有功法神通据此改进,需别当增补,明周道友,你且记下了。”

    光芒一闪,明周道人现身一旁,稽首道了声是。

    常旸一见,顿时羡慕非常,道:“妘道友,这可是玄粮啊,乃是真正的修道好物,你可千万要收妥了。”

    妘蕞不知道玄粮为何,可他知道常旸这般羡慕,那定然是好物,而且只感应那散逸出来的玉光,自身身躯便有一股渴望之感,他立时放出法力将之收妥,决定回去再好好品味,同时又是一礼,道:“多谢两位真人赐赏。”

    风道人道:“妘道友,按你方才所言,可是最多只能拖延半载么?”

    妘蕞认真回道:“是,半载当无问题,再多时日就无有把握了,元夏那边可能会发书可能前来问询,不管如何交代,可能那端都会派人前来查验。”

    风道人道:“此事你打算如何回复?”又加了一句,“你不必顾忌,对于元夏之事,自然是你最为熟悉,你觉得该是如何做最为合适?”

    妘蕞对此心中对早已是盘算过了,道:“半载之后,元夏若是传讯来问,我当就可将此事推到姜役身上,说他这个正使有意反叛,而我则联合另外两位副使者将之镇杀,奈何姜正使斗战之能高我甚多,故是导致一位副使战死,只有我与烛副使一同活了下来。

    但是使者之印失落,所以一时无法回传消息,只能等待传讯……只是这里需要烛副使一同遮掩,这才好将之骗过。”

    风道人颔首道:“这事容易,届时我可令烛道友一同配合于你,不过妘道友你这般报上去,也算是镇杀‘叛逆’了,这样可算有功么?”

    妘蕞冷哂一声,道:“放在别处,此或许是有功之举,不过在元夏那里就不好说了,不管姜役是什么人,做错了什么事,他是正使,我等是副使,我等杀他,那就是以下犯上,跨越了尊卑,我等依旧是要受罚的。”

    在元夏,哪怕你做得事是对的,你跨越了尊卑界限,也一样会受到惩处。本来这般情况极易导致上面作乱,下面无人出面阻止,奈何有避劫丹丸牢牢捏死所有人,所以但凡还有活命之机,遇到这等事就不得不出面阻止,但事后非但无功劳,反还要乖乖领罚。

    风道人闻言不觉摇头,他又问了几句,待该问的都是问过后,便道:“妘道友、常道友,今日之事就先到此吧,待后面再有事机,我还会再劳动两位,你们可先回去了,明周道友,你替两位道友在上层择一处居处,方便往来。”

    明周道人应下。

    常旸、妘蕞两人一礼之后,就跟着明周道人退下去了。

    风道人道:“张道友,那姜役如何处置?”

    张御道:“可设法立下阵法,在三载之内将之接引回来,此人身为正使,应该知晓事机更多,并且避劫丹丸延续时间有限,若我不将之唤了回来,他自身也无法回转。”

    等到过去一二年后再把姜道人唤回来,因其脱离元夏许久,也是没可能再回到元夏了。就算回去,元夏也不会听他讲什么道理的,故剩下也就只有站到天夏这边来这一条路可走了,这般这两人都是可以收拢过来。

    风道人赞同道:“好,便就如此。”他想了想,又有可惜道:“不想还有元夏使者在外,如今却只能争取半载安稳了。”

    张御对此倒是觉得正常,无论姜役还是妘蕞,两人身份都是不高,还是外世修道人,的确只是能做做探路的事,背后有一个元夏修道人为主可能极大的。

    而且不管对方何时来,又是什么身份,到时候再想半法应付就是了,眼下能争取到拖延半载时日,已然是不错了。

    因眼前事已是议毕,风道人那里还有一些余下的琐事需要处置,便即动身告辞离去。

    张御待把风道人送走,转身回到殿中,坐定下来,却是思索起妘蕞献上的那门祭炼外身的法门来。

    这等法门在天夏这里几乎没怎么见过,这恐怕是因为天夏走上了另一条路的缘故。

    他犹记得与上宸天、幽城玄尊交手时,大多数都是擅长替避延命之术,这种方法作用在于可以确保战斗继续下去,从而取得最终胜利。而元夏那种方法恐怕就是纯粹的保全性命了,看着相同,其实是目的出发点完全不同。

    但好处也是有的,这里可以有效避免修道人的损折,而在元夏有着大量外世修道人可供利用配合的情形下,这反而是个优点了。

    可以想见与元夏的对抗肯定是旷日持久,双方之间需要一定消耗,那这等法门既然元夏有,天夏也当具备。

    他沉吟了一下,类似之法门在道化之世见过,而道化之世乃是主世之映照,其有之物,照理说天夏也是有相近之法门的。

    然以往他看的道书较多,可主要涉及的是道行修持。但对于神通道术这类东西却是看得较少,这样倒是可以稍候翻看一下。

    还有,他记得长孙廷执正是擅长这方面的法门,不定对此法是了解的,倒是于是当即拟了一封书信,又将那一门“外身之法”附录在内,便唤来明周道人,道:“明周道友,劳烦你将此送去长孙廷执处。”

    明周道人接过,稽首一礼,便自化光不见。

    而另一边,妘蕞已是在明周道人安排之下在一处客阁内安顿下来,他方一坐定,就将那一只矮翁取出,去了封口,便见里面露出一枚枚光润饱满,散发着莹莹玉光的米粒,只是就近感应,气息便就随之活泼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从中摄了一口精气入口,却发现只这一缕气息入躯,就足够自己运化百多日了,这五十钟玄粮,粗磨估算,哪怕日日修持,却也足够自己用上十载有余了。

    他顿时觉得,这次投靠天夏没投错。

    心中也不禁感叹,天夏和元夏就是不一样,就算对待他这个反正之人,也是有功便有赐。

    而元夏呢?

