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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误道者     玄浑道章txt下载     玄浑道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守诚道自固

    曲道人听张御这么一说,心中难免生出了一股自惭之感,可随即又冒了出来一股羞恼,元夏明明这么大优势,你天夏为什么就不肯投降?你们又有什么好坚持的?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劝说,因为这是慕倦安第一次让他代替自己去做某件事,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失败。

    何况以他自身为例,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坚持过,抵抗过,可那又怎么样呢?事实证明这些统统没有用,最后还是要屈服在元夏统御之下,与其如此,那为什么不早些投过来呢?

    而且为了那些可笑的虚无缥缈的理念,抛弃自身数千乃至上万载的修行,这不可笑么?这种事根本不值得!

    只有先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有机会。故是他此刻往后退后一步,声音略略提高道:“张上真!我知你天夏正值鼎盛之时,可一个修道人成就,那少说要数百上千载,一个上境修士,也至少要数千载修持,修行何等不易?

    而我元夏共有三十三世道,修道者众多,更有炼兵存在,还有外世修道人可用,功行上乘者不计其数,你天夏现在便是强盛,可又有多少人能够与元夏对耗下去?

    你可知晓,以往我元夏征伐诸世,元夏上层修道人都是很少动手的,只是单纯凭借外世修道人就足以扫平一切了。

    便是你们能挡住外世修道人的攻袭,可元夏上层一旦加入进来,你们真的有胜算么?你们是无论如何也是打不赢的!”

    张御平静道:“曲真人错了,你这般说法,恰恰说明了元夏根本输不起,他只能依靠外世修道人自相残杀来攻破世域,而你们被强大外象所迷惑,根本不敢与他们交手就内部先自垮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元夏根本没有你们想的那般强大。”

    曲道人心中一震,随即他反驳道:“笑话,元夏的实力就在那里摆着,这是明明白白的,根本就无从抗衡的。”

    张御看向他,平静言道:“所以你们不敢做之事,我天夏敢做;你们不敢为之事,我天夏敢为。”

    曲真人眼瞳微凝,摇了摇头,道:“我真不知该说是佩服,还是该说你们痴愚。”他顿了下,“有些选择虽然看似很难错处,但事后看却是正确的……”

    张御道:“是么?曲真人,那日你在飞舟之外的遭遇我亦是瞧见了,元夏当真会把你当成自家人么?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曲道人沉默少时,道:“那总算还能得一时之保全,等元夏摘取终道,我亦可得享,而你们抵死不降之人,到最后却是什么都得不到!”

    张御道:“曲真人是如此认为的?我却以为,胜负未分,结局犹未可知。”

    曲道人看他片刻,道:“张上真,你会改变主意的。”他加重语气道:“今日是曲某与你谈,我们能好言好语,伏青一脉也能给出足够让人满意的条件,可是过些时日,元夏上层与你谈,那么就没有这么好商量了。”

    张御淡声道:“我来此之目的,正是为了能与元夏上层对谈。”

    曲道人点点头,没再试着再劝说他了。他一拂袖,光虹飞来,裹挟着二人再度回了塔殿之内。他这时道:“那符契三人乃是少真人门下,张上真身为使者,若是不想惹过多麻烦,最好不要与他们走得太近。”

    说完,他执有一礼,道:“告辞了。”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道:“曲真人慢走,不送了。”

    曲道人走了转身出去。

    张御站在原地,负袖看着塔殿外面的无限风光。许久之后,严鱼明来至他后面,道:“老师,外面送来了一些礼物,说是交给使团的。”

    这些时日以来,伏青一脉经常有人过来拜访使团,或是赠些礼物,这些人有些是别有目的,有些人纯粹是想过来论道的。

    张御点点头,道:“按此前安排,摆在那里好了。”他听到严鱼明未走,转身过来,“还有什么事么?”

    严鱼明道:“老师,学生这段时日看了一些元夏的记载,还和很多元夏修道人交谈过,元夏的实力强过我天夏许多么?”

    张御没有遮掩和避讳,道:“确切的说,元夏总体实力上应该是强于我天夏的,不过若是两家交手,强弱却并不是用这么简单的方式可以评判的。

    强如元夏,每次攻打外世,都是动用外世之人,纵观过往,在此辈大受损失之前,元夏不会出手,这就是一个可以削弱强弱对比的机会。而且元夏为了对付我天夏,百般设法,意图分化我等,或许些人会因为元夏势大而畏具元夏,可元夏又何尝不畏惧我们呢?”

    严鱼明认真道:“老师,学生并不畏惧元夏,自从东庭跟随老师开始,学生便不畏惧任何敌人了。”

    张御微微点头。

    其实他方才对曲道人所言也并不是为了表现决心,而是当真不认为元夏就能轻而易举覆灭天夏。

    两个势力对抗不是这么简单的,强弱之间也是可以相互转换的,而胜利有些时候根本不需要依靠正面对抗来获取,只是这些办法不易走罢了,但终归还是有办法的。

    这时殿外有脚步声传来,在殿门口站定后,有弟子在外言道:“廷执,方才有一名客人前来拜访,说有一物交给廷执。”

    严鱼明走了过去,将东西拿到,走了回来,递上去道:“老师,东西在此。”

    张御接了过来,拿入手中之时他便知晓,这是一封定影传书,一般是有什么隐秘事机,寄书之人不便出面的时候,才会用到这等东西。

    他让严鱼明下去,随后随手布下了一个简易阵法,便引心光入内,将此物唤动,霎时,一道彩光射出,在前方丈许远的地方聚成一个人影。

    这人全身隐藏在一团幻雾之中,头脸身形都是模糊,身外光影晃动不定,根本没有可以分辨的具体特征。

    他用急促言语传声道:“张上真有礼,请恕在下无法透露身份,不过在下却是同情天夏之人,此物或许对上真有用,万望上真收好。”

    说着,他伸出手来,那里却是握有一枚光影凝就的玉符。

    张御看了一眼,便是接了过来,而此物一入手中,那个人便对他行有一礼,随后轰然一声便消散不见了。

    而方才那封传信,也是一并化作了灰烬消失。

    他没有去理会这些,只是看着手中的光影玉符。

    这东西本身就是一团光影,内中有诸多光芒跳跃,由此凝聚出一行行信息,不过他看得出来,这些信息只存在部分,属于残缺的东西。

    这是对方没有送全么?

    他念头一转,认为当不是如此,应该是对方为了确保安稳,所以暂时只送了这些到此,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那或许会在后续时候或是某个合适时机送至。

    他思定下来,也没再做继续探究,将此物收起,回到了座上打坐去了。

    很快一夜过去,外面的黑夜骤然退去,陡然变成了白昼,这也是伏青世道中常见的昼夜交替之景。

    可就在这极短暂一刹那间,他忽然察觉到,这交替比原来多延长了那么一瞬,尽管十分之微小,但确确实实是发生了,便与他同等层次之人,若是不事先有所留意的话,那也是根本察觉不出来的。

    而在这等些些微时间内,他能清晰感觉到收藏着的光影之符动了一下,而后有一个极微小的波动在殿内某处传递了过来。

    他心下微动,起身走了过去,见到那是一根琉璃殿柱,他当即取出那光符一引,就有一缕光气从中飞了出来,落到那光符之中,并与之合到了一处。

    这是很巧妙的手段,对方先是赠来一段光影传信,再以此物为牵连,利用昼夜交替一刹那,将剩下的一半送了过来,为了遮掩自身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他看了一那光符,现在那上面的信息已是恢复了完整。他当下意识入内一转,霎时将此中内容看了一遍。

    他也是微感意外,这居然是一份登载着如今元夏麾下诸多外世修道人的名册。

    他看了下来,尽管这里面并没有将所有为元夏效命的修士都是举列出来,可凡是记载其上的,都是在下面详细附注了这些人的修为功行,乃至擅长的神通道术,他在这上面还看到了曲道人、符姓修士等人相关记载。

    他眸光微闪,这份东西相当有用。两家一旦开战,首先负责进攻天夏的必然是这些外世修道人,得知了这些,回去可以进行一定的的准备。当然前提是这些消息是正确的。

    不过从上面对曲道人及符姓修士等人描述看,其上所书极可能是真实的。

    那么这会是谁送来的?

    他转了下念,如无意外,应该是出自伏青一脉内部,而且定然是上层,否则这些东西没那么容易获取。

    对方这么做的目的暂时还不清楚。不过他不需要弄明白这些,只要知晓这东西对自己有用便好。待记下此中所有之后,他一荡袍袖,那光符就化作一缕光气散去不见了。

    ……

    ……

第三十七章 逞意各持机

    曲道人回去之后,沉思了一夜,定了下心思,便即过来找到了慕倦安,道:“上真,属下已是与天夏来使谈过了。”

    慕倦安道:“怎么说?”

    曲道人道:“请上真恕罪,属下无能,并没有能说服其人。”

    慕倦安略显遗憾道:“可惜了。”随后他安抚曲道人道:“这也不出预料。终究是天夏派遣过来的正使,没有那么容易好说服,曲真人,此行辛苦了。”

    曲道人俯身低头,道:“只是属下辜负了上真厚望,还请上真治罪!”

    慕倦安见他这副恭顺态度,心下很是满意,笑了笑,道:“只是试一试罢了,曲真人不必放在心上,嗯,下来可以试一试从别的地方突破。”

    曲道人道:“是,属下会从别的使者身上尝试招揽。”

    慕倦安嗯了一声,他神情郑重了一点,提醒道:“不过要尽快了,上面已经来催问了,他们要与天夏使者见上一面,所以我们要尽快把能拉拢的拉拢到手,有了这些人配合,在征伐天夏时才能得到更多便利和好处。”

    曲道人道:“是,只是少真人那里近来……”

    慕倦安语气轻松道道:“由得他去吧,他可是我的胞弟啊,我这位兄长总是要加以容忍的,而他若成功,也是我伏青一脉的成功,我又何必去拦阻呢?”

    曲道人只是低头,不敢在此事之上多言。

    慕倦安道:“好了,曲上真你去自吧,我始终是最信任你的,莫要让我失望。”

    曲道人道一声明白,就躬身退了出来,又一路回到了自己居处。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天夏乃是最后一个覆灭的世域了,在此之后,元夏一切上下尊卑都将定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在此之中立下功劳。

    而元夏是不是把他当成自己的人问题,他现在已是主动忽略了这一点,也不想去想。

    下来对天夏使团的突破口,他首先就考虑到了焦尧。

    这位在事先接触的过程中表现的模棱两可,什么准话都不说,可并不像其他几位使者一般表现出明确拒绝的态度,还是值得再是一试的。

    而且这一位乃是真龙成就,也是给了他一定信心。他以己度人,在以修道人为主的天夏,这样的异类难免会受到排挤。且三十三世道之中,还有真龙主宰的世域,恰可以此说服其人投靠过来。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了解一些情况,于是唤来一名弟子,吩咐道:“去把那位常旸常道友请到我这里,注意一些,过来时莫要让天夏使团察觉了。”

    那弟子领命而去。没有多久,其转回来道:“殿主,常真人到了。”

    曲道人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常旸自外走入殿中,对他执有一礼,道:“见过曲上真。”

    曲道人坐在座上并不起身,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他道:“常道友,我见到了你所立下的约书了,只是我能问一句,常道友你为什么愿意投奔元夏么?”

    常旸奇道:“两位副使没有和真人说起过么?”

    曲道人道:“倒是提了几句,并不详细。”他身为上真哪闲工夫去关系常旸这等小人物?

    常道人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初常某的想法倒很是简单,投靠了元夏之后,若是……若元夏失败,天夏未必会将我灭去,但若在天夏,元夏一旦覆灭天夏,那却未必会容我。”

    曲道人有些意外,竟然是这个原因么?不过细想下,这倒是非常合理。

    但有一个问题。

    他皱眉道:“只是我怎么记得,两位副使说过,天夏待你们这些旧派修道人严苛暴虐,怎么,莫非不是这样?而是对你们很宽容么?”

    常旸唉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天夏想法不同,认为每一个玄尊,也就是真人都是有价值的,杀死反而低效的手段。玄廷有一个所在,就是由那位曲上真见过的武上真所执掌,大部分不愿意听从天夏或者坚持不降的真人,都会被关押入内,天夏源源不断的从他们身上抽取力量,投入别处运使……”

    曲道人听闻此事之后,不觉冷笑了一声,道:“看来天夏也不如何。”在他看来,这等做法却是感觉比元夏更为伪善。

    问过这些之后,他又言道:“若要说服焦尧投向我元夏,常道友可能相助么?”

    常旸道:“惭愧,在下与从未与这位焦上真接触过,毕竟在下功行不高,不过却是知晓,这位也是旧派之人,与天夏并不是一条心。”

    曲道人有些意外,焦尧原来也是旧派之人么?尽管常旸在此事之上帮不上忙,但是这个消息倒是相当有用的。

    他道:“常道友说及旧派,想来当是有不少如你一般的修道人吧?”

    常旸道:“对,有不少。”

    曲道人道:“那若是要常道友你设法暗中说服那些同道投靠向我们元夏,你可能做到么?”

    虽然能与常旸打交道的当只是普通玄尊,比不得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但对天夏的势力能瓦解一分是一分,总能起到些许作用的。

    常旸道:“这个……常某倒是可以,就是……”

    曲道人见他眼神闪闪烁烁的模样,立时明白了,他心中不由鄙夷,把袖一挥,当即将一只瓷瓶甩到了常旸面前,道:“此中乃是我元夏祭炼的上乘丹散,可供道友修行。”

    这丹散乃是慕倦安分配下来的,是让他去收买招揽人才的。

    只是其中上乘好物他自然是不会拿出来的,早已习惯性的昧掉了许多,剩下一些看不上的才拿了出来所赏赐。

    不止是他,身边所有人都是如此做的,有好处一定是功行上乘的人拿得最多,然而再漏一点给下面。

    常旸一把将丹瓶抓入手中,打开仔细一辨,面露喜色,深施一礼,道:“多谢上真。”而他心中则是暗自鄙夷,天夏可是直接赐以玄粮的,这人让他办事,居然就拿这些丹散来打发他?

    故是他一抬头,又道:“曲真人,不知能否再给予在下一些?”

    曲道人不由皱起眉头。

    常旸忙是解释道:“我去招惹其他道友,也不能空口白话,总要给一些好处才是。”

    曲道人勉强相信,他一抖袖,又是给了不少丹散出来,沉声道:“等缺了再问我来拿。不过常道友,你也要有收获才可,到时候还需递份呈书给我。”等他拿到了这份呈书,到时候他可以向慕倦安索要更多资粮了。

    常旸忙不迭的收下,表面感激涕零道:“在下必然努力。”

    他暗自想着,这些丹散虽然不怎么样,可总算也是修道资粮,为了不祸害同道,还是自己一个人全部担下吧。至于招揽人手,让同道稍微配合一下,立个无用处的名印,那也十分简单之事。

    曲道人颔首道:“好,我就等着常道友好消息了。”

    转眼间,时日又是过去了一旬。

    这些时日内,张御一直是在塔殿内修持,他在等着元夏上层来寻他。

    而近些天,符姓修士再也未曾来过,倒是那位管姓修士修道人经常过来拜访他,并与进行对弈。

    这一日,在又一回对弈过后,管姓修士忽然道:“张上真,管某最近听闻,有一位我元夏的使者曾经试图投靠贵方?”

    张御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是这位道友未曾来得及到我处就被随行之人打灭世身了,不过我天夏现在正在接引他。”

    管姓修士目中微闪亮光,道:“贵方能接引,那即是说,贵方是有法门化解我之劫力了?”

    张御平静道:“那要到时候才是知晓。”

    管姓修士这时抬起头,一脸认真看着他,道:“但是与上真对弈多次,道法演变上面已是清楚明白的显示出来,劫力是有办法进行化解的。”

    张御看向他,道:“若只讲道法,那确然是如此。”

    “这样……”管姓修士沉吟一下,道:“能否与上真单独一谈?”

    张御点了下头,他拿一个法诀,霎时一道晶光帘幕落下,将两人都是罩定,这般除非上境大能窥看,否则无论任何动静他都能察觉。

    他道:“道友想说什么,现在却是方便说了。”

    管姓修士神情一肃,对他执有一礼,郑重言道:“管某这几日得上真指点道法,已然明白,元夏非是善地,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身一拼,管某愿意跟随天夏,不知贵方可否接纳?”

    张御看他片刻,道:“管道友可知元夏强于我天夏么?”

    管姓修士道:“不错,元夏的确强盛,可管某对元夏只有仇恨,而无归属,而且既然明白知晓元夏无论输赢都不会善待我等,那为为什么还要留在元夏呢?管某不会做这等蠢事。”

    他当初之所以投向元夏,乃是因为恩师和同门都是投降了元夏。故他半是无力回天,半是被恩义裹挟。

    但是现在,那些同门乃至师长早就战死了,他心中对元夏只有深深的仇愤和厌恶,要不是个人力量微小,他早就开始反抗了。而天夏的出现,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希望。

    说了这些之后,他又肃然言道:“张上真若是不放心,管某可以当场签立约书,以证此心!”

    ……

    ……

第三十八章 往来为正心

    张御见管姓修士一片坦然之色,他略一思索,抬手虚虚一拿,霎时一道金光落下,在案台之上化作了一份符书。

    管姓修士却是毫不迟疑的拿了起来,根本不去看上面具体所列条文,就直接在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命印,并递送了过来,道:“上真看如此可否?”

    张御目光一落,方才他看得很清楚,这位确实是将自身气意着落约书之上,这除非是上境大能亲自插手,否则是瞒不过他的。

    其实法契这东西,要是元夏肯花力气,利用镇道之宝,还是能够化解的,但要是能为一个不重要的外世修道人做到这等地步,那这里也不是元夏了。

    他并没有去拿那契书,而是抬头道:“管道友方才问我,是否有化去劫力之法?”他伸指一点,那一缕携带而来清穹之气就落入其人身躯之中。

    管姓修士顿时感觉到避劫丹丸的药力停滞了短短片刻,那一瞬间,似乎劫力也从身上消失了,但是等到此气化尽,避劫丹丸的药力又自上来,他惊异道:“上真,不知这是……”

    张御道:“乃是我带来的一缕宝气,管道友既然愿意投向我天夏,将来若到天夏征伐,有此气之痕留下,那我可隔空送渡,将身上劫力暂时压下,令你能不受元夏制约。”

    管姓修士听得,心中不禁欣喜,只他似又想到了什么,略略迟疑了一下,试着问道:“冒昧一问,上真这些宝气带了多少?”

    张御回道:“今回只是带了这一缕罢了。”

    管姓修士一怔,他沉默片刻,道:“张上真,若是如此,此气或许用在招揽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身上更为有用,用在管某身上似有些浪费了。”

    他也能想到,要是招惹功行上乘的修道人比他更有有用。

    张御摇了摇头,道:“我天夏并不似元夏,只要愿与我天夏站在一处,共赴危难的,那便是我之同道,无关乎修为道行。”

    管姓修士不由看了他一眼,若真是这样,那天夏确实与元夏是有所不同的。但这只是当面之言语,到底事实是不是这样,他眼下也无法确定。

    正如元夏说取了终道后,人人可享大道,无分元夏还是外世修道人,但他却是根本不信的。要真有那么一日,元夏不把他们清理干净就不差了,就算不这么做,也是要设法永远奴役他们,令他们无从反抗。

    不过不管张御说的是虚言也好,还是真的也罢,他都无所谓,他也不是冲着这个来的。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这么做的初衷是来源于对元夏的厌恶,还有反抗无门,所以不管天夏是什么模样的,哪怕比元夏更残恶,他也不在乎,只要能接纳他一起对抗元夏那便可以。

    张御这时一拂袖,案台上的契书陡然化作了一团飞灰,管姓修士一怔,皱眉道:“上真这是何意?”

    张御道:“几位到我这里来论道,元夏不会没有戒备,特别是对于管道友你们这等外世修道人,回去定然是会详查一番的,若是定了契约,恐对道友不利。”

    管姓修士神情微微一变,他真当真没有想到这一节。因为元夏除了盘剥驱驭他们,平日就是靠避劫丹丸控制他们,除此之外不曾施加任何手段,但是此刻想来,这次事机情况不同,并不排除元夏有如此做的可能。

    张御道:“我已是看到了道友的决心,有没有契书也是一样。”

    管姓修士这下倒是有些相信张御方才所言了,换作元夏,那是绝然不会为他们这些外世修道人考虑的,定了下约书,那就是任凭驱使,像他一个寻常真人,说他能在两家对抗中有多大作用,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站起身来,对着张御郑重一礼,道:“多谢上真关照,不过上真为管某考量,管某也不能不讲道义,”他双手一托,当场以法力拟化一封约书,递上道:“此中有管某之名姓,决心,还望上真收下了。”

    张御看着他,点了点头,将此约书收了归来。此书上面没有约束之力,只是可以作为一个凭证,证明其已投向了天夏,其人给他此物,这是表示自身坚定之立场。

    他这时道:“我知道友心中之急迫,但是元夏、天夏之战迟早会是发生,还望道友能静下心思,不必急躁,唯先行保全自己,才有实现心愿之可能。”

    管姓修士点头道:“多谢上真提醒,我已是忍了千多载了,不在乎再忍得一时。”再对张御再是一礼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而在此时,伏青世道的主殿之内,慕倦安正在运炼功法。

    他是被世道改换天机强行推动上来之人,这般功行虽是足够了,可却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每日不维持必要的修行,那么功行会发生一定程度上的消退,虽然不至于境界退转,但是法力会不断削减,直至退无可退。

    唯有成了宗长,他才可能在未来享受到摘取终道的好处,从而求全道法。不止是他,不少世道之中的嫡宗子都是如此。

    他正运炼之时,外面传来亲随急促声音道:“上真,上真……”

    慕倦安顿时非常不悦,他最痛恨这等例行修行,可比还要痛恨的是这等时候还有事情来打断他,他努力平息了下怒火,道:“什么事?”

    那亲随道:“东始世道的蔡上真来了,说是要见上真。现在已然在外面大殿等候了。”

    慕倦安听到这个名字,神情沉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他,我随后就来。等一下,让曲焕在外面等着。”亲随打一个躬,无声无息的退去了。

    慕倦安收定心神,将气息平复,而后换了一身正袍,从密室走了出来,沿着山水行廊,先与在那里等候的曲道人汇合,随后走入了大殿之内。

    此间正有一个外表三旬不到,看着举止不羁的道人正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品着茶,见他出来,也不站起,笑了笑,道:“倦安兄,冒昧来访,不打扰吧?”

    慕倦安在他对面的席座上撩袍坐下,道:“蔡离,什么事情?”

    蔡离嘿然一笑,他拿出一封书贴,往对面一抛,悠然道:“我奉上命过来看一看天夏来使,不妨碍吧?”

    慕倦安心中一惊,他拿了过来,果然是诸世宗老的遣贴,有了这个,就证明其人是负责与天夏正使议谈的一员。只是上面说好再容他一些时日,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莫非上面又发生了什么争执不成?

    但这个事情是没法拦阻的,他想了想,抬头道:“自是不妨碍,蔡兄时候什么要见人?”

    蔡离对他一笑,道:“晚不如早,我现在就欲一见,方便么?”

    慕倦安道:“若是蔡兄要见,那没什么不方便的。”他对外唤了一声,慕伊伊走了进来,道:“兄长有何吩咐?”

    慕倦安道:“你带蔡兄去见天夏使者。”慕伊伊屈膝道了声是,又对蔡离道:“蔡上真,这边请。”

    蔡离放下茶盏,站起了来,抖了抖袖子,道:“倦安兄,我们回头再聊。”说着,负袖跟着慕伊伊一同离去了。

    曲道人这时走到慕倦安近前,道:“上真,这人怎么来了,很是麻烦。”

    慕倦安皱眉道:“看来是上面在催促了,所以用此人来压一压我,呵,随他去吧,平日我们在乎他出身,都不得不对他忍让,天夏使者可不见得会在乎。”

    塔殿之内,张御此刻正在翻阅元夏经书,这时心中忽有所感,严鱼明快步走了进来,道:“老师……”

    他一抬手,严鱼明会意,退到了一边,数息之后,蔡离自外走了进来,开始其人有些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却是露出些许惊异之色,随后郑重了一些,抬了一礼,道:“可是天夏使者么?听闻使者在此,蔡离特来访拜!”

    张御在座上回有一礼。

    礼毕之后,蔡离笑了一笑,走了过来,就在他对面席座之上坐下,整了整袖子,道:“听说张上真这几日常与人对弈道棋?可对弈有什么意思?不过在棋盘在之内摆动来去,我们修道人,既然是论道,那自该是切磋神通道法,不知使者可能赐教么?”

    张御看了看他,道:“蔡上真此回是代元夏上层而来?”

    蔡离笑一声,道:“不错,我也不瞒张正使,我算是受上面委派与你谈议的诸人之一,若是上真愿意赐教,只要贵方要求不是太过分,我都愿意为你们说话,请上真相信,蔡某有这个能力。”

    张御道:“若能与元夏上真切磋论法,我亦是求之不得,愿意一睹尊驾之道法。”

    蔡离听他当场应下,不觉神情一振,拍了下掌,道了声好,他又言:“不过我等论法,也不必弄得动静太大,免得一些老家伙不满。”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物来,往殿下一抛,霎时有一滩金水在空地之上浦沿开来,很快蔓延到了全殿各个角落。他则施施然离座,先是站到了上面,随后一手虚引,举袖相邀,道:“张上真,请吧。”

    ……

    ……

第三十九章 得器未具真

    张御望了一眼那片金光,心下立时了然,这应该是一种阵器,作用当是为单独辟立出一片空域供他们交手。

    这是因为上层修道人交手动静太大,尤其是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法力心光完全发挥出来时,余波崩裂星辰,破灭日月也只是等闲之事,一般地界是承受不了的,而在另行开辟的空域中斗战那便无有顾忌了。

    这类所在在天夏也是有的,譬如他就在镇狱之中与龙乙试过手。

    他从座上起身,走了过去,在金光之上站定。蔡离对他笑了一笑,而后便感觉身躯微微一沉,他们二人都是在往那一滩金光之中缓缓沉入进去,他神情很是平静,不过数个呼吸,那金光将他们两个人都是吞没了进去。

    张御这时一抬头,见自己落到了一片无垠大地之上,天中高悬有一轮半虚半实的淡白色地星,几乎就挨在地陆之侧,那庞大的轮廓仿佛远方的一轮残壁。

    蔡离道:“这里忘辰空域,乃是我族中之阵宝,虽看着有些奇异,但与外间其实一般无二,在这里随便张上真你如何施展手段,哪怕将这里打了一个粉碎,我稍候稍作运炼,亦可恢复完整,所以张上真你不必有所顾忌,尽管出手便好。”他带着些许兴奋之色,“我这回也要好好领教一下天夏修道人的道法。”

    张御微微点头,道:“正要领教高明。”

    这几天他虽是与符姓修士等人对弈论道,不过这几位都只是外世修道人,说老实话,这些人法力境界都是不高,道法上也是失了上进之途,一眼就能看到根本,除了能拓宽一些视野,于他而言,这等交流没有什么促进和启发。

    他倒是十分愿意和元夏修道人论法一番,真切了解一下元夏修道人的水准,只是此前他见到的真正元夏修道人也只有慕倦安和慕伊伊二人,这两人只是露了一面就不见了,其人则根本不管事,余下都是交给曲道人来处理。

    现在有一位出身元夏正流的修士主动来与他论法,他当然不会有任何介意,反还很是愿意与之切磋。

    蔡离这时对着自己胸口一点,一团涟漪般的光亮扩散,霎时遍及全身,像是将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身外一缕缕流光飞舞,他道:“张上真,虽然我道行不及你,但你也不是全身在此,希望你稍候不要留手,不然恐怕会吃亏的。”

    张御知道他为何这么说,此人其实并非是求道法之人,所以并未找到自身的道法。但不是说这样的人就一定比他弱了,论法斗战左右胜负各种因由皆有,但元夏的斗战方式和手段他也从未领教过。

    更何况他是外身到来,不可能发挥自身全部实力,而为了不暴露根底,有些能力他也不准备动用,对方想来也是明确知道这一点的。

    不过不论如何斗战,衡量一个修道人能为,法力强弱总是较为重要的一环,而他心光一向高迈于同辈之上,哪怕只有正身七八成实力,也不是此人如今显露出来的气机所能比较的。

    他此刻也没有客气,身躯站着不动,随着心意一转,倏然间,一片心光自身上映现,骤然照遍此域天陆,并向着蔡离所在弥漫而来。

    蔡离见到他这一发动,展现出来了惊人声势,也不由得神情郑重了许多,但更多是兴奋。

    他也没有退避,反而大喝了一声,可见一刹那间,随着他推动法力,身上那件宝衣之上也有一圈圈流光闪烁,这些光圈大小无数,沿着一定的脉络奔流,像是万千水流汇聚一处,最后轰然一下崩腾涌出!

    这一击是典型的元夏手法,乃是依靠法力与身上宝衣的紧密结合相互作用而成。实际上,这衣袍本身就是一个阵法法器两者兼备之物,而他自身功行也是相契的,在彼此促进推动之下,所能爆发出来的法力威能可达到原来的倍数之上!

    双方毫不回避的选择,使得两边的心光法力顷刻碰撞在了一处,在那碰触所在不由一个迟滞,像是产生了某种势均力敌的对峙,但是紧接着,那一片弥漫四方的心光轰然崩开前面阻碍,如狂洋一般涌冲上来!

    蔡离本来是自信满满,可见此一幕,不由大吃一惊。

    虽然他能调运起数倍之力,能够与张御的心光作短暂抗衡,但是缺少后劲,若是对抗比他稍胜一二筹之人或许能靠这等猛然间的爆发击溃敌人,但是面对张御这等根底异常深厚的修道人时,那最坚实的一面一旦被击溃,后续自然也就是坚守不住了。

    蔡离在发现法力之上无法胜过张御之后,他反应也算快,马上想着下来当是改变了策略,当以神通手段来应敌。

    然而这并不是他平日与同宗或者其余同辈切磋,在正面比拼之中,某一方的法力一旦占据上风,哪里会容得他陷如被动之人从容改变策略,那浩浩荡荡光气借着突破随之一涌而上,直冲过来,顿时压得他气息为之一滞,脑海之中本来已经盘算好的一应变化全然成了空白。

    不仅是这样,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大危险之感,似乎这一击若无法抵挡下来,己身就会对面被对面一气碾压破散。

    在他危急时刻,由于他心神示警,也是自行激发了某一处阵器,发髻之上的玉簪一闪,及时垂下一缕柔韧水光,将他全上下都是护在了其中。

    因为这非是动用自身法力发动,这意味着他现在被隔绝了倾压,若是在此时祭起神通道术,并成功威胁或迫压对手,那么场中攻守之势立刻便可改易。

    然而张御斗战经验何其丰富,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对于这第一个遇到的元夏修道人,哪怕是论法切磋他也不会因此而小视。

    在方才在法力比拼之中,他已然是以目印观察其人气机流转,发现那阵器的确很厉害,但有一个不是缺点的缺点,那是此物需其心神乃至法力推动而后才会发动,自身是不会主动运转,这或许是防备此物反客为主。

    但就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目光微微一个闪烁,身后便有一道亮到目眩的光芒闪起,却是将一道幻明神斩祭了出来,此神通不受任何外在之物阻碍,于瞬息之间斩入其人心神之中。

    蔡离与慕倦安一般也是世道嫡宗子,身躯内外皆有守御,同样也有阵器守持心神,立时将此挡了下来,可即便如此,因为他事先没有准备之故,也不是不受影响,由此微微恍惚了一瞬间。

    可强手过招,岂容半分疏漏,几乎在同一时刻,那汹涌心光便是直接撞了上来,那一道自玉簪垂下的光气因为此刻没有法力支撑,顿被压迫的晃动起来,那衣袍乃至头上发簪都是急骤闪烁着光芒,像是已然濒临力量承受的极限了。

    所幸此时他也是缓了了过来,本能传意上去,努力支撑住外围的屏护,可是如此一来,他也失去了反击的机会。

    这个时候,那滔滔心光势头一缓,不再是冲涌奔流,而是将他整个卷入了进去,并从四面八方加以挤压,他顿时陷入了一派光气包裹之中,这从极高到极柔的转变,显示了张御在心光驾驭之上早是到了由心而变的层次。