    他冷笑几声,避劫丹丸一服,仿佛就是给了他们莫大恩典,让他们去寻下一世域拼杀死斗,并且修道资粮完全没有,只能自己在攻伐世域时自己设法搜罗,而且大多数都要上缴元夏,只有少数自己可留。

    一时间,他倒是期望天夏能在这场对抗争杀中获胜了,至少他与天夏从来没有仇怨,现在还成了天夏之人,天夏胜了,对他也有好处。反而元夏胜了,自己没好处不说,还有可能被元夏清理了。

    下来时日之内,天夏这里依旧在积极做着准备。除了加固阵法之外,就是抓捕虚空邪神,一边缓解对阵法的压力,一边设法用其来做那寄附之物。

    转眼之间,便是半载时日过去。

    这一日,虚空之中豁开一个漩洞,随后一道金色流光飞射出来,其在虚空之中兜转一圈后,便直接飞向了那两艘依旧停泊在虚空之中的元夏飞舟,并直接穿入其中,化为了一枚丈许大的金色符书。

    飞舟之上一直元夏之世到来的低辈修道人值守,由于妘蕞每过一段时日就会过来看看有没有消息传来,故是他们忙上道:“快去通传几位使者,上面传来符书了。”

    ……

    ……

第十六章 传符报虚意

    妘蕞这半年来一直在上层修行,由于玄粮的补益,还有上层的清气灌溉,他功行长进极快。

    现在他都忧愁会不会再见元夏之人的时候让人看出破绽了。

    而越是在此处修炼,他越是不想离开。

    修道人追逐道法,这半载是他这近千年来难得能安妥修炼的时候,还不必担心亡在哪场斗战中。可惜只要元夏还在,就不可能让他能这么继续修炼下去。一时间,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是痛恨元夏。

    殿外风声传来,一只飞鸟入殿,化作一名神人值司,在半空中行礼道:“玄尊,外面飞舟上有消息传至了。”

    妘蕞心头一跳,暗道:“终于来了。”算算时日,也正是与自己原先估量的时间差不多。

    得到这个消息,他也不敢有所迟疑,立刻从殿中出来,急忙来至风道人日常驻守的法坛之上,上前见礼之后,道:“风真人,元夏那处当是有消息来了。”

    风道人道:“玄廷已是知悉此事,我已是命人去唤烛道友了,道友稍待片刻。”

    片刻之后,烛午江就自外走了进来,对着风道人一个稽首,道:“见过风廷执。”他又转过身来,对妘蕞默默一礼,后者也是还有一礼。而两人此刻用的都是天夏礼。

    风道人道:“烛道友、还有妘道友,你们二位先去看那传讯上说了些什么,回来我们再是详议。”

    两人都是应下,待飘身走出了法坛,乘上早已备好的金舟,瞬息间撞破层界,来到了虚空之中,再又一同登上了那一驾最大的元夏之舟上。

    这本来是属于姜役的座驾,其人现在不在,自然被他们接手了。

    两人来到位于中心位置的舱腹所在,便见到那一枚丈许高的金符悬飘在那里,有不少低辈弟子正等在这里,见到二人,都是急忙躬身施礼。

    他们这些人还不知道姜役的事机,照理说他们身份姜役的随从,应该只听其一个人的,但尊卑有别,正如半年之间妘蕞时不时来此一趟,对于两人的逾矩,他们丝毫不敢过问。

    妘蕞屏挥了挥手,将这些弟子屏退,对烛午江道:“烛副使?”

    烛午江道:“还是妘副使上前一观吧。”

    妘蕞没再推辞,他走上前,将自身使者之印取出,对着这金符一举,有光芒射入其中,金符晃荡了一会儿,里面便有一个笼罩在金光内的人影自里显露出来。

    这是一个高大虚影,站在那里似如山岳,看去是一名体魄强健的中年道人,两人一见,心中一凛,因为这人他们是认识的,乃是一位功行较高,得元夏法仪护持的上修,连忙躬身道:“见过曲真人。”

    曲道人看了两人一眼,语声低沉且带着一丝质问道:“你等去往天夏后,为何迟迟不见回传之符?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姜役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妘蕞忙是道:“曲上真容禀,我等使团之中出了一些变故,导致无法回书,而我等又无法放弃自身职责,只能等待着上面来讯传了。”

    曲道人皱眉道:“变故,什么变故?”

    妘蕞低下头,道:“正使姜役,到了天夏之后,居然起了投靠天夏的念头,我三人不愿,本待劝说,没想到他竟欲将我们拿下。

    我们不得已与之斗战,结果以战死一人为代价将他打灭了世身。但是他的传印却也是与他一并失落了,故我等无法做到传讯一事,而我等为了履行元夏之命,只得继续前往天夏。”

    “如此么?”

    曲道人看向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烛午江,“烛副使,是这样么?”

    烛午江也是低头回道:“回上真,是这样。”

    曲真人看了两人一会儿,冷然道:“我不管你们那些破事,你们既然选择继续留在天夏履行职责,那么可有收获么?”

    妘蕞道:“有,我们已然暗中劝得一位天夏真人来投,已然定了约书。”

    曲真人不满道:“只有一个么?”

    妘蕞回道:“愿意投向我元夏并非是只有一人,只是我等手中名数有限,又没有正使姜役之权,所以只能做到如此地步。”

    曲道人道:“这么说来,天夏的人也是可以分化的。”

    妘蕞道:“正是,一到天夏,在我宣明元夏之威后,就立时有人向我投诚,据我等探查下来,天夏上下也是矛盾重重……”

    曲道人来了些兴趣,道:“是如何么?好,你们先继续在那里守着,后续还有使团到来,并与你等会和,到时候再议你们以下犯上之举。”

    妘蕞和烛午江都是做出了一副谦卑姿态,诺诺应下。

    曲道人身影化光一散,那张丈许高的金符晃动了两下,也是化作了金色烟烬飘落了下来。

    妘、烛二人见送走了其人,不觉对视一眼。果然,元夏那边根本不关心具体事情是怎么样的,也不关心为什么姜役突然反叛了,因为过去这等事也屡有发生,他们根本操心不过来。

    这倒是省却了他们解释,他们从这元夏飞舟之上出来,借助外间金舟回到天夏上层,并来至法坛之上,将此番对话对风道人重述了一遍。

    风道人道:“此人对两位之话没有怀疑么?”

    妘蕞道:“其实他们并不在乎这些,因为无论谁死谁活,只是我们这些下层修道人之间的纷争,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烛午江加了一句,道:“他们更不认为我们敢不顾性命,一同欺骗上面。”

    风道人点了点头,道:“那两位可能判断出,其人多久会至?”

    妘蕞道:“这便说不准了,对于我辈,元夏订下了各种严苛规矩,可这些全是用来约束我们的,若是有元夏修道人,他们的自主权极大,根本不必去奉行这些,做事全凭自身之喜好,他们有可能在符传回去之后就立刻过来,也有可能等个几年再至。”

    风道人了然,这是要做好随后即至的准备,他道:“劳烦两位了,两位可先回去修持,元夏使者若至,还要劳动两位道友。”

    两人稽首领命。

    而另一边,易常道宫之内,张御正和林廷执、长孙廷执二人站在一处,殿内中心处,是一具似是由云雾团聚起来的修道人身躯,望去飘渺不定,好似一阵稍大的风气过来就能将之卷散。

    这是根据妘蕞交上来的那门功法,还有利用天夏本来旧有的道法,加上一些宝材塑造出来的一具可做承载玄尊力量的“外身”。

    长孙廷执道:“此外身只要有修道人元神渡入进去,渡染下神气,就可以发挥修道人本身五六分的能为。”

    林廷执一思,道:“既然渡染神气,那么神气渡染耗尽,想必就是无用之物了?”