    蔡离一招失机,受到无处不在的压迫,被迫催发出全身法力抵抗这股愈来愈重,仿若无尽的力量,此刻除了苦苦支撑,什么都做不了,施展神通道术根本不用去想,此刻只要稍有松懈,那心光就会先一步将他压垮。

    修道人若无把握,通常避免正面对抗的道理便在于此了,一旦失败,只要对方经验老道,那你很难能再有翻盘的机会了。

    蔡离自忖没有没有翻盘的手段,他还藏有几个杀招,可一旦用出来,是要付出代价的,万一不成功,自己也是受损不小。

    犹豫片刻后,他传声言道:“张上真,今次论法就到此为止吧,再斗下去,恐怕你我都有所损伤。”

    张御微微有些意外,因为这才是刚刚开始,虽然此人落在下风,但他看得出,应该还有反击的手段,没想到其人却是提出罢手了。

    他心中一转念,却是有些明白了,这位很可能是因为怕再斗下去自身有所损伤。

    不过他对此倒是也能理解的。通过方才交手,他看得出来这位并没有与人惨烈搏杀的经验,这也应该就是这些元夏上层修道人真实体现。

    道理也很简单,此辈应该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也从来没有与人生死相搏过。撇开功行不论,若论斗战意志,面前这位甚至没法和一个拥有丰富斗战经验的寻常外世真人相比。

    当然,以这些人的身份,斗战恐怕也轮不到他们,所以这样的表现也很合理。

    就是蔡离方才口口声声说是来切磋,还要让他放手一战的言论就显得有些可笑了,这样的对抗,顶多算是最简单的切磋,说论法斗战那是十分勉强。

    瞬息间思绪转过,心光已然被他唤了回来,场中一切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蔡离却是显得很是亢奋,在他感觉中,方才那等充满了凶险的斗战让自己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有一种在生死线上游离的感觉,这是以前从来不曾感受到的。

    他赞叹道:“张上真果然道法高明,上真放心,这一次两家会谈,我一定是会为你们说话的。”

    ……

    ……

第四十章 共气利非同

    蔡离显得兴致极高,几乎是拍着胸脯说是要帮天夏,他这不是虚言,也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发自内心。

    虽然元夏最终是以覆灭天夏为目的,可与帮天夏使团说几句好话与这此不矛盾。

    在他眼里,整个元夏都是三十三世道的,而他身为东始世道的嫡宗子,又是未来的宗长,自然也是元夏的执掌者之一,我自己的东西我愿意给谁就给谁,说上几句话又怎么了?根本就是小事。

    使团议谈得到的那点东西有他高兴来的重要么?

    待是他与张御从那一团金液之中退出之后,道:“张上真,今日已然尽兴,改日有暇再与张上真论法。”

    张御看了看他,既然这人把这个看作切磋,这也由得此人这么认为好了,要是其人真的做出对天夏有利之举,那么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蔡离想了想,一挥袖,抛出一枚玉符,道:“张上真若寻我,持此物来便可,没人敢拦你。”则是对他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张御则是对他道:“蔡上真,你之阵器未曾带走,”

    蔡离并不回头,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不用了,留给张上真你了,张上真你用不着,扔了就是。下次与张上真切磋,我再带一件过来就是了。”说完之后,他身影已是消失在了殿门之外。

    张御转目看向满地金色流液,略作思索,伸手一拿,所有金流霎时聚在了一处,在手心之中化作了一枚流转不止的金球。

    这东西他并不需要,但是可以交给尤道人。

    迄今为止,他们都是通过侧面观察元夏的器物来探知元夏的阵器技艺,现在却是直接拿到了一件,且还是世道上层修道人所用,这是十分有价值的东西,足以为他们在随后两家的斗战之中争取到一些胜算。

    蔡离也不是不知道这等事,可他哪里会在意这些。元夏底蕴深厚,根本不差这点东西,就算因此多付出一些死伤,死的也是那些外世修道人,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享受的是濒死一线的刺激感,但却不会去战场上去拼命,因为那是真正的损折性命的,他也没有道理去和那些外世修道人混在一起,没得拉低自己的身份。

    张御收好那金球之后,站在原地深思起来,方才虽然只是十分简单的一场切磋,可是依旧能看出来不少东西。

    特别是蔡离能够说出那等偏帮天夏之言,应该是身份不低。据他如今所知,三十三世道因为本身实力问题,也不是完全地位等同的,蔡离很可能就是出自地位比较高的世道。

    这个人身上所展露出来的东西,那就很有参鉴意义了。

    其身上的那一件法袍,或者说是阵器能与自身法力相辅相成,感觉中似是爆发了出倍于自身的力量,这也就是其人没有什么斗战经验,或者习惯了用阵器推动的力量去压人,所以没有能够真正发挥出此身的实力。

    随便换一个天夏人,或者说元夏的外世修道人,要是有这等阵器辅助,毫无疑问能用出比之其人更为强大的力量来。

    不过这不是说此人就容易对付了,尽管他今天对阵起来很是轻松,可那是因为他站得高度足够高,心光足够深厚,道行也是压过此人一头之故。要是相同层次的修道人,可真不见得能挡住那爆发出来一击。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位上来直接和他正面对拼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思考过后,他默默一运法,通过训天道章,将自己与蔡离对战的一幕送递回了位于天夏正身那里,好设法让天夏上层看到,或许能得到更多东西,天夏也能早一日有所准备。

    而这个时候,伏青世道的外间某处殿舱内,这里正是天夏使团此行所有载承飞舟的停泊之地,如今正有一群元夏修士站在此间对着飞舟指指点点。

    其中一名道人负袖仰头看着上方,道:“这就是天夏的飞舟么?”他笑了一声,上去用指节敲了敲,激发出一声灵性光芒,他道:“也不如何么?毫无金坚之性,摆上个千年便就要走形易变了吧?”

    其余人不由发出一阵轻笑声,有一个人笑道:“天夏又不像我元夏稳固守中,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算不错了,且这不是好事么,说明天夏技艺还远远比不上我元夏。”

    先前那道人连连摇头,道:“无趣,无趣,遇上好对手才有意思么,此辈技艺不高明,赢了他们又如何?”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老道出声道:“这些东西,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他这一开口,所有人都是变得谨慎起来,“史老,不知有何见教?”

    史老道沉声道:“我看过诸多外世的阵器技艺,却无一与此近似。此等路数与我辈修道人的手段也截然不同,我看其立造此舟的技艺,最早当并非是来自于修道人,而当是来自另一个神异族群,天夏应该是从别处取来的,然后再在此基础上修修补补而成。”

    “那弥补的手段还算有些看头。虽以我等元夏技艺看来,还稍显粗糙,看去没有定性,但却莫忘了,天夏不比我等元夏,乃是变机之地,技艺手段不如我稳固也是可以理解的。”

    “再则,就算这等粗糙技艺,还有这个作为根基的炼物手段,也是经过了长久沉淀而出的,并非如诸位说得那么不堪,不过若是天夏的阵器之道也仅止于此,那也不过如此罢了。但若这不是他们所用的惯常手段,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看出他们的根本技艺,所以用此遮掩。”

    诸人听此言,不由相互窃窃私语,还有人疑惑道:“是如此么?

    史老道言道:“要验证也简单,只要看天夏其余炼造器之物便可,两相一比较便即知晓端倪,除非桩桩件件都是这样,即便如此做到这一地步,也可随便寻几个天夏修道人谈论一下炼造用器之手段,上面的人能遮掩,下面的人可没这个本事。”

    诸人纷纷点头,修道人能达到一定层次才能把这等事隐瞒的天衣无缝,一知半解可遮藏不住,当然要是天夏让所有人封嘴,那是准备的非常充分了,此又可从另一个层面上看待天夏,至少这份准备功夫就不简单。

    这时有人道:“蔡上真回来了。”

    众人不由看了过去,见蔡离脚步轻松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不羁之色,他随意撇了一眼,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一人施礼回应道:“蔡上真,我等在看天夏的飞舟,好比较天夏炼器手段与我孰高孰低。”

    蔡离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史老道言道:“这是为了做到能知己知彼,对于我元夏最后一个对手,我们不能小觑,而当重视。”

    蔡离撇了撇嘴,没去反驳。这位史老道在这次谈议之中地位与他相仿,辈位却在他之上,元夏讲究上下尊卑,他纵然不喜其人的刻板,却也不好当着众人之面反驳。

    这时有人看气氛不对,马上插了一句,引偏话题道:“听闻蔡上真此去与那位天夏正使论法,未知结果如何?”

    蔡离精神一振,道:“很是尽兴,天夏道法也是很有可取之处的。那位天夏正使也很是了得。”

    天夏道法?他没看到多少,反正他自己觉得很刺激就是了,而且那位天夏正使能当面击溃他的进攻,这等本事他也是佩服的。

    他琢磨着自己下回可以再打造一件更好的阵器,从而推动出更多力量,此前不这么做不是做不到,而是身上所着已然足够用了。

    史老道道:“能得到蔡上真夸赞,看来那位天夏正使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了。”他对周围人道:“诸位,我们该看过得的也看过了,当是回去禀告邢上真……”

    “等一下!”人众之中却忽然有一个一直不曾开口的黑衣道人忽然发声,他道:“史老,我欲去见一见那位同族。”

    史老道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差点忘了,易道友此行也有事要做,易道友请去吧。”

    黑衣道人没有多言,身外卷起一道黑风,霎时化去不见。

    此刻伏青世道另一处塔殿之内,焦尧正在此清点赠礼。

    这些天有不少修士来拜访他,明里暗里都是劝他说投向元夏。不过他遵从张御的吩咐,不去明着拒绝,也不给明确对方的态度,对于这个他其实非常娴熟,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他正在欣赏一个玉貔貅时,外面弟子道:“上尊,又有一位客人来访,不肯报名姓,却只说与上尊有渊源之人。”

    焦尧神情不觉一动,放下玉貔貅,整了整衣袍,道:“请进来。”

    未有多久,一名留着长须,身着黑袍,面容严毅的中年道人走了进来,见了焦尧,眸光凝注其人片刻,执礼道:“我是北未世道的易午,听闻有一个同道在此,特来拜访。”

    焦尧看他几眼,正容回有一礼。

    易午沉声道:“我无法在此停留长久,就长话短说了,如今世上真龙已然不多,能修到道友这般境地的更是愈发稀少,道友若是愿意投入我北未世道,立刻可授族老之权柄。

    我不瞒道友,我北未世道在元夏虽受排挤,可有上祖庇佑,总可保你安妥,就算天夏有制束你之法契,我亦可助你化解,道友若得觉得可以,那么我今日就可带你脱了这方苦海,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

    ……

第四十一章 上元催问对

    焦尧听着易午给出的条件,不由沉吟起来。

    他看得出来此人到此就是求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一上来就已然给出了最好的条件。他若不愿,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转头离开。

    说实话,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心动了。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虽然元夏展现出了足够强盛之势,这些天到此他也亲身感受到了,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对天夏更有信心。

    自神夏以来,他便游走在诸势力之外,磨练了出了一种本能的感觉,知道该往那边站,有的时候就算曾被逼迫着做出一些不得已选择,最后也仍是靠着灵活的尺度保全了自身,所以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且不谈这个,他也不喜欢元夏的氛围,那赤裸裸的上下尊卑,那种非我即敌的理念让他十分反感。

    他在冷静下来后,此刻升起的念头,却是如何借用此人了解到更多关于元夏内部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言道:“道友给出的条件,十分有诚意,若是可以,焦某也想立刻答应下来,但是如今却有一桩妨碍。”

    易午道:“道友有什么难处,尽管直言,易某可以试着帮你解决。”

    焦尧叹气道:“道友需要知晓,我并非天夏唯一之真龙,更在天夏更不少族类存在。”

    易午意外道:“哦?还有族类么?”

    焦尧道:“有,且有不少,如今大多被天夏奴役驱驭,焦某投靠贵方不难,可是那些族类定然会受到牵累,我又岂能只顾一己之私,让族人陷入苦难之中呢?道友你以为呢?”

    易午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是他之前未曾想过的情形,因为真龙向来少有聚族而居的,像他们北未世道,也是多个来自不同族群的真龙聚集而成,而听焦尧,似乎他的族类数目还有不少。

    他道:“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了,道友的顾虑我了解了,此我暂时无法帮你解决,唯有请教族老之后再来与你详谈了。”

    焦尧见他要走,忙又道:“道友留步,我若欲见道友,又该如何?”

    易午道:“是我疏忽了。”他取出一枚明珠,道:“道友需寻我辈之时,只要往里祭用法力便可。”

    焦尧接了过来,称谢一声。

    易午对他一点头,就直接快步离开了。

    同一时刻,另一处塔殿之内,尤道人翻来覆去摆弄着一只十分古旧的小丹炉,也不知作为摆设放在这里多少年了。

    可仅仅是这么一个东西上面,却也留下了不少元夏技艺的痕迹。

    关于法器那部分他懂得不深,但是涉及到阵法得那部分,却是他仗之以成道的手段,从中能够看出太多的东西来。

    看罢之后,他暗自点头道:“确实有一定可取之处。只是对比这座塔殿,手段技艺却是稍显落后,看来元夏也并非顽固不化,对于值吸纳的地方也并不排斥。”

    这些天他来观察过很多阵器,判断元夏并非一上来便就如此厉害,也是在逐渐剿灭各个外世之后,吸收了一定精华,再取长补短而来。

    但是在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很少再见到往前进步的趋向了。这是因为元夏的阵器涵盖了道法、法器、阵法的诸道,如此越往上走,越是困难。

    正常情形下,为了能往上走,肯定要拔除冗余,对各种法门进行细化分割,可元夏恐怕未必是如此,但同样,在这等情形下,每前提高一点都是巨大的进步。

    他放下丹炉,又环顾四周,心中忖道:“这些物事还是有些古旧了,若是能找到元夏当前主流阵器,借来一观,便能对元夏有个清楚认识了,我之道法不定也能得有裨益。”

    可是这个机会只能慢慢等了,自入此间之后,他们所有上层修道人被互相隔开,他不是行事激进之人,在重新取得联络之前不准备有什么动作,而是决定耐心等下去。而元夏上层也迟早是要找他们详谈的。

    伏青世道之外,天地之中停泊着一驾巨舟,主舱中坐着一名外表看来五旬不到的中年道人,这人双眉斜飞,眼若鹰眸,神情异常严肃,此刻他正翻看史老道还有蔡离、易午呈递上来的文书。

    这人只是端坐此间,场中气氛就极为紧张,就算不怎么老实的蔡离此刻也是挺直了身躯坐在下方。

    在看罢文书后,他不置可否,将此丢在了一边,直接言道:“告知伏青世道,给他们时间已然够多了,再给他们十天,我会亲自与天夏来使交谈。”

    只是半刻之后,慕倦安就收到了通传,他神色也不太好看,但知道自己无法拖延此事了,于是唤来了曲道人,问他近日可有进展。

    曲真人道:“回禀上真,本来属下已是准备在名唤焦尧的真龙那里打开缺口,但是北未世道的易午却是去见了他,后来其人就宣称再不见来客了,很可能……很可能是被其招揽去了。”

    慕倦安皱了下眉,果断道:“那就别在这些人身上浪费力气了,天夏使团还有几位真人,能笼络过来多少是多少,希望未来攻伐天夏多少能起点作用。”

    曲道人点头称是。他是明白的,按照以前的惯例来看,诸世道麾下的外世修道人征伐天夏时是不可能一同配合动手的,而是各自为战的,最后计功也是落到各个世道头上,可以说此是各世道之间争夺权柄的延伸。

    所以有内应无内应,是不是了解天夏内部情形对于伏青世道而言就较为重要了。要是表现不利,慕倦安这个还未继任宗长的嫡宗子很可能会受到来自内外的质疑。

    他应下之后,出了大殿,想了想,又再次来到张御所在的塔殿之内,见过礼后,他开门见山道:“张上真,十天之后元夏上层就会来找你们议谈,为首的那位邢上真向来是以强硬著称,也是少有的在攻伐外世之时会亲自动手之人。

    他不会给予你们任何妥协,只会要求你们屈从。他们若不答应,那么下来谈判就无转圜余地,我两家除了开战别无他途。”

    张御淡声道:“莫非元夏还会选择不攻我天夏么?”

    曲道人却是道:“曲某还是那句话,覆亡天夏不等于覆亡你等,至少你们这些人是可以保全的,”

    张御道:“多谢提醒了,曲上真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曲道人见没有说服他,也没有多大意外,他这次只是来最后尝试一下,道:“希望你们能坚持到底。”

    在临走之际,他又回头道:“如果张上真你们改主意,随时可以来我,不过抓紧时间,十天之后,谁也帮不了你们了。”

    在离开这里之后,他又试着去找寻林廷执,这位他还没有尝试结果过,可以说,除了常旸之外,他此前主要把重点放在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身上,但现在不得不转而向下求寻了。

    此刻他也有一种急迫和危机之感,自他们这次出使归来之后,元夏上层都是弥漫着一派乐观,认为与以往攻伐的世域比起来天夏也就是稍微强盛一些,与那些外世没什么区别,也是轻轻一推,就可以覆灭。

    可若是一旦遇到挫折的话,那元夏上层可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一定先会问罪到伏青世道身上,他不知道慕倦安怎样,但他一定是逃不掉的。

    邢道人在下达了最后通传之后,就直接带着诸人乘舟进驻了伏青世道。

    这一次他带来了十余人,人数上与元夏使者上层基本对应,在他与张御谈判的时候,其余人会去与另外那些玄尊对言,以此给予天夏一方以压力。

    其实这回一开始就有人对他的强硬作派颇有微词,这些人并不是站在了天夏这一边,而是因为他们觉得采用柔和手腕更为容易压服天夏使团,应该在天夏使团面前彰显优容大度,使得他们心甘情愿来投,而不是这般咄咄逼人,这样反会起到反效果。

    邢道人没有去理会这些言论,以他的身份也不必去管这些,依旧是我行我素。

    十天时间几乎是眨眼就过。

    邢道人等到最后一天的昼夜轮转过后,便抬起头,关照道:“请那位天夏正使来我处,我在这里等着他,吩咐传话之人,只准他一人来此。”

    他不会去到天夏使者这些天已然熟悉的地方,而是要让对方主动过来,这既是摆出姿态,告诉主动操之在我,同时也是给予天夏一方以压力。

    仅仅半刻之后,张御这边就得了通传,对于邢道人要求他倒是不介意,左右都是在元夏地界上,去哪里都是一样,而且元夏明明已是占据了极大优势,却还摆出了这副阵仗,却是反而显得对面器局不够。

    他并不急着动身,而是在殿内定坐了一会儿,慢慢品着清茶,在一盏茶饮尽之后,这才从容起身,自塔殿迈步走了出来。

    慕伊伊正在外面等着他,见他出来,轻轻松了一口气,对他屈膝一礼,道:“张上真,请随小女子来。”

    张御颔首道:“劳烦带路。”

    ……

    ……

第四十二章 苛约欲迫战

    慕伊伊拿动法决,便有一道虹光自远处飞来,落至她与张御脚下,形若荷叶之状,摆动飞舞,但此本来该是顷刻间托人去天的,但此刻却是凝滞一会儿,这才慢腾腾飞了起来,带动着两人往外而去。

    慕伊伊压下心中惊异,催运法力引导光荷向前,前行有半刻之后,就在一座大湖之畔压落了下来。

    张御看过去,湖畔对面停泊着一座巨舟,此舟如城壁高立,横长阔直,外表光滑,但是有金线描绘的道箓金纹,看似成合一体,可细观之下,恰可分化为三十三个单独的道箓,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代表元夏三十三世道了。

    慕伊伊道:“张上真,邢上真就在里面等候阁下,伊伊只能送到这里了。”

    张御道一声有劳,慕伊伊屈膝一礼之后,就转身离去了。

    张御看有片刻,脚下踏起一团云芝玉台,从湖面之上飘渡而过,来到了那巨舟的近处,随着他的靠近,那驾庞大舟壁也是忽然裂开一个无比狭长如眼瞳一般的竖门,并自里显露出一条长长通路来,只是内里看着光华黯淡,有一股幽暗压抑之感。

    他一甩袖,驾驭氤氲玉芝往里渡去,当他入内之后,道壁两边前有光华在前闪烁,似是指引他前路去向。

    他跟随着光芒而行,数十呼吸之后,进入了一座庞大空厅之内,一束光芒从上方照落而下,在大厅之内弥散开来。

    大厅正中,有一名身着古旧袍服的道人站在层层叠起的阶梯高台之上,其两侧的高壁倾斜向上,在高远处汇合交集到光芒源头所在,只是除了冰冷坚台和金属色的坚壁之外,空空荡荡,什么多余的饰物都是没有。

    邢道人看了一眼张御,道:“天夏使者来了。”他缓缓抬手,执了一个道礼。

    张御也是在原处立定,抬袖执有一礼。

    邢道人用毫无起伏的语声道:“我乃是元夏元上殿司议邢觅,此行全权负责与天夏使者谈议一事。”

    张御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邢道人冷漠目光扫来,“天夏使者来我元夏已有数月,却不曾议妥事机,故元上殿命我前来,元夏与天夏之间,今日便当有一个定议。”

    张御点首道:“邢上真请言。”

    邢道人在上面居高临下看来,道:“不管伏青世道寻你们谈了什么,也不管他们给出了什么条件,这些议谈都是到此为止,不必再继续谈下去了,天夏使者只需在这约条上面附名便可。”说着,一挥袖,一份长长契卷就对面飘荡过来。

    张御目光一注,这契卷便在他面前顿止,并哗啦一声延展开来,上面列出了一条条约条,其中最为主要的,就在于最前面几条。

    其一,天夏需将世域之内所有修道人的名册,所有镇道之宝,各辖地之地舆图,乃至各家传继道法都是拟成书册呈递上来;

    其二,允许天夏摘取上乘功果的修道人并入元夏,但随行弟子族人不得超过三数;

    其三,元夏修士入天夏世域时,天夏修士不得有出面阻拦之人,必须配合元夏修士接手元夏各处要地。

    其四……

    张御一条条看了下来,在这里面,元夏是将天夏当成了可以肆意宰割的物事了,其中任何一个条件都是天夏不可能接受的,当然,天夏也从来没有与元夏谈条件的打算,此来不过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元夏罢了。

    待看罢之后,他抬目看去,道:“这就是元夏的条件么?”

    邢道人漠然看下来,语声中毫无情绪波动道:“这就是元夏的条件,怎么,莫非还不够么?天夏遣使到我元夏,不就是为求一个体面么?这里面的条件已是给你们足够的体面了。当然,你们也可以不答应。”

    张御看着此人冷漠目光,心下了然,此人应该是一个元夏之中的激进派,其所追求的就是采取强硬,不给任何天夏任何以妥协的余地,深信凭借元夏的实力足以摧垮,所以提出了一系列天夏根本难以接受得条件,要的就是与天夏速速开战。

    不过根据他这些时日了解的情形来看,这人虽然这般思量,却未必能够如愿。

    他目光迎去,道:“那我可以回答尊驾所言,此些条件天夏一律不会答应。”

    邢道人漠然道:“那么就是拒绝了?”

    张御淡声道:“元夏欲如何,我天夏皆可奉陪到底。”他一语言毕,也不见有什么动作,面前那一份契卷倏然粉碎,再是抬袖一礼,随后一振衣袖,乘动云芝玉台,往外而去。

    邢道人则是看着他的背影,目注着他离去。

    巨舟另一处舱厅之内,蔡离正在座上摆弄一枚棋子。此时有一名修士自外走进来,对着一躬身,道:“上真。”他精神稍振,道:“怎么样了?”

    那修士道:“上真,听说邢上真与天夏使者谈了没有多久,天夏使者就离开了,应该是未曾谈拢。”

    蔡离冷嘲一声,道:“我就知道是此结果,这个邢觅回回都是如此路数。一味强硬对敌,然后每一次都是导致下面之人拼个死伤惨重。”

    那修士不解道:“上真,那可为何上面那么支持邢上真呢?”

    蔡离呵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上面想借机削弱我等啊。”

    三十三世道的元上殿在总览全局,诸司议都是来自各个世道,有曾经的宗长,也有族老,长久以来,这些人通过掌握对外世攻伐的统摄权柄,建立起来了一定权威,虽然不可能去损害三十三世道的稳固根基,但却是倾向于进一步压缩各世道的势力。

    这么做既是想更好的集中力量,同样也是想掌握夺取终道后的分配权。

    终道如何,谁也不知,但一定不是像宣扬的那样人人可以得享,但最后必然只有少数人可得,元上殿诸司议自是想要拿在手中的。

    但是下面各世道也不可能就此服从,所以反而是认为当以怀柔手段对待外敌,以势压人。这般不仅可以以最小代价摧破敌手,同时也不给上面执拿分配权力的机会。

    那修士听蔡离这么一说,心中不安道:“上真,那么这一次邢上真与天夏使者无法谈妥,岂不是要让元上殿得逞了?”

    蔡离哼了一声,道:“天夏是一块脂膏肥厚之地,想怎么切,该切多少,这是该事先商量好的,岂容这么粗暴夺取?”

    他嘴上说得是天夏,其实也是意指终道,天夏是最后一个世域,谁都能看出,这一次出力和分配权柄,将直接决定终道归属,有序瓜分才是最好的,而不是元上殿全给拿去,然后洒一些残羹剩汤给他们。

    他道:“你去一趟慕倦安处,要他设法把元夏使者挽留住,就说事情还有挽回余地,就说稍候我可请天夏使者去我各世道作客,继续商议两家之事。”

    那修士一听此言,心下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家这位上真也不是没有应对,这回当是是故意借助邢上真之手先压一压天夏使者,然而他们再上柔和手段安抚,如此软硬兼施之下就可逼迫天夏使者屈从了,同时也是不令伏青世道一家独享好处。

    他道:“是,上真,属下这就前往。”

    张御回到了塔殿之中后,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命人请来曲道人,道:“曲真人,方才与贵方元上殿的司议见过了,贵方约条苛刻,我天夏自是无法答应,今番使命已毕,我待离开伏青世道,折返天夏,还请告知慕上真一声,允我离开。”

    曲道人一惊,他赶忙道:“张上真且先留步,此事容我告知慕上真,再回复上真,说不定事情还得转圜。”说着,他一礼之后,急急离开此处。

    张御在他走后,则是唤来严鱼明,道:“你且传命下去,让随行弟子准备一下,我稍候或当离开此地。”

    严鱼明问道:“老师,我们是要回天夏了么?”

    张御平静道:“这要看元夏如何选择了。”

    根据他这些时日的了解和观察,元夏内部充斥着矛盾,除了涉及根本利益之事,不可能有一种意见完全占据上风,而且邢上真所列条书太过苛刻,哪怕是真心投向元夏之人也不可能接纳下来,这明显就逼着他离开,好令两家立时开战。

    这他自是不会令其如意的,不过他相信,有人更不愿意看到他现在就离开。

    半刻之后,曲道人转了回来,道:“张上真,慕上真让曲某告知上真,邢上真所出约条并非是我元夏诸世道之意,此事还可商议。”

    他自袖中取出一封玉符递上,道:“此为乾坤符,持此符,可以在伏青世道内外走动,还望张上真能在我元夏多停留一些时日,事情还有转机。”

    张御看有一眼,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就将此符接了过来,道:“我欲先见一见各位随我前来得上真。”

    曲道人道:“这自是可以。”

    张御微微点头,曲道人见他暂且不提离去之事,以为已是将他劝住了,也便出声告辞,回去复命了。

    张御则是唤了外面的随从进来,要其带路前往尤道人处。这一回,果然没有遭遇任何阻碍,那随从直接将他带到了尤道人所居塔殿之前。

    ……

    ……

第四十三章 出世去束碍

    尤道人在塔殿内遥遥便感得张御的气机出现,心下一讶。他神情微肃,先是感应了一下四周,确认无有其他人跟随,便自殿中迎了出来。

    到了外间,他很谨慎的看了几眼张御,确认并不是他人所伪替,而的确是本人,这才神情放松下来,打一个稽首,道:“张廷执有礼。”

    张御抬袖回有一礼,没有在外多谈,跟着尤道人进入殿内,后者在请他坐下之后,又在周围放置了一个遮护法阵,这才道:“廷执,尤某入此之后,就与廷执和诸位同道断了牵连,按照廷执事先吩咐,不作任何举动,这些时日也不知廷执和同道是如何情况?”

    张御道:“隔断我等,乃是伏青世道有意为之,好分化并逐个拉拢我等罢了。”

    尤道人道:“确有不少人来寻尤某,只是尤某明确拒绝之后就很少再来了。”他又问道:“廷执今日能够到尤某这处来,是伏青世道放松了对我等的阻碍?还是说另有什么缘由?”

    张御道:“元夏之世的情形异常复杂,各世道之间矛盾极多,还有不同立场派别之间的争斗,这次我能自如行走,也是得了此辈内部争斗之利。”

    尤道人抚须道:“这对我天夏而言却是一个好消息了。”

    张御点头道:“好消息不错,但不能指望敌人一直自行犯错下去,我辈还是要自行振作的,需要看到,元夏确然比我强大,我们还需利用有限的时日追赶上去,尽可能缩短与其之间的差距。而我等在此,目的之一,就要尽力为天夏争取到足够多的时间。”

    尤道人郑重起来,道:“廷执,不知有什么是尤某可以做的?”

    张御道:“无需道友去外探查消息,道友的本事当用在合适之地。”

    他一抬袖,自里取出一枚流转不停的金色液球,道:“这是元夏某个世道的上层修道人留下的阵器,在我如今所见诸阵器之中,当属最为上乘了,道友不妨一观。”

    尤道人顿时来了些精神,他不急着动手,而先是认真看了两眼,这才从张御手中将此物接了过来。

    上手之后,他再是稍加摆动了下,立时了解了其中之窍要,伸手一抚,这金色球液就急速旋转了起来,他十分肯定道:“此物当是另行营造一方空域所用。”

    张御道:“确然是这般。”

    尤道人道:“此物手段精巧,与尤某这些时日来所见诸物大为不同,果然也是印证了尤某的猜测,元夏上层与下层所用之器的技艺差距极大。”

    说着,他又将这些天来自身之发现对着张御解释了一下,“尤某认为,元夏炼器之道其实早趋成熟,但是人为将上下所用之器分层分阶,唯有上层之人能用上器,而下层仅能用下器,不配得享上物,哪怕技艺足以做到也无可能打破此中之隔阂,其尊卑上下之理可谓浸入了方方面面。”

    张御道:“尤道友,从此物观看,我天夏阵道与元夏可有差距么?”

    尤道人沉吟一下,道:“元夏之物,都是阵、器相合,相辅相成,若把阵法一道若从中单独剥离出来看,那么我天夏阵道亦能做到此事,并无根本上的差距。

    不过元夏阵、器合一,技艺上升极难,所以一旦到了上层,两者相合之下,所能展现的威能不是单独阵道可作比拟的。而此物照廷执所言,虽是出自元夏上层修道人之手,但不见得技艺就仅止于此,上限还难以估量。”

    张御对此是理解的,只是蔡离身上那件道袍就能看出,要是元夏修士人人得有这么一件类似阵器,那足以在对抗中占据莫大优势。

    但好在外世修道人身上显然是没有这些阵器的,他们首先要对付的就是这些人,还有缓冲的余地,还有时间可以跟上并设法找到针对元夏阵器的方法。

    他道:“尤道友,你且放心探研这些东西,尽可能找出可被我利用的地方,下来我和各位同道会去拜访元夏各世道,了解各世道之内的详情,同时也会设法带回阵器,以供道友参研。道友若有什么建言,也可与我说。”

    尤道人想了想,道:“尤某只擅阵法,对于法器一道所知仍是欠缺了一些,不知能否请林廷执过来相帮,如此或能深入了解这等阵器。”

    张御颔首道:“我知晓了,稍候我会尽量使得林廷执与道友方便往来。”

    尤道人稽首一礼,郑重道:“那就拜托廷执了。”

    张御抬袖回礼,道:“无论你我是何身份,如今都是在为天夏尽心,为天夏长存而努力,道友不必如此。”

    他在有些必要的事上又嘱咐了几句之后,就离开此间,下来便来到了林廷执这处,在两人商议许久之后,他又来到了焦尧所在之地。

    焦尧一感到他到来,就从塔殿出来相迎,待入了殿中,坐定下来,他道:“廷执,北未世道真龙修道士已是来见过焦尧一面了,不过被焦某搪塞回去了……”他将那日应对之语一句不落告知了张御。

    张御道:“焦道友应对的很好。”

    他将那枚乾坤符取了出来,心光入内一转,又是分化出一道来,交给了焦尧,道:“焦道友可以持此符出得伏青世道,去往北未世道拜访一下,可以试着与他们攀交,设法从他们那里问出关于元夏更多的详情。”

    受到排挤的北未世道,那是摆在明面上的突破口,顺着这个缝隙往下挖,肯定能找不到不少有用的东西的。

    焦尧接了过来,道:“焦某会尽力。”

    张御点首道:“我相信焦道友是能做好此事的,只是路上需得小心。”

    焦尧这次没有升起推脱逃避的心思,郑重应道:“是,焦某记下了。”

    张御在离开焦尧这处后,最后转去了正清道人那里,与后者见面之后,他就将这些天来的事机详细与其人说了下。

    说完之后,他将乾坤符又是分化出来了一枚,并交给其人,道:“使团并不拘束正清镇守下来去往何处,只望正清镇守能把握好这难得的机会。我等现在虽然被放开了阻碍,但那是两派斗争之故,我们利用的是他们矛盾的间隙。

    可一旦矛盾缓和或者争斗妥协,那么对我们的限制说不定又会回来的。我们未知后面是否还会产生其他什么变化,所以此事要尽快。

    并且我敢肯定,哪怕是在这段空隙之中,一定也是会遭受阻碍的,正清镇守,你是名义上的副使,又是使团之中与我一般求全道法之人,若是他们有针对目标,那么很可能是会找上你的,你要加以留意了。”

    正清道人道:“张廷执之言正清已然记下,”他看了看张御,“张廷执也请一路小心。”

    张御点了点头,在把诸般事情都是安排好后,他随后也是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塔殿之内。

    他与正清说那番话,就是因为心中很清楚,伏青世道把他强留下来,元上殿的强硬派会这么罢休么?