    长孙廷执平静道:“是如此,只是随意渡染神气,仅能维持数日。不过此物如同法器一般,若得神气时时渡染,恰若将法器祭炼久了,那便可与人合契,不但可以发挥几乎九成以上之能为,也是长时存在,此就相当于第二元神。”

    林廷执道:“这却是极有用了,不知打造此物需用多久?”

    长孙廷执道:“若由我亲手打造此物,需用一百余天,只是此物要与修道人合契,依旧是需要量身打造的。”

    林廷执点了点头,身为玄廷之上最为擅长炼器之人,对此他是十分明白的,无论是法器还是法符异类东西,若只是随意用用,不追求能发挥出全部效用,那要求可以放低一些。

    可是若要求发挥出物事的潜力,那御主与所被驾驭之物定然要相互合契的。只是这样一来,就无法利用清穹之气完整复拓了。

    他道:“长孙廷执当是还能有所改进。”

    长孙廷执淡淡道:“需要更多时间,现还无法确定需用多久。”

    张御道:“那便劳烦长孙廷执先紧盯此事,外身之事较为紧要,优先程度可暂且定在那寄物之上。”

    寄物这一条路虽然不必放弃,但是目前看来还无太大进展,主要是如何将抓捕来的虚空邪神祭炼为神异寄物,目前还未有明显的成果。

    但是一旦有了“外身”,或者说长孙廷执所言的“第二元神”,那么天夏修道人就能借此与敌相争了。因为天夏修道人毕竟是有数的,一旦与元夏开战,在元夏有着大量化世修道人可供利用的前提下,也要尽可能少牺牲,不至于过早耗尽战争潜力。

    长孙迁听了他的关照,似是默默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了。

    张御这时在训天道章之中听到了风道人的传报,便与两人告罪一声,从易常道宫之中告辞了出来,待至殿外,意念一转,落到了法坛之上。

    风道人见他到来,上来言道:“张道友,方才元夏有传书送至,我令烛、妘两位道友去看过了,明确后续使者将要到来,只是不知道具体为何时,下来我们只能等着了。”

    张御这时却是有所察觉般,抬头望向虚空深处,眸中神光闪烁,道:“不必等了,此辈已然来了。”

    ……

    ……

第十七章 递传未识真

    虚空之壁像是起了一个皱褶,先是鼓起,又是向内塌去,随后自中间撕裂开一个缺口,伴随着丝丝光亮自其中溢出,先是十余驾外形较小的元夏飞舟自里电射而出,随后是一座庞大如巨宫的大舟缓缓挤入了虚空之中。

    在舟中主位之上,坐着一名身着金色道衣,头戴翘冠的年轻道人,这人面容俊美,五官精致,但是看着有一种虚假的不真实感,整个人像是精心雕琢出来的,少缺了一分自然。

    而那名曲道人则是坐在另一边,眸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轻道人比起他来,却是态度随意多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周围,道:“这里就是天夏所在么?”又望了望前方那一层气壁,“这层阵势是什么意思?”

    曲道人这时往虚空深处望了几眼,感觉这里有一股邪秽之气侵扰,便道:“这里虚空之中有一股秽气存在,想来是天夏拿来用作遮护的。”

    不过是他们,还是前面那些先自穿渡过来的小型飞舟,这一路行驶,都是没有遇到任何邪神,这是因为天夏这一边有意将这些邪神清剿了,妘蕞和烛午江二人也得关照,不去对元夏之人提及此事,算是设法隐藏去了这一消息。

    当然指望虚空邪神击退元夏之入侵是不可能的,但是将来却能在某种程度上给元夏之人带来一定麻烦。

    年轻道人道:“哦?我还以为是天夏知我元夏将至,出于畏惧,所以才立起了一道阵势以作屏护。”

    曲道人道:“也不无这等可能,看这层遮掩,至少他们修筑阵护的本事还不差。”

    年轻道人笑了一声,对侍立在下方的修士关照道:“向妘蕞和烛午江传讯,让他们立刻过来见我。”

    那些修士得令,即刻向着此前姜道人所乘渡的那艘飞舟发出了一道符信,而内中弟子接信后,也是赶忙向天夏这边传递消息。

    烛午江、妘蕞二人接到传报,倒未料想后方使团居然来得这般快,他们急忙出了驻地,来法坛上找到风廷执言说此事。

    风道人方才提前从张御那里得知了元夏到来,已然有了准备,他朝两人各是递过去一张符箓,道:“此符箓两位道友带在身上,你们可放心去见元夏来人,若是遇到性命威胁,只需祭动此符,当可脱身。”

    妘蕞和烛午江接过符箓之后,心中难免又将此举与元夏拿出来比较,对比后者,明显天夏不是随随便便拿他们去牺牲,很在乎他们的性命。他们将符箓收妥,郑重道:“我等必将事机办妥。”

    别过风道人之后,他们再一次乘坐金舟,从上层落至虚空之中,随后来至座大若宫城的巨舟之侧,方才挨近,就被接引了过去,待是在里落定,两人很快就被里间值守的修道人带着来到了舟中主殿之上。

    待望去上方,两人一眼便见了坐着那里的年轻道人,其人与他们以往见过的元夏修道人模样差别不大,所以他们立时明白,这只是一具载有意识和气息的外身,其正身根本不在这里。

    而元夏许多外身的外形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从外面看,根本分辨不出躲在身躯之中的具体是何人。两人都是明白,这应该也是元夏刻意营造一种神秘感。

    换作以前,他们或许会心中敬畏,可是他们现在心中非但没有这等畏惧感,反还生出一种由衷的厌恶和鄙夷,只是为了不使自身情绪变化被对方所察知,他们都是深深把头低了下来。

    曲道人看了看他们两个,冷然道:“妘蕞、烛午江,你二人可知罪么?”

    妘蕞和烛午江心中一跳,口中则皆是道:“我等知罪。”

    曲道人看了他们一会儿,道:“以下犯上,冒犯正使,致其世身消亡,罚去五十年资粮,你们可是服气?”