    他敢肯定邢道人及其所代表的激进派那里还会有后招,许是在出招之前就准备好了。所以此行定然会有所波折的。

    而天夏使团唯有存在,那才能完成自身的使命,若是使团不存在了,那么这些也不必再谈了,虽然道理上停下可以再派人来,可不说会不会再次受到激进派的阻挠,那时也肯定不会再有眼前这等机会了。

    这次他会第一个出发,他身为正使,对面绝大多数注意力一定是落在他这里的,若能对付了他,那么使团也就遭受到了重创,如此同样就破坏了两家谈判了。

    这也是最为直接和有效的办法。

    诸世道之人肯定是不会全力遮护他们的,甚至巴不得激进派给予他们更大的压力,好让他们看清楚谁才能帮他们,所以这次行动只能靠他们自己。

    因为之前已是叫严鱼明做好了启程的准备,所以转回之后他只是关照了一下,一切就已是处理妥当,在回来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即带着自己这边一行人出了塔殿。

    至于第一站,自然就是去蔡离那处世道拜访了。

    其人所在的世道明显在元夏拥有较为强盛的力量,而且他看得出来,此人本心之中对于天夏实际上是不屑一顾的,因为这种蔑视,所以对天夏也没什么提防之心,他足可通过此人来获取更多元夏内情。

    而他有着此人给予的信物,此回若成功拜访,这无疑也是向其他持相同立场的世道传递了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信号,更是方便使团下来的行动。

    他才是走到了外间,却见曲道人等候在那里,其人对他执有一礼,道:“张上真,曲某奉命与张上真同行,护持你们一段路程。”

    张御看他一眼,看来激进派有可能采取的行动慕倦安等人也是有所预料,其一定是不会允许天夏使团在伏青世道门前就出现问题的,但过后显然就只能靠他自己了,他没有拒绝,道:“那就有劳了。”

    ……

    ……

第四十四章 驰虚阻空行

    张御一行人与曲道人来到了停泊飞舟的所在,他在对飞舟重新检视了一遍后,见没有任何问题,便即准备登舟。

    曲道人这时问道:“敢问一句,张上真此行要去往何处?”

    张御并没有作任何隐瞒,道:“蔡上真邀我前去他所在东始世道一游,顺便切磋论法,我此行也是先定在那处。”

    “蔡上真么……”

    曲道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稍候曲某当会驾舟跟随在贵方飞舟之后。”

    张御这时问道:“那位邢上真此刻还在伏青世道之内么?”

    曲道人回道:“邢上真之事我不清楚,不过元上殿那些人,在与张上真谈过之后,也是很快离开伏青世道了。”

    张御点了点头,便摆袖登上了飞舟,来到主舱之内,他意念一动,心光灌入了飞舟之内,顿时将飞舟唤醒,随后一阵阵光芒在舟身之上泛起,并不在那里不停闪烁着,受到神异力量激引,整个埋在山岳中的长舱也是将出口显露出来。

    飞舟若电光一闪,霎时行驶出外,此刻便见天壁之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融化开来,飞舟先是徐行片刻,再是化一道光芒射出,于顷刻之间来到了外间虚空之处。

    此时舟身两侧出现了两驾伏青世道的飞舟,正是曲道人的护送舟队,这两驾飞舟都没有什么斗战之能,但却是清楚表明了伏青世道的态度,若是这个时候遭遇到了袭击,那自是和伏青世道过不去了。

    张御看着外间广阔天地,现在元夏的激进和温和两派之间矛盾重重,那他却是正好能利用这等矛盾做事。

    不在敌人内部挑事的使者又算什么使者?敌人的矛盾就应该充分利用起来,敌人之间越是矛盾深重,对天夏越是有利。

    只是矛盾集中点正好也是落在了天夏使团身上,所以他下来面临的危机当也是不少,需得他有手段有能力挺受过去。

    他感受了一下蔡离交给自己的信物,便催动飞舟。往某一个方向行去。

    此时此刻,虚空另一端,一驾犹如城壁的元夏巨舟正静静停留在此,邢道人一直神情淡漠的站在主厅之内。

    此刻有一名外表平平的修道人自外步入进来,躬身执礼道:“上真,天夏正使已然出了伏青世道,不过路上似有伏青世道的飞舟护卫。”

    邢道人面无表情道:“继续盯着。”

    “是!”那修道人应了下来。

    天夏飞舟在虚空之中穿行许久之后,张御感到一阵气机到来,他意念一引,舟壁之上便出现了v曲道人的身影,其言道:“张上真,我等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下来之路,需要你们自行向前了。”

    张御转目看去,见代表着伏青世道的那一团星云此刻已然变得十分黯淡了,他点头道:“多谢了。”

    曲道人道:“那祝张上真此行一路顺风了。”他又道:“我伏青世道对于天夏使团的许诺依旧未变,张上真什么时候改主意了,都可回来。”

    张御没再说话,只是抬袖一礼,

    曲道人也是一礼,与他别过,身影就此从他舟壁之上淡散下去,而他本人只是站在飞舟之内,目送着天夏飞舟逐渐远去。

    不过在此处分别之后,他并没有就此折返伏青世道,而是令飞舟敛去了原本光芒,逐渐转入黯寂,并关照道:“跟上去。”

    而在此时,另一边的元夏飞舟之内,那修道人再次出现,禀告道:“邢上真,伏青世道的飞舟已是与天夏使团了分开了。”

    邢道人没有再说什么,看向一边,一个中年道人从阴影之中站了起来,其身上阵器法袍不停闪烁着光亮,而在大厅两边的空域之内,随着光芒逐渐扩散,一个个庞大的身影也是显露出来,那却一个个巨大的炼兵。

    邢上真漠然道:“交给你们了。”

    那中年道人默念了几句,所有在场炼兵皆是化为一缕缕晶光,投入到了他的大袖之内。他对着邢上真一礼,就飞空而去,待到了元夏举舟之外,一道柔和的银光飞来,将他罩住,望去像是一艘小巧飞舟一般,带着迅速没入了虚空之中。

    天夏金舟此时正急骤往东始世道飞去,许成通站在舟腹之中,身后是二十余名随行弟子,此辈正通过舟上法器观察着四周。

    这时某一个弟子忽然察觉到代表某个方位晷盘微微泛红,虽然无尽虚空之中什么都是看不到,但通过此物,可以肯定是有强大的气机正在接近,他立刻高声道:“许执事,有动静!”

    许成通看了一眼,不慌不忙道:“把畏虫放出去。”

    “是。”

    片刻之后,金舟腹部忽然裂开,自里放了出来一个个气烟凝成的虫豸,并以极快速度向着那传递气机感应的所在漂游而去。

    此虫没有攻击性,但是能任何外来之物都无法毫无声息的从其形成的屏障中穿过,这本是来自于伊帕尔的技艺,天夏只是稍加改动,当初在伊帕尔神族虚空之中飞渡,就是利用这些畏虫来防备虚空邪神的。

    不过若真有来敌,光凭这些还挡不住,故是同一时刻,金舟之上又长出了一根根细枝,密密麻麻缠绕起来,在外结成了一层坚韧的青色屏护。

    张御此刻也是看到了,虚空深处一抹银光正在朝着他这里不断靠近,并且带着某种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机。

    他对此毫不意外,不过并没有立时出手,而是任由许成通安排,这艘金舟不但是能作为载乘之用的,同样也是一驾斗战法器,此刻正好顺带检验一下。

    那白絮一般的畏虫飞出去后,并没有因为飞舟的急速行驶而被抛却,它们像是另一端黏在了舟身之上一样,一直与飞舟保持在一处,并且向外不断扩散,很快虚空之中出现了一丝丝白色雾光,飞舟之外几成了一片白昼,且是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

    在此光照耀之下,来人终是显露了身影,只见一道银光自远空冲着飞舟直直射来。

    许成通这时沉喝道:“迎击。”

    诸弟子齐声奉令,在诸人摆弄之下,飞舟舱壁之上融开了一个个洞口,而围在外面的枝条也是同样扩开一个个空隙,随后这些空洞之中有闪亮光芒浮动,骤然闪过之后,化作一道道璀璨神光向着那银光射去,而这些神光像是亿万星流之雨,其光芒更是将虚空都是照亮。

    而那一道银色光亮似也不敢直接触那些神光,却是飞快绕闪躲避,从那些神光之中穿梭而过,不断缩进着距离。

    许成通看着无法阻挡,正要再下达什么命令,却忽然听得一个传声,他立刻出声道:“启用‘真虚晷’。”

    诸弟子再一次摆弄面前的玉仪,一息之后,就有一座椭圆形的金属大镜自舱底之下升起,这镜面忽然翻转了一下,整个飞舟在虚空微微一闪,似乎是消失了那么一瞬间。

    许成通则是留下诸弟子,走到了张御主舱之内,躬身一礼,道:“守正,都已是准备好了。”

    张御颔首道:“你们先下去吧。”

    那一道银光此刻已经来到了近处,围绕着金舟飞了两圈,先是撞击了两次,却并无法突破外面那层青色屏障,但是那抹银光旋即开始产生了某种变化。

    张御见到之后,当即分辨出来,这是其在碰撞找到了屏障的弱点,立刻进行自我演变,从而飞快产生了克制屏障的能为,如此就不难突破进来。

    他觉得有些意思,元夏明明是极端保守,但是这东西却是充满了变机,不过想想却也合理,元夏一向把握是大局的秩序,对于小处却是放任的,再加上吸收了诸多世域的技艺,有这番表现也是正常的。

    那道银光在演变结束之后,猛然向下一扎,骤然冲破了那一层青色屏障,接着再是撞到了舟壁之上,也是轻而易举将之洞破,轰落落在了金舟舟舱之内。

    那银光闪烁了一会儿之后就如水一般消退下去,自里显露出来一名中年修士,身上衣袍微微泛光,其森冷目光环顾了一圈,最后凝注在舱首附近,身影霎时自原地消失,一闪之间,他已是出现在了拥有庞大空间的主舱之内。

    张御正站在主舱台殿之上,神情淡淡看着他。

    修道人抬头看向他,对着自身胸口一按,倏然一道光芒照遍整个舱室。

    张御眸中神光微动,方才在光芒照过来时便就分辨出来,这东西与蔡离那日留下的金液很是相似,故是他任由此物照来。

    下一刻,两人出现在了一片空旷天地之内。

    那中年修士则是一语不发,把袖一抖,一缕缕白烟飘出来,落在大地之上,继而化作了五十名高如山岳的炼兵,这些炼兵身上气机相合,像是力量凝聚到了一处。

    事实上也是如此,此辈力量早是炼合为一,任何一个炼兵的攻袭力度,都相当于其余炼兵的合力。

    张御当日听曲道人所言,曾言伏青世道的炼兵有成百之数,虽然其肯定有所遮掩,但距离真正数目,想来也不会差之太远,现在对方一下拿出这许多,看来代价也是不小。

    他眸光闪烁了一下,既然来了,那就一个也不用回去了!

    ……

    ……

第四十五章 断炼散浊尘

    中年修士站着没动,身后的炼兵忽然有一个奔行出来,再是纵空而起,向着张御这里乘光飞腾过来。

    其庞大身躯看着臃肿,可事实上却是速度奇快无伦,竟是于瞬息之间,便跨越过两者间的遥远距离。

    炼兵号称能与玄尊抗衡,但实际只是达到了这一层次的最低限度,若是单独和玄尊放对,那胜算无疑极低,所以这东西是需达到一定数目后方能配合使用的。

    现在看似只是一个炼兵朝着张御冲来,但那五十名炼兵的力量其实全都汇聚在了其一人身上了,这绝然不容小觑,远远超出了寻常玄尊所能对付的范畴了。

    那炼兵到了近前之久,就对着张御一拳轰来,庞大拳面像如山岳碾压而来,整个天上的光芒都被这一拳所遮蔽,而此时此刻,因为这一击,空域似也是发生了某种扭转,下方大地更是地裂一般轰然垮塌、

    张御抬目看去,见那一片阴影笼罩而下,身上袍袖不禁猎猎飘拂起来。他能看得出,这拳势之中还有几分妘蕞那一脉的道法痕迹,显然炼兵也是拿取了各方的长处的。

    面对这几若能破灭星辰,洞开虚域的一击,

    他站着没动,而抬起手来,伸出一指,对着上方毫无烟火气的点了上去,霎时间,指尖就接触到了那拳面之上。

    这一瞬间,炼兵狂飙猛进的动作骤然顿止下来,像是整个天地静止了一瞬。

    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碰撞后的声光传出,也没有任何扩散的余波出现,这是因为张御这一指上去,不但于刹那间将将其力硬生生的反推了回去,还将自身心光之力完完全全渡入到了的炼兵的身躯之中,一丝一毫也不曾泄露出来。

    那个炼兵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一具庞大无比的雕像,过了一会儿,其忽然崩裂为无数细碎的微尘,化作大量的沙尘塌散在了这片天地之中。

    那在远处中年修士眼瞳不禁一凝,他拿动法诀一催,顿时传来隆隆震动之声,余下的那些炼兵踩踏大地,一个个毫无惧色的往前纵跃冲来。

    这些炼兵厉害之处就在于,虽然力量可以彼此借用,可若是正面无法敌过对手,就会立刻断开气机,将坏去的那一个个体舍弃了去,从而不是使整体受到拖累,所以哪怕这一具炼兵被毁,余下的也依旧可以继续进攻。

    而每一个单独的个体发动攻击时,所具备的力量仍是拥有其余同类的合力,所以每一个其实都可看作五十名炼兵的集合。

    而在这些炼兵发动进攻的时候,那个中年修士则是直勾勾的看着张御,手中拿捏法诀,似在等待着合适的出手机会。

    面对汹汹来势,张御还是立于原地未动,忽然他光芒一闪,有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飞闪了出来,在“斩诸绝”剑上神通的推动之下,一道冲着那中年修士而去,一道直接杀奔入一众炼兵之中。

    惊霄、蝉鸣二剑此刻仍是在正身手中,此刻召引出来的只是两道分炼出来的剑光,得益于他的功行之助,这等剑光与两柄剑器已无太大差别。

    炼兵确实不失一种上好的斗战兵器,可是无论其如何累积力量,那都有一个上限,不可能无限叠加上去。这是因为其本身的承载力终归是极限的。

    而“斩诸绝”恰好就是在力、速两端达到了极致,只要对手的速度没有达到一定程度,无法跟上他的剑光,自身守御又是不足的话,那么就无可能挡得住他的斩杀,无论是一个还是成百上千之数,这其中没有根本上的差别。

    中年修士心中陡然浮现了出一阵警兆,他本待准备和诸多炼兵一同配合施展神通,奈何那剑光太快,快到他一时只能顾上自身,根本无力去理会其余,几乎是在剑光临身的那一刻激引出身上护身阵器,倏然间从原处挪遁离去。

    而在这短短片刻之内,另一道剑光倏忽间绕场一周,场中余下四十九名炼兵原本气势汹汹冲上,此刻却是半途之中一个个身首分离,从半空中掉落下来,却是生机于顷刻之间俱被绝灭斩断。

    待中年修士自另一处闪烁出身影出来,所看到的就是遍地残破的炼兵尸骸,他见此景象,神情骤变,可看去却没有退避的打算,这时他似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大恐,又一次从原地挪遁离去,一道剑光却是出现在了其原本站立之地上。

    张御却是一转首,目光看向某一处。通过目印之能,他已是看清楚了中年修士身上的阵器气机之运转,预判到了其下一次现身之所在。

    于是在中年道人方才闪挪的出来的时候,两道剑光便已然迫不及待斩杀上来,这一次他已是不及闪躲,只能仓促祭动邢道人交给他的一件阵器,此物霎时沟通了他的法力和身上衣袍,在身外撑开一层光膜。

    只是两道剑光在外围绕不去,其中一道从正面而来,直击在光膜之上,顿时荡起一层层的涟漪,眼见就要破散,其人神情再变,不得不将全身调运至上,全力支撑抵挡,可这个时候,而另一道剑器忽然跃空而出,向其后背斩来。

    这两柄剑器一正一奇,配合无间,中年修士应付正面都是吃力,更何况侧背空虚,后方剑光毫无阻碍从他身躯之上穿透而过,顿时杀灭了他身躯之中的法力,而前方剑光亦冲破阻碍,也是趁势突杀进来!