    两人皆是回道:“我等听从判罚。”

    元夏是从来没有修道资粮给他们的,所以这样的惩罚落下,他们五十年内征战所得缴获都要原封不动交上去,半点不能留存。

    不过他们现在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了,所以“认罚”也是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点怨气和不满在里面。

    那座上的年轻道人这时开口道:“也算心诚,就如此吧。”

    曲道人见他说话,也就没再揪着不放,略去之后的训斥言辞,直接问道:“你们到了此世之中已有不少时日,天夏强弱如何?据你们此前所言,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

    妘蕞抬头道:“回禀曲上真,根据我们探查,天夏这数百年四处剿灭域内势力,一些古旧门派被其不断围剿,逃的逃,散的散,覆亡的覆亡。

    他们掠夺那些宗派的法宝,生灵,和各种修道外物,并且将这些宗派的修道人不是杀死就是奴役,而余下被奴役的修道人,其实对天夏极为不满,随时都想着推翻天夏,只是平日没有这个机会,也没人帮他们。”

    烛午江也道:“是的,天夏暴虐,不得人心,底下其实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只是因为天夏的力量压制,才不得不低头。”

    妘蕞接着道:“天夏在此世之中实在是太强大了,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们,故是他们行事肆无忌惮,上层个个贪婪无度,更是随意欺凌下层修道人,表面看着是烈火烹油之势,实则松散无比。偏偏他们自己还不自知,自以为这等统御能够延续万万世。”

    曲道人听着两人说话,面上表情不变,可心中总有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

    那年轻道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理所当然道:“这等残虐之辈,理该有我元夏剿除,去其错漏,还天地以正道。”

    曲道人觉得这问题不宜多谈,便又问道:“你们说拉拢了一个天夏修道人,此人过去是不是也是被覆灭宗派的修道人?”

    妘蕞道:“正是。不过天夏真正上层只是占据少数,多数人都是从覆亡道派出中出来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建立原来的宗派和道传。”

    烛午江道:“还有一些与我等接触过修道人也是曾隐晦表示过,但是手中名数有限,不敢贸然收拢,那样恐反会引发不满。”

    年轻道人道:“此事不着急,既然我到了这里,自然会给他们更多机会的。”他看向曲道人,“看来局面比我们想的要好许多。”

    曲道人道:“局面是好是坏都无妨,此辈都敌不过元夏。”

    年轻道人笑了笑,他挥了挥手,懒洋洋道:‘行了,你们先退下吧,去告诉天夏人,元夏正使已至,要他们安排一个时间,我与他们见上一面,待应付了天夏之人,再来计你之等功过。”

    妘蕞、烛午江二人道了一声是,躬身一礼,就弯腰倒退着出了飞舟。

    曲道人看了看,这两人看去说了很多,但具体的东西都没涉及到,本来他还想多问两句,不过既然做主的这位已经让他们退下了,他自然也不会去主动违逆其意思。

    只是他的视线仍然牢牢盯着如今正转回去的二人,因为他感觉这两人似是有些与以往不一样,好像是法力功行比原先稍高了一些。

    其实这倒没什么奇怪,身为使者,天夏多半不会苛待,这么长时间修持下来,多少也会有些进步。可是他心中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协调,可是望了一会儿,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妘、烛二人在离开之后,乘坐金舟往回走,他们感受到了后方到来的注视,但随后却是被身上的法符箓所遮蔽。

    待是穿过阵法屏护,进入到上层后,这等感觉才是消失,两人不觉松了一口气,老实说,元夏那位道人他们倒是不如何畏惧,因为此人其实不在意他们,但是曲道人给他们的压力极大。

    晃眼之间,金舟回到了最初出发的那座法坛处,两人从舟上下来,见张御、风道人正在此等着他们,便快步上前见礼。

    风道人道:“两位,可还顺利么?”

    妘蕞道:“回禀两位真人,我等见了元夏来使,对面并未起疑。”他将此行经过复述了一下,又言“那位元夏使者想要与诸位真人约见一面。”

    烛午江道:“那元夏使者还好说,当只是据有一个名义,真正主事应该是曲焕,这人道行极高,早早就被元夏上层吸纳成了自己人。”

    张御看了眼那艘飞舟,道:“时日和会见之人玄廷会有所安排,到时候会通传二位,两位这两日来回忙碌,可先下去休息。”

    妘、烛二人一个稽首,离开了这里。

    半天之后,玄廷就派遣了一名天夏修士去往元夏飞舟所在传递自身意愿。

    玄廷这边本来想邀这一行人来内层商议,然而元夏此行之人却是不愿意进入天夏地界,坚持把议谈地点定在自家飞舟之中。这其实并非是其担心自身安危,而是认为去到天夏地界上谈议是屈从天夏之举。

    元夏飞舟此刻虽也在天夏世域之内,可他们认为,元夏飞舟所往之地,那也就是元夏所在之地了。

    玄廷诸廷执见此,商量下来,觉得可以答应此议。因为眼下不管在哪里商谈,其实都是在天夏界域之内,此辈不入内层也是好事,省的再做遮蔽了。

    此议拟定之后,到了第三日,武廷执和风道人二人从上层穿渡而下,往元夏飞舟而来。

    ……

    ……

第十八章 舟宴品珍奇

    武倾墟、风道人二人所乘金舟出了外层阵势屏护,便往那元夏巨舟靠过来。

    巨舟外围小舟见他们到来,便自分散开来,其中有一驾则行在前方,为他们作以接引。

    跟着此舟行去,金舟进入了元夏巨舟舟腹之中,并在内中一方广台之上落定下来,待二人自舟中出来,舟壁门户缓缓合闭,将外间一应光气隔绝。

    此举也是为了隔绝外间窥探,以天夏的能力,想强行观望内中情形自是可以的,但这样也会被元夏之人所察觉。

    武倾墟这时看了一眼风道人,后者点了点头。虽然此中隔绝法器外窥,但却隔绝不了训天道章,他仍是可以将自己所见一切,所言之语,都是照显给玄廷知晓。

    此刻的清穹上层,诸位廷执皆是站在一处法坛之上。

    张御伸指一点,随着一缕光气在他指尖荡开,很快弥漫到了整个法坛之上,周围景物也是徐徐出现了变化。

    诸廷执此刻顿见,光气所去之地,便显现出了巨舟中的景象,待得光气罩定此间,自身也似出现在了那艘巨舟之内,周围一切都是无比真实,而前方正是在向前迈步的武廷执、风道人二人。诸人似是跟着两人一同来到了此间。