    他浑身一震,面色僵住,过了一会儿,身躯碎若裂瓷,片片破散而去,再是化作尘埃,融入天地之内。

    张御平静看着,这修士其实自身境界不高,至多只是一个寄虚修道人。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就算是元夏,摘取上乘功果之人也多是上层人物,哪怕麾下有外世修道人可为驱策,对慕倦安对曲道人的态度上看,通常也算得上是手中重要筹码了,一般是不会轻易派出来的。

    今次想来是认为这些人已然足够收拾他了,毕竟表面上看来,其人加五十名炼兵的实力还是十分雄厚的,一般摘取上乘功果也未必对抗得了。

    而且他只是一个外身到此,不但实力有损,且也没有阴阳互济,虚实相生之能,只要杀却一次,也就能够彻底解决了。

    他此刻抬目而起,试着望去其所在神虚之所在,但是却发现被一层厚重的迷雾所遮蔽,并无法一直看透到其人神虚之地内。

    看来这是早就布置好了遮掩。

    不过以为这般就可以阻住他么?

    既然他心中已然定下一个都不会放了离开,那自然不会放过其人,他凝望目光之中泛起一缕缕神光,那层如同浓雾一般的遮掩逐渐在眼中变得稀薄了起来,并且越来越是清晰。

    若是元夏用真正上乘高明的手段遮护此人神虚之地,那么挡住他的窥看是有一定可能的,可问题是对方只是一个寄虚修道人。

    元夏是极其讲究上下尊卑的,什么样层次的人用什么样的法器,得有什么样的看顾,他根本不信元夏会为了一个寄虚修士施之以高明手段,哪怕让其上阵搏杀也是一样。

    真实情况也一如他的判断,在他目印观察之下,那一处寄虚之地逐渐在他面前变得清晰起来,此刻他心意一催,刹那间,两道剑器便是杀入了那一处寄虚之地中,只一瞬之后,剑器重又归来,并没入到他身躯之中。

    其人那一团寄托神气已被剿杀了干净,此刻已是彻底败亡了。

    这个时候,周围天地也是晃动了起来,继而所有光芒退散了去,他又再次回到了金舟主舱之内。

    此刻整个飞舟之内空空荡荡,生机俱无。

    方才那中年修士过来之时并没有发现,整个飞舟之内唯有张御一个人存在,而其余人等一个不见。可就算察觉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除了张御之外,其余人都不放在他的眼里,

    张御走了两步,来到那一面“真虚晷”之前,对着其上一点,其上镜面一转,霎时金舟又是消失了一瞬,而后包括许成通在内的所有人又再次出现在了此间。

    而舟上所有的破损似乎都在这一瞬之中消失不见了,整个金舟又是恢复了原来的完好模样。

    这“真虚晷”有巅反阴阳,映照虚实之用,可将真实一部短暂的藏匿起来,将照影转至其上,所有人也可借此隐匿起来,若遭受破坏损伤,则也可以在反转回来时再度变化回来。

    许成通走了出来,身边弟子略显紧张看着四周,问道:“老师,不知情况如何了?”

    许成通却是十分笃定,道:“守正亲自出手,又岂会有治不了的人?”随即他对诸弟子呵斥道:“你们还在此处愣着干什么?给我各回各位!”

    诸弟子听了,赶忙回到了各自位置之上。

    许成通则是一个人来至舟首所在,见到张御负袖站在那里,躬身一礼,道:“守正,底下无有人有损伤。”

    张御点了点头,道:“许执事,关照下去,不要大意。”他抬头望向虚空,“此事还没有到结束之时。”

    ……

    ……

第四十六章 承誓胁赤灵

    张御认为,对方尝试了一次,那就可以尝试第二次。

    单单损失一个寄虚修士根本不可能让对方退缩,除非真正损折到了一定程度,即便到了那地步,其人也是有可能亲自上阵的。

    这一次是元夏内部矛盾的激发,还涉及到终道之争,对方若不达成目的,是不会这么简单的放手的。

    许成通听了张御吩咐,心里一凛,执礼道:“守正,属下明白。”

    不过他心里却一阵激动,因为这可是在张御亲自部署之下对抗敌人,自己的努力张御可全都是能看在眼里的。

    至于外敌强大?

    且不说此来都是外身,便是毁了也不涉及性命,就算外敌一波波到来,正如他对弟子所说之话,他不认为张御治不了来人。

    元夏巨舟大厅之内,邢道人正在此间等候着消息。

    此时外面有一道光虹落入进来,落下之后,一名修道人自里现出身来,他执礼道:“上真,时真人冲入天夏飞舟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了,天夏飞舟也并未因此停留,此行恐怕未成。”

    邢道人看下来,道:“具体一些。”

    那修道人忙又道:“时真人突破进去再到天夏飞舟重新恢复飞驰速度,大约只有数十呼吸时间,而属下方才用窥仪看了看,时真人落在寄虚之地的神气……似也是消失了……”说完,他不觉低下头来,保持着躬身之态,不敢往上多看。

    场中似乎沉寂了下来,似是许久之后,邢道人的声音才是传下来,道:“你去把林鬼带上来。”

    修道人听他发声,心头方才是一松,可听到这个名字后,却又是不禁一紧,他不敢多言,道一声是,又是退了下去,

    没有多久,听得一声声镣铐拖地摩擦的声音传来,期间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躯体比常人高大出数倍的巨人从外走了进来,其人靛肤赤发,双目金黄,赤着上半身,块块累起的肌肉像岩石雕凿。

    这人下身围着一块兽皮,脚下和双手之上都是戴着赤金色的兽头镣铐,上面还时不时泛出一阵幽蓝色的雷芒,每一次过后,这巨人都会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

    到了殿台上站定后,他却是在原地轰隆一声坐了下来,头上的赤色乱发一下披散下来,遮住半个脸庞,他吭哧吭哧笑了几声,道:“你们把我带到这里,肯定是有事要求我吧?”

    邢道人面上神情没有丝毫波动,道:“林鬼,我唤你去除灭一人,事成之后,你的族人我可以放了。”

    林鬼猛然抬头看向了上方,用雄浑的声音说道:“你说话算数么?”

    邢道人没有任何解释。

    旁处修道人忙是在旁言道:“刑上真所说之话自然是作数的。”

    林鬼死死盯着上方,道:“我要你亲口说。”

    邢上真看向他,漠然道:“只要你赢了,我会履行诺言。”

    林鬼沉默片刻,抬起手中的镣铐。

    邢道人示意了一下,那修道人赶忙上前,祭出一枚法符,落在了林鬼身上,后者只觉手脚上的镣铐一松,轰隆一声砸落在地,他则是大吼一声,从原地站了起来,此举不禁令那修道人紧张的后退了两步。

    所幸林鬼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他转动一下手脚和身躯,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皮肤底下似是有熔岩一般的血液在流淌着,其泊泊涌动之处,却是放出一阵阵光亮,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而在光芒之中,他的身躯也是随之缩小了下来,变得常人一般大小,面目也没有方才那么狰狞了,乍一看只是一个相貌有些奇异的修道人。

    修道人这时招了招手,便有一个盘托飞了过来,上面摆放着不少零散的东西,他道:“林上真,当初你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林鬼看了一眼,捏了捏拳头后,对着托盘吹了一口气,上面有一件衣袍飞起来,披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服饰除了袖袍较大之外,其余部分都是紧紧贴合在了矫健的身躯之上,看着既显威武又不失飘逸。

    与此同时,他身上法力微微一转,轰然一声,便涌起如火芒一般的光焰,他满意点头,随后一伸手,从托盘上取了一串牙链套在了颈脖之上,又把双手抬起,点点红芒自行飞来,落在了手腕之上,化作了两串朱红色的骨串。

    这时他看到托盘底下有一个琉璃瓶子,眼前一亮,道:“还有流浆?”

    那修道人道:“是上真犒劳你的。”

    “领情了。”

    林鬼张开手,一把抓了过来,拔开瓶塞,深深吸了一口气,咕哝道:“有上千年没喝到了。”他一仰脖,一缕如铅汞一般的银色流液倒入喉中,咕嘟嘟灌了下去,足足喝了有百来呼吸,他这才将之饮尽,意犹未尽道:“可惜少了一点,

    那修道人道:“林上真只要成功归来,流浆要多少有多少。”

    林鬼一挥手,道:“这些画饼之言就不用多说了,只要你们履约就成。”那修道人这时冲他递上了一物,表面看着像是一枚雾气凝成的金丸。他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修道人道:“此行目标的身份有些特殊,不好明着对抗,用此物可用于遮掩行藏。”

    林鬼嗤了一声,不过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将此物收入袖中,随后道:“人在那里?”

    那修道人道:“我们已经放出了引路信标。林上真出去之后,跟着走就是了。”

    林鬼道:“既如此,我这便去了。”说话之时,他脚底下腾起一阵火光,将他整个人裹绕进去,便化作一道炽热火芒飞腾了出去。

    虚空另一处,蔡离斜躺在飞舟主舱的大榻之上,正自斟自饮。

    张御此行可能会在半途之中遇袭,他是清楚知道的,也知道天夏使者现在必须存在才对他们更为有利,可他更想看到双方因此争斗起来。

    而且经过那日与张御切磋后,他觉得张御实力很强,故是也很想看看,邢道人那边能否拿出足够的力量来压迫后者,如果张御挡不住,他就出面干涉,如果挡住了,邢道人那里定然受挫,其人损失越大他就越高兴。

    随行的亲随此刻来到了他身边,道:“上真,邢上真那里派去的人好像没有能成功,但下来派遣出去的人,看着极像是鬼部之主林鬼。”

    蔡离有些意外,道:“连林鬼都派出去了?”他拍了拍膝盖,道:“邢某人这是志在必得啊。”

    迄今为止,元夏攻打外世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的,也是有遭遇过挫折的,其中有一次,就是鬼部所在世域。元夏称之为烘炉之世,也不知这个世域的修道人做了什么,整个世域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

    但是在这其中,偏偏有修道人存生下来,都成了半人半怪的样子,彼此以血脉为纽带。

    据元夏上层推断,这很可能此世之中的古修士进行了一场妄图炼化天地的尝试,结果失败,才导致了此事。

    由于此世修道人自生出来就落在天地烘炉之中进行锻炼,身坚体固,百器不伤不说,且其中道法高明之人,还能在光火之中重生,近乎不死之躯,再加上此中酷烈的环境,给元夏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所幸这个世域不知为什么,并没有上境大能存在,否则恐怕会更难攻打。

    元夏在费力攻灭了这处世域后,付出的代价也是很大,他们将余下的此世修道人贬斥蔑称为“鬼部”,并俘虏囚禁了起来用以探研之用,炼兵有一部分技艺就是来自于此辈。

    林鬼则是鬼部最强的一人,也无疑是最接近上层那一个人,虽然留下了他的性命,也为他渡入了法仪,可却也一直将他长期囚禁在那里。

    那名亲随道:“上真,那我们是不作理会,还是出面接应天夏使者?”

    蔡离想了想,目中闪着兴奋光芒,他十分想知道,这两个人打起来,究竟是什么结果,虽然可能会坏大局,可只要他高兴便就可以了。

    他道:“不,我倒想看看,这两者孰强孰弱,不过这么打起来,未免对天夏使者不公平,”他摸了下下巴,“你去传个消息,将林鬼的来历去告知天夏使者一声便可。”

    那随从应命一声,就退下去了。

    张御催动金舟前行,随着照着蔡离所予信物而行,但却迟迟不见代表着东始世道的星云,他心下思忖,元夏诸世道之间一定是存在着相互快速穿渡的方法的,只是不为他这外人所知。

    就在这时,他忽然见到旁侧有一道流光闪过,他并没有疏忽过去,伸手一拿,捉来了一缕尘埃,摊开手掌之后,这尘埃在外飘荡起来,然后聚成了一行行元夏文字,他目光一扫。将上面内容看过,心下已是了然。

    他一荡衣袖,将尘埃扫尽,再向外望去。

    等了没有多久,就见到一缕赤红色气焰自远空而来,根本没有什么试探,直接冲到了飞舟面前,随着一团火光炸开,一个赤发道人便现身出来,拦阻在了去路之上。

    ……

    ……

第四十七章 传生继血传

    林鬼拦在了金舟之前后,就将邢道人那边交予自己的那一枚金丸往外一抛。

    一道光亮乍然在虚空之中闪过,金舟及周围空域都是被笼罩了进来,随即光芒触及到景物发生了变化,两边俱是化入了一片天地平阔的无边空域之中。

    林鬼这时候才犹有余暇打量起面前这驾金舟来。

    金舟的样式他从没有见过,反正与最初元夏攻伐烘炉世域的时候不太一样。但是他被囚禁千多年了,没见过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觉得飞舟样式有所改变也没什么奇怪的。

    在他想来,这一趟就是元夏内部之间的内斗,邢道人那一方不方便下手,所以找他来代替,这也正合他的心意,在他眼中,元夏修道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一个就少一个,他很乐意如此做。

    至于邢道人将他利用过后接下来会如何待他,他也不在乎。反正他的世域早被毁灭,要是没了法仪遮护,他迟早也一样要死,左右生死都在别人手中,怎么做都是无所谓了。

    他对着金舟言道:“里面的人,出来吧,与我一战,你赢了只管走,输了我取走你们的性命,很是公平。”

    他的鬼形外表尽管显得狰狞可怖,看着也是暴躁易怒,可除了天资,他一身道行也是自我修持得来的,要是没有一定的道心淬炼是走不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是不会一见面就立刻冲上去。

    而且他能看出这飞舟有一定的守御之力,要想打破也要费一些力气,邢上真可是当年进攻烘炉世域的主力之一,他对此人印象深刻,连这个人也要小心,他也觉得要保有一些谨慎。

    张御望了林鬼一眼,确认了其身份,便令许成通他们守好飞舟,随时转动“真虚晷”,随后踏动云芝玉台,从飞舟之内飘渡了出来,道:“尊驾可是林上真么?”

    林鬼对于张御认识自己倒不觉怎么奇怪,因为他也算是元夏的名人了,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是他打量了张御几眼后,忽然感觉气机与众不同。他的直感是异常敏锐的,脱口问道:“你不是元夏修道人?是外世修道人?”

    这令他心下有些奇怪,元夏对待外世修道人什么时候这般重视了?要动一个外世修道人,居然还需要邢道人亲自布置,还要他来替代动手么?