    这是张御将训天道章之内所见景物都是照显了出来,也就是他这个道章立造之人才能将其中一应变化如此精细的展现于主人面前。

    林廷执仔细打量这驾巨舟,元夏可以通过他们的法舟窥看他们的炼器之能,他们也是一样可以做此事。此前那艘元夏飞舟他已是上去看过了,炼器手段只是寻常。但这等飞舟只是给下层修道人用的,并不能代表元夏上层的真正水准,

    现在这巨舟乃是元夏修道人的座驾,却是可以好好察观一下了。纵然只限于表面所见,可也能从中看出不少东西了。

    武廷执、风道人二人这刻走出了广台,尽头处有一名元夏修士等候在那里,此人先是扫了两人一眼,随后执有一礼,道:“两位真人,请随我来。”

    武、风二人随其往内部行去,巨舟之内的布置有些特殊,其通路像是一条条放大的经脉,复杂之中又有其序。

    邓景观望了片刻,道:“看这排布,这似是某种阵法。”

    林廷执道:“此应当是阵、器相融之术,古夏时候阵、器不分家,后来才是分化开来;但到神夏之时,两种手段又有合流之势,曾经盛行过一阵,直至神夏中后期,阵,器又逐渐分离,直至彻底化作二道,现在这等手段已是很少为人所采用了。”

    邓景道:“照这么说,这么一驾飞舟,既是法器,又是阵法了?”

    林廷执道:“是如此,看此这手段,器、阵之道相融无间,只有稍微的瑕疵,在元夏这里许可能只是经历了短暂的分离,后就彼此不分了。”

    两人在这里探讨,而随着周围景物的变幻,诸廷执的视线也是跟随着武廷执、风道人走出了通道,景物陡然开阔起来。一座高大殿宇出现在诸人视界之中,两边站着几名功行不低的修道人及一些随从。

    阶台上方则坐着一名俊美的年轻道人,曲道人坐于其下手,在见到武、风二人进入大殿后,便就笑一声,一同站了起来,并执礼相迎。

    林廷执这时对长孙迁道:“长孙廷执,你看此人如何?”

    长孙廷执看了看,道:“这外身之术不是炼造出来的,像是化种出来的。”

    林廷执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有理,造此外身之术当不是只靠功法,还有一桩宝器在后,而其法舟乃是器、阵相融,如此看来,此辈法门许也当是如此,乃是诸道混融一体。”

    张御先是看了一眼那年轻道人,因其是外身,而身上又有遮护手段,看不到内里,所以没有多看,又把目光移到曲道人身上。

    在场其余廷执所见,只是武廷执、风道人二人之所感所见,而他则不同,有着大道之印,他能够直接看到更为细致的东西。

    这个曲道人躯体坚韧,其气机犹如地星一般厚重,这应当是妘蕞所言专注肉身之术。目前看来,不论是妘蕞、烛午江,还是那位被打杀的副使,都是修炼这般功法。

    这可能是这般功法之人,再配合一些变化之术,易于在对抗之中存生,但也可能是元夏有意识的在外世修士中扶持这等修道人。

    此刻武廷执、风道人也是站定与两人见礼,并互相道了姓名,此时才知那年轻道人名唤慕倦安。

    曲道人这时道:“慕真人所出身的伏青道,乃是我元夏三十三道之一。想必先前两位使者已是与贵方说过了。”

    因为妘蕞、烛午江二人将自己所知都是无有保留的道明,所以武倾墟、风道人一听,就知道这位的身份算得上是元夏上层了。

    元夏不同于古夏、神夏前期的宗派,上层乃是以“世道”代代相传。

    所谓“世道”,乃是以一门或多门道传为凝聚,并以血脉相结的道脉。在这其中,道法的份量还重一些,两者俱是兼具方才真正嫡脉。不过若只是这一脉道法修炼得宜,哪怕是外来血脉,那地位也是不低。

    而诸多“世道”之间常常交换弟子,或是结以姻亲,最后由此结合成了整个元夏上层,据妘、烛二人言,元夏共有三十三道之说,也是以这三十三世道最为强盛。

    至于中下那些世道则是数目更多,彼此盘根错节,不是元夏上层内部之人根本无法理清。

    而那些从其他世域融入进来的拥有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元夏也是给予一定礼遇,拥有世道弟子相等同的地位和权柄,这些人自身也是可以开立自身之世道,可这等人毕竟只是少数。

    双方在殿上见礼过后,慕倦安请了两人在席上落座,彼此客套问询了几句后,他示意了一下,便有一阵阵悦耳乐声自殿后传出,却是侍从在那里奏乐,同时有清光如流水般泻来,其上有云气飘绕,并承托着一盏盏宝盘到了诸人席座上。

    慕倦安一指盘中那些个光湛湛,明晃晃的圆丹,道:“此是三千载蛟龙之丹,两位不妨一品。”

    武倾墟目光一扫,道:“俱为三千两百一十二载。”

    慕倦安不由一笑,拍掌道:“武真人看得准,我有一牧场,内中有八万九千条蛟龙,此丹乃是取其中之上品,用翼望山所出之水熬煮,去其燥烈,又用落水之阳火温煨,逐其杂秽,服下不伤和气,其赠本固元。”

    说着,他取了一枚服下,又虚虚一伸手,“请。”

    武倾墟和风道人亦是各取了一枚服下,蛟丹入腹,须臾化去,确实如其所言,此丹丸有固本之功。尤其风道人,感觉自身元机些微凝实了一些,尽管微小,但是若将面前蛟丸俱是服下,却也是不小助益了。

    这时随着底下云气飘绕,又是捧了上来一只金铜丹炉,待一名名侍从上前,去了上面炉盖,便有一股无比浓郁的异香飘了出来。同时可见一缕缕灵光自里溢出,化作一只只光芒凝化的禽鸟,在殿内盘旋数圈,又再落入了这丹炉之内。

    在场所有修道人,都觉得自身忽然生出了一种渴需此物之感。

    慕倦安这时言道:“此是山木精,搜遍万山千水,取山中异兽之血精,奇禽之卵胎,沉入浑江炉中融炼千载,始成这一碗‘沉香粥’。”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一笑,指着浮在最上面那一层光润浓稠的玉膏,道:“这粥之上物名为‘白玉脂’,又唤‘蜜腻膏’,乃此中最为滋养之物。食此粥只需这一口足矣,余者皆可弃。而揭炉之后,此脂膏不过存有数十息就会丧失灵性,诸位可莫要错过了。”

    说着,他拿起长柄玉勺,伸入此粥中,满满盛了一勺,拿起之时,还有丝丝晶莹与下方牵连,迟迟方是断开。

    他托袖举勺相邀,道一声请,随后一口饮了下去。

    武倾墟、风道人二人同样盛了一勺饮下,不觉点了点头,此物对他们确有不小补益之用,到了口中也是美味无比,对修道人来说是上好之珍羞,助力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不过若得常饮,那自又是不同。

    只是花费这么大代价来获取这些微滋养,究竟值不值得,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在不知元夏内部具体情形的前提之下,他们也无从评判。

    慕倦安此刻一抬手,殿中云气再飘,不过比之方才浓郁了一些,却是从下方托了上来一只金铜大鼎,器形甚大,足有两丈来高,鼎身纹路古朴厚重,其到了殿中便即停下,稳稳落在那里。

    他悠悠道:“两位真人,不妨猜一猜这里面是何物。”

    武倾墟思考了一下,道:“此中两气相搏相击,一刚一柔,却是呈现阴阳对立之局。”

    年轻道人听了,不由轻轻击掌,赞叹道:“真人所言,已是道中关窍了。”他又是转目看向坐在另一边的风道人,道:“风真人,不妨也猜上一猜?”

    ……

    ……

第十九章 攻世先攻心

    曲道人这时也是望向了风道人。

    他们都能够看出,武倾墟乃是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他们也是愿意礼貌对待的,天夏派其出来理所当然。

    风道人身上气息与真法有所不同,可这也无甚奇怪的地方,元夏攻灭各方世域,所见不同的道法也是不少。只是怎么看其人也只是一个寻常修道人,不明白为何天夏将其与武倾墟放在一处过来,想来此人是有什么特异之处的,如今倒是凭此可以试探一二。

    张御这时向前两步,目光注视那一座大鼎,眸中泛现神光,在诸廷执看来,他似就站在了那大鼎之前。

    几乎瞬息之间,他便见鼎内之物看了一个通透,直接向风道人传意言道:“此中为六缕精阳之气,六缕精阴之气,俱乃是采化得来,既蕴先天,又经后天洗练。此气若出,当在九息之内化用,不及则自行散去。”

    风道人听到,精神一振,也是将这些话一一道出。

    曲道人和那慕倦安听到之后,都是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不想风道人居然一口道出了其中本来。

    两人转了转念,心中认为这位应当功行较弱,但是却擅感擅知,双方此番碰面,既是为了解对方想法,也是为互相试探,派出这位,想来也是从他们这里探查更多东西。如此一想,天夏用此人倒也是合情合理了。

    慕倦安不由笑了一笑,道:“两位真人看得不错,此鼎中蕴藏的乃是精炼日月精气,乃采取九日星、九月星祭炼而成,功成之后再放入虚空,令之为星辰百载,而后再是拿下,如此反复九次,最后沉入备好净池清海之中洗练去诸多杂秽,最终得此十二道精气,吞之能增益功行,我今既带来此处,也不准备带了回去,诸位不妨同享。”

    说着,他一挥袖,开了鼎盖,霎时间,六道金光六道白光自是浮现出来,其势涌涌,看去冲破樊笼而去。

    慕倦安轻轻一吸,两道光气俱是如光电射去,霎时入至其身躯之中。随后他便笑吟吟看向武、风二人。

    这精气阴气飘忽,阳气厚重,收取办法各有不同,若无一定功行和手段,并无法一气吸入身躯之中,连他本人亲至此间,都不见得能顺利做到,但这具外身却是自具神妙,能助他轻松做到此事。

    曲道人方才未动,等到慕倦安吸入精气,他这才开始了动作,他只是坐在那里,靠着自身自然呼吸,就将两道精气就牵引过来,从口鼻之中吸入进去,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武倾墟则是看了一眼,那阴阳两股精气自行飞来,在面前霎时盘旋为一团,他拿起案上茶盏,此气丸咕嘟一声沉落入其中,而他只是微微一仰,就将之一口饮入下去。

    风道人功行不及这几人,现在也无人可以帮他,但是他身上携带一缕清穹之气,只是起意一引,那两缕精气晃动了两下,也是被牵引过来,围着他绕有一圈后,化散成一片光雾,如甘霖洒落下来,最后徐徐融入身躯之中。

    慕倦安看出他应该是借助了法器一流的东西,不过这也是自身本事的一种,没什么好多说的。他这时开口道:“两位,这些精气如何?”

    武倾墟道:“确实好物。”

    这些精气一入身躯之中,阴阳两气互生互补,竟是促进本元逐渐增多。要知修道人本元向来就是根本,根本有多少厚度,就意味着你有多少成就。但是很少有能增益的外物。这精气能做到这一点,非常不简单。

    而且他发现,这也并不单纯只是这阴阳两气的原因,还有之前吞服的蛟丹,玉脂膏,都对此有促进滋养的作用,可以说三者相互促进才有此用,缺了一个恐怕最后效用都会大打折扣。

    慕倦安语意深长道:“若是武真人来我元夏,那么此等好物,不说日日可得享用,但也不会有所少缺。”

    武倾墟道:“武某在天夏自能修持,不必假求于外,多谢慕真人好意了。”

    慕倦安笑了笑,下来他未再摆弄什么新奇,也未说及修道人喜好谈论的道法,而只是邀两人赏闻乐律,时而品评其中之优劣。

    武倾墟对此倒是能接上话,身为真修,又修道长远,什么都是懂一些的。风道人则是选择闭口不言。

    待是数曲长乐奏毕,慕倦安似乎也是尽兴,他这时拍了拍手,让身边除曲道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是退了下去。

    武倾墟和风道人都是知晓,这是要说正事了。

    待得偌大殿宇只有他们四人之后,曲道人先是言道:“诸位想必知晓了,贵方之世乃是由我元夏为根化演而出,更是我元夏之错漏……”

    风道人这时出声打断道:“曲真人,此言却是有些不恰当,我天夏自成一世,纵变演由元夏所出,也是贵方借由道机演化而成,经纬俱全,阴阳皆备,便有不同,岂可言错?便是有异,又岂能说漏?”

    曲道人缓缓道:“风真人既不认‘错漏’之言,那曲某也可暂且不论,但需知,我元夏既是化演万世,就要为归回一体,这既是三十三世道之宏愿,亦是我元夏诸修之所求。两位也当知,为求至善,我两者之间必有一战,而我元夏破灭诸世,从无敌手,天夏若与我争,又岂会是例外?”