    张御道:“我是前来元夏访拜的天夏使者,亦可说是尊驾口中的外世修道人,不过我之世域,如今还并未如尊驾的世域一般被攻灭。”

    林鬼立刻明白了,他看了看张御,道:“这位道友,我与你本无仇怨,只是此回受人之托来此,只好对不起你了。”

    张御道:“林上真说是受人之托到此,那想必此中总有一个缘由的,不知我可否问上一声?说不定还能对林上真有所帮助。”

    林鬼看了看他,道:“如今阁下自身难保,又如何能帮我?”他不认为张御能帮自己,但是并不介意多说几句。

    张御道:“林上真恐怕并不知晓,我天夏乃是元夏最后一个需要覆灭的世域,天夏一亡,元夏则可补上变演之漏,摘取到其所期望的终道,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是拿捏在了元夏手中,无论林上真有什么想法,都只能看元夏的意愿了。

    而我天夏,却是拥有能与元夏对抗的实力,这一战还结果未知,若是此战是天夏胜出,那么所有受元夏奴役之人都将得有解脱。”

    林鬼却是冷声道:“且不说你们天夏是否能胜得元夏,就算赢了,你们的做法莫非就会和元夏不同么?”

    张御道:“至少天夏与阁下世域之间往日并无任何仇怨,在与元夏接触之前,天夏也从未主动攻伐过任何一处外世。”

    林鬼想了想,才道:“我的族人被囚禁在元夏,这次有人让我来对付你们,就是以释放我的族人为代价,你有办法救出他们么?”

    张御略作思索,道:“可能借用尊驾一滴精血么?”

    林鬼有些诧异,不过对于借出精血根本不怕,在被元夏囚禁之际,精血不知道被取去多少了。元夏试图借此以各种咒法和誓法拿捏他,可最后却是一点也没能影响到他。

    不说这个,就算劫力在他身躯之中,自他进入元夏后,虽然也时时消磨着他,可过程却也是异常缓慢。

    元夏方面一直有所猜测,认为烘炉世域虽没有上境大能的存在,但是上境大能的道法似乎却是存续下来了,并且落在了烘炉世域每一个修道人的身上,修道人修行越高接触的越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林鬼才能有限度的对抗劫力。

    林鬼此刻根本不问张御想要做什么,

    他伸手在自己手背之上一抓,他的强健身躯似连自己也是十分难以割开,接连动作了数下,才是撕开了一个微小的口子。

    张御眸光微动,修道人应该是能够对自己身躯完全控制自如的,特别是如他们这等层境之人,更改如此。而眼下这等情况表明,林鬼并不能完全了解并掌握自己的身躯,那么其人能修到眼下这等境地,应该是另有原委了。

    林鬼费了些力气,终是将一滴精血拿入了手中,随后一甩手,向着张御所在抛了过来。

    张御并没有直接去碰触,而是目光一落,其便悬停在了前方,这是一滴金赤两色,仿若岩浆一般滚动来去的血珠,并且在那里放出熠熠灼光。

    他目光凝注其上,同时转动身印、目印、启印之能,深入感应观望。不一会儿,他的感应便跟随着这个血脉延伸出去,所有与之有着相近血脉牵连的人都是在心神之中模糊映现了出来。

    虽他不清楚这些人具体在哪里,但是他却可凭此知晓,现在所能感应到的每一个人都当是存在于世上的。

    只是在如此做时。他忽然感觉到了某一种悸动,隐隐约约有一股莫名玄机出现,但待他要想去追寻之际,意念方才一起,其却又消失不见了。

    他心思一转,又没有再去追寻,而是继续观望那一滴精血,在确认了之后,他一弹指,将此又送了回去。

    林鬼则是直接将之拿入手中,道:“怎么样,阁下可是看出什么来了么?”

    张御言道:“林上真,我可以确认,如今你还有八十二位族人存在世上。”

    “八十二位族人?”

    林鬼沉声道:“阁下能够肯定?”

    张御道:“我可以立誓,至少眼下看到的情形是如此,但是往后便不好说了。”

    林鬼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狰狞笑容,不过只是浮现一瞬就又消隐了下去。

    尽管早是猜到元夏一定不会善待他的族人的,但是他也没想到,族人数目已经锐减到了这等地步。

    要知当初被迫投降元夏之时,族人足足有十数万之众,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没什么本事的寻常族人,可终究有着一副天然生成,近乎不死的坚韧身躯,这么多年来却只剩下了这么点数目,可想而知族群受到了何等凌虐和苛待。

    元夏无疑是在有目的的剿除他们,便剩下的这一些,也不知能保全多久了。

    他看着张御道:“阁下既能观望到我的那些族人,可有办法助他们脱身出来么?”

    张御坦然道:“在天夏击败元夏之前,我并无法如此保证,不过尊驾当是知晓,只要还在元夏,无论尊驾的族人放与不放,其实并无什么区别。”

    林鬼忽然沉思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问道:“你们天夏可有上境大能?”

    张御道:“自然是有的。”

    林鬼呵了一声,道:“可惜我们没有,不然当年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元夏拿捏。”

    他又道:“阁下说得不错,的确唯有等到天夏胜利了,我这些族人才最有可能保全下来,但是我的族人等不了那么久,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夏才能战胜元夏,而且元夏应该更强,你们或许还自身难保,输的更可能是你们,更别说来帮我了。”

    张御看向他道:“那么林上真打算如何做?”

    林鬼看着他,咧嘴道:“我的打算?我的打算就是这个。”

    他缓缓抬起握拳的手,用力一抓,上面轰然腾起一阵火芒,身上光华亦是涌动不易。可以见到,在那些火芒闪烁之时,其所站立之地,周围的空域也是晃动扭曲起来。

    张御只是淡然看着。

    过了一会儿,林鬼又对着张御一甩手,却是将那一滴精血重新抛给了他。

    张御目光落去,发现一这回,这一枚精血之上蕴含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似有一个强劲的生命正在里面酝酿诞生。

    林鬼道:“我们族类平常繁衍与人身修士无异,但是当数目下降到一定程度后,血脉之中的能力便可被唤醒,每一人都可以用自身的精血去孕育出更多族人。而我也能成功做到此事,说明阁下没有欺骗我。”

    他看向那一滴精血,道:“若是阁下真有诚意,那么请保护好我族这个新生的族类。要是元夏绝灭了我的族人,那么他就是我们一族唯一的希望了。”

    张御微微点头,林鬼这是两面下注,这样就算元夏的族类全数被元夏弄绝灭了,最终也能有一个保全下来。

    林鬼这时摆出了一个斗战姿势,斗志昂扬道:“但是这位上真,我还是想和阁下斗上一场,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实力如何,若是连我也斗不过,你们又怎么和元夏相争呢?”

    ……

    ……

第四十八章 撼空力尽虚

    林鬼似乎是因为解决了后顾之忧,身上气息变得更为旺盛了,但是他的这股气势之中并不像刚才一般蕴藏杀机,而是纯粹的只是想要与张御交手。

    张御颔首道:“那我也领教一番林上真的能为。”

    他也知道,在现在情况之下,不提林鬼本人的斗战欲望,其人不和他打上一场,也是无法回去和邢道人那边交代的,那说不定族人立刻就会受到牵累。

    对于林鬼这种近似天生成就的修道人,他以前还没有见过,不过天生成就的神异生灵倒是遇到过不少,譬如包括伊帕尔在内的远古神明就是这等生灵,莫契神族也是勉强可以算在其中。

    这些族类之所以能做到如此,那多数是因为获得了部分至高力量,故他判断,林鬼能拥有这等力量,也或许是与某个上境大能有关。

    实际上,他这番判断也和元夏的推断相去不远。也是如此,元夏一直制压着林鬼,防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入上境了。

    林鬼此刻见张御应战,心中斗志更盛,道一声,道:“得罪了。”话音一落,他脚下只是一点,便是化一遁空火芒,朝着张御冲去,根本没有采取什么特别的攻击手段,就是这么双手交叉在前,直接撞了上来。

    他斗战依靠的就是自己的身体,还有那强横无比的力量,余下所有的神通道术都是为了辅助这两个长处而生。

    对抗元夏那些外世修道人,通常用的也是眼下这个方法,若是对方来不及反应,那么往往一个冲撞就能将人撞得粉碎。

    然而这一次,他方才冲至于前方,却是看到一只毫无瑕疵的手似缓实快的伸出,一下按落在了他那交叉的双臂之上,他整个人向前的冲势顿被生生止住了。

    他一咧嘴,张御既然可以阻拦住他,那么同样也是可以躲开的,可仍然如此做,分明就是彰显自身不惧于他正面对抗。

    虽然这是他愿意看到,可他同样认为,这么做恰恰不是应对他进攻的正确方法。

    就在两者碰撞后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影忽然一虚,居然淡散在了此间天地之中,而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却是又有一个他出现在了远空之中,在稍稍一顿之后,又一次向着张御原势不变的冲来。

    张御看着他的动作,能看出其之能为与方才通过虚空尘埃传递的消息基本无差,林鬼同样也是到达了求全道法之境,按照那传递消息上的说法,其之道法名为“相乘同倾”。

    这一位一旦发动进攻,若是没有在一开始阻止住,那么其人就可以持续不断的进攻下去。

    而其人一旦道法展开,那就有“避绝生死,转虚为实”之能,在这位发起进攻的时候,哪怕你能将之强行挡下或治杀,其也会由虚无再次生出,继续发动未曾结束的进攻。

    若只是这样那还好应付,关键是其人一次进攻若被挡下,那么下一次,力量在原来的基础上继续增加,若是持续下去,那么他的斗战之能会一次高过一次,速度也会越来越快,直至敌人无法承受,完全将敌人击败为止。

    而若要想通过反复杀死其人再找到神虚之地,从而将之杀死的方法,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位就没有神虚之所在,反而似是寄托在了某种上层道法之上,或者说本身就是那道法的一部分。

    当初也是这一点,在覆灭烘炉世域的最后斗战中,元夏各种神通道术都拿此人没有办法,其一个人在元夏一众上层修道人包围之下不知了打灭多少人的世身,要不是以他族人为威胁,这场斗战还不知道要延续到什么时候。

    蔡离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深悉此人的厉害,这才给张御提前送来了传报,

    张御虽然知道了这些,也明白林鬼的优势在于正面搏杀,可他仍然选择了与之面对面的较量。

    对付这等人,任何花巧神通变化都是没有用的,因为你无论打败打杀多少次,这位都可以复生回来,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虚实相生。

    但是这位的力量一定是有其上限的。

    他通过自我估量,判断若单纯从心光法力上看,自己距离那个升无可升的顶点其实也相去不远了,至多只是差了一线而已。所以就算有人真的上升到了那个程度,只要没有超迈到更上层的境界去,他自忖也是可以应付的。

    另外一个,如今他是外身到来,可以利用的手段其实非常有限,但唯有一种力量却是可以不受限制的动用,那就是道印之力。

    自他得有命印之后,还没有遇到过真正能和他正面一较力量的同层次对手。而随着启印被收入进来,促使其余道印跟着被引导出更多力量。

    可单凭他自身修持,心光提拔向上是很缓慢的,但若是在有对手的情形下,特别是在不进行神通道术较量,而纯粹是力量碰撞之下,却是可以迫使自身发掘出更多力量。

    面对着林鬼再次来攻,他依旧不闪不避,骈起二指,倏然伸出,准确点在了对方交叉手臂之上,仿佛是上回景象的重演,林鬼又一次被他的力量所阻。

    林鬼面上露出些许惊异,但更多的却是兴奋,一般来说,在对手察觉到他的道法特点之后,就不会再选择与他硬碰硬了,而是会采取其他手段来对抗,虽然也未必有用,但是至少可以避免的他力量持续提升。

    可是张御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他的身影又一次自原处消失,同时又有一个他在远空浮现,他凝视着张御,这一次他开始真正正视起了这名对手,大喝一声,身上光芒腾空,流光一闪,霎时穿渡过了两者间的距离,对着张御一拳轰去。

    张御身躯缓缓飘升而上,这次他眸中神光闪动,看清楚了他那最为强盛的一点,身上心光一转,无量星光化为一只巨掌,对着下方就是一推。

    林鬼见状一声嘶喝,奋拳而上,携带着那一道狂流星火撞在了那星光巨掌之上!

    轰!

    由于两者对力量的驾驭都是异常高明,所以这一番接触却是没有任何力量外泄,完完全全被他们自身给承受了下来。

    可是两人身躯都没有因此产生丝毫动摇,显然这般力量还不足以撼动他们。

    林鬼哈哈大笑一声,身影消隐之后又是浮现,推动全身力量继续向着张御撞来。

    此时此刻,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击败对手,也不在乎是不是取得什么战果,只是完完全全的放纵自己的力量,感受这其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之中不断提升。

    他从未如此畅快的疏泄自身的力量,迄今为止,没有哪一个人愿意这么做,

    张御则是意存高渺,稳稳站在原地,持续推动和挖掘命印的力量,心光无休止的被渡送出来,并且越来越是强盛,随着每一次碰撞,他都是感觉自身之力也是在被推动向上提升,好似又是沿着大道触角往上挪有一线。

    但是这等进势却是很快缓顿下来,这是因为林鬼的力量虽在提升,可再没有之前那股势头了。

    他心下微觉可惜。林鬼的力量纵然可以无休止的上升,可提升的力量总体而言越来越弱的,因为上层境的屏障就在那里,是没那么容易打破的。

    林鬼的拳头不断与他的心光对撼着,一次比一次更为凌厉,在不知比拼了多少次后,他身躯一实,却是不再摆出进攻的架势,而是主动停了下来。

    他看着张御,眼中多了一丝佩服,同时略感遗憾道:“我无法击败你,再打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虽然每一次碰撞过后,他都能取得一点优势,但这优势其实微乎其微,尤其力量的提升越到后面越是少弱,几乎不会对张御产生压倒性的力量,且张御的力量在略微沉寂一段之后,又会有猛然拔高的趋势,从而追了上来,始终能够与他相持着。

    这是第一个不用任何神通道术,单纯能在力量上与他正面相抗,并且令他无法赢下的对手。

    张御则是看了一眼他的颈链和手腕上的骨串,道:“林上真过谦了,此战你只是单纯利用了自身力量,而并没有动用任何法器,尚还无法言及胜负。”

    林鬼则是道:“不错,我还有法器,我还有更多可以增加战力的手段,可那又如何?阁下也只是一个外身到此,同样也没有拿出任何其他手段与我相斗。”他举了举拳头,坦然道:“这一战我心服口服,而且我已是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了。”

    他抬起手,对着张御执有一礼,郑重道:“我该做的已是做了,我那位族人就劳烦阁下照顾了,希望他能延续我们的族类的血脉,”

    张御点了点头,他知道,林鬼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其人已然做出选择了,其人把族类最后的希望压在了天夏这边。

    他看了过去,道:“我会照拂好林上真的族人的,林上真自家也需要小心了。”

    林鬼大笑一声,道:“他们还用得着我,说来斗了这么久,还未请教阁下名姓,不过也不太紧要了,若有机会再见,再说不迟,告辞了!”

    说着,他再是一礼,身上气焰一腾,纵空飞去,随着其人冲至天壁之上,这一方天地也是如琉璃般片片碎裂,露出了外间的虚空。

    张御站在那里,袍袖飘拂不定,周围有无数碎裂气光纷落而下,而在他目光之中,那一道赤光闪烁了一下,就消失在了虚宇尽头。

    ……

    ……

第四十九章 沉虚裂坚舟

    林鬼这一离去,四下的虚空又从躁动转为寂静,金舟之中“真虚晷”一转,又是将真实一面浮现了上来。

    实则方才斗战,两人的力量尽管到了极高层次,可因为双方都到了控制自如的境地,所有没有波及到旁处任何物事,甚至连稍远一些的虚空尘埃都是没有受到影响,飞舟本身自也不曾受到丝毫损伤。

    许成通此刻走了过来,问道:“守正,下来我们可是继续启程么?”

    张御目注着林鬼方才离去的方向,道:“继续吧。”

    交代过后,他则是走到了舱榻之上,并在上面盘膝坐了下来,身上的气机渐渐开始积蓄起来,过去没有多久,一道闪烁着星芒的虚影从他身上浮现出现,只一闪之间,便出了飞舟,随后朝着林鬼离去的方向飞渡而去。

    在还没有去到东始世域之前,这件事机应该还不会结束。林鬼不成功,对面说不定又会派遣其他人来此,而与其等着对面一遍遍的寻来,那还不如他主动找了过去。

    元夏巨舟所在,林鬼化一道流焰转了回来,如城壁一般的巨舟仍然静静矗立在虚空之中,在他到来之后,裂开一隙,放了他进来。

    林鬼没有在半途停留,驾光直入内部,最后在主厅之外的长道上落定下来,浑身赤色焰光倏然收敛起来,然后大踏步向前去。负责接引他的修道人正等在那里,见他归来立刻迎上来,道:“林上真,事情可是处理妥当了么?”