    风道人道:“既然如此,贵方那又何必遣使来此我与说话呢?”

    曲道人道:“我元夏讲究仁恕,不愿意把事做绝,似若曲某,便曾是化外之世的修道人,但是元夏宽容,允我入元夏修持,并立法仪,以宝器化去我外劫数,此又是何等高义?

    我等今来,也是不忍天夏诸位上修俱遭此劫,万千载功果毁于一旦,也愿意伸手,接引同道之人入我元夏,共守完世,同享终道。”

    武倾墟沉声道:“若是我等去了你们元夏那处,那么那些下层修道人,还有亿兆生灵,莫非就此抛却了么?”

    曲道人略微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似有些不能理解,道:“这又有何不可?”

    他道:“从来仙凡不同,我辈修道人运转天机,掌握世之道理,而如你武真人乃是得了上乘功果的,更是享寿无尽,区区凡物,怎可与我相提并论?彼辈之兴亡,又与天人何干?不过都是些许尘埃,扫便扫却了,没得碍眼,若是真人顾惜自家的弟子门人,元夏也不会不讲情面,自也是可以一并接纳照拂的。”

    慕倦安亦言道:“曲真人,我等此来,正是可惜那些个修道长远的同道,不忍他们一身道行尽付流水,故是愿意给他们一条出路。

    以往的确不乏与我元夏对抗到底的修道人,我辈也不得不下狠手杀灭,可心中也颇是惋惜,诸位同道又何必随此注定覆灭的世域一同沉沦呢?”

    武倾墟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事武某无法做主,需得回去与诸位同道商议。”

    慕倦安笑道:“这自是应该。道友可以回去慢慢商量,我元夏有的是耐心。”

    对此他们也是能理解的,元夏做事,也从来没有一次决定就能定下的,通常都是诸世道相互妥协,意见大体同一,这才能推行下去,以己度人,这么大的事情,天夏这边若是立下决断,他反而是要怀疑了。

    这时他又拍了拍手,一缕白气涌来,将两根五节宝竹送了上来,各自落在武、风二人案头之上。

    他笑道:“此宝竹之中自蕴奇妙,两位可拿了回去再观。”这宝竹共分七节,每一节之中都摆放有一样好物,此是用来彰显元夏之富庶大方的。

    分化招揽,这是元夏既定之策,可是如此做,除了实力威慑,仍是要给人一点让人无法拒绝的好处的,否则本来就居上位的修道人何必跟你走?还不如与你一拼到底呢。

    武倾墟和风道人也未推辞,将宝竹俱是收了起来,随后稽首道:“那我等便先告辞了。”

    慕倦安当即命曲道人代替自己送了两人出去,不多时,曲道人转了回来,他道:“那位武廷执看来态度甚坚,有可能会回绝我们。”

    慕倦安却是对此并不介意,道:“他不同意也无妨,只要把我们的话带回去就可以了,我们元夏攻取这么多外世,又有哪个是凝成一块了,总有人会愿意投向我们这一边的。”

    曲道人没有反驳,他自己也是这个想法,一个世域无论起初抵抗多激烈,待元夏发起征伐,都是逐渐分化的,只是他总感觉,天夏这里人和事物似是与他们以往见过的外世有些不一样,但什么地方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武倾墟、风道人二人立刻元夏巨舟,就乘坐来时之金舟返归了上层,而诸廷执都在法坛之上等着两人。

    两人从金舟之上下来,便与陈禹与诸廷执见礼。

    陈禹沉声道:“两位廷执辛苦了,你等方才所历,我等也是见到了。”

    武倾墟和风道人这时则是将宝竹拿了出来,并道:“那慕倦安临时赠了此物于我等。”

    陈禹看有一眼,分辨出里面所藏并无不妥,便道:“既然是元夏使者赠予两位的,两位廷执便收下好了,”

    武倾墟将宝竹收起,又沉声道:“诸位廷执既已知元夏使者之言,那我等又该是如何回言?”

    ……

    ……

第二十章 转势寻彼方

    林廷执思考片刻,他转身过来,向陈禹建言道:“首执,元夏来使看去对此并不着急切,那我等也不必急着回答,可令妘、烛两位道友负责传递一些消息,令其以为我辈对此议争执不下,如此可以拖延下去。”

    韦廷执赞同道:“林廷执此是合理建言,这正是元夏所希望看到的。我等还可以伪造内乱之象,让此辈以为我彼此攻伐,这般他们愈发不会轻易动手或者急着见到结果,而是会等着我内耗过后再来收拾残局。”

    陈禹则是看向武廷执,道:“武廷执此行与元夏来使当面交谈,对此事又如何看?”

    武倾墟沉声道:“此举虽可拖延,但仍是被动,只是寄希望使者之想法,武某以为我天夏不该如此保守,元夏派既遣使者到我处,我也不妨要求去往元夏一观,如此更能了解元夏,好为未来之战做准备。”

    陈禹点点头,又看向张御,道:“张廷执之意呢?”

    张御道:“御以为,这一内一外皆需同时下手,武廷执所言御亦支持,便是眼下这一关是暂时遮掩了过去,可恰恰证明了元夏拥有足够的强的实力,所以可以不在意这许多事情,便是犯了错也能承受得住。

    若是元夏底蕴足够深厚,哪怕今日对我全然错判,可只需攻伐我一二次,便得反应过来。所以这并不是制胜之所在。拖延是必须的,我当尽快利用这段时日强盛自身,但同时也需尽快元夏的势力有一个了解。”

    风道人也是言道:“诸位廷执,元夏一直在向我展现自身之富庶强大,意图使我不战自溃,其恨不得我所有人都是知晓其之底蕴,若是我提出向元夏派遣人手,此辈肯定不会拒绝,反是会放开门户。”

    诸位廷执也是看到了之前对话那一幕,清楚知晓他说得是有道理的。

    陈禹问了一下周围诸廷执的意见,对此没有异议,便很快下了决断,道:“林廷执,韦廷执。内部这些遮掩蒙蔽事机就由你们二位先做起来,诸位廷执尽量配合行事。”

    林、韦二人稽首领命。诸廷执也是一齐称是。

    陈禹又道:“张廷执,武廷执、你们二位且暂留下,其余诸位廷执且先退下吧。”

    诸人一礼,从法坛之上陆续退走。

    陈禹对武廷执和张御两人,道:“方才此议,我亦认为可行,且必须尽快,虽有荀道友在元夏那里,能够提醒我等,可身处敌境,必然处处受限,不可能时时发消息到此,我等也不能把一切都维系在荀道友身上,是故需要去到元夏,对其做一番详细了解,如此也能有一个敌我之对比。只是人选为何,两位可有意见?”