    林鬼没有去理会他,直接大步往里走,那修道人无奈,也只得随后跟了上来。

    林鬼一直走到了主厅中间位置才是站定,他看向上方,道:“邢上真,此行我与你要针除灭的那位斗战了一阵,抱歉了,此人法力高强,我未能将他拿下。”

    邢道人用冷漠无比的目光看向他,道:“你并没有尽力。”

    林鬼嗤了一声,无所谓道:“随即你怎么想吧,反正我感觉自身已经是尽力了,要解决此人你们自己去想办法吧,反正我是无能为力了。”

    那跟进来的修道人有些不敢相信道:“连林上真你的道法,都无法压服住那人么?”

    林鬼懒得理会他,看着邢道人,道:“我的族人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邢道人漠然道:“你既没有做成事,我这里不可能放人。”

    林鬼讥嘲道:“就知道是如此,就算我做成事了,你们恐怕也能找到别的借口吧?”

    邢道人没有说话。

    林鬼哼了一声,道:“随便了。”

    他往地上一坐,虽然他已经选择在了张御这里押注,可是他若是敢当场反抗,不但自己会被挪除法仪,那些族人也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何况在元夏世域内,他就算反了出去,也跑不到哪里去,天夏使者也没可能把他带走,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受元夏制束。

    那修道人请示了下邢道人,随后便对道:“林上真,得罪了。”他起法符一引,便有脚铐手铐飞来,重新锁在了其人手腕、脚腕之上。

    邢道人一挥袖,道:“带下去。”

    修道人躬身一礼,带着林鬼下去了,过去许久,他才返回到殿上,并道:“上真,连林鬼都是失败了,如今我们怎么办?”

    邢道人站立了一会儿,道:“迎上去。”

    那修道人心中一震,知道邢上真是要亲自动手了,他沉声道:“是。”

    只是他方才要下去传递命令之时,却见微觉异样,因为此时此刻,他居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一阵阵飘渺仙乐传来。

    这可是在虚空之中,又是哪来的乐声?

    诧异之中,他抬头看去,便见虚空远端浮现有一道灿烂流光,正对着巨舟所在飞掠而来。他不由惊道:“这是……”

    邢道人也是早一步留意到了那道流光,可以看到一个笼罩在星光之内的年轻道人大袖飘飘,乘光而来,其所过之处,天星光芒都被拖曳成了一缕缕丝绦般的流光,犹如一道银河跨越虚宇而至。

    这年轻道人还未来到近前,伴随着阵阵飘渺仙音,身上那些灿灿光辉已是先一步照到了巨舟坚壁之上,而后便其伸出手来,轻轻对着前方一指。

    这一刹那,元夏巨舟某一处,似如被什么力量触及到一般,有一点光晕诞生,再是荡漾开来,继而扩散到了整个飞舟的所有角落之中。

    在那修道人惊恐的目光之中,巨舟外壁之上自接触那处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向着外面急速蔓延出去,尽管巨舟之上的阵力正在竭力阻挡,但是这却没有任何用处。

    张御这一招“天印渡命”,可以让自身发挥出比原先更胜三分的手段,也就相当于他原身到此亲自倾用全力了。

    而在经过与林鬼一战之后,他自身气势催发到了顶点,这已经是达到了这一层境之中力量所能达到的顶点,此刻除非有上境力量出面遮护,不然没可能挡得住这一击。

    随着巨舟之上裂纹的扩散,大块大块的坚壁垮塌了下来,并外向里不断倒塌崩裂,这一指力量且又是高度凝练,此刻完整的被巨舟承受了下来,而在这股力量没有耗尽之前,崩毁之势是不会停下的。

    此时此刻,邢道人所站立的主厅之内,高大舱壁之上也是开始出现了一丝丝的裂纹,舱壁粉碎塌落,砸落在地面之上,连带下方地面也是塌陷粉碎,唯有其人所站的高台尚且保存完好。

    他目光冷冽,透过那已经被破坏开来的裂口向外望去,恰好与张御立在半空之中的虚影目光也是在往来,两者一接触,张御静静看他片刻,见他没有出来的打算,便一甩袖,整个身影就化入了那一道星流之中。

    他这一击既是给邢道人一个反击,也是告诉其人自己并不缺乏与之一战的决心,同时也是向其人展现出自身的实力。

    不过他认为,这番冲撞大致是不会有结果的。

    元夏方面可以容忍他杀掉一个寄虚修道人,但是肯定不会让他再杀死一个摘取上乘的上真人,就算此人真的是被他杀死了,天夏使团也很难再在此间停留下去了,所以这一战无论胜负,结果都是对他不利。

    若是对方愿意就此放弃,那么目的算是到达了,要是不愿,他也不吝一战。

    那修道人这时来到了邢道人身边,战战兢兢问道:“上真?我们下来如何……”

    现在整个巨舟已然破散成了无数大小碎片,看去像是游离在虚域中的碎星带,也就他们这里还有落脚之处。

    邢道人望着虚空一会儿,直到那一缕流光渐渐消失之时,才是冷然吐出了两个字,道:“回去!”

    此刻虚空另一方位置上,蔡离此刻已然收到了林鬼回转,天夏使团继续向前行进的时候,所以他立时得出了结论,这一战林鬼也没能阻拦住张御一行人。

    “看来这一战是不胜不败了,”他心中不由升起了浓厚的兴趣,道:“以林鬼的本事,几乎没人能挡得住的他攻势,也不知天夏那位使者到底是如何应付的,若是再次见到,倒是要问问……”

    这时亲随自外来,急促道:“上真,方才邢上真的飞舟似是被袭击了。”

    “哦?怎么回事?”

    蔡离精神大为振奋,他从榻上直起身来,待是从亲随那里问清楚了具体情形,他不觉大笑起来,道:“这次邢某人可是吃了一个大亏,不但未曾做成事,还被人杀上门来折了颜面,好,好的很呐。”

    那亲随道:“上真,那邢上真下来会不会……”

    “会不会怎么样?恼羞成怒?”

    蔡离讥笑一声,道:“他还能怎么样?连飞舟都被人拆了,明着再去搞动作,真当我们就不会插手么?”

    其实他心中倒是宁愿邢道人忍不住,他们这一派更愿意看到邢道人这个讨厌之人被人打杀。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邢道人自己不明智,非要亲身上阵与张御斗战,哪怕张御也真有能力打灭其世身,可在元夏这片天地之中,上乘修道人的神虚之地是受到镇道之宝遮蔽的,张御永远没这个机会将之杀死,所以此事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再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不会容许此等事发生。

    他考虑了一下,道:“你带人去迎一下张上真,顺便送些好物过去,再安抚一下他们,就说我方才知道消息,还请他不要责怪,下来当是不会再有人来为难他们了。”

    那亲随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好。”

    张御在神通散去之后,见到虚空之中一片沉寂,那位邢道人显然没有继续过来的意思,就知道此事已然告一个段落了。

    可他清楚这只是暂时无碍,只要他还在元夏世域之内,只要自己还在对方的主场之中,这事情就不会结束,下来恐怕还需要应付更多类似的情况。

    他这里还好说,但这等事肯定不会只落在他身上,现在去往其他世域的正清道人和焦尧二人,说不定也会遇到阻碍,就看这两位能否应付过去了。

    ……

    ……

第五十章 分行有渡门

    这一次天夏使团定下的是分散拜访各世域的计议,这里只有尤道人是没打算立刻动身的,而是准备继续在伏青世道内继续探研阵器。

    正清道人和焦尧二人都是各有拜访之所在。

    焦尧是要去拜访北未世域那些真龙同道,在张御提醒下,他也料到了可能会有人阻拦,故是他压根就没有急着动身,而是利用易午给予的信物,想请动其人过来以指引的名义带他们前往,如果人不过来,那他宁愿不上路。

    他这么做也是有把握的,上一回与易午交谈过后,他感觉这位同类十分耿直,多半是会同意此事的。

    事情发展也如他所想,易午很关心他这位同族,在收到他传递消息之后,立刻便赶了过来,听了焦尧欲往北未世道拜访的要求,二话不说,当即就带着他往自家世域而去。

    只是他这么一来,却就打乱了邢道人的布置了。

    邢道人针对天夏使团一共是安排了四路人,正好每一路对应一位天夏的上层修士。

    而正清道人那一路,邢道人安排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易午,不过感得焦尧传讯后,这位根本就不去理会邢道人的交代,直接就往焦尧这里过来了。

    这使得本来要针对正清道人另一名修士,也同样是放弃了邢道人交给自己的任务。

    此人其实也没有兴趣去和一个外身拼死拼活,只不过碍于邢道人的命令才不得不在此守着,可现在却是正好放弃。

    到时候邢道人问起来,他也大可以推说是易午提前离去,导致一个人没有胜算么,邢道人也没法拿捏他。

    而焦尧这一路,也同样有两个人准备阻击他,然则北未世域的易午与其在一处,弄得他们倒是不好妄动了。

    北未世道虽然受排挤,可背后却是实实在在有上境大能遮护的,别人也没法拿他们怎么样。而且真龙修道人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再加上如今是两个人,而不只是对付焦尧一个人,他们上去也没什么把握,故是只能悻悻看着焦尧一行人离去。

    两边都是放弃,其实也是因为无论正清、还是焦尧这里,连副使都称不上,毕竟张御才是正使,他这一路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这个正使还在,其他人打掉多少都没有用。

    而他们这两路也只是尝试一下,邢道人也并没有说一定要成功,而且他们很清楚,若是张御那一路被成功击灭,那么整件事就成了,要是那里不成,邢道人自然也没脸来斥责他们。

    张御在击破邢道人巨舟之后,下来再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金舟一路向前飞速行驶。

    他则是在主舱之内定坐不动,此前他与林鬼的那一场斗战,算是非常酣畅淋漓的一战了,期间根本就不必去考虑太多,只需要宣泄心光,推动力量便好。

    而如今定下心来,他也是通过斗战之中目印对此人的观察,开始回忆林鬼道法气机的运转方式。

    虽然两者的道法不同,但是这等纯粹力量的运使,其实变化远不如神通道术来的多,至少能被他看清楚一部分,这令他也是获益不少。

    其实若是林鬼的力量能够真的平稳上升,两者对撼之下,说不定都能借此试着窥看更为上层的力量。

    但可惜他是外身到此,林鬼力量也仍旧差了一点,所以两人没能做成此事。

    想到这里,他心下微微一动,把手掌翻开,那一枚林鬼的精血掌中漂浮了起来,只是过了这么一会儿,里面已是隐隐可以看到有一个生命正在成型。

    而通过对此生命的观察,他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林鬼这一族之人完全是借托在某种道法之上的,在成长之际便自然而然被此道法所抱拥。

    可是同样,他能感觉到有一丝极微弱的劫力也正在酝酿着。

    没有法仪和避劫丹丸的克制,无论林鬼这一族如何繁衍后代,都难以避免劫力的影响。

    虽然林鬼当时并没有问天夏有没有化去劫力的办法,可当他把这个精血接纳下来的时候,已经是默认天夏有这等手段了,不然根本没可能令此生灵成功存活下来。

    此时他忽然发现,就在自己看了这么一会儿工夫的时候,这精血之中的生命却是忽然加快了生长速度,其头颅躯干及手足部分正在快速生成之中。

    他眸光微动,意识到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注视,导致这生灵的诞生过程进一步加快了。

    这证明这小生命对于上层力量十分之敏感,恐怕是知道这等时候更为安全,也更为适合自己成长。

    随着他的持续注视,这小生灵的形体逐渐完整了起来,除了仍是指肚这么大小这么一个,其余与胎中小儿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了,这么看,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得以破化而出。

    不过他转念一转,却是觉得此时并不方便让其落入世间,毕竟这里还是元夏地界,不定对鬼部之人有种某种监察手段,所以把手一握,遏止了其继续成长。

    他觉此事还是要尽量延缓,最好是等到自己回返天夏之后才将之放开,这般也能有效的克压劫力,不至于无法将之保全下来。

    思定之后,他将这一滴精血收入了一只琉璃瓶中,再是收入袖中。

    他抬头目注舱壁之外,外间虚空之中并非是空无一物,到处都是破碎的星石和凝雾状的星带,并且他还看到了一些久远时候修道人留下来的痕迹。这给人予一种非常无序的感觉,但这与元夏将每一个天星日月都是纳入法序之中相较,又有一种落差极大的强烈对比。

    这恰似元夏此刻的矛盾,上下严重割裂,各自走向了两个极端。

    就在此时,他忽生感应,往某一个方向看去,见到一驾银色飞舟正对面飞来,只是数个闪烁之间,就来到了近前。

    他看了一眼,示意许成通不必摆出防守架势。

    这银色飞舟在他们舟首不远缓顿下来,随后自上面下来一个身着深灰色袍服,面容带笑的青年修士,他乘动遁光至前,对着金舟一礼,道:“张正使,在下蔡行,乃是东始世道蔡上真遣来接引贵方的。”

    他面上露出歉然之色,“当真抱歉了,本来我等是能早上一步的,只是伏青世道不久前才把消息送到,致我晚上一步。后来蔡上真得知有鬼部林鬼前来生事,生怕上真这里无法应付,故是提前发了一道传讯过来,现在见到天夏使者无恙,在下可是放心了。不过上真不用担心,下来路程之上自有我辈护持,不会再有人敢来搅扰贵方了。”

    张御道:“那倒要谢一谢蔡上真了,若无他传讯,此番倒也难以这么快顺利到此。”

    蔡行笑着打一个躬。

    张御又言道:“那就劳动阁下前面引路了。”

    蔡行道:“请贵方随在下来。”

    他转身回了银舟之上,在前指引前路,金舟跟随前行。不久之后,前方出现了一团璀璨星云,在两艘飞舟在行驶到某一个方位之后,星云融开一个空洞,上面陡然落下了一道光芒,将两驾飞舟都是接引入内。

    张御感受着飞舟快速随光而行,两边无数光彩飞速后退,最后忽然一止,却是停在了一处封闭舟舱之内。

    待他带着一行人从舟上下来后,却见蔡离早已等在那里相迎,对着他笑着一礼,道:“张正使,又见面了。”

    张御还有一礼,道:“蔡上真有礼了。”

    蔡离这时面露好奇之色,迫不及待道:“那林鬼异常了得,我虽未曾与他较量,但也知难缠不已,却不知张正使如何胜过此人的?”

    张御道:“此战我并没有胜过林上真,只不过林上真心无斗志,故是提前收手,勉强算是一个平局吧。”

    “哦?是这样么……”

    蔡离想了想,觉得这可能就是真实情况,张御再强,终究只是一个外身,就算带了厉害的阵器,也是不可能打赢林鬼的,后者主动收手,也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他不由道了一声可惜,因为两人终究没能分出个高下。

    不过在知道了真实情况,他一时也是没了兴致,道了一句“改日再与张上真你论法”,就把随后之事扔给了蔡行,自己则是脱身离开了。

    张御不以为意,与此人虽接触不多,可他也能看出蔡离这人做事十分随性,这样的人做事只要合自身意愿,根本不在乎其他东西,其实比那些十分注重元夏利益的修道人更好对付。

    蔡行得了吩咐后,殷勤招呼张御一行人,带着他们出了舟舱,往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驻地行去。

    张御在出了舟舱后,方才自己站在高山之上,脚下无数葱郁的林木,而一股比伏青世道更为浓盛的清气袭面而至,令人顿感内外如被洗涤一遍。

    他辨别了一下,立时感觉此气与清穹上层的灵气是大为不同的。

    修道人在清穹上层待过后,便是此后离开,你仍然是你,对上层灵气也无依赖,可若是长久待在此地,这清气一旦沾染过深,那就离不开此气了。

    蔡行带着他们一行人过去数座风光绮丽的峡谷,最后在一处横跨两座高崖的巨大拱形桥前停落下来,他用手一指,笑道:“张正使,贵方驻地就安排在此,诸位可好生休息,有什么事我等可改日再议。”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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