    张御思量了一下,道:“御之意见,虽只是前往探查,并非为了展现实力,可是若是功果不高,元夏那边并不会放在心上,许多的东西也未必看得透彻。”

    武倾墟道:“张廷执说得不错,此辈可尊视上层修士,但对于功行稍欠一些的修道人,则根本不放在眼中,必须功行足够的高的人前往,方能探得明白。”

    张御则道:“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本就稀少,不宜轻易付托到此事之中。御之意见,不若等那外身祭炼完成,可用此物载承元神气意而往,如此可以省却不必要的冒险,元夏也不至于生出更多想法。”

    武倾墟也是同意需对元夏有所警惕。

    现在元夏虽是好说话,可那一切都是建立在覆灭我天夏的目的之上的,故是派遣去之人不能以正身前往,元夏能让你去,可未必会让你真的回来,所以用外身替代是最方便的,反而能打消许多人的心思。

    陈禹道:“张廷执,长孙廷执那里的情形如何?”

    张御道:“御已是问过长孙廷执,已然有了一些眉目,若只是单纯炼造一具可为我辈所用的外身,目前当是可以。”

    外身现在虽然还不算成功,可那是因为目标是放在所有人都能用的前提上,但要只是作为承担少数人的载体,那不用如此麻烦,哪怕没有外来的功法技艺,集中天夏本来的力量也炼造出来。而且此外身若是承载元神或观想图,那也一样能发挥出本来实力。

    陈禹唤了一声,道:“明周。”

    明周道人出现一旁,道:“首执有何关照?”

    陈禹道:“令长孙廷执尽快炼造三具或三具以上的外身,他所需任何物事都可向玄廷求取,其余事情我不管,但要一定要快。”

    明周道人肃然道:“明周领命。”

    同一时刻,曲道人走入了巨舟顶层所在,这里有一面方才升起的法阵,实际上只是飞舟的一部分。因为这飞舟本身就是阵法与法器的集合体,正如林廷执所判断的那样,两者在元夏这里其实分别不大。

    法阵周围有三名修道人聚集在此,他们此刻正在催运法力,试图把先前的正使姜役引回来。

    曲道人虽然听了妘蕞、烛午江二人的禀告,可并不全信。两人既然说是姜役试图投靠元夏前被三人拼死反杀,那么当时应该是没有得到天夏帮助的,也即此事与天夏无关,那么应该是可以召回的。

    此人若得召回,那他就可以通过其人确定事机真正原委了。妘、烛二人所言要是为真,可以继续信任,要是所言为虚,那么有关于天夏的一切消息都是要推翻重来了。

    他向座上三人问道:“怎么样了?”

    其中一名修道人道:“上真,我们正在尝试,只是此世之中似是有一股外邪侵扰,总是屡屡扰动我等气机,若是飞舟能到天夏屏护那边,或许能排斥这等干扰。”

    曲道人道:“此法不可行,去了天夏那边,那我们就受天夏监视了,任何举动都会暴露在他们眼皮底下,你们尽力而为。”

    三名道人只得无奈领命,并咬牙坚持下去。

    实则此事曲道人若是能亲身参与,或许有一定可能感觉到姜役败亡之并不在虚空之中,而在是天夏内层,那么凭此可能会看出些许疑点。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亲自出力为一个区区下层修道人招引呢?

    可就算他自己愿意,也会遭受元夏之人的耻笑,自从投靠元夏之后,他是很注意这一点的,在尊卑这条线上根本不会逾矩。

    而与此同时,张御察觉到了虚空之中有人在试图接引姜道人,他与陈禹、武倾墟二人告罪一声,便心意一转,来到了另一处法坛之上。

    这里摆出一处阵法,却是天夏这边也是同样在召引其人。

    此举也早就有所安排了,为的就是防备元夏将其人接去。

    不止如此,钟、崇二人还负责遮掩天机,防止元夏窥看,因为此举是从元夏使者进入虚空之中便就这么做了,再加上虚空外邪的侵袭,所以曲道人那边至今也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而天夏这边,具体负责主持招引事机之人,更是早已摘取上乘功果的尤道人。

    张御走了过来,执礼道:“尤道友,我方才察觉到元夏那处似在召引那姜役,道友这里可有妨碍么?”

    尤道人站起回有一礼,道:“玄廷布置稳妥,此辈并无法搅扰我之举动。”

    张御道:“尤道友还需多久完成此事?”

    尤道人道:“玄廷全力支持,清穹之气不断,那么只需三五月便可。若是其人自己愿意归来,那么还能更快一些。”

    张御却是肯定道:“此人一定是会想法设法归来的。”

    由于避劫丹丸的缘故,姜役肯定也是十分急迫的想要归来世间,哪怕是猜出是天夏这一边招引他,此人也是不会拒绝的,唯有先回到世间,其人才能去考虑其他。

    转眼之间,又是两月过去。妘蕞、烛午江二人再次来到了元夏巨舟之上,此行他们是像慕倦安、曲道人二人禀告这些时日来天夏内部的情形。

    “慕真人,曲真人,我们现在无法得知天夏具体详情,只是知道内部意见不一,似是产生了极大争执……”

    妘蕞低着头对着两人陈述天夏那边交给自己的消息。

    曲道人看着他们,道:“你们到了天夏许久,天夏有多少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你们可是知晓了么?”

    妘蕞有些为难道;“我至今所见最高功行人,也只是寄虚修士,更高层修道人根本不见我等,我等几次递书,都被驳了回来……”

    曲道人冷然道:“你们当真无能。”

    妘、烛二人连忙俯身请罪。

    慕倦安却笑着道:“好了,就别为难他们了,这本来也不是他们的事,他们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然是不错了。”

    他对于两人的理解,倒不是来自于他的宽容,而恰恰是出于他对两人的轻视。他并不认为凭两人的功行和能力就可知悉天夏上层的一切,不然先前派出使团时又何必再要加上姜役?

    妘蕞和烛午江赶忙道:“多谢慕真人体谅。”

    慕倦安只是笑了笑。

    曲道人唤了一声,道:“寒臣。”

    “寒臣在。”一名修道人闻声从旁处走了出来,肃然执礼道:“曲真人有什么吩咐。”

    曲道人道:“既然这两个人做不了事,你就过去替他们把事做好。”他看向妘、烛二人,道:“你们二人,下来行事需听从寒真人的吩咐,清楚了么?”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